《春日青[校园]》 第1章 [现代情感] 《春日青[校园]》作者:醉朝朝【完结+番外】 简介: 时不时伸爪子的直球甜妹x美强惨bking冷木头学神 美术区元气美少女upx学习区直播不露脸高冷up 校园都市/双向暗恋/双向救赎/睡前小甜饼 01 某次画室外出写生,题目定为“见春”。 宋穗岁一眼看到街对角咖啡店打工的男生。 男生穿着薄荷绿的短袖衬衫,肩脊清癯挺直,指尖微弯,掌骨微微凸出淡青筋络。 宋穗岁愣神中,一大片春日青铺色里,男生的身形跃然纸上。介于薄荷绿和浅灰蓝之间,她找到了春天最鲜明透亮的颜色。 02 陈纪淮转学一高,后桌坐了个小姑娘,名叫宋穗岁,表面很乖实则会时不时伸爪子挠人的那种。 他原以为不会和宋穗岁有交集,却莫名一整个春天的视线里都是她的身影。 后来,陈纪淮发现小姑娘怕黑,怕身后人的脚步声。晚课后,她独自穿过小巷去画室,会给自己唱跑调的儿歌助威。 于是,他便每天卡着时间走在她前面。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足够陪她安心走出整条巷子。 那天,是小姑娘单方面和他冷战的第5天。 也是他装作不经意护送宋穗岁去画室的第28天。 03 周末,陈纪淮照例在咖啡店打工。刚做好杯拉花,宋穗岁撑着木窗台探出头。 “陈纪淮,我们和好吧。”她绽着梨涡,眼睛里像藏了星星。 陈纪淮没说话。 宋穗岁有些着急,扯扯陈纪淮的袖子,“你怎么这么记仇啊?不就是多画了你几副肖像嘛。” 陈纪淮淡淡提醒,“一张66.8,一路发发发。” “…...你都听到了啊?” “但我真没卖!到现在我都没攒够钱买新手机,只能用这个呢。”她伸出白晳手腕,手腕上带了块嫩粉色的小天才。 宋穗岁眨眨眼,“你要不要和我加个绑定,成为我的上学守护人?可以在线聊天哦。” 陈纪淮:“……” 在宋穗岁收回手腕的瞬间,他半敛眼皮,叩住她的手腕,动作迅速地取出手机扫码绑定。 [叮——您已成为宝贝宋穗岁的守护人。】 ■每一场梦境的春天关乎你/于是,我把春天画成了你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甜文 成长 校园 马甲文 美强惨 主角:宋穗岁 陈纪淮 一句话简介:叮!您已成为宝贝宋穗岁的守护人 立意:在春日暖阳下好好学习 第1章 细雨过后,垂枝樱一夜盛开缀满街头,给安城染上明媚盎然。初春的阳光穿过街巷的柏树林,在青瓦红墙投出罅隙斑驳的光点。 南湖路沿街。 午后车流变得慢懒,路两侧的光影和绿荫晃出宁静惬意。在一树树阴影下,三五成群的学生搬着月亮椅坐在画架后,手起笔落间,沿街风景被复拓在画纸上。 宋穗岁坐在一片藤蔓前,水粉笔杆戳了戳下巴,她又一次抬头望向街对角的咖啡店。 南法风的咖啡店被笼罩在洇了绿意的阳光下,慢调的爵士乐顺着风飘到巷尾。木窗台的玻璃被撑开,台面上摆了盆小叶栀子花和一只摇爪子的招财猫。 男生没再露面。 宋穗岁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画架上的画。 八开画纸上,大片的春日青铺色里,男生穿了件薄荷绿的短袖衬衫,肩脊清癯挺直。他指尖微弯,捏着咖啡杯像是在做拉花,掌骨微微凸出淡青筋络。 只不过,他的脸始终空着。 算了。 也不是非要画清楚那人的脸。 她只是被男生透过木窗台抬头的瞬间给惑住了,那一瞬像是春破冰寒万物复苏。 宋穗岁扬了扬眉,用干净刮刀上最后一点颜料,将男生的侧脸隐在木窗台的栀子花后,隐隐绰绰中反而更显慵懒感。 完美! 她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满意的小酒窝。 “魏越,把大家的画收一下。”眼看时间差不多,带队老师喊了声,准备结束这次写生。 被叫到名字,魏越从一群人中间站起身。他之前也是画室的学员,今年大一,趁着周末来画室做助教。 顺着一排排画架收画,直到收到宋穗岁的画时,魏越面露诧异。 画室这次外出写生的题目定为“见春”。 大家普遍选择满巷的垂枝樱来画,再有的也不过是画了只打着盹的布偶猫躲在红墙下的一束微光里发懒。 而宋穗岁…… “学妹,画人像是不是有些偏题了?”魏越温和地笑笑,“用色也很大胆。” 春日青,介于薄荷绿和浅灰蓝之间,饱和度高,鲜艳亮丽,一般很少这样大面积地选择铺色。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宋穗岁这幅画画得很好,干净清透,就连光影都恰到好处。 “不可以么?”宋穗岁眨眨眼,一脸无辜。她生得好看,高马尾被扎起,勾翘的眼睫染上丝倦意。 太阳底下坐久了,她困地想要流泪。 魏越还想说什么,但宋穗岁填完最后的细节,干脆地撕下画纸四边的美纹胶。 她伸手将画纸递给魏越,明显一副没有聊下去的兴致。继而窝在月亮椅上捧着一小盒旺仔喝,像极了画里那只发懒的布偶猫。 “……” 魏越拿着画,站在原地没走。 他其实是有点喜欢这姑娘的。但明里暗里追了小半年,小姑娘愣是没给他一点反应,直到现在连微信都还没加上。 魏越余光瞥到画架底下放的颜料盘,趁宋穗岁没注意,他假意转身路过时脚尖一勾,将沾满水粉的颜料盘打翻。 “啪”的一声,颜料盘被倒扣在地面的透明塑料布上。 颜料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洒了一地,连带着一沓刚刚拆封的画纸也遭了殃。 “抱歉啊,学妹,我没看到。” 魏越往后退了步,清秀的脸上满是歉意,他瞧着宋穗岁没有生气,才又说,“要不,学妹加我下微信,打翻的颜料盘和画纸我按正价赔给你,行吗?” “……” 宋穗岁撩起眼皮,没表情地看着魏越。 如果她没看到他伸脚尖,可能就真信了。 “不用,我没微信。”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戴了块嫩粉手表,疑似小天才。 “?” 魏越的脸色崩裂一瞬。这年头谁会没个微信?摆明不想给而已。 “学妹,留个联系方式吧。这事毕竟是我的错,我请你喝奶茶当赔罪?” 魏越还在纠缠,宋穗岁忍着烦躁,脚尖从污糟的塑料布上挪开。 她随手撕下一张白纸,用碳素笔写下画纸和颜料盘的牌子,塞给魏越。“你可以按这个再买一套新的,送到画室前台。” “画室前台”四个字被她说得一字一顿,直晃晃透露出她并不想和眼前这人产生交集。 她刚说完,路边折出团影子,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女人保养得当,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穗岁,回家么?” 宋穗岁眼睛一亮,她挥挥手,应了声。 然后把混了颜料的塑料布、颜料盘和画纸统统扔进垃圾桶,没再给魏越一个眼神,便转身上了车。 “妈妈,你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张叔呢?” 宋穗岁软糯地喊出声,眼睛却盯着裴宜身后看,像只找食的猫。 “给张叔放天假。”裴宜笑了笑,取出纸袋给宋穗岁,顺便刮了下自家女儿的鼻子,“西街的栗子挞,特意绕道去买的,就知道你爱吃。” 宋穗岁脸颊上的酒窝更甜了,飞快打开包装,栗子挞的香醇飘了出来。 “世上还是妈妈好。”她感慨,“上次爸爸竟然给我买桃子味的,害我差点过敏。” “回去妈妈帮你骂他。”裴宜皱皱眉,目光落在宋穗岁的手腕上,她问,“对了,你的手表怎么忘了充电?” “唔。”宋穗岁咬了口栗子挞,含含糊糊地说,“下午着急出门画画,忘记了。” 她晃了晃纤细的腕子,手表受到感应亮了屏。 右上角的电量格发出红色预警,还有不到5%的电量,定位标志也一直在闪,提示主人电量不足。 这些信息都和裴宜的手机关联,会实时同步更新。 宋穗岁看着裴宜不赞同的神情,她扯了扯裴宜的袖子,“下次不会啦。” “你这都忘第几回了?我看你的脑袋瓜里只记得吃了。”裴宜无奈。 宋穗岁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又嘱咐了几遍要记得随时给手表充电。 “还有,你平板上加的班级微信群,我帮你退了。不是讨作业来抄,就是聊同学八卦,留着也没什么用。” 宋穗岁把最后一点栗子挞吃掉,甜腻的奶油彻底化开,她垂着眼,低低地说了声“好”。 第2章 — 周三,安城一高。 春日的雨兜头就来,赶着课间操前的一节课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操场地面被打湿,泛起一层水亮。 课间操不用上,是莫过于放假的第二件令人兴奋的事。各班门口的走廊挤满人,围着栏杆看雨,像闹市的菜市场一样叽喳。 唯独不同的,是高二理科六班。 没有一个人出门,甚至他们在桌椅的过道里有序地排起长队,一直从讲台排到教室后墙画到一半的墙绘前。 “前面画到第几个了?”站在尾巴末的男生歪出身子,张望着长队大声问。 “快了快了!你可以永远相信宋穗岁的速度。”前排的女生回头。 她说完,就恰好排到了她。 女生坐在宋穗岁面前的椅子上,有些局促,“穗岁,我用摆什么姿势吗?” 宋穗岁抱着画本,手里捏着三角炭笔刷刷地在纸上画着。 “不用,怎么舒服怎么坐就行。”圆杏眼一低一抬,手上动作不停。片刻间,女生的轮廓就被惟妙惟肖地拓在纸上。 “好了。”宋穗岁呼出口气,手指发软。 这是她这周画的第32个卡通速写人像。抬头望了眼长队,一个个乌黑的脑袋仿佛在她心里组成一排巨大的黑色省略号。 怎么还有这么多?! 倒吸口气,宋穗岁手抖了抖,像一颗野菜地里被榨干的小白菜。 同桌周桐戳了戳她的侧脸,“穗岁,要不今天就到这?” 脱口而出的“好”硬是卡在嗓子里,宋穗岁飞速地在心里盘算时间,旋即耷拉着眼尾,“不行,明天就是第三期活动的截止时间,我得今天画完才行。” 闻言,周桐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剥了颗棒棒糖塞给宋穗岁,“那你加油。” 为了粉丝,她还能肝!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宋穗岁叼着棒棒糖,继而埋头画下一人。 “干什么呢?!打铃了都没听见?” 突然,前门“砰砰砰”传来几声闷响,班主任岑保平用手背磕了磕门。“平常升旗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排队!” 他今年刚满四十,平头,瘦高身材,经常挂着笑,眼尾的褶子比别人都深。可他现在却绷着张脸,眼里一点笑意都没。 教室里瞬间如飞鸟归巢,一哄而散,闹腾中各回各位。 岑保平进了班,大家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是个古板小老头,常常紧皱眉头,看谁都不爽。 周围人一散,年级主任盯着风暴中间的宋穗岁皱眉。岑保平也顺着视线看去。 “宋穗岁!别动!” “你在那又捣腾什么呢?” “没、没什么。”宋穗岁悉悉索索地从桌肚里探出脑袋,她用了根没削的软炭笔在后脑勺卷出丸子头,耳边散下缕碎发。 “手里拿的什么?交上来。”岑保平看了眼年级主任,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板着脸故作凶意,走到宋穗岁桌前。 宋穗岁:“……” 她抱紧手里的画册,小声地喊了句“老师”。 “别磨叽,快点!”岑保平从她手里抽走画册,“这第几次了?能不能多分点心在学习上?” 指尖一空,宋穗岁低头很乖的“哦”了声。 岑保平把画册扔在讲桌上,他推了推眼镜框看向年级主任,“郭主任,让新同学进来吧?” “重点班要有重点班的样子。”年级主任不满地说了句,然后才对着门外招招手,“陈纪淮,进来吧”。 门外,男生走进教室。 他没穿校服,书包被单手勾在肩后,一身黑t显得背脊削瘦,打眼看去,比岑保平还要高一些。他轮廓凌厉,敛着神情,狭长的眼尾沁着冷淡,好似对刚刚的那场闹剧漠不关心。 全班人的视线聚集在男生身上,讨论声小范围地在教室里传开。 不过,其中并不包括宋穗岁和她同桌。 宋穗岁没抬头,她心里正憋屈,随手在便签纸上把年级主任小老头的形象两笔勾勒出来,又报复性地多添了几条皱纹。 年级主任向来不喜欢艺术生,要不是他在,保平今天肯定不会这么凶,也不会收了她的画册。 周桐伸手挡着嘴巴,她凑到宋穗岁耳边,语气担忧,“穗岁,画册被收了,怎么办?” 宋穗岁也捂着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特意用了活页画纸,给保平的那本是空的,画了东西的在那呢。” 她指了指前桌的椅子,一沓画纸半悬空地放在椅面上。 从桌肚往前瞄了眼,周桐给宋穗岁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我们穗岁机灵。” 她俩埋着头说小话,一点也没注意到旁边走来个人。直到一道人影落在桌面上,宋穗岁才扯回神。 她听见岑保平的声音从讲台传来,“新同学就坐那张空桌子吧。” 她倏地抬头,对上男生的眼睛。 见他的手已经搭在前桌的椅背上,那沓半悬空的画纸随时有掉地的风险。 宋穗岁眼睛瞪大,她指了指画册,双手合十,唇语嗫嚅,“帮帮忙,同学!” 陈纪淮表情很淡地看着她,手指握在椅背上微微一怔,但力道却因为惯性没停。 椅子被扯出的瞬间,“哗啦”一声,画纸勾带着桌肚里的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 第2章 画满卡通人像的画纸七零八落洒了一地,随着一起掉落的还有桌肚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黏土捏的翘屁股柯基玩偶、木纸板拼的一高等比微缩模型、玲娜贝尔的羊毛毡、用粉笔微雕的公主城堡…… 还有一张雪白的卷子飘到讲台下,在岑保平眼皮底下打了个旋儿。 是上周小测的数学卷,红笔写了很大一个48,张扬地挂在右上角。 …… 教室里的空气长久静寂。 宋穗岁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飞快地瞥了眼岑保平。 看到他的脸色如沾了灰的平底锅一般黑,她立马乖乖地站起身,摆出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 她眼型偏圆,天生一副甜美脸,此时垂着头更显无辜乖巧。 岑保平额角跳得更痛,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住怒气。 小姑娘是有几分聪明伶俐,但却没怎么用在学习上。平常喜欢画个画,做个手工的,只要不出格,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况且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有才华的。 但是今天不凑巧,她偏撞在岑保平的雷区上蹦迪。 刚刚在办公室时,岑保平就因为理六班这次数学小测考得不理想,挨了年级主任一顿批评。 现在又被当面看了班里笑话,他捏捏额角,心里那口气更加不顺。 “宋穗岁,你当前面的空桌是你们家的百宝箱吗?什么都往里装?!” “……确实还挺能装东西的。”宋穗岁打量了眼岑保平,斟酌答话。 “那要不要给你贴个标签,再写上专属?!” 仿佛往火堆里添柴,岑保平生气地指着地上的卷子,又拎起手里的那份卷子,“数学小测48,你好意思再摸鱼?你看看新来的同学,同一张卷子人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考了148,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的卷子满分就五十!” 岑保平把卷子抖了抖,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48——148,但凡她能多考两分凑个整…… 直到他的眼睛从宋穗岁身上转到陈纪淮的身上时,表情才稍稍转好。 上课铃适逢敲响,这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已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 岑保平压下火,大手一挥,“行了,快点把东西捡了!” 说完,他往外走了两步。 又想起什么,在宋穗岁还没来得及庆幸时,杀回马枪一样的把地上的画纸收走。 走前他特意睨了眼宋穗岁,“下课记得找陈纪淮同学把这张卷子订正了,明天上数学课,我要抽查。” 眼睁睁看着画了三十多个的人像被收走,宋穗岁这颗被榨干的小白菜彻底打蔫,她很小声地“哦”了声,蹲下来乖乖捡东西。 贴着陈纪淮的衣角蹭过去,她蹲在桌子底下小小一只,像只从洞穴里掏食的翘毛小松鼠,还疑似爪子偏短,够不到东西。 在宋穗岁第三次努力伸长手,去捞掉在过道里的数学卷子无功而返时,陈纪淮轻不可察地叹口气,俯身去帮忙。 他指尖刚碰到卷子,就和宋穗岁指尖短暂相触。 宋穗岁委屈的表情瞬间变了,她抬起头,微翘起来的发尾擦着陈纪淮的手背划过。 “同学,你怎么一点侠士基本法都不讲?” 小姑娘轻软软的声音响起,一脸的凶意,只不过在她那张脸上,显得没有一点威慑力。 等她看清陈纪淮的脸时,先是一怔。 是他? 在咖啡店打工的那个男生。 虽然当时只是短暂一瞥,但是陈纪淮这张谪仙一样的脸真的很难让人忘记。 第3章 不过—— 一想起肝了好几天的人像画因为他被收走,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没了。 宋穗岁旋即拧着眉,脸上满是一副“可惜了这张脸”的表情。 “?” 陈纪淮一顿,松了手。卷子被宋穗岁扯进手里。 他视线掠过数学卷子上的48分,微皱的眉松散下来,眸光轻轻瞥了眼宋穗岁。 “——!” 他这是什么眼神?! 宋穗岁毫不怀疑自己从陈纪淮眼里读出了“关爱智障儿童”的意思。 她更气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地缝,宋穗岁想,要么把她自己塞进去,要么把新来这人塞进去。 紧绷着表情,不想再理陈纪淮。宋穗岁把地上的小零碎揽在怀里,全部压在卷子上的分数上,把两位数的数字遮得严严实实。 然后直起身,坐回位置。 — “穗岁,你别生气啦。”周桐趁着英语老师不注意,揉了揉宋穗岁的脑袋。 “保平肯定是因为咱们班这次数学小测没考过五班被年级主任骂了,才生气凶你的。” 宋穗岁双手环着周桐的腰,求安慰似地埋了进去。周桐长发及腰,发尾自然地卷翘,蹭在她的脸颊上有些微痒。 周桐和宋穗岁从初中时就是好友,因为大她一岁,所以向来把人当妹妹宠着。很自然地抱着宋穗岁顺了顺毛,周桐眼尾下撩,带着些担忧。 “画册被保平收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手书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来,宋穗岁其实是b站美术区的一名up。 b站三月份的主题月活动是“我身边的仙侠生活”,不限分区,up们都可以报名参加。 宋穗岁就将整个一高画成仙侠门派,取名“南山书院”,他们理六班则位于南山书院的梨六峰。 她把班里的日常趣事画成古风卡通漫画,用手书的形式发布,在一众视频里小火,成功入围活动第三期。 原本,她打算第三期的漫画结尾定格成全班人的群像。为了最后一帧画面力求真实,宋穗岁从周一就开始抽空给班里的同学画卡通速写。 眼看卡着时间节点马上画完,这个节骨眼却被岑保平收走画册。 宋穗岁又蹭了蹭周桐的卷发,才从她怀里扯出,捞起根彩铅,发愁地在手里打旋。 明天就是第三期活动的截止时间,重新再画显然来不及。 有什么能做代替,并且能和主题剧情衔接上呢? 视线漫无目的地随着空气中的浮尘晃,突然,她凝在了陈纪淮的身上。 脑子里的灵感像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地发芽。 窗外雨停,阳光瞬间漫满天际,光线透过来,将宋穗岁的一头乌发晕出麦金。 宋穗岁盯着前桌男生清挺的肩脊,她半眯着眼,漂亮的眉弓微微扬起。 “没事,我换个结尾。” — 理六班一共42名学生,此时,班里明显没到齐人。 比如宋穗岁前排的两张桌子就都空着,只不过左边的是无主物,被人当杂物桌使,而右边的桌面上叠了一摞书,显然只是主人还没到。 陈纪淮扯出椅子坐好。他从书包里取出课本和文具后,拉好拉链把书包塞进桌肚里。 他手一停,在桌肚最深处摸到了个不规则物。 有些硬。 轻飘飘的。 陈纪淮拿出看了看。 是一只堆栗子的小松鼠,用轻黏土捏的,松鼠爪子上还刻了一小串不显眼的麦穗。 一看就是身后小姑娘的东西。 就还……挺像她。 陈纪淮捏了捏松鼠耳朵,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英语课下,课间操的插曲已经被班里人淡忘的差不多。 有性子活泼的想过来和新同学打招呼,也有惊讶于他数学小测148想来讨经验,但无一被陈纪淮浑身浸着清冽如冰封的气场击退。 于是,不到一节课的时间,整个高二传了个遍——理六来了尊玉面大神,家住雪山巅,生人勿扰的那种。 陈纪淮也不在意。 他支着头,做完英语卷子的改错题,想起桌肚里的松鼠,黑笔在指尖旋了一圈,最后拎着148的数学卷子和那只小松鼠转过身。 目光下垂,陈纪淮看到小姑娘头顶上藏着两个乖顺的发旋。 宋穗岁埋在桌面上很认真地写写画画。她英语课本平摊着,上面藏了张不容易被发现的速写纸。 纸上,是一组画了分镜的古风卡通漫画—— 一身红衣的小师姐站在云端高台上,扬着一头扎高的马尾,她双手环胸,俯视台下的玄衣小师弟。她给小师弟的衣袍添了几笔细节,显得有些灰扑扑。 头顶的云朵框里配了台词。 “作为梨六峰新晋弟子,虽然你数学小测略胜一筹,但我作为你的小师姐,还是劳心勉强提点你几句吧。” “48”和“148”两张书卷平铺在木竹书台上,形成鲜明对比。小师姐表情认真,手握着剑柄轻点了点两张书卷。 “你应当心怀大义、帮助同门,万不能染上骄傲自满的恶习。比如……” “不能因为考了148,就瞧不起考48的!”小师姐义正言辞。 最后一句话笔锋有力,48被描得又重又粗,后面还跟着几个大大的红感叹号。 扎眼得不行。 不可否认,这组条漫画得还不错。 如果小师弟头上没有顶着“陈记怀”这三个字的话。 还挺记仇? 陈纪淮眼睑轻挑,乌沉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 创作灵感如泉水喷涌外冒,画得正起劲时,宋穗岁察觉一股冷刺刺的寒意从头顶飘下来,她手一抖,抬头对上陈纪淮的目光。 下意识捂住卷子,她舔了舔唇,“我……” “陈纪淮。” 陈纪淮语气不咸不淡。 没提那幅漫画,他只拎着卷子往桌上一展,指骨在密封处的姓名栏叩了两下。 然后将黏土偶压在他的名字上后,利落站起身走出教室。 他指骨流畅分明,明明叩在卷子上,却好像叩在宋穗岁的心口。 宋穗岁:“……” 当意识到,陈纪淮只是提醒他的名字写错时,宋穗岁觉得一口气闷在肺里,犹如一拳打进棉花团。 第3章 “他什么意思?” 宋穗岁看向周桐,脸颊微鼓像只存满橡果的松鼠,和那只黏土偶一模一样。 周桐眨眨眼,摊着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不过…… “穗岁,我怎么觉得陈纪淮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好像然总之前有提起过?” 然总——任陆然,就是前桌另一个没来的那人。 因为经常买单请客,所以她们管他叫然总。 宋穗岁、周桐、任陆然三人家住同一片别墅区,自打相熟后几乎每天形影不离。如果按照宋穗岁漫画里的排序,他们是大师兄、二师姐和小师妹的关系。 “他提过?” 宋穗岁没什么印象。 周桐侧身,从桌肚摸出手机,翻了翻他们的微信群。 “找到了。” “去年冬天,然总参加数竞省训,和陈纪淮住同一个寝室。” 上划屏幕,周桐轻呵了声,“陈纪淮还是省一呢。看来,咱们班还真是来了个玉面大神。” “任陆然不也省一?”宋穗岁托着下巴,晃了晃椅子。 “乖,然总全省排名52,陈纪淮……”周桐看了眼宋穗岁,她停顿了下,继续又说,“全省27。” 去年安城的数竞省队一共有20个名额,即便是省一也只有不到80人,并且其中高三生居多,高二生更是寥寥无几。 “他转来一高,应该就是为了冲刺今年的省队,然后去参加国赛。”周桐分析。 一高的数竞水平在安城数一数二,比陈纪淮之前所在的实验,不管是从师资还是参赛经验上,都要高出一截。 说不准陈纪淮转学这事,还是竞赛组的老师专门撬墙角撬来的。 怪不得年级主任今天也跟着露面了。 宋穗岁朝陈纪淮的位置看去。 陈纪淮的桌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像别人一样摞成“城墙”的书堆,也没有像宋穗岁摆了很多可爱的文具,只简简单单地放了笔袋和一本数学联赛的小蓝本题集。和他人一样,自带一种疏离高冷的气场。 目光落到自己桌子上,陈纪淮148的卷子压在她画的漫画上,角落没遮住的部分露出灰扑扑的小师弟,一点也不符合陈纪淮玉面大神的人设。 好吧,她承认她画的这版漫画有些崩人设。 是她带了些迁怒在里面。 宋穗岁沉默了下。 几秒后,她抽出那张画纸,折角对折,然后收进桌肚。 — 【张叔:已到门口。】 【宋穗岁:好的。】 第一节晚课结束后,宋穗岁腕子上的手表亮了下。司机张叔给她发了短信。 第4章 她回了消息后,开始收拾书包。 “你要去画室了?”周桐从作业堆里扯出神。 “嗯。张叔在门口等我了。”宋穗岁往书包里塞作业,她书包拉链上挂了只短尾兔,随着书包一晃一晃。 准备背书包走时,宋穗岁摸到藏在书包内衬里的手机。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带回家。 她瞥了眼门口,没发现老师,才把手机偷偷交给周桐。 “老规矩。”宋穗岁眨眨眼,双手握紧周桐,郑重地仿佛在托孤。 熟练地藏好手机,周桐比了个ok的手势,她和宋穗岁之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你晚上做完手书记得发我。我帮你上传。” 宋穗岁点点头,“不过可能画完会比较晚,你明早起床再上传也来得及。” 这手机是宋穗岁背着爸妈买的,这件事以及她在b站做up,都属于一级保护机密,打死都不能被发现的那种。 于是,周桐和任陆然成了她最好的挡箭牌兼小助手。 和周桐交代好后,宋穗岁拿着请假条走出校门。 “去画画啊。” 门卫大爷随意看了眼请假条,笑呵呵地说了句。 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每天晚课结束后,宋穗岁都会请假去画室画画。 她和门卫大爷已经混得脸熟,检查请假条这种事也变成象征性的。 宋穗岁上车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落日将尽,将整个天空晕开一层橘红,缠着光线铺设在树冠、墙面和每个路人的脸上。 画室和学校其实距离很近,沿着校门口的马路走出500米,再转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换成出租车,连起步价都够不到。 一恍神的功夫,车已经在画室门口停下。 “张叔,这么近的距离,不用麻烦您每天都来的。”宋穗岁临下车时才决定开口。 她捏着书包上的短尾兔,毛茸的耳朵在手里揪紧成团。 张叔面露难色。 宋穗岁惊觉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不管对张叔,还是对她来说,都堪称苛刻。 随即调整好情绪,宋穗岁松开已经拧巴的短尾兔。她拉开车门下车,笑着朝车窗挥挥手,“我开玩笑呢,张叔。我先去画室了。” 最后一点光落尽晚山,积云变成剪影低垂在日暮里。张叔坐在车里,看着宋穗岁蹦蹦跳跳的背影,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 三个小时后,画室下课。月亮抢占天际,柔柔地在深夜散出微光。 宋穗岁垂了垂肩颈,拖着疲累的步伐上车。 坐在画架前画了一晚上石膏像,她这会儿哪哪都不想动,像个蘑菇一样窝在后座里神游。 回到家,宋穗岁还没缓过神。直到家里阿姨端着宵夜出来,告诉她,“宋总和裴总有应酬,今晚都不在家。” 宋穗岁眼睛顿时一亮,疲惫感仿佛一扫而空。她面上只“哦”了声,但心里却雀跃起来。 今晚,她不用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画手书了! 给裴宜发了条“她已经到家”的消息,宋穗岁飞快地吃完宵夜,抱着书包上楼。 急匆匆地做完最后一科作业,她才看到压在最底下那张14*8的数学卷。 省一当然会做竞赛题了。 笔尖点了点陈纪淮的名字,宋穗岁轻拧着眉嘟囔。 这次数学小测,题目出的无敌变态,从选择到大题全部堪比竞赛程度。 宋穗岁原本数学就弱,做基础题还成,二级的强化题得看运气,而这种程度的拔高题……不如让她一天肝完全班人的卡通速写来的容易。 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宋穗岁手一扬,干脆地把卷子扔到一边,不打算今晚订正错题。 反正保平记性差,明天上课肯定不会记得抽查她的事情。反倒是再不画手书,第三期活动就赶不及参加了。 愉快地做出决定,宋穗岁把作业推到一边,空出桌子。她从书架上抽出素描本,又削了根软铅,看着空白的本子构思几秒后,随手画了个倒悬在月亮尖上的泡芙兔。 兔子耳朵被拎起,眼睛瞪圆,一副可可爱爱没头没脑的神情。 她画完,先给自己逗笑了。 夜风沉寂,宋穗岁感觉耳朵有些空,想找个安静的学习直播间做背景音。 于是,她划开平板登上b站,熟练地在关注列表里翻到“chencheng_”的直播间点开。 “chencheng_”的直播间在一众花花绿绿中,显得尤为简单。 纯白台灯安静地散着光晕,书桌也是通白,一本习题被打开,up没有露脸,摄像头对着题集,只能看到他的手捏笔做题的样子。直播间也没有背景音乐,只有笔尖触碰纸面发出的沙沙声。 up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指骨微弓,用力时掌骨筋络被撑起,癯瘦分明中沿入腕骨,犹如一节栩栩冷玉。 题集上写满密密麻麻,让人看不懂的公式,字迹清隽,勾尾处又带了丝藏不住的凌冽。 宋穗岁从学期初开始关注这个up,她很喜欢他直播间里安静而淡雅的沉浸感,就像早春清晨的第一缕凉风落在叶尖的露珠上。 点进直播间看了几分钟,这种性冷淡风让宋穗岁莫名联想到陈纪淮。 宋穗岁皱皱眉。 既然全班人的群像凑不成,那就用陈纪淮当素材好了。 反正是画身边的仙侠生活,第2弹就画梨六峰新来了个大神小师弟,听起来也蛮不错。 玉面大神。 小师弟。 陈纪淮。 任由思绪放空,她无意识地写下陈纪淮的名字。 最后一笔短横落下时,宋穗岁才回神。 托chencheng的福,她有了新的灵感。 重新抽张空白画纸,在纸面打好分框,宋穗岁在泡芙兔的旁边又添了一只漂亮的手,像是从天幕降落拎起兔子的耳朵。 血色月光高悬,梨六峰的山巅被乌云遮盖,一股风雨欲来的煞气在空气中翻涌。 月亮尖上的兔子似掉非掉,好像预示不祥之兆,直到被那只漂亮的手拽回。 镜头上移,一袭玄衣被猎猎寒风鼓起衣袍,少年带着兜帽看不清脸,乌发被风扬起。特写下,狭长的眼尾勾着墨玉一样的眼瞳,浸满颓冷寒光,连月色都要退避三分。 梨六峰的风声变得更加迅猛,全部弟子被召集在书院的观沧殿上,每个人脸色凝重。 在千钧一发之际,玄衣少年拎了只兔子,踩着剑鞘,穿过烈风坠月而下。 水墨风的隶书适时在左侧浮现而出,上书——“南山书院第3弹来者不善的小师弟”。 …… 熬了个大夜,宋穗岁赶在时钟转成第一个九十度之前完工。 她懒散地抻了抻腰,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揉了揉指骨,缓了几分钟后才又直起腰。 平板上的直播间已经黑了,宋穗岁没多想,给up投币后后退出软件。 她把平板卡在支架上,调好灯光,开始录制手书视频。 一帧帧卡好节奏,拍完照片和动态短视频,她将素材导入剪辑软件,配上合适的音乐和特效。 一通操作,时间又过大半,她强撑着眼皮,将剪辑好的视频发给周桐。 直到发送进度条转到百分百,宋穗岁才松口气。 她把自己重重扔进柔软的床上,伸手扯了被子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梦中。 第4章 第二天一早,宋穗岁进到教室时,不少人已经到了,周桐正在和后桌的数学课代表讨论作业。 宋穗岁困意连天,她眼底带了层淡青,脚步浮软地坐回座位。等周桐转过身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睡得晕晕乎乎。 周桐放轻动作,生怕把人吵醒。 但宋穗岁却一直惦记着手书视频的事,强撑眼皮眯出条缝,“视频发布了吗?” 她声音带着浓郁倦意,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早上班里嘈杂,宋穗岁声音又小,周桐也趴下来朝她凑了过去。 “我一起床就发了。”周桐很轻地说。 她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宋穗岁发过来的视频,发送时间将近凌晨4点半。 她揉了揉宋穗岁可怜的小脑袋,“你昨晚肝了大半个通宵?” 宋穗岁低低地“嗯”了声,打了个哈欠,杏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我把第3弹重画了。” “画的陈纪淮吧?”周桐想到视频里的小师弟,“我以为你会用上课的那版,不过,新的一版把他画的还挺帅。” 抛开别的不提,陈纪淮……长得确实还挺好看的。 宋穗岁支吾出声,说得含糊,周桐没能听清。 “你说什么?”周桐问。 “……没什么。” 宋穗岁肩膀往后缩了缩,她连忙否认,“我好困,再睡会儿。老师来了叫我。” 她换了个姿势,把脑袋埋进手臂。 借着周桐和桌面书堆的掩护,宋穗岁睡得很沉,从早自习一直睡到第三节数学课上课。 第5章 岑保平抱了沓卷子进班,顺手喊第一排同学发卷子。 “这节课做卷子。”他拧开水杯,菊花茶在透明的杯子里咕噜噜打着旋。 岑保平轻描淡写地说,“这题都是上周小测的知识点,你们要还是做成那副鬼样子,这周的数学作业就翻倍。” “嘶!” 全班倒抽一口冷气,拿卷子往后传的同学手都抖三抖。 “还翻倍啊?” “保平,求做人。” “完了,保平不爱我们了,我哭死。” “……” 教室里悉悉索索的抱怨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锅煮沸的开水冒着泡。 有性格活泼的男生,直接看向岑保平,满不在乎地戏谑道:“老班,不就上周小测没和五班拉开差距,我们下次补上就是了,别这么心狠啊。” 这话一出,开水变得更加沸腾。 “班长,牛逼!”所有人对男生投去钦佩的目光。 岑保平顺着声音看过去,他眼睛一瞪,“王琎,你小子又带头飘。今晚你单独加一章课后习题,明天我检查!” 刚入春的天气,王琎就嫌热,脱了校服外套,里面叠穿了件黑色的篮球背心和白t。他手上发闲,拿了本数学书在指尖流畅地转。 闻言,数学书“啪”的声掉在桌面上,他轻啧一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无奈地耸耸肩。 “传个卷子拖拖拉拉?”岑保平扫视全班,用三角尺磕了磕讲桌,“有你们扯皮打岔的功夫,前三题都做完了。” 理六班是重点班,班上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皮,也一个比一个傲。饶是岑保平的敦厚性子,也被磨出了些许脾气。 岑保平说完,班里传卷子的速度明显变快,但有一组却还卡着。 陈纪淮转过身传卷子,看到宋穗岁藏在一厚沓“书山”后,安静地瘫在桌上睡得正香。 她只露了个脑袋,睡姿张牙舞爪地占满整张桌子。 陈纪淮的手悬空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是该把卷子盖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还是放在别的地方。 他举着卷子迟疑两秒,被已经传完卷子的周桐发现,周桐笑着接过卷子,抽了张后递给后排。 “起床啦!”周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宋穗岁。 宋穗岁挣扎了下,无果。 岑保平视线瞥过来,发现他们三个还没开始做卷子,便朝他们走来。 “穗岁,保平来了,快起来!”见岑保平走过来,周桐又着急地扯了扯她。 宋穗岁眼睫轻颤,听见“保平”这两个字后,她猛地抬起头。白皙的额头印红一片,好像夕阳喝醉了酒。 一睁眼就对上陈纪淮。 她刚睡醒,大脑的cpu还没有重启成功,宋穗岁呆怔地伸手戳了戳陈纪淮的侧脸。 她声音又乖又哑,还带着困惑,“我都画完了,你怎么在梦里还要追着我?” 说完,她又戳了戳,指尖在脸颊上陷出一个很浅的小旋涡。 “……” 陈纪淮惯来冷淡的表情出现一瞬间僵滞。 宋穗岁的指尖发着微微热意,碰在他脸颊上的触感鲜明。眼尾下撇,浅淡的眸子从宋穗岁指尖掠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静止。 宋穗岁的目光从懵怔逐渐变得清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轰”的一下从脖颈往上蔓延出绯色。 “还不放手?” 陈纪淮开口,尾音上扬,勾着冷冽,仿佛淬了皑雪的一盅清酒。 第5章 “——!” 倏地收回手,宋穗岁抿唇,眼睛却没从陈纪淮脸上挪开,只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如果这时低头,她总有种自己认输的感觉。 指尖发麻,还残留一丝软滑触感,宋穗岁悄悄摩挲指尖,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岑保平凉飕飕的目光从头顶传来。 “宋穗岁?陈纪淮?” 岑保平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怎么还不做卷子?” 他看到宋穗岁通红一片的脸颊时瞬间明白,“宋穗岁,你是不是又上课睡觉了?” 没敢吱声,宋穗岁垂下头,手背贴上发热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 提到卷子和宋穗岁,像是打开岑保平记忆里的开关。 他原本确实没想起来让宋穗岁订正错题这事,要是没注意到宋穗岁,也就自然而然地翻篇了,但架不住宋穗岁又栽倒他视线里。 “昨天让你订正的数学卷子呢?”岑保平推了推镜框。 完了。 一个激灵,宋穗岁整个人彻底清醒。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连保平的金鱼脑今天都好使了。 宋穗岁挤出苦笑,从书包里取出两张被塞在最底下的卷子。 卷子空白一片。 “老师,我错了。”宋穗岁干脆地站起身,和岑保平道歉,脸上的真挚比珍珠还真。 “……你别给我来这套。”岑保平见多了小姑娘装可怜的模样。他话虽这样说,但语气还是稍稍温和了些。 有但不多。 “拿上卷子站外面订正,没订正完这节课就别回来!”岑保平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宋穗岁。 宋穗岁:“……” — 面对走廊的白瓷墙,宋穗岁捏着手里两张卷子郁闷,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了踢墙角。 她侧身探出脑袋,从窗户往里望了眼教室,大家都在埋头做卷子。视线挪到讲台,被岑保平恰好抬头逮住,宋穗岁立马错开眼,缩了回去,老实地趴在墙上补卷子。 展开陈纪淮148分的卷子翻了遍。 红色的对勾铺满卷子,越到后面对勾划得越大,一眼能看出保平改卷时内心的开心。 看到反面卷子的大题,陈纪淮全部用了两种解法时,宋穗岁皱皱鼻子,感受到了一丝世界的参差。 反观她自己的卷子。 ……不提也罢。 笔尖戳了戳自己的卷子,宋穗岁认命似的开始照着陈纪淮的答案往上抄。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宋穗岁只用了半小时就抄完卷子,最后十五分钟她瞄了眼教室,保平低头在改卷,没空注意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她捏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画。 即将下课时,岑保平改完卷子,他把陈纪淮叫上讲台讲题。 卷子上的一道圆锥曲线题,陈纪淮用竞赛思路解的题。 为了验证陈纪淮是真的掌握,还是误打误撞,岑保平才把人叫上来问解题路径。 陈纪淮微弓着腰,校服外套的拉链被规整地拉至锁骨偏下的位置,软塌的衣料也被他撑得好看。 手里的黑笔点了点图形,他整理思路后简洁说了遍思路。虽然说得简单,但其中原理却倒是分毫不差。 岑保平嘴角露出笑意,但他努力绷着,“不错。但是高考大题别用这方法,给不了满分,填空选择用用就成。” 陈纪淮“嗯”了声。 越看陈纪淮越像看一块未经打磨却已经披露光芒的璞玉,岑保平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 他没想到陈纪淮在高二,还没参加过专业培训的情况下,数学的知识面就已经这么广。 不出意外,今年的他们学校的数竞要稳了。 发掘到好苗子的喜悦涌上心头,岑保平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尝试压下那股兴奋。 他余光不经意扫过窗户,却看到宋穗岁的脑袋一抬一抬地往教室里望,手上还捏着笔不断地在纸上勾勒。 她似乎怕被发现,半个身子藏在墙后,看一眼又飞快躲回去,脑袋后马尾辫也跟着一甩一甩。 顺着岑保平的目光,陈纪淮也望了过去。 宋穗岁没再抬头,高马尾自然垂落散在两侧,衬得脖颈修长。连廊里阳光投射而过,小姑娘隐在光影下,她神情认真,显得极为乖巧。 在宋穗岁低头正专注时,岑保平也没发火,他反而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走到门口。 被全班人注意到动静,大家投来目光时,岑保平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噤声。 像只壁虎一样挪到门口,岑保平默不作声地站在宋穗岁身边。 草稿纸上是一幅速写。 班里绝大部分同学埋头做题,还有个别人交头接耳,讲台上岑保平和陈纪淮低声交流。轻风吹拂起蔚蓝的绵绸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大家神态各异,却又栩栩如生。 宋穗岁仅仅利用黑白光影,就将场景处理得真实而美好。就连岑保平也不得不赞叹小姑娘的才华。 没察觉到她已经被发现,宋穗岁正在给岑保平添头发细节,笔尖悬在半空中要落不落,仿佛纠结是否要给他再加两根…… “我头发没这么少吧?” 岑保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冷不丁地出声。 ??? 宋穗岁麻利地捂住草稿纸,熟练地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被抓到的次数太多了,所以熟能生巧。 第6章 她像只被吓到的松鼠,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看到岑保平的霎那,眼睛睁圆,涌上复杂情绪。旋即,又乖乖地低眉,耷拉着眼尾,她攥紧手里卷子,麻木地准备迎接岑保平的批评。 岑保平被宋穗岁精彩的表情变化逗笑,但面上不显。 虽然宋穗岁的成绩在班上排名中游,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在美术上是有天赋的。作为艺考生,如果能在高考依然保持她目前的分数,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也没开口说她开小差画画的事情,反而瞄了眼她订正的卷子。卷子倒是写得干净整齐,就是一眼能看出都是抄的。 “来,给我讲讲这道题。”岑保平随意挑了道题,让宋穗岁讲给他听, 宋穗岁:“……” 努力地辨认着卷子上的数字和字母,每一个拆开单独看,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鬼知道到底在讲什么。 她拿着卷子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所以然。 看到她发愁,岑保平没忍住地嘴角上翘。 他清楚这张卷子对宋穗岁来说过于超纲,小姑娘也乖乖站了一节课,心里的那点火星来得快去的也快,索性不再计较。 “行了,你别站在墙角长蘑菇,回去让陈纪淮给你讲讲。” 他声音正好让全班人听见,说完下巴还朝着陈纪淮扬了扬。 被突然点到名字,陈纪淮撩眼看来,淡淡说,“好。” 第6章 听到陈纪淮竟然答应后,宋穗岁脸上露出稍稍抗拒,试图给自己换个小老师,“老师,我觉得周桐更合适我。” “对,周桐是合适。”岑保平语调没有起伏地应和了声。 以为有戏,宋穗岁眨眨眼,可岑保平下一秒的话又让她一瞬变了表情。 “只不过就是题没讲完,你俩能先把小超市的零食搬空!”岑保平不留情面地指出。 岑保平讲的这件事班里人都知道,被他一提,顿时爆出一阵哄笑。其中,王琎带头笑得最凶。 有次趁体育课,岑保平让周桐给宋穗岁讲卷子。课上一半时,他来班里转了圈,发现俩人不知所踪,桌上的卷子也只订正到一半。后来,他是在教学楼后的小超市逮到俩小姑娘的。 她们人手一兜零食,宋穗岁还捧了支蛋筒吃得正香。 一见岑保平,周桐立马把宋穗岁藏到身后,悻悻说,“老师,劳逸结合、适当奖励也很重要。” “……” 岑保平额上三排黑线,他是能吃了她不成? 宋穗岁人缘极好,每次搞出事情,周桐和任陆然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打掩护,有时候班里人也会帮衬着她。 这小姑娘也是绝,什么都好,可偏偏在数学上缺了根弦,也不是她学不会,就是不想去开窍学。 为此,岑保平没少和宋穗岁斗智斗勇。 “让宋穗岁搞懂这张竞赛卷,小超市的零食储备粮估计不够啊!” “老班,放了宋穗岁吧,哈哈哈哈哈。” “宣委主打一个我错了,下次还敢。” …… 在班里的哄笑声中,小姑娘眉头紧锁,耷拉着唇角,一副小可怜样。 岑保平心一软,他抽过卷子划了几道题,“也不要求你把这张卷子全部掌握,这几道弄懂了就行。” 探到岑保平松了口风,宋穗岁神情一变,转着眼珠想要再开口说什么,就被岑保平一卷子呼回去,“别想着得寸进尺!” “……” 宋穗岁只好捂着卷子不再说话。 讲题的事拍板决定后,宋穗岁拖着略显烦躁的步伐进班。 她是真不太想让陈纪淮给她讲题。 尤其是一想到陈纪淮上次看到她48分的那个眼神。 捏着卷子,宋穗岁和陈纪淮对视一眼,脑子里像上了发条,快速想着有什么借口能摆脱他。 宋穗岁的表情摆在脸上,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样子,陈纪淮心里有些好笑。他坐在座位上,捞着根黑笔在指尖打转。 僵持片刻,王琎夹着篮球站在前门,他朝着班里喊了声。 “陈纪淮,保平让你去趟办公室。” 岑保平刚回办公室,就想起他找陈纪淮还有事,便叫王琎拐回来喊人。 他那个脑子,经常忘东忘西。 宋穗岁闻言,松了口气,看着陈纪淮的眼神巴不得他立马消失。 “来了。” 陈纪淮轻扬了扬眉,手里黑笔“啪”的落在桌面上,他从宋穗岁身上收回视线,迈着长腿走了。 直到看不到陈纪淮的背影,宋穗岁才舒展着腰倒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空的气球闷闷不乐。 “别不开心啦。”周桐揉了揉她的脑袋,她袖筒里藏着着手机,小心地递给宋穗岁看。 “给你说个高兴的事。手书视频审核通过,不到一个小时点赞已经快破五千了!” “!” 干瘪气球瞬间支棱起来,宋穗岁接过手机,划拉屏幕。 粉色主题的app里,一个个小窗口两两并排。宋穗岁点进活动页,置顶横框的中国风剪影下,标着slogan——#我身边的仙侠生活#。 每个视频下方挂着up的名字和竖着大拇指的投票键。截止今早9点,活动视频投递结束,投票环节开启。 宋穗岁往下划了划,就看见自己的视频被顶到前排。 《南山书院第3弹来者不善的小师弟》,up:麦子几斤了。投票数:4458。 宋穗岁果断给自己投了一票,投票键的大拇指跳动了下,由灰转粉,显得可爱。 她一打开视频,五彩弹幕齐刷刷地顶排滚过。 【奶奶,您追的视频更新了】 【我还以为麦子这期不参加了,这卡点绝绝子】 【第一次赶上热乎的】 【回来二刷!提前预告,小师弟帅惨了!!!】 【小师弟?新角色嘛?qaq】 【我以为我追的是校园群像热血文,实际上是纯爱小甜饼?!】 …… 夜风猎猎,血色月光下,玄衣少年拎着兔子踏月而来。 随着水墨风的隶书标题浮现,一滴墨点掉在屏幕中央,涟漪扩大后,整屏由白变黑。 鼓点极强的剑刃破风声响起,少年脚尖在叶梢上轻点,手腕翻转间,剑鞘挽过漂亮剑花,身后的垂枝樱落了一地,像雪花漫天飞扬。 画面一转。 观沧殿里,梨六峰和梨五峰的师尊坐在前厅高台,个个面上风轻云淡,实则紧张地关注着台下的一举一动。 大殿上,两峰弟子被分为两列。 他们中间悬了座用来测灵值的石碑,碑柱竖长,仿佛一把闪着冷光的锋利剑刃。石碑下是张木竹书台,朱红批印的书卷排了一列。 在场的每个人表情严肃,尤其是梨六峰的弟子们。 他们梨六峰一直是碾压其他峰弟子的存在,可在这次小测却受到打击,眼看分数差越来越小,焦灼感如火烧蔓延。 两峰分数咬紧,六师尊始终保持笑容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最后一张了。”五师尊笑意扩大。 梨六峰还剩下最后一人没有测灵值,他们皆担忧地看向小师妹。 石碑震颤,小师妹的书卷缓缓被送到书台上。鲜红的48露出一角,小师妹抖了抖肩,身上的毛绒球跟着打颤。 五师尊激动地站起身,“看来这次是我们梨五峰要赢……” “——吱啦!” 话音说到一半,凛冽风声破门而入,玄衣少年执剑从天而落,身后的樱花在他身后扑朔盘旋,莺莺撒撒落了一地,霎是好看。 他剑尖一挑,一张书卷轻飘飘地遮盖在小师妹的书卷上。 148的朱砂印,在月色下显得明艳。 少年取下兜帽,大殿烛火落在剑身上反射出一道寒芒从他眉眼划过。他只静静地站在大殿上,浑身气场却像裹着冷霜月色,慑迫着每一个人。 观沧殿一瞬变得寂静,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眼前少年攫取。 见到来人,六师尊才真正地开心起来,他指着玄衣少年介绍,“这是我们梨六峰新收的小师弟。” “是吗?恭喜。” 五师尊脸上强忍艳羡。 他翻了翻他们所有弟子的书卷,竟没有一个高得过这玄衣少年的。 原以为这次能超过梨六峰的愿望破灭,五师尊只好作罢,摆手挥挥衣袖,带着一众弟子转身走人。 趁着满室混乱,躲在一旁的小师妹偷摸伸手,想要抽回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书卷。 她指尖刚碰上一角,却被玄衣少年发现。 小师妹……不,小师姐只停顿了下,便飞快扯出书卷,藏在怀里。 全程看着她,小师弟也没开口,倒是他怀里的兔子倏地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泡芙兔抖了抖耳朵,它看了眼小师姐,一个不留意径直从小师弟怀里跳出。 围在小师姐身边转了圈,才一溜烟蹦跳着跑出观沧殿。 画面跟着兔子的身影越行越小,最后落在殿外那树被风吹尽的垂枝樱上,舒缓的背景音渐落,缀满枝头的樱花在清冷月光下缓缓打着旋儿飘落。 第7章 …… 视频从开始到结束,弹幕就没停过—— 【前排!我对太太的爱像拖拉机爬坡轰隆轰隆噼里啪啦裤衩子乱飞biubiu】 【麦子好会画,丝滑如斯】 【画风好可爱!催更麦子太太画下一期,孩子已经开始饿了555】 【明明故事很简单,但是好好看啊,太太的画风无敌温柔啊啊啊啊(尝试偷走)(胡言乱语)(变成猴子)(荡树藤逃跑)】 【梨六峰最叼!不接受反驳】 【小师弟什么妖孽?有被帅一脸】 【土拨鼠尖叫!高岭之花小师弟x懵懂可爱小师姐,这口粮我先嗑了!!!】 【楼上+10086】 …… 宋穗岁看到这条弹幕,皱了皱眉。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嗑她和陈纪淮? …… 小师姐表示,她只想把小师弟摁在地底下反复摩擦! — 到了午饭时间,下课铃一打,班里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偷玩手机,刷到宋穗岁新发视频的同学围了过来。 “穗岁,新视频画得好棒!”宋穗岁的后桌赞叹了声。后桌是个女生,名叫何瑶,也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 “谢谢瑶瑶。”宋穗岁朝何瑶笑笑。 坐在何瑶身边的王琎摸着他的短寸,拿了根可按动黑笔倒转戳了戳桌面,“第3弹不是要画群像?怎么换成陈纪淮了?” “画册被保平收了,只能临时改了。”提起这个,宋穗岁语气里还带着一股幽怨。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为什么陈纪淮是小师弟吗?”另个女生问。 何瑶从座位里挤到跟前,“我看过陈纪淮的转学材料,他生日比穗岁还要晚两天。” 她作为数学课代表,经常去保平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刚好瞄见过。 “怪不得。”周围人恍然大悟。 宋穗岁晚上一年学,是理六班年纪最小的,生日在五月十八。没想到,陈纪淮比她还小两天。 所以……陈纪淮的生日是五二零? 挺冷一个人,生日倒挺浪漫。 宋穗岁心想。 她也是刚知道陈纪淮比她小,原本把陈纪淮设定为小师弟,只是想调侃他晚来转校生的身份,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一群人八卦地快,散地也快,这会儿都急着去餐厅抢饭吃。 下届高一疑似个个800米满分,一到饭点贼能抢食,逼得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不得不内卷起来。 周桐晃了晃饭卡,“今天去二餐吃糖醋小排?” 听到糖醋小排,宋穗岁眼睛一亮,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第三期活动告一段落,心里压着的石头也终于松动了些。 她不仅要吃糖醋小排!还要去小超市大扫购! 拉上何瑶,三人直奔二餐。 糖醋小排的队伍绕着餐桌排了个折弯,闹哄哄地排了十几分钟后才到窗口。 宋穗岁顶着她那张白皙乖巧的脸,看着阿姨笑容灿烂。打饭阿姨心口都软了几分,手腕也不抖了,反而悄悄给宋穗岁多夹了几块小排骨,又扬了一勺溢着香的汤汁。 说了声乖乖的“谢谢”后,宋穗岁端着期待已久的小排骨在最角落找到空桌,招手让周桐她们过来。 何瑶瞥了眼宋穗岁的餐盘,小排吸满汁水堆成小山,她指餐盘对周桐说,“桐姐,我好怀疑阿姨是想用小排骨诱惑穗岁回去当女儿。” “她指定又刷脸了。”周桐从自己餐盘里夹了块小排给何瑶,转头看向宋穗岁,戳了戳她的脸颊,“我要是阿姨,别说小排骨,骨头棒子都给你整来!” “……谁要吃骨头棒子?!” “你拐着法损我?” 宋穗岁轻哂,给周桐和何瑶一人夹了块小排。 何瑶边吃边偷拿手机刷视频,她把宋穗岁的手书视频从第一期又重新看了遍。 第一期视频宋穗岁画了开学考,第二期她画了植树节,视频里总有几个显眼包被挑出来画特写,引人发笑。微群像的风格加上校园仙侠的独有设定,每次看都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 刷到第三期,何瑶看着小师弟帅气出场,嘀咕,“也不知道陈纪淮这么冷的性子,会不会介意被画出来抛到网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宋穗岁一愣,手里筷子没能夹起最后一块小排。 虽然她手书里画的人物都是经过夸张化处理,也没有暴露太多个人信息,按理说不会对生活造成影响,但是她确实没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穗岁,你吃好了?”周桐疑惑。 宋穗岁盯着餐盘发呆,心里压着事,她现在想迫切找到陈纪淮。 推开餐盘,宋穗岁“嗯”了声。 等周桐和何瑶也吃得差不多,三人一起回了班。 走到班门口时,宋穗岁一眼看到坐在位置上的陈纪淮,他正捏着手机,横屏观看视频。 陈纪淮…… 是在看手书视频么? 宋穗岁胸口一跳,仿佛视频里的那只泡芙兔扑腾着钻进她心口。 第7章 陈纪淮从数学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到了饭点。也没着急去餐厅,反而不慌不慢地回了班。 他拿了份一高奖/助学金的申请表,也没避着人,就亮堂地捏在手上。 从数学办公室回班要经过一条露天连廊,连廊墙壁上挂着每次考试年纪前十的照片,还都是红底证件照,每个人面无表情,“怨气”冲天。 这会儿连廊上人不多,但有几个人路过陈纪淮时,总会瞄着看他,嘴里小声讨论着什么。 心里生出一丝疑惑,但陈纪淮也没放在心上。 一高中午不放学,师生都在学校餐厅里吃饭。也有部分学生不想吃餐厅的,就会自己从家里带饭,还有的则会偷偷摸摸点外卖。 陈纪淮刚转来,饭卡还没办好,所以这一周他都是从家里带饭。 从书包里取出饭盒,里面装了两素一荤,最顶上小油麦铺满一层。他吃饭时很专心,速度虽快却很斯文。 陈纪淮吃完时,前门一阵嘈杂。 几个男生拎了一大袋汉堡套餐,勾肩搭背地进班,王琎走在最后,单手插兜,另只手举着玩手机。 “班长,你的双层堡。”他们分赃后,递给王琎汉堡和可乐。 王琎低头看手机正认真,没听见。 “不是,琎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孙文轩手掌撑着桌子翻过来,他把汉堡和可乐晃到王琎面前,凑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怎么还在看宣委的视频?琎哥,你一早上都刷了六七遍了。”孙文轩不解地吐槽了句。 王琎推开孙文轩的肩膀,“你懂什么?” 说完,他瞥了眼搁了一桌的陈纪淮,声音别扭地压低了些,“你觉得为什么宋穗岁新视频要画他?” “谁?陈纪淮啊?”孙文轩声音没收着,像颗惊雷在本就空荡的教室里炸开。 王琎:“……” 王琎没来得及阻拦他,孙文轩傻愣愣地又补了句,“宣委想画他就画了呗!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王琎彻底无语。 最*后一句话成功把陈纪淮的视线扯了过来。 陈纪淮刚拧开瓶盖喝水,他抬了抬眼,看向王琎和孙文轩。带着凉意的嗓音或许因为润了水,显得平缓了些,“谁?” “宋穗岁啊,咱们班宣传委员。”孙文轩自来熟,难得新来的玉面大神搭话,他献宝一样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她早上新发的视频,把淮哥你还画得挺帅的。” “?” 陈纪淮没听懂,眉心皱了皱。 孙文轩点开手机,像猴子似的一个滑步凑过去,“你看,就是这个。” 扫了眼孙文轩的手机,熟悉的软件页面跳了出来,左上角挂着粉色id。 陈纪淮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粉色小电视图标,熟练地在搜索栏输入宋穗岁的id名。 孙文轩惊讶,“淮哥,你也玩b站啊?” “嗯。” 陈纪淮拇指放在键盘按键上,摁出“麦子几斤了”这几个字。 加载条转了圈,列表跳出的第一个就是,粉丝数8.7万,头像是那只她自己捏的松鼠偶。 他眼尾很轻地勾了下,然后才点开她最新发布的那条视频。 看到标题——“来者不善的小师弟”,陈纪淮一下想到宋穗岁在纸上画得那组条漫。 明明是小师姐的单方说教,怎么就来者不善? 陈纪淮低垂下眼,耐心地往后看。 随着视频加载,完全不一样的剧情展开让他感到一丝诧异。 他还以为小姑娘会像条漫上画的那样编排他,没成想…… 撑着手机的指尖动了动,直到视频里的兔子踩着樱花蹦跶跑远,屏幕渐黑,映出陈纪淮的影子。 他下颌抬起,墨玉似的眼珠被染上散漫,向来抿得平直的唇微微上扬,晃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 第8章 只一秒,陈纪淮就将翘起的唇角压下,恢复平日里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他摁灭屏幕,移开视线。 “怎么样?宣委是不是画得很牛逼?”孙文轩挤眉弄眼道。 陈纪淮没说话。 “宣委?你回来了?” 也没在意陈纪淮的沉默,孙文轩眼尖,一眼看到站在班门口的宋穗岁她们。 孙文轩仿佛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特质,“正巧我给淮哥推荐你的新视频呢!” 宋穗岁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给谁推荐? 推荐什么? 淮哥?陈纪淮? 脑子闪过一连串问题,宋穗岁不自然地看了眼陈纪淮。 明明也是话题中心的人,但此时陈纪淮却已经事不关己地低头做题。 哪怕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他背脊依旧挺括,手指捏着黑笔自如地在卷子上勾画,仿佛和周围人天然地隔了层屏障。 宋穗岁原本想趁机解释,可突然就不太敢过去了。 正午刺眼的阳光被棉蓝窗帘隔绝在外,但困意却悉数笼罩在教室的每个角落。出去吃饭的人接二两三地回来,班里渐渐由吵闹陷入安静。 宋穗岁在座位上坐立不安,随意把桌面上那只堆栗子的松鼠偶捞在手里捏。 她时不时地抬头瞥眼陈纪淮。 心里压着一团乱麻,犹如细线吊着巨石,终于,在细线崩断的瞬间,宋穗岁有了决定。 她手肘一撞,假装把桌面上的松鼠偶撞到在地上,嘴里夸张地惊呼了声,“小乖,你怎么掉了?!” 眼看松鼠偶不偏不倚掉在了陈纪淮的桌边,宋穗岁眼睛偷眯着笑,她蹲身去捡。 一系列动作被周桐看到,她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这样也行? 好假。 周桐偏过头不忍直视,她百分之百确信,陈纪淮绝对能看出来这傻姑娘是故意的。 宋穗岁没看到周桐的表情,以为自己演技精湛,越演越欢。 她伸手去够松鼠偶,指尖明明触及松鼠耳,下一瞬她却往前推了推,松鼠被弹远。 陈纪淮:“……” 余光目睹一切,他静静地看向她。 宋穗岁摸了摸鼻子,也发觉自己的戏假。不过她旋即调整好心态,仰头对上陈纪淮的视线,语气心虚,“能不能……帮我捡下?” 没为难小姑娘,陈纪淮侧身弯腰,捏着松鼠偶递给宋穗岁。校服袖子的缩口裹在他的手腕处,抬手时露出一截削癯腕骨。 拿到松鼠偶后,宋穗岁直起腰,站在陈纪淮身边没走。她思忖着如何开口说视频的事,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他桌上放的那张申请表。 眸光颤了颤,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上次在咖啡店,陈纪淮就穿着工作服打工…… 好像窥见陈纪淮的秘密,宋穗岁眼睫眨了眨,莫名有种她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感觉。 说起来,短短半个月,她已经画了三幅关于陈纪淮的画了。 宋穗岁的心很轻地跳了下,她犹豫片刻,才伸手扯了扯陈纪淮的衣服。 “手书视频……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马上删掉。” 宋穗岁肩膀绷紧,细白的颈显得修长,发丝落在耳侧,平日里的顽嬉被收敛,安静又规矩地垂着眸,脑袋的松鼠耳也好似乖顺地耷了下来。 陈纪淮看了眼她,他音色干净如霜,“不用。” “?” 宋穗岁已经做好删视频道歉的准备,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真不介意,宋穗岁很认真地端详陈纪淮的眼睛。 陈纪淮长眸微敛,神情松散地往后靠了靠椅背。 “……讲题么?”隔了片刻,他问了句。 不安的泡沫被戳破,一颗悬浮的心怦然落地。 宋穗岁“啊”了声,反应了一秒后,才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第8章 陈纪淮转过身时,宋穗岁刚把垒在桌面的书山清空,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细碎玩意没来的及整理。 云朵状的美工刻刀、帕恰狗橡皮还有各种形状的可爱便利贴和五颜六色的速干笔。 宋穗岁:“……” 一把将东西全部塞进笔袋,她把卷子平铺在桌面上,然后端正坐好。 不过没直接给陈纪淮看,她双手捂着卷子,脸上表情认真,“你先保证,看了卷子后不许嫌弃!” 陈纪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伸手要来卷子。 先浏览了遍。 卷子上该有的做题痕迹都有,这起码证明小姑娘做题时算得上认真。 前面稍微偏基础一些的题目,她也基本都做对了,至于竞赛性质的那些题…… 卷子空白处画的一堆揪头发的小人,足以能证明她是真没思路。 陈纪淮面上冷冷淡淡,眼巴巴看着的宋穗岁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宋穗岁问。 “这道题你怎么做的?”陈纪淮指了指填空第三题。 这题和后面一道大题考得同一个知识点,都是关于立体几何二面角求值。 陈纪淮有些好奇,明明是同一类型题,难度大的填空宋穗岁可以做对,但是大题却错得一塌糊涂。 宋穗岁凑头看过去。 卷子上的三棱柱被圈圈画画,几条棱长被零散地标了长度。 她眉头皱紧,磕磕绊绊地讲,“嗯……角1等于角2等于60°,所以是正三角形。然后……找出中点做垂线后,再求值。” 乍一听宋穗岁说得确实没错,但是她却把最关键的环节一笔带过。 陈纪淮笔尖勾出角2,“怎么证出这个角60°?” “……” 宋穗岁沉默一瞬。 眼神左右飘了飘,她仰头看陈纪淮,试探地说,“……量出来的?” “?” 陈纪淮眼睑很轻地跳了下。 “这图一看画的就是正三角形,我拿量角器一量,果然就是60°。但后面那道大题给的图不标准,没能量出来。” 宋穗岁对着题指指点点,说到最后语气里颇有嫌弃出题人的意思。 陈纪淮:“……” 这是图标不标准的问题? 他目光上移,看着小姑娘的额头,想知道她脑子里为什么总会跳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下一秒又将笑意抿回。 从一开始就竖着耳朵旁听的周桐,毫不掩饰地笑出声,“穗岁,保平要是知道你做立体几何用量角器,他头发肯定又要秃了。” 宋穗岁给周桐丢了个幽怨的眼神。 这么一闹,陈纪淮大致摸清宋穗岁的数学程度。 对现在的她来说,讲明白这张卷子远不如巩固基础知识点的性价比高。 他指骨磕了磕桌面,“《数学3+2》给我。”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一高应该也用《3+2》?” 《3+2》是安城所有高中统一发放的教辅,每科一本。因为涵盖了高考所有的知识点,所以每本都又厚又重。 之前还被传过,有两个学校的人约架,领头的大哥拎着《3+2》去赴约,结果一本书下去给人头砸晕了,比板砖效果还好。 “有是有。但是保平没让我们做过,我们平常用得都是老师们自己印的小资料。” 宋穗岁扒拉扒桌肚,才翻出一本橙红色的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本书,但她还是乖乖地把书转了个面递给陈纪淮。 书很新,只在扉页写了名字。 陈纪淮快速地按目录检索,在书上圈了些公式和课后习题。 眼见他越圈越多,宋穗岁有种不好的预感,“圈这些是要做什么?” 陈纪淮“哗啦”又圈了几页,“你拿回去自己做。” “啊?”宋穗岁顿时觉得头晕。 不是讲卷子? 怎么又多出这么多数学题? 对上宋穗岁茫然的视线,陈纪淮平铺直叙地说,“你知识点太薄弱。” “所以,保平才让你给我讲卷子啊。”宋穗岁觉得心口无名有些燥意。 对比《3+2》上被圈出来的致死题量,她缓了缓,和陈纪淮打商量,“要不,还是讲卷子吧?” “对你来说,啃书比做卷子有用。”陈纪淮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早春清晨未化的冷淞。 心里的无名火被点了火舌,陡然蹿高。 因为这张数学卷子,她被保平收画册、罚站,闹了一通。结果现在告诉她,给她讲卷子没用,还要多做好多不想做的数学题。 宋穗岁感到一阵烦躁,又有点委屈。她表情也冷了下来,和陈纪淮视线相对,焦灼地碰撞在空气里。 陈纪淮不明白宋穗岁在抗拒什么。 明明他圈出来的题更适合她现在的水平。 就在周桐以为他们要吵起来,准备打圆场时,陈纪淮把书放回课桌,他冷淡地丢了两个字——“随你”,然后转过身不再多说什么。 第9章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 期间宋穗岁和陈纪淮都没再说过话。 其实他们俩算不上相熟,不说话也正常,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似的,总让人生出她和他像是在冷战的错觉。 晚课结束后,宋穗岁照常收拾东西去画室。 何瑶单手撑着头瘫在桌上,语气全是羡慕,“穗岁,你把我也揣兜里带走吧!” “行啊,跟我去画室当民工走。”宋穗岁随口诌了句。 “民工?”何瑶不解。 王琎刚睡醒一觉,他抓抓头发,凑头过来,“不是去学画画?不成还要搬砖?” 宋穗岁挑眉,“搬砖算什么,我们还学木工。” “???” “别怀疑,上次我去画室找穗岁,就看到他们抱着瘸腿椅子修。”周桐摊摊手,又爆料好多宋穗岁画室里的苦状。 “那还是算了。”何瑶一听,摇了摇头,“我觉得留在班里也挺好。” 宋穗岁笑了笑。 她装好最后一本书,准备拉书包链时,碰到被她扔进桌肚最深处的那本《3+2》。 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凝了下来。 有一瞬的苦恼和纠结。 这时,陈纪淮推开椅子,提着书包起身离开教室。 动静不大,却引起班里好多人的注意。毕竟,上了一天的课,大家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逃掉晚自习。 宋穗岁抬眼看了看前桌。 陈纪淮不在,他课桌上也依旧干干净净。 周桐扯了扯宋穗岁的袖子,“陈纪淮好像也不上晚自习。” 宋穗岁小声嘟囔,“……他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小姑娘谈话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王琎跟着宋穗岁的视线看了眼消失在前门的陈纪淮。 他回头问,“你怎么了?” 宋穗岁一怔,立马回神,“没什么。” 她迅速地背好书包,和大家打了招呼后从后门走出教室。 而那本《3+2》也鬼使神差地被她装进书包。 — 【宋穗岁】:数学好难!哭哭.jpg 【宋穗岁】:小猫打滚,在线发疯.jpg …… 啃了一晚上数学书,宋穗岁脑子里像糊了一麻袋棉花,发胀发软,终于忍不住在群里狂发表情包。 群里几乎秒回消息。 【周桐】:??? 【周桐】:你在做数学题? 宋穗岁对着书桌上摊着的《3+2》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周桐属实有些惊讶。 【周桐】: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陈纪淮给你留的题。 【周桐】:其实,他圈的那些题质量不错。 宋穗岁手指搓了搓书页。她原本是不想做的,但……一想到陈纪淮那个冷凛凛的眼神,总觉得如果不做完这些题,就有种输给他的感觉。 【宋穗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模糊地打岔话题,她又发了条语音,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师姐,求抱抱!” “这题好多,小师妹实在修为不够哇。” 周桐回了张“抱抱我家小乖”的表情包,又在群里拎出任陆然。 【周桐】:明天让大师兄给你讲。 【宋穗岁】:然总回到安城啦? 任陆然在群里跳出消息,他语音条里夹杂呼呼风声,“刚下飞机,明天回学校。” “几天不见,你也会主动做数学题了?”他惊诧 “还不是因为那个冷木头。”宋穗岁闷闷回了句,“算了,我再做会儿题。” 说完,她把平板往桌上一抛,又埋头苦学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把陈纪淮圈的题刷完一遍。 还有好几道拔高题她做了一半没做出来,想着第二天找任陆然和周桐给她讲。 抻了抻脖颈,看着做的差不多的小橙书,宋穗岁难得涌上一股成就感。 笑话。 她——宋穗岁,是能被区区几道数学题难住的?! 明天陈纪淮肯定会大吃一惊。想到冷木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宋穗岁顿时觉得爽了。 乐颠颠地晃了晃椅子,宋穗岁哼着小调快乐摸鱼。惯性登上小号,点开b站,“chencheng_”的直播就飘在首页。 随手点进去,又是为up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沦陷的一天。尤其,是他右手尾指和无名指的指骨处有颗不起眼的淡痣,像是墨色悬停于薄雪,禁欲而撩人。 宋穗岁盯着那颗痣看的有些脸红,像往常一样刷了两个灯牌,然后才仔细看chencheng正在做的题。 “……” 宋穗岁脸色一木。 怎么chencheng也在做数学题啊?! 刚刚升起的那丁点对数学的兴趣顿时蔫巴,她对数学这玩意果然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宋穗岁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啪嗒啪嗒戳了戳屏幕,在评论区留言。 【麦子长高了】:上辈子一定是杀猪了,这辈子才学不会数学。 这话一出,评论区一下子变得热闹。她的那句评论也很快被顶了上去,宋穗岁没在意,直接退出直播间。 又刷了圈绘画区视频,准备退出时,她发现自己的粉丝列表多了一人。 点进去一看。 新增关注:chencheng_ 第9章 up手滑了? 宋穗岁蹦出第一个想法。 她反复刷粉丝列表,chencheng_的头像却一直顶在最上面。 宋穗岁陡然生出一股心虚。 难不成是因为她发在评论区的那句话被up看到了? 不应该啊。 chencheng向来不和评论区互动,只专心做题。为此还有一些粉丝有过抱怨,但绝大多数粉丝却就是因为他这种简简单单的风格才垂直入坑。 一定是手滑。 实在猜不出第二个答案,她想再进直播间探探情况,但chencheng已经下播。 宋穗岁在床上滚了两滚,从床头捞起手表,给周桐拨了通电话。 “嘟”了好几声,周桐才接通。 她开口调侃,“穗岁,你数学题做完啦?” 宋穗岁现在听不得“数学”这两字,眉头一皱,把自己摔回被子里。 “别提了,我今天一天的含‘math’量,比上个学期都多。”她吐槽了句,又接着问,“你刚刚在干嘛?接电话好慢。” “任陆然来我家了,刚把他送走。”周桐好像正从外面回家,听筒里传来一阵关门声。 “他说给咱俩带礼物了,但是问他什么礼物,又死活卖关子不讲。” “然总一下飞机就去找你了啊?”宋穗岁的关注点却没在礼物上,她微微拖长腔调反问。 “这是重点吗?”周桐顿了一下,“重点明明是他在故意吊人胃口。我感觉我今晚要失眠了。” “……我今晚大概率也要失眠。” 宋穗岁想起自己,拧着眉挑了只长耳兔的公仔抱在怀里。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安利的那个up吗?” 周桐想了想,“是那个直播做题,手很好看的up?” “是他。”宋穗岁捏了捏长耳兔的耳朵,绕着手指环了几圈,“……他刚刚关注我了。” “!!!” 周桐诧异,“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 “我刚刚就正常进他的直播间,刷了两个灯牌后,看他在做数学题……”宋穗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 “好奇怪,你说他为什么加我关注?”宋穗岁问。 “也不至于是因为你的那句评论。”周桐帮忙分析,但也没分析出所以然来。 “穗岁,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你也是up?想合作之类的?” “应该不会吧。”宋穗岁划开平板,确认她登录的是“麦子长高了”这个id。 “笃——” 她还想再说什么,房门却被敲响。 “穗岁,还没睡吗?” 裴宜轻敲几下后,推开,“这么晚了,和谁打电话?” “我和桐桐问题呢。”宋穗岁迅速把平板藏到长耳兔的肚子底下,和周桐结束通话。 她朝裴宜晃了晃手表,“已经问完了,现在就睡。” 裴宜听到是周桐,才放心点点头。“你记得给手表充电,我手机又显示电量不足了。” “爸爸刚刚也还给我打电话。”裴宜唠叨了两句,“说要提醒你改掉不及时充电这个坏习惯。” “知道了。”宋穗岁乖乖听话,把手表放进充电座里,“爸爸还没回来吗?” “在回来的路上。你早点睡吧。”裴宜准备关上房门走时,停了下来,“穗岁……” 她带了丝迟疑,“月底,我和爸爸陪你去趟严医生那里?” 宋穗岁捏紧兔子耳朵,她想开口拒绝,但看到裴宜脸上的紧张,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装作不以为然道,“好,我都可以。” — 翌日。 第10章 宋穗岁到班后,陈纪淮还没来。她想了想,取出《3+2》放在最显眼的桌角。 看着橙红色的封皮,感觉还不够。于是,特意将书翻到最后一题。 就等陈纪淮了。 布置完后,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时不时朝班门张望一眼。 黑板上方钟表的分针又转了两圈,陈纪淮才勾着书包从前门进来。 陈纪淮身形高瘦,迎着清晨曦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随着那道颀长身影越来越近,宋穗岁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稳住稳住稳住! 一定要特别、超级、无敌自然地让陈纪淮看到她昨晚的成果,要让他刮目相看! 宋穗岁慌乱地直起腰,一双圆杏眼微眨,她努力绷住表情,装作不经意把小橙书又往前推了推。 陈纪淮走到座位上时,就看见宋穗岁那副藏不住想要求表扬的小表情。 她虽低头在本子上画画,但笔杆却有意无意地偏向桌角摊开的《3+2》,眼睛也时不时地瞄一眼,看到他来了,连坐姿都变得僵硬。 余光瞥到那本《3+2》,倒是有些意外宋穗岁真的都做完了。 只不过,她的演技…… 一如既往的差? 压下眉梢,陈纪淮目不斜视地拖出椅子坐好。 ??? 他什意思? 我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没看到? 宋穗岁直直盯着陈纪淮的背影。 十秒后,她没忍住用手指戳了戳陈纪淮的肩膀。 陈纪淮转过身,扬了扬眉,像是在说“有事”? “《3+2》留的题我做完了。” 宋穗岁微微昂头,对上陈纪淮的眼睛。 他眉弓立挺,显得眼睛深邃如潭,眼褶却又很浅,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拓下阴影。 仿佛有一瞬间被溺在这样的眼神里,宋穗岁突然忘记后面要说的话。 二人沉默对视几秒。 直到陈纪淮掌心向上,朝宋穗岁伸了过来。 “?” 宋穗岁呆愣地眨眨眼。 “检查。”陈纪淮说。 宋穗岁这才回过神,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把《3+2》递到陈纪淮手上。 她没立即松手,反而捏着书角,心虚地眨了眨眼,“我也不是全写完了,有几道题做了一半没做出来。” 陈纪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从宋穗岁手里抽走书,转回自己桌上,拿了根红笔,一页一页开始翻看。 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宋穗岁特意摆出来的最后一题中间有个步骤用错了公式。 又想起小姑娘一副暗戳戳、明晃晃求夸奖的表情,陈纪淮微微勾了勾唇。 找出便利贴,他将宋穗岁做错的和没做出来的题逐一写解析,贴在旁边的空白处。 他和宋穗岁的字放在一起,差异很大。 陈纪淮的字迹锋利,勾折棱角分明,而宋穗岁与之相反,写的每一个字都很圆润,透着些可爱。 陈纪淮记得,之前有人和他讲过,这样的字体好像被称为“汤圆体”。 倒是很符合宋穗岁的性子。 在陈纪淮检查题时,宋穗岁单手支着头,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不像大多数人有塌腰趴到桌上的坏习惯,陈纪淮的腰始终笔直,后背凸出的脊骨撑起单薄校服,宽挺的肩随着笔尖勾画微动。 他的头发很黑,发根修剪整齐,碎发顺着发旋篷起弧度。再往下,白皙的后颈上脊骨嶙峋,右侧好像还缀了颗浅淡的痣。 宋穗岁盯着那颗痣想凑近看清时,周桐走进班。 “穗岁,看什么呢?” 周桐顺着宋穗岁的眼神看过去。 “没、没什么。”宋穗岁连忙扭头,拉着周桐的手晃了晃。见周桐一个人,她又往门口望去。 “任陆然呢?不是说今天回班?”没见到人,宋穗岁疑惑。 “我早上跑完步去叫他上学,他非说早上有事,要等到下午再来。”周桐把书包放进桌肚,“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懒得提他。”周桐拉着宋穗岁的胳膊,整个人贴过去,声音放小,“昨晚还没讲完呢,你快接着讲。” “也没什么别的可讲了,就是up突然加我关注。”宋穗岁趴到桌上。 “你用的大号小号?” “当然是小号啦。”宋穗岁确定地说,“我专门看了的。” “那就奇怪了。我昨晚大概翻了下,chencheng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不到10个人,除你以外,剩下的都是文创圈和学习区的。”周桐说。 宋穗岁做最后的推测,“我也搞不懂。可能他真的手滑了吧。” “等等!”周桐突然欲言又止,“穗岁,‘麦子长高了’这个号上的动态……” 周桐话没说完,宋穗岁立马反应过来。 一想到动态里那些有的没的,她眼睛睁圆,从耳根到脸颊顿时蔓延出绯色。 “手机快借我用下!”她声音着急。 周桐连忙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 “没电了。” 按了按开机键,屏幕一片黑色。 “你先别着急,我找人借个充电宝。”周桐眼睛一扫,看到后桌正在补作业的王琎,找他借到充电宝。 …… 陈纪淮写完最后一道题的解析,准备将书还给宋穗岁时,听到后桌二人的“窃窃私语”。 果然是她。 眼皮微不可察地轻跳了下,陈纪淮改了主意。 他取出手机,啪嗒啪嗒按了几下,然后重新翻开那本《3+2》,又圈了几页题,打算等后桌没动静的时候再还书。 宋穗岁和周桐脑袋对脑袋地埋头藏进桌肚,从空隙里露出一小块屏幕反光。 她熟练登录小号,直接点开设置,把动态隐私全部调成“不可见”。刚准备松口气时,动态按钮右下角的小红点让她心里一慌。 点开—— “chencheng_点赞了你的动态。” 宋穗岁:!!! 第10章 被点赞的那条动态是宋穗岁最近的一条转发。 【麦子长高了】:什么时候我家的神仙up也可以答应这些要求啊啊啊!!馋馋.jpg@chencheng ——转发《关于手控女孩的“无理要求”~(数数、转笔、牵手手)》 视频里,男生的袖子随意卷到腕上,一双手癯瘦而修长。男生随着音乐伸出一根根手指,他从1数到10,动作间手背上的青筋隆起,薄薄的一层皮肉覆在手骨上,细腻的肤色如釉玉。 下一段视频是男生坐在书桌前,面前摊了本书,他捞了根黑笔在指尖转着。笔杆丝滑地顺着五指依次划过,最后转出一个个漂亮的笔花。 镜头一转,女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生手上的黑笔“啪”地落到桌面上。他跨过桌子牵起女生的手,指尖相碰的刹那,男生指尖微蜷,勾着女生的指骨摩挲。 一下、两下…… 若有若无的暧昧触碰后,男生伸开手掌将女生的手裹住,他轻轻用力,将圈在掌心里的另一只手捏了捏。 这一支视频的时长虽不长,但每一秒都是手控党的福利。 尤其配上背景音和弹幕,无端铺了层色气。 一想到这条视频被chencheng全程看完,还点了赞,宋穗岁羞耻地整张脸滚烫一片。 这和在喜欢的人面前上网没穿裤子有什么区别!!! “完了。”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变态。” 宋穗岁生无可恋地把脸埋进臂弯。 “我觉得我能去社死bot投稿。”她耷拉眼尾喃喃,“绝对是会被网络姐妹们同情的存在。” 周桐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一边觉得宋穗岁有点惨,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你还笑!”宋穗岁抛去幽怨一眼。 周桐:“好了好了。反正他是网上的up,又不是现实生活里认识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他还点了赞,说不准下一次直播就满足你的要求,送福利了呢!” 宋穗岁:“……” 刚补完作业的王琎把作业本一合,他抬起头,“一大早借充电宝玩手机,不是你们的风格啊?” “你是不是发视频了?”王琎以为宋穗岁又创作了手书视频。 “视频没有,事故倒是一堆。”宋穗岁长叹口气。 她看了眼电量,把充电宝拔了递给王琎,“充电宝还你,谢啦。” “和我还客气。”接过充电宝,王琎看到宋穗岁一脸愁容,不禁一怔,“穗……” 那两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叫出来,“宣委,你怎么了?” 宋穗岁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糗事,她摇摇头没说话,并给周桐丢了个“不许讲出去”的眼神。 看她不愿意说,王琎也没继续追问。 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兜零食,里面全是士力架和脉动。 第11章 “给你们。”王琎各取了一样递给周桐和宋穗岁。剩下的一兜,他招手叫来孙文轩,让其给班里人分了。 “今天啥日子?班长发福利啊!” “下午体育小测吧。” “谢谢班长!” …… 班里顿时热闹起来。 看到班里人都有,周桐和宋穗岁才把给她们的那份接过来。 “这个也给你。”王琎迟疑一下,又递给宋穗岁一袋蔓越莓味的白巧克力。 “……超市凑满减,顺手拿的。”王琎挠挠他一头短寸,又特意补充了句,“你上次不是说好吃?拿着吧。” 宋穗岁愣神没接,总觉得有些奇怪。 在空气即将变得凝固时,陈纪淮用指骨磕了磕桌面,适时打断他们。 “检查完了。” 他单手捏着书停在半空中。 宋穗岁没来由地松口气,她朝王琎晃了晃手里的士力架和脉动,“不用啦,班长,谢谢你的士力架和脉动。” 然后转过身,从陈纪淮手里抽走《3+2》。 见宋穗岁直接把书摊到桌面,没有打开看的想法,陈纪淮盯着她说,“你错的有点多。” “咻”地抬头,宋穗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纪淮。 她拿起《3+2》翻了翻。 小橙书里夹了便利贴和折角,变得比之前厚些。 宋穗岁翻了两页,最先看到陈纪淮在白色便利贴上做的批注和解析。 他用的红笔,每一个步骤都写的详细,连涉及的公式名称都做了标记。 看着工整又张扬的批注,宋穗岁心里像是有颗火花,微不可查地燃了下。 “我会认真看的。” “……谢谢。” 她的这声道谢发自真心,甚至产生“陈纪淮虽然性子冷点,但人还挺好”这样的感觉。 “新勾的题记得做。” 正当她正感动时,陈纪淮清冷的声音响起。 宋穗岁:“……” 听到又要做数学题,她拖长音“啊”了声,尾音带着点软糯的撒娇意味。 宋穗岁胳膊抵在书上,杏眼无辜,昂头巴望着陈纪淮,“真的必须做吗?” 陈纪淮垂下眼尾,漆黑的瞳对上宋穗岁的视线,忽的觉得灼人。 目光偏挪,落在宋穗岁额间碎发上。她今天依旧扎了高马尾,垂落的乌发衬得脖颈愈加白皙。小姑娘下巴微尖,鼻尖泛起微微淡红,犹如轻揉一汪晚霞。 他指尖不自觉捻了捻,压下那股想要伸手揉她头发的冲动。 宋穗岁停了几秒,看陈纪淮没说话,便自觉退让了步,“做也可以,但能不能多给我留两天时间啊?” 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声音放得又轻又糯,*“我晚课后还要去画室画画。” 陈纪淮沉沉看了她一眼,继而从宋穗岁胳膊下抽走《3+2》,单独勾出几道题,“今天先做这些。” “剩下的……”他顿了下。 “剩下的可以不用做?”宋穗岁试探。 陈纪淮抬头,“你觉得呢?” “好嘛好嘛,我做还不行。”宋穗岁往陈纪淮跟前凑近了些,“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适合去当监理?” 这是在变着法地说他遭人烦? 陈纪淮笑了,指着小橙书上的一道题轻点了点,“这道也加上。” 宋穗岁:“……” 后排。 孙文轩发完零食回到王琎座位边。 他看到桌上没送出去的白巧克力,疑惑,“琎哥,你这怎么没给宣委?” 王琎没应声。 看到宋穗岁和陈纪淮之间融洽的气氛,他抿了抿唇,沉默地将那袋白巧克力收进桌肚。 — 宋穗岁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总会想到chencheng_点赞这件事。 直到最后一节课,周桐起身拉着她往操场走。 “别想那么多了。网络一线牵,拔了网线就无缘。与其担心你的神仙up,不如担心一会儿的体育小测!”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体育小测这种事情?”宋穗岁不可置信。 周桐无奈笑笑,弓起手指敲她了个脑壳,“别装傻!保平上周就在班会上通知了。” “我早上没吃饭,低血糖。” “班长给的士力架喂狗了?” “……我肚子疼!生理期第一天。” “你上周跑操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 “……” 周桐抱臂,一副看你还想说什么的表情。 找借口失败,宋穗岁认命跟了上去。 安城一高每学期都有两次体育小测,通常安排在开学第一个月和期末考试前。 体育小测分年级进行,每次的成绩都会记录在册,等到学期末的家长会上进行总结。 周桐她们到时,操场中央已经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大家都穿着高二校服,按班级排好了队。 体育老师站在观礼台上,他手持话筒,操着一口安城话,通知大家各个项目的测试地点,并且让大家根据个人身体素质,自行决定小测顺序。 一系列注意事项讲完后,才吹哨解散。 哨声一响,操场上如羊群出栏,一下子热闹起来。 “800米、仰卧起坐、坐位体前屈还有身高体重,选一个?”何瑶从对队伍最后面找过来,拉着周桐和宋穗岁组成小分队。 “要不先去测仰卧起坐和身高体重?两个项目都在篮球场。”周桐指着篮球场说。 宋穗岁望过去,一堆人朝测身高体重的篮球架涌去。 “我们要不最后再去测身高体重?”她慢吞吞地说,“先去跑800米吧。” 何瑶:“你不对劲。你不是最讨厌跑步的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积极?” 宋穗岁眼神不自然地闪躲。 “那是因为比起跑步,我们小师妹更怕测身高。”周桐解释。 “?”何瑶更加摸不到头脑。 “还不是我妈妈。”宋穗岁麻木道,“她说了,我成长手册上身高要还是“15”打头,她就每天再多给我加一杯牛奶。” 提到“牛奶”这两个字,她甚至倒嘶了口气。 “怪不得你书包里每天都背了瓶牛奶。”何瑶恍然大悟,“属实有点惨。” 她小时候也最不喜欢被逼着喝牛奶。 “那你一会儿测身高的时候怎么办?” “我昨天在家测过了,刚刚160。”宋穗岁一脸破釜沉舟。 她又特别小声,“我今天还偷偷垫了增高垫。” “能行吗?”何瑶问。 宋穗岁:“只要秤不出问题,我肯定能过!” 第11章 “穗岁,你仰卧起坐多少个?” 何瑶从海绵垫上爬起来,她气喘吁吁地找到宋穗岁和周桐。 临近正午,入春刚发芽的枝叶挡不住日光高悬。 宋穗岁躲在周桐身后,她用手掌代替扇子扇了扇风。 “26还是27?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及格了。”宋穗岁说。 何瑶缓了缓呼吸,“厉害。” 她拼死拼活也才刚做了20个。 “桐桐才狠呢。”宋穗岁咂舌地伸出手指,比了两个数。 “48?!” 何瑶惊诧出声。 她这声引来周围女生们的注意,大家全都投来钦佩目光,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周桐无奈笑笑。 一只胳膊搂在宋穗岁肩膀上,拖着宋穗岁和何瑶火速离开。 她们就剩最后一项身高体重还没有测。 站在篮球场的铁栅栏外,周桐戳了戳宋穗岁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 “去排队?” “能不能找人替我测啊?”宋穗岁眨巴眼睛,她仰头看着周桐,“我要也和你一样高就好了。” 周桐身高168。 是宋穗岁的梦中情高。 “你不是做好准备了吗?”周桐扯出宋穗岁,掌心从她头顶滑过,和自己比了比。“都快过我眉毛了,肯定可以!” 宋穗岁她们排队时,已经是队伍的最后。 前排几个女生时不时往前探身,然后兴奋地交头接耳,像是在议论某人。 宋穗岁顺着方向看去。 篮球架旁,陈纪淮站在晃弄树影下,阳光透过罅隙在他肩膀洒下斑驳光点。半明半昧中,他手里拿着笔在登记册上登记,冷淡的表情比平常多了几分恹色。 “怎么是他?”宋穗岁问。 “谁?”何瑶探身看了眼,“陈纪淮啊。” “他是新转来的,教务处录入系统时没来得及录他。解散前,我听体育老师说,要帮他重新录入,所以就让他暂时帮忙登记。” 宋穗岁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感到一丝惴惴不安。 宋穗岁排在这列队伍的最后一个。等到她时,她将学生卡放在卡机上。 “宋穗岁,高二六班。” 卡机自动报声。 闻声,陈纪淮笔一停。 第12章 他掀了掀眼皮,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宋穗岁刚跑了步,又做了仰卧起坐,这会儿脸颊红润,眼睛里染了丝水气。 她校服袖子往上卷了两卷,露出一段纤细手腕。手腕上戴了只兔子发圈,雪白的兔子呲牙笑得开怀。 宋穗岁和他的视线短暂相碰,她很快挪开,屏住呼吸站上测量秤。 “滴!”机械声响起。 几秒后,显示屏上跳出一串黑色数字—— 身高159cm。 体重48.3kg。 宋穗岁眼睛眨都不敢眨,她盯着这串数字看了几秒,随后难以置信地从测量秤上跳下来,又重新站了上去。 这一次,身高那栏的数字从159晃晃悠悠地闪到158。 宋穗岁:“……” 宋穗岁僵硬地扭头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个子高,他垂眸,目光从宋穗岁的发旋下移至她的眼睛。 “159?”他抬笔准备登记。 “!!!160!!” 宋穗岁耳根染红,气鼓鼓地,“我真160,昨天在家刚测的,是这个秤有问题。” 只差1cm? 陈纪淮不太理解这微乎其微的差距。 他盯着像只炸毛松鼠的宋穗岁,手指捻了捻,终是没忍住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指尖触碰的地方微微发烫,陈纪淮目光挪到指节上。 1cm还没他一指节的长度长。 ??? 这一定是在嘲笑我矮吧?! 宋穗岁杏眼睁圆,蹭开他指尖,愤懑地看着陈纪淮。 忍了忍,她喘平呼吸,很小声地认真道,“陈纪淮,你能不能帮我记160啊?” 话音刚落,宋穗岁就后悔了。 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冷木头肯定不会帮自己的。 “算了。你随便记吧。” 喉咙里像是堵了块浸满水的棉花,宋穗岁耷拉着唇走了。 — 安城的春雨说下就下。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上学就转了天气。 任陆然冒着零星小雨,他怀里护着一个纸箱。进班后,径直走到周桐座位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拭。 周桐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睁开惺忪的眼。 “然总终于肯回学校啦?” 见到任陆然,她支起头轻嗤。 将纸箱表面的水滴擦干净后,任陆然才顾得上擦拭布满水珠的眼镜。 重新戴上眼镜,他向后捋了下微湿的头发。 “刚睡醒就发脾气?”任陆然掌心放在周桐的头顶轻轻顺了两下。 “别转移话题。”周桐往后抻了抻,摆脱他的手。 她下巴点了点那箱纸盒,“里面装的什么?” “你忘了?我说我给你们带礼物了。” 任陆然把纸箱打开,里面是一套京航特供的飞机模型和一盒maimeri的水彩颜料。 他把飞机模型小心取出,放到周桐桌上,“拼这东西拼了一早上,结果刚到班就被你嫌弃。” “小没良心的?”他跨长腿,反坐在前排椅子上。 周桐看到那架飞机模型,眼睛顿时弯了弯。 “京航—ja721?”她一眼认出型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把模型磕到。 “是它。”任陆然笑笑。 周桐:“这个型号不好找吧?我托朋友找了好多次都没找到。” “还行。”任陆然含糊带过。 临开学前,他远在京都的外祖父过寿。于是,任陆然在京都待了一阵子。中间托了外祖父的人脉,才从澳洲的一个朋友那里找到这架模型。 中途辗转,一直拖昨天夜里才寄到安城,所以,他才会今天早上没来学校,就为了拼这模型。 “你回来了?”宋穗岁挽着何瑶的手从卫生间回来,看到任陆然打招呼。 她看起来兴致不高,马尾辫上的兔子头绳都耷拉着长耳。 “你怎么见到我也不开心?”任陆然拍了拍她肩膀。 “没。上午体育小测测身高了。”宋穗岁一副“你知道的”表情。 “你身高又没到160?” 宋穗岁眨眨眼。 “那只能送你份安慰礼了。”任陆然把那盒水彩颜料递给宋穗岁。 拆开,见到熟悉的牌子,宋穗岁问,“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 maimeri是她常用的,上次被魏越撞翻后,还没来得及重买。 任陆然没说话,只是眼神朝周桐瞄了瞄。 “是我给他说的。”周桐交代,“那个什么魏学长还你的,你不是转送别人了嘛,那就只好坑然总啦。” 宋穗岁抱着周桐亲了亲脸颊,“最爱我们桐桐了。” 任陆然无奈推了推眼镜,“有没有可能礼物都是我送的?便宜倒都让你占了。” 说完,他余光瞥到自己的同桌。 之前都是他一个人坐,旁边的空桌用来给宋穗岁当杂物箱用,这会儿明显桌子有了主,上面放的东西的风格也不像宋穗岁的。 “这桌子谁坐了?” 任陆然刚问出口,陈纪淮走近,他将手里的小蓝书放到桌上,径直坐下。 “陈纪淮?” 任陆然认了出来。 陈纪淮转过头。 “我,任陆然。”像是知道陈纪淮的性子,他自觉多说了两句,“去年数竞,和你一个寝室。” “总不至于忘了吧?” “记得。”陈纪淮平淡道。 他这两个字不像住过同寝的关系,倒像是不相关的路人甲乙丙丁相逢。 任陆然叹口气。 这人性子还是这么冷。 “上课了!都醒醒!” 没再给他们留时间说话,岑保平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卷着数学课本走进班。 他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们怎么中午睡了一觉,还都蔫蔫巴巴的?”他说完,想起什么似的,“不就是个体育小测,就给你们整趴下了?” 孙文轩支棱起身,嚷嚷,“那是简单的体测吗?对我们来说那叫原地去世!” 岑保平淡定喝口茶,“对你确实难了点。毕竟你去跳远,还不如让人扔你扔的远。” “……” 这句嘲讽一出,班上沉默两秒后,哄堂大笑。 “行了,笑得最欢的几个,合着没说你们?”岑保平抬手指了指,“都看看王琎和陈纪淮,俩人1000米跑了三分半也没像你们这样。” 岑保平说完,王琎脸色一僵。 他跑1000米的时候,恰巧和陈纪淮分到一组。虽然这次成绩是满分,但最后冲刺时,他还是差了陈纪淮一些。 插科打诨后,见大家的状态都提高了些,岑保平才开始讲题。 他针对上周全班的薄弱项单独出了一份题,用投影仪将题投屏在幕布上,又点了几个人上黑板做。 “宋穗岁,你来。” 还剩最后一题,犹豫点谁上来,岑保平眼睛忽的瞟到趴在桌上的宋穗岁。 宋穗岁站起身,她迅速地扫了遍题。 惊讶发现这题和陈纪淮给她圈的那道题几乎一摸一样。 她挑根粉笔,“刷刷”几下,很快就把题解了出来。 “我们小师妹的数学水平见涨啊。”任陆然些许惊讶,偏头和周桐说悄悄话。 周桐小幅度指了指陈纪淮,“托这位大神的福。” 任陆然饶有兴趣:“?” 宋穗岁写完最后一笔,她把粉笔放进黑板槽,等岑保平检查。 岑保平从上到下看了遍,“可以啊,宋穗岁。这题做的不错。” 他拿了另一种颜色的粉笔圈出中间一步,“这里的公式也用得正确,没掉坑。” “行了,下去吧。” 脸上的笑愈加舒展,岑保平朝宋穗岁挤眼睛,“上次那本画册,下课来我办公室取。” 宋穗岁:“!!!” 些许阴郁的心情陡然乌云转晴,连马尾辫上的兔子头绳都重新支楞起耳朵。 她回座位时,迟疑地看了眼陈纪淮。陈纪淮没抬眼,只安静刷题。 宋穗岁又垂下视线。 下课铃响,岑保平正好卡点讲完题。 “都记得下去补错题,明天数学课代表检查。”他冲着班里喊了句,又对数学课代表何瑶交代,“老规矩,给我统计名单。” 岑保平端着玻璃杯走出前门,刚走两步,他又拐回来,伸头对宋穗岁喊,“宋穗岁,教室后墙的墙绘这周要画完,下周学生会检查评比。” 宋穗岁:“知道了。” 第12章 新学期刚开学时,年级主任要求各班把教室后黑板底下的白瓷墙创作成文化角,用来营造积极向上的氛围,激励大家学习。 宋穗岁作为宣传委员,这个活儿理所应当落在她头上。 不像别的班,把这块后墙当黑板报的延申,在上面写一些励志的话或是知识点,宋穗岁直接将白瓷墙刷成淡蓝色,画出一整面明净蓝天。 第13章 天空上缀满大大小小的霞云,一朵朵云朵间或挂或藏了颗发光的星星,揉着霞光碧波,将天空衬得如幻似梦。 她又收集了班上同学们的梦想大学,将一个个大学的缩写名称填在云朵的星星上,仿佛让每个人的梦想坠在云里飘向远方。 墙绘还差一些没弄完,原本上周五就能完成,但是那两天宋穗岁忙着赶b站活动的手书,所以耽搁了。 今天有了保平开口,宋穗岁光明正大翘掉语文课。她拿着一摞便利贴,搬了把椅子坐在后墙前画墙绘。 上完色,开始填写每个人的梦想大学。 “周桐——北航” “王琎——复旦” …… “任陆然——” 轮到任陆然的便利贴时,她顿了顿。 纸面上有两行黑墨,第一行和第二行的字符都被黑笔划掉,最后一行“清华”两个简单的字写得凌乱,看得出他有多纠结。 宋穗岁皱眉,笔杆敲了敲那团黑墨。 她回头望了眼,看到任陆然趁着语文老师不注意,背靠后桌的桌沿,偏头和周桐笑着聊天。 她一直以为任陆然的目标是清北。毕竟,他从高一就开始准备各项竞赛。不只她一个人这么想,周桐亦是这样认为。 可是,任陆然为什么会在便利贴上如此纠结地改来改去? 宋穗岁又仔细辨认被划掉的那两行字。 北航? 一连两行都是。 宋穗岁惊诧。 然总其实是想和桐桐念同一所大学吗? 宋穗岁好似发现了秘密,薄薄一张纸变得烫手。 她想了想,把任陆然的便利贴抽了出来,单独夹在笔记本里。 等余下的便利贴全部填完后,宋穗岁才放下笔刷,抻了抻胳膊。 理六班一共42名学生,这会儿全部填完后,看着白瓷墙从无到有变得斑斓,宋穗岁连带着心情都变的晴朗。 蓦地,宋穗岁突然想到,她好像忘了一个人? 是陈纪淮。 墙上没有他的那朵云。 这也不能怪宋穗岁,墙上的云朵是上周她就画好的。当时,陈纪淮还没有转学。 宋穗岁盯着整面墙看了又看,整面墙只有两处地方可以再加一朵云,且不会显得突兀。 一处是左上角的角落里,另一处则在任陆然旁边,紧挨着她和周桐。 两相对比,左上角的位置有些小,如果要再加一朵云,只能挤在最靠边的位置。而任陆然旁边则正好可以在他的后上方画一朵正常大小的云。 只不过…… 只不过,这样的话,陈纪淮的云就会挨着她自己的了。 宋穗岁扁扁嘴,沉默。 早上体测的事她可是还没忘呢。 宋穗岁眼睛在两处空位上来回瞥了瞥。 虽然冷木头是有点不讨人喜欢,但要真的让他挤在小角落里,好像也不太厚道? 她没来由地觉得陈纪淮这人不应该被委屈地藏在角落里。 宋穗岁扭头,在埋着的人群里一眼看到陈纪淮。 陈纪淮还是笔挺地坐着,他微低头做题,明明一样的校服被独独被他撑得好看。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陈纪淮做卷子的神情。 抿唇,眼尾勾垂,专注却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愣怔片刻,宋穗岁才陡然回神。 算了。 看在上节课做对题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 宋穗岁重新拿起笔刷,在任陆然的旁边补了朵云。 一下课,班上不少人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谈论墙绘。除了夸宋穗岁画得好外,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每个人的梦想大学。 任陆然和周桐也挤了过来。 “然总,你的我没填错吧?”宋穗岁眨眨眼,假装开玩笑一样对任陆然说。 任陆然顿了顿,“没错。”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深深看了看宋穗岁。 宋穗岁顿时明白,被划掉的那行字是任陆然现在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而那张便利贴或许会永远藏在她的笔记本里。 不知情的周桐疑惑,“这还用问?清北不一直是然总从小到大的目标吗?” 宋穗岁不置可否。 “说好的京都小分队,别告诉我你们打算逃离组织。”周桐点了点宋穗岁和任陆然,眼神如炬。 从刚上高一起,他们三个就默认大学都在京都上。宋穗岁是目标是央美,任陆然是清北,而周桐是北航。 任陆然笑着揉了揉周桐的头发,“没人要改,墙上不都写着。” 王琎从另一堆人里走过来,他找到墙绘上宋穗岁的梦想大学,开口问,“宣委,你大学要去京都?” 宋穗岁点头。 王琎喉咙滚了滚,又看了圈任陆然他们,“你们都去京都啊?” “那这个还能改不?我也要填清北。”他指了指自己的云。 “你确定?”周围人起哄,“班长你怕不是因为想和宣委去一座城市吧?” 王琎飞快地瞥了眼宋穗岁,然后才出声笑骂。 “拿我开玩笑有什么意思?”宋穗岁挑高眉梢,一本正经,“班长或许是因为舍不得然总呢?” 这话一出,起哄声愈发收拾不住。 宋穗岁趁机拉着周桐挤出人群,回到座位。 陈纪淮刚从前门回来,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薄唇平直,肩膀绷得格外紧。 “陈纪淮。”宋穗岁糯糯叫了声,“你的梦想大学是什么?” “清北?还是和班长一样去复旦?” 陈纪淮眼底压着郁色,他弯腰扯出书包,落日余晖从窗外倾斜,在他身上掷下一笠阴影。 “你觉得我考不上哪所大学?”陈纪淮声线沉沉,抑着本就不高的情绪。 说完,他拎起书包,走得很急。 — “张叔。”宋穗岁钻进车厢后座,把然总送她的那盒颜料往旁边座位上一扔。 张叔递给她一袋凤梨酥,“宋总亲自交代买的。” 宋穗岁认出是自己喜欢吃的那家,弯唇笑笑,“爸爸最近很忙吗?他好久没来接我了。” 预料到宋穗岁会这么问,张叔从后视镜看她,“宋总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空出时间了。” 宋穗岁耸耸肩,没说什么。 抱着那袋凤梨酥,她转头透过车窗向外望。 远边天际留有一线橘红,半明半昧地光晕将墙边垂枝樱铺上一层暖色。 轿车驶过转角,宋穗岁看到巷尾的银行门口有道熟悉的人影。 陈纪淮? 宋穗岁扒着车窗往前探了探。 陈纪淮从atm的格子间里走出,他单肩勾着书包,脚步匆忙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陈纪淮似乎特意催促过出租车师傅,出租车开得很快,擦着宋穗岁的车飞驰而过。 是出什么事了吗? 冷木头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宋穗岁摁下心里的疑惑。 没来得及多想,她腕子上的手表闪了闪。 是画室好友李杉杉发来的。 【李杉杉】:穗岁,你今天来画室吗? 【李杉杉】:江湖救急!我大白用完了,画室小超市也断货了,你那还有多余的吗? 宋穗岁按着语音条,“我马上到画室。” “今天运气不错,新得了盒maimeri,一会儿拿过去。” 【李杉杉】:!!!这么奢侈的吗? 【李杉杉】:你上次不是刚送出去一盒?又来? 【李杉杉】:四位数一盒颜料,被你当便宜青竹用? 李杉杉一连发了好几条,宋穗岁上划手表屏幕,刚看完最后一条,准备回消息时,李杉杉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李杉杉】:早知道不提那盒晦气的颜料。 【李杉杉】:魏越又来画室了。 宋穗岁:“……” 抱着那盒颜料进到画室,李杉杉拿着刚洗好的颜料盘朝她凑过来。 宋穗岁拆开颜料,从里面取出一管钛白递给李杉杉,“你要的颜料。” “谢谢亲爱的。”李杉杉抱着宋穗岁贴贴。她下巴靠在宋穗岁肩膀上,指了指隔壁画室,用口型发出“魏越”两个音节。 “王校让他检查大家的作业。”李杉杉语气不屑,“这个魏学长和咱们王校怕不是亲戚?怎么老让他来画室做助教。” “关键是他这个人……” 说到一半,李杉杉挑眉,给宋穗岁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李杉杉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魏越。 按照她的话,魏越这人,表面一副温润学长形象,实则人品一般,还过于装了些。 “上次,他不是还弄翻了你的颜料,我猜八成他就是故意的,想找借口加你微信。” 宋穗岁并不想讨论无关的人,她窝到月亮椅里,从书包里取出平板。 “王校布置的作业你画完了?”宋穗岁提醒。 李杉杉讪讪,“还差一张半。” 第14章 宋穗岁:“那还不赶紧画?小心王校给你加码。” “知道啦!”想到作业,李杉杉也歇了心思聊天,她拖长声音坐回位置画画。 小教室里没安静一会儿,隔壁教室的门被打开,传出一阵阵哄闹声。 魏越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过来。 其中一个平头男声音兴奋,“魏学长你真的b站的‘画画的未未未来’吗?” “这都被你们扒出来了啊?”魏越无奈笑笑。 魏越狭长的丹凤眼上勾着内双,笑起来时给原本精明的长相添了丝温润。只不过,还是泄露了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得意。 “真的是学长你啊!” “没想到我关注两年的神仙up竟然在身边!” “我也关注了!” …… 周围一些人骚动起来。 “‘画画的未未未来’可是有50多万粉丝的大up呢!”看见有些人还不明所以,平头男便拿着手机给他们安利。 魏越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注意到教室里坐着的宋穗岁。 宋穗岁捧着平板,手指不断下划刷新。平板屏幕泛着冷光,粉红色熟悉的界面让魏越一下子认出那是b站。 “学妹,你也玩b站?”魏越走到宋穗岁跟前,他指了指屏幕,“我们互关一下?” 第13章 宋穗岁登录b站是为了看chencheng_的直播。为了避免尴尬,她还特意换了大号去搜直播间。 但出乎意料的是chencheng_今天并没开直播,只在动态里发了留言条——“请假一天”。 她原本忐忑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先是庆幸,后又疑惑不安。从她关注chencheng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请假。 正在宋穗岁愣神,有些烦躁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时,身侧被投下一道阴影,响起魏越的声音。 宋穗岁蹙眉,她下意识关掉页面,“学长,我们不熟吧?” 魏越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那副温柔表情,“不熟到熟,总要有个过程。” 他点开b站的搜索界面,朝宋穗岁眼前递去手机,动作带了些强势,“你的id是什么?输一下?” 看都没看眼前的手机,宋穗岁不耐烦,声音愈发漠然,“抱歉,家里管的严,不让我随便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这话明显指桑骂槐。 魏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半眯着眼和宋穗岁对视。 他三番五次地在宋穗岁跟前吃瘪,这次更是当着这么多人下他面子,心里陡然升起怒火。 魏越攥紧手机,喘了口气才压下那股火。 “那还挺可惜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不死心地又换了话术试探,“学妹你也是up吧?我还想着可以拉你一起做b站三月份的活动。” 魏越眼尖,那一眼就瞥到宋穗岁主页有投稿,只是在她关屏幕前没来得及看清id。 “是‘我身边的仙侠生活’那个活动吗?”一旁的平头男激动出声。 魏越抿唇笑了下,佯装含蓄承认。 他的账号——画画的未未未来,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和前两期一样,他发了一幅古风仙侠情侣的cg原画绘画视频。 说起来,他的这组画和主题并不完全契合,但胜在画风精致,因此被粉丝投上绘画区的前三。 魏越看着宋穗岁,脸上涌现淡淡优越感。 他刚刚在脑子里过了遍绘画区那些粉丝量级大的up们,并没有哪一个是和宋穗岁的风格相似的,想来她应该是个小透明up。 对于他提出的条件,宋穗岁肯定会心动的吧? 魏越饶有自信地想。 李杉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听不下去。 她站起身,“有完没完?你以为谁都稀罕巴着你们吗?” 李杉杉是典型的北方女孩,她个子不高但板起脸却很有气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画室不只学画画的人多,跳梁小丑到也不少。” 魏越脸色变得难看,“这位学妹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只是想邀请宋学妹一起做联创而已。” 还装? 李杉杉白了他一眼,“那我们还得谢谢你?我们穗岁自己的……” “账号”两个字刚说到嘴边就被宋穗岁打断,她拽着李杉杉的手把人拉到身后。 犯不上和陌生人谈论自己账号的事情。 不过…… 魏越这个人真的好烦。 宋穗岁眼底不带一丝笑意,对魏越的观感一路跌倒谷底,只觉得他这样的屡次纠缠真的很无聊。 漠视地看了看魏越,宋穗岁轻轻勾唇,“加微信吧。” 她从画包里抽出一根铅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微信号递给魏越。 被这突然转变惊得一喜,魏越以为宋穗岁是被他大up的身份钓了上钩。 “学妹不会是暂时敷衍我吧?”魏越忙不迭地拿走那张纸,浅笑打量了眼宋穗岁。眼神像潮湿雨林里的蛇,黏腻地令人不舒服。 宋穗岁不耐烦地抬抬眼皮,已然懒得再搭理他。 “……” 魏越略显尴尬。 算了,好歹今天是要到微信了,还怕加不上? 魏越没再继续得寸进尺。 等魏越一群人走后,李杉杉郁闷地晃了晃宋穗岁的手,“穗岁,你怎么改主意,把微信号给魏越了?” 面对李杉杉的不解,宋穗岁饶有深意地勾勾手,附耳在李杉杉耳边解释了几句。 “!!!” 李杉杉听完,眼睛睁圆,“乖乖,这要是让你妈妈撞到……” 想到以往裴宜对宋穗岁社交圈子几乎严苛的控制…… 李杉杉轻啧,后面的话她都没敢说完。 “魏越惨了。” “还得是你。” 李杉杉对宋穗岁竖起大拇指。 宋穗岁无奈眨眨眼,“只能希望他走运了。” — 南湖路。 沿路往东的尽头是一片老旧小区。 小区里全是六层的连排低楼,布局设施上了年头,显得颇为陈旧。 前几年就有声音说小区要拆迁,沸沸扬扬了好长时间。直到去年物业给墙体做维护,刷了层米黄色的新漆,拆迁这茬热度才淡了下去。 早上七点刚过,小区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阿己,别忙了。” 陈玉霞扶着厨房的推拉门,胳膊微微发抖。她鼻音稍重,还能听出来刚睡醒的虚弱。 “阿奶,马上好。”陈纪淮正戴着围裙熬苹果粥,看到陈玉霞后,他立马把火旋小煨熬,擦干净手后,走过来扶陈玉霞去沙发上坐。 “您怎么起来了?头还晕么?”陈纪淮担心地问。 陈玉霞摆摆手,“我好多了,别听郭姨吓唬你,阿奶真没事。” 陈纪淮对她的这套说辞不予理会。 将靠枕垫在陈玉霞身后,又从柜子里取来血压仪,熟练地绑在陈玉霞胳膊上。 看到血压数值降到正常范围,陈玉霞笑笑,“你看,这不是没什么事了。” “阿己,你别担心。” 陈玉霞慢悠悠地说着南城方言,语调尾音轻扬,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不想让我担心,您就应该多注意身体。”陈纪淮敛眉。 昨天下午接到电话,听邻居郭姨说陈玉霞高血压发作,又晕又吐,被送到医院时,他整个人心都快停了。 陈纪淮立马和岑保平请了一天的假,又去atm取了钱,才匆匆往医院赶。 所幸陈玉霞这次没有什么大碍。 医生说,陈玉霞的高血压是早些年因为颈椎病留下的病根,平时不能劳累,也不能着凉。她上了年纪,动脉硬化,血压如果经常不稳定的话*,很有可能引起脑卒中这些突发病。 在医院观察稳定后,买了常备的降压药和颈椎药,陈纪淮才带着陈玉霞回家。 他原本还在困惑,陈玉霞的病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这次为什么这么突然。 等他回到家看到阳台整齐地码了一地的经停片时,陈纪淮心里一沉,瞬间明白原因。 昨晚因为陈玉霞难受他就没多说什么,这会儿又瞥到那些经停片,他眸光暗了暗。 明显感觉到陈纪淮情绪压低,陈玉霞顺着目光望过去。 她讪讪笑笑,像被人抓到偷吃糖果的老小孩。伸手拉着陈纪淮,“这就是你郭姨这两天忙不完,我又闲着没事干,索性帮帮她的忙,替她干点。” 陈玉霞的手粗糙枯瘦,干瘪的一层皮裹着骨头,捞着他的手像沙砾摩挲。但是,她的手心却很温热,又像一汪温泉烫得他心口发胀。 陈纪淮垂下眼,露出柔顺的发旋,闷闷道:“您答应我不再干这个的。” 陈玉霞去年第一次颈椎病发作,就是因为当时接了穿经停片的活。 经停片是纺织厂织机用来经纱的自停装置零件之一。 它由细长条的薄钢片或塑料板制成,分有不同颜色,两端切有小孔,需要人工将其手串成板,以使经纱从中穿过。 第15章 这些经停片会由纺织厂工作人员找外包打零工的人来做,大多都是被一些在家赋闲的阿姨承接。 一般百根为一板,一板三块钱。 陈玉霞就是看到隔壁郭姨做这个,才开始跟着一起做。 起初她做得慢,穿好一板得花费将近一个多小时,后来做的多了速度才变快,一天可以串二、三十板。 陈纪淮觉得这样太辛苦,建议陈玉霞放弃。但陈玉霞却觉得挺好,不用出门,只用坐在家里穿一穿串就能挣钱。 拗不过陈玉霞,陈纪淮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晚上睡觉前帮她多穿一些,好让她轻松点。 直到有一次,陈玉霞因为长时间低头导致颈椎病发作,陈纪淮才强硬地停止她继续做这个活。 陈玉霞刚开始没太放在心上,觉得自己忍一忍,多注意一些就行。但是连续两三次犯病后,她就改变想法。 且不说穿串的钱还不够看病,只要一想到每次会连累陈纪淮专门请假照顾她,陈玉霞心疼得不行,这才自己主动放弃。 这一次再接活,纯属是为了帮郭姨的忙。看经停片的数量不多,陈玉霞才应承下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不中用。今天……又连累陈纪淮上课了。 “阿己,又给你添麻烦了。” 感到一阵愧疚,陈玉霞说得很轻很慢,但却如同千斤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您说什么呢!”陈纪淮微斥。 看着陈玉霞布满皱纹的脸庞,他嗓音低沉沙哑,“您别总说这些话,连想都不要想,知道么?” “阿奶,我们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您不用再这么辛苦。”陈纪淮将陈玉霞的双手反握在掌心里。 他格外耐心,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闻言,陈玉霞眼圈泛红,她忍着鼻酸,拍了拍陈纪淮的手。 沉默片刻,等陈玉霞情绪稳定了些,陈纪淮才主动开口问,“除了阳台那些,您这次答应郭姨还要穿多少?” 他知道陈玉霞肯定还放心不下剩余的经停片。 阿奶这个人一辈子都要强,答应别人的事情就是天塌了,她都会一五一十完成。 陈玉霞:“除了这一批,下周还有两批的货。” 陈纪淮了然。 他给陈玉霞的后脖颈贴了副膏药,“您放心,余下那些我来做,您就好好休息。” 陈玉霞点点头,和陈纪淮保证,“等这一批交了货,我就和你郭婶说,以后都不干了。” 厨房里熬着的苹果粥熬得火候正好,软嫩的果肉混着澄黄小米散发清香。 自从知道陈玉霞会高血压后,陈纪淮特意找医生了解注意事项和日常食补方法,其中苹果就是有利于稳定血压的一种。 陈纪淮盛了碗粥端给陈玉霞。她喝完后又吃了药,才进卧室休息。 余下的一整个白天,陈纪淮便窝在阳台的小矮凳上,开始穿剩余的经停片。直到落日西斜,陈纪淮才抱着穿好的一摞经停片去隔壁找郭姨。 第14章 陈纪淮所在的小区每层两户,郭姨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居。 叩开门,出来的人是郭姨的女儿——郭清越,她是陈纪淮之前在实验高中的同班同学。 “高山?”郭清越没抬头,声音便先传出来。她穿着实验校服,手里捏了根糖葫芦,齐耳短发在脖颈划出弧度。 看清来人后,郭清越才松口气,“我还以为是高山跟来了呢。” 她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神情颇为无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串东西,“他非塞给我。” 陈纪淮:“高山还在和你道谢?” 郭清越无奈摊手笑笑,“说真的,周末你再看到他的时候,帮我提醒他一下吧。” “高山再这么下去,学校的人就都该以为我和他谈恋爱了。”她开玩笑。 “这得你亲自和他讲。”陈纪淮表示爱莫能助。他往屋里看了眼,“郭姨不在家?” “她刚出去。”郭清越侧身留出门,“要不你先进来?” “不了,这个替我转交给郭姨。”陈纪淮把手中的袋子递给郭清越,里面装的是他穿好的经停片。 郭清越顺手将袋子放在门口角落,想起什么,一脸担忧,“阿奶怎么样了?是颈椎病又发作了吗?” “我妈妈担心一整天了,本来说中午要过去看看阿奶,但又怕打扰她休息。” “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郭清越才放下心,“妈妈她一直责怪自己,说不应该答应阿奶让她帮忙的。” 陈纪淮知道郭姨好心,阿奶发病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 “和郭姨说一声,和她没关系。反倒我还要谢谢郭姨送阿奶去医院。” “谢什么?那也是我们的阿奶。” 看到陈纪淮准备走,郭清越又拦下他,“你先别走。” “说起来,你b站的回复什么情况?”她带了丝揶揄。 陈纪淮:“?” “点赞小姑娘动态不敢承认?这可不像你。”郭清越半眯着眼,看好戏地打量陈纪淮,“你别说你是因为手滑。” “……” 陈纪淮:“没有手滑。” “!!!”郭清越陡生兴奋,“果然。我和高山打赌,就说你是故意的,他还不信。” “不过,这小姑娘眼光不错。”轻啧一声,郭清越目光挪到陈纪淮手上。他的手贴着衣摆自然垂下,手背上淡青筋络隆起,腕骨凸峋。 “你这神仙up什么时候也遂心愿给粉丝们发福利呀?” 陈纪淮:“……” 知道郭清越是在说宋穗岁转发的那条动态,他不置可否。 “记得交给郭姨。” 不再听人打趣,陈纪淮指了指角落里的袋子,说完便径直回了自己家。 — 晚餐忙完后,陈纪淮坐在书桌前。 他打开b站,登录chencheng_的账号,先到后台清理消息。 最后一条是轻创文具的官方账号发来的。 【轻创文具】:新品已经邮寄,请up注意查收。 【轻创文具】:这次新品包含了早春大礼包,希望up喜欢,多多支持哦! 【chencheng_】:已取到,谢谢。 初创文具是老牌及力文具旗下的子品牌,专门针对潮流风尚化,打造ip文具产业。他们家擅长线上线下双营销——线上联合各赛道、各体量级的kol进行宣传推广,线下则经常联动ip组织联名活动。 初创文具第一次和“chencheng_”联系是在他刚破5万粉丝的时候。负责运营的工作人员会陆陆续续给他寄来初创文具的新品礼盒,让他在直播的时候使用他们的产品进行软推。 这次收到的大礼包,里面除了常用文具之外,还有一盒手账。陈纪淮没仔细看,只知道手账是初创和某个画师的联名款,主题是一群小猫。 他用不到手账这些东西,就只取出一根黑笔来用,剩下的放在桌子一旁。 陈纪淮整理干净后,才打开直播。 几乎同时,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不断攀升。 【芜湖!刚打开小破站就赶上up直播!】 【111】 【昨天up没开直播,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up还做不做小蓝皮?】 【等chen哥的第一天,难熬。】 【还以为up被粉丝要求吓跑了……笑死。】 【楼上+1] 【我的电子榨菜终于回来了!!!】 …… 评论区消息刷得很快,陈纪淮扫了一眼,他才留言。 【chencheng_】:昨天家里有事,今天补时长。 这话一出,评论区又是一阵激动。 陈纪淮没再看评论,他翻开书开始做题。播了大概快2个小时后,他解完一道大题,将书一推,黑笔在指间转出漂亮笔花。 瞥了眼评论区,一条评论闯进他的视野。 【有个知识点没太明白,up可以帮忙讲一下嘛?qaq】 紧接着一条,就是详细的知识点内容。 陈纪淮起先注意到这条评论,是因为这人发的题目看着眼熟。往前看了眼id——【麦子长高了】。 转笔的手一顿,黑笔“啪嗒”一声顺在手指落在纸面上。 还真是她。 陈纪淮抬了下眉。 宋穗岁那两条评论很快被刷了上去,淹没在众人的插科打诨中。陈纪淮指尖勾着屏幕往下划了几下,翻到那道题才停。 怪不得眼熟。这道题是他给宋穗岁在《3+2》上圈的题。 陈纪淮神情怔忪了些,松开手任由评论上滚再次刷屏。 小姑娘绝不是那种会在直播间问数学题的人。 她应该是为了那条被他点赞的动态,才鼓起勇气发言。 一想到宋穗岁像只松鼠团着尾巴发愁做数学题的模样,陈纪淮的神情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评论区发了消息。 【chencheng_】:休息10分钟。 第16章 【chencheng_】:一会儿换套题做。 陈纪淮起身推开椅子走出卧室,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杯水。简单的透明玻璃杯,冰水化出的雾气凝成水滴,沿着杯壁流下,洇没在他的指腹里。 冷气和他白皙削瘦的手指相衬,显得无端涩气。评论区又炸出一波手控档,无一不叫嚣着截屏。 对此,陈纪淮倒一无所知。他看时间还没到,便仰头喝完最后一点水,顺手将杯子放在桌旁,从书架上取了个魔方捏在手上玩。 五指翻飞,随意打乱魔方,然后将它放在桌面正中央。陈纪淮打开倒计时,点下开始的刹那,他双手捏起魔方,拇指搭在里侧一面将魔方固定,其余手指飞快地拨动魔方。 小小的正六面体在他手里显得愈发小巧,随着“咔咔”的转动声,魔方的六种颜色在眼花缭乱中一一复原。 在还原成功的一瞬,陈纪淮指腹一旋,魔方的白色面朝上,干净利落地落在桌面上。 【十四秒一八!up秀过了hhh】 【跪求chen哥多做点这种和学习无关的事(求求.jpg)】 【呜呜呜这怎么不算up和粉丝的双向奔赴呢???指路——手控女孩的“无理要求”】 【能不能露脸!能不能露脸!我再说一遍!】 【up出个教程吧(渴望眼.jpg)】 【这是什么直播间?教魔方的?】 【看手进~舔舔~】 【???学习直播?dbq告辞】 …… 就这一会儿功夫,直播间人数飙增,新进来的人不明所以,有被陈纪淮那一双漂亮的手吸引进来的,也有被魔方技巧吸引的。不过大多看到直播间的主题是做数学题后,默默又退了出去。 反反复复,最后直播间的人数终于稳定下来。 休息时间也刚好结束,陈纪淮收起魔方,取出一本崭新的《3+2》摊在桌上。他随意翻了页,提笔开始做题。 【???不接着做小蓝皮?】 【up怎么换风格了?这么小儿科的基础题就别做了吧?】 【后面那道竞赛题我还等着看思路呢!】 【3+2??这不是我正在做的题吗???赶上新鲜的粮了!】 【芜湖!大大终于照顾我等凡尘小透明了。】 …… 评论区吵吵闹闹。 觉得做基础浪费时间和欢呼终于可以跟上up思路的两帮人,来来回回地在弹幕里输出…… 陈纪淮思忖片刻,伸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他把直播首页的时间表改了,还留了注释—— 【每天延长半小时基础题时间。 备注:适合巩固基础的同时向上拔高。 各位自行选择观看。 谢谢。】 改完后,他便不再看评论区,安安静静地做起手头的题。 《3+2》上的基础题陈纪淮刷得很快,笔尖在纸面上刷刷而过,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复拓标准答案,又或者说他比标准答案的步骤更加详细。 没有乱跳步骤、也没有使用像竞赛题那样简洁但晦涩的公式,他像个初次教课的数学老师,将课本里的知识一点点地灌输出来。 时钟的指尖“咔哒”作响,混着笔尖的“沙沙”声,整个直播间的氛围很快重新变得安静淡雅。 半个小时一到,最后一道题的证明收尾,陈纪淮合上笔盖。 【chencheng_】:今天就到这,谢谢各位。 发出下播留言,陈纪淮的目光罕见地停留在密密麻麻发“再见”的弹幕里。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id一闪而过,他才收起书,关闭直播。 第15章 宋穗岁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闹钟都没听到,还是被阿姨叫醒的。 一早上她整个人迷迷糊糊,吃饭时也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小瓷碗里的桂花粥。 昨晚,chencheng在直播间里掏出《3+2》来做时,真给她吓了一跳。 尤其当他做的题里竟然有她在直播间问的那一道…… 宋穗岁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 她立马去看了chencheng的ip,竟然也在安城。 相同的城市,相同的刷题练习册,突如其来的关注和加基础题模块,这都让她不禁怀疑,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勺子无意间碰到瓷碗上发出碎响,引来裴宜的注意。 “穗岁,想什么呢?”裴宜走到餐桌坐定,她打断宋穗岁的发呆。 “没、没什么。”宋穗岁回过神,“我在想昨晚的作业题。” 裴宜也没怀疑,抬手让阿姨给她端了杯黑咖后,不经意提及,“昨天体测怎么样?” “……” “还行吧,成长手册还没发下来。” 宋穗岁咽了口粥,试图敷衍过去。 裴宜目光落在宋穗岁身上,明显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正要问她身高的事,适逢进了个工作通话,裴宜只好先接。 空隙间,她瞥到宋穗岁像只鹌鹑一样埋头喝粥,头也不敢抬,生怕和自己对视的样子实在让她心里好笑。于是,裴宜通完话也没有再提及身高的事情。反正等成长手册一发,就知道有没有达标了。 见裴宜没有追问下去,宋穗岁暗自松口气。 喝完粥,裴宜说要送她,可临时一个接一个的工作通话一直没停下来,趁着裴宜聊工作的时候,宋穗岁坐在旁边抱着平板玩。 微信页面从一大早就开始往外跳弹窗。都是来自同一个人添加好友的请求。 宋穗岁皱了皱眉。 这个人真的好麻烦啊。 她在心底吐槽。 宋穗岁看了眼裴宜,眼睛眨了眨,只一秒的时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就让这个麻烦精在今天结束吧。 祝福他。 她一边在心底默默为魏越画十字架,一边将平板不留痕迹地往餐桌边推了推,顺便将声音调到最高。宋穗岁感觉这样太刻意,就又悄悄调低两格。 魏越果然不负所望。 弹窗的叮咚声接连响起,在裴宜的声音里显得格外突兀。 宋穗岁坐得很乖,她表面装得不知所措,内心里其实早就乐开花,只希望魏越再多发几条。 裴宜的视线终于被吸引过来,目光从一直响个不停的平板挪到宋穗岁脸上。 她敏锐地察觉不太对劲,提前挂断通话,说,“穗岁,你的微信怎么一直在响?” 宋穗岁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 “画室有个学长……” 闻言,裴宜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她没表情时显得有些凶。抽走宋穗岁的平板,熟练解锁打开微信。 添加好友一栏,魏越的消息一连串地弹出。 【魏越】:学妹,我是魏越。 【魏越】:通过一下。 【魏越】:??? 【魏越】:睡了吗? 【魏越】:一晚上了,还没醒? …… 裴宜川眉紧蹙,声音都冷了些,“穗岁,你认识这人?” 宋穗岁立马拨浪鼓般地摇头,“我和他不熟。就是……” 迟疑了下,才继续说,“他是王校找来的助教,好几次要加我好友,没办法才把微信号给他的。” 她垂着眼皮,一双圆眼显得无辜极了。 “好,我知道了。”裴宜面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严肃,“你不用再管这个人,我会找人处理。” 裴宜对着魏越的消息拍照发给特助,交代完后,她又对宋穗岁说,“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妈妈。” “妈妈,其实也没……” 感到裴宜一下子进入高度预警的状态,宋穗岁捏了捏手指,她没敢看裴宜,试探地说。 “穗岁。” 猜到宋穗岁要说什么,裴宜打断她后面的话,并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裴宜神情认真,放慢语速喊宋穗岁的名字,实则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提醒。 “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种事情上没有余地。” “你应该明白的。” 宋穗岁偏头,低低“嗯”了声。 虽然让裴宜看到魏越的消息是她故意的,也预料的到裴宜的反应,但当裴宜对她担心过度的这一刹,宋穗岁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不过……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现在这样,宋穗岁是能理解的。 收拾好心情,宋穗岁脸上重新挂起笑,“那妈妈我去学校了。” 裴宜想都没想,起身要亲自送她。却被宋穗岁按回椅子上,“妈妈,今早你不是还要赶去开会?” “有张叔在,没事的。” 她伸出三个指头,耍宝一样地对裴宜发誓,“我保证这个魏越就是个意外,下次再有这种人,我就直接把你和爸爸的联系方式给他们!” “相信我嘛!”她扯着裴宜的袖子撒娇,又再三保证,最后使出杀手锏,“月底去找严医生的时候,我保证特别乖!” “你呀!”裴宜无奈笑笑,适逢工作通话又轰炸过来,她衡量后才松口,“那你记得把手表戴好。” 第17章 — 被张叔送到学校时,正门到校的人还很少,只有两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会理事一左一右,像门神一样站得笔直。 昨夜刮了一晚的风,这会儿整座学校都被粉白色的樱花铺了薄薄一层,仿佛春见白雪。 理六班在小南楼上,途径花园小道,宋穗岁罕见地一眼看到陈纪淮。 陈纪淮穿着校服衬衫,白衬衫的扣子系得整齐,只解开了最上面一粒,露出修长脖颈。 初晨的曦光从侧脸滑过,他神情冷峭中带着一丝恹倦,眼底拓了些微微青色,似乎昨晚没休息好。 不知道是不是请假没参加大扫除的缘故,一大早陈纪淮拿着扫帚在打扫清洁区。 在宋穗岁纠结要不要去打招呼时,一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小学妹羞涩地朝陈纪淮跑过去。 微风吹起百褶裙摆,小学妹的卷发扎成高马尾,甩在身后格外靓丽。她双手递出了份粉色信封给陈纪淮,依稀还能瞧见小学妹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 打眼一瞧,就是告白进行时。甜美学妹配玉面大神,漫天还落着浪漫的垂枝樱。 多么经典的一幕。 这让宋穗岁不禁暗赞,妥妥的言漫男女主。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手头也没工具,她高低要把这副画面给画下来。 陈纪淮这才转来几天,这么快就吸引到高一小学妹特意起早蹲点告白? 宋穗岁咂咂嘴。 也是,虽然冷木头这人性格是有点孤僻,但架不住外形条件属实高配,还有学霸光环加持,搁哪个小姑娘眼里不迷糊? 小学妹长得真真好看。 宋穗岁越看越觉得眼熟。 检索一圈,她终于想起来这小学妹和她上过同一个数学补习冬令营,也是个对数学不怎么开窍的小可爱。 宋穗岁突然开始脑补,陈纪淮天天冷着一张脸,抓着小学妹不放,给人布置数学题,做不完不让回家…… 啧啧。 只能用四个大字形容——惨不忍睹。 就在她脑子里过小剧场的时候,陈纪淮的视线刺了过来。他和宋穗岁对视上眼神,没什么表情,但宋穗岁还是精准地读出“封口”的意思。 宋穗岁抖了下,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 虽然被贴脸喂了一大口瓜,虽然她心里还“记恨”着陈纪淮嘲笑她身高的事,但宋穗岁还是很有眼力见地用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一下,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 做完后,她还冲着陈纪淮笑了笑,但是笑得很假。 陈纪淮挪开目光,不再看她。 他对着小学妹说了几句话后,收下那封粉红色的信。然后,和小学妹交换了联系方式。 …… 宋穗岁没再继续看下去,她自觉闷声闪人。 回到教室,她前后桌都没来人。任陆然回来后,每天早上陪着周桐去操场跑步,陈纪淮…… 宋穗岁叹口气,朝着转动的时钟的发呆。 这一早上,过得还挺精彩。 空荡的四周让宋穗岁终于静下心来,咂摸一连串发生的事情。 她的倾诉欲和吐槽欲像挂在过山车头的气球,在攀升到最顶点时,“啪”的一声破裂。 然后气球的塑胶膜像是虚化一样,吹进她的身体,裹住她整个胸腔。 闷涩,让人透不过气。 鼓了鼓腮帮子,想要把那口气吐出去。 但没成功。 宋穗岁鬼使神差地掏出《3+2》,昨晚跟着chencheng_做的题还剩几道,她捞了根笔,很认真地开始做题。 写下第一个“解”之后,莫名地整个人都沉浸进去,那些微妙的、令人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绪在数学题的排列组合下变得无关紧要。 约莫半个小时后,宋穗岁一口气做出三道数学题,而她这宛如奥数之神附体的状态被教室里越演越烈的热闹破了功。 马上该上早课,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王琎刚从岑保平办公室抱回来一沓成长手册,招呼班上几个男生一起给大家发了。 这会儿大家都吵吵着要看彼此的成绩。 宋穗岁抬头环顾,她的前后桌还是空的。 准确的说,是陈纪淮还没回来。 不是吧? 冷木头这就乐不思蜀了? 年轻人,果然不沉稳。 宋穗岁伸腿,轻轻踢了下前桌的凳子。 有的人花前月下,有的人双宿双飞,就她这颗小白菜还要苦巴巴地做数学题! 宋穗岁瘫在桌上,用铅笔指指点点,胡乱地戳书玩。 “宣委,最上边这本是你的。” 等到王琎发到她时,他让宋穗岁自己从顶层抽走。 宋穗岁生无可恋地趴在桌面上,“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她皱着脸,似乎薄薄一本小册子落在她眼里变成了炸.弹。 “岁宝,no、no、no!”何瑶从王琎背后探出头,她指着成长手册眨眨眼,“有惊喜的哦!” 能有什么惊喜? 159又变不到160。 已经对这个残忍的身高数字认命,现在对她来说,最大的惊喜是有人每天早上能在裴宜的监视下帮她喝掉牛奶。 在何瑶的催促下,宋穗岁兴趣讪讪地接过来,打开。 成长手册上身高那一栏,“160”三个数字赫然映入眼帘。 宋穗岁:“!!!” 这颗原本的炸.弹忽然变成了辛德瑞拉的魔法。 宋穗岁觉得胸腔里的那层塑胶薄膜突然被撕开了口子,她清楚地听到了心脏发出劈里啪啦的跳动声。 第16章 “我没骗你吧。说了有惊喜。” 何瑶和王琎昨晚在办公室帮岑保平做登记,理六班每一个人的成长手册她都亲自核对了遍。 填到宋穗岁的时候,她特意看了眼身高,一看到160她也激动半天。 “我本来昨晚就想告诉你,但是我没你微信,去班级群里找你也没找到。”何瑶摊摊手。 宋穗岁家里管的严这件事,在他们班甚至整个年级都是出了名的。 同学两年,班上除了周桐和任陆然,其他人都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平常有事找她,大家也都是通过他们两个转达的。除非真的很要紧的,也是岑保平亲自联系宋穗岁父母。 这让宋穗岁在一定程度上不合群。 尤其刚上高一那会儿。 军训一周的时间,本就是相互交朋友的阶段,宋穗岁长得好,性格也软,自然吸引很多人想要找她玩。 可不管谁去问,都会被小姑娘软软一句“我没有微信”给挡回去。如果碰到有人逼得紧,周桐和任陆然就会站出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强硬地护着宋穗岁。 他们三个人的组合也一度成为年级里讨论的热门话题,因为有时候他们真的会让人有一种爸爸妈妈带小孩的强烈既视感。 宋穗岁眨眨眼,心里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给裴宜打报告,把何瑶加进她的电话手表里。转念一想,还是觉得算了。 继续上个话题,“瑶瑶,我那本不会是你帮我……” 宋穗岁放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要做坏事的松鼠。 何瑶摆摆手否认,“我核对的时候,原始表单上填的就是160。” “陈纪淮填的吧?我记得咱们量的时候不是他在登记嘛。” 所以,陈纪淮真的帮了她? 宋穗岁瞪圆眼睛,脑子转不过来弯,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陈纪淮问清楚。 她不停地向班门口张望,在脖子都转得快抽筋时,陈纪淮才卡着早课的铃声姗姗来迟。 王琎发到最后一本成长手册,正巧是陈纪淮的。 趁着英语老师还没进班,他走过来将成长手册递给陈纪淮。又看到陈纪淮手上还拿着扫帚,问,“你怎么才回来?清洁区垃圾很多吗?” 宋穗岁悄悄支起耳朵。 “还好。”陈纪淮声音依旧冷冷淡淡。 他说完,班上另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凑过来,“淮哥哪是去打扫卫生啊,明明是和小学妹耍浪漫去了。” 男生语气尖锐,带了几分火气,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可他也不管,仿佛专门来找茬一样,吊着三角眼说得愈加过分,“那小学妹小仙女一样,一个高一的,对淮哥你的时间倒是掌握得清清楚楚,特意去蹲点的吧?”“怎么?表白后也没说帮淮哥你打扫清洁区?” “李江!”王琎低呵着推了推男生,让他收敛些。 比起李江涨成猪红色的脸,陈纪淮倒是很平静。他随意地投去个眼神,像看路上的甲乙丙丁一样,在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后,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位置上。 这样的反应衬得李江像路边一条无故发疯的小丑。 李江更气了,如果恼羞成怒可以具象化,大概就是他现在这个头发都要立起来的模样。 “陈纪淮,你装什么!” “我看见你收信了!” 第18章 李江叫嚷,他往前冲了两步,试图想要抢来陈纪淮的书包翻信。 被李江的胡搅蛮缠弄得烦躁,陈纪淮把书包往身后一掼,手上的成长手册被他拍在桌上。 “啪!” 他也没怎么用力,但薄薄一本册子接触桌面后发出一声闷响,像雨后惊雷,配上陈纪淮冷漠的神情,一下子让李江清醒不少。 宋穗岁盯着那本成长手册,心想,果然这颗炸.弹还是炸了。 把人拉走后,王琎才低声和陈纪淮解释,“那哥们之前和张蕊心……”别人的私事他不好多说什么,便含糊带过,“就……他俩现在吵架冷战着呢,不然李江平时也不这样,他是心里不爽才在这犯浑。” 王琎没处理过这种事,心里也郁闷地嘀咕,不会张蕊心和陈纪淮真的在一起了? 他一边怀疑,一边又只能硬着头皮和人说,“陈纪淮,你别介意。” “和我无关。”陈纪淮懒得多说,他恹恹的表情下藏了丝困倦。 事实上,刚刚那个女生是不是叫张蕊心他都不知道。 王琎也不好再说什么,回了座位。 英语老师来的及时,布置早读任务后,教室里嗡嗡闹闹响起背书声。 宋穗岁一直盯着陈纪淮的后背。 她发懵没看懂状况,但脑子里还是不合时宜地跳出小剧场—— 小学妹给陈纪淮递信时,如果李江没忍住,会不会冲出来和陈纪淮打架啊? 打架的话,小学妹会帮谁呢? 嗯……我也在场,那我要不要帮陈纪淮啊? ……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引来陈纪淮的注视。 视线里挺拔的后背突然换成陈纪淮的脸,宋穗岁脑子一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陈纪淮,我肯定帮你!” 小姑娘没由头地来这么一句,表情还特别正经。 陈纪淮不由发出疑问,“?” 从自己的小剧场里跳脱出来,宋穗岁也觉得有些社死。嗯嗯啊啊的糊弄过去后,才想起正事。 拿起自己的成长手册晃了晃,她清清嗓子,“你帮我填的160啊?” 陈纪淮不置可否。 毕竟那天的宋穗岁看起来快要哭了。 还想问他为什么,但宋穗岁变得不自在,她莫名问不出口了。于是,双手合十,低头90°,特别特别虔诚地和陈纪淮说了声“谢谢”。 “……” 倒也不必。 陈纪淮被她这个能去参加祭祖的动作搞得一噎,他偏过头很淡地抿抿唇。 宋穗岁抬头时,看到的就是陈纪淮偏头轻笑的样*子。 脖颈的胸锁乳突肌隆起,连着下颌,勾起的笑意浅浅淡淡,鸦羽似的睫毛下压,连带着眼底的青色都在这料峭早春的光影中显得恰到好处。 陈纪淮真的好适合画进画里啊…… 宋穗岁定住了。 几秒后,在陈纪淮挑眉疑惑的眼神里,怕他问她为什么愣住,宋穗岁决定先发制人。 “你昨晚是去偷鸡了嘛?” “你看起来好困。” 片刻不停地,宋穗岁从口袋里取出一盒薄荷糖。 薄荷糖的盒子是蓝色的飞天小象,看起来很蠢。 陈纪淮没说话,也没动。 “伸手啊。”宋穗岁拇指弹开糖盒,晃了晃盒子,糖果撞击发出响声。 他想说不要,但却不知为何还是伸出手。本想拿走糖盒,可宋穗岁却让他摊开手,将糖片倒在他的掌心里。 陈纪淮将糖片扔进嘴里,嚼碎后直接咽了下去。 薄荷的凉味混着另一股浆果甜在喉咙里爆开,似乎真的驱散了些困意。 “陈纪淮,后墙的板报只差你的没有填了。”宋穗岁眼睛一转,又说。 “嗯。”陈纪淮瞥了眼墙报。饶是他,也觉得宋穗岁画的挺好看。 宋穗岁不解,“‘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先空着的意思。” 陈纪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敲了敲课桌,“你昨晚的数学题写完了么?” 觉得他在转移话题,但也没拆穿,宋穗岁乖乖地把《3+2》递过去。聊起这个,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当然做完啦,我还多做了!” 多亏chencheng多补的时长,他在直播里做的题虽然不完全和陈纪淮布置的这些一样,但基本上宋穗岁做不出来的那几道都覆盖了。 就是不知道chencheng和陈纪淮比,谁更厉害一点。 陈纪淮检查她做的题,前面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道题他用红笔圈出,“你这里用的式子把题复杂化了。” 这道题是宋穗岁刚刚写的。题目难度四颗星,她自己独立完成的,当时写完后还打算发给周桐他们求夸夸呢。 被陈纪淮这么一说,宋穗岁耷拉眼尾,拖长声音“哦”了声。 陈纪淮接着说,“这道审题错误。” 他没往下看,直接用红笔在题标上打了叉。 求夸夸变成了在线打击现场。 宋穗岁:“……” “陈纪淮,你说话太直了。这样不好。”她叹口气。 陈纪淮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小姑娘脑子里又冒出来什么鬼主意。 “我这是很认真地在给你传授经验!” “女孩子都不喜欢冷木头的。” “尤其是小、学、妹。”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拉长音,意味很深。 虽然没明白宋穗岁具体在说什么,但他听出来了她在点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是在帮你。”宋穗岁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你这样,小心小学妹回头不要你了。” 陈纪淮反应过来,难怪宋穗岁这一会儿话题扯的天南海北,原来她是想聊清洁区的事。 “别瞎脑补。”陈纪淮用笔杆轻轻敲了下宋穗岁的脑袋,他罕见地多解释了句,“我和她什么事都没。” 那你还收小学妹的信? 宋穗岁质疑地想。 她明显不信,但权当是陈纪淮不好意思。脑袋埋进臂弯,她凑近了小声说,“陈纪淮,要不要我帮你?” “帮我什么?” “嘿嘿”一笑,宋穗岁煞有其是地拿出本子,在空白页刷刷写下几行字。 【恋爱攻略—— 第一条:温柔说话。 第二条:投其所好。 第三条:共同进步。】 “喏,这三条杀手锏,绝杀!”宋穗岁神秘兮兮和陈纪淮介绍。 “第一条和第二条就字面意思,你肯定懂。第三条最重要,你不能硬逼着小学妹学习,尤其是学数学!你得放慢你这个学神的脚步,照顾照顾我们这些普通人,共同进步才是进步!” 她一连串说得越来越欢,说完干脆地将这页纸撕下来给陈纪淮。像给他薄荷糖一样,把纸放在他掌心里。 陈纪淮看着宋穗岁嘴巴一张一合,努力地替他“出谋划策”,那张所谓的恋爱攻略纸尖在掌心划过微痒,连带着心里也升起一丝情绪。 “那这三条对你也好使么?” 他往前稍倾,低垂着头,黑睫压着眼尾,没什么起伏的话却在清浅中也显得温柔。 宋穗岁一怔,被碎发半遮的耳尖轰得变得通红。 放在陈纪淮手上的那页纸像是被火燎一样,烫得她指尖一抖,然后她的指尖碰到了陈纪淮的掌心,把那簇火苗一齐烧到了陈纪淮的身上。 第17章 教室里到处都飘着嘈杂,有发音不标准的英语课文朗读声,也有三两聚集夹杂哄笑的聊天八卦声…… 但这些在此刻都成了背景音,抵不过宋穗岁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她努力收拾好情绪,眼睛一错不错地和陈纪淮对视着。 须臾,倒是陈纪淮先没撑住,垂下眼尾笑了出来。不像以前那样噙着冷淡、让人微不可察的笑意,而是真真切切地笑弯眼睛,嘴角括出弧度。 “笑、笑什么?”宋穗岁嘟囔。 “再近一点,你就对眼了。”陈纪淮实话实说。 “!!!” 宋穗岁猛地往后一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说她什么? 对……对眼? 还不是怪他靠的太近! 他这样的,一定追不到小学妹的吧?! …… 宋穗岁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瞪着眼睛看着陈纪淮。 “……这次真对眼了。”陈纪淮说。 宋穗岁:“……”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刚闭上就后悔了,这显得和她落荒而逃似的。但现在睁开眼又太没气势,宋穗岁懊恼地索性就这么闭着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的天气很好,理六班靠窗的位置有一颗高耸的银杉树,阳光透过罅隙,落下宋穗岁的头发上,光斑和空气里的浮尘一起随风翕动。 小姑娘难得安静下来,只不过皱着的鼻头和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第19章 “你俩干嘛呢?” 周桐和任陆然从后门溜进班。 自从上高二开始,周桐为了备考北航,每天早上除了下雨都会去操场跑步,今天也不例外。她刚跑完五公里,洗完澡的卷发带着一丝潮湿,贴在她的脖颈上。走过来时,空气里都浮着她洗发水的茉莉香。 “一大早静修打坐呢?”周桐用手掌在宋穗岁眼前晃晃,又将掌心贴上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额头突然传来潮湿凉意,宋穗岁顶着周桐的掌心蹭了蹭。她睁开眼时,恰好瞥见陈纪淮将那页薄纸折好夹进《3+2》里后转回身。 宋穗岁默契地没有提及刚才发生的事,她慢悠悠地开口,“你跑完啦?” ……她话题转的太生硬,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周桐和任陆然对视一眼,互相叹口气。看来他们家麦子真的很不适合演戏。 “嗯,跑完啦。”周桐没当面拆穿,顺着宋穗岁的话答完。坐下后,她从背后书包里取出餐盒,“然总请客,和记的蟹黄包。” 软糯糯的蟹黄包排排躺着,皮薄如纸,透出内馅,显得诱人。 宋穗岁眼睛一下就亮了。 周桐却把包子在她面前晃了圈后举得很高,她眼睛在陈纪淮和宋穗岁之间转了转,顾及前后排距离太近,怕人听到,所以和宋穗岁贴的很近,“你有事瞒我?” “不说,就别想吃。” 宋穗岁缩缩脖子,扯着周桐的袖子小声告饶,“等放学了再和你说。” “行吧。”周桐暂时放过她。 两个人埋进课桌里开始啃包子吃。 “对了,marry姐在群里发消息了,说上次的文创卖得还不错。”周桐咽完最后一口,从书包里取出手机。 marry是初创文具运营部和宋穗岁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 宋穗岁b站的【麦子几斤了】经常会和初创文具合作出联名文创产出,这一次的新品产出是一组猫咪主题的和纸胶带。 宋穗岁点开群聊,往上翻消息。 【初创文具marry】:亲爱的麦子小可爱~先预祝你这次三月份b站活动取得好成绩~猫咪撒花.jpg marry说的活动就是宋穗岁一直参加的那个“我身边的仙侠生活”。 岑保平还了她画册后,她趁着最后一期活动,把之前画的班级q版群像做成燃向手书上传。 这两天是活动最后的冲刺阶段,宋穗岁累计票数冲进了绘画区的前五,虽然活动还没结束,但宋穗岁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宋穗岁和marry道了谢。寒暄几句后,marry和她沟通了下一步的合作工作。 【初创文具marry】:新品胶带“猫咪派对”将于明早八点在官方账号上发布,并发布福利抽奖活动,麦子记得转发官方动态,邀请粉丝参加呀! marry还发了一些附图,是明天胶带宣发的海报和相关物料。 【麦子几斤了】:好的~猫猫收到.jpg 把海报和物料保存后,她又定了闹钟,才关掉手机。 宋穗岁:“桐桐,我明早把文案写好发你,转发估计还得你帮我了。” “安啦,交给我。”周桐揉揉她的脸,“谁让我是你的经纪人呢。” 这话也并不夸张,因为联系有阻碍的缘故,宋穗岁b站主页上留的商务账号都是周桐的联系方式。拉工作群也都带着周桐,有什么消息也都是周桐通知宋穗岁的。 “那等回头合作款下来了,给你发工资。”宋穗岁笑笑。 早课还有二十分钟结束的时候,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走进教室,她开始点人抽查背书。 整个教室如临大敌,大家不再吵闹,自顾自地埋头温书,并在心里默默念咒,祈祷别抽到自己。 宋穗岁和周桐把一盒包子啃完,咬着豆浆的吸管从桌肚里探头出来。 安分没一会儿,周桐写了小纸条戳过桌缝。 ——周末老地方约? ——我和然总去打球,顺便去试一下蒙德里安的新品奶茶? 宋穗岁想了想,提笔写。 ——我不一定,得看情况。上完画室的课,我得去严医生那里。 她顺手又画了个摊手皱眉的小猫附在后头。 周桐看完这行字,眼底涌上担忧,她叹口气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 — 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桐反而忘记问宋穗岁和陈纪淮那点古怪了。 宋穗岁暗自松口气。 她周六照常去了画室。 在画完一副静物彩图后,色彩老师才放他们下课。刚打开教室的门,宋穗岁敏锐地发觉气氛不对。 宋穗岁不明所以,反倒是李杉杉知道点什么似的拉着她去水池洗水桶。李杉杉说是洗水桶,其实就是想出来偷懒,并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宋穗岁聊八卦。 “穗岁,好事a和好事b,两个选一个?”李杉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个苹果,捏在手里抛着玩。 “……a?”宋穗岁说。 “魏越当场被辞退了!”李杉杉嘿嘿一笑,“我今早来得早,就听见魏越在王校办公室挨骂。” “而且,感觉王校是被气得狠了,他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关,把魏越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还当场让魏越收拾东西走人,这个月的工资都是让财务立马写条清账的。” 宋穗岁眨眨眼,没说话。 “你不会早就知道?”李杉杉眯眼。 “怎么会。”宋穗岁否认。 李杉杉瞅瞅周围,又一次确定没人后,才接着说,“我本来以为是你妈妈做的。 但小道消息说是隔壁清美班的一个小姑娘家长投诉的。” “听说是小姑娘家长联合好几家一起到画室投诉魏越教课水平有问题,而且还经常狐假虎威,以辅导名义找女孩子们加微信进行骚扰……”最后几个字李杉杉说得很小声,“名字我就不和你说了,别人传的准不准是一回事,主要对大家的影响不好。” “不过,我感觉魏越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感谢正义之神出手,清退小人!” 李杉杉义正言辞。 “嗯,感谢正义之神。”听完后,宋穗岁也笑笑。 不过她没告诉李杉杉,她说的那个小姑娘的爸爸其实在裴女士手底下工作。 “那好事b呢?” “我们下个月估计可以出去写生了!”李杉杉捏着苹果玩地更欢快了。 “同样是小道消息,又有一个小姑娘的家长提出要赞助画室,费用全包,让大家去写生!” “世界上真的不能没有小姑娘!”她发出感慨。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宋穗岁反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穗岁?”李杉杉见宋穗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喊道。 “我没事。”眼见李杉杉玩够了苹果,打算一口啃下去,宋穗岁才回过神,急忙拦住她,“杉杉,这个苹果应该是前天画的静物……” 苹果根蒂上有个缺口,宋穗岁刚认出来前天画过。 画室玄学之一:吃静物考不过艺考。 这条铁律深埋每个学画画的人心里。 李杉杉啃在苹果皮上的牙齿瞬间僵住,小心翼翼地收回,生怕碰到。“啊?我这还是到王校办公室顺的呢。怎么也中招了啊?” “没事!我没咬到!”李杉杉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苹果,像捧着圣物一样把苹果托在掌心中央。“这就把静物大人送回去!” 她说着,真就一步一挪地小心捧着苹果朝教室走,嘴里还虔诚地念叨“保佑艺考280”。 宋穗岁跟在她后面,也兀自默念了两句,权当沾沾玄学。 而当她途径王校办公室时,却看到宋誉端和裴宜这对难能凑在一起的大忙人,一齐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王校一脸微笑着准备送客。 隔着透明的压花玻璃门,宋穗岁和她的爸爸妈妈目光相对。 这一秒,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小道消息里的另一个小姑娘是她自己。 第18章 “穗岁?”宋誉端率先出声,他很惊喜,毕竟已经连着一周多没见他家小姑娘了。 宋誉端是典型的姑娘奴,从小就宠宋穗岁,那件事后便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你们怎么来画室啦?也没提前和我说一下。”宋穗岁双手偷偷藏到身后,掩饰好表情。她皱着鼻头撒娇,“刚才看到你们,我还以为我眼花啦。” 裴宜把刚和王校谈好的合同收进包里,抽出湿巾把宋穗岁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颜料擦干净。“我和爸爸决定赞助画室下个月去写生。” “你不是念叨想出门玩?刚好屏山那边的写生基地有认识的叔叔在,我们就来和王校商量商量。”裴宜语气一贯温柔,将事情安排得妥当,也从来不会避着宋穗岁。 王校在一旁也应和,“这次还得谢谢宋总裴总,原本画室就在考虑去屏山写生,这下可算是打着瞌睡送枕头。” 狡猾的老狐狸! 第20章 宋穗岁默不作声地吐槽。色彩老师昨天还和他们商量写生选址,里面根本没有屏山这个选项。 她背后的手收得更紧了,脸上挂着的笑也变得稍僵。 宋誉端没看出宋穗岁的不自在,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校,“王校长,后面的写生安排我会让助理来对接,希望这次画室的带队老师都能认真负责,外出带队可不是件小事。” 他端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王校额头渗出冷汗。 这还是为了魏越在敲打他啊。 这小子得罪谁不好?偏偏找宋家小姑娘的茬? 宋誉端和裴宜两个人对小姑娘那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整个画室里找不出第二对家长这么护着孩子。 他就奇了怪,宋穗岁看着也不像有身体疾病的样子,平时挺开朗挺爱笑的一姑娘,怎么家里人对她管的这么严? 之前选画室的时候就狠不得三百六十度考察,这次去写生也是,还非得要一个无死角监控的、能和随时和家长联系的,生怕找不到孩子一样。 唉,要他说,这样的家长难缠,这样教出来的孩子估计也不好受…… 王校偷偷瞄了眼宋穗岁,自己腹诽几句,他讪讪笑笑,“自然自然。” 管他们家里有什么癖好,总之有人出钱赞助就再好不过了。 宋誉端点到为止,和王校寒暄两句后,又给宋穗岁请了假,一家三口才从画室离开。 宋誉端和裴宜给张叔放了假,他们自己开车来的。一上车,宋誉端从后座扯来一大兜零食扔进宋穗岁怀里。 “都是你之前吵着要吃的。”宋誉端用自以为小声却整车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当着妈妈的面,芒果干和辣条买的少,你吃完了爸爸再买。” 裴宜眯着眼,不赞同地看着宋誉端。 宋穗岁之前因为吃辣条吃坏肚子的事情怕是忘了? 宋穗岁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家老爸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于是只好乖乖把零食袋里的辣条统统上交给裴宜,并对宋誉端丢了个幽怨的眼神。 宋誉端揉揉宋穗岁的头发,“辣条是吃不上了,那咱们中午去吃川菜?” “……”宋穗岁叹口气,“爸爸,可是川菜里没有印度飞饼和卫龙。” “但是有你爱吃的水煮肉片和辣子鸡。”宋誉端说完,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宋穗岁,“穗岁,爸爸问你,你对现在这个画室印象怎么样?” 宋穗岁挑了包饼干准备拆,她手一顿,饼干又掉进一袋子零食里,想找又懒得翻。 “挺好的啊。”她尾音上扬,但还是有一丝不自然。 “爸爸妈妈和你商量件事,当然也只是和你商量商量,还没有做决定。” 身处公司高位,宋誉端和人说话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耐性子了。可对宋穗岁的时候,他总不免让自己多点耐心。 “京都有个画室各方面都很好,而且专攻央美和清美。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转画室?” 宋穗岁双手交叠,把自己隐在前座椅背后,拇指的指甲陷在手背上,“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试图在脑子里搜刮不去京都的理由。 “京都好远……而且马上就参加集训了,我觉得留在安城更适应一些。” “王校的画室也不错啊,老师们也都是各大美院毕业的。” …… “留在安城,我平常还能回家,还能经常见到爸爸妈妈。” 她说了很多条理由,最后这条时,裴宜和宋誉端才作出回应。 “也是。京都太远了,我们也不放心。”裴宜想了想,她补充,“那请私教回家教你呢?” 宋穗岁心里咯噔一下,指甲在手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传出阵痛,“妈妈,我喜欢现在这个画室。” 她在后视镜里和裴宜对视,神情认真,“郑越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再发生了,不是么?” “我想留在画室里。”她又说了一遍。 车里的空气出现一丝凝滞,裴宜和宋誉端一时间都没接话。 短暂沉默后,裴宜才说,“那先留在画室吧。” 宋誉端没想到裴宜会松口,他和她对视了眼,裴宜幅度很小地朝他摇摇头。 听到拍板定论,宋穗岁才松了口气,但心里依旧钝钝的疼,和手背上被掐出的月牙一样疼。 中午宋誉端真的带她们去吃了川菜。 餐厅的环境很好,菜品很正宗,也全部是宋穗岁喜欢吃的菜。 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融洽,谁也没有再提转画室的事情。原本下午要去看医生的环节也临时暂缓,裴宜说可以过两天再去,不着急。 这在宋穗岁的意料之外,但好像也能理解。 妈妈应该是怕逼她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宋穗岁也不再过多纠缠。她提出,想去找周桐和任陆然玩。 “他们在市体育馆打球,我也想去。”宋穗岁说。 听到是周桐和任陆然,而且是进行体育锻炼,宋誉端和裴宜也没什么好反对,便开车送她过去。 临下车前,反复交代宋穗岁要把手表带好,最迟晚上七点的时候会让张叔来接她。 宋穗岁嗯嗯啊啊地答应一通,终于把二位送走。 看着车身融入川流的车道消失不见,她才重重地叹口浊气。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耷拉着眼尾坐在体育馆的门前给周桐打电话。 周桐接到电话后一路小跑过来,任陆然在里面的球场看场子。 “你从画室逃课了?”周桐见到宋穗岁第一句话就惊讶地问,指了指后者手腕上带着定位功能的手表,“不怕裴阿姨查岗啊?” 宋穗岁把头抵在周桐胸前,“就是他们送我过来的。” 她闷闷不乐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周桐讲了一遍。 “啊?不会真的要给你转画室了吧?” “应该……暂时不会了。”宋穗岁蹭了蹭。 然后被周桐用手指戳着脑袋从她胸口戳出来,“说正事呢,不许占便宜。” 宋穗岁嘿嘿一笑,她趁着周桐不注意又埋头蹭了下。 “桐桐,我决定了,今天下午我要大冒险!”宋穗岁仰着脸,朝周桐伸出掌心,“手机给我。” “给你给你。”周桐说。 周桐知道宋穗岁口里的大冒险是什么。 每次在家里被父母的关心压得喘不过气时,宋穗岁就会找个借口和她在一起,然后把手表给她确保定位,自己再一个人溜出去玩。 中途一旦裴宜他们联系了,周桐就可以帮忙打掩护。 说是大冒险,其实也就是坐一趟环城公交,买杯奶茶,吃点好吃的,这样简单的一个下午就足以平复心情。 明明对大家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但放在宋穗岁这里,却要密谋好久,她轻易还不敢做,怕被发现。 周桐眼睛被阳光晒得刺眼,心里酸涩涩的。但她并没有安慰宋穗岁,这个时候的宋穗岁也不需要无用的安慰。 她只是把手机交给宋穗岁,然后把手表戴到自己手腕上,交代了句,“下午准时回来!有事我电话联系你。” “去玩吧。”周桐戳了戳宋穗岁的额头。 像是得到姐姐允许可以出去玩的小孩子,也可能是脱离了手表的定位控制,宋穗岁走出体育馆的步伐都变得轻快。 宋穗岁走到公交站台,特意等了辆环城公交。投币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自己也不记得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只要每次觉得心情格外烦闷时,就会随便找辆环城公交坐。 一路上,晃晃悠悠,感知着风和空气,看着窗户外的车流人海,她觉得自己像一尾鱼,从闷仄的鱼缸里蹦出来大口地呼吸新鲜氧气。 临近南湖路站时,在公交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又看到那家南法风咖啡店,脑海里闪过陈纪淮做拉花的样子。 宋穗岁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走到咖啡店前时,透过木窗台并没有看到陈纪淮。隐隐升起一丝失落。 下一秒,宋穗岁敲了敲脑袋,不明白陈纪淮不在,她为什么会失落? 搞不懂自己的情绪,她扭头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从冰柜里取了盒超大桶的冰淇淋。 付完钱,宋穗岁就捧着冰淇淋蹲在路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 下午的阳光热烘烘地闷进空气里,冰淇淋的凉爽都驱散不了这种不畅通的感觉。 宋穗岁看着街道来往的人,任脑子里思绪蔓延。 她看到远处的十字路口,小情侣牵着博美在斑马线上等待,红灯闪烁的最后三秒,男生亲了亲女生的额头,手里牵着的小狗被攥紧的牵绳抬高了脖子,目睹亲吻,小狗汪汪叫了声。 这样的场景让宋穗岁手心痒痒。于是,她果断地放下冰淇淋,重新冲进便利店买了本子和铅笔,就这样盘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画画。 第21章 寥寥几笔勾勒出刚刚男孩亲吻女孩的画面,把小狗的汪汪声画的格外突出。 然后,她的目光跟着情侣的背影走远,偏头看向另一边。 头发花白却梳得很平整的老奶奶拄着木拐,沿着红墙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她穿了件红色的花棉袄,斜挎了一个鹅黄色的花花包,搭配得很可爱。她弓着腰步履蹒跚,却在四五岁的小男孩疯跑过来时,提醒他小心树坑,别摔到。 …… 宋穗岁这尾鱼蹦出鱼缸,缺水后却仿佛重新找到了一片海,她把自己沉浸地抛入环境,手上动作不听,一个个速写场景落在纸面上,汇成一副副插画。 身边的冰淇淋开始洇出水渍,散发着草莓香和一丝丝凉爽。宋穗岁停下笔,她捧起冰淇淋吃了一口,然后就看到陈纪淮从对面的一条街走出。 显然,陈纪淮也看到了她。 第19章 南湖路的转角有一条创意街区,是去年安城政府牵头建设的。靠近马路这边入驻的全是吃的,其中一家市井风格的烧烤店已经开始往门口铺摊。 “阿己,别忙活了,”高山从陈纪淮手里接过一盘虾尾,“你说我要不要去对面买两杯奶茶?” 高山块头很大,像个练体育的,但他头发有点长,烫了卷,扎了个小揪顶在脑袋上。他一说话小揪就一晃,“一会儿给郭清越她们喝。” 陈纪淮没理他,虾尾放下后在签单上划掉菜品,“烤串还要等。” 他又补了句,“她们来了应该能上。” 他穿着烧烤店的红黑围布,在热闹的烟火气里依旧站得直挺,说话也依旧冷淡淡的。高山一直觉得陈纪淮身上有股劲,是跟他们、跟学校里的学生都不一样的那种。 高山砸吧砸吧嘴,“阿己,讲真心话。以后我不在庄哥这干了,你一人行吗?” 陈纪淮和高山其实并不是在这家烧烤店认识的,他们一年前在另一区夜市的一家店里打工。 陈纪淮去应聘的时候,高山比他在那家店早干半年,也比他大半岁,算得上能给陈纪淮当哥。 那会儿,店里打工的那群小年轻都不喜欢陈纪淮。 觉得他性格古怪,也不热络聊天打诨,说干活就只干活,休息的间隙也不和大家玩,反而掏出书做题。这在这群没怎么上学就出来闯社会的人里显得分外装逼,于是大家就开始找他茬,给他下绊子。 社会小年轻有社会上的办法,整人都不是明面上的,却损得很。但陈纪淮从不理睬,只要不影响他工作,不影响他拿工资,他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这群人更窝火了,于是变本加厉,谋划着要让陈纪淮吃个大苦头。有一次高山实在看不下去,就站出来替陈纪淮说话。对面小年轻反而不干了,大家语气一发冲,几个人就打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这群临时工全部被那家店老板清退了,也包括高山和陈纪淮。 高山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陈纪淮,接下来的日子一找到什么靠谱的活就带着陈纪淮一起做。 再后来,一来二去的,高山和陈纪淮反而成了搭子,这家烧烤店也是俩人一起来应聘的。 可是,现在高山也不能在这里干了。但他并不后悔。 见陈纪淮不理他,高山又问了遍。 “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陈纪淮无奈。 高山傻乐了乐。 “高山来了?请朋友吃饭呢?”走来一男人,个子不高有些发福。是烧烤店的老板庄哥。 下午这会儿烧烤店还不算正式开始营业,人流量少,没几桌人,庄哥抽空来外面找了趟高山。 “庄哥。”高山起身,挠了挠后脑勺,“那天谢谢您了,我这不是想借您的场地和那天的两个小姑娘吃个饭。” 庄哥打趣他,“下次可别冲动了,遇到事就想靠蛮力,这不行。多学学那个短头发的小女娃,有啥事先讲理才行。” “这是之前的工资,你拿好了。”他递出一个红包,拍了拍高山的肩膀,“庄哥等你自己开家店出来。” 高山讪笑,点点头。 庄哥又看了眼店里前台没人,才偷着戳了戳陈纪淮,“纪淮,趁你嫂子这会儿不在,去对面帮哥买包烟。”庄哥眉毛很粗,压着高嗓门说话有种讲相声的感觉。 陈纪淮应了个“好”,用纸巾擦干净手准备走。 “我和你一起去。”高山从后面一把搂住,但又在陈纪淮皱眉前很快地放开,他说,“想了想,还是得买奶茶。” 陈纪淮走路速度很快,但又很稳重,高山跟了几步就落在后面。直到走到街对面,陈纪淮莫名地停了下来。 “咋不走了?”高山顺着陈纪淮的视线看过去。除了马路牙子上坐了个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外,也没别的新鲜事。 在高山疑惑的眼神里,陈纪淮和马路牙子上的那姑娘对视*上了,然后他看着陈纪淮朝人走过去。 不是…… 我……靠? 高山瞪圆眼,脑袋上的小揪傻乎乎地摆了两摆。 — 陈纪淮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宋穗岁。 更准确来说,没想到能看见这个样子的宋穗岁。 她耷拉着眼,头发上的兔子头绳也耷拉着,她抱着一桶能装进去她整张脸的冰淇淋,坐在马路牙子上可怜兮兮的,比她测身高没到160的时候还蔫巴。 像……像之前小区里的小流浪猫,碰见了就会想让人过去喂点粮,顺便再撸个猫。 陈纪淮看着宋穗岁和他对上眼,然后她装模做样地举起冰淇淋桶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陈纪淮:“……” 小姑娘的演技真的很差。 这会儿情绪不高,不想和人说话的宋穗岁,在默念“别过来”时,陈纪淮的影子已经叠在了她身上,像是突然被撑了把伞挡住罅隙的阳光。 宋穗岁的眼睛从冰淇淋桶里露出来,她仰头看着陈纪淮,扯着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她便放弃,重新埋头拖着慢吞吞的调子和他打了声招呼。 “好巧。” 她这两个字一点都不走心,反而有种“别来烦我”的意味。 “巧么?”陈纪淮垂眼看她,“我在这打工。” ??? 正常不应附和说句“好巧”后,分道扬镳? 宋穗岁倏地抬头,可看到陈纪淮穿的衣服,她沉默了。 “庄家烧烤店”几个白色的大字印在黑红色的围布上,似乎想要撞进人的眼睛里,字体用的很夸张,质量还不怎么好,都掉漆皮了。 这和上次陈纪淮在咖啡店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宋穗岁指着他的衣服,“你不是在咖啡店……” 目光朝身后南法风的木窗台扬了扬,“打工”两个字她没讲出来,怕冒昧。 陈纪淮并不在意的样子,“嗯,两家都干。” “今天你来晚了。” “?” “我四点交班,下午会去烧烤店。” “……” 宋穗岁“哦”了声。 好像她也没问这些吧? 这会儿她还没回过神,脑子转不过来弯,双手一直抱着冰淇淋桶开始发冷,桶面渗出的水滴连成线从洇进掌心。 陈纪淮蹲了下来,他伸手朝前。宋穗岁下意识地把冰淇淋往后藏了藏。 “怕我抢你冰淇淋?”陈纪淮睨了她一眼。 宋穗岁窘了下,“……没。” “给你,擦擦。”陈纪淮递了张纸巾给她。见宋穗岁愣在原地,他继续说,“要流到你画画本上了。” 她低头去看,果然水滴已经洇在了本子上,落在“汪汪”叫的小狗的头顶,显得被喂了一嘴狗狼的小狗更加狼狈。 “啊”了声,宋穗岁下意识把冰淇淋桶扔给陈纪淮,她接过纸巾小心地沾着本子上的水擦干净。 果然挺凉。 陈纪淮托着冰淇淋桶,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 “阿己!回去了!”高山的吆喝声打断他们。 高山一手拎着两杯奶茶,一手拿着盒烟走过来,他重复了遍,“回吧?庄哥要的烟我已经买了。” 陈纪淮点点头。 宋穗岁还坐在马路牙子上,她抱着画本,也没背包,手腕上的手表也没戴。 她像个离家出走的小朋友。 “离家出走”这四个字突然就冒出头,连陈纪淮自己也一愣。 转了个念头,他站起身,对着高山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后,便往便利店走。 后知后觉被人拿走了自己的冰淇淋,宋穗岁愣在原地。 她和一起被滞留在原地的高山互相看了眼,高山发达的肌肉,放荡不羁的小揪以及胳膊上的纹身都让宋穗岁心里发懵。 什么情况? 我冰淇淋真被陈纪淮抢走了? 他还扣个人看着我? …… 高山也懵了,但他最多的是对宋穗岁感到好奇。除了郭清越,他还没见过陈纪淮和哪个小姑娘主动聊天的。 第22章 高山清清嗓子,问,“你和阿己认识?” 宋穗岁把画装进包里,她眨眨眼,“阿己?” “陈纪淮啊。”高山说。 宋穗岁想了一秒,“也可以从现在起不认识。” 高山:“为什么啊?” “因为他刚抢了我的冰淇淋。”宋穗岁木着声音回答。 高山愣了愣,然后“扑哧”笑出声,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陈纪淮回来时,他才停下,指着宋穗岁说,“你这朋友还挺有趣。” 说完还现场告状,“阿己,小姑娘说你抢人冰淇淋!” 陈纪淮:“……” 他把手上的两样东西递给宋穗岁。一大桶冰淇淋被装进袋子里,还有一杯牛奶,也是草莓味的。 “没抢你东西。”陈纪淮说,“拿着。” 宋穗岁有些尴尬,她揉了揉耳朵,伸出手指勾着陈纪淮递过来的东西。 一旁的高山晃了晃手机,又催了遍,“郭清越她们人到了。走吧。” 说完,他抬腿先朝对面走了。 陈纪淮应了声“知道了”,然后看向宋穗岁。 “你是不是还要忙?那再见……” 宋穗岁伸手像招财猫一样晃了晃,“再见”两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陈纪淮问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宋穗岁:“啊?” 第20章 宋穗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陈纪淮。 等她彻底反应过来时,她面前甚至已经上了碗八宝甜饭。陈纪淮给她点的。 烧烤店的外桌是圆形的木板桌,一小桌能坐六个人。此时对面坐着李江和高山,宋穗岁和另外两个姑娘坐在一起,其中一个是那天在清洁区拦着陈纪淮的小学妹。 小学妹叫张蕊心,她一直崇拜地看着另一个叫郭清越的齐耳短发姑娘。 宋穗岁一边埋头吃八宝甜饭,一边听他们聊天。 原来,那天小学妹递给陈纪淮的是一份感谢信。 上周末,张蕊心和朋友来文创街玩,晚上分别后,她途径巷子,三个喝得半醉的混混突然拦路耍混,隔着几米的距离冲她口嗨。 张蕊心害怕极了,这时,穿着烧烤店围布的高山冲了过来。 高山去后门倒厨余垃圾正巧碰到这一幕。他高喊一声想要让那群人自己走掉,但他们口里还是不干不净,甚至态度更加嚣张地准备动手动脚。 高山被激得一时着急,他掂拖把就朝那三人甩过去。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混乱,几个人缠斗在一起。还是后跟出来的陈纪淮和庄哥拦住他们,事情才没有变得更糟糕。 庄哥是烧烤店的老板,在这群人里算得上够资格说话的。他的意思是,让高山给这三个人道歉,这三个人再给小姑娘道歉就完事了。但这三个混混倒打一耙,反咬一口,把责任都推给高山,还对张蕊心说了难听的话,并贼喊抓贼地挡在烧烤店门口闹事。 场面僵持不下时,站在一边的郭清越举着手机站出来,她说她全程录了视频,如果再闹下去就报警。 见那三人还要闹下去,郭清越现场背了段法条,告诉那三人他们现在有“聚众闹事”和“侮辱”的嫌疑,再闹下去要想清楚后果。 郭清越爸爸是律师,她耳濡目染地也学了些法律条文。背法律时,口条清楚,态度强硬,硬生生把那三个人酒吓醒一半,最后拧着头皮和张蕊心、高山道歉后,事情才不了了之。 “当时多亏高山哥和清越学姐!”张蕊心又再次道谢,她现在还心有余悸,要是那天高山没有出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说完这话,又瞪了眼李江,显然是知道李江找陈纪淮麻烦的事了。了解清楚前因后果,李江自知误会,心虚地摸摸鼻子,寻思着要找个机会和陈纪淮道歉。 “我也要谢谢清越。”高山接着话茬,“要不是清越,后面这事也收不了尾。你还替我在庄哥面前说话,真的要谢谢你。” “……你可别再谢了。”郭清越一想到高山最近为了感谢她忙前忙后,她就一言难尽。高山这人,人是好人,就是有点太实诚了。 “其实,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还是陈纪淮提醒我拿手机录像的。”郭清越笑笑,她指指那边忙碌的陈纪淮,“这事要谢也得把他带上。” “谢他是谢他。可法律条文实打实是你自己背出来的。”高山说。 郭清越耸肩,“行吧。你想谢就谢,但别再给我送东西,尤其是糖葫芦!那东西我不爱吃。” 糖葫芦三个字她说得怨念,一想起来就牙酸。 高山接话接的飞快,“那你喜欢吃啥?我给你送。” 郭清越无奈,“你快打住吧。你这样搞得大家都以为我要恋爱了。” 她说得大方,反而高山被这话弄得一噎,连话都讲不利索。高山结巴的样子又引得大家一阵笑意。 说到兴起,他们举杯干杯。 郭清越和张蕊心都举得是奶茶,宋穗岁就捧着那瓶草莓牛奶和大家撞杯。 原来,小学妹真不是去告白的。 她心里想着,目光追着陈纪淮的身影看过去。 陈纪淮穿着那件黑红围布穿梭在烧烤店内外,随着落日西斜,店里的生意变得繁忙,但这片嘈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陈纪淮。 他走路依旧稳重,不急不躁地上菜、低头询问客人,这些事情像他做题一样做得很流畅,也很认真,很容易让人一眼陷进去。 宋穗岁在陈纪淮又一次垂眼记菜单时,她悄悄地举高手机,对着陈纪淮拍了张照。 “咔嚓”一声,吸引了郭清越他们的注意。 高山忍不住话,他问,“是在拍阿己吗?” 他刚说出口,就被郭清越一个胳膊肘撞回去。郭清越给宋穗岁不用在意的笑,随意找个话题,又把大家的注意引了过去。 宋穗岁耳朵尖发红,不自在地捏捏牛奶瓶。适逢周桐的来电救了她,她对着大家指指手机,然后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岁宝,回来了不?”周桐气喘吁吁,一听就是刚运动完。 她没问宋穗岁去了哪里,只是简单地问她回不回来,这让宋穗岁心里一暖,“现在回去。” “那我和然总还在体育馆等你?”她说完,电话那边任陆然似乎和她又说了句话,周桐又补了句,“……还是我们去接你?” “体育馆等我吧。一会儿张叔会来接我回家。”宋穗岁说。 “行,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宋穗岁就和高山他们告别。 她本想过去找陈纪淮也打个招呼,但陈纪淮这会儿忙的不着地,她等了一段时间,也没找到机会。只是在和陈纪淮偶尔一次对上视线时,宋穗岁指了指马路,然后和他摆摆手,用口型说了“再见”。 陈纪淮似乎听懂了,他停下来,隔着六七桌的距离,和宋穗岁挥了下手。 宋穗岁回到体育馆时,还有半小时七点。周桐和任陆然也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周桐把手表给宋穗岁戴到手腕上,又把她的手机塞进自己包里收好。 “快五点的时候,裴阿姨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和她说你正在打球,她就没再说什么。” “我妈妈就这么信了?”宋穗岁惊讶。 “那是。今天然总可是在一旁倾情出演,当然搞定啦!”周桐指了指任陆然,语气揶揄,“要不让然总再演一遍?” 任陆然原本在和人聊天,听到这,他收起手机,像个工具人面无表情地演了起来。 当时周桐和裴宜通话时,他特意拍了两下球,大声地吆喝着,什么“宋穗岁,你看球。”“宋穗岁,你的手要抬高点。”诸如此类的话。 这些话故意让裴宜听到后,周桐又专门附和,“裴阿姨,穗岁刚上手,您看我还要叫她过来吗?” 说完,裴宜沉默几秒,说了句“你们玩”,就把电话挂了。 宋穗岁:“这样也行?” 她发出感慨,朝着周桐和任陆然竖大拇指,“那下次还得拜托大师姐和大师兄了。” 周桐挑眉,“下次得收费!怎么说也得一人一张速写画吧。” 宋穗岁讨好地笑笑,“画!” 他们聊了会儿,张叔开车到时,周桐又叮嘱了遍细节,“现在细节都和你对齐了,回家记得别说岔。” 宋穗岁点点头。然后他们三个一起坐张叔的车回家。 天气晚晴,远处天际线连着一片积沉的云,但所幸紫色的晚霞连绵,灯光映着晚风,舒服地迎面吹来。 宋穗岁突然觉得今天也不算那么糟。 — 那天回家后,裴宜和宋誉端一反常态,没有再问她体育馆的事情,也没有再提转画室。 学校这边,陈纪淮也没有提起在烧烤店遇见她的事,李江也像是忘了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讲过宋穗岁和他们吃过饭,他只是和陈纪淮的关系变得缓和。 这在各个程度上都让宋穗岁松了口气。 第23章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宋誉端和裴宜还是特意找了时间带宋穗岁去了严医生那里。 严医生的名字是严诉,是安城医院心理门诊的主治医生。 他人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性格一板一眼,让人有距离感,反而他是一个极其温柔,总能够很快速地和人拉近关系的人。 宋穗岁进到他诊疗室时,严诉在收拾摊了一桌子的画笔。上个来访者也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严诉没和她聊什么,只安静地陪人画了幅画。 “穗岁来了。”严诉亲切地问。 “嗯,严医生。”宋穗岁走过去陪他一起整理画笔,她捞了根橘红色想要在一旁的空白纸上画点什么。 严诉眯眼看着她,从她手里抽走画笔,“你每天画画还没画够?” “画不够。”宋穗岁很诚实地回答。 严诉笑笑,“那下次再画?今天我给你准备了新玩具。” 严诉取了盒一千片的拼图拿给宋穗岁,他眨眨眼,“我特意选的图。怎么样?还没拼过你自己的周边吧?” 拼图是一副英伦风的魔法世界。 拿着报纸的男孩坐在博物馆的城堡顶用羽毛笔记录世界,头戴贝雷帽的女孩穿着繁复宫廷裙和对面拿着手捧花的兔子打招呼…… 宋穗岁眼睛一亮,吃惊地抱着这盒拼图来回看。 “严医生,你怎么买这个?” 严诉:“你忘了?我可是麦子的骨灰级粉丝。周边一出我就下单了,还差点没抢到。” “不过,难抢也是应该的。你画的真的很好。” 宋穗岁腼腆笑笑,和严医生道谢。 说起来,当初宋穗岁在b站做up也是严诉极力推荐的。这么一晃,也都快两年了,宋穗岁的账号发展的也很不错,收获了一群喜欢她画风的粉丝。 接下来的时间,宋穗岁和严诉一边拼图,一边聊天。 宋穗岁和严诉分享了她这次b站三月份活动的成果,也分享了魏越的事情,说到后面,她不好意思低下头,“严医生,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严诉递给她一片正在拼的异形缺块,“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穗岁这次沉默很久,才叹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件事,爸爸妈妈可能就不会专门赞助写生,也不会提议给我转画室了。” “我有点后悔了,严医生。” 宋穗岁接过缺块,却没拼进图里。 第21章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干脆就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规划的既定路线走,反正在透明玻璃房里我也不会受到伤害。” 宋穗岁恹恹地捏着缺块在手里玩。 “可是玻璃房的花朵不见阳光、不享受雨露也会枯萎。”严诉把宋穗岁手里拼不上的缺块换成另一片,让她再试试。 宋穗岁沉默很久,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 一盒一千片的拼图被分成六个区域,背面涂成浅黄色的区域是拿着手捧花的兔子小姐,直到拼完那束花,宋穗岁才停下来。 “严医生,我知道爸爸妈妈赞助写生的原因。”她自顾自地说,“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 她说“保护”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闷。 宋穗岁清楚,写生定在屏山,不是因为那里环境更好,而是因为基地负责人是宋誉端的朋友,可以保证安保措施做到一流。甚至还可以对她进行差别关照,让宋誉端和裴宜能够随时确定她的行程,了解她的动态。 “严医生,画室同学的家长知道要去写生后,他们会关注写生地点的风景美不美,写生对艺考有没有用,能不能提升绘画水平……” “可我的爸爸妈妈并不关心这些。” “他们只想把我放在眼皮底下,一个对他们来说足够安全的地方。” “不放心我出门写生,就亲自找人考察地点,不放心画室,就给我安排转画室或者请私教上家里教。” 宋穗岁安静地坐着,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过肩长发顺着肩膀散落,把表情埋进遮挡的阴影里。 “我知道是因为初一那件事给他们留下了阴影,可我都已经放下了,但好像他们却一直没有走出来。” ……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的时间很长。她眼睛里似乎没什么焦距,良久地盯着那只拿手捧花的兔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他们两个放心,似乎也挺好的。”宋穗岁喃喃。 “我可以一直只戴着电话手表,联系固定的人,去固定的地方,做那些他们认为安全的事情。” 她语速说得飞快,表面看似有条理,但实则焦躁的情绪逐渐占据神经。 拼图被搁置一旁,宋穗岁十指交叠握紧,每一根指头用了十足的力气,指甲随之深深掐进手背上的肉。 随着手背的月牙印子变得越来越深,泛白的印子在疼痛后变成深红,一股如浪潮般的无力感和焦虑涌了上来。 严诉拧眉,他轻轻喊了声“宋穗岁”。她似乎没有听见,还浸泡在那一片海洋里。 “麦子。”严诉换了个称呼。 宋穗岁像僵硬的洋娃娃被拧动关节,她迟钝地抬起头。 严诉指着桌面上的拼图,“接着拼?” 他把背面是蓝绿色的碎片装进盒子里递给宋穗岁,蓝绿色拼完整是那个穿着宫廷裙的女孩。 “我其实挺好奇,麦子你在画这幅画时,女孩为什么会把手捧花送给兔子?”他问。 宋穗岁一愣,被抽离出情绪。她眯着眼开始想象自己塑造出的世界—— “兔子小姐是一只追梦的兔子,她的梦想是做出最好吃的胡萝卜蛋糕。 兔子小姐从森林里的家一路奔波来到都市,想要进入蛋糕房做学徒,却被大家嘲笑胡萝卜不是用来做蛋糕的食材,说她是在异想天开,因此把她赶了出去。 公爵小姐看到这一幕,她提起裙摆,优雅地走到兔子小姐的身边,送给她一束花,并亲切而坚定地告诉兔子,不管是胡萝卜还是芹菜,都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 前提是,只要你喜欢。” 严诉又问,“那拿着报纸坐在城堡顶的男孩呢?” 宋穗岁:“他是报童使者,在记录世界,记录每一处发生的小确幸。” 宋穗岁描述的故事,或者说童话,虽然内核简单,但让严诉这个成年人也发出会心一笑。 “所以麦子认为做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情,总是值得的,对吗?”严诉看着她。 宋穗岁:“……” 她没立即回答,但渐渐松开十指紧扣的双手,不再折磨布满手背的月牙印。 宋穗岁像躲进壳子,只乖巧拿着那小盒碎片开始拼图。严诉也不逼她,放任她一个人乖乖坐在那里玩。 诊疗室变得安静,持续过了很久,久到这次咨询结束,宋誉端和裴宜一脸关切地站在门口准备接宋穗岁回家。 宋穗岁拼完那半部分女孩后,才抬头站起来。她像是恢复了活力,浑身不再散发一种橘红色的焦躁感。 “严医生,我该回家了。”她指指时间。 严诉填完手头的案例本,他微笑着和宋穗岁说了再见,他没有再提及最后没被回答的那个问题。 严诉:“拼图我给你留着,下次来继续?” 宋穗岁说“好”。 宋誉端和裴宜进来时,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宋穗岁扯着笑俏皮地安抚他俩,还展示了她的拼图成果。 宋誉端和裴宜心里的石头才似乎落地。 严诉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出诊疗室,他叹了口气。手边的病历本下压了张表单——《父母过度保护量表》。 他想,他应该找个机会将这张表交给宋誉端和裴宜。比起宋穗岁,严诉认为更应该接受心理干预的其实是他们俩个。 父母的情绪往往会投射到孩子身上。在他们侵入孩子的情绪和想法时,过度保护的行为会使所有人不自觉地陷入到一场怪圈之中,随之导致负面情绪反刍,长时间的沉浸反而不利于脱离当下困境。 就像深陷泥潭的人,越用力向上拔腿,反而陷得越深。 严诉希望宋穗岁的父母可以正视自己的问题。 可结果注定让他失望了。 在宋穗岁终于拼好拼图的那个下午,她兴高采烈地抱着拼图回家。 可走进家门,裴宜和宋誉端正在招待客人——一位业内有名的美术老师。 也是同一天,宋穗岁看到了那张《父母过度保护量表》,被揉成团轻飘飘地仍在垃圾桶里。 — “穗岁,怎么不说话?”裴宜和宋誉端站在客厅里,他们一齐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宋穗岁。 “你是觉得张老师不合适吗?”宋誉端捏捏眉头,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这会儿已经很累了,但他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合适也没关系,我让助理再物色人选。” 宋穗岁抱着草莓熊的抱枕抿唇,抱枕还是宋誉端上周让助理给她挑的,草莓熊的鼻子快要被她揪下来了。 第24章 “……爸爸,我觉得现在这个画室挺好的。”她试图发出声音。 “可是,穗岁,你不能否认画室的管理确实存在疏漏,导致有居心不良的人对学生进行骚扰。”宋誉端声音有些哑,裴宜适时地端了杯水递给他。 裴宜接过话茬,“穗岁,咱们家情况……” 她点到即止,却让屋里的三个人心里都震了震。 “总之,我和你爸爸商量,请私教到家里教你,这件事对现阶段来说,是最好的安排。”她语气温柔却强硬。 说完,她和宋誉端互看一眼,他们的眼神里流淌的都是对彼此的认同。 宋誉端又喝了口水,宋穗岁沉默地抱着那个玩偶没说话。就当他以为这次女儿也会和往常一样,理解并认同他们的决定时,宋穗岁开口了。 “不是。” 很轻的两个字让宋誉端放下水杯,打算回卧室继续工作的脚步一顿,“什么?” 宋穗岁终于不再揪草莓熊的鼻子,她把手又藏进熊肚子后,开始折磨自己的手背。 “请私教不是最好的选择。”她重复了遍。 宋穗岁掐着自己的手背,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虽然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这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在父母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上进行反驳。 “张老师的水平没有问题,我很认可并尊重他。但是,我不需要一个私教来教我画画,我想在画室里和朋友们一起熬到天黑,一起画到手软。” “我喜欢那样的氛围。” 她最开始还能看着裴宜和宋誉端的眼睛,可说了没几个字,她就不敢看了,最后只敢把目光放到茶几的拼图上。 她想像兔子小姐做胡萝卜蛋糕的开心模样,想像公爵小姐优雅而坚定地说“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些画面仿佛变得鲜活,给她注入莫名的勇气和动力。 “关于魏越,我承认他居心不良,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画室里同样被要微信的女生们,没有谁的父母……因此会让自己的小孩不许再去画室。” 宋穗岁说到最后,连吐字都变得艰难。 空气变得粘稠,宋誉端和裴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整个家里的气氛凝滞下来,仿佛被一座座陡峭而高耸的山岳压地喘不过气。 “穗岁。”裴宜额头渗出薄汗,她精致的妆容稍稍花掉,“我们和别人家不一样。” 这句话像是旋开情绪的开关,宋穗岁倔强地抬起头,“为什么不一样?” “就因为我初一的时候被人跟踪骚扰过吗?” “宋穗岁!”裴宜大呵了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会把这件事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可是,我现在还有两个月就满18了,我不是那个初一的小姑娘,我总不能带着这个阴影过一辈子?” 宋穗岁被裴宜吼得哆嗦了下,但她还是坚持说完。她的疑问也是真心的,真诚地拔出这把戳在他们家头上四年的刀,让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他们眼前。 “穗岁!够了!” 宋誉端眼睛里的红血丝被气得激了出来,他甚至都有些站不稳,手里的水杯没拿稳摔在地上,连带着将茶几的拼图一起砸到地面上。 “哗啦!” 透明玻璃杯的碎片和拼图碎了一地,捧着花的兔子和公爵小姐、甚至那个拿着羽毛笔记录小确幸的报童使者,一齐碎在宋穗岁的眼前。 想像里的童话乍然变成黑白色,勇气也被抽走。 看着父母悲伤而执拗的神情,宋穗岁觉得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宋穗岁眼眶涌满泪花,她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今晚我想去周桐家过夜。” 这是她现在能想到最后的无声反驳。 第22章 周桐和宋穗岁同住一个别墅区。小区依山傍水,傍晚橙金落日洒在满园葱郁枝头,应和着幼儿园小孩的玩闹声,原本温馨的场景却没能在宋穗岁眼里停留。 宋誉端和裴宜亲自将她送到周桐家里。没和周桐的父母说别的,只说麻烦照顾两天。 见到宋穗岁来,周桐原本还挺开心,但又很快察觉宋穗岁的状态不对,加上裴宜他们临走前专门叮嘱周桐让她多注意宋穗岁的状态…… 她一下子就基本上明白发生什么了。 约莫过了三个多小时,夜色朦胧,周桐蹑手蹑脚扒在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屋内。 “穗岁怎么样了?”周桐手机里传来任陆然的声音。 把门轻轻合上,她叹口气,“还戴着耳机在画画。” 看了眼腕表,语气担忧,“岁宝从进我家到现在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闷头画画,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她甚至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周桐无措地靠在墙上,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郁闷。 如果是别人欺负宋穗岁,周桐有101种方式可以去安慰她,但偏偏宋穗岁不开心的原因是她的父母,任周桐所有手段都失去意义。 父母就像一张蜘蛛吐丝而成的网,无形于空气之中,但每一缕丝都黏腻地缠绕在身上,抓不到也逃不脱。 “任陆然,怎么办啊?”周桐问。 “你先别急。”任陆然斟酌后才说,“再给她半个小时吧。我点了和记的粥,一会儿送到后你哄她吃点。” 他话音刚落,周桐手机页面弹出消息。 【麦子几斤了】:手书向——影子的人。 简介栏也写得很简单: 背景音乐是八仙饭店的《楚门街》。 随便画画,随便看看。 “穗岁,发视频了……” 周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和任陆然第一时间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一张简单的黑白素描图。 头发过肩的人背对站在一颗虬柯枯树前,这人后背处用红色墨笔写了名字“小里”,如同一把滴血尖刀刺入心脏。小里分不清男女,但在庞隆的树影阴霾下显得悲伤。 点开播放键,背景音乐率先撞进耳朵,欢快的鼓点夹带诡谲,渐进的乐器将叙述变得宏大,仿佛将人抛进无际的怪诞荒原。 [垂下如野草的头发,去喂饱那匹马] [让它带我通往楚门街的尽头]1 歌手嗓音沙哑,像沙漠里的枯花带着斑驳砂砾。 小里站在通向无人之地的马路上,荒凉而寂辽。没有声音,没有人烟,只有一排路灯延伸成线,笔直路杆光秃秃地伫立,像是守卫荒原入口的忠诚使者。 小里拖着麻袋一样的背包,微微弓着腰缓慢地走在马路上。 [谎言并非一剂良药] [或许能搪塞家人,补上满身创口,守卫摇摇欲坠的生活]1 随着音乐,小里醉酒般摇摇晃晃。卡着空白八拍,后背上的鲜红名字化成血雾,放大在画面中间,形成一个“啪”字。被按下开关,路灯的白色椭圆灯罩顿时晕出暖黄光辉。 整张画里,灯光成为了唯一的色彩,在大面积的黑白中显得柔软又突兀。 小里僵硬地站在路灯下,低头,路面蹦出无数道黑色的影子,每一个都是“小里”,又都不像小里。 这些影子像无数树枝的分叉开开合合,围绕着小里生长蔓延。 [别以浪费时间为乐] [别以浪费梦境为乐] [别以浪费生命为乐] [don’tkilltheir!killtheir!killtheir!]1 鼓点变得沉静,歌手语气变得虔诚,像一句句抛出真心的警告。 于是,小里丢掉背包,脸上露出腼腆微笑,环*顾四周,察觉无人后,小里开始兴奋地蹦着跳着,脚步在影子上乱踩,和影子嬉笑打闹。 这些影子藏于黑暗,溶于地面,从小里身上汲取养分,急速胀大,它们压在那个麻袋一样的背包上欢呼跳跃。 可在音乐顶向高潮时,所有的声音被暂停。空白帧停留在小里看向地面背包的一刹那。 转而画面闪回,一辆巨大的巴士从马路一头冲来。 车身被涂满愤怒的橘红颜料,一路丢洒,将马路染得斑驳。车窗上挤满狰狞面孔,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动物和机器……他们无一不发出哀嚎,刺耳的尖叫在画面上空鸣响,占满所有的荒原,这些声音全部教唆着巴士掉头冲向小里。 粗糙的线条,夸张的表情,唯独小里的影子被仔细描了边。 可在喧嚣中,路灯却变得更加明亮刺眼。直到巴士撞向小里,小里脚下的无数影子被撞击、碾压,最后消散成碎片,和一缕缕光线一齐消失在荒原。 [我还是做出很多决定] [我租掉我的摇篮,我搬到了楚门街] [流言真假难辨,怎被海市蜃楼蒙蔽双眼]1 音乐迭起,状似篝火发出邀请,让人深陷美丽梦境。 小里站在马路中央,巴士的车门缓缓打开,像在发出邀请。 小里驼起麻袋一样的背包,重新走到路灯下,对着敞开的车门依旧跳起舞蹈,动作却变得格外僵硬。 第25章 这一次,平静而辽阔的荒原再也没有了影子。 音乐结束在梦境高潮。 心脏上刺红的名字被扯掉,露出空洞的胸膛。 小里对着空气扯出标准微笑。 直到视频播完,页面自动跳转到下一个视频,周桐和任陆然都还在沉默。 他们看懂了隐喻,看懂了宋穗岁的挣扎。 “然总,我们带穗岁出去玩吧。”周桐良久后开口。她感到胸腔堵着口气,如果不发泄就会憋死。 “你快看看你那堆微信群里有人约局没?”她越说越觉得应该出去,疯狂催促任陆然找地方。 “你确定那些局穗岁会去?”任陆然发出疑问。 他微信群里的朋友整天不是约ktv,就是约酒吧,哪一个看着都不适合宋穗岁。 周桐一噎,“就没别的了?” 任陆然翻了翻手机,“还有一个,去看电影的。” “看电影?这个可以。”周桐眼睛一亮。 “……恐怖片。”任陆然顿了顿。 周桐:“……” 在她纠结时,虚掩的房门被打开,宋穗岁冲着电话那头喊,“我报名!” 周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宋穗岁,错乱道:“你出来了?不是,你确定要去?” 宋穗岁脸上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她眨眨眼,“去啊。多难得可以在你家住,不能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岁宝,你不用……”假装开心。 周桐一句话没说完,她把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稍稍用力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 作为朋友,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宋穗岁一起去疯,别的实在不用再多说什么。 “然总,听见了没?”她朝任陆然说,“快点约局!我俩收拾一下等你过来,咱们一起去!” 任陆然笑笑,“知道了。” 这场电影局约在南湖商厦附近的一家私人影院,他们从家里过去开车大概半个小时。 趁着时间还来得及,周桐挑眉冲宋穗岁笑笑,“出去玩就要有出去玩的样子!” 她拉着宋穗岁到卧室的衣帽间,像打扮洋娃娃一样给宋穗岁试衣服。 宋穗岁换了一身又一身,周桐淘汰掉那些看着很乖的,最后敲定了件野菊紫的甜酷风裙子,交叠的裙摆微微蓬起弧度。 周桐还给宋穗岁烫了微卷,化了妆。一整套下来显得宋穗岁像小魔女一样多了份酷飒,但她一开口还是透着十足的乖巧。 “……只是去看个电影,穿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宋穗岁站在镜子前,扯了扯裙边。 “一点都不!”周桐双手搭在宋穗岁的肩膀上,“岁宝,你现在美炸了!” 周桐穿了身少年感十足的休闲西装,她站在宋穗岁身边,满意道:“咱俩现在一整个绝杀氛围组!” “岁宝,你帮我看看眼妆,我感觉我好像没画好。”周桐把脸往前怼了怼,盯着自己的眼妆觉得不太自然。 宋穗岁捧着她的脸检查,“结构没有画好,暗面和亮面没有突出对比。” “眉弓应该再压暗一点,眉骨提亮,阴影扫成面来支撑立体感。” …… “我感觉应该是这样。”宋穗岁用画素描人头像的角度分析周桐的眼妆。 “岁宝,可以啊!”周桐听建议修整了下,果然效果比刚才好了很多,“果然美术生都强得可怕。” 她又皱皱鼻,“你那些专业术语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宋穗岁摊手,“没办法,换你画几年的人头像,我保证你现在听到这些词就会犯困。” 任陆然来接人时,她们刚好收拾完。 一见面,任陆然愣了愣神,他递给周桐和宋穗岁一人一个蛋挞卷,“两位大小姐是要去砸场子?” 周桐微抬下巴,把宋穗岁推到面前,“今天的大小姐只有我们家穗岁,我今天的身份是大小姐的忠实管家。” 说完,她虔诚地弯腰朝宋穗岁做了鞠躬礼,然后给大小姐打开车门。“请吧,我的大小姐。” 宋穗岁:“……” 她看向任陆然,试图后者可以拯救一下中二少女。 但没想到,任陆然也附和着周桐伸出手,“请吧,大小姐。” 宋穗岁:“……” 打不过只能加入。 宋穗岁拎起裙摆,做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谢谢大小姐的管家们。” “但是,有没有可能两位管家把大小姐上车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她眨着眼,无辜地看着周桐和任陆然。 “……” 两秒后,三个人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这也是宋穗岁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23章 银幕上放的是温子仁的《招魂》。驱魔师正在调查家里的发生的异样,背景音变得恐怖。 宋穗岁他们坐在后排,正对空调出风口,一丝丝冷风吹在身上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周桐已经缩成一团,眼睛躲在西装领子后,想看又不敢看屏幕。宋穗岁倒是觉得银幕上的画面并不可怕,她意兴阑珊地瞥了眼,转而刷手机。 刚刚发布的那条手书已经排队审核通过,目前播放量已经达到将近1w,评论区也逐渐热闹起来。 【先贴为敬!一楼留照合影(咔嚓)】 【麦子太太又发视频啦!】 【弹幕礼仪~先夸再看】 【前排打卡!】 【诶?不是南山书院了诶,还想看小师弟呢~】 【看完回来预警……心情复杂】 【不是,太太怎么画风突变?走致郁路线了?看的我好压抑555】 【大晚上的突然袭击,这视频戳心戳肺】 【楼上,麦子很久之前发过一次这种风格,可以搜搜】 【救命!!太太画的张力好强】 【????就我一个没看懂嘛??虽然但是,表白太太的画风!好好看】 【没看懂+1,但是感觉画风奇诡,拉扯感好强啊啊啊啊】 …… 弹幕滚滚刷过,各种各样的解读都有,宋穗岁的视线最后停在一段长评上。 【这故事(或者说暗□□)配楚门街绝了!擅自做个解读吧,把我读出来的东西说给大家听:封面我留最后说,这个点我只能说麦子伏笔埋得的好厉害。 开头电吉他和贝斯一出,撕扯感直接把人进入场景里,“小里”可以说是我们每一个人,也可以是每一次为杂事纠结的灵魂。ta不知男女,不知来路,只能顺着既定的道路负重前行。这里呼应歌词,谁知道这种顺应是不是世界给我们营造的巨大谎言?盲目的沉迷顺从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而守卫在道路两旁的灰扑扑的路灯其实就像生活里的机遇或者说小确幸,在全是黑白的无聊世界中,只有路灯是暖色的,可以让行尸走肉获得一些温度。按下开关是一个隐喻,代表小里开始愿意剖析内心,愿意抓住这些机遇,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一味随大流。 于是小里停在路灯的光芒下,ta的影子从身体里蹦出来。影子代表ta的另一种可能,也可以是隐藏在内心深处,不与外人知的性格、爱好,和影子一起玩就相当于接纳自己,突破自我。歌词的“不要再浪费时间、梦境、生命”更是一次次的强调。 但这种破茧成蝶的过程总是痛苦的。巨大的巴士冲来,代表外界的阻力,车上的人可以想成父母、亲人、朋友、同事乃至一件不顺心的物品,这种一点一点的压力汇集成一股庞大的力量,现实的压力迎面袭来时总会把人击碎。纵使小里有千万个选择,有自己的梦想,内心和外界产生剧烈冲突后,也会不堪一击。小里的梦就此破碎,影子消失不见,小里露出标准八颗牙微笑,重新驼起背包表明ta妥协了,自此丢掉性格,丢掉喜欢,只为迎合这个虚假的世界,最终放弃童话,走入楚门。 这个时候就得callback一下封面。封面的那棵枯树其实就是小里的每一个影子变形组成的!仔细看,树枝的藤络也被仔细描边和影子如出一辙!所以封面的小里是在为自己哀悼。】 长长一大串分了好几次发完,叠了七八层楼。 宋穗岁拇指悬停在屏幕上,她仔细地一点点看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眶变得胀热。她像是想要掩饰这种情绪,拇指向上一划,却又划出这人发的一条。 【麦子真的画的好好,你知道自己真的很厉害嘛。最最后插个题外话,这个故事传达的感觉拧巴又悲观……私心抱抱我们麦子,希望太太三次开心。 想再多说一句,电影里楚门最后选择逃出孤岛,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依旧会对世界说“早安午安晚安”,祝愿我们麦子也可以拥有打破禁锢的勇气,永远不用丢掉自己的影子…… 虽然说起来确实很难,但是我还是想要送上祝愿(爱心爱心)】 这条长评很快被刷到热评高位,宋穗岁沉默地看了好久。 她把最后一段话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多遍,再展开,这条评论下又有更多的留言。 第26章 【好有共鸣……每天都处在早上疯狂崛起晚上疯狂抑郁,自己喜欢的和想要做的永远得不到最好的平衡。有种半死不活的快乐qaq】 【抱抱太太。其实看到小里真的会联想到自己,只不过,我觉得这更像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说说我自己吧。 我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父母想让我选法律,但是我自己私心是喜欢唱歌的,他们就是不同意,我只能被迫去学了法律,但是我真的好爱唱歌啊,谁懂?!有过迷茫期吧,但还是坚持下去了,中间的那段时间真的太难了,我现在都不敢回想。幸好,我成功了,上周甚至发了自己的单曲。希望每一个姐妹真的可以勇敢做自己!加油】 【麦子太太我不管!给你突突快乐能量,快点振作起来吧!我还要看小甜饼!!(叼花表白)】 …… 评论区的画风逐渐分为三派,插科打诨的欢乐型选手,讲述自己或悲或喜故事的分享型,还有鼓劲加油振奋人心的小天使。 热热闹闹的评论区反而让宋穗岁一腔想要发泄的胡思乱想全部石投大海。 她在小里身上折射的感情太复杂,宋穗岁承认她是故意给小里或者说她自己留一个拧巴的结局。但是,一条条的评论戳疼了她,像是慢刀割肉撕扯着她那层故作坚强的保护壳。 本能反应下,宋穗岁飞快地退出页面,又耻于自己这样的逃避心态,于是她开始掩耳盗铃一样地无脑刷着主页,试图找到别的内容转移注意力。 右划进直播频道,chencheng_直播间的小圆圈还亮着,宋穗岁点了进去。可刚进去,就看到了up发的下播公告。她甚至还没看清内容,直播间就已经黑了。 宋穗岁:“……” 页面的黑屏和电影院的环境融为一体,宋穗岁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以及脑袋顶上的冷气真的吹得好足。 叹口气,试图用裙子裹住自己无果后,她看了眼时间,距离电影结束还有多半个小时,宋穗岁全然无心再坐下去,于是她往周桐身边凑过去。 “桐桐,我有点饿了,想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吃的。”来的时候,宋穗岁看到楼下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 “那我陪你去?”周桐听完立马说。 “不用啦,我自己下去就成。你接着看吧,等你回头和我讲。”宋穗岁把手机揣进兜里,裙子撩到手腕上的手表时,她怔了一秒。 出来的时候,周桐专门给裴宜打电话告知,交代清楚他们要去的地方以及时间,并保证不跑乱裴宜才堪堪松口,只是再三强调要让宋穗岁戴好手表。 看吧。 再怎样也得戴好这块手表。 哪怕她现在只是想下楼去趟便利店,也得想方设法不能让手表的定位发生异常。 宋穗岁吐出口气,不愿多想,她随手把手腕上的手表卸掉交给周桐。 — 夜晚的风泛凉,宋穗岁穿的小裙子显得单薄。她加快速度,直奔便利店,挑了个饭团让店员阿姨帮忙加热。 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有一排木质长桌,宋穗岁窝在最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加热时间过长的原因,饭团外层的海苔片和塑料薄膜黏在一起,宋穗岁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剥离。 她把自己埋进臂弯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很累。 须臾,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店员阿姨工具人一样没情绪地说着“欢迎光临”,可看清来人后,语气变得熟稔,“阿己来了。又来买面条加餐吧?” 再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嗯。结账吧,谢谢。” 阿己? 陈纪淮? 我幻听了吧。 宋穗岁耳朵动了动。 她缓慢地像树懒一样扭头看过去。 还真的是陈纪淮啊…… 宋穗岁从臂弯里的一条缝里偷瞄到。 陈纪淮现在的样子和学校里的不太一样,和打工时也不太一样。 他穿了件白t,下半身是深灰的运动裤,他头发像是刚洗过,带着些许水汽,乖顺地随意散在耳边,整个人意外地显得有些懒散。 宋穗岁捏着自己的饭团没出声,试图当不认识一样混过去。 可店员阿姨一直拉着陈纪淮聊天。 “陈奶奶怎么样了?最近挺好的吧?” “挺好。” “你买面条是打算做炝锅面吧?上次我听陈奶奶说她最近一直想吃。” “嗯。”提到陈奶奶时,陈纪淮才愿意多说两句,“奶奶最近胃口不太好。” 店员阿姨一听,又立马和陈纪淮讲了半天怎么才能把面条做的好吃开胃。 把锅烧热,再炒配菜,最好加一点小米辣,打两个荷包蛋,这样才香。 …… 听得一旁的宋穗岁越来越饿。 愤愤地看着自己手里已经凉掉的饭团,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啪嗒”。 饭团似乎也有小脾气,顺着桌面滚到了地上。 宋穗岁:“!!!” 她瞪圆了眼,连忙跳下高脚凳伏身去捡。 直到,饭团一路滚到陈纪淮的脚下,宋穗岁低着头看到陈纪淮的鞋子。 她维持几秒后,才硬着头皮直起腰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 “好巧。”宋穗岁假笑。 她发誓她从陈纪淮脸上看到了错愕和嘲笑! 陈纪淮弯腰捡起脚边滚脏了的饭团,他递给宋穗岁。 脏兮兮的饭团实在显得局促。 宋穗岁木着脸,清清嗓子,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坐回木桌前。她没看陈纪淮,只是察觉到有一道影子笼罩下来。 “不回家?”陈纪淮问。 宋穗岁:“……”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肚子饥饿的“咕咕”声反倒帮她回答了。 “……” 宋穗岁的表情更加冷了。 幸好今天穿了这件裙子。 我这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凶。 陈纪淮快走。 她心里碎碎念地想着。 陈纪淮看着她炸毛一样的模样,不自觉捻了捻手指。他开口,“要来吃饭么?” “加了小米辣,打两个荷包蛋的炝锅面。” 宋穗岁沉默两秒,拧着眉偏过头,闷闷问:“去哪吃?” 陈纪淮:“我家。” 第24章 便利店的斜对面就是小区北门,左手边的第一栋楼就是陈纪淮家。 他家住在一楼,楼道背面自带一小片庭院,连着五六节台阶上去直通家里阳台。此时后门敞开,暖黄的灯光铺设而下,陈玉霞坐在木板凳上正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阿己回来了?”陈玉霞拿着小铲子给花松土。她抬头看了眼,注意到跟在陈纪淮背后的小姑娘。 “带同学回来的?”老太太明显一愣,不懂为什么她孙子怎么买个面条回来,身后就跟了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尾巴。 “奶奶好,我是……陈纪淮的同学。”宋穗岁探出身,捏紧裙子上的蝴蝶结和陈玉霞打招呼。 她显得有些局促,心里再一次后悔,不应该一时头脑发热跟着来的。 这都什么事啊…… 大晚上来冷木头家里蹭饭? 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吧。 …… 要不干脆跑了? 宋穗岁把蝴蝶结揪得皱皱巴巴。 “嗯。她没吃饭,我多做一碗。”陈纪淮用得南城方言,他走到奶奶跟前的菜圃里现摘了把小葱。 这个样子的陈纪淮把宋穗岁从自我脑补的小剧场里扯出神。 他的头发被灯光衬得躁茸茸,弯腰时衣服贴着背脊显出清癯骨节,他和陈奶奶说话时尾音轻软,带着点哄老小孩的意味。手里拎着小葱和面条,褪去几分淡漠和距离,看上去比平时更容易接近了些。 陈纪淮转头对上愣怔的宋穗岁,换了副口吻,“等我15分钟?” 宋穗岁眨眨眼。 想了下,陈纪淮又开口,“想进屋坐?还是陪奶奶玩会儿?” 他也似乎不习惯家里来客人,不太自在的模样让陈玉霞笑了出来。 初春的夜晚,小院里依稀充斥花香。被奶奶一笑,陈纪淮和宋穗岁两个人的别扭感意外地消散不少。 宋穗岁摸摸鼻子,“我陪奶奶玩吧。” 陈纪淮点点头,走进屋里。 “妹妹过来坐。”陈玉霞用家乡的叫法喊宋穗岁过来,“和我们阿己是同学吧?” 宋穗岁坐到陈奶奶旁边的木板凳上,“嗯。冷木……咳,陈纪淮坐在我前面。” 陈玉霞不在意地笑笑,“我也觉得阿己性子冷了点。还得麻烦你们多担待他。” “没……陈纪淮在学校很受欢迎的。”宋穗岁瞥开眼睛。 陈奶奶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头发里掺了几缕银丝,但被收拾得利落,颧骨不高,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她很爱笑,脸上皱纹丝毫没有影响老太太富有感染力的的笑容。 第27章 “妹妹认识这个花吗?” 陈玉霞换了盆花继续拿小铲子松土。 仔细看去,大大小小的花盆被错落有致地摆在墙角台阶上,它们大多冒出小骨朵,开的最盛的几盆花五颜六色、簇拥成团,霎是好看。 宋穗岁摇摇头,不好意思道:“陈奶奶,我不认识。” “这些都是长寿花。”陈玉霞指着开的最盛的那一盆介绍。说完,她眨巴眨巴眼似乎有些害羞地笑笑,“上了年纪,难免想讨个好彩头。妹妹可别笑话阿奶。” 陈玉霞笑起来很温柔,染着花香仿佛穿越时光的缝隙,让人窥见年少的阿奶也是如此美丽。 宋穗岁抱着双膝也绽开梨涡笑了,她摇摇头,“不笑阿奶。” 陈玉霞更加喜欢眼前这个乖囡囡了。 她献宝一样从地上拿起小喷壶,“妹妹要不要来试试浇水?” 宋穗岁以前也没自己养过花,她接过小喷壶不知道往哪喷才好。 陈玉霞指着花苞旁边的叶子,“往这喷,一点点就行。” 宋穗岁轻轻地喷了下。绿色的花叶上顿时蒙了层水雾,水珠映出花朵的缤纷。 “这花看着长得精致漂亮,但其实它很好养的。”陈玉霞说完又觉得不对,皱眉撤回刚刚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养。” “妹妹,阿奶和你说,这养花和养小孩一样,都得一点点去找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养好是很难的。” “像这个长寿花,它就喜欢太阳光,但是不喜欢水,浇多了就容易烂根。土也有讲究,得松松软软的才行。” “但是,说它娇贵吧,随便剪下来根枝条往土里一插也能活。” “……这些东西,要不是我自己研究,还真不知道。养孩子也是一样。父母啊,大多都是新手,却又总觉得自己觉得对的才是对,自己觉得好的才是好,结果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给养坏了。” 陈玉霞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最后这几句许是触碰到一些不开心的回忆。她越说越低沉,最后干脆摆摆手,不再继续说下去。 宋穗岁也陷入沉默。 这是第一次有人清楚地告诉她,父母养孩子就像小马过河,并不绝对权威。 陈玉霞摆弄完最后一盆花,她拿出剪子要给宋穗岁剪下一枝,让她带回家养。“妹妹,你自己挑一种,拿回去养养试试。” 宋穗岁:“我可以养么?” 在陈玉霞的肯定中,宋穗岁从一排的长寿花里挑了盆看起来很活泼的。 这盆的花势长得很好。花瓣白中透粉,簇织成团,像是绒花一样,中间点缀着几朵鹅黄,绿意交织下显得可爱。 “阿奶,这盆叫什么?”宋穗岁问。 陈玉霞凑过来想了想,没想起来。她扶着花盆转了个面,看着上面的标签念了出来,“这盆叫水果糖。” “很适合我们妹妹嘛。” 宋穗岁惊讶,竟然有一种长寿花叫做“水果糖”,这听起来也太童话了。 她凑过去花盆上的标签,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想的这三字。可看到标签的时候,她愣怔一瞬。 标签是一张白色卡片,上下边被贴了一圈的纸胶带。纸胶带上有一圈形态各异的小猫咪,这群毛孩子们围着野餐布聚餐。 宋穗岁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画的“猫猫派对”。 这一款还是隐藏款。 需要粉丝抽奖的那种。 “阿奶,这个小贴纸是你买的么?”宋穗岁试探地问。 陈玉霞眯着眼看了看,“标签都是阿己贴的。你问问他。” “!” 宋穗岁舔舔唇。 所以,陈纪淮是我粉丝??? 不是,他一点也不像喜欢和纸胶带的样子? 冷木头私底下竟然走可爱路线? …… 几秒后,宋穗岁冷静下来。 她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不会是陈纪淮还有个妹妹诸如此类? “来吃饭。” 适逢,陈纪淮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喊人。 宋穗岁收起一脸震惊,装作如无其事跟了进去。 经过阳台时,角落的小方桌散着一堆深蓝色的长条,宋穗岁不知道哪是什么,她多看了两眼,差点撞到门框,被陈纪淮扯着袖子避开。 “想什么呢?”陈纪淮说。 “没什么。”宋穗岁虚咳了声,她目光转向屋里陈设。上了年份的木料家具设计简单,整个家里整洁而干净。 她没有过多打量别人的家,收回视线,最后还是没忍住地问,“陈纪淮,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陈纪淮:“?”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陈纪淮还是照实回答“没有。” 宋穗岁:“……” 知道答案后,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僵硬了。陈纪淮有意等她再问下去,但直到坐到餐桌,宋穗岁都没再开口,他索性也没放在心上。 瓷碗里的炝锅面氤氲热气,散发出诱人色泽,两个荷包蛋窝在里面,满满当当,和配菜交相呼应,勾得宋穗岁更饿了。 她的这一碗和陈奶奶的还不太一样,多加了些小米辣,显得更加好吃。 劲道的面条裹满浓郁汤汁,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宋穗岁的胃。她吃饭很安静,一直听陈玉霞讲故事。 当陈玉霞说到小时候的陈纪淮会因为一包零食和隔壁家的熊孩子比赛爬树时,一碗面才堪堪见底。 “还吃么?”陈纪淮朝她的空碗扬了扬下巴。 宋穗岁餍足地眯着眼,“还有嘛?” “没了。”陈纪淮淡淡道。 他把陈玉霞和她的碗一齐收走,径直走到碗池边洗碗。 水流声哗啦啦响起,宋穗岁站在一旁,嘟囔,“那你还问我?” 陈纪淮头也没抬,顿了两秒才说,“晚上吃太多对胃不好。” 没想到陈纪淮会解释,宋穗岁没出声。 在旁边看了会儿,突然发觉让陈纪淮又做饭又洗碗不太好,于是她主动问,“要不,我来洗?” 陈纪淮:“……” “你说晚了。最后一个。”他扬了扬手里最后洗干净的那只瓷碗。 “哦。”宋穗岁摸摸鼻子。 陈纪淮把碗擦干净后放进碗柜里,然后熟稔地收拾碗池。做家务的陈纪淮给人的感觉更加慵懒。 宋穗岁偏头靠在墙上,她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 陈纪淮收拾好后,转过头,正好对上宋穗岁的视线。他们目光交错,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蓦地,宋穗岁不禁屏气,心跳得开始加速。 气氛突然变得凝滞,在即将感到尴尬的前一秒,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周桐打来电话。 “穗岁,电影结束啦。我们去便利店找你,等着哈。” 宋穗岁看了眼陈纪淮,她捂着话筒低声说,“我没在便利店。” “啊?”周桐诧异,“那你在哪?” “我在……”她说得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位置。 “给我吧。”陈纪淮扬了扬下巴,他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给自己。 捏手机的手紧了紧,宋穗岁递出手机时,陈纪淮的尾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仿佛被细小的电流烫了下。 宋穗岁的心莫名空了一拍。 第25章 陈纪淮告知周桐地点后,带着宋穗岁到小区对面方便停车的路口等人。 南湖路的夜晚向来热闹,路边饭店还在营业热潮。人声嘈杂中,宋穗岁像个小幽灵似的跟在陈纪淮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 泛着凉意的晚风吹过,冷气顺着脖颈钻进去。宋穗岁脖子发凉,扯紧身上的外套,又把帽子戴起来。 深灰的男款夹克衫套在她身上一直垂到腿弯,她整张脸埋进帽子的阴影,双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怀里抱着用报纸包好的花枝,一度让她有种要去唱戏的错觉。 花枝和外套还是临走时陈奶奶拿给她的。 宋穗岁接过来前犹豫了下,她专门看了眼陈纪淮。 但他似乎并不明白她的心理活动,拿着钥匙等在门口,他撩眼看来,“嫌丑?” 宋穗岁:“……” 她是在担心丑不丑的问题吗?! 不过看陈纪淮并不介意她穿他的衣服,宋穗岁就接了过来。 外套有一股很淡的洗衣液清香,和手里长寿花的香气混到一起,还挺好闻。 宋穗岁动动鼻子嗅了嗅,她没看路,一头撞上陈纪淮的后背。 “你怎么停了啊?”小姑娘摸着额头,软糯地开口抱怨。 陈纪淮:“到了。” 外套的帽子对宋穗岁来说实在偏大,刚刚一碰,帽子就歪七扭八地搭在她头顶,打着卷的头发也被蹭得微微凌乱。 宋穗岁一只手整理了下,再抬头看陈纪淮时,他已经不再看她。 周桐他们还得几分钟才能过来。 宋穗岁脚尖踢了踢马路牙,顺着陈纪淮的视线看向路边的车流发呆。 第28章 数到第八辆相同的车标时,宋穗岁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她决定开口。 “陈纪淮。”她喊他的名字,停了下才继续说,“谢……” 只说了一个字,后面那个音又实在没能说下去。 宋穗岁发觉她好像一直频繁地和陈纪淮说“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和不熟的人以及很熟的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但偏偏半生不熟的情况下,说多了显得假,不说又显得不真诚。 她和陈纪淮算熟么? 也算的上吃过两次饭的交情? 她还给他画过好几张画呢。 …… 宋穗岁脑子如同一团乱麻,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用。”陈纪淮垂眸看着宋穗岁。小姑娘埋头几乎要把自己藏进外套,帽子挡住视线,别别扭扭的样子像只毛躁的松鼠崽。 他压住唇角,“回去记得做《3+2》就行。” “……嗯?!”宋穗岁惯性点头到一半,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说,“现在已经十点,我回到家就十点半了。” “真不能请假一天?” “我今晚住在桐桐家,没拿书。” …… 皱眉碎碎念地和陈纪淮讨价还价。宋穗岁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再是讨厌做数学题。 然后,她听到陈纪淮很低地笑了声。 “——!” 宋穗岁顿时噤声,她把头昂得高些,帽子滑到后脑勺要掉不*掉地挂着。 “你故意的。”她确定道。 宋穗岁脸颊气鼓鼓的,她撇撇嘴,“陈纪淮,你学坏了。” 陈纪淮伸手扯着快要掉的帽边微微向下一拉,宋穗岁的眼前蒙了层黑。他的手还停在帽子上,隔着薄薄一层在她的头发上留下触感。 “准你一天假。”陈纪淮说。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他的声音勾着松散笑意,似被晚风掀起温柔,显得意外好听。 宋穗岁愣了下,等她回过神,周桐的车已经停在路边,朝着他们按喇叭。她扯下帽子,看到陈纪淮朝车扬扬下巴后,转身往家里走。 宋穗岁抱着花枝顿了两秒,才上了车。 没入如织车流,透过后车镜宋穗岁看到陈纪淮的背影渐行渐远。 陈纪淮回到家时,陈玉霞还坐在沙发上。 “送走妹妹了?”她问。 陈纪淮“嗯”了声,提醒,“阿奶,该睡觉了。” “马上就去睡。”陈玉霞嘴上说着,却没一点要回卧室的打算。她嘟囔,得给宋穗岁写个养花手册,免得她养起来摸不到头脑。 说着说着,陈玉霞来了兴致。干脆让陈纪淮找出纸笔,一边口述,一边让他把这些记录下来。 看得出陈玉霞很喜欢宋穗岁,一晚上话都没停下来过。于是,陈纪淮也没拦着,顺从地开始做记录。 记了满满一页纸后,他才哄着陈玉霞回去睡觉。 把最后一部分养花手册补全后,陈纪淮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书桌上的电脑早已自动息屏,他晃了下鼠标,页面打开,显示屏上被放大的画面正是小里背对站在枯树前。 画面下方弹出视频播放完毕的提醒,重播圆环大咧咧地挂在右上角。 在一室寂静中,陈纪淮点下重播,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很快又被他看了一遍。看完后,他沉默地点亮星星按钮,把视频放进了收藏夹。 — 宋穗岁在周桐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自己家了。 这一晚,周桐把宋穗岁从里到外盘问了遍。宋穗岁就把这次和上次一起吃饭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外套和这花也是陈纪淮给你的?”周桐眯着眼,“他要和你表白?” “???”宋穗岁被吓得手一抖,“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这都是陈奶奶给我的。”宋穗岁言之凿凿。 周桐反倒没再说话,她眨眨眼保持沉默。 话题到此结束,她们没再聊陈纪淮,转而讨论起该怎么才能养好长寿花。 一晚上都在刷视频,看经验贴,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时,两个人困得像是能把课桌当成床。 陈纪淮到班的时候,宋穗岁就趴在课桌上睡得五迷三道。 本想等宋穗岁睡醒再给她养花手册,但等了一早上,也没等到她彻底清醒。 在任陆然又一次转身回来时,陈纪淮放下手里的黑笔,开口问,“还没醒?” 任陆然耸耸肩,无奈,“两位大小姐昨晚可能去偷鸡了,睡一早上了。” 他说完,捞起黑笔转了个笔花,“你昨晚和我们宋穗岁去干什么了?” 任陆然这句话亲疏里外分明,有种护崽的意味。 陈纪淮平静地说,“吃饭。” 任陆然点点头。 他一副懒散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含了极浓的警告意味,“宋穗岁这姑娘情况特殊,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别乱来。” 任陆然点到即止,他相信陈纪淮能听懂。 正巧后桌的周桐伸懒腰坐了起来。她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找任陆然讨吃的。 没看到她想吃的,而宋穗岁还在睡,周桐就拉着任陆然去小商店买零食。 课间操班上很吵,周桐一走,噪声一股脑地涌进耳朵。 宋穗岁挣扎地睁开眼,对上的却是陈纪淮的脸。她只看了一眼,便又瘫倒在桌上。 趴在臂弯里,困倦地撩起眼皮,宋穗岁声线都懒洋洋的,她不自觉撒娇,“我还想再睡会儿。” 陈纪淮放低声音,“你睡你的,把这个拿好。” “阿奶给你的。” 宋穗岁支着头用眼神示意陈纪淮,让他把东西压进她的画本里。 昨晚过后,宋穗岁和陈纪淮仿佛真的熟悉起来。她再面对陈纪淮时,莫名地消散许多顾虑,变得自在起来。 “帮我告诉然总,让他午饭给我买小排骨……我就不去餐厅吃了。” 宋穗岁闭上眼睛,长睫落在脸颊上映出阴影,她一句话说得迷迷糊糊,说完没等陈纪淮回答就又睡了过去。 这天中午她确实也吃上了小排骨,但却是陈纪淮给她买的。 — 托长寿花的福,宋穗岁把它拿回到家后,宋誉端和裴宜也感到新奇,一家人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养花。 宋誉端和裴宜难得连着三天都没加班,按时按点地接宋穗岁放学回家。被摔碎的拼图也被他俩重新拼好,挂在宋穗岁的卧室里。 那天的争吵仿佛风过无痕,自然而然被他们跳了过去。 不过,宋穗岁已经打定主意,她想到办法从根源上劝说父母了。 “水果糖”的这些花枝被摊在中岛台面。 宋穗岁按照养花手册上教的,准备一步步先把花枝扦插进花盆。 “这能行吗?”裴宜问。 她不太放心,拿起养花手册又看了眼。 宋誉端也凑过去,“穗岁,这是你同学给你写的?小孩字写得不错。” “那肯定啊。陈纪淮是我们班第一。”宋穗岁诚心诚意地夸赞,“他可厉害了,是被我们学校数竞老师从实验撬来的。” 除了任陆然,这还是宋穗岁第一次在宋誉端和裴宜面前夸男生。 宋誉端察觉女儿的情绪,问,“他真这么好?” 宋穗岁顿时止住话头。 她清清嗓子,换了个话题,“养花是我们小组的家庭实践作业。” “陈奶奶人也很好的,她特意让陈纪淮把花枝带到学校给我们分,还写了养花手册。” 宋穗岁昨晚和周桐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解释。 既能瞒住花是怎么来的,也能合理地让宋誉端和裴宜和她一起养花。更重要的是,她要进行一项很重要的计划。 “总之,我们家要齐心协力养好这些花。”宋穗岁做总结。 她知道宋誉端和裴宜一定会支持她做这件事。其实,除了对宋穗岁过度保护外,他们是一对很开明的父母。 花枝扦插的前期准备很重要,对土壤配比和枝条处理都有要求。 宋穗岁用尺子量花盆里土壤的厚度,发现没到10公分,她又加了些土进去。 “爸爸,拿剪刀修剪花枝。”宋穗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妈妈,你帮我拿根筷子过来。” 裴宜取来筷子,“这要怎么做?” “是用来松土后,给花枝插出土洞。”宋穗岁给她念手册上的要求,告诉她怎么松土才能达到效果。 宋誉端那边也拿着剪刀,对花枝进行修剪,时不时和裴宜讨论该怎么修才最好。 宋穗岁看着宋誉端和裴宜忙碌的样子,她偷偷用平板拍了张照发给周桐。 【宋穗岁】:水果糖计划进度5%。猫猫开心打滚.jpg 第26章 【水果糖计划】3.0 诉求:争取宋穗岁女士画室行动自由[高亮、下划线] 宗旨:钝刀子慢磨、不动声色、细水长流。 第29章 任务:分阶段进行,时间周期7天。 详情分解如下: 1.激发目标a、b养花兴趣,分配养花任务。 2.划分对照组,详细记录并告知目标a、b各组现状。 3.全程记录,汇总成册,转交目标a、b,并提出诉求。 [特别提醒]:任务阶段全程插入话术,详见附录。 制定者:宋穗岁女士&周桐经纪人 [注释]:目标a-宋誉端;目标b-裴宜 …… 猫爪形状的小夜灯散发光晕,宋穗岁穿着睡衣偷偷在书桌前密谋。 她取出一个全新的画本,将这页计划书夹在第一页,简单几行字被五颜六色的水笔标记好重点。 宋穗岁用红笔在最后一行“当前计划进度”的空白条里涂色。 5%,完成。 她满意地笑笑。 这页纸就是昨晚她和周桐讨论出来的结果。 宋穗岁受到陈奶奶的启发——养花如同养孩子。 总得上手养养看,才能知道花朵和孩子都是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性,想养好不能一股脑地凭借自己的心意来。 宋穗岁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家里设置长寿花的对照组,看看这些花到最后究竟会被养成什么样。 有些事情经过对比,才显得更加直观。 宋穗岁把计划书翻到附录页,她晃着笔尖在上面挑挑拣拣。 附录页誊写了很多条话术。她打算在养花这段期间时不时吹吹枕边风,让宋誉端和裴宜能看出她的心意。 话术被分成了好几个类型。 直截了当型:看吧,养花和养小孩一样,不是360°的无死角避险就能养好的。 委婉型:爸爸妈妈,我觉得你们也需要学习。比如学怎么养花,怎么养孩子。 戳伤疤型:你们这样自顾自的做法才会让初一那件事一直成为我的阴影。 …… 宋穗岁笔尖停在“戳伤疤”这个类别上,她纠结了下,还是给划掉了。 这件事不应该被当做匕首,以这种方式残忍地刺进宋誉端和裴宜的心肺。 宋穗岁很爱她的爸爸妈妈,与此同时,她也很幸运地收获了父母所有的爱意。 他们的这种爱像盛冬的冰棱子,纯洁无暇但裹在手心里,却会以消磨自身为代价,一点点散发寒气,最后两败俱伤,什么都不剩下。 宋穗岁不想那样,但奈何她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小孩,拿不到话语权。因此,她才会绞尽脑汁想手段来旁敲侧击。 陈奶奶给的花枝一共被宋穗岁分成三组作为对照组。 她分别给这三组起了名字,芒果、草莓、桃子。 “芒果”被她放在中岛朝阳的博古架上。这里是按照养花手册,寻找到的最适宜长寿花扦插后生长的地方。 “草莓”放在玻璃房的角落里,和家里一众花花草草养在一起。 “桃子”……放得位置最偏僻,在书房的阳台。没办法,宋穗岁桃子过敏,多多少少带了点公报私仇的意味。 宋穗岁把这些花安排好后,每天不管等到多晚,都会拉着宋誉端和裴宜来检查花枝的扦插状况。 宋穗岁还交代他们,这些花只能他们三个动,每天不管是谁给花晒太阳、浇水、松土,都要告诉她,方便她做记录。 宋誉端和裴宜看她兴趣正浓,便也答应了她。 — 又是一天清晨。 宋穗岁一起床就踩着拖鞋踢嗒踢嗒地挨个把三组花转了遍,最后在中岛停下。 都还没什么动静。 她轻轻碰了碰叶子,心里祈祷这些“水果糖”们可得争气,她能不能实现画室行动自由可都看它们了。 发了会儿呆,宋穗岁闻到一股焦香。 是家里阿姨正在煎太阳蛋。 她想起了件事,又踢嗒着鞋跑到阿姨身边,“您知道一种……” 宋穗岁思考了下怎么描述,才继续说,“一种扁长形状,深蓝色,大概宽度5毫米,薄度1毫米,两端有两个孔……” 和阿姨很详细地描述她在陈纪淮家里看到的那堆深蓝色长条。 说完,见阿姨一头雾水,宋穗岁干脆取来纸笔画了出来。 对着纸上栩栩如生的长条,阿姨想了会儿,略显迟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经停片。” “经、停、片?”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宋穗岁照猫画虎地重复。 “就是那些纺织厂用来织纱的东西。”阿姨把早餐摆好,她以前听其他家政阿姨聊起来过。 “这种都是找外面的零工做的碎活。挣不了多少钱,还特别累。” “碎活?这要怎么做?”宋穗岁疑惑。 阿姨没做过,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索性拿出手机,找到别人给她发来的聊天记录。 “你看,就是这样把这些长条穿成串板。一板能挣三块钱。” 阿姨给宋穗岁看了个视频。视频里,女人的手动作迅速,旁边堆成小山一样的长条被逐渐串到一起。 宋穗岁留心,视频接近一小时,女人才穿好一板,一板起码得百十个长条。 “这样一板,三块钱?”宋穗岁惊讶。肯德基的时薪12呢。 “可不是。”阿姨见怪不怪,“这都是闲在家里没有工作的阿姨们接的碎活。不容易做的,也赚不到几个钱。” 她说完,愣了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 按理说,宋穗岁应该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宋穗岁喉咙动动,打哈哈说,“听我同学说的。” 阿姨没有起疑,她说话向来直爽,“那你这位同学家庭条件应该不是很好。” 宋穗岁没再说话,转而埋头吃自己的早餐。 陈纪淮……确实一直在打工。 陈奶奶上了年龄,也还再接这些碎活。 可……看起来,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到拮据的地步? 好像不知不觉中,透过一丝窗隙窥见了别人家的秘密。 宋穗岁感到些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快要放学。 一整个白天她只要看到陈纪淮就会走神。 想他在咖啡店做拉花,戴着烧烤店老旧围布记菜单,陈奶奶窝在矮凳上穿经停片…… 以及,她还会想到那天晚上庭院里的花香盛开,星辰月光自门隙照进屋里,他们围坐餐桌,炝锅面的香味氤氲在夜色里。 最后一节课是岑保平的数学课,他拿着一沓小测卷让大家做。 做小测卷时教室里的布局变成单人单桌,宋穗岁和陈纪淮没再能坐前后,她的桌子被移到他的侧后方。 座位隔着过道,宋穗岁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陈纪淮半个侧身。 拿到试卷后,陈纪淮没有直接开始写,反而捏着试卷卡着三分钟的时间前后浏览了遍。在众人伏身埋头时,他挺直背脊显得矜傲。 这是宋穗岁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陈纪淮。 做题时,他不怎么用得上演草纸,捏着笔的手随意搭在卷子上,不时洒脱地划出答案。 窗户透过的晚霞显得他侧脸线条更加优越,半明半昧中,宋穗岁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演草纸上勾勒成画。 “宋穗岁!” 在她细化陈纪淮漂亮的手腕骨节走向时,岑保平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宋穗岁抖了下,动作飞速地把演草纸翻了个面藏进纸卷下面。 最近宋穗岁这小姑娘好不容易对数学来了点兴趣,表现得也乖,画的墙报也评上奖,岑保平对她很是宽容。 他好脾气地问,“你老往窗外看什么呢?” “……看星星?” 宋穗岁一心想着不能被发现她的画,被岑保平刚刚一吼,脑子里像是同时奔跑过无数匹野马,她胡乱地回答。 班里原本写卷子的沙沙声顿时停了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 傍晚的太阳还挂在天际线,晚霞晕染大片大片的云朵,晴空万里,哪来的星星? 两秒后,哄堂大笑。 “可能是宣委看数学题看晕了,眼冒金星吧!”班上男生皮了嘴。 大家的笑声更大了。 岑保平:“……” 他发现看着越乖的小孩越皮。 脸色变了又变,用水杯磕了磕讲桌,“我看你不是看星星,你是想看陈纪淮吧。” “!” 被说中的宋穗岁慌张地捏紧笔,黑笔在卷子上划过一道突兀的长痕。 “就算你一直看陈纪淮,他后背上也不能给你显出答案。” “还是你觉得你的视力5.0,脖子胜似长颈鹿,隔着过道也能看到陈纪淮的卷子?” 岑保平一副“我什么都看透”的表情。 什么叫我一直看他后背是为了偷看答案? ……脖子像长颈鹿也太过分了吧。 宋穗岁觉得自己受到嘲讽。 当事人之一的陈纪淮也朝她看来,宋穗岁掩饰地偏开头。 “老师,您去找语文老师补课了吧?这都会用比喻了。”她撇撇嘴。 第30章 “你说什么?大点声。”岑保平是真没听清。 宋穗岁立马换上乖巧面具,她眨着圆眼,保证道:“我说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做卷子。” “行了,赶紧坐下吧。”不再插科打诨,岑保平压着额角痛和众人下通告,“这张卷子五班早上刚做,成绩都已经出了,你们要是答得没他们好,过两天体育老师就又该请病假了。” “……” 被威胁的众人立马沉下心投入小测。 再过一段时间可就要篮球比赛了,这个时候不让上体育课,损失可就大了。 钟表走了整一圈,好不容易熬过小测,岑保平一走,班上就炸开锅似的。 孙文轩带着一群人围到王琎和何瑶旁边,“课代表,11题选b,选c?” “没人选a?” “不是,11题是选择?!” “你走开,做题睡着了吧。” …… 吵闹中,听到王琎和何瑶答案也不一样,大家又是一顿哀嚎。这俩人基本就代表他们班的数学水平,他俩答案都不同,这题得多变态。 宋穗岁藏好那张画,开始移桌子。 听到孙文轩夸张的哀嚎,她眨眨眼,“11题应该选a?” “???” 她这话一出,之前那个嗷a的同学脸上也没觉得高兴,反而一群人幸灾乐祸起来。 “完了,和宣委答案一样,那a看来排除了。” “不是不信任宣委啊,实在是您的数学战绩有目共睹。” …… 宋穗岁被调侃,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数学不好向来是共识。 但是这次她是真实打实算出来了。这题和之前chencheng_在直播间做过的一道很类似,她就试着解了下,没想到还真算出了a选项。 “那可能是我算错了。”宋穗岁耸肩。 她话刚说完,陈纪淮搬完桌子,顺手从宋穗岁手里接过她的放好。 他对着那一群人,淡淡开口,“11题答案是a。她没算错。” 第27章 “谁说选a?有谱没谱啊?”有人头都没抬,大咧咧地喊。被人撞了下胳膊,得知是陈纪淮的答案,又一头栽了回去。 陈纪淮去年参加数竞得省一的事情早就在年级传开,他的数学成绩亦是一骑绝尘。现在大佬都开口选a,那保准没跑了。 一行人嚎出鸡叫,又火急火燎地对下道题的答案。 发生争执时,他们下意识回头找陈纪淮,却看到陈纪淮已经背书包准备走人。 喊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咽回去。 大家还都不太习惯和这位玉面大神交流。他长相冷淡,气场却无端强大,平常在班里几乎没人敢凑过去,他自己也独来独往。就连今天他说得这句“选a”,还是转进理六班后第一次主动参与讨论。 所以看到陈纪淮已经走出教室,也没人打算拦下他。 反倒是宋穗岁。 她低头收拾东西的空隙,陈纪淮就只留下个背影。 有心找陈纪淮说事,宋穗岁一着急,干脆直接把书包抱到怀里,拉链都没来得及拉好。她一路小跑,课本在张开大口的书包里摇摇欲坠。 宋穗岁没心思管,一只手把它们按回去。她急匆匆冲下楼,在三楼转角赶上陈纪淮。 “陈纪淮!” 宋穗岁站在转角台阶上,声音清脆如铃。她的脸颊因为奔跑泛出潮红,几根碎发落在颈旁,灵动乌眸弯成明月,亮眨眨地看着他。 陈纪淮脚步一顿,在楼道口停了下来。 宋穗岁两步并一步地跳下台阶,走到他面前。 “11题真的选a吗?”她清凌凌地问,眼睛里好像漾出星星。 陈纪淮撩起薄薄的眼皮,“你不信我?” “也不是嘛。我就是没想到我居然做对了。”宋穗岁唇角挂着笑,略显羞腼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他们并排走下楼梯。 宋穗岁下台阶时不像陈纪淮,一步一阶,走得稳稳当当。她反倒像只兴奋松鼠,专门一蹦一跳地给自己上难度。 有几次差点看她就要踩空,陈纪淮微微拧眉,他不留痕迹地稍慢宋穗岁一个台阶,护在她的右后方。 “竟然真的选a。这次可是我自己算出来的!”她发出喟叹,满脸写着求表扬。 “嗯。”陈纪淮嗓音沉淡,屈尊纡贵地吐出个音节。 ??? 嗯是什么意思? 宋穗岁不满地瞪他,“你好敷衍。” “那可是11题诶!瑶瑶和班长都没做对的题,我做出来了!这难道不值得一个大大的夸奖嘛?”一改刚刚在班里满不在乎的模样,她斤斤计较起来。 说到后面,宋穗岁干脆没再下台阶,她转过身抬头盯着陈纪淮,表情变得生动。 那意思仿佛是他要不好好夸夸她,今天这楼梯就别想走了。 陈纪淮单肩背着书包,这会儿被小姑娘逼到楼梯角落里,书包挤在墙壁,显得一米八七的他很是局促。 尤其对上宋穗岁那双眼睛,耀眼而灼热。 现在正值高二晚课结束,整座小南楼像是炸开的电饭煲一样吵闹,不少人甚至在楼道里追逐嬉笑。他们俩就这么堵在暂时无人经过的楼梯上,仿佛天然生出屏障将他们与整座楼的热闹分离。 陈纪淮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唯一与之相像的可能就是在喂养小区流浪猫时,因为多给了加餐,被喵喵叫着,疯狂缠着蹭裤脚。 陈纪淮动了动喉咙,五指捏紧书包带,不自觉地蜷了蜷。 “那夸夸你?”他试图找到声音。 “哪有这样夸人的啊?”宋穗岁往前又进了一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陈纪淮偏开头,沉思两秒,“今晚《3+2》……” 只听到陈纪淮说出《3+2》这几个字眼,宋穗岁就已经开始畅想今晚可以不用做数学题的美好夜生活。 她眼睛一亮,“不用做了?” “可以少做一道。”陈纪淮浑身松散下来,他没忍住曲起指骨敲了敲宋穗岁的脑袋。 然后擦着她的身体,从旁边往下继续走。 “什么嘛。才一道题,好小气。”宋穗岁揉揉额头,嘟囔。回过神,才又赶了上去,“你等等我!” 走出小南楼,宋穗岁反而不再叽叽喳喳,变得安静。 她心里还在盘算水果糖计划。 养花的流程她算是清楚,但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三组花形成鲜明对照,她还没什么头绪。 而且,现在做记录的素材也还不够,不足以支撑宋穗岁做出一份能够打动父母的报告出来。 …… 苦恼地闷着脸,和刚刚的那股子兴奋判若两人。 这幅模样落在陈纪淮眼里,以为她是为了刚刚没要到奖励而不开心。 委屈巴巴的。 真就和那只小流浪蹭裤腿,没要到吃的一模一样。 陈纪淮垂眸,“发什么呆?” 实在不想做《3+2》,可以明天…… 他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看到宋穗岁慢悠悠抬头,“在想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去你家。” “……” 陈纪淮:“?” 宋穗岁:“……” 没经过思考,她下意识就把脑子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是想去找阿奶问问题。”宋穗岁解释。 她偷偷瞄了眼陈纪淮,害怕他多想。 陈纪淮眉梢一挑,“问怎么养长寿花?” “不是给你写了养花手册。” 宋穗岁叹口气,把脸埋进书包,“其实,我想问怎么能把长寿花养得……不好?” 她没敢说“养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陈纪淮:“……” 他这次沉默时间更长了。 宋穗岁声音都弱了下来,“这个事吧,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但是,我保证我没有浪费阿奶心意的想法。” 她伸出三根指头保证。 “你信我啊!”见陈纪淮不说话,宋穗岁拖长尾音不自觉地撒娇。 陈纪淮:“没不信你。” 他补了句,“想去就去,不用找借口。” “我倒是想。”宋穗岁无奈笑笑。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校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急忙扯着陈纪淮的衣摆,将人拉到一旁的造景花坛后。 “陈纪淮,等等,先别走!”宋穗岁猫腰往校门口看了眼。回过头再看陈纪淮时,发现自己得倒仰着脖子,他好大只地杵在原地像一棵突兀的树。 “……你好高啊,快弯点腰。” 宋穗岁扯着他的胳膊往下拽了拽,她声音软糯,又带了丝焦急。 胳膊上传来手心的柔软温热,像撩起一团火焰。陈纪淮顺着她的力道弯身藏了进去。 宋穗岁下巴朝校门口扬了扬,“那是来接我的张叔。不能被他看到。” 学校对面的停车位上,果不其然停了辆熟悉的轿车。张叔正站在车前等她。 挤在狭小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很近。宋穗岁没想那么多,她甚至掌心还贴在陈纪淮的胳膊上。 第31章 另只手神神秘秘地从书包夹层里取出手机,她朝陈纪淮晃了晃,“你有微信的吧?加下我?” “不过我不怎么用,手机一般都是桐桐帮我保管,上面也没加什么朋友。” “主要是实在找不到去你家的借口,只能这样冒险了。我就想找时间和阿奶视频通话,好不好?” 其实,宋穗岁更想把陈纪淮放进她电话手表的联系人里,但一想到要和裴宜打报告……还是算了,没什么正当理由,容易被裴宜怀疑。 没等到陈纪淮的回答,却等来了张叔发的消息。 宋穗岁的手表屏幕自动亮屏。 【张叔】:已到门口。 【张叔】:还没放学吗? 往常这个时机,张叔应该已经接到宋穗岁,在去画室的路上了。可今天还没见到她的影子。 宋穗岁快速瞥了眼消息,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加焦急,她皱皱鼻子,低着眼尾小声地说,“我得走了,你快点啊!” 陈纪淮看了看她紧紧扯着自己胳膊的手,但是小姑娘一点放手给他取手机的机会都没给。暗自叹口气,报出串手机号。 “我微信。” 宋穗岁倏地放开手,她从书包里翻出纸笔,让陈纪淮又念了遍。 胳膊上遗留的空荡触感,让陈纪淮一时失神。 小姑娘倒像个没事人,记完他的手机号转身拔腿就跑,留他一个人像个小流浪一样藏在花坛后。 陈纪淮看着宋穗岁张扬的奔跑背影,他稍稍错愕后,才意味不明地笑笑。 — 晚上,陈纪淮照例直播。 直播间自从加长基础题后,热度反而更高了些,连带着他【chencheng_】这个账号的粉丝也涨了不少。 但是这两天那个熟悉的id却没怎么出没在直播间。 今天,也是如此。 陈纪淮旋了个笔花,又做完道证明题后,发现观众列表里还是没有麦子的账号。 或许今晚他可以早点下直播? 这么想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直播间的评论区顿时热闹起来。 要知道,chencheng_可是出了名的沉默up,平常除了写字声很难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up放bgm了?】 【不像。感觉像手机铃声。还挺好听(嘿嘿)】 【楼上,这歌八仙饭店的《楚门街》,拿走不谢】 【成功炸出本乐队迷!我chen哥好品味~】 【555好好听】 …… 陈纪淮无心关注评论区的讨论,他的目光全部被手机主页视频通话的请求弹窗给吸引。 还真是宋穗岁打来的。 头像和她b站头像用得同一个——那只松鼠偶,微信名也是“麦子几斤了”。这个号看起来更像是她做up用来联系商务的工作账号。 铃声响了一段时间,在即将挂断时,陈纪淮终于从迟疑中回神。 他抬手把直播间的声音关掉,然后迅速地按下同意。 宋穗岁的脸就这么突然怼进他的手机屏幕。 她离摄像头的距离很近。近到陈纪淮能看清她的长睫带着天然勾翘,好似要透过屏幕勾到他的手背。 蓦地,他手里旋着笔花的黑笔突兀地掉在桌面上。 第28章 宋穗岁缩成一团躲在玻璃房的角落,她专门找的监控死角。手机靠在花盆底座,被垂下的叶子挡的严严实实。 她看看四周,再次确定没人后,才微微放开声音。 今晚赶得正巧,宋誉端和裴宜两个人都要加班,因此宋穗岁才敢掏出手机来用。 这手机还是用初创文具第一次给她打的合作款买的,平常只敢放在周桐那里,生怕被父母发现。 “喂?陈纪淮嘛?” 宋穗岁对着视频说,看到屏幕里的人一动不动,还以为是网不好卡了。 “能听到吗?”她招招手,又检查联网状态,“网络正常诶。” “陈纪淮!” “陈纪淮!” 宋穗岁凑近屏幕,弯着眼睛透出兴奋。 她穿了身家居服,头发被扎成丸子头,露出细长而白皙的颈,饱满的额头几乎抵着屏幕,让陈纪淮有种能触碰到她的错觉。 “我在。”陈纪淮回应宋穗岁一声声的念咒,尾音轻挂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宠倦。 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陈纪淮烫手一样地挪走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连带着移开视线。 目光瞥到直播间,此时的直播*间的评论区画风已经被带歪。 【???我那么大一个up呢?】 【真去接电话了?】 【这还是chen哥第一次直播间有杂音吧?】 【嗯(思考脸.jpg)也是他第一次莫名消失(bushi)】 【家里人有事?】 …… 瞥到“家里人”这几个字眼,陈纪淮恍然回神。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开着直播…… 只花费一秒,他对宋穗岁说了声“稍等”,然后切断视频通话的摄像头,飞快在评论区发布下播留言。 【chencheng_】:有事,明天补时长。 发完后,他拿着手机走到客厅,重新打开摄像头。 对面的宋穗岁还是笑得一脸热烈,像是一轮明月照亮寂静的夜,让本来空荡的家里塞得满满当当。 陈纪淮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他低声问,“打电话怎么了?” 宋穗岁没先回他这句话。她俏皮地用双手捂住脸,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戏谑地说,“我刚刚可没有故意偷看你卧室!” 陈纪淮一怔。 知道她理解错了,倒是没解释。如果被小姑娘知道他就是chencheng_,可能她会原地炸毛的吧。 “阿奶在家吗?”宋穗岁问。 “在家。” 陈纪淮举着手机到庭院里找陈玉霞。 陈玉霞和邻居郭姨正在摘槐花叶,她们打算做槐花麦饭。 槐花麦饭是安城过春时特有的一道小吃。 三月底,郊区的白槐花竞相开放,带着一股淡淡清香,挂在枝头像满树皑雪。 每年这个时候,家里有长辈的,就会拿着长杆钩将槐树枝钩下,从花序上摘下槐花,一篮的槐花可以做好几顿槐花麦饭。 她们会将摘好的槐花洗净,用滚水烫过后裹满面粉,再放进蒸锅慢蒸,最后浇上特制的料水,将槐花的清香和面粉的黏糯口感巧妙结合。 “是妹妹啊!” 陈玉霞一听是宋穗岁打来的视频通话啊,她眼见开心起来,笑眯眯地和郭姨打声招呼后,转身钻进自己卧室打算和宋穗岁聊悄悄话。 “谁啊?让阿奶这么开心。”一旁的郭姨看得疑惑,“听着像个小姑娘?” 陈纪淮张张口,竟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莫名又想起直播间评论区的那句“家里人”,他不自在地含糊了过去。 — 回到卧室里,陈玉霞擦干净手,她赶忙问,“妹妹,是不是养花出问题啦?” 和宋穗岁说话时,她总不自觉地用哄小孩的语气。 宋穗岁这个囡囡合她眼缘,小姑娘人长得漂亮乖巧,又是阿己头一回主动带朋友来家里做客。这都让陈玉霞忍不住地想宠着宋穗岁。 宋穗岁摆摆手,“阿奶,没出问题。目前养得都还好好的。” 说到这,她心虚地揉揉鼻子,“我就是想来问问阿奶,您之前养花的时候踩过坑吗?” “踩坑不就摔倒了?”陈玉霞没明白,一时想茬了,以为宋穗岁养个花还给自己摔了。 她脸上涌出着急,“妹妹,你摔哪了?严不严重啊?” 宋穗岁觉得阿奶好可爱,同时又免不得在心里嘟囔,怎么陈纪淮就没有继承阿奶这么可爱的性格,变成了块冷木头。 她笑了出声,赶紧解释,“阿奶,我没摔倒。” “我的意思是,您之前养花有没有出过什么状况?” 陈玉霞这次听懂了。 虽然她不知道宋穗岁为什么问,但一聊到养花她就开始滔滔不绝。 “这花不能多浇水。要是没和家里人商量好,就容易出问题。最开始阿己和我就没说好,我俩隔三差五地都去浇水,结果花就烂根了。” “但是吧,碰到花叶打蔫的情况,反倒得多浇水,而且得把扦插的花枝泡进水里养。因为花根没有根系,在土里反而不吸收水分。” …… 陈玉霞说得每一条,宋穗岁都很详细地记录下来。 甚至有些还被陈玉霞说中了——他们家现在养“水果糖”的时候,就会出现大家一起去浇水的情况。 宋穗岁感慨自己真的找对了人,果然来问陈奶奶是明智的决定。 她的“水果糖计划”看来进度条可以过半了。 “阿奶,最后一个问题!您有没有之前养花的照片?我想画画的时候用来做参考。” “妹妹还会画画啊?真厉害!”陈玉霞一脸宠溺,想了想说,“照片得问阿己,他应该拍过。” 第32章 聊到最后,陈玉霞特别热情地邀请宋穗岁,“妹妹,再来家里玩啊。到时候我让阿己给你做好吃的。” 她报菜名一样给宋穗岁念了好几样。 宋穗岁舔舔嘴唇,她顺着陈玉霞的话说,“我们阿己这么厉害啊!” 陈纪淮刚接了杯水从陈玉霞卧室门口经过,就听到宋穗岁甜腻腻的声音夸奖他。 陈纪淮:“……” 杯子冷不丁地被他一晃,冰水顺着手背洒了一身,他的耳根微不可查地泛出一点淡红。 — 自从找陈奶奶取经后,宋穗岁在家里格外关注三组花的状况。 她发现还真的如陈奶奶所说,即便他们家人手一份养花手册,也认真地去养了,可还是会出现问题。 按理说,“芒果”放置的位置是最适宜长寿花生长的。 可就是因为它在餐厅中岛,处于绝对的视线焦点,所以大家给予它的爱护也是最多的。 越是这样,三个人每天浇水次数的重复率就越高,结果导致花根缺氧,花茎出现黑腐现象,本来繁茂的叶子眼见一天比一天打蔫。 “草莓”因为在玻璃房和别的花花草草聚在一起,跟着吸收了不少肥料,加上用得花盆坚固、密不透气,土壤出现堵塞,花枝根本吸收不到养分,长势也渐颓。 这三组里,“桃子”却是最让人惊喜的一组。 它被扔在书房阳台,因为偏僻、容易被忽略,反而有种自生自灭的意味。他们给予它最最普通的照料,但它却在三组中杀出重围,甚至还生根发了芽。 宋穗岁发现“桃子”发芽时,是在一天清晨。 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仔细检查好几遍才确认是真的。 “桃子”中的一根花枝,在四散叶子中央靠近花根的地方,青翠翠地冒出两点嫩芽。比老叶的颜色较浅,嫩芽叶的两排呈锯齿形,像婴儿刚刚冒出的牙尖尖,可爱而娇弱。 这一抹绿意让宋穗岁有一瞬恍惚,好像属于她的春天终于来临。 喜出望外。宋穗岁连忙一路小跑到卧室,把房门反锁后,才做贼一样取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发了条语音在群里。 【宋穗岁】:快来看我养的桃子发芽了!猫牙舞爪.jpg 她想了一秒,又把这条语音转发给陈纪淮。 毕竟这花和他家关系密切。 群里先叮咚叮咚回了消息。 【周桐】:我宝厉害了!超级彩虹屁夸夸.jpg 【任陆然】:这是桃子? 【任陆然】:桃子不应该长树上? 没理任陆然的发问,宋穗岁退出群聊,又戳进和陈纪淮的聊天窗口。 她看到窗口顶端的“正在输入中”挂了好一会儿,陈纪淮的消息才弹过来。 也是一条语音。 还挺长的,32秒。 宋穗岁无端觉得心跳变快了些。她捏着手机把音量往下调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 她把音筒对准侧脸,头先几秒声音很小,有厨房关火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陈奶奶隔着一些距离在说话。 后来,陈纪淮的声音突然灌进她的耳朵。 许是早晨刚睡醒,陈纪淮嗓音低沉却带着倦懒,调子轻慢慢地上扬,让宋穗岁联想到他此时可能斜倚在厨房料理台,背脊放松,松散着眉眼,那双狭长黑眸似乎也噙着淡笑。 【陈纪淮】:“阿奶让我告诉你——我们妹妹一定会心想事成、一路生花。” 噗通! 噗通! …… 宋穗岁举着手机的半个肩膀都变得僵硬,眼睫轻轻颤了下,她清楚地听到胸腔里像揣了一只小兔疯狂乱蹦。 陈纪淮的这句话被自动播放了三四遍,缱绻的尾音勾得宋穗岁愣在原地。 当他又一次念“我们妹妹”这几个字时,宋穗岁“啪”的按灭手机,把脸颊红透的自己摔进柔软的床上。 第29章 “穗岁,进度怎么样了?”周桐拆了根巧克力棒,熟练地送到宋穗岁嘴边。 宋穗岁一整天都窝在座位上写写画画。 原本全新的画本也已经用了大半,每一页都详细地记录着三组“水果糖”的日常养护情况。 “咔嚓”两口咬碎巧克力棒,宋穗岁像个餍足的猫猫眯了眯眼。 “47%吧。”她想了下回答。手头没停,换了根葵黄色软头笔继续上色。 “怎么还有零有整?”周桐惊诧于进度条的迟缓,翻看宋穗岁递过来的画本,“你不是今晚就打算和裴姨他们说?” 宋穗岁:“对啊。但是能不能成功,他俩的态度可不就占50%。” 从她和周桐构思好“水果糖计划”开始,到今早发现“桃子”发芽,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个多星期。 这其实超出了宋穗岁的预想。 按照陈奶奶的养花手册,一般长寿花扦插后生根发芽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她想,“桃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发芽,应该是之前陈奶奶养得好的缘故。 目前,三个对照组都已经出现明显特征,也达到宋穗岁想要做出对比的目标。因此,她打算把计划推进到第三步——利用长寿花的现状来隐喻她自己,让宋誉端和裴宜能真切地有所改变。 最起码,不要再企图给她转画室、找私教了。 “等我画完最后几页,今晚回家就和他们摊牌。”宋穗岁捏着画本,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你说我爸妈能听得进去吗?” “不会都没有耐心看完吧?” “或者他们会不会看完装不知道?”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穗岁瘫在课桌上惆怅。 周桐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我们岁宝都这么用心了,这画本谁看不心软?裴姨和宋叔肯定会认真对待的。” 看宋穗岁还是一副忐忑模样,周桐搂着她安慰,“实在不行,我们就再换一招!今晚先冲就完事了。” “你这不都写着——心想事成、一路生花嘛,肯定可以的!” 周桐指了指宋穗岁的笔袋。 里面有一张便利条,上面用花体字写着那八个字。 “!” 惆怅的情绪像面镜子被轰然打破。 宋穗岁反应迅速地扯走便利条,藏进手心里。她眼睛盯着前排陈纪淮的背影心虚地看了眼,他应该没听到吧? 周桐纳闷,“怎么了?” “嘘!”宋穗岁朝她丢了记眼刀。 不凶还怪可爱。 引得周桐更想再逗逗她。 “这几个字现在还不准人提了啊?”周桐原本只知道这是陈奶奶说得,但现如今眼看宋穗岁这么紧张陈纪淮,她反而看出了些猫腻。 宋穗岁把便利条平展后,放进书包夹层。 在周桐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宋穗岁幽幽开口,语气娇矜,“嗯,不能提。” — 宋穗岁晚上回到家时,画本里的内容已经全部准备好。她趁着裴宜他们还没回来,悄悄把它放在主卧床头柜上。 宋誉端和裴宜果然一眼发现。 “这是穗岁的吧?这孩子丢三落四的。” 宋誉端以为是宋穗岁无意间落下。直到他拿起画本翻开看第一页,表情由宠溺变得严肃起来。 画本第一页不再是之前宋穗岁写得“水果糖计划”,而是贴成对角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宋穗岁初中时,他们一家三口在游乐园的合照,另一张是今早宋穗岁把三组长寿花摆在一起拍的。 中间几个字是宋穗岁的笔迹——养花手册【真正版】。 宋誉端一页页翻看。 前面都是这三组花的实时记录,包括日晒时长、浇水次数、松土间隔这些细节都被标注的清清楚楚。 前四天,三组花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第五天,“草莓”因为花盆没有透水孔,土壤根部开始积水。 第六天,“草莓”的营养肥堆积,出现肥害现象,叶片变得枯黄、下垂。而“芒果”浇水次数被用红笔大大描了边,这一天因为没有事先说好,他们每个人都浇了遍水。 …… 第九天,“芒果”的浇水次数远超过其他两组,花根变得踏软。“草莓”的叶尖也已经开始发黄。 记录一直持续到第十二天,没有被精心对待的“芒果”反而生根发芽。 宋誉端沉默,他心里大致猜到宋穗岁的意图,心里一时涌出百般滋味。裴宜卸妆洗漱完后,见宋誉端这个模样,好奇地抽走他手里的画本。 半本的内容被她很快看完。 还有最后一页。 裴宜把画本凑到宋誉端面前,两人一起看了下去。 最后一页是一封手写信,一看就是宋穗岁欢脱的风格。 【亲爱的爸爸妈妈: 展信佳[猫猫爱心] 谢谢你们有耐心看到这里[鞠躬wink] [咳咳,说大事专用表情~]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我有很多事情无法保证,比如我的数学成绩tvt 第33章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向你们保证——我会一直很爱很爱你们[抱住吧唧!]】 宋誉端和裴宜对视一眼发出轻笑,心里生出难以言表的暖流。即便他们的宝贝女儿变成大姑娘,但依旧还是最最贴心的小棉袄。 他们继续往下看。 【这段时间养的“水果糖”我愿称它为一个缩影。 我第一次知道,养好一枝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拿着养花手册,也依旧会走弯路。 会因为不够爱,而使其枯萎;也会因为灌注的爱意过浓,依旧无法摆脱悲剧。 [叹气苦恼] 这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但是![高亮] 及时止损,这些就都还来得及? 不管是“草莓”还是“芒果”,发现养育方式有问题,就对症下药、及时整改,你看,就一定会变好的。 [附图是两组花的现状。 “草莓”不合适的花盆和出现肥害的土壤都被更换,打蔫的叶子好似又变得立挺些。“芒果”也被剖开花根,重新种进干燥的土壤里。] 所以,爸爸妈妈,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嘛? [羞涩微笑] 比如—— 从这次的画室开始? 又或者,我们可以再多一步——从每天晚课后让我自己走去画室开始?[猫猫打滚]】 信到这就写完了,但最下面是宋穗岁手画的一张地图。 从学校到画室的路线缩放图。 两地之间500米的距离再加一条巷子,途径的每一个转口、斑马线、红绿灯都被标记出来。 其实,这一段距离真的不算远,每次张叔开车送她反而会因为换道而耽误功夫。宋穗岁早就想和裴宜他们说,她自己可以走过去,不用这么折腾。 但苦于裴宜和宋誉端的态度,就一直没敢开口。正好借这次的机会,她试探着迈出第一步。 一整本看完,宋誉端和裴宜都没说话。沉默和夜色焦灼在一起,显得手里的画本变得沉重。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宋穗岁一时兴起的养花竟然打得是这个注意。 “小丫头还会暗度陈仓了。”裴宜叹口气,开玩笑。 宋誉端紧皱眉头,“虽然我承认闺女确实花了心思,但她的提议我不同意。” 当初那件事,宋誉端的愧疚是最大的。因为他的决定,才让那个人有了可乘之机给宋穗岁蒙上阴影。 “自己在外,太危险了。”宋誉端说。 裴宜没开口,她亦是心有余悸。宋穗岁越是这样乖巧贴心,就越让他们害怕之前的事情会重演。 可拿在手上的画本变得越来越沉重。穗岁这小丫头此时也一定怀揣忐忑吧,或者说,从她做这个计划起,她就已经有了心事。而这样的心事又埋藏多久了呢? 裴宜想想都心疼。 “我们一直以来为她做的这些事,真的对吗?”裴宜质问宋誉端,也在质问自己。 家里这三组花的状态,都是宋穗岁故意调制的。 “草莓”是为了隐喻密不透风的保护,“芒果”是为了隐喻过度倾注的爱,说得直白点,这其实都是指向宋誉端和裴宜的控诉。 这两年,送宋穗岁去严医生诊疗时,明里暗里严医生都会提醒他们,现在的教育模式有很大问题。 但他们俩始终不愿意直面现实。 因为穗岁确实被养的很好,这些年也没有因为他们的管控而多说过什么,这让他们产生错觉,以为这样就是可行的。 可其实,宋穗岁心里是有过挣扎的? 她甚至不敢直接对他们说出这些,只敢用这种方式来隐晦提醒。 裴宜心口哽塞。她不再是白日里出没写字楼的女强人,褪去所有光环,她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母亲。 “穗岁她也只是想自己有个独立的空间罢了……”她努力地寻找解释,快速在心里做评估,“其实,这段距离也不远,附近一公里就是派出所,她把手表戴好的情况下,我认为是可行的。” 宋誉端:“……” “张叔接送得不好吗?不然换人。” 裴宜无奈,刚刚她其实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后,反倒变得从容。 在她的理解里,答应宋穗岁这个请求,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女儿的安全也依旧在他们可预料的范围内。既然这样,不如让女儿开心。 “你别一惊一乍,出什么事都想换人。换人能解决问题的话,给穗岁转画室的时候就不会闹得那么难看了。”裴宜点醒他,“不能再让穗岁伤心了。” “反正当初选定学校的时候,就已经调查过附近安保条件没有问题。只让她自己走这一小段距离就能开心的话,何乐不为?正好哄她别再为之前请私教的事情伤心了。” 裴宜再次和宋誉端强调这个事实。 宋誉端沉默。 他也怕宋穗岁还在伤心。 躲去阳台吸了根烟后,他再次回到卧室和裴宜又聊了聊,才松口答应。只不过,他们说好了前提,如果出现任何风险预警,就立马停止。 第二天,宋誉端和裴宜特意多留一段时间,陪着宋穗岁吃了顿早饭。他们态度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但对于宋穗岁的那本画册却只字未提。 爸爸妈妈难道没有看到吗? 不会吧?我可是故意放到床头最显眼的位置了。 怎么不说话呢? …… 宋穗岁按捺心情,脑袋里思绪纷飞。 要不再委婉提示一下? 直到一顿饭吃完,宋穗岁都没等到她想听到的。反而,宋誉端和裴宜像没事人一样准备出门上班。 “爸爸,我……”她刚张口,就被宋誉端打断。 “晚课结束,自己去画室,可以吗?张叔要送我去隔壁市开会。”宋誉端轻描淡写地说。 宋穗岁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宋誉端和裴宜。 所以,“水果糖计划”成功了? 第30章 晚课结束后,陈纪淮被岑保平叫到办公室。他拿了份高难度的数竞卷子让陈纪淮带回家做。 岑保平的办公桌靠近角落,他迟疑地环顾四周,发现其他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后,才放低声音对陈纪淮说,“最近家里怎么样?” 陈纪淮声音没什么起伏,“还好。” 岑保平对他的家庭情况是知情的,也知道陈纪淮会在学业之余做兼职。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岑保平对此深有感想。 只是他每次想起来陈纪淮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时,还是会心生感慨。 “行,那我就不多说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岑保平拍了拍陈纪淮的肩膀。 转而又聊了几句关于数竞的话题,言语里无非是让陈纪淮好好准备,再过一段安城就会组织集训,到时候争取拿个好成绩。 被岑保平耽误了些功夫,陈纪淮出校门的时间要比平常晚10分钟。当他准备右转回家时,却意外看到宋穗岁。 原本应该车接车送的宋穗岁,此时站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铺门口。 她左手捧着奶茶,右手掂着一兜零食,看到不远处槐树底下画糖人的老爷爷后,眼睛都亮了。 宋穗岁蹲在老爷爷跟前要了个糖人,几分钟后,捧着糖人又钻进另一家饰品店。她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兽,探风一样地左转右转,对哪哪都充满好奇。 家里司机没来接么? 陈纪淮一直看着宋穗岁兴高采烈的的背影转进巷子,他才勾了勾唇角,迈开长腿往反方向走。 宋穗岁不知道她的这些举动落在了陈纪淮眼中。 她一路跟着人流,沉浸在垂枝樱的香气里,享受在路上走过的每一步。明明每天都会经过,但这条路却还是让她感到无数新奇。 宋穗岁把手表从手腕褪下来,当遇到有故事的行人、好看的风景时都会驻足拍照。以至于最后到画室时,她险些迟到。 在助教那里签到后,宋穗岁举起手表对着自己和画室前台的招财猫一起拍了张自拍。 照片被她发在家族群里,又补了句“已经到画室了”。 消息刚一发出,裴宜和宋誉端不约而同地秒回,像是特意蹲点一样,就为了等她这句话。 【裴宜】:ok。好好上课,晚上张叔接你。 【宋誉端】:手表电量过低,记得充电。 宋穗岁看了看还剩45%的电量,觉得宋誉端是过度担忧,但还是很乖地回了个“好”。 她刚收起手表,李杉杉从她背后跳了过来,双手搂着她的肩膀,“穗岁,你怎么今天这么开心?” 宋穗岁只笑笑,没说话。 李杉杉也不纠结,转头聊起别的,“你知道b站绘画区最近又要开展活动了吗?” “绘画区的活动?”宋穗岁摇摇头。她最近忙着养花,很少登录b站,最近一次还是发布手书那次。 “是只有绘画区的up参加吗?”宋穗岁问。一般来说,这种专区活动开展得少,上次三月份的仙侠活动就是和全区联合创立的。 第34章 李杉杉:“对。我听说这次活动还是和京千奖联名举办的,到时候还会有专门的颁奖典礼呢。” …… 她俩一边聊着,一边上楼往小教室走。可越往楼上走,画室气氛却越糟糕。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窝在座位上画画,但今天却是个意外。 好多人聚在隔壁教室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走近还能听到里面火气冲冲的吵架声。 李杉杉拉着宋穗岁找到一个空隙,她俩掂着脚尖往里面看。 画室靠窗的位置,平头男拿着平板举到另一个男生眼前,他喘着粗气大声质问,“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替我证明?” 男生支支吾吾没说出所以然,最后垂下头眼神闪躲,“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和我无关,你要找也要找魏越学长。” “别和我提他!他就是在故意害我!” 听到“魏越”两个字像被触及雷区,平头男瞬间火冒三丈,他攥紧男生的领子,把人往墙上使劲推了过去。 一旁的画架也被撞到在地,素描纸散了一地,连带着一整盒的水粉颜料被摔开盒子,洒得到处都是。 男生挣扎了几下,两个人抱成团在满地狼藉里滚来滚去,眼看就要打起来。平头男嘴里始终大声嘶吼,“为什么要害我?” 听得让人心惊。 直到助教过来阻止,把两人都拎进了王校的办公室,这场闹剧才终止。 半个小时后,平头男耷眉臊眼地到教室收拾完自己所有的东西,从画室离开了。 其他学生也被助教疏散,教室整理干净后重新恢复秩序。 明面上没人大声议论这件事,但私底下的微信群里,这件事早就被翻来覆去地讨论了一整晚。 趁着课间,李杉杉弄清原委后,晃着手机凑到宋穗岁旁边咬耳朵。她上来第一句话开口,“这事和魏越有关。” “你还记得方晓赫是魏越的粉丝吗?”李杉杉问。 方晓赫就是平头男。 当时魏越来找宋穗岁要微信时,就是方晓赫扒出他的b站账号——“画画的未未未来”。他是魏越的粉丝,还开通了直播间的舰长。 魏越自从不再画室做助教后,每天都在b站直播画画。他上周投稿的一副废土场景的cg图大爆,在b站又吸引一波流量。 “但方晓赫说那张图的初稿是他画的,被魏越翻稿抄袭了。”李杉杉搜出魏越的b站账号给宋穗岁看。 “魏越抄袭?”宋穗岁惊诧。 魏越在b站的标签可打着原创区up,他的画竟然会是抄袭的吗? “我还听他们说,方晓赫这张稿子还是接的商稿,稿子刚发给甲方,魏越的画就发布了,甲方当场就走法律程序让方晓赫赔钱。” 李杉杉划拉手机,继续往下说,“方晓赫就去找魏越对质,但魏越一口咬死是方晓赫抄袭他的……反正现在方晓赫挺惨的,欠了一大笔钱,画室也让他走人了。” “那刚刚和他打架的那人?”宋穗岁问。 “据说,方晓赫构思初稿的时候,那人见过。方晓赫想让他作证,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人不肯。” “这事也不知道到底谁真谁假。”李杉杉皱皱眉。 虽然她很讨厌魏越,但抄袭这顶帽子她也知道不能凭借主观臆断,随意安插在别人头上。 方晓赫的事情热度没持续太久。 他后来在网上曝光过魏越,但没成功。反倒是魏越发了则声明。 声明上说,他和方晓赫是师兄弟关系,一直以来他也很欣赏方晓赫。 某次方晓赫以想参观他的工作环境为由来他家做客,魏越出于朋友情谊,接待了方晓赫。也是这一次,被方晓赫看到并偷拍了自己电脑上未发布的画作。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张画会被方晓赫拿去接商稿。 对此,魏越表示痛心和惋惜,但出于同门情谊,他选择保留追究方晓赫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希望方晓赫能够改过自新。 魏越还附了条视频。 正是方晓赫在他家对着电脑屏幕拍照的监控片段。 这样一来,算是锤死了方晓赫抄袭不成,还自导自演。魏越的粉丝铺天盖地的在方晓赫账号下留言,几乎可以说是一场网暴。 方晓赫自此之后,也就销声匿迹。 宋穗岁看到魏越发的这则声明时,她正站在学校门口徘徊。 四月份的安城,天气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晴空万里,这一秒就乌云堆积,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像是忽入永夜,阴沉的风发出嘶嚎,让人感到惧怕。 路上的商贩也全都提前撤走,沿街行人稀零。整条街道弥漫着一股冷气,夹杂着风雨欲来的腥味,令人感到不适。原本带着韵味的红墙瓦砖在这种衬托下,似乎变了形,一砖一瓦陈旧斑驳,散发出一缕缕阴森。 宋穗岁觉得自己仿佛陷入怪物布下魔法阵的异世界,前方会有吞噬万物的可怕存在。这把她一下子扯回记忆里可怕的那一天。 宋穗岁手里拎着把长柄伞,她握紧伞把,心里有点打退堂鼓。 从学校到巷子口的这一段路她还能行,但是转进巷子,周围只会更黑,人会变更少…… 她害怕那样的环境。 裴宜刚刚还和她打了电话,问要不要让张叔现在过去接她。 但张叔过来还要很久,眼看来不及。而且,宋穗岁不想因为这件事就打破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所以她找借口拒绝了。 “妈妈,没事,我和同学一起走,已经出校门了。别担心,一会儿我给你拍照打卡。” 宋穗岁应付完裴宜,她叹口气,给自己在心里鼓劲后,硬着头皮往前走。 试探的脚步在巷口停下。 她往里看了眼,没忍住地退后了步。 巷子里的光线确实要比街道还要再暗几分,最前面走着一个大叔,看起来体格健硕。如果这个时候走进去,整条巷子就会只剩宋穗岁和大叔。 她不太敢独自跟在那位大叔后面。 又徘徊了会儿,直到大叔的背影走远,身后也似乎没有人要走这条巷子。宋穗岁才深吸口气,握紧手上的长柄伞,往前慢慢走着。 全程都保持高度紧张,连呼吸都变得很轻,耳朵也留意着周遭所有细碎的声音,生怕突然跳出什么人。 在宋穗岁走到巷子的三分之一时,一切还都顺利,她轻轻呼了口气。 “趵趵” “趵趵” ……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她身后传来——皮鞋质地,步伐很重。 宋穗岁浑身抖了下,她努力稳住自己,也没敢回头看,又装作往前走了几步,可身后的脚步声还在。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连心跳都慢了几分。 宋穗岁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墙靠了过去,她在原地蹲下假装系鞋带,眼神却斜瞥着那双皮鞋…… 皮鞋离她越来越近,心跳开始越来越剧烈,几乎牙齿都打*颤的时候,那双鞋路过了她。 “呼!” 浑身的防备卸下来不少。 直到那人走远了些,宋穗岁这个时候才敢站起身。 长柄伞变成支点,撑着她已经发软的身体。宋穗岁眼眶泛红,也不是想哭,就是觉得有些委屈。 这条巷子怎么这么长啊…… 耷拉眼尾,她在心里微微抱怨。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些急促,但落地时又很稳。 宋穗岁几乎崩溃地看过去,却看到一个男生单肩背着书包沿着巷子的另一边往前走。 风拂过乌云,吹出一片罅隙,冷白的一束光四射而下。 宋穗岁在隐绰的光影里,认出了陈纪淮。 第31章 “这天气不会要下雨了吧?”高山揪了揪他头顶的小辫,担忧地看了眼乌云沉积的天空。他下午晒的被子还没收。 陈纪淮没吭声,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上的文件。 他俩站在学校门口转角的一家麻辣烫店外,看起来十分扎眼,吸引很多路过学生的注意。 不少人认出了陈纪淮,毕竟他人长得好,还顶着学神光环,在一高早就是风云人物。而高山却一副社会人模样,膨胀的肌肉线条加上手臂纹身,头顶小辫,怎么看也妥妥一个不良少年。 不少学生诧异,陈纪淮怎么还和社会哥玩? 还有人想凑过来看,都被高山一眼瞪了回去。 “阿己,这合同可以不?”高山满脸谨慎,生怕出现什么问题,“我可是把所有积蓄都搭在里头了。” 合同是一份门面房的租房协议。 里面涉及的店面就是他们身后的这家麻辣烫店。店主因为私事不打算干了,但店面合约还没到期,于是想找人接手。 高山从小就喜欢琢磨吃的,其中虾尾算是他的心头好。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虾尾店。 计划里,这项进程还得再等个一两年,但因为替张蕊心出头,烧烤店的工作干不下去,他一合计,索性着手规划开店事宜。 第35章 正巧麻辣烫店老板和庄哥是旧识,一经介绍,帮忙给高山搭了线。老板是二房东,虽然没法降低房租,但却大方地把店里的设备都免费送给高山处理。 高山考虑后觉得还挺划算,就打算和人签合同。 但他自己又不太懂这方面,身边也没什么靠谱的亲人朋友,想了一圈,也就陈纪淮是个学霸,有能力帮他参谋参谋。 陈纪淮仔细看完后,开口,“合同没问题。但老板是二房东,得确认他的租房协议合法,并且有权转租。最好还是能得到房东的授权。” 陈纪淮说着,高山拿手机录音,他怕自己事后遗漏。 “……你签字时,记得把拍照留存店面设施,以免出现后续纠纷。”陈纪淮交代完注意事项,把合同还给高山,“还有别的疑问么?” 高山伸出拇指,朝陈纪淮晃晃,“果然还得是我阿己。你真不打算之后学法律啊?” 高山闲扯两句。他会这样说的原因是,之前去陈纪淮家,看到书架上堆满了法律专业书,一般人要是没兴趣,谁会去啃这些死难懂的大部头书。 陈纪淮自动忽略这个话题,他把书包背好准备回家。 高山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小电动,“我送你?” 他这会儿侧过来脸,陈纪淮才看到高山颧骨上有一拳乌青,微微拧眉,“你又打架了?” 高山讪讪,摸了摸颧骨,疼地“嘶”了声。 “不是打架……”他自己也很无语,“算我点背,又他丫的遇见一群醉鬼。” “就在你们学校对面的那条巷子里,几个男的大白天喝醉酒堵路,我就一从旁面过路的,丫的二话不说给我一拳。” “不是我说,你们学校怎么也有这种人?平常学生进出真没问题吗?还是就我点背,要不我把头顶小辫剪了吧?自从留了它,我是倒霉接倒霉的……” 高山啰里啰唆吐槽一大堆,但陈纪淮敏感地抓住关键词,“你说你在哪遇见的?” 高山:“就前面不远的巷子里。” 陈纪淮眼皮一跳,立刻想到了宋穗岁。 心里转了个念头,连再见都没和高山说,他就径直朝着巷子奔去。 乌云沉空,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陈纪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些慌张,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 等转进巷子,看到宋穗岁像个蘑菇一样蹲在地上时,陈纪淮才停下来,双手扶着膝盖松了口气。 距离宋穗岁身后的十几米的距离时,手夹公文包的大叔从宋穗岁身边经过,陈纪淮很确定他看到小姑娘在颤抖,握着长柄伞的手哆哆嗦嗦。 直到大叔完全走到她前面,宋穗岁才好像平稳了些。 所以,她害怕有人走在身后么? 陈纪淮往前走了两步,意识到这点后,他改了主意。开始沿着巷子的另一端往前走,他这次把步伐放得很慢,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始终留意着宋穗岁的状态。 直到他听到宋穗岁跟在他身后往前走,悬起的一颗心逐渐落地。 — 宋穗岁从刚刚的应激中缓了过来,借着长柄伞的力道站起身。 陈纪淮好似没有看到她,他沿着巷子依旧往前走。 宋穗岁长舒口气。 说实话,刚刚看到陈纪淮的刹那,她有种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幸好…… 他没有过来。 不然,宋穗岁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眼看陈纪淮要走远,宋穗岁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心情,她赶紧跟了上去。 起码,跟在一个认识的人背后会让她感到心安。 /:. 陈纪淮的背脊挺阔,他单肩背着书包却不显得轻浮,反而更衬得他瘦腰宽肩。他步伐沉稳,不急不躁,像他这个人一样。 安静的巷子原本带给她的是紧张,但现在却在这种安静中,她逐渐感到心情平复。 陈纪淮家不是在南湖路吗? 和她的画室是反方向? 宋穗岁终于有头绪去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或许他要去打工? …… 这么想着,也这么跟在陈纪淮的身后走了一路。走出巷子时,到画室门口时,宋穗岁看到陈纪淮继续往前走,她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 脱离那段巷子后,天空中的乌云被风吹散,半明半昧的天光散落下来,有了光影,空气都变得不再沉闷。 宋穗岁拿出手表,她鬼使神差地对着陈纪淮的背影拍了张模糊的照片。 李杉杉刚从画室小超市买了盒软碳,她看到宋穗岁站在门口发呆,凑了过去。 “穗岁,你拍什么呢?”李杉杉看到手表屏幕上的照片疑惑,“风景照?” 她抬头又看了看周围,“这有什么好拍的?” 宋穗岁收起手表。 只有她知道,这张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像风景照的照片,主角其实是陈纪淮。 李杉杉挎住宋穗岁的手臂往画室走,“最近大家都很喜欢扫街拍风景照吗?” 她嘟囔,“我有个表姐,兴趣勃勃地买了个新拍立得,走哪拍哪,结果没玩半个月腻了。嫌弃拍立得携带不方便,底片也贵,总之,核心意思就是她想转手。” 李杉杉摊摊手,表示对表姐很无奈。 宋穗岁一边听着,一边还在想陈纪淮的背影。 她想了一个晚上,不知道陈纪淮到底是不是凑巧走了那条巷子? 宋穗岁很想问他,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她思来想去找了个借口。 宋穗岁点进chencheng_的直播间,对着up正在做的数竞题截了张图。她打算用问题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打开话题。 说来也奇怪,向来有时间意识的chencheng_今天开播却迟到了。他还在评论发公告,说以后的直播都会延后20分钟。 宋穗岁到没在意。 她现在一心想着怎么找陈纪淮开口才最自然。 踮脚凑近卧室房门,没听到什么动静,宋穗岁才敢悄悄把手机偷拿出来。 她和陈纪淮的聊天记录依旧停在那条语音。 宋穗岁迟疑了下,没敢再听一遍…… 又过了几分钟,她找好表情包,想好发送内容,才敢把截图发过去。 【宋穗岁】:猫猫戳戳.jpg 【宋穗岁】:这道题怎么做?求解 【宋穗岁】:[图片] 消息刚发过去,裴宜敲响她的房门,紧接着推开,“穗岁,你是不是又逃掉了今晚的牛奶?” “!” 宋穗岁大惊,飞快地把手机扔进被子里,捏着被角冲裴宜笑得很甜。 她今晚一改常态,很痛快地干掉牛奶。用最快的速度应付完裴宜后,才敢继续偷偷摸摸地找手机。 宋穗岁整个人埋进被子里,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光。 屏幕顶端显示着陈纪淮发来的消息。 【陈纪淮】:? 隔了一会儿,他又发了条。 【陈纪淮】:倒也不必。 ??? 什么不必? 宋穗岁纳闷,她不就是发了道题过去?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宋穗岁点进她和陈纪淮的聊天界面, 在那张题目图片的后面,又接了条消息,是张表情包—— 【宋穗岁】:猫猫祟祟扑过来并给你一个超级亲亲拥抱.gif 最关键的是,动图里的“猫猫”是宋穗岁她自己…… 还是小时候梳对朝天辫,脸蛋两团高原红,眉心一点红的她…… 宋穗岁没勇气点开大图,表情包就在聊天小窗里反复播放——小宋穗岁迈着小短腿从远处跑来,圆嘟嘟的脸蛋突然放大,挥舞两只小短手,傻乐呵呵地凑过来亲了亲屏幕…… 宋穗岁:“……” 整个人僵直一秒,然后立马去点撤回,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穗岁满脸麻木地瘫倒在床,脚趾紧缩,脸颊就这么一下子烧得通红,连手指都麻木了。 就是说,真的没有时光机可以让她重回十分钟前嘛??? …… 初中的时候吧,宋穗岁和周桐打赌,为了什么已经忘了,但结果就是宋穗岁输的一塌糊涂。愿赌服输,她小时候照片就被周桐和任陆然做成了套表情包,至今流传。 其实,宋穗岁自己挺喜欢这组表情包的,她小时候又不丑,顶多就是可爱得有些炸裂…… 平常发给周桐、任陆然,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突然发给陈纪淮…… 天呀。 要么让她失忆,要么让陈纪淮失忆吧。 求求! 宋穗岁捂着脸,心想。 第32章 宋穗岁没敢回复陈纪淮,想问的问题自然而然地被搁置。 甚至第二天到班时,连给陈纪淮检查《3+2》都是直接把书放在他的桌角,准备杜绝一切和他说话的可能。 陈纪淮一来就看到宋穗岁双手捧着语文课本,鹌鹑一样把自己埋在书后面。 第36章 他感到有些好笑。但是没戳穿宋穗岁,只是在检查完《3+2》后,转头敲了敲她的桌子。 宋穗岁头埋得更低了。 约莫持续了一分钟,她好像听到陈纪淮转身回去的声音,宋穗岁才敢从书后面露出眼睛。 正巧对上陈纪淮的视线。 陈纪淮双手环胸,微微偏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表情瞬间凝固,宋穗岁下意识想再躲回课本后面,但又觉得那样太没面子。于是,硬撑着头皮,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昨晚的题不问答案了?”陈纪淮开口。 宋穗岁拨浪鼓一样摇摇头。 昨晚什么昨晚……她只想让陈纪淮失忆! “但我已经写出来了。”陈纪淮晃了晃指尖夹着的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公式,是一道极限求值题,连续五六个准则,做了好几次变形后才求出答案。 她还挺会选题。这道题是道压轴题,连他算起来也要花费些功夫。 不过,昨晚猛然看到宋穗岁发来的截图时,陈纪淮也吓了一跳,以为宋穗岁认出了他b站的身份。他一秒之内想出好几种宋穗岁盘问他的方式,可没想到下一秒,小姑娘就发来了张自己的表情包…… 陈纪淮再次回想那张动图里的幼儿园版宋穗岁,眉眼带了几分淡笑。 “!”宋穗岁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她把课本啪地放下来,故作凶意,“你不许想!” 但悄然泛红的圆润耳廓出卖了她的窘迫。 一旁的任陆然斜睨了眼题目,惊讶,“嚯!宋穗岁你可以啊,现在都敢染指数竞题了?” 瞥了眼那张纸,上面的字母和数字像是蚂蚁搬家,宋穗岁哪里看得懂这些。她耳尖更红了,幽怨地瞪了眼任陆然。 没事瞎参合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们做的表情包! 周桐品出不对劲,“你和他怎么了?” 陈纪淮没说话,只是看着宋穗岁。 在宋穗岁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时,适逢王琎在讲台上吆喝了一嗓子,他问,“篮球赛训练场地抽签,谁现在有空能帮忙去体育器械室抽个签?” “我去!” 宋穗岁举起手“刷”得站起来,她像阵风一样地跑出教室。 任陆然胳膊肘轻轻撞了下陈纪淮,“到底怎么了?” 想起昨晚小姑娘发来的表情包,陈纪淮抿出淡淡笑意,“没什么。” — 继表情包事件后,宋穗岁没再提过那件事。不过,一连好几天,她去画室的路上都能碰到陈纪淮。 这也让宋穗岁安心不少,连带着那天的应激情绪也被很快抛到脑后。不然,按照往常,她估计还得去麻烦严医生才行。 也不知道陈纪淮是如何做到的,总能隔着她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前面。他们也从来没有打过招呼,像两根平行线,一前一后的拖着落日的光影。 宋穗岁想,陈纪淮应该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冷木头平时走路肯定是“目中无人”的那种。 即然第一次没有打招呼,后面反而更不容易开口,宋穗岁索性就这样像个小幽灵一直沉默地跟在陈纪淮身后。 陈纪淮身影清癯但并不单瘦,他总能把校服勾勒出好看的线条。逆光中的他,夕阳拉出一道斜影折在红墙上,像一把孤傲的剑被剪出棱角。 宋穗岁总是会被这样的陈纪淮而惊艳。她后来找到李杉杉,接手了表姐的拍立得,时不时就会拿出对着陈纪淮的背影拍照。 白边相纸被积攒一厚摞,和落日中的小巷一同成为她压在心底里的秘密。 宋穗岁一直以为这是单属于她的少女心事,直到偶然发现,好像并不全然像她想的一样,总有一些变化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那天,晚课结束后,王琎叫住打算走的宋穗岁。 他说最近马上要开展篮球赛,到时候需要一些应援画报,想让宋穗岁这个宣委找人提前准备好,又和宋穗岁商量了画报的规格和数量。 全部沟通完后,宋穗岁比平时晚出校门。陈纪淮也早就走了。 就在她以为今天大概率是要自己走时,却意外地在巷子口看到陈纪淮。 巷子口的樱花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丢了个破破烂烂的纸箱,里面躺了只小狸花猫。 深棕色的小狸花带着黑色的波状条纹,小小一只从纸箱口探出头。它很亲人,圆碌碌的眼睛一直黏在过往的每个路人身上,好像在找它的主人。 陈纪淮在小狸花面前蹲了下来,他从书包里取出一根猫条试探着喂给它。好在小狸花并不闹人,它只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嗅了嗅,确定没有危险后,它两只爪子扒在纸箱边缘,伸出舌尖开始舔猫条。 陈纪淮竟然会随身携带猫条? 不是,他喂猫猫的动作好娴熟…… 宋穗岁在不远处看完全程,还趁机又抓拍了张陈纪淮喂猫猫的照片。 宋穗岁过去时,陈纪淮刚喂完,他动作很轻地揉了揉小狸花的脑袋,然后收拾好猫条袋往巷子里走。 后面,宋穗岁又有几次出校门晚,也都会看到陈纪淮在喂小狸花。这像是变成了他们之间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 小狸花仿佛在樱花树底安了家。 它不会乱跑,也不会吵闹。它好像始终认为,只要它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主人,主人终有一天就会把它接回家。 这种默契再后来演变升级。 有时候,陈纪淮被岑保平叫走讲题晚走时,宋穗岁也学着等他。她的书包里也随时准备了猫条,时不时喂给小狸花。 然后,等陈纪淮走进巷子,她再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这样奇怪的默契持续一段时间后,因为一场大雨终于被打破。 轰隆的雷声作响,雨势来的凶猛。劈里啪啦的雨珠敲打在窗户上,最后沿成一条条雨线蜿蜒而下。 宋穗岁担忧地看了眼窗外。 这场大雨来的突然,整个天空像是被乌云遮蔽,看起来灰蒙蒙的,给人以压抑。 小狸花怎么办? 它的纸箱肯定撑不住这场大雨。 宋穗岁一想到小狸花被雨淋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看向陈纪淮,陈纪淮也担忧地看着窗外,脸上流露出罕见的着急情绪。 直到下课铃声一响。 宋穗岁和陈纪淮飞快地对视一眼,两人一拍即合拎着书包往外奔。 鞋子踩在雨水里溅出水花,他俩冲出楼道到学校门口时,雨势反而逐渐收敛。 陈纪淮率先看到小狸花,他跑过去把书包护在小狸花的头顶,给它遮雨。 “用这个吧。”宋穗岁从书包撑出伞,把伞面移了移。 他俩看清小狸花的状态后皆是一惊。 纸箱果然已经被雨打湿,变成软塌塌的一堆纸烂在地上。而小狸花浑身已经湿透,深褐色的毛打绺的黏在一起,狼狈极了。 更令人惊心的是,小狸花的后腿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周围的猫毛脱落,露出半个巴掌大小的血红伤口。 小狸花打蔫地瘫倒在树底下,拖着受伤的后腿一颤一颤地发抖。 “怎么成这样了?”宋穗岁眼睛里涌出疼惜,她甚至不敢碰小狸花。“我们得送小狸花去看医生。” 陈纪淮把小狸花抱到怀里,他们先转移到附近的屋檐下躲雨。 稍微检查了小狸花的全身后,陈纪淮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和宋穗岁说,“还好,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外伤。” “你先抱好……可以么?”他想把小狸花交给宋穗岁抱,但怕宋穗岁害怕小狸花的伤口。 “给我吧。”宋穗岁倒是很利索地接过来小猫。她动作放的很轻,生怕弄疼了小狸花。 陈纪淮把自己的书包反背在胸前,他把里面尖锐的书本拿出来,然后让宋穗岁把小狸花放进去,“没有太空包,只能暂时这样。” 说完,他用手机查询附近的宠物医院,几经联系找到一家距离三公里左右的医院还在开门。 “小猫……”陈纪淮说到一半,想到宋穗岁刚刚的叫法,他改了口。“小狸花除了腿伤,还有严重的口炎,现在得送去检查。你……” 宋穗岁反应过来,她定定地看着陈纪淮,“我想和你一起去!” 陈纪淮看了看时间,“你不是还要去画室?马上迟到了。” 宋穗岁:“?” 原来他知道我一直去画室啊。 还知道我的上课时间? 念头一闪而过,宋穗岁还是不放心小狸花,她想了想说,“能等我10分钟吗?我去画室签完到,然后我们一起去给小狸花看病。” 小狸花似乎有感知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喵叫,它朝着宋穗岁的方向凑了凑头。 陈纪淮垂眸看着宋穗岁,她的目光凝在小狸花身上,眼眶红了一圈,眼睛里满是心疼,甚至瞥到小狸花的伤口就会一抖。 陈纪淮捻了捻手指,忍住去揉揉她头发的想法。他从宋穗岁手里抽走雨伞,迈出长腿往画室的方向走了一步。 第37章 宋穗岁呆怔在原地,不解地看他。 “不是要去画室签到?走吧,我陪你。”陈纪淮开口,声音在清冷的雨声里竟显得温柔几分。 宋穗岁眼睛一亮,她走向陈纪淮,加快了些速度往画室走。 陈纪淮怀前抱着小狸花,身边跟着宋穗岁,他撑着的雨伞微微往宋穗岁的头顶偏了过去。 宋穗岁找助教签完到后,李杉杉才溜下来找她。 “杉杉,江湖救急!你帮我看会儿手表,老规矩,我妈妈打电话的话帮我糊弄过去。”宋穗岁把手表交给李杉杉。 “你要逃课啊?”李杉杉倒是没多少震惊,反正宋穗岁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也算轻车熟路。 宋穗岁简单的交代了下经过。 李杉杉顺着她的目光往陈纪淮的方向看去。 除了任陆然和周桐,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宋穗岁身边见到别的朋友。 男生胸前背着书包,一只小猫探出头眼巴巴地朝她们看过来,一大一小显然都在等宋穗岁。 李杉杉愣了愣神,“那你快去吧。下课前记得回来!” 她看着宋穗岁一路跑向男生的背影,又想起什么似的,嘱托了句,“还要记得b站活动报名。” 宋穗岁给她回了个“ok”的手势。 第33章 雨天里的宠物医院也并不冷清。宠物医生刚刚结束一单问诊,才轮到小狸花。 宠物医生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即使穿着白大褂,给人的感觉也很温暖。 小狸花被带了太阳花脖套,趴在就诊桌上很乖地团成一小只。 “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医生用剃刀把小狸花后腿周围的毛发修剪干净,观察伤口后松了口气。 “来帮忙抓着。”她给陈纪淮递了个眼神。 小狸花像是有感应一样,扑腾两下小短腿,眼睛都瞪大几分,一副惊恐模样。 陈纪淮伸手轻轻按住小狸花的后腿,另只手安抚地顺了顺猫咪后背。他配合医生用生理盐水给小狸花的伤口进行清洗,又涂了层碘伏消毒。 晾干药液时,陈纪淮一直保持弯腰姿势,他怕一动又弄疼小狸花。 医生退了两步,凑到宋穗岁跟前小声地戏谑,“妹妹,你男朋友蛮不错诶。” “不是!他不是我……”宋穗岁抱着陈纪淮的书包,顿时僵了下,“男朋友”三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姐姐眨眨眼,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让宋穗岁憋得头更低了。 宋穗岁偷瞄了眼陈纪淮。他侧身相对,头发被雨水稍稍打湿,被他随意抓了下,这会儿多了几分凌乱的帅气。 陈纪淮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很认真地观察小狸花的状态,小狸花偶尔轻轻喵呜一声,他就会揉揉它的头。袖口衣袖被挽起,修长手指没入猫咪刚被吹干的燥茸茸的毛发里,用指腹亲昵地蹭了蹭猫猫。 宋穗岁感觉自己的指尖也微微发烫。 她想起刚到宠物医院,陈纪淮收伞还给她时,她的指尖和陈纪淮的不小心碰上——温度泛凉,却很柔软…… 隔了会儿,医生给小狸花的伤口上了药粉,用纱布包扎好后,陈纪淮出声提醒,“小家伙应该还有口炎。” 医生拿着小镊子检查小狸花的口腔状态,又轻轻摁了摁小狸花的咽喉和口腔,小狸花疼得挣扎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嘶哑呜咽。 然后她问了几个问题,陈纪淮都回答的很熟稔,像是做惯这种事。 “猫猫的口炎不是很严重,开点药带回去吃吧。它腿上伤口也要勤换,三天后复查。” 医生开了药单,陈纪淮准备结款时,被宋穗岁动作很快地抢了先,她似乎就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陈纪淮眸子暗了暗,没在医院里说什么。 临走前,宋穗岁看到医院门口有家宠物超市,她扯了扯陈纪淮的袖子,“你要把小狸花带回家养吗?” 陈纪淮“嗯”了声,“小家伙这个状态,放在外面不合适。” “那我挑点礼物送给小狸花吧!”宋穗岁说。 宋穗岁径直冲进超市,她挑了一系列的猫猫用品,最后在纠结选哪个颜色的猫窝。 小狸花扒着航空箱往外探了探,冲着带有水蜜桃粉色猫窝喵了声。 宋穗岁:“……” 小猫不愧是你! 一众五颜六色的水果里,就专挑她过敏的桃子。 陈纪淮下意识抬起手掌挡着小狸花,无果。还是被宋穗岁听到了,他知道宋穗岁桃子过敏,看着小姑娘略略呆滞的表情,开口,“要不,换一个?” 小狸花听懂似的,它转了个边,从手掌后头钻出来,扒着航空箱又可怜兮兮地冲着宋穗岁嗷了几声,似乎在说它真的喜欢那个。 “买!给你买!”宋穗岁被小家伙的样子逗乐了,隔着箱子用指尖点了点猫咪的额头,“这么喜欢桃子啊?” 小狸花开心地摇摇尾巴。 “那以后叫你小芒果吧!”宋穗岁愉快决定。 小狸花:“???” 圆碌碌的眼珠流露出不可置信。它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后腿,似乎在说怎么能欺负猫?! 宋穗岁笑笑,“不然投票?” 她和小狸花一同仰头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 宋穗岁良心发现,自己竟然幼稚地和猫咪玩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桃子就桃……” 陈纪淮打断她,“芒果吧。” “啊?”宋穗岁一噎。 陈纪淮语调懒散,“芒果更可爱一点。” — 两人带着一只猫打车回到陈纪淮家。陈玉霞不知道去哪了,没在家。小狸花最后被改名“小芒”,它和宋穗岁都各自退了一步。 陈纪淮把小芒放在卧室里,宋穗岁跟到门口犹豫地停下来。 “怎么不进来?”陈纪淮问。 宋穗岁实话实说,“除了然总,我还没进过别的男生的卧室。然总的也只进过一次。” 陈纪淮扬眉,“所以?” “所以,用不用给你几分钟,你收拾一下房间?我听说男生的房间都很乱,还有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宋穗岁一脸无辜。 她想起那次,她和周桐去找任陆然,差点溜进他房间时,被任陆然堵在门口,他一本正经地说这话。 陈纪淮:“……” 他走过来,身影高高大大,似乎把宋穗岁整个人都笼了进去。陈纪淮停在宋穗岁面前,他弯腰曲起指骨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穗岁吃痛地揉揉额头,陈纪淮已经直起腰,侧身站在房门口,露出整个卧室的视野。 陈纪淮的卧室不大,布局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柜就已经占据大半空间。宋穗岁试探地往里面瞄了眼,果真如他所说,收拾得很干净。 深蓝色的床单带着洗衣粉的清香,书柜上堆满了书,一眼看去,除了数学竞赛题本,最多的竟然是各种法律社科书籍。 通白的书桌上只摊开了本常用题集,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 这种性冷淡的风格,让宋穗岁莫名熟悉。 “帮我把东西拎进来?”陈纪淮走到飘窗前的空地上安置好小芒。 宋穗岁点点头,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猫咪的新家被安置好,小芒舒服地躺在猫窝里打了滚。 宋穗岁没忍住伸手撸了把猫猫。 卧室里的温度比外面更高些,暖黄色的台灯光晕充斥着每一片角落。她和陈纪淮并排蹲在角落里,肩膀几乎抵着肩膀,似乎还能嗅到陈纪淮身上沾染的雨意。 猫猫软乎乎的,宋穗岁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侧头埋在腿弯,看着陈纪淮拆开猫罐头,小芒伸出舌尖欢快地舔着,一边吃一边喉咙发出餍足的喵呜声。 “你似乎从刚刚起就在我给省钱?”陈纪淮冷不丁地开口。他视线平视着宋穗岁,他们俩距离近到真的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空气一瞬停滞下来,被陈纪淮这么近的盯着,宋穗岁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他一双如玉湖一样的黑眸给吸进去。 宋穗岁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心跳,她假装一脸听不懂,“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给你省钱?” ……被他发现了。 宋穗岁还记得家里阿姨说陈奶奶穿经停板的事情,想着陈纪淮还在打工,而养猫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她不想让这件事成为陈纪淮的负担。 宋穗岁飞快地在脑子里找借口,“主要小芒算是我们一起捡到的猫孩子。妈妈给小乖出钱买东西,不是很正常?” 秃噜说出口的话,脑子在后面追也追不上。说完,宋穗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多么奇怪的话…… 陈纪淮的声音顿了下,“你的意思是,我喜当爹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宋穗岁像被踩到爪子的猫猫,否认得很彻底,但闪躲的眼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陈纪淮从善如流,捏捏小芒的爪子,“看来我们小芒只有妈妈了。” 第38章 他的调子慢悠悠上扬,又假意带了丝委屈,仿佛在指责宋穗岁始乱终弃。更要命的,小芒像是听懂了,张着嘴嗷两声应和着陈纪淮。 宋穗岁都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闪躲陈纪淮的视线,目光瞥到书柜上摆放杂物的格子。最外面摆了一套已经拆封的纸胶带,和上次陈奶奶花盆上一样。 “上次都想问你了,你怎么会有这个胶带?”宋穗岁生硬地扯开话题,指着书柜问。 陈纪淮喂完罐头,轻轻笑了声,小姑娘这是又演上了。他没再追问,顺着宋穗岁的话说,“朋友送的。” 他这话不假,合作方也算是朋友。 “你朋*友眼光还挺好。”宋穗岁嘟囔,继而亮着眼睛期待地看向陈纪淮,“那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画的?” 她语气里求表扬、求夸赞的意味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和小芒吃完罐头的表情如出一辙。 “谁画的?”陈纪淮捻捻手指,摸了摸小芒的头,他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宋穗岁昂头,拍拍自己的胸口。 陈纪淮:“你画的?” “这是我和初创文具出的合作,你这个可是隐藏款,很难抢到的。”宋穗岁抬抬眼。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总是兴奋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 陈纪淮点点头,“嗯,麦子厉害。” 突然被陈纪淮夸奖,宋穗岁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一肚子想暗戳戳夸自己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于是安静地开始揉捏小芒。 陈纪淮看了眼钟表,时间还早,“你再和小芒玩会儿?吃完饭送你回画室。” 说完,他起身走出卧室。 宋穗岁又撸了会儿小芒,等猫猫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宋穗岁才拿出手机看消息。 一个小时前,李杉杉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李杉杉】:无情况,记得按时回画室。 【李杉杉】:[活动链接] 啪嗒啪嗒按了几下键盘,宋穗岁回复。 【宋穗岁】:知~道~啦~ 消息刚发过去,李杉杉秒回。 【李杉杉】:盯——大小姐终于回消息了!我以为你被冰山帅哥勾走魂啦! 【李杉杉】:老实交代抱小猫的男生是谁?我再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想想怎么找借口~ 宋穗岁:“……” 她原本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但继被医生小姐姐调侃,又被李杉杉这么一讲,反而多了丝心虚。但她莫名也不想否认,只发了个“嘿嘿”笑的猫猫表情包。 点开李杉杉发的活动链接,宋穗岁大概浏览了遍。 这次活动主题命名为“春遇”,是b站联合京千奖推出的绘画比赛,要求以漫画的形式展现心目中最美丽的一场春。 宋穗岁看到这个主题时,她愣了愣。脑海里的记忆似乎变成了小人书,翻篇一样的往回倒,倒回了和陈纪淮初次见面的那个午后。 南湖路的法式咖啡店。 男生穿着薄荷绿的短袖衬衫,捏着咖啡杯做拉花。 那时,写生的题目是“见春”。 宋穗岁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抹独特的春意。 但,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陈纪淮,画纸上男生空着的脸成为了小小遗憾。 而现在,又一场“与春相遇”,宋穗岁感到时间有种奇妙的融合。 昏黄灯光,雨水落过的水气散发清香,手边的小狸花安静地窝成一团睡觉。 宋穗岁心里生出一股冲动,快步走出卧室,她看到陈纪淮从厨房的窗口探出来看她,神情清淡却被烟火气染上温柔。 “陈纪淮,我给你画张画吧!” 宋穗岁明媚地笑着对他说。 第34章 自从宋穗岁宣誓一样地说要给陈纪淮画张画,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收到一张自画像。 有时是一张手绘纸,有时宋穗岁索性直接甩了张图片发来。每一张画上的他姿态也各异,但画的最多的却是他的背影。 陈纪淮对着这些自画像,时常会困惑,也不知道宋穗岁到哪记住他那么多的背影。 每次宋穗岁给他发画时,陈纪淮也都会回发一张小芒的照片。 两个人你来我往,像是在进行一项加密对话,还玩得兴趣勃勃的那种。 起初,陈纪淮拍小芒都是随手一拍,主打实时反馈。直到他发现,宋穗岁会把小芒的这些照片刻画成q版,当做日常向手书上传到b站。 之后他再给小芒拍照时便用了心,会特别留意小芒的姿态,尽量拍一些出片的照片发给她。 但是,今天到现在还没有收到画。 陈纪淮站在咖啡店的木窗台边洗杯子,他瞥了眼手机,微信没有消息。 他早上出门特意抓拍了张小芒偷吃猫罐头的照片。 清晨阳光从窗户透过,把屋子照得暖烘烘的。小狸花趁着没人踮起两只后爪子,露出粉红肉垫,攀在椅子上想要偷拿猫罐头,表情馋涎欲滴,仿佛吸溜口水已经吃到的模样。它被人发现时,爪子都没来得及收回,反倒是先闭眼睛,大有种掩耳盗铃的意味,看起来可爱极了。 陈纪淮直觉宋穗岁会喜欢这张照片。他一连拍了好几张,最后选了张最好的留下。 “在等消息?很重要吗?”咖啡店的同事好奇地发问。 陈纪淮工作认真向来是出了名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工作期间频繁地看手机。 陈纪淮洗杯子的动作一顿,想了想不紧不慢地承认,“嗯,挺重要的。” 他说这话时,水流没停,垂下的眼睫被窗外阳光投下一拓阴影,清淩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抱怨?像是在责怪那条迟迟不来的消息。 这不禁让同事都多看他好几眼。 正午过后,咖啡店里没什么客人翻台,这会儿算得上清闲。同事想继续多问几句时,玻璃门被推开,连带着木风铃叮铃作响。 走进来的是个小姑娘,扎着丸子头,小白裙背后背着糖果色的甜甜圈书包。 同事一秒恢复营业微笑招呼她。小姑娘不好意思笑笑,然后看四周无人,才对着陈纪淮小声喊了声。 同事一眼明了,这是来熟人了。于是自觉地让开点餐台,换陈纪淮来。 “你怎么来了?”陈纪淮洗好杯子转身,看到宋穗岁时有些意外。 “来给你看今天的画啊。”宋穗岁勾勾手,让他凑过来些。 陈纪淮今天穿了件白t,弯腰时领口微微张开,露出一小节锁骨。 宋穗岁眼神往一旁挪了挪。她伸出皓腕,小小一块手表亮着屏。方形手表卡在她腕子上显得骨架纤细,青色经络延进白皙肤色,像一捧脆弱的釉瓷。 “陈纪淮你快看!”宋穗岁把腕子又往陈纪淮面前伸了伸,见他没说话,上扬的眼尾耷拉了下来,她语气微微抱怨,“你不会是忘了吧?” 昨晚宋穗岁来了灵感,在家用数位板对着电脑画了出来。这个周末,她没敢拿手机回家,就只好把画导进手表里。 她对这张画满意极了,想第一时间给陈纪淮看。但她突然发现,脱离了那部手机,她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联系陈纪淮的方式。 思索片刻,想到陈纪淮这个点应该在咖啡店打工,宋穗岁决定亲自过来给他看画。 接下来她迅速联系周桐,让周桐和裴宜打报告后,偷.渡她成功出门。 “没忘。”陈纪淮说。 他怕宋穗岁忘了才对。 手表屏幕很小,需要凑近才能看清细节。 图片上的画做了动漫处理,显得更有氛围感。漫天飘雨,男生露出清癯后背,微微能看到一点侧脸,他蹲在树下喂猫。穿了身校服,书包和陈纪淮的那个同款,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张属于他的画。 “麦子太太,我有个问题。”陈纪淮双手撑在吧台上,弯着腰平视宋穗岁,“为什么你画的都是我的背影?” 宋穗岁猛地被这样叫,她感到有些社死,但陈纪淮的声音又实在太好听,耳尖微微动了动,她眼观鼻鼻观心地收回手腕。 陈纪淮神情专注,狭长的黑眸带着一丝侵略凝视着她,宋穗岁自觉招架不住,但又不能失了气场。 于是,她踮起脚回看陈纪淮,笑吟吟地说,“因为你背影更好看点。” 说完,没等陈纪淮反应,她扯扯他的袖子,“该你啦!今天我们小芒有没有可爱照片?” 陈纪淮划出手机相册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小姑娘果然一眼就开心起来,她捧着照片爱不释手,“我们小芒真的是个小天使!妈妈好喜欢!” 然后,她朝陈纪淮丢了个眼刀,“我好嫉妒你,能天天看到我们小芒。” 陈纪淮扯了扯唇角轻笑,看来她打算坐实让他喜当爹了。 “陈纪淮,我方便对着你手机拍张照嘛?”宋穗岁欣赏够了,她取出平板想要复拍小芒的照片,“因为平板上没加你微信嘛,就只能拍照了。” 她平板上的微信会被裴宜监管,宋穗岁不敢乱加好友。 第39章 宋穗岁又指了指店里的空座位,“我想一会儿坐在店里画画,顺便等桐桐来找我。” 陈纪淮直接把手机塞到宋穗岁手里,“拿着去画吧。” 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怎么有人这么放心地把手机交给别人啊。 “你确定把手机给我?”宋穗岁悻悻,“我还是拍照吧。” 陈纪淮:“随你。” 宋穗岁还是没敢直接拿走手机,她拍完照后,又点了咖啡和蛋糕才找空位置坐下来。 周桐来时,宋穗岁刚给小芒的最新萌照起完草稿。她放松一会儿,正在划拉平板玩。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周桐走得近了,宋穗岁才注意到,她今天卷了头发,还化了全妆,凑近时,身上的樱桃香若有若无。 “你是不是和然总出门约会了?”宋穗岁眯着眼睛,打量周桐。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周桐反驳。但对上宋穗岁的视线后,彼此间反倒心领神会。 周桐瘫在椅子上,好看的脸上布满郁闷,“穗岁,我感觉任陆然或许并不喜欢我。” 宋穗岁支棱起耳朵。 她想起前不久后墙板报填志愿时,任陆然划了又划的便利贴,还有那个让她保守秘密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不喜欢的样子吧? “为什么这么说啊?”宋穗岁问。 “就是……他太克制了。我觉得他可能只把我当做领居家的妹妹看,并不是喜欢我。”周桐和宋穗岁简单讲了今天的经过。 今天任陆然陪周桐去科技馆看航模展,中间有个环节是室外试飞模型。 有个小男孩试飞时不小心把飞机模型飞到了周桐身上,飞机翼砸到她额角。任陆然担忧地捧着她的脸检查,后来还买了冰袋给她敷。 因为伤在额角,全程他都凑得很近,周桐抬头时,脸颊不小心划过他的嘴唇…… 宋穗岁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呢!” 周桐叹口气,“没然后了。任陆然当没发生一样,后面他说他约了k歌局,就先走了。我还是自己打车来找的你。” “我真感觉他可能不喜欢我,不然正常来说,哪怕不表白,也该有点冒出点粉红气泡才对?但是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周桐闷闷不乐,白瞎她今天还打扮得这么好看。 宋穗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总觉任陆然哪里怪怪的,或许是有隐情。 在两个小姑娘沉默时,陈纪淮端着宋穗岁点的咖啡和蛋糕走来。 “画好了?”陈纪淮一眼看到宋穗岁打开的平板。憨态可掬的小芒被她几笔勾勒出来。 “还没上色。”宋穗岁说,“不过你下班前我应该能画好!然后我能申请和你一起回家看小芒嘛?小芒也肯定想妈妈了。” “想去就自己去。阿奶在家,我一会儿还要去烧烤店。” 宋穗岁“唔”了声,她朝陈纪淮招招手,“那你快去工作吧。” 听完全程的周桐一副吞雷一样的表情,任陆然瞬间被她抛到脑后。 在陈纪淮走后,她用气声低低地质问宋穗岁,“岁宝,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来这家听都没听过的咖啡店。”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陈纪淮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都能随意去他家了?” “小芒这只小狸花是你和他一起养的?” “不是,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 她一连说了好些问题,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周桐甚至有种自己家的小白菜一不留意被人拱走的错觉。 最后一问,她简直掷地有声,“宋穗岁,你不会喜欢陈纪淮吧?!” 宋穗岁叉了块栗子蛋糕塞进嘴里,栗子香软软糯糯,甜度也刚刚好,是她喜欢的口感。 “我好像……” “真的喜欢他。” 宋穗岁舔了舔唇,她直白地说。 第35章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周桐还是震惊地一抖,“真喜欢啊?!”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咖啡店里显得突兀。 宋穗岁急忙“嘘”了声,一颗心猛地提高。心虚地往陈纪淮的方向瞥了眼,确认他没有听到才松口气。 “你小声点啊!”宋穗岁埋低头,两只手握紧杯壁,眼尾染了些羞涩。 周桐也是头回见宋穗岁少女心萌动的样子,感觉还挺新奇,有种逗小猫的乐趣。她和宋穗岁头凑着头,窝在一起小声八卦。 “快说!你俩到底什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穗岁支支吾吾说不清,看得周桐着急。她尝试引导地问,“就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捏着勺柄来回搅拌咖啡,宋穗岁眨眨眼,“可能是喜欢他接近完美的八头身和标准的三庭五眼以及额肌、颊肌、口轮匝肌……” “stop!”周桐捂住宋穗岁的嘴,眯着眼嫌弃,“什么什么肌?你再显摆你的美术人体知识试试!” 宋穗岁抖完机灵,抬眸又偷看了眼陈纪淮。陈纪淮站在木窗台前,正在给客人点单,他一身白衣黑裤,收银台卡着腰线挡住他的长腿,廓落而挺立,宋穗岁感到又一次心动。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很让人喜欢,哪怕他是个冷木头。”宋穗岁不好意思地脸热。 周桐伸手在她脸颊贴了下,“完了。岁宝,你这是彻底沉溺爱河了。” “……那陈纪淮喜欢你吗?”她又问。 “我本来感觉他可能也有点喜欢?但是……”宋穗岁塌拉肩胛骨,有些苦恼,她带着些小心看了眼周桐,“我的感觉估计不准。我一直觉得然总是喜欢你的。” 周桐:“……” 她也如打蔫的小白菜趴到桌上。 两个小姑娘安静地对望片刻,发出感慨,“感情这玩意,好他丫的难!” 闷了会儿,宋穗岁划拉平板点进“春遇”的活动详情页面。食指上下划拉了好几下,挣扎了下,终于下定决心。 “桐桐,我决定这个比赛要是能入围,我就和陈纪淮告白!”她说完,眉毛纠缠在一起,又顿了顿,改口,“算了,换个条件……嗯,b站粉丝破15万吧?” 宋穗岁纠结来纠结去,她都觉得不太好。 一边怕开出的条件太容易达到,一边又怕条件太难根本达不到。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想告白,还是不想…… 周桐敲敲桌面,替她分析,“你这是担心告白不成功失望,不告白的话,以你这性格,实在难为你能憋住。” “忍着不说,我也是可以的吧?”宋穗岁试图辩解。 周桐划开她手机后壳上的小镜子,“岁宝,可是你的眼神藏不住哇!” 宋穗岁:“……” 周桐接口,“你要不这样,b站粉丝破20万的时候,直接告白摊牌一条龙。” 宋穗岁一想到那个场景,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木着脸,“你想让我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请直说。” 周桐说的“摊牌”,是指宋穗岁最开始做账号时就打算,如果“麦子几斤了”这个账号能做到20万粉丝,她就和宋誉端、裴宜认真地谈一次,以她能在网络上成为一名小有人气的up主作为突破口,告诉他们,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那你就靠这次活动入围呗。”周桐点了点活动页面,“反正你参加比赛画的原型就是陈纪淮。一拍即合,正好适合告白。” 她越说越觉可行,“你想想,回头你要得了奖,捧着奖杯和他的自画像站在陈纪淮面前说‘我喜欢你’,多浪漫啊。我要是陈纪淮,绝对为你迷糊。” 宋穗岁撇撇嘴,“可这比赛又不是专门为冷木头参加的。” “也是。”周桐想想,觉得宋穗岁说得有道理。 “春遇”这活动由b站联动京千奖一起举办,含金量不言而喻。 京千奖是国内二次元文化巨头“京千游戏”旗下出资设立的奖项,其在国内外的知名度和认可度都很高。如果能得到这个奖,哪怕即使入围,对宋穗岁之后参加自主招生都会有特别大的帮助,连带她的b站账号也会跟着吸引一大波流量。 不管是不是要和陈纪淮告白,宋穗岁觉得这次的活动她都应该尽全力参加。 陈纪淮是她对题目的破解,是在这一季春天里她遇到最鲜明透亮的颜色,她希望把这一抹春留在她的画里。这种情绪很欢喜,也带着心动的羞涩。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她不仅是喜欢陈纪淮的宋穗岁,也是“麦子几斤了”的宋穗岁,还是想和爸爸妈妈证明自己的宋穗岁。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桐问。 宋穗岁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注入一股能量,像苏菲亚公主戴上护身符得到魔法庇护,翻涌着内心的情绪。 “我想,让我画的陈纪淮拿到奖,然后捧着奖杯让他和我告白!”她指了指陈纪淮,又指向自己。 “我宣布——继‘水果糖计划’后,‘春遇’计划正式上线!”她明媚地笑着,圆润的杏眼像透着一汪清澈碧水,涤净潋滟涟漪。 第40章 — 四点的时候,陈纪淮换班。宋穗岁和他说了再见后,又拉着周桐在咖啡店坐了半小时。 她打算过会儿自己去趟陈纪淮家。一方面去送她给小芒买的猫粮和小玩具,另一方面想当面谢谢陈奶奶。 上次养花成功后,她就没再见过陈奶奶。索性趁着今天,上门和陈奶奶道个谢。 和周桐约定好回家时间以及口供,宋穗岁又参照她姥姥姥爷经常吃的牌子,去超市买了些老年人爱吃的糕点。 她到陈纪淮家时,陈玉霞坐在庭院打电话。宋穗岁没听清她说的话,但远远看去,陈玉霞的表情很难看。 陈玉霞头发微微散乱遮挡着脸颊,眼睛憔悴地耷拉着,依稀看到她抬手擦掉泪痕。 宋穗岁皱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纠结要不要上前询问时,陈玉霞挂掉电话,抬头看到了她。 老人家的白发比上次多了些,眼睛凹陷在眼窝里,通红而浑浊。陈玉霞看到宋穗岁的刹那,错愕地愣了下,而后她反应很快地整理两鬓银丝,冲着宋穗岁露出微笑,适才的所有难过情绪都被掩饰干净,仿佛那只是宋穗岁一个人的错觉。 “妹妹来啦?”陈玉霞说着南城方言,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尾调上扬带着雀跃。 能看出她对宋穗岁的到来是真的惊喜。 连忙把宋穗岁迎进门,陈玉霞看到宋穗岁还提了东西,责怪道,“怎么还带这些?下次可不许带了!不然阿奶就不让妹妹进门了。” 宋穗岁扯了扯唇角对着陈玉霞笑笑,她把担心掩藏在心里,也只当自己没看到。 “阿奶,您别吓我啊!”她软糯糯地和陈玉霞撒娇,“这些是我姥姥平常爱吃的,我觉得阿奶肯定也喜欢,就给您拿来啦。” 宋穗岁主动牵起陈玉霞的手。真正的触摸到,才发现陈玉霞的手满布干瘪青筋,枯瘦而褶皱,摸起来并不舒服,反倒像摩挲一段老树皮。 陈玉霞自知自己的手糙,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出,却被宋穗岁握地更紧了。 走进庭院,宋穗岁看到刚刚陈玉霞站的位置上,摞了一纸箱的长条。 应该就是阿姨说的经停片,只不过这次的颜色和上次的不一样,从深蓝色变成了粉红色。 陈玉霞身体瘦小但力气却大,丝毫不费力地抱着那盒纸箱抬进阳台,她边收拾经停片,边和宋穗岁说,“妹妹来找小猫玩的吧?在阿己卧室呢,你去吧。” 她抽出一把经停片扬了扬,“阿奶这会儿得忙,忙完了给妹妹做冰沙吃。” 陈玉霞把粉红长条摊开在腿上,面前放着穿串专用的工具——一个长方体的钢架底座,左右两端插了两根细长的长签,刚好可以让经停片两端的圆孔通过。 她的动作很迅速,眨眼间,长签已经穿了一小段,看起来有个三四十片。 陈玉霞似乎很着急,她说完就埋头不停地穿串。 宋穗岁把猫粮和玩具放到茶几上,她凑到陈玉霞身边,佯装好奇,“阿奶,这些今天都得做完吗?” “是呀,得做完才行。”陈玉霞叹口气,她转而带了些狡黠地看着宋穗岁,“主要不能让阿己发现。” 宋穗岁困惑,“为什么?” “阿己体贴我,不想让我太累。但是阿奶在家太无聊了,就偷着做一点。”陈玉霞像个老小孩一样,和宋穗岁打商量,“妹妹,答应阿奶别和他说,好不好?” 她甚至伸出小拇指要和宋穗岁拉勾。 宋穗岁被勾着尾指拉了勾,她想了想,说,“那作为交换,阿奶教我串这个,好不好?” “那不行!”陈玉霞想都没想拒绝,“妹妹你去和小猫玩。串片子不好玩,可累了。” 宋穗岁拿出刚刚想好的说法,“阿奶,我们学校有劳动课的实践作业。上次养花就是,您还记得吧?这个月的作业,我还没完成,阿奶帮帮我?” 陈玉霞犹豫,她半信半疑,“做这个能帮妹妹完成作业?” 以确保看着真实,宋穗岁拿出平板录像,“对啊,我一边串,一边录像,到时候交给老师就能完成作业了。” 陈玉霞听不懂别的,但她知道“作业”两个字。她没怎么上过学,但学生完成作业在她心里属于天大的事,于是,她即便心里打鼓,但还是答应了宋穗岁。 宋穗岁聪明,上手地很快。 她们俩一老一少在夕阳余晕里把粉红长条铺设成板,堆在阳台上,像极了天边的晚霞下落凡间,踩在她们的脚边。 赶在陈纪淮回来前,真的完成了那一纸箱。 陈玉霞抱着纸箱说要出去交货,让宋穗岁看家,她马上回来。于是,宋穗岁就和小芒在客厅里玩逗猫棒。 弯尖月亮小而白地发出淡芽,挂在天际,擦着晚霞的最后一道光,陈纪淮回到家。 他推门而进,映入眼帘的是宋穗岁趴在茶几上恬静地睡着,小狸花团窝在她腿上,听到动静,猫咪一瞬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又蹭了蹭宋穗岁的手背,才从她怀里跳走。 陈纪淮一慌,下意识地对着小芒伸出手指,让它噤声。 生怕吵醒月光下睡得很乖的小姑娘。 第36章 小芒虽然没有出声,但它毛茸茸的尾巴还是扫过宋穗岁的胳膊。 宋穗岁晃了下胳膊,睫毛轻抖,睁开惺忪双眸。她似乎还在晕乎,迷茫地看了看周围环境,等大脑重启后,才看到笔直站在门口的陈纪淮。 “你回来啦?”宋穗岁眯着眼笑笑,她整了整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撸猫太舒服,我刚刚不小心就睡着了。” “下次记得关阳台门。”陈纪淮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他走到阳台顺手把门关严。 天气越来越热,庭院里种花,不关门会吸引蚊虫。 “下次?”宋穗岁被呛到了似的,她小声疑惑,心里却偷偷开心起来。“我下次还可以来你家吗?” 陈纪淮从地上抱起小芒,轻飘飘地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打算弃养小芒?” 一人一猫盯着宋穗岁,像是在指责她抛夫弃子。 宋穗岁:“……” 她感到有些脸热。 陈纪淮没再逗她,转而问,“阿奶呢?” “阿奶说去隔壁找邻居了。” 宋穗岁只字未提刚刚和阿奶穿经停片的事情,她拉过勾的。也幸好阿奶走前特意和宋穗岁交代,要是陈纪淮回来问她去哪,就让宋穗岁说去找郭姨了。 陈纪淮点点头。 宋穗岁看着陈纪淮挠小芒的下巴,褪去忙碌一天的疲惫,他看起来带了些惬意。 “其实,我刚刚是在想画画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宋穗岁说。 小芒冲宋穗岁喵呜了声,它晃了晃尾巴。于是,宋穗岁也伸手去顺它的后背。小芒彻底舒服起来,眯着眼睛享受地挺快乐。 “我打算参加一个漫画比赛,想用以你为原型的画。这事得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宋穗岁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参加“春遇”活动这件事,得提前征求陈纪淮的同意。 虽然画的漫画,但原型却是陈纪淮。于情于理,都应该和他说清楚的。 陈纪淮声音没什么起伏,“b站绘画区的活动?” 宋穗岁吃惊,“你竟然知道?” 她以为陈纪淮应该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2g冲浪选手,没想到他网速也这么快。 陈纪淮撩起眼皮,猜出宋穗岁心里所想,“嗯,毕竟我们家用的移动也是5g的。” 宋穗岁被拆穿,她手一顿,刚好擦着陈纪淮的指尖。带着凉意的触感,让她更慌了些。 “那你同意不同意啊?”宋穗岁抬眼看他。 “只要麦子太太不把我画成灰扑扑的小师弟就行。”陈纪淮弯了弯唇。 宋穗岁:“!” 一下子想起最开始认识陈纪淮的时候,她偷着在纸上画“南山书院”第三期活动。当时把陈纪淮和她自己画成了鲜明对比的小师弟和小师妹,还写错他的名字,被人抓包。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旧事重提,别问,问就是一整个尴尬。 她有时候感觉陈纪淮不仅是个冷木头,还是个白皮黑心的木头。 挺腹黑的那种。 在宋穗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她的肚子以另一种方式拯救了她。发出了两声饥饿的“咕咕”声。 “随便给你画。”陈纪淮轻描淡写翻过刚才的事,他又问,“想吃什么?” 得到肯定回答,宋穗岁才恢复一些自在。 她脑子里检索各种好吃的,最后比划着说,“想吃栗子蛋糕。就是下午在咖啡店吃的那个。” 不过她也就是一说,没打算真的要吃。 但陈纪淮却看起来认真地想了下,“今天不行了,周三中午应该可以做。” 咖啡店的甜品每日供应不尽相同,栗子蛋糕的材料刚好今天用完,宋穗岁吃到的是最后一个。要想再吃到,得等周三早上物流送来新的食材。 第41章 “到时候给你带一个?”陈纪淮声音平静。 宋穗岁睁大眼睛,没想到陈纪淮会答应她。 她心里像突如其来下了场小雨,雨珠落地,持续不断的“吧嗒”声,像极了她的心跳。 陈纪淮,或许真的喜欢我? 她即羞涩又雀跃地在内心深处升起小火苗。 “那周三篮球赛我给你加油吧!” 宋穗岁眼睛明亮,撸猫的手也悄然收回,在背后看不到的地方攥紧。 陈纪淮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我是b2组。” 按照一高惯例,每年春季各个年级都会举行篮球赛。不分文理,每个班都要派出一队人参赛。初赛是按照抽签顺序,各个班之间1v1轮换比赛,胜利组参加半决赛,最后选出3个班进行决赛。 今年的初赛定在下周,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改成比赛。 理六班的篮球水平放眼整个高二算得上排在前列,去年的篮球赛还得了二等奖。前两天甚至还有几个文科班因为人数凑不齐,来找他们借人。 他们班男生人数多,想要更好地赢得比赛需要在组队人员上下功夫。 先在班里举行选拔赛,把打球水平高的几人编到第一组,然后再选出一组水平中等的用以替补。 昨天班会上,王琎作为班长动员会打篮球的男生进行报名,一共凑出20人参加。他让这些男生进行了抽签,刚好5人一组,一共分成两场比赛进行。 陈纪淮抽到的是b2组,和王琎、任陆然所在的b1组是对手。 他以为宋穗岁会去给他们加油。 宋穗岁眨巴眨巴眼,“你在b2呀?我记住啦!” 看起来小姑娘丝毫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陈纪淮又直白了些,“不用给任陆然他们加油?” 宋穗岁不带迟疑,“然总那边让桐桐去就行。我得站在你这边。” 她说完,小心地瞄了眼陈纪淮的表情。宋穗岁承认,她是故意说这话的,想看看陈纪淮什么反应。 陈纪淮微不可查地一怔,他重复了遍,“站我这边?” 宋穗岁像刚伸出爪子,不痛不痒地挠了下人,又赶紧怂得缩了回来。 她支吾地找借口,“谁让你给我带蛋糕了呢,不用客气。” 听了她这话,陈纪淮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除了蛋糕,现在还想吃什么?给你做点。”陈纪淮还惦记她饿着肚子,准备洗手去做饭。 宋穗岁看看腕表,“时间应该来不及。马上到我和桐桐约好的时间,我现在得回家了。” “周桐来接你?” “我自己回。” 陈纪淮从衣架取了件外套递给宋穗岁,“走吧,我送你。” 外套还是上次那件。宋穗岁后来洗干净还给了陈纪淮,没想到现在又穿到她身上了。 夜晚微凉。宋穗岁又想到上次来看恐怖片时,她和陈纪淮就是这个样子,一起走到小区门口送她回家。 只不过上次她全程跟在陈纪淮的身后,像个小幽灵。而这次…… 宋穗岁偷偷抬眼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陈纪淮。 陈纪淮整个人很放松,他应该是特意*放慢了步幅,一路和宋穗岁保持并肩。 宋穗岁仰头,打量着她和陈纪淮之间的身高差。 她可能只能埋到陈纪淮的胸口? 只是微微想了想,宋穗岁的耳尖就红得彻底。 这些都没被陈纪淮发现,他到路边拦了辆车,记了车牌号。 宋穗岁坐进车里,她打开车窗,和陈纪淮说,“那你别忘了我的栗子蛋糕。” “知道了。”陈纪淮摆摆手,让师傅送她回家。 等车没进车流,他才转身回家。 — 宋穗岁溜回家时,刚好碰到裴宜。 “回来啦?我刚想去桐桐家接你。”裴宜刚刚工作完,拿着水杯来中岛接水。 宋穗岁吞了吞喉咙,心里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 “在桐桐家看的什么电影?”裴宜问。 宋穗岁和周桐在咖啡店分别时串好口供,说晚上会在周桐家看电影,并且宋穗岁把手表也一并交给了周桐。 她刚刚还特意拐了路,去周桐家取了手表。 “恐怖片,招魂。”宋穗岁扯了个片名说出来。 裴宜一听是恐怖片便顿时不感兴趣。她喝完水洗了杯子后,就让宋穗岁早点休息。 宋穗岁舒口气。 她发现她现在扯谎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 回卧室洗了澡,宋穗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陈纪淮的影子。 陈纪淮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的吧? 宋穗岁捞了个玩偶抱在怀里,她趴窝在床上悠闲地晃荡着脚尖。 一想到过两天,陈纪淮要给她带蛋糕,她就感到有些迫不及待。 倒不是急着吃,而是…… 想看到,拎着她喜欢的栗子蛋糕的陈纪淮。 宋穗岁越想越雀跃,她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把睡意也一齐翻没影了。 最后揉了揉头发,索性取来平板开始画画。 深夜的卧室静谧,笔尖在类纸膜上发出沙沙响声。时钟转过一圈,她画了组条漫发到b站动态。 【麦子几斤了】:[图片] #栗子蛋糕的故事——松树小姐&雪人先生 白雪皑皑的森林里,连成绿色浪花的松柏裹上银装。寒风呼啸,枝头积雪垂落,树冠上的蓝山雀展开翅膀,像天女散花似的飞舞而走。 松鼠小姐就是这个时候从树洞里钻出的。 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平衡性不好的孩子,跳下树时总会打滑摔倒,整个人扑倒雪地上。 一身的毛茸茸挂满了白雪,连带着啃了一脸的雪花,像偷吃奶油时,掉进了巨大的奶油蛋糕里。 松鼠小姐抖抖身子,她想,这要是真的蛋糕就好了。 最好是栗子味的,奶油糖霜上铺满香糯的板栗。栗子蓉混着奶油一口下去…… 越想越谗,松鼠小姐打量四周无人,索性跑到雪人先生家里。 雪人先生是最会做蛋糕的人。 他家住在山坡的雪屋里,平常没什么人去。因为雪人先生看起来冷冰冰的,森林里没有小动物敢接近他。 但松鼠小姐并不怕他,因为她总能在雪人先生那里吃到好吃的。 松鼠小姐扯了扯雪屋门前的木风铃,又在窗户上画了个栗子蛋糕。 然后她就近找了棵柏树,钻进树洞香甜地睡觉。 这是她和雪人先生一向的相处方式。一会儿等她睡醒了,雪人先生就会给她做好栗子蛋糕。 …… 发完,宋穗岁想做了什么坏事,她把平板倒扣在书桌上,心里打鼓。 她这时才想起来,陈纪淮会不会看到? 他应该不会看到的吧? 可他也玩b站的呀。 …… 纠结再三,宋穗岁爬起来打开评论区。虽然不知道陈纪淮的b站账号,但她还是想刷一刷评论区。 没想到,点赞的人里出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名字。 ——“chencheng_”点赞了你的动态. 第37章 宋穗岁最近经常发小狸花的手绘图,因此账号活跃度很高。刚刚的条漫发出去没一会,评论区已经变得热热闹闹。 【哇!这组图好有之前南山学院的感觉诶!谁懂?爷青回】 【好萌的小故事~麦子太太三次一定也敲可爱!】 【松鼠小姐x雪人先生?新系列嘛??】 【继小师姐和小师弟后又一新糖呜呜呜好香~松鼠小姐看起来是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迷糊~】 【路过嗑一口!感觉未完待续?续集快端上来啊啊】 【楼上+1+1+1】 …… 评论区一众夸赞,大家都嗷嗷叫着要嗑糖,还带出了之前南山学院的cp。宋穗岁匆匆瞥了眼,不敢多看,心里又忍不住抿出一丝少女心的甜意。 宋穗岁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颊,拇指下划屏幕找到点赞列表里“chencheng_”的id。 她意外地发现chencheng关注了她的这个账号。 难不成他是从她的小号顺藤摸瓜,真的想来和她搞联创吧? 可chencheng也从来没和别人合作过呀…… 宋穗岁摸不到头脑。 chencheng的直播间还开着,宋穗岁索性用大号点了进去。 直播间的氛围依旧很安静,up这会儿正在做数学卷子。 卷子抬头写的是前年外省数竞真题。一张卷子共11道题,前8道填空,后3道解答。看评论区的公告,他正在进行模拟考试,卡考试时长做题。 卷子铺在纯白书桌上,铅字打印的数字显得更加晦涩复杂。宋穗岁尝试看了第一题,半句话都没念完,她已然放弃。 ……根本读不懂题。 这种东西还是得大神来,她这样的数学麻瓜最好敬而远之。 不再难为自己看数学题,她转而把目光投向镜头里其他的摆设上。 第42章 除了白得干净的桌面,就只剩下chencheng的一双手。他右手捏着黑笔,左手随意地搭在答题卡上。掌背稍宽,修长指节微微用力泛出冷白。笔尖在纸面上流畅不停地书写答案,字迹整齐而凌厉。 桌面的布局风格让宋穗岁升起熟悉的感觉。 ……和陈纪淮的卧室倒有些相似。 陈纪淮。 chencheng。 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时,宋穗岁自己都大吃一惊。她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想—— 陈纪淮不会就是chencheng吧?! 这想法只存在一秒,宋穗岁立马摇头。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这种巧合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但是…… 她转念又想,chencheng的id也在安城,说不准真的是陈纪淮呢? 宋穗岁后脑勺一麻,内心深处传出慌乱。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她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掉马了? 陈纪淮知道她是“麦子几斤了”,chenchen□□赞过她的小号“麦子长高了”,所以……她网上转载的那些有关手控的羞耻动态,不就全部曝光在陈纪淮的面前??? 她脑补了许多场景。 我喜欢的神仙up变成了我暗恋的前桌? 并且他还知道她一直在网上像个小变态一样谗他的手…… 宋穗岁整张脸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这下可真的是究极社死现场了。 直播间传出动静,扯回宋穗岁的注意。 chencheng一道题写完,他抬手将答题卡翻了面。宋穗岁这时留意到他右手尾指和无名指的指骨处那颗不起眼的淡痣。 她迅速截图放大,盯着这颗淡痣反复仔细地看。 陈纪淮的手上有吗? 宋穗岁回想后,发现她好像还没有怎么观察过陈纪淮的手。 脑子彻底乱成一锅粥,甚至闻到了cpu短路后焦味。宋穗岁抓狂地把平板一扔,像块面饼一样把自己摔倒床上。 — 隔天,宋穗岁满脑子除了栗子蛋糕外,就剩下chencheng和陈纪淮这两个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陈纪淮的手来看看,以确定她的猜想。 虽然还并没有想好,如果是真的,她会怎么办。 抓心挠肝了一个早上,都没见到陈纪淮的人影,连带着何瑶和任陆然也都不在教室。 宋穗岁问了周桐。 “他们去听数竞集训动员会的讲座,安城各个高中数学好的大神都去了。”周桐凑头过来,声音带着揶揄,“怎么啦?松鼠小姐你找雪人先生有事吗?” 宋穗岁:“!” 她肩膀一缩,一副“我什么都没听懂”的表情。 “你瞒别人可以,还能瞒住我?”周桐挑眉,“别忘了我和你一起在咖啡店吃的栗子蛋糕。” “说起来,你后来又去他家干嘛啦?” 宋穗岁捂着嘴,摇摇头,她看着周桐的眼神都变得羞赧。 “不说?不说我可挠你了。”周桐整个人扑了过来,她双手卡在宋穗岁的腰上挠痒痒肉。 宋穗岁最怕痒,只被挠了一下就受不了地趴在桌上。她扯住周桐的手求饶,“告诉你!”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陈纪淮说给我带栗子蛋糕吃。”宋穗岁小声说。 周桐眨眨眼,“他自己做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宋穗岁摇头。 那天在咖啡店吃到的那个栗子蛋糕就是陈纪淮做的。宋穗岁和周桐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陈纪淮换班后,他的同事告诉她们的。 那人说,咖啡店每天营业前,他们会提前去后厨帮工,学做一些款式简单的甜品。 “岁宝,你现在整个人浑身冒粉红泡泡!”周桐轻啧一声,“你这么喜欢陈纪淮啊?” 宋穗岁没回答。看了看手上的画本,一厚摞画的都是陈纪淮。 想了想,还是没敢和周桐说她好像发现陈纪淮就是chencheng的秘密。怕自己猜错了,更加尴尬。 直到下午,班上缺席的那几个人才陆续回到班。任陆然和何瑶是一起回来的,但是没见到陈纪淮。 还没等任陆然坐下,宋穗岁就着急地问,“陈纪淮没回来吗?” 任陆然双腿跨在椅子两边,他趴在椅背上看向宋穗岁,“陈纪淮下午请假了。不过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老规矩。” 他说完皱皱眉,“老规矩是什么?宋穗岁,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和陈纪淮走得这么近了?这都有小秘密了。” 宋穗岁一下反应过来。 陈纪淮是在告诉她,晚课后他还会在巷子口等她一起走。 宋穗岁喜欢陈纪淮这件事,暂时还只有周桐知道。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任陆然,主要是这几天周桐和任陆然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具体表现在周桐不再像以前那样和任陆然随意开玩笑了,他一扭头靠近,周桐就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整个人变得安静不少。 这会儿也是如此。 任陆然回来后,周桐也没开口和他打招呼,一头扎进物理题里。惹得任陆然频频把目光投向周桐。 宋穗岁瞥了眼两人,决定还是不掺和他俩之间的事情。 “保密。”她对任陆然笑笑,“我要去找保平问题了!”说完,随便捞了本数学书一路小跑出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穗岁主动找岑保平问题? 怎么听都怎么不对劲。 任陆然扭头看向周桐,“穗岁有情况?” 周桐头都没抬,盯着道物理题抬笔就做。 她现阶段不太想理任陆然。 任陆然在她面前打了响指,“受力分析都画错了。大小姐,理理我?” 周桐皱眉扒拉开他的手。两人的手刚一碰到,她就猛地一缩,动作刻意极了。 任陆然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他错愕地看着周桐。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最不在意的就是肢体接触这种细节。但周桐突然这样,一下子变得微妙。 “你怎么了?”任陆然放低声音,语气里充满关心。 “没什么,我做题了。”周桐顿时觉得很累,她继而又埋下头。 任陆然盯着她又看片刻,眼睛里涌上挣扎,他张了张口,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了回去。 宋穗岁回来时,周桐和任陆然都没和她提及这段插曲。 反倒气氛变得正常了些,周桐恢复以前和任陆然开玩笑的状态,但是只有任陆然清楚,周桐还在生气。 熬到晚课结束,宋穗岁归心似箭,抓着书包就往校门口跑。 校门口的商业街围了一圈人,看样子是有新店开业。吵闹中,宋穗岁抬脚看了眼,新店的红底招牌上大大地写着“高山虾尾”四个字。 高山?陈纪淮在烧烤店的朋友——头顶小揪,身上有纹身,看起来像个社会大哥的那个高山? 踮起的脚尖有些发麻,她踢了踢一旁的台阶。刚准备抬脚走时,整个人却愣在原地,脚尖没收住力道,狠狠撞在台阶上磕得发麻。 她看到高山虾尾的店门口,人流疏散后,陈纪淮和一个齐肩发的女生面对而立。陈纪淮手里拎了盒小蛋糕,包装盒一看就是咖啡店平常外卖用的样式。 隔着半条街,宋穗岁亲眼看到陈纪淮将小蛋糕递给女生。那女生正巧她也认识,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郭清越。 然后,郭清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和陈纪淮一起笑了笑。 脚尖痛得发麻,那股麻意顺延而上,连带着眼眶都疼红了。 宋穗岁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心想,原来陈纪淮的小蛋糕不只送给她一个人。 或许,可能。 陈纪淮也并不喜欢她。 宋穗岁升出这个念头后,她感觉心里像是被小芒的爪子狠狠揉了一下,发出顿顿的茫然的麻涩。 在陈纪淮抬头往这边看过来时,宋穗岁脑子一片空白,她转身就跑。甚至忘记了陈纪淮说要和她一起走小巷子。 即便记得,宋穗岁这会儿也不想和他一起走。 一整天的期盼变成水中倒影,她感到难过,像是自己唱了一场蹩脚的独角戏。 宋穗岁一股脑地往前跑。 她跑八百米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 到画室时,李杉杉看到她的样子震惊极了。 宋穗岁表情委屈,一张脸闷闷不乐,她揪着书包带站在角落里,像是一只失魂落魄的小流浪。 要知道,宋穗岁平常可是开心果、太阳花,极少把这样的情绪挂在脸上。 李杉杉急忙走过去,她关切地问,“穗岁,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穗岁说得很小声,她眼睛低垂,忍着喉头的酸涩,“就是我吃不到栗子蛋糕了。” 第38章 高山前前后后忙碌十来天,他的虾尾店终于整修完毕。高山专门挑了个吉日,开业的那一天,他还请来了些朋友暖场。 “高山,你快点!点个鞭炮磨磨唧唧,你不会害怕了吧?”朋友哄笑。 第43章 正值太阳高升,春意盎然四起。 店铺门口十分热闹,在大团花篮的簇拥中他们把高山推了出去。 高山点了支烟,捏着耳朵凑到地上的一串红鞭炮前。把烟头对上引线,点燃的一刹那,火星四溅。随之,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地面上炸开。 高山表情喜悦,笑得嘴咧开花。 从这一刻起,他的虾尾店算是正式开业。 “阿己,到了没?”挨过中午的营业高峰,高山偷空给陈纪淮打电话。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一个人来的?” “十分钟。还有郭清越。”陈纪淮如实说,没有探究高山话的弯弯绕绕。 高山听到另一个名字,声音明显兴奋,连说几句注意安全后,挂了电话。 陈纪淮刚听完讲座,他知道高山今天开业,便和岑保平请了假,讲座一结束就直奔虾尾店。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郭清越。 郭清越也去听了讲座。她一路上疯狂和陈纪淮聊着高山。 “他可终于把店开起来了。最近,高山一天能问我800个问题,从选址到营业时间,恨不得我去开店好了。” “晚上还得给他做心理疏导,他老怕自己经营不好这家店……” “你说,高山看起来像个社会大哥,怎么性格却一点也不洒脱?” …… 郭清越自顾自说着,也没指望陈纪淮能做出什么回应。她平常并不是话痨,但一聊起高山就总停不下来。 自从认识高山后,她以往一成不变的生活开始变得鸡飞狗跳。 说着说着,郭清越话音一转,难得给了肯定,“不过,高山也挺厉害。” 摇晃的公交车驶过安城商贸城,沿途的小商贩顶着余晖未落的太阳,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渴望路人能为他们的商品停留。 一直没开口的陈纪淮,撩起眼皮,“为什么这么说?” 郭清越反倒安静良久。然后她笑了笑,“就是觉得他这人还蛮可爱。” 见她不愿意多说,陈纪淮也就没再多问。 陈纪淮和郭清越虽然是邻居,之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班同学,但是谈心这种事情却也是从来没有的。 两人赶到虾尾店时,店里生意正忙。高山插空把他俩安排在朋友那桌后,就先去忙了。 郭清越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和高山朋友们聊得火热。内容大多都是关于高山的窘事。 陈纪淮则是一脸淡漠,坐在角落里看手机。 他又翻到宋穗岁昨晚发的那条动态。 条漫上,小松鼠画的憨态可掬,陈纪淮几乎可以透过画想象出宋穗岁的表情。 指尖停在条漫的标题上,看到“雪人先生”这几个字眼,他不自觉抿出笑意,垂落漆黑长睫,拭出几分眼底的冷淡。 昨晚刚刷到这条时,陈纪淮正值直播休息。手机顶端提示他,关注的人发了动态。陈纪淮一下猜到是宋穗岁。 他点进去看了条漫后,即使知道自己登录着chencheng的账号,还是没忍住点了赞。 其实,陈纪淮当下就决定好了,他想趁着这次机会告诉宋穗岁他就是chencheng这件事。 之前不说,是因为无所谓。但现在……他没有道理再瞒着小姑娘。 他点完赞就把手机放到一旁,但是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为了淡定下来,陈纪淮还临时换了套地狱级难度的外省数竞卷来做。 在他出神时,不远处的高山朝陈纪淮招招手。等他过去后,高山从柜台后面取出一盒小蛋糕,“帮我把这个给郭清越。”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陈纪淮语气平淡,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距离宋穗岁下课还有一段时间。 高山揉揉他头上小揪,抓耳挠腮很久,最后自暴自弃,“我害羞,行了吧?!” 陈纪淮:“……” “发什么疯?” “……这就是个谢礼。你帮我给郭清越,她肯定明白。”高山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帮兄弟一次,拜托了!以后你来店里吃饭,我给你免单!” 陈纪淮不知道高山为什么非要经过自己的手。他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显然没被高山的免单打动。 高山拗不过,只好解释,“开店的事,郭清越帮了我很多,我得感谢她啊。但是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店老板,要是亲自过去给她,这一帮嘴杂的朋友肯定起哄。” “郭清越马上又该回学校了,时间来不及,帮帮兄弟的忙?” 高山一脸真诚,陈纪淮也便不再拒绝。 像个工具人一样拎着小蛋糕,去店外找郭清越。 郭清越接过蛋糕,她爽朗笑笑,“这家伙终于开窍了,送东西知道送我喜欢吃的了。” 一想起之前追到家门口的糖葫芦,郭清越无奈笑笑。 陈纪淮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宋穗岁要出校门。他抬眼往校门口看了眼,余光中瞥见宋穗岁的影子。 还没等他看清,宋穗岁转身就跑,一溜烟的功夫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 以为宋穗岁遇上急事,陈纪淮语速很快地和郭清越说了句,“我先走了,帮我和高山说声。”然后抓起书包往巷子跑去。 一路都没追上宋穗岁,最后还是隔着条街,看着宋穗岁走进画室,他扶着双膝才停下。 虽然不知道宋穗岁为什么跑得那么着急,但是看她进了画室他也算安心。 这个时候,陈纪淮才感到没有联系方式的不便。他想了想,还是尝试用微信给宋穗岁发了条消息。 【陈纪淮】:出什么事了? 等了许久,这条消息直到隔日下午都没能被回复。宋穗岁也一直没来上课。 陈纪淮越发沉默。 午休后,他还是按照约定从咖啡店带来栗子蛋糕,放在宋穗岁的桌角。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淮哥,走不?”孙文轩路过他时,拍了两下篮球,“上体育课走,抽签咱俩是一组的。” “好。”陈纪淮应了声,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班里的篮球对打马上就要开始,大家陆陆续续地赶往篮球场。 任陆然也停下手头做的题,他转身看向周桐,却发现周桐挎着何瑶的臂弯已经从后门走了出去。 任陆然眼神暗淡下来。 陈纪淮看出了些微妙,他本来不想问。但他现在想打听宋穗岁的情况,于是只能开口,“你和周桐……” “没什么。”任陆然立马换了个戒备的表情,“你还不下去?” 听出任陆然的回避,陈纪淮决定不绕圈子,他敲了敲后桌,“宋穗岁今天不来了么?” 任陆然古怪地看他一眼,“穗岁没和你说?” 陈纪淮:“……” 要是他知道,还会来问? 莫名有种和陈纪淮同病相怜的感觉。任陆然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他挑眉问,“和人吵架了?” 又瞄了眼宋穗岁桌角的栗子蛋糕,“买的赔罪礼物?” 陈纪淮眼尾拖出一丝困惑,虽然他并不认可任陆然的话,但还是下意识地检索自己究竟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宋穗岁生气。 他想不出来。 除非……宋穗岁已经知道了他就是chencheng? 陈纪淮清冽的表情终于泛起波澜,没再搭理任陆然,他起身就走。 他想赶快比完赛后,去找宋穗岁。 这是真吵架了? 见陈纪淮真的着急,任陆然在心里暗叹了声。 任陆然朝陈纪淮追了上去,“她今天画室有临时培训。不过这会儿已经回来了,在篮球场呢。” 闻言,陈纪淮才暗暗松口气。但下楼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抽签篮球场时,理六班抽到了最靠东边的这块场地。为了节约时间,这次的班级对打,他们分成两组5v5,只打半场球。 陈纪淮他们到时,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不上场的同学都围在场周当啦啦队。 他扫视全场,才在人群里看到宋穗岁。 宋穗岁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米白的娃娃衫,衣摆被收进牛仔裤里,露出纤细腰身。她没扎头发,乌黑顺软的长发半披在颈肩,耳侧卡着两枚软糯的蝴蝶结。 只是,脸上不带笑意,只低着头听周桐说话。 陈纪淮一直高悬的心才缓慢落了回去。但与之同时,他发现另一件事。 宋穗岁和周桐一起站到了b1组的应援队伍里,而不是他的身后。 陈纪淮脸上的情绪很快消失,他站在篮球场中央朝宋穗岁望去。宋穗岁却在对视上的一刹闪躲视线,立马偏开头。 篮球场充斥着吵闹声,和陈纪淮一组的队员也都已经到位。哨声一响,篮球被抛掷空中,没有在给陈纪淮思考的时间,比赛已然开始。 他只好收回心神,专心应对比赛。 心里压着一团说不清的燥意,陈纪淮打球时显得凶了些。他手长腿长,浑身肌肉线条流畅,几个跨步就将篮球勾走。 第44章 他跑到外线,轻踮脚尖起跳,手腕一旋,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正中篮筐。 开场一记空心球,顿时点燃比赛。 任陆然和王琎他们开始反攻,转压着陈纪淮打。王琎是差点进校篮球队的人,而任陆然的水平也不用说,他俩还经常在一起打配合,熟练度是陈纪淮这组没法比的。 但即便在这样的严防死打下,还是让陈纪淮抓到可乘之机,靠着孙文轩他们的全力配合,也一直把比分咬得很紧。 上半场20分钟一到,中场休息。 孙文轩兴奋地跑过来想抱住陈纪淮打滚,但在后者凛冽的眼神下打消了念头。孙文轩便只晃了晃手中的水,招呼他过去喝水。 陈纪淮接过水瓶仰头灌下,脖颈扬起的弧度流畅而优越。他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濡湿,显得微微凌乱。 和孙文轩他们的喜悦比起来,陈纪淮的表情反倒低沉许多。他又抬眼看了眼宋穗岁的方向,在他的目光又一次被小姑娘刻意闪躲后,陈纪淮的眸色铺上一层暗淡。 陈纪淮抬步走过去,在宋穗岁面前站定。 低垂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低落,“你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宋穗岁轻颤眼睫,攥紧手背,硬撑着回看陈纪淮。 “没有站错。”她听到自己发闷的声音,像裹在苦涩的海风里。 第39章 陈纪淮沉默一瞬,眸色也更深了些。 他想告诉宋穗岁他守约给她带了栗子蛋糕,想问宋穗岁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开心。 但是这些话在宋穗岁闪避不及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她低垂着头,乌发遮挡看不清表情,半个身子藏在周桐身后,明晃晃的防御意味让陈纪淮不得不暂时放弃。 适逢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孙文轩隔着篮球场大声喊他过去,陈纪淮只好撂下句“打完球等我”,然后转身跑回球场中央。 金色的如麦夕阳照在篮球场上,男生们奔跑跳跃的身影被阳光逐一记录成影子,他们追光前行。 而在这之中,陈纪淮是最出挑的一个。 他身影颀长,手臂绷出流畅线条,跃空而起便是一记漂亮的三分球。比起上半场,陈纪淮动作间多了几分急迫,像是在赶场想要提前结束。 篮球在他双手间来回交替,陈纪淮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在场上跑位的队友。最后视线停在孙文轩身上,他扬起下颌,手中的篮球如断线的风筝朝孙文轩抛过去。 陈纪淮假动作绕过身边的人,和任陆然擦肩而过。任陆然抹了把汗,叹气,“吵架而已,至于打得这么凶吗?” 刚刚陈纪淮和宋穗岁的交流全部落入他眼中,现在心下了然,果然吵架的人惹不得。 陈纪淮罕见地顿了顿,但只一瞬,又恢复了专注。 孙文轩接球后,不敢停地往篮筐底下带球。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没来得及跑到定点,孙文轩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防死,差点被人劫走球。于是,他朝陈纪淮高喊了声。 陈纪淮如一支势如破竹的利箭,起身,跳跃,孙文轩眼疾手快地给他传球,半空中,稳稳接住球,他侧身一跃,卡着边线将球投进篮筐。 又进一分! “哐当”,篮球砸在地面发出沉重闷响,紧接着,篮球场周围爆发出轰鸣如潮的欢呼。 不少人被吸引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其中,不乏多是来自女生惊艳的灼热目光。 在这样的人潮热浪里,宋穗岁被挤到后面,要不是她拉着周桐的手,两人估计能被挤散。 晚风吹拂而过,陈纪淮名字的尖叫声被吹散在风里,揉出一汪蓬勃朝气,烘热了傍晚的无尽夏。 那些尖叫声灌进宋穗岁的耳朵,她的表情越发沉闷。陈纪淮奔跑的身影像耀眼的一束光,令她生出一瞬难以触摸的无力感。 周桐敏锐地察觉到宋穗岁的状态,她担心地投去一眼。宋穗岁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比赛进入结束倒计时前,周桐扯了扯宋穗岁的衣摆,“要不要去小超市?” 周桐看得出宋穗岁这个时候不想和陈纪淮交流,所以才找了借口顺理成章地带走宋穗岁。 两人费了一点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离开篮球场。到小超市一人买了根棒冰,红色旺仔的圆脸上被洇出的水滴落了满头。 宋穗岁梳理头绪,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周桐。 “然后呢?”周桐问她。 咬了口冰含在嘴里,冰得牙齿打了个颤,宋穗岁含含糊糊说,“然后……我跑了。” 周桐:“???” “啥叫你跑了?你跑啥啊?”她大为震惊,周桐一直以为按宋穗岁的性格应该是直接a上去的那种。 “我当时懵了嘛,我也没遇到这种情况啊。”宋穗岁垂下头,踩进树荫的影子里。她轻轻蹙眉,向来明媚的笑容都藏进阴霾,“……而且郭清越看起来就和陈纪淮很般配。” “郭清越长得很好,性格也好,是那种知心大姐姐型的。她成绩也好,和陈纪淮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他俩还是邻居,还占了个近水楼台?” 宋穗岁絮絮叨叨一堆,核心意思就是郭清越是个很优秀的女生,她觉得自惭形愧。 周桐总算明白宋穗岁不开心的根源。 喜欢一个人,总会心生妄念,尤其是躲在阴影下的暗恋更加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会盲目会冲动,会怀疑会不自信,最后反复犹豫中错失机缘…… 犹如一个原本优秀的行者,在暗夜的森林里找寻出口。天光未亮之前,每一枝婆*娑树影,每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成为逼退行者的可怖妖魔。 直到曦光乍现,明了对方的心意,这些曾经入梦的纠结才能成为笑谈,云淡风轻地说出口。如果,天光一直永夜,那这些就会化作梦魇,深埋于心。 周桐能够理解宋穗岁的心情,但她却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毕竟,她自己的感情也囿于围墙打转。 和宋穗岁碰了碰棒冰,咬下一口冰凉。周桐想了想,开口,“说不定是误会?” “陈纪淮中午给你带了栗子蛋糕,一直放在你桌面上。” 宋穗岁把旺仔的脸捏到变形,她听到栗子蛋糕也没有之前的喜悦,反倒多了几分惆怅。 情绪郁结于心,最后幼稚地把手里的旺仔当成陈纪淮的脸搓了搓,恹恹地说,“陈纪淮怎么不人手送一份小蛋糕呢!说不定咖啡店还会给他加提成!” — 篮球场两场球赛几乎同时结束,最终参加比赛的人选还要在胜者组里挑选。 这个年龄的男生最是少年意气,冲动和热血并存。一场球赛难免磕磕绊绊,输球的人更是急火攻心。 理六班。 两个男生率先回教室换衣服,他俩是一个队的,刚比赛输了球。这会儿正为了一个3分的失误球吵了一路。 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发上头。 “要不是你最后站位不对,那个球指定能进。” “你好意思说我?你没防住对面的人,导致人劫走球,现在还有脸怪我?” “说屁说,菜就多练!” “你他妈说谁菜?” …… 两人逐渐从语言冲突激化成肢体冲突。其中一人曲起膝盖朝着对面人的肚子就是猛地一击,那人也不示弱,双手攀着头挥出一拳。 火气越烧越旺,周围碍事的桌桌椅椅仿佛成为助燃的催化剂。伸手伸腿间,“砰”的一声,离他俩最近的一组桌椅被扯到地上。 好巧不巧,被撞到的就是宋穗岁和周桐的课桌。 课桌里的东西哗哗啦啦散落一地,垒成山的书本也沾上了地上的污水。她俩的书包被脏兮兮地压在课桌最底下,书包带挂在桌腿上,被扯的通长。 宋穗岁的那些零散小手工叮铃咣当跳的满地都是,好几个黏土娃娃的胳膊腿全折了。还有桌角放的栗子蛋糕被倒扣摔在地上,包装纸盒被挤出一角,半个蛋糕胚歪歪扭扭地露出来,奶油糊了满地,用作夹心的芒果粒和板栗仁稀碎地混在一起。 听到教室里的动静,连忙跑过来的是孙文轩,他后面跟着陈纪淮。 打完球,陈纪淮一看篮球场上没有宋穗岁的身影,他也没心情多待,立马往教室跑。 孙文轩正兴奋这场球赛和他淮哥的完美配合,一看见陈纪淮要走,也自发跟了过去。 谁成想,还没进班,就听见有人打架,还都到摔桌砸凳的程度。 陈纪淮站在教室门口,对着满地狼藉一眼认出是宋穗岁的桌子。他目光瞥到滚到脚边的松鼠偶,以及黏糊在地上的栗子蛋糕时,浑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 孙文轩眼力见十足,赶紧跑过去拦人。那两人还想继续,却被孙文轩指了指陈纪淮。他平常不说话的样子就让人不敢接近,这会儿冷落着张脸,神情晦暗,更显得骇人。 第45章 陈纪淮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起桌子,桌角蹭着地面划出的刺耳声音让打架的两个男生彻底冷静下来。 “打够了?”他抑着情绪,眼神冷淡地凝视两人。 打架的人自然理亏,怯怯地别扭伫立在原地。 陈纪淮:“打完过来收拾东西。” 一句话撂出,他们才忙慌动了起来。扶起桌椅,捡起课本,好一通忙活。但是,连带着孙文轩,三个男生笨手笨脚地还不够添乱。 在陈纪淮第三次提醒男生不要踩到脚底下的小手工后,他嗤出声,干脆利索地打发走他们,让人去涮拖把回来拖地。 他一个人在教室收拾东西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些。 须臾,陈纪淮蹲在地上听到有脚步声,他奇怪,“这么快就涮好拖把了?” 没人回答。 等他抬头,看到的却是宋穗岁和周桐,以及……探头探脑跟在她们身后,一脸着急的岑保平。 陈纪淮正拎起一个敞开口的书包,他都还没得及开口,书包里就跳出一部手机。 手机绑着兔子挂坠。 一看就是宋穗岁的。 可能是掉下去时被碰到按键,手机的扩音筒自动开始发出欢快音乐——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 [yoyo~comeon~babygo~] [这感觉就像一路的芳香] …… 奔放的音乐回荡在教室,全场被硬控十秒。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呢?”岑保平不明所以地瞅瞅陈纪淮,又瞅瞅宋穗岁他们。声音充满困惑,“你俩和他,打架?” 刚刚隔壁班学生跑到他办公室,说班里有人打架,岑保平才一路小跑赶了过来。结果,只看到现在这个场面,还有地上响个不停的凤凰传奇,搞得他都忍不住要跟唱起来。 岑保平清清嗓子,“这手机是谁的?赶紧关掉。” 再唱两句,他怕他也开始yoyo。 宋穗岁:“……” 纠结好一会儿,她才弱弱举手,“我的。” 昨晚她为了缓解暗恋失败,才听了一晚上的凤凰传奇来转移注意力,鬼能想到今天还能遭遇这种社死现场。 都怪陈纪淮! 暗暗瞪了陈纪淮一眼,她脸红地和火烧云一样,赶紧捡起手机关掉音乐。 说完,岑保平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大有一种“找到同好,原来你也喜欢凤凰传奇,你这个年龄能喜欢他们,真的很不错”的诡异夸奖。 但下一秒,他和变色龙一样地变了表情。 岑保平一本正经、故作严肃地从宋穗岁手里抽走手机,“违禁物品,没收了。” “……” 宋穗岁欲哭无泪。 第40章 “走吧,跟我回趟办公室。”岑保平走到前面开路,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又说,“陈纪淮也来。” 正值下课,楼道里涌满三两人群嬉笑吵闹。因为马上要开篮球赛,不少男生拍球在走廊里走位。 宋穗岁懊恼地收着下颌,肩膀内扣,丧气地盯着脚尖,像一颗在菜地里蔫吧的小白菜。 迎面几米开外,走来一群男生。为首的人边说笑边运球,手腕一翻却没控制好力度,篮球从他手里飞脱而出,朝着宋穗岁砸过来。 宋穗岁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中,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等她听到篮球划破空气的风声时,踉跄了下,整个人眼看要往墙上栽跟头。 陈纪淮朝她身前迈了一步,伸手扶着宋穗岁的肩膀把人护在身后,曲起手肘把球挡出去。 他微微蹙眉,“看路。” 宋穗岁心有余悸,看到陈纪淮冷淡的表情后更加憋闷。 这两天怎么哪哪都不顺? 还都和陈纪淮有关。 她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啊! 一直憋着的那团闷仄像充气过头的气球,“啪”的声在心里爆炸。 “哦。”她抿直唇角,赌气似的。顿了下,又生硬补了句“谢谢”。一听就知道她这时心情欠佳。 没给陈纪淮再开口的机会,宋穗岁从他身侧快步走过,迅速钻进岑保平的办公室。 岑保平抿了口茶,情绪倒还稳定。 他知道打架的肯定另有其人,于是只对宋穗岁私带手机做了处理。 “手机没收,我也不和你家长联系。但是,有个条件。”岑保平驾轻就熟地说。 一听到不会和家长说,宋穗岁才恢复了些精神。看岑保平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诚的尊敬。 岑保平最受班上同学喜欢的一点就是他能把学生真的当成大人对待。不像有的班主任,一出什么乱子,不管事大事小,动不动就联系家长,闹得沸沸腾腾。反之,岑保平认为上了高中就应该学着自己承担责任,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他一般都会让学生自己试着解决。 岑保平没有卖关子,继而说,“期中考,数学考到120,手机就还你。不然,到时候家长会……” 他没说完,但言语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能商量商量再低一点嘛?上了高中我还从来没考过这个分呢。”宋穗岁皱着脸,双手扒着办公桌的围栏和岑保平卖乖。 上次月考,她数学才堪堪过百,就这还是她发挥得不错。至于120,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高分。 岑保平被她讨价还价气笑,“期中全市联考,出题会简单很多。你要是不同意,那我现在给你爸妈打电话?” 闻言,宋穗岁表情一变,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岑保平鞠躬,“老师,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合理,我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班吧。”岑保平被她这幅假模假样弄得头疼,他挥手让人回班,转而对陈纪淮说,“你留下,我给你弄了张含金量挺高的卷子。” 宋穗岁转身就走,没看陈纪淮一眼。 周桐早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一看到宋穗岁耷眉臊眼地出来,她直觉不妙,“保平怎么说?” 宋穗岁挎着周桐的肩膀,简单复述了遍。 “那岂不是最早也要下个月才能拿回手机了?”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的数学水平。还真以为我能考到120啊?” “能吧?”周桐心虚,“主要你考不到的话,家长会上保平再把手机给裴姨,那才是真的惨。” 宋穗岁面如死灰,一头栽进周桐怀里。 “努力吧,岁宝。”周桐爱怜地揉揉她头发,“你最近做《3+2》不是挺顺利的?再让陈纪淮给你出套复习计划,应该大差不差?” 宋穗岁倏地抬起头,凶巴巴地撇撇嘴,“别提他名字!要不是他,我才不会这么倒霉地被收手机。” 一想到陈纪淮拎起书包,手机从里面掉出来,还刚好滚到岑保平面前,她就心梗。 “不提就不提。”周桐顺着宋穗岁的话说。 她现在奶凶奶凶的样子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孩,让人不禁心软。 “那说另一件正事?marry姐在群里发消息,说月底要进行一场直播连麦互动,到时候会邀请平常合作的一些kol参加。”周桐扯着宋穗岁走到教室门口,“微信截图本来想发给你,但没想到你手机就被收了。” 宋穗岁:“……” 月底前,从岑保平那里要回手机是不指望了。 再搞部新手机? 可问题是,钱从哪来呢…… 宋穗岁盘算自己的小金库,叹口气,“早知道不买手办了。”前不久,她刚花了一大笔零花钱买手办,现在可谓是捉襟见肘。 “再想办法吧。离月底还有一段时间呢。”周桐安慰她。 她俩回到教室时,已经回来了一些同学,大家帮忙一起收拾,不一会儿桌子已经被重新摆好,但是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被堆在桌面上,等着主人处理。 宋穗岁的一些手工摔胳膊断腿,不能再复原,还有一些画也脏了。她索性找了个盒子把东西装好,打包丢到楼道里的垃圾桶。 “也不知道到底哪几个在班里打架?也不来帮忙收拾。”班里有人为宋穗岁和周桐打抱不平。 “听说陈纪淮和宋穗岁被叫到保平办公室了。” “他俩打架?不会吧。原因呢?” “好像是说因为一道数学题。” “开玩笑吧?和陈纪淮争数学题?你确定?” …… 议论声逐渐传开。 宋穗岁对这些都还不知道。她走到垃圾桶跟前时,看见最表层躺着一块栗子蛋糕。外包装的纸盒已经烂得彻底,蛋糕上的奶油化开,露出里面的夹心,是芒果粒和板栗仁。 一下子认出这应该是陈纪淮给她带的那块栗子蛋糕。 宋穗岁微怔。 她记得当时在咖啡店吃到的内馅并不是芒果,所以……这是陈纪淮专门给她做的吗? 想法在脑子里闪过,下一秒她就打消念头。 说不准,他给别人的小蛋糕也很用心。 算了。 不想了。 宋穗岁越想越乱,心里咕嘟咕嘟地泛起酸涩。她强忍情绪,把盒子扔进垃圾桶,用力关上桶盖。 第46章 回来时,理六班的教室门口堵了些外班人,而且个个看宋穗岁的眼神都怪怪的。她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回位置。 周桐正在整理课本,把书叠成一摞往桌子上一磕,她瞟了眼八卦中心,“传言已经进化出5.0版本。” “说你和陈纪淮打架……不,是陈纪淮单方面被你揍了一顿,是因为你画他的半裸oc图被抓包了。他来找场子,结果因为刚打完球赛,体力不支,被你反打。” “???” “你等等……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为什么我听不懂???” 宋穗岁一脸惊恐。 她揍了陈纪淮?虽然她是有点这方面想法吧……但是,怎么看她也不像能揍人的那挂吧? 还有半裸oc图?! 好他丫离谱哇!! 周桐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朝门口扬扬下巴,“这不,外面的女生都是来看战损版陈纪淮的,男生估计是来看单方面殴打陈纪淮的你?” “除了这个,我估计吧,他们更想看的还是半裸图……” 顺着视线望了眼外面的人,他们纷纷朝她露出奇怪的笑容。宋穗岁cpu彻底宕机,到底谁传的谣言啊?! “岁宝,你火了。”周桐眨眨眼,她偷瞅手机,一高的微博超话上都开始有鼻子有眼地发帖了。“oc图已经炒到三位数一张。” ??? 陈纪淮的画这么值钱? 宋穗岁彻底混乱,她努力理了理头绪,刚好瞥见桌面上放着一摞画册,画册露出一角,画的正是陈纪淮。 “桐桐,你说我拿这些画去卖,她们会收吗?”宋穗岁看了眼在门口张望的那群人。 “这些画的都是背影,谁知道是陈纪淮?人家要的是半裸图,你这货不对版啊。”周桐揶揄。 半裸…… 宋穗岁一噎,飞快地摇摇脑袋。 她还是不适应这两个字,甚至脑子里想都不敢想。 怂地缩了缩肩膀,宋穗岁眼睛一转,“那我就画他的素描肖像好了,定价一张66.8!” 周桐问:“为啥?有什么特别寓意吗? “66.8,一路发发发!”宋穗岁夸张地捏了捏拳头,“买火了,我就能换新手机了。” 她话音刚落,孙文轩满脸紧张地跑过来。 大喘气地双手撑在桌面上,“宣委,手机这事真怪不到淮哥头上。”他把身后两个男生推到面前,“是他俩打架,淮哥劝架,还帮忙收拾东西呢。” 孙文轩他们被派去涮拖把,他们这层楼的水池有人正在用,于是他们绕道去了楼下,顺便把垃圾扔了。 结果,就看到班群里传言乱飞,炸开锅一样。越说越离谱,孙文轩怕事情不可收拾,赶紧带着人赶回来。 那俩男生也站出来干脆地道歉,输球那点事在给别人添麻烦后早就翻篇。闹成这样,他俩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宋穗岁和周桐虽然受了无妄之灾,但也不想再追究。 “保平让打架的人去他办公室找他,你俩记得去。另外,帮我澄清一下吧,真不是我和陈纪淮打架。”宋穗岁无奈地拜托。 俩男生连连答应后,去找岑保平,顺便把教室门口的那群人清走。 孙文轩站在原地,没走。他纠结地问,“宣委,你和淮哥真没事?” 宋穗岁:“……”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画陈纪淮的……oc图?” 孙文轩嘿嘿一笑,“你肯定不会画淮哥的半裸图,我真的只是单纯想问你俩没啥事吧。” “淮哥打球的时候,我都看出来了。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你不知道,比赛一结束,淮哥一看你不在篮球场,往班里跑得飞快。” 宋穗岁扣了扣手心,别扭地嘟囔,“他找我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孙文轩挠挠头,继而眼前一亮,“淮哥回来了,要不你问他?” 宋穗岁抬头时,陈纪淮已经走到他面前。 颀长影子在桌面上折出褶皱,陈纪淮敛着睫,掌心躺了只被擦拭干净的松鼠偶,“给你。” 第41章 松鼠偶小小一只,在陈纪淮的掌心上显得愈加袖珍。 小松鼠原本在堆栗子,但是现在爪子跟前的栗子被摔得缺了一口,成了断爪松鼠,连带上面的麦穗标记也没了半个。 陈纪淮轻轻开口,语气多了丝懊恼,“我在地上捡到的,摔坏的那一角没能粘上。” 他另只手里是缺的一小块黏土爪子。 刚刚他在办公室多耽误了些功夫,找岑保平要了胶水试图复原。但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成功。 这种细致的手工活,似乎不太适合他。 宋穗岁从他手里取走黏土偶。这只小松鼠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连b站的头像用得都是它。 现在被摔坏了,感到生气是肯定的,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并不关陈纪淮的事。不仅如此,陈纪淮还细心地把小松鼠捡起,专门用胶水试着修复…… 一想到这,宋穗岁心里闷闷地发软,像被扔在蒸笼里的包子,连空气都堵得阻塞。 “只用胶水肯定不行,得用酒精胶和黏土泥按比例调制。”拇指蹭了蹭小松鼠的爪子,宋穗岁嘟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陈纪淮说这些,但她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 小姑娘坐在白炽灯底下,光束将她头顶的发旋晕出光点,落下的影子显得她的腰背单薄纤瘦。她对他的态度依旧别别扭扭,好似还在生气,但说出的话却暗戳戳含了几分安慰。 陈纪淮自然听了出来,他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谁要你记住了! 宋穗岁被他这句话烫了下,悄悄撩起眼眸瞪了陈纪淮一眼。 一旁的周桐整完最后一摞书,她一抬头就看到这副场面。 虽然知道宋穗岁还在单方面和陈纪淮冷战,但不得不说,她家岁宝和陈纪淮同框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堪比初雪场的韩剧,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她总有种不经意间被喂狗粮的齁感。 周桐用手肘小幅度撞了撞宋穗岁,她凑到耳边提醒,“那俩男生在超话发了澄清贴,算是洗清了你和陈纪淮打架的嫌疑。” “但是吧,底下评论还有不少人在蹲oc图。”周桐翻了两页手机屏幕,又说。 宋穗岁木着脸,“这梗没完没了不是。” “什么oc图?”陈纪淮耳尖动了动。 他从办公室回班,一路上不少人看他的神情奇怪,又带了几分好奇,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什么oc图,让人一头雾水。 听他问得直接,宋穗岁一噎。 即便她也是绯闻的受害者,但是面对陈纪淮,她还是觉得窘迫。毕竟,她也想象不出来,要是陈纪淮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宋穗岁假装没听见地埋头整理桌面,还不忘给想要开口的孙文轩丢了记眼刀。 孙文轩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接到宋穗岁的信号,果断闭麦走人。 大神吵架,他还是保持沉默得好,避免引火烧身。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作业还没写完。”一眼假的套话不要钱地往外秃噜,说完,孙文轩猴子一样地大跨步跑回座位。 陈纪淮缓慢皱了皱眉,目光再次看向宋穗岁。宋穗岁连忙把桌面上的画册收好,然后竖起画册遮住脸。 陈纪淮感到好笑,他伸手扯低画册,探头往前倾斜,几乎和宋穗岁四目相对,“你躲我?” 盯着陈纪淮凑近的脸,似乎在他狭长黑眸里看到自己,宋穗岁猛地心跳加速,她吞吞喉咙,带了丝慌张,“我、我哪有躲你!” 陈纪淮没纠缠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停了两秒,“栗子蛋糕也被砸坏了,明天我再给你带一个?” 他居然! 还敢提蛋糕! 精准踩到雷点,小鹿撞心脏的慌张瞬间变成恼怒。宋穗岁“啪”的一下松开画册,任由陈纪淮扯到手里。 她往后一靠,向来乖软的杏眼变得凌厉,“我不要。你倒是可以考虑给别人带。”宋穗岁眼尾下撇,拖出一丝浅淡的失落,“反正你也不缺人。”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低到听不见。披到肩膀的细软乌发在灯光下泛出一层毛茸茸,衬得她的脸颊更稚嫩了些,整个人表情低落,像被弄丢糖果的小流浪猫。 “别人?我给哪个别人带?”陈纪淮蜷了蜷手指,忍住想要揉她头发的冲动。 宋穗岁吸了吸鼻尖,没说话。 陈纪淮在回忆里搜罗片段,终于联想到前因后果。他念出个名字,“郭清越?” 宋穗岁睫毛轻颤,还是没说话。 但这点反应足够让陈纪淮确认,他放柔声音,“我没给别人带过。” 飞速地组织一大段语言,但临说出口,瞧见宋穗岁恹恹地不想听他说话的表情,陈纪淮又咽了回去。 从来也没遇到过这种局面。 一时间,他也乱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第47章 对陈纪淮来说,这样的情绪是极为罕见的。他甚至抓不到自己感到慌乱的源头,只凭直觉,莽撞而又笨拙地想要和眼前的小姑娘辩解。 他不想让她误会。 陈纪淮在脑海里自觉否定了五六种说辞,最后苦笑,他缓慢地说,“周五聚餐,你来吗?” 班会那天,王琎安排好篮球比赛相关事宜后,又组织了班级聚餐。按他的话说,是为了提升班级凝聚力,争取理六班在接下来的比赛有更好的发挥。 原本陈纪淮对此不感兴趣,也没打算报名。但为了让宋穗岁消除误会,他觉得应该去。 因为聚餐地点定在高山的虾尾店,与其他说得再多,不如让宋穗岁亲眼去看看。 宋穗岁不知道陈纪淮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和去聚餐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陈纪淮发出邀请,“你来,我解释给你听。” —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画室里的氛围也渐渐消沉。傍晚的空气都染着热浪,即便开着空调,也熏得人发晕。 前排素描老师在做范画,他是王校刚从外地画室请来的,是个穿着时髦的和蔼小老头。 或许是上了年龄,他总喜欢一个知识点反复念来念去,导致教室里不少人在本就枯燥的讲解过程中昏昏欲睡。 宋穗岁也是其中一个。 她懒散地窝在月亮椅里,借着画架的遮挡,迷迷糊糊中做了场梦。 梦里,垂枝樱落尽,映着大片大片的暮云晚霞将整个世间染成瑰丽之色。 女生背对而立。 她面前站着陈纪淮。 陈纪淮校服穿得工整,漆黑碎发遮着冷峭眉眼,藏着几分清傲疏离。 “阿己。” “我喜欢你。” 女生声音软糯,亲昵地叫陈纪淮的名字。简短的几个字,说得郑重而轻缓。 陈纪淮撩起薄长的眼睑,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小蛋糕,淡漠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背脊一沉,她沉默地低下头。 视线中的陈纪淮迈开腿越走越远,直至淡出视线。 紧接着,镜头一转。 宋穗岁清楚地看到,被留在原地的女生是她自己的脸。 薄雾从天际弥漫而出,乌沉的积云遮蔽余晖落日。瞬间,宋穗岁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嗡嗡!” 腕表弹出一条消息,一下将宋穗岁从梦里拽出。她撑着眼皮看了眼,是周桐发来的。 【周桐】:画室结束了吗? 宋穗岁愣怔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画室。素描老师刚好收尾最后一笔,扬声说了句“下课”。 【宋穗岁】:刚下。 【宋穗岁】:现在准备去虾尾店。 周桐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那你直接下楼吧,我和任陆然在画室门口等你。” 今天是班里聚餐的日子,宋穗岁最后还是答应陈纪淮会去。 等他们到虾尾店时,班里的大部分人已经聚齐了。 王琎在里桌留了位置给他们。 宋穗岁还没从刚刚那个梦里缓过来,她情绪低沉。尤其是看到陈纪淮还没来时,她的心更是犹如坠入崖底,连带着对面前喷香的虾尾也没了胃口。 宋穗岁想回家了。 在这个念头升起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宋穗岁扭头,看到郭清越扬着笑站在她身后,她感到惊讶。 郭清越眨眨眼,指着店外的一张桌子,“我有话和你说。” 宋穗岁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过去。 那天在饭桌上知道郭清越出手帮忙张蕊心的事情后,她其实也对郭清越心生敬佩。 她要是陈纪淮,或许也会喜欢郭清越这样的女生吧。 宋穗岁心想。 “你是宋穗岁,对吧?”招呼让人坐下,郭清越态度很温柔,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适,“咱们上回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宋穗岁点点头,她顿了下,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郭清越从身后推了盒栗子蛋糕给她,“喏,陈纪淮让我带给你的。” 说完,她发誓一样地举起手,“你别误会!陈纪淮他本来想自己来,但是陈奶奶突然有些事,他被喊过去抽不开身,所以让我过来了。” 郭清越喘气都没敢喘,一长串解释砸了过来。“上次你可能见到陈纪淮给我一盒蛋糕,但是,我发誓那个蛋糕不是陈纪淮要送的,是另一个人,叫高山,你也知道的吧?” “总之,非要一句话解释,就是陈纪淮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陈纪淮。我喜欢的另有其人,而陈纪淮喜欢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你。” 郭清越仿佛说了段贯口,几个人物关系绕来绕去。 但是宋穗岁一字不差都听进心里了,当郭清越说完最后一句话,宋穗岁猛地睁大眼睛,像受惊的小兽。 “陈纪淮……” “喜欢我?!” 宋穗岁僵硬地昂头,一脸震惊地重复。 宋穗岁这幅被吓到的模样让郭清越不禁心软,她伸手揉了揉宋穗岁的脑袋,笑眯眯地肯定,“是啊,他喜欢你。” 第42章 宋穗岁拎着栗子蛋糕神游一样地回到家,直到她洗完澡出来,脑子里还在发懵。 也不能怪她没出息,谁让她这几天的心情简直像在坐大摆锤,摇摇欲坠,忽上忽下。 手背贴了贴发红的脸颊,宋穗岁盯着桌面上的蛋糕。 茶褐色的栗子酱上搭配薄脆巧克力,板栗仁堆叠的中央插了块翻糖饼干,是一只窝趴着的小松鼠。 用叉子轻轻戳了戳小松鼠,她弯了弯眼睛,绽出小梨涡。 这个栗子蛋糕像是特制版的。 那陈纪淮是不是也看到她发的条漫了? 仿佛童话故事照进现实,一觉睡醒,雪人先生真的给松鼠小姐送来了她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宋穗岁餍足地晃了晃脚尖,叉了块蛋糕送入嘴里,内馅依旧是芒果粒,混着焦糖的甜味在口腔里爆开。 她在心里宣布,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一想到陈纪淮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宋穗岁就止不住地心跳加速,砰砰地敲打着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 “你也知道陈纪淮就是个冷木头,除了陈奶奶,平常还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人都慌了。” “要不是陪陈奶奶去医院,他肯定就自己来了。” …… 脑海里响起郭清越最后说的几句话。 所以,阿奶生病了? 宋穗岁又提起一颗心,不自觉地担忧。 那天她陪陈玉霞穿串,那时的陈玉霞看起来好像确实瘦了些。 不过幸好的是,宋穗岁下午问郭清越“阿奶严重不严重”时,郭清越给了否定答复,只说是阿奶的老毛病发作了,去医院拿药就行。 宋穗岁下意识地取书包翻手机,想给陈纪淮打电话。但是拎起书包后,才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岑保平收了。 宋穗岁:“……” 耷拉眼皮,苦恼地划拉着腕表,她想,有必要把陈纪淮添加到她的联系人里。 不然,太不方便了。 把书包扔在床上,她松散背脊,双腿盘在软椅上,盯着栗子蛋糕上的小松鼠发呆。 要不…… 去趟陈纪淮家? 她眼睫轻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理智短暂地跳出来扑灭她的冲动,但耐不住“去见陈纪淮”这几个字像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如果现在出门,打车的话也只要半个小时。 这个点,陈纪淮和阿奶应该还没睡。 而且,爸爸妈妈今晚也不在家,甚至刚刚她还和妈妈打了通视频电话。 …… 一条条清单被飞速列了出来。 宋穗岁的胸腔扑通扑通地跳着,她越发觉得可行。 只沉默两秒,蔫吧的神情立马重新支棱起来。 宋穗岁旋开卧室门,露出一条门缝。整个家里寂静无声,阿姨也已经回了房间,她舒口气。 转身利索地换好衣服,又取了顶帽子扣到脑袋上。手表被她塞到枕头底下,宋穗岁拎着那盒没吃完的栗子蛋糕走到厨房。 她清空一整格冷冻储柜,找来干净的透明玻璃盒,把蛋糕小心地装进去。 怕惊扰到熟睡的阿姨,整个过程宋穗岁都没敢开灯,只有冰箱内置的暖黄灯光昏暗*地照在她脸上,一双圆眼里全然藏着谨慎,连放蛋糕的动作都像树懒一样缓慢。 扶着冰箱侧门,很轻很轻地关上,直到没发出一点声响,宋穗岁才微微放松了些。 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玄关换鞋。 虽然宋穗岁联合周桐也干过类似的这种大冒险,但这一次终究不一样。 且不说从头到尾都瞒着家里人,最重要的是,她目的不纯。以前只是单纯地闲逛,但是今天却是想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第48章 宋穗岁屏着呼吸,一个闪身从门缝溜了出去。直到夜晚的凉风吹到身上,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地。 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宋穗岁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生怕被发现。 结果,墨菲定律总是突然袭击。 宋穗岁刚走出别墅院子,就看到一辆宾利打着双闪驶了过来,车牌还是她的生日——这是宋誉端的车。 心跳顿时空了一拍,宋穗岁下意识地在原地蹲了下去。她抱着双膝,团成蘑菇一样,念叨着“千万别被发现”。 但事与愿违。那辆宾利一寸不错地在宋穗岁身侧停下来。 如此巧妙的距离,让宋穗岁都不禁觉得宋誉端得给司机师傅加工资。 “穗岁?” 按下车窗,宋誉端略显迟疑地叫她。 宋穗岁还想试图掩饰,但宋誉端直接开车门走了下来,“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宋誉端刚刚还看了眼手机定位,手表显示宋穗岁在家里的卧室。他眯着眼,看到宋穗岁穿得长袖长裤,还戴了帽子,心里有了猜测。 “你要出门?这么晚要去哪?”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 “……爸爸。”宋穗岁不自然地站起身,她摸了摸鼻尖,大脑飞快地运转,想方设法找到合适的借口。 “我没打算出去。”心虚的表情藏着帽檐下,借着夜色的遮挡,宋穗岁急中生智,“就是……桐桐刚才来家里找我,她、她送我了顶帽子。” 越说越流畅,最后干脆演上了。“就是这个。”她把头顶的帽子取下来给宋誉端看,“桐桐逛街淘到的,都没来得及回家,就给我送过来了。” 眼见宋誉端还想问什么,宋穗岁一把扯着他的胳膊,先发制人,“爸爸,你最近回来都好晚,好久没有陪我吃晚饭啦!” “最近的项目估计在你生日前就能告一段落了,到时候我和妈妈多陪陪你。” 女儿软糯的抱怨让宋誉端一下子柔和了表情,忘了追究刚才的事情,俩人并肩往家里走。 — 筹划了大半天的大冒险,未遂。 宋穗岁又被宋誉端拎回了家。 她躺在床上幽怨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来只能等明天再找机会出去了。 左右翻腾两下,宋穗岁没有一点睡意。蝴蝶骨被床上的平板硌得一痛,她扯着平板一捞,想到陈纪淮能看到她的b站动态。 要不,再更新一条? 上次的松鼠小姐和雪人先生的故事刚好有了后续。 宋穗岁靠在抱枕上,笔尖刷刷地扫动。随着一幅幅画面成形,她眼睛的笑意也越来越甜。 森林里漫天大雪如鹅毛扑朔落下,冰雪世界玲珑剔透。 与外面的寒冷截然相反,松软树洞里被布置的温馨烘热。这是松鼠小姐最喜欢来偷懒的地方,她从家里偷偷搬运了很多好东西,只为了把这个树洞打造成独属于她的小天地。 舒舒服服地睡醒一觉,松鼠小姐睁开惺忪的杏眼,她扒在树洞口往外张望。 木风铃被风吹得发出清脆声响,雪屋的窗台沿多了一个方盒子。 松鼠小姐眼睛都亮了几分,她动了动耳尖,嘴巴弯出弧度。脚尖轻点,借着柏树枝干跳跃而出。 几步跳到窗台上,她凑近看那个盒子。 果然是她的栗子蛋糕! 松鼠小姐开心地转了个圈,她扯着木风铃喊了几声雪人先生。 没等人出来,她又跑到雪地里捧起团雪球,捏成小雪人的模样后,放在雪屋的窗台上。 然后,松鼠小姐矜持地整理自己的毛发,挺了挺背脊。她敲了下窗户,雪人先生从里面拉开,露了面。 …… 【麦子几斤了】:[图片] #松鼠小姐x雪人先生【第二弹】 条漫到这里结束得戛然而止,底下评论区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都在嗷嗷地嚎。 【哇!!好甜?!】 【手机爹!就说晚睡能看到好东西!!!】 【嗷嗷嗷~这条漫怎么还是连载的?快给我整部端上来!!】 【然后呢?然后呢?太太怎么卡在这啊?好心急5555】 【我麦子画风好甜啊啊啊】 【爱情童话我爱了!太太快更!】 …… 粉红拇指的点赞数量逐渐开始飙升,宋穗岁点开动态,她惊讶发现又一次在点赞里,看到了chencheng_的名字。 不像前几回惊慌失措,这次宋穗岁反而淡定了些。顶多就是惊讶于chencheng最近几次怎么都能这么快地点赞。 ……难不成他把她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宋穗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有些自恋了些。 思维又一次发散。如果chencheng真的是陈纪淮,她都不敢想她能多兴奋。 嘿嘿笑了笑,宋穗岁拇指往下划了划。 突然,动态里多了许多条“哈哈哈哈”和“嗑到了”这些评论。 宋穗岁奇怪。 她点开一看,整个人愣在原地。 动态详情里点赞和评论是放在一起的,刚刚她右手拇指无意间点赞了一条观众的评论—— 【这谁还能分得清我在看手书还是xql日常啊啊啊啊】 “xql”这三个字母仿佛被放大无数倍在宋穗岁眼前晃来晃去。 【!!!我去~太太承认了?公开承认恋情了?】 【人在家里睡,狗粮天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麦子太太厉害!】 【笑死,麦子手滑了吧?】 【我也觉得我宝手滑了hhhhh】 …… 因为宋穗岁的点赞,这条评论底下又跟了许多条,硬生生被顶成了热评第一。 宋穗岁抖着手,赶紧取消点赞。 后知后觉,她竟对这条评论感到有些脸热。 第43章 隔日一早,宋穗岁难得没有睡懒觉,按时下楼吃早餐。到中岛时,阿姨刚把早餐端给裴宜和宋誉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誉端诧异,尤其看到宋穗岁手里还捧本数学题后,他立马裴宜对视了眼。 像是没听见一样,宋穗岁扯了片吐司叼在嘴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3+2》,黑笔在纸面上圈圈画画,直到算出答案才满意地翻页继续做题。 “穗岁,你在学校受刺激了?还是岑老师又让你罚站了?”裴宜放下咖啡杯,皱眉盯着自家女儿。 宋穗岁向来不喜欢数学,平常她可是宁愿去画室坐一天画人头像,也不愿意做一道数学题。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转性,一大早对这本数学题津津有味。 这一幕落在宋誉端和裴宜眼里,堪比小行星撞地球。 “没有呀。”宋穗岁转了个笔花,找出下一题的隐藏条件后画了道短横,另只手拿着吐司咬了口。她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保平给我们期中考定了目标,为了完成任务,我亲爱的前后桌自动结成学习小组。” “这是我们学习小组的作业。”她用笔杆敲了敲书面。佯装想起什么,宋穗岁眨眨眼睛,“对了,你们一会儿谁有空?送我去趟咖啡店?” 还没从宋穗岁开始努力上进学数学的冲击里走出,裴宜又被她的请求打断思绪,“去哪?和谁?” “桐桐和然总,他俩和我一起去。” “你们以前不一直在家里凑团写作业,怎么这次还要跑去咖啡店?”裴宜问。 解决最后一口吐司,宋穗岁擦擦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因为我们学习小组有4个人。最后一位你们也认识,叫陈纪淮,还记得嘛?” 说出“陈纪淮”这三个字时,宋穗岁心虚地瞥低视线,捏紧手里的黑笔。 “陈纪淮?”宋誉端重复名字,“家里的长寿花就是他奶奶提供的吧。” “是他。”宋穗岁斟酌用词,不留余力地想让父母对陈纪淮留个好印象。“陈纪淮现在坐我前桌,这些题就是他按照我的数学水平给我布置的。” 想了想,又说,“去咖啡店也是因为他周末在那里勤工俭学……他家里只有他和奶奶。”宋穗岁大概说了陈纪淮的情况,也没过分渲染,只是把自己觉得陈纪淮厉害的地方讲给他们听。 宋誉端和裴宜也从不会因为家庭条件这种原因,阻止宋穗岁的交友。但是,他们很好奇,这个三番五次被宋穗岁夸奖的男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早餐结束后,宋誉端和裴宜两个人一起送的宋穗岁。周桐和任陆然坐了另辆车,比他们早出发一会儿。 到咖啡店时,他们在店对面临时停车,视野正好对着木窗台,露出男生做咖啡的样子。 “他就是陈纪淮。”宋穗岁隔着车窗指了指。 宋誉端和裴宜顺着望去,心里有了决断。他俩沉浸商场多年,看人的眼力多少还是有的。 男生长得端正,做事时的神情认真、不卑不亢,看着确实是挺优秀的一个孩子。 宋誉端和裴宜对视一眼。他开口,“你去吧,既然成立学习小组,就得用心学,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第49章 “知道啦!这次期中考,我数学成绩肯定有进步。”宋穗岁弯了弯眼睛,她听出宋誉端言语里的同意。 背好书包准备下车时,宋穗岁小狐狸一样地舔舔唇,装作不经意地说,“学习小组会持续到期中考完,估计我们会交换联系方式,那我就把陈纪淮加进联系人里了。到时候,你们记得开放权限。” 她看起说得随意,但手里的书包带被揪得皱皱巴巴,甚至手心渗出汗意。 裴宜犹豫了下,但还是点点头同意。 心里暗自发出欢呼,宋穗岁怕脸上藏不住笑,转身就推开车门下车。 “穗岁!”刚一下车,周桐就凑了过来。透过车门和裴宜、宋誉端打招呼,“宋叔、裴姨好。” 裴宜颔首致笑,她点了点自己的手腕,提醒宋穗岁戴好腕表。 “放心吧,裴姨。我一定看好穗岁!”周桐拍胸脯做保证。 等车扬长而去后,周桐才勾着宋穗岁的肩膀咬耳朵,“行啊你,现在都敢当着叔叔阿姨的面金屋藏娇了。” “什么金、金屋藏娇!”宋穗岁视线一直盯着陈纪淮,这几天她都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 但当她耳朵里听到这几个不正经的字眼,被烫了似的挪开眼睛。 “我们岁宝害羞了。”周桐捏了捏宋穗岁发红的耳尖。 被激地哑口无言,觉得自己太没面子,宋穗岁拖着慢悠悠的调子反击,“不会用成语别用。我这叫暗、度、陈、仓!” 她一字一字咬地清楚,反倒让周桐一怔。 而后周桐乐得开怀,伸手揉了揉宋穗岁软乎的脸颊,“宋穗岁,你把我可爱死,有什么好处。” 边说边笑走进咖啡店,任陆然早就占好位置。他招招手让两人过来,“给你们点好咖啡了。” 他晃了晃小票,又捏了下鼻骨,“怎么选这里做作业?又远又麻烦。” 周桐懒得搭理他,最近开口也大多是嘲讽,“那少爷您回家?没人拦你。” 任陆然:“……” 自此,任陆然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到她。不敢再触霉头,任陆然推了推眼镜,扯出假笑,“我老实坐着。” 他给宋穗岁递了个眼神,想让宋穗岁帮忙哄人。但宋穗岁只冲他笑笑,一脸“爱莫能助”。 任陆然还在使眼色求她,却被周桐抓包,她举起课本挡在任陆然面前,切断他和宋穗岁的视线交流。 隔着一本书,任陆然偏头,和周桐四目相对。 周桐唇角勾着冷笑,“眼睛进东西了?我帮你吹吹?” 说完,她真的往前凑了凑,和任陆然贴得很近,似乎他们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任陆然僵滞地梗着脖子愣在原地,眸光里周桐的倒影不断扩大,直至眼睛里全部都是她。他才蓦地闭上眼睛,往后一靠。 脱离氛围,周桐扯着的笑也淡了几分。她退了回去,语气依旧,“看来是没事,那算了。” …… 宋穗岁看不到书后面的场景,只以为周桐和任陆然像往常一样打闹。没再管他们,转身朝着木窗台走去。 木窗台前排了短队,都是在等咖啡外带。 宋穗岁自觉站到最后一个,微微仰头看着陈纪淮。 除了初见,陈纪淮似乎再也没穿过那件薄荷绿的衬衫,宋穗岁本来觉得有点可惜。但今天他穿了件黑t,却也让她眼前一亮。 宽松的衣摆显得他背脊清瘦,陈纪淮微弯着腰调试咖啡机,清晨曦光透过一棂木格落在他身上,绰绰光影中,他低着眼尾,眸光清濯,像是浸染掉进湖泊的月色。 排到宋穗岁时,陈纪淮刚做好一杯拉花,拿起票单对号时,他抬眼看到宋穗岁。 像是突然出现的小确幸,宋穗岁撑着木窗台探出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也没急于说话。 “阿芙佳朵?”陈纪淮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对待每一个顾客那样。 就这??? 看到是我,冷木头一点都不惊讶的嘛?! 算了,原谅他。 宋穗岁凝视着他看了几秒,忍不住地轻叹。然后她绽着梨涡,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她笑吟吟说,“陈纪淮,我们和好吧。” 陈纪淮按在咖啡机上的手一顿,在宋穗岁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他很轻地弯了下唇角。 再转身过来时,却只撩起眼皮看了眼宋穗岁。 小姑娘身后再无其他人,葱郁树影晃着行人车流,仿佛她送来了一整个春天。 宋穗岁有些着急,抬脚踩在台阶上,发觉自己还是有点矮,又踮起脚尖扯了扯陈纪淮的袖子,“你怎么这么记仇啊?不就是这几天没理你嘛。” “那不是一场误会嘛。清越姐都和我说了,我错啦。”一句话被她说得软软糯糯,尾音勾着上扬,像羽毛轻悠悠地挠人。 陈纪淮还是没说话,神情仿佛在说“除了这个,接着交代”。 回想起别的,宋穗岁拧了拧眉心,支支吾吾地喃喃,“好吧,我承认,我多画了你几副肖像。”她话音一转,闭着眼睛豁出去似的,“但我真没画你的半裸oc图!” 她不提他都忘了这茬,陈纪淮拇指剐了下耳廓,“……我没说这个。” 他淡淡提醒,“66.8,一路发发发。” 声音不似平常,带了几分松散,最后一个“发”字念得宋穗岁越发不自在。 “……你都听到了啊?” “但是我真没卖你的画!我到现在都没攒够钱买新手机,还只能用这个呢。”她伸出手腕,有些急迫地解释。 白皙纤瘦的腕子上戴了块嫩粉腕表,透过罅光沁出如玉细腻。 宋穗岁眨眨眼,脸上潋滟笑意,想到手表自带的宣传语,不禁想拿出来逗逗陈纪淮,“那你要不要和我加个绑定,成为我的上学守护人?可以在线聊天哦!” 陈纪淮:“……” 在宋穗岁收回手腕的瞬间,他半敛眼皮,握住宋穗岁的手腕,动作迅速地取出手机扫码绑定。 ——【叮!您已成为宝贝宋穗岁的守护人。】 第44章 腕表发出提醒语,机械女声从音筒扬出,声音不大却足够宋穗岁和陈纪淮听到。 宝贝的守护人…… 还有她的名字。 这也显得太亲昵了些。 宋穗岁第一次为这句话感到害羞,她手腕上还遗留着陈纪淮叩上的一抹温热,似乎还能感到他的五指依旧包着她的手腕。 偷瞄了眼陈纪淮,看到他神情没什么不自然,宋穗岁才松口气。“手机被收了,以后就用这个联系吧。”她打哈哈,想要揭过刚刚的尴尬。 可陈纪淮偏偏好像踩准她的心思,他取出小奶盅放在咖啡机下,调制好后按下开关,萃取出坚果浓缩咖啡液,氤氲浓香。 陈纪淮撩起眼皮看她,“嗯,我肯定当好你的守护人。” “!” 宋穗岁感觉他一定是故意的。 但细想想,又觉得“守护人”这个title还挺适合陈纪淮。 他教她做数学题,陪她走巷子,还做她的模特……要是能一直这样,似乎也挺不错。 宋穗岁抿了抿唇,她小声哼哼,“那你要一直当下去才好。” 也不知道这句话陈纪淮听到没有,他没再说什么,专心地给宋穗岁做她点的那杯“阿芙佳朵”。 从冰柜里取出冰冻好的玻璃杯,杯底铺了层薄脆,还洒了些朱古力粉。陈纪淮用木柄挖球器剜了一大勺冰淇淋球倒进玻璃杯中,最后在冰淇淋球上放了薄荷叶和焦糖饼干。 宋穗岁盯着陈纪淮,看完他全程操作。 他似乎很擅长做这些,高瘦身形站在填满甜品的木质橱柜前,沾染满室的甜品香气,将他的冷淡褪去了些。神情依旧淡漠,但细长眼尾却挑着一丝慵懒。 他侧对着宋穗岁,右手扬起,将做好的咖啡装盘。手背青筋隆起,微微用力时嶙峋腕骨凸出,平添几分性感。 昧着东升的日光,宋穗岁眼尖地看到陈纪淮右手尾指和无名指的指骨处缀了颗极难发现的淡痣。 ——和chencheng手上的那颗,位置一模一样。 心跳忽的放大,胸口仿佛有团火苗被蹭得点燃,烘得微微发烫。宋穗岁目光像是被黏在陈纪淮的在指骨上,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原来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所以,现在的状况大概是:她喜欢的神仙up变成她的前桌,继而变成大概率也喜欢着她的守护人? 宋穗岁感觉呼吸都有些停滞。 这样天差地别的身份转变饶是她之前有过幻想,但真的实现时,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陈纪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的马甲。 是发布南山书院关于小师弟的手书那次吗? 宋穗岁思绪被扯远,回想起chencheng第一次点赞她的小号动态,确实是在手书发布后没多久。 那次的点赞属实把她吓了一跳,chencheng之前从来没有和粉丝互动过,当时她们都以为是他手滑才点的赞。现在想想,这应该都是陈纪淮故意的? 第50章 陈纪淮就是那个时候认出了她的吧。 那她小号上转发的关于手控、无理要求的那些动态,陈纪淮都是知道的? 宋穗岁心里的那股燥意更加滚烫。 第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起名水平,让人这么容易扒马甲,扒地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麦子几斤了”和“麦子长高了”,id还都在安城。 这一看就是一个人嘛。 顺着时间线往下想,其实chencheng这段时间的异样还挺明显的。 他突然在直播间宣布延长基础题的时长,也是她在评论区问了数学题之后发生的事情。好巧不巧,做的题目也都是《3+2》。 就连直播间里那股性冷淡风的桌面风格也如出一辙。 这么一想,陈纪淮和chencheng的重合率离奇得高。 兀自叹口气,宋穗岁五味杂陈,一时间心里的情绪像毛线团一样织成乱麻。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是拆穿陈纪淮马甲后惊喜更多,还是因为陈纪淮隐瞒而感到一丝懊恼。 宋穗岁猛地一上头,张了张口,想要直接拆穿陈纪淮的马甲,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 陈纪淮瞒了她那么久,那她也得礼尚往来才对。 宋穗岁眯了眯眼,心里打好小算盘。 她打算也瞒着她已经知道的这件事,想看看陈纪淮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和她承认马甲。 陈纪淮装盘完成后,转身看向宋穗岁。 她这一单上标注的是堂食,他把托盘放到木窗台上,问她,“咖啡液现在倒?还是你拿回去自己倒?” 那颗淡痣随着陈纪淮的动作被藏在托盘下面,宋穗岁还有些意犹未尽。 眼看宋穗岁在神游,脸上的表情也令人捉摸不透。陈纪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宋穗岁:“没、没什么。”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陈纪淮又问了遍。 “现在!你帮我倒!”宋穗岁果断选择。她主要想借机再看两眼陈纪淮的手。 之前做chencheng粉丝的时候,就经常对着屏幕肖想这双手,现在正主摆到眼前,宋穗岁越发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陈纪淮拿起小奶盅,随着手腕悬停在半空,咖啡液倾斜而下,顺着冰淇淋球洇入玻璃杯里。 冰淇淋冰爽的寒意和坚果咖啡的蒸腾雾气,似乎缭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上。 宋穗岁舔舔唇,生出想要录屏的冲动。 以前没仔细观察过陈纪淮的手,可知道他是自己喜欢的手控up后,就不自觉地将关注点放在他那双手上。 这怎么不算另一种程度上,她家的神仙up答应了她的无理要求! “单子上还有两杯,都是你点的吗?”陈纪淮开口打断她的畅想。 宋穗岁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接过陈纪淮递来的咖啡,才想起正事。“那两杯是桐桐和然总的。他俩也来了,在那边坐着。” 指了指座位,宋穗岁带着点小骄傲,说,“我们今天可是来奋发图强、好好学习的!” “我带了《3+2》来做,你之前划的题,我还有两页就做完了。”宋穗岁暗戳戳地提醒陈纪淮该给她布置新题了。 在她和陈纪淮单方面冷战的这几天,他俩默契地都没提《3+2》这件事。宋穗岁单纯是因为忘记了,她打心底里就没把数学题放在心上,要不是岑保平定了要求,她才不会上赶着找虐。 而陈纪淮则是因为不敢,怕一不小心再惹宋穗岁生气。 现在听到宋穗岁竟然自己乖乖地做完了那些题,陈纪淮感到诧异。弯了弯唇,他侧身从玻璃柜里又取了碟厚乳芝士巴斯克,放在咖啡托盘上。 “给我的吗?”宋穗岁眼睛一亮。 “请你的。”陈纪淮点点头,又补了句,“为了表扬你。”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倦懒的眉眼格外撩人。 — 端着托盘回到位置上时,宋穗岁脸上还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怎么这么开心?中彩票了?”任陆然转了转笔。 “没有。就是想到一句话可能说的不太对。”宋穗岁神神叨叨地念出来,“网络一线牵,拔了网线就无缘。” 周桐原本在做题,听完宋穗岁这句话后,越想越觉得熟悉。 宋穗岁继而说,“有时候,这根网线拔不拔都阻挡不了缘分。” 说完,她朝周桐眨眨眼。 周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到宋穗岁递过来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她眼睛睁大,不敢相信地抬高了些声音,“你认出他线下了?你该不会是和他联系上了吧?” “私联up?”她皱皱眉,“这不太好吧?” 周桐以为宋穗岁说得是chencheng。宋穗岁也没开口否认,把陈纪淮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 顺着周桐的话,她伸出食指晃了晃,“想什么呢!当然是通过正规渠道啦!” “还真联系上了!”周桐更惊讶,直起腰环顾四周,“他长什么样啊?也在店里吗?” 她记得宋穗岁的描述里,那个叫chencheng的up是一个手相极为好看的男生,可看了一圈,除了任陆然,也没找到第两个男生。 哦,倒是还有一个,只不过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 周桐像吃不到瓜的猹,“店里也没看到你的神仙up啊。” 搞不清状况的任陆然,在一旁像听天书一样看着两位大小姐。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追星呢?”他靠简陋的几个词,自己拼凑完整故事,“这是追成功了?” “追成功”这几个字让宋穗岁一噎,她想的和任陆然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她距离把陈纪淮追到手,还确实差了点。 宋穗岁摇摇头,捧着自己的小蛋糕吃了口,满齿溢出芝士醇香,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等会儿,你又下单了?”任陆然记得自己没有点这个蛋糕,他手机点餐的页面也没有变动。 联系宋穗岁前后奇怪的举动,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哪来的?不会是你说得神仙up给你的吧?” 面对周桐和任陆然的追问,宋穗岁皮了下,“不提神仙up的事,蛋糕确实是神仙小哥哥给的,长得贼帅的那种。” 宋穗岁笑得灿烂,身后陈纪淮的声音却冷不丁传了过来,“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 他端着托盘,把另外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上,平视宋穗岁,语气揶揄,“那,谢谢夸奖?” 第45章 心血来潮地皮了下,还被正主抓包。宋穗岁眼睫一抖,但很快又转变心态。 她说的也没错啊,陈纪淮就是长得超帅的神仙小哥哥! 不接受反驳! 暗自戳穿陈纪淮的马甲后,宋穗岁越发觉得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于是,她从之前怂得畏手畏脚,开始变大胆了些,仿佛一只小猫从陌生时的防备,到渐渐熟悉后会伸爪子挠人。 宋穗岁昂头看向陈纪淮,“别客气……不过,你要是能也夸夸我,就更好了。” “夸你。”陈纪淮眉梢轻挑。放下咖啡,在宋穗岁的《3+2》上又折了两页题,把书往前推了推。 宋穗岁:“?” 陈纪淮眼尾拓了丝似笑非笑,“奖励。” 看着宋穗岁从灿烂的太阳花耷拉成卷起花叶的小可怜,周桐和任陆然没忍住笑出声。 两人看陈纪淮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钦佩。怎么之前就没看出来,陈纪淮还有这本事。 “全写啊?”宋穗岁转了个笔花,垂下嘴角。 虽然已经做好在月底前玩命做数学题的准备,但是乍一看这么多的题量,还都是特别的复杂的题型,她一下子自信心破灭,又想逃回舒适区。 “这个题型大概率是期中考的重点,分值很高。”陈纪淮从她手里抽出笔,重点标出几道题型,“这几道是二级变形,必须掌握。” 一听能得分,这不妥妥的学神在线押题。 她眼睛亮了几分,看这两页题不再苦大仇深,反而像在看闪闪发光的金子朝她招手。 宋穗岁伸手扯了扯他衣摆,眼巴巴地瞅着陈纪淮,“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能瞬间提分的小技巧?最好能让我无痛考到120。” 衣角传来微弱的拉扯,陈纪淮顺着力道瞥了眼,宋穗岁这个模样像极小芒还想吃猫零食时,用爪子扒拉他的样子。 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抱起小芒,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陈纪淮捻了捻手指,压下那股冲动。他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打消她得寸进尺的危险发言,“保平要知道你用那些奇怪的招数,又得罚你抄卷子了。” 被他一提,宋穗岁也想起之前自己用量角器量度数做出填空题的事,她不好意思地乐了乐。 — 踩着四月的尾巴,宋穗岁变得无比忙。为了完成岑保平定下的kpi,她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分给数学。 除了上课画画,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数学书。就这几天的功夫,数学错题本上摘录的知识点都顶上她过去一年的量了。 第51章 画室。 大家窝在画架前安静地画素描。 宋穗岁躲在角落里,趁着老师不在,拿了本数学题集刷。不是《3+2》,是一高自印的册子。 起初做得还挺顺利,但翻页后她遇到一道题,抓耳挠腮了大半天,怎么也算不出来。 李杉杉刚从外班换了袋颜料,她凑到宋穗岁身后看了眼。 忽然落下的呼吸声把宋穗岁吓一跳,飞快地用画本把数学题遮上。转头看到是李杉杉,她才松口气,“我还以为是老师呢。” 李杉杉轻啧一声,那本数学题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看得她头疼。 虽然她数学成绩并不差,平常考试也都多保持在三位数,但她毕竟学的文科,文数和理数就是两个东西。 她这几天对宋穗岁发疯一样做数学题都习以为常了,就是有些好奇,“穗岁,你当时为什么没学文啊?” 高一分班时,画室里决定走艺术的人十之八九都选了文科。也没其他原因,大部分都是单纯觉得文科提分快,即便高三缺席半年文化课,到时候也比较容易把知识捡回来。 于是,报志愿对于这批人来说,相当于走过场,都不带犹豫纠结的,和普通班的学生相比,倒是多了几分潇洒。 但是,也有那么一小撮人选择了理科。 宋穗岁就是其中之一。 宋穗岁被好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她指了指画室墙上挂的人体组织图,没什么起伏地说,“有没有可能比起文科要背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来说,人体器官*这种生物学更好背一点?” 宋穗岁倒没说谎,她确实不爱背书。但是除了这个,当初更多的是因为她不想和周桐和任陆然分开。 她各科成绩比较均衡,只有数学一门不开窍,选文选理其实都差不多。 直到下课铃声敲响,宋穗岁死磕的那道题还是没做出来。她放弃地把书一扔,“算了,实在做不出来。” 李杉杉也无能为力,“明天找周桐或者任陆然问吧,我记得他俩数学都挺好的。” 宋穗岁点点头,但她心里想要问题的人选却另有其人。 不再纠结数学题,她在月亮椅上抻了个懒腰,趁着下节课还没开始,翻出画夹找东西。 这段时间,宋穗岁的一颗心除了沉在数学题上,还在为参加“春遇”活动做最后的准备。 “春遇”截止到下个月八号。在此之前,需要各位有意向参加的up提前在b站上传完整作品,带tag参与活动。 宋穗岁已经从她画的一大摞“陈纪淮”里,选出了几张参赛稿子,不过还要再细化一下细节,约莫又得花费许多功夫。 一张画,需要先起形打草稿,再描出线稿,最后上色,添细节。 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永远不要把草稿图和线稿图混为一谈,那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产物。另外,画手太太说加点细节永远都是“亿”点点…… 定稿前——作画; 定稿后——作法。 评论区大多都会把这种太太称作魔法师。 正巧,宋穗岁也深谙这种魔法。 她最擅长的是撞色铺光影,画的画经常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就像她现在要找的那张画,是她第一次见陈纪淮时画的。那张画的的主题为“见春”,用了饱和度高的春日青去铺底色。 她喜欢像这样,用各种明亮的颜色去表达作品,让人犹如身临梦境童话。 宋穗岁翻出画夹,她已经想好要把这张画作为漫画的首图。 奇怪。 怎么没有? 把画夹从里到外翻了遍,但还是没找到那张画。 “你怎么突然想起翻画夹了?”李杉杉惊讶,“还有你找不到的画?” 宋穗岁的画夹算是保存完好的,因为她的画基本上都是优秀作业,被老师挂上墙让人观摩的那种。不像他们,画的练习大多都是废稿,随手就扔给门卫大爷当废纸卖了。 “为了参加活动啊。”宋穗岁看李杉杉一脸迷糊,她解释,“你忘了?还是你推荐我参加的呢。” “想起来了,春遇吗?”李杉杉恍然大悟。 “嗯。但是我没找到想要的那幅画。”宋穗岁比划,求助地问,“杉杉,你还记得,刚开学去写生那次,题目是‘见春’,我画了张人像。” 李杉杉回忆,“春日青的那张?” 她还记得那次写生。 最开始的时候宋穗岁因为实在太困了,什么也没画,大有一副交白卷的自暴自弃感。后来还是因为交白卷会被罚去洗全班人的颜料盘才动笔。 不过,宋穗岁不画倒好,一画就与众不同。和大家画的风景不一样,她用色大胆,画了张人像。 “是不是在办公室?我记得后来大家的画都上交了。”李杉杉说。 被她一提醒,宋穗岁也觉得可能在办公室。把画夹重新整理了遍,确定没发现那幅画后,才捞着李杉杉往办公室去。 路上,李杉杉悄咪咪和她说听来的八卦。 “我听外班人说,他们看见魏越来画室了,直奔王校办公室去的。”李杉杉撇撇嘴,嫌弃地说,“他怎么还有脸来画室啊?都闹成个样子了。这哥心理素质真强大。” 宋穗岁也觉得这人实在像个狗皮膏药,“可能有什么事情吧,他和王校不是亲戚嘛。” “谁知道呢。”李杉杉见不得魏越的做派,尤其都做出骚扰女学生的事情,还好意思来画室,“也不知道王校怎么想的,不怕砸自己的招牌吗?” 王校,名叫王宗景,在安城也是出了名的艺考界大师级别人物,培养了无数央清毕业生,人品也没话说。要不然,他的画室也不能在安城一家独大。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十分纵容魏越这人,让人摸不到头脑。 宋穗岁没再搭话,她到办公室平常放画的柜子里翻了翻。由于时间比较久,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画纸上,男生的脸还是空白的。但宋穗岁却在脑海里瞬间补全了陈纪淮的表情。 她不禁笑了笑,再看这张画莫名有种捡到藏宝图的感觉。 因为这张画是日常写生,画完后并没有喷定画液,春日青的背景色开始发灰,但好在水粉还没有干裂,成图也算完整。 用透明画夹装好画,宋穗岁打算带回家重新在数位板上画一遍。 临出办公室时,宋穗岁和李杉杉却碰到最不想碰到的人。 一个多月没见,魏越倒是变得比之前在画室更张扬了些。他全身堆满奢侈品的牌子,手腕上的手表也夸张得过分。 “这不是学妹吗?”魏越伸脚拦住宋穗岁的路,他上下打量了眼宋穗岁,轻浮地开口。 第46章 李杉杉想要呛声,却被宋穗岁扯着胳膊,径直跨过魏越往前走。 又一次被当做空气无视,魏越生出几分脾气,他伸手想要扯住宋穗岁的胳膊,却被宋穗岁用画夹用力地往胳膊上一砸。 画夹外层是一层厚塑料壳,砸到身上发出闷响,魏越痛地“嘶”了声。 他反手死死抓住画夹,视线像阴冷毒蛇,“学妹,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不用这么激动吧?” “放手!”魏越之前做的事情令人不齿,宋穗岁实在不想和他纠缠,她抬高声音,“学长还想被保安赶出去吗?” 她长相偏甜,平常又爱笑,一直都是可可爱爱的形象,但现在冷着张脸,眼尾满是厌烦,漆黑眸子不带温度地凝在魏越身上,让他不禁慌了下心神。 魏越讪讪收回手,“我没别的意思,你的b站id是‘麦子几斤了’吧?” 之前没加到宋穗岁的微信,魏越不甘心,这小姑娘实在对他胃口。于是,又辗转找了好几个朋友打听,才套出她的b站id。 他捏着这个号,没直接用大号关注,反而私下一直时不时去她的主页查看。 宋穗岁的风格在魏越眼里属于火不起来的那种。 虽然她的画有灵气,但能看出来她不会追热点,如今在互联网上不跟风就相当于慢性自.杀。 魏越自信心高涨,尤其看到宋穗岁的粉丝量不如他的零头,便又重新燃起追宋穗岁的心思。 “学妹,‘春遇’活动要不要一起合作?”魏越双手抱胸,“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做联合产出。甚至,我可以在我的作品加上你的署名。” 魏越凑近了些,带着些势在必得,“学妹,考虑一下?我可以带你上百大,拿京千奖。” 魏越自以为说得帅气动人,但这话却没在宋穗岁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她只觉得蚊子嗡闹。 截住李杉杉准备破口大骂,宋穗岁叹口气,脆生生道:“学长,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立即、马上出大门右转,坐8路车到终点站去看医生。顺便告诉医生,你的病症是氨基酸脱水缩合,方便人家开病单给你办理住院。” 一连串的话连停顿都没有地兜头砸下,魏越呆愣在原地,“什、什么?” 第52章 “啧,看来学长还得再多挂一个口腔科,治治结巴。”宋穗岁语气充满可怜和厌恶。 即使前面一大段没听懂,但魏越也反应过来她在转着弯地损他。 魏越眼神冒火,连带头发丝都似乎要竖起来,他狞笑,“行,那我这是和学妹谈崩了。你别后悔就好。” 宋穗岁没再搭理他,拉着李杉杉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李杉杉小声问她,“穗岁,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啊?我只知道8路车终点站是安城精神病院,然后你又叽里咕噜说的什么氨什么的,那是个啥?” 宋穗岁解释,“是个化学反应,氨基酸脱水缩合——肽(太)键(贱)了。” 李杉杉:“……” 然后发出一阵爆笑,她忽然就觉得宋穗岁学理科还是蛮厉害的。 被抛在身后的魏越,听见她们放肆的笑声后,脸色越加阴沉。 他眼神瞥到宋穗岁手里的画夹上,那张春日青从透明画夹里露出。魏越眯眼扯出恶劣的笑,用手机对着那张画拍了张照。 — 晚上,宋穗岁登录小号,卡点进了chencheng的直播间。他刚好中场休息完,准备做基础题。 这段时间忙得她都没怎么来看直播。乍一点进直播间,up的那双手就映入眼帘,宋穗岁被硬控良久,才回过神。 以前只能看见chencheng的手,现在却能凭空脑补出这双手的主人,能想象得到他此时做题的表情。 如果陈纪淮露脸直播的话,估计会被分到颜值区厮杀吧。 宋穗岁又一次感叹完陈纪淮的颜值后,她才点开评论区,把下午困住她的那道题敲到聊天框里,打算发出去。 【准时打卡!就等着up做基础呢!跟了半个月,头一次数学及格了!谢谢up救命!】 【呜呜呜果然chen哥的直播间最适合做bgm了。】 【手控党集合!】 【求问,上次三角函数那道题的最后一步是为啥啊?】 【+1,没看懂。】 【楼上,问也白问。up不看评论区,不如翻录播回放。】 …… 评论区热热闹闹,大家各聊各的。碰到有人问题,还会被好心人劝回。就在这时,宋穗岁的评论刷了出来。 【up!up!江湖救急qaq[图片]求解题思路!】 【嚯!这还带卷子图片来的。】 【哪家小孩来直播间找代写作业的吧哈哈哈哈】 【小孩,自己做!实在不行,就去用作业帮。】 【我来看看!这题还有点难度诶!】 …… 宋穗岁顶着“麦子长高了”这个id,在评论区引起一小波讨论。在众人默认chencheng不会帮评论区解题时,他正在做题的手顿了顿。 随后,大家在镜头里看到,chencheng伸出食指似乎在上划屏幕,隔了片刻,他抽出一张空白a4纸。 笔尖在纸面写下“解”,一连串的字母数字随着笔尖划出黑痕。 chencheng把过程写得很细致,在写到第三行时,眼尖的观众就认出他正在解答图片里的那道题目。 【!!!啥情况?遇见心软的神了?】 【up竟然在给那道题写参考答案】 【芜湖!我和up的解题思路竟然一致~嘿嘿】 【不是,我听到了我的打脸声,啪啪的。刚还说chen哥不给人解答呢】 …… 起初,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题目上,后来就开始偏转。 【等等!这个id好熟悉?】 【麦子……这人转发的无理要求好像被up点赞过!】 【我去~熟人局啊~我怎么闻到了瓜味嘿嘿嘿~】 【这不得火速关注一波】 【up和这人啥关系哇??我对我很重要hhh我一个朋友想听】 …… 等到chencheng写完答案,a4纸用了大半,他没用高难度的技巧,只挑了最普通的解法来做。 写完,chencheng在最后一个数字后点了个黑点,纸面洇出墨迹。他悬高手腕,抬了抬又放下,换行在最后写了几个字—— [看懂了么?] 字迹清隽遒劲,勾折凌厉,最后一笔落下时顿了顿笔尖。 评论区彻底炸开锅,大家都在诧异up和这位“麦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但chencheng没有回答,他笔尖悬停在半空,像在一直等着什么人的答复。 最后,在一片混乱里,宋穗岁简短回了句——【看懂啦!谢谢up】。chencheng才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计划做下一道题。 发完那句话,宋穗岁迅速把a4纸截图,没敢再看评论区后续,她慌忙地点了退出。 宋穗岁捂了捂发热的脸颊,本来想试探陈纪淮,但结果怎么又被这人给反撩了。她盯着平板上那页截图,心里生出无限温软。 晃了晃腿,宋穗岁对着这张私人定制版的参考答案,又把题目从头到尾思考了遍,她还在错题本上写了解析。 完成了所有作业,她再次点开chencheng的主页,确认他下播后,宋穗岁才点开腕表,把自己写的解析拍照发给陈纪淮。 【宋穗岁】:[图片] 【守护人139xxx】:。 看到腕表系统默认的备注,宋穗岁指尖吧嗒吧嗒地按了几下,只把最后的电话号码换成陈纪淮的名字,前面的title莫名留了下来。 【宋穗岁】:我有道题想问你,方便打电话嘛? 【守护人陈纪淮】:好。 看了看新改的备注,宋穗岁情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又有点少女秘密的害羞。 拨通电话,宋穗岁踩着拖鞋推开卧室小阳台的门。她双手握住栏杆,仰头看向星空。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天气,四季分明。入夏的晚晴漾着微风,漫天繁星闪烁,荡在夜幕中拥着月亮仿佛在亲昵游玩。 “陈纪淮!你快去院子里!” 宋穗岁兴奋地喊他,但因为腕表没有贴在脸颊,声音传到音筒另一端时,显得有些模糊。 “嗯?”陈纪淮发出疑问,但却顺从地推开椅子,走到院子。 宋穗岁应该是把腕表抬高了些,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顺着晚风灌进陈纪淮的耳朵,“陈纪淮,你抬头。” 陈纪淮微微弯腰,旋开庭院的门。他举着手机,抬眸往天上看,瞬间愣在台阶上。 夏虫和着花香低吟,漆黑天穹的尽头,星辰像细碎流沙蔓延在银河深海,晴朗的夜色无尽温柔。 “送你一颗星星啊。”宋穗岁眯着笑说。“小时候,我妈妈和我说,如果晚上看到星星,那明天肯定有好事发生。”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因为这个,睡觉前就老去院子里看星星,看到了还会许愿,看不到就会哭鼻子。” …… 陈纪淮抬腿往下走了几步,他斜倚在墙上,听着音筒里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声音,一股说不清的渴意蔓延到喉咙。 他垂着乌沉的眸子,伸出指腹捻了捻身旁长出花盆的一枝花叶。 “对了,你看到我发的图片了没?”宋穗岁想起正事,“你觉得这道题用这个方法怎么样?” 陈纪淮怔了下,不小心错了些力,花叶的汁水濡湿指腹,“还行,挺基础的解法。” 宋穗岁挑挑眉,“其实,我最开始没做出来这道题,后来在网上遇到了一个我超喜欢的神仙up在直播做数学题。我把题目发到评论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up真的回复我了。超开心!” 陈纪淮听完宋穗岁这段话,他逐渐挺直背脊,张了张口,想要承认一些事情。 但宋穗岁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 “果然,我最最喜欢chencheng了!” 第47章 简短的一句话让陈纪淮闷下声音,指尖的花叶彻底被捻碎。宋穗岁的话被揉进夜色,她夸夸其谈,当着他的面不断地称赞chencheng的优点。 “他做题超厉害的!之前一直做的都是竞赛题,好像你也有,是个小蓝本。” ——那根本就是同一本题集。 “chencheng的字写得也很好看,直播间好多观众想让他出字帖呢。” ——做了两个月的前后桌,也没见她夸过他的字。 “他好适合给人讲题的,写的参考答案一看就懂。” ——这是忘了他给她讲了半本的《3+2》了吗? “还有,我最最最喜欢……他的手。”宋穗岁言辞有些卡顿,像是掩饰羞涩,“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第二个比他的手还漂亮了!” …… 宋穗岁说一句,陈纪淮腹诽一句。直到最后一句话,映着灯光,他低睨捻着花叶的手,眼神晦深,像是被花刺扎了一样缩回手。 贴着裤缝,他剐了下指腹,一时拿不准宋穗岁的态度。 他原本以为宋穗岁认出他的马甲,在拿他开玩笑。他数次想要开口承认,但越听越觉得宋穗岁好像只是单纯在和他分享她的喜好。 不然,她肯定不会对着正主说出“最最最喜欢”这种直白的词汇,而且,还说喜欢chencheng的手…… 第53章 陈纪淮还没忘,之前chencheng只是点赞了她关于手控的动态,她就一脸生无可恋的社死模样。 而这样的认知反倒让陈纪淮莫名感得一阵躁意,甚至可以说是不爽。 她在夸另一个人。 对另一个人说喜欢。 哪怕所谓的“另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见宋穗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陈纪淮哑声开口,“宋穗岁。” 他喊了她的名字,尾音竟让宋穗岁听出了丝不悦和委屈。宋穗岁喉咙发干,没再发出声音。 她刚刚口嗨上头,一句连一句,根本没给陈纪淮开口的机会。这让她生出几分好像在欺负陈纪淮的隐秘快感。 谁让他一直瞒着她呢? 宋穗岁紧抓栏杆,带着几分窃喜,还有对陈纪淮会做出什么反应的好奇,她这才暗戳戳地伸爪子挠人。 反正她的喜欢从来都是只针对陈纪淮。她就是喜欢他,没什么不敢说出口的。 一时间,他们都没再开口。 在只剩下呼吸声的沉默中,星星像是唯一的见证者,扬起一阵微风,将逐渐燎原的缠绵传递在音筒之间。 “嗯,我在啊。”宋穗岁揪着衣袖扯了扯,没忍住先说话。 她很好奇陈纪淮要和她说些什么。 大约几秒的空白后,陈纪淮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问的那道题,我有更简单的、更适合你的解法。” 宋穗岁:“?” 怎么又聊回数学题了? 思维跳跃,她猛地没反应过来。 陈纪淮的声音已经平复下来,他斟酌用词,“第五行,你用的公式有变形公式。之前《3+2》做过类似的题。” “……我教过你的。” 宋穗岁宕机,但又下意识跟着陈纪淮的话回忆《3+2》上的题,她有些记不清,“好像是有吧?” 陈纪淮言之凿凿地提醒她,“在37页右上侧。” 被冷风吹了个激灵,宋穗岁逐渐回味过来陈纪淮这番话的潜藏含义。 他是在和chencheng作比较嘛? 证明他更适合讲题? 宋穗岁懵了好几秒,被吹得泛凉的脸颊沁出秾丽的红。她顿时觉得陈纪淮真的好可爱啊。 小孩子气地自己和自己闹别扭。 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话都不多说半句的玉面大神。 宋穗岁挠人的兴致被撩地越发浓郁,她舔舔唇,拖长声音,“可是我真的忘了啊。” 明显听到陈纪淮的呼吸都重了一分。 宋穗岁才笑笑,紧接着又开口,“那你要不要明天再给我讲一遍?” “这次我肯定用心记!”怕把人挠得太狠,她卖乖地撒娇,“提前谢谢……我的守护人啦!” 陈纪淮像是叹了口气,他应了宋穗岁,“知道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穗岁的一双杏眼被餍足的笑意压弯,“明天见呀!” “明天见。”陈纪淮往后靠在墙上,因为小姑娘软糯的一句再见而松散了眉眼。 即使没有约定,明天周一,他们一定会在学校见面。 但是,做约定后,反而像他们之间有了单独的秘密,让人对平平无奇的明天多出期待。 适逢陈玉霞起夜,她看到阳台门开折半扇,以为忘记关门,便走了过去。 却看到陈纪淮安静得伫立在门后,廊外灯光昏暗,团出他的影子在台阶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他的脸,他神情倦懒,唇角扩出明朗笑意。 陈玉霞记不清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陈纪淮,好像自从他父亲回家后,日子变得艰难,连带着陈纪淮的性格也逐渐冷僻。 思及此,陈玉霞不禁沉重地叹口气。 “阿奶。”听到动静,陈纪淮收敛情绪,关好阳台门回家。他担忧地问,“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前不久,陈玉霞的颈椎病再次发作。比之前间隔时长要短很多,陈纪淮担心引起并发症,就带陈玉霞去医院做了体检。 检查结果依旧无异,医生也还是老三样的嘱托。但陈纪淮心里还是感觉沉甸甸,他总觉得陈玉霞的颈椎病发作地有些突兀。 他问过陈玉霞,是不是又背着他接碎活了? 但是陈玉霞每次都信誓旦旦地否认,说自己只是换季着凉,让陈纪淮别操心。 “没有。我起夜看到你还没睡。”陈玉霞说,“和人聊天呢?” 陈纪淮微怔,“嗯。妹妹有道题不会,我给她讲讲。” “妹妹”这个方言里的泛称,现如今在他们家已经变成特指。 提起宋穗岁,陈玉霞眼里也温柔许多,“那你得给妹妹好好讲,不准欺负妹妹。” 陈纪淮也不知道他哪里给了陈玉霞错觉,觉得他会欺负宋穗岁。但也没反驳,顺着老人家的话往下说,“好,不欺负妹妹。” — 眨眼,又是新的一周。 周一上学如上坟,从校门口到教室,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怨气冲天,剩下的就是熬夜疯玩后的黑眼圈。 但比起往常,从这个星期起,大家多了些盼头——校级的篮球赛终于拉开帷幕。 以往死气沉沉的自习课变得活跃,连纪律都变得松散了些。 那些轮到比赛的班级在楼梯里跑来跑去,又是拍篮球,又是演练加油口号,引来一些没有排到号的班级也毫无心思上课。 直到被年级主任从办公室伸出头吼了几句,走廊上才稍微消停。 “穗岁,走吧。”周桐把赶制好的应援画报分发出去,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后,她看了眼还在奋笔疾书的宋穗岁。 宋穗岁嘴上说着“好”,但拿着笔的手没停。周桐对她这个样子见怪不怪,她转身再次检查了遍照相机。 今天是理六班的球赛首秀,他们的对手好巧不巧抽到了理五班。 也算是冤家路窄。两个班原本是兄弟班,虽然因为是一套老师教学,大家平常关系都不错,但是也难免时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现在不光比成绩,还要比篮球水平,像是注入肾上激素,两个班的男生们变得更加激动。 算出答案,写完最后几笔,宋穗岁才抬起头,抱着练习册和笔准备下楼。 “不是吧?篮球赛你还要做题啊?”周桐诧异。她晃了晃照相机,“那我岂不是白带来了。” “专门负责拍照的又不是我们,你多拍拍然总就行。”宋穗岁摊手,“我周末要赶活动画稿,这些题得在周内加班写完。” 周桐看着四周没人,揶揄,“要不是陈纪淮今天不上场,你能这么淡定?” 宋穗岁没否认,只嘿嘿笑了笑。 陈纪淮被分到替补b组做主力,这场比赛不出意外的话,不用他上场。 “看破不说破嘛!”宋穗岁搂着周桐的手臂往篮球场上走。 “就算不拍你男神,那你也得帮我拿一个。”周桐一共带了两个照相机,她分给宋穗岁一个。 到篮球场时,宋穗岁还有点感慨。上次因为误会,她没给陈纪淮加油,站到对手小组的啦啦队里。 但这次就没再给她选加油阵营,她得跟着大部队老实待在理六班的场子后。 入场后,在篮球场看台的第一排坐下。 热闹声此起彼伏,宋穗岁没直接做题,拿着照相机在手里玩了会儿。 看台下面就是比赛队员休息的位置,王琎、任陆然他们所在的a组,都已经换好衣服做热身。 王琎咬着发带,把额发撸起,这个动作引来场上一群欢呼。他是一高篮球场上的常胜将军,自然不缺加油喝彩的小迷妹。 但王琎却没理,转身看向身后的宋穗岁。他难得吞吞吐吐,“宣委,一会儿你拍照啊?那记得把我拍帅点,回去请你吃零食。” 对上王琎期待的目光,宋穗岁滞了下。 她指了指不远处专门负责拍照的同学,找了个借口推脱,“班长,这你得给他们说。我的水平,估计不太行。” “没事!我相信你啊。”王琎露出丝毫不在意的表情,他扯展篮球服上的号码让宋穗岁记住。“要不,你现在就调好参数,练练手。” 他大咧咧地站在原地,摆出拍照的动作。 宋穗岁皱皱鼻尖,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索性按王琎的意思,随便拍一张,让他看到她的菜鸡技术后,自觉放弃。 宋穗岁眼睛瞄准取景框,整张脸藏在照相机后,调好焦距,对着王琎试拍。 当她准备按快门时,陈纪淮顺着小小的镜头入镜。他一步一步走来,像是踩在了宋穗岁轰鸣的心跳声上。 第48章 陈纪淮穿着不似往常工整,连校服衬衫的风纪扣都扣得严实。他虽不一定上场,但也换了件篮球服。 黑白配色的球衣宽松而劲飒,陈纪淮肩背宽阔,露出的肌肉线条漂亮流畅,薄薄一层覆在身上,并不会显得粗犷,而是在俊逸中充满力量感,引人遐想。 他不疾不徐地走来,最后停在看台前,拓出道修长影子。 第54章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陈纪淮一个人,宋穗岁抖了下,镜头偏移。狭小的取景框里,陈纪淮被聚焦,篮球场的其他人一瞬间都成了背景板。 “咔嚓”,她指尖轻按。 仿佛把眼前的人锁进自己的小宇宙中。 陈纪淮听到快门声,他不自在地偏头,“在拍照?” 被抓到偷拍的宋穗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大大方方地举起相机,“刚才没拍好,要不你让我再照一张?” 相机显示屏自动跳转相册,适才拍的那张照片明明从光线到人像都绝佳。但宋穗岁一副睁眼说瞎话的表情,她单纯就是想多拍几张陈纪淮。 对上宋穗岁亮晶晶的眼睛,陈纪淮犹豫了下,又慢慢挪回脑袋,眼睛对上镜头,表情好像在纵容地说“那就快点照”。 宋穗岁一秒读懂他的意思,举起相机准备照时,站在一旁的王琎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往前跨了一步,搂住陈纪淮的肩膀,“宣委,别厚此薄彼啊,一起照吧。” 王琎虽然是对宋穗岁说得这话,但他眼神却凝在陈纪淮身上,像是憋着火,带了丝若有若无的攻击性,“淮哥,不会拒绝吧?” 宋穗岁动作卡到一半。 感到气氛好似变得诡异,她有些无措。 “班长,你要拍照也得和保平他们拍啊。今天的主角团可是你们。”坐在宋穗岁旁边的周桐出来解围。 她朝场地中央抬抬下巴,岑保平正在给今天上场打球的a组队员们打气加油,班里专门负责拍照的同学扛着相机也围着他们拍照。 王琎眼神暗了暗,他自觉退开半步,这次正面对着宋穗岁说,“那我过去了。拍照的事情拜托宣委了。” 他双手合十晃了晃,没给宋穗岁拒绝的机会,转身往场地中央跑去。 王琎暗戳戳的心思,其实早就有迹可循。文理刚分班那会,周桐就觉得他对宋穗岁有些不太一样,为此还专门和宋穗岁讨论过。 但宋穗岁却并不认同。她一直觉得王琎是班长,而且对谁都是那种热心肠、大咧咧的态度,她因此也一直没有多想什么。 周桐凑和宋穗岁小声咬耳朵,“我说班长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之前是他没危机感,你不觉得自从你和陈纪淮走得近了后,班长明显着急了……” “你别瞎凑对了。”宋穗岁摸摸鼻尖,瞄了眼陈纪淮,不想让他听见。 她们聊天的功夫,篮球赛马上就要开始。 宋穗岁看到陈纪淮还站在原地,打量座位,她立马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招呼他过来坐。 “你确定?不打算拍照了?”陈纪淮挑眉。 宋穗岁一噎,知道他在调侃她,她索性把镜头盖子盖好,梗着脖子直白地说,“你又不上场,我怎么拍?” 这次换陈纪淮愣住。 不知道从哪一个时间点开始,宋穗岁就变得格外敢说,像家里的小狸花时不时伸爪子挠人,还是往心尖上挠,挠完就跑的那种。 “比赛要开始啦!你别杵那挡人视线!”宋穗岁催他到看台上坐着。 一开始,宋穗岁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身边有空位置,刚好可以让陈纪淮坐过来。她没想别的,但直到陈纪淮坐到她旁边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篮球场看台的座位与座位间,间隔很窄,挨着坐的人几乎要胳膊碰着胳膊。 陈纪淮在她身边坐下后,原本还显得宽松的位置,瞬间像是被挤满。他们坐得很近,宋穗岁感到他打着赤膊的冰凉皮肤似乎和她贴在一起,同时包围她的还有陈纪淮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她还从来没有和他并排坐得这么近过。 心跳变得有些加速,宋穗岁抬高余光瞄了眼,她甚至能清楚看到陈纪淮密羽一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比女生长得还要好看。 她在心里悄悄数着,不自觉就偏头凑得更近了些。 当她快要凑到他身上时,陈纪淮低垂着眸,五指微张,“啪”的一下,按住她的脑袋。 “看什么呢?”他冷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在满室的喧哗喝彩中,宋穗岁和陈纪淮四目相对,她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里只剩下陈纪淮,以及头顶传来的微微阻力。 意识自己做了什么,宋穗岁睁圆眼睛,她扑腾着摇摇头,毛绒绒的头发贴着陈纪淮掌心蹭了蹭。 “你眼皮上落了根睫毛。”她支支吾吾说。 陈纪淮:“?” 为了显示真诚,宋穗岁伸出手指迅速地蹭了下陈纪淮的眼角。然后,她把手往背后一躲,眨眨眼,“没了。” “……” 宋穗岁伸手过来时,陈纪淮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眼角和掌心都被蹭的微痒。 她说的眼皮,却蹭的眼角。 明晃晃的说瞎话,也只有她了。 她总是这样,会天马行空地做一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陈纪淮从没觉得这样不好,反而她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傻乎乎地可爱。 他的手还按着宋穗岁的脑袋上,五指收拢,陈纪淮眼睛溢出一丝笑,终究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仿佛被贴了安静符,宋穗岁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老老实实地看比赛。 表面,她专心致志地关注赛况。 实际,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思早就飘到太平洋,一直在回味刚才陈纪淮揉她脑袋的那一幕。 宋穗岁贴贴微微发烫的脸颊,她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 头顶像升出两个守护灵打架。 一个说,“不就是被揉了头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穗岁都被人揉多少次了,还差陈纪淮这一次?” 另一个说,“这怎么能相提并论!肢体接触了啊啊啊!这代表下一步说不定就能牵手拥抱了!呜呜呜,爱神的箭头终于射到我们岁宝头上了!” …… 被脑子里浮现的几个字烫了下,宋穗岁立马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出脑袋。 场下的比赛正打得激烈,两个班你追我赶,比分咬得很死。所有人都在紧张比赛,没人关注到宋穗岁和陈纪淮的小互动。 周桐趁着喊得嗓子疼,喝水的间隙,看到宋穗岁一张脸泛起绯红,她皱眉关心,“穗岁?你没事吧?发烧了?” 四周太过嘈杂,怕宋穗岁听不到,周桐声音放得很高,甚至引来陈纪淮的注意。 左右两道视线集中在她脸上,宋穗岁越发脸红,她两只手捧着脸,把自己往膝盖里藏了藏,“没,就是场子里太热了。” 听到她说没事,周桐才放心。 适逢王琎投进一记漂亮的空心球,周桐戳了戳宋穗岁的胳膊,“你真不打算给班长拍照了?打完比赛,他找你要照片怎么办?” 陈纪淮还没移走视线,他也看着宋穗岁。 宋穗岁和他对视一眼,敏锐觉得这题分明有雷。 她吞吞喉咙,机智地举起带来的练习册,“班里专门拍照的同学肯定比我拍得好,我还得做题,就不参与了。” 说完,立马把练习册摊开,对着陈纪淮软声抱怨,“你还没给我讲那道题呢。” “你和我和电话里说好的。” 陈纪淮眼睛微眯了下,他叹口气,“我早上要讲的时候,是谁说困得转不动脑子,要睡饱了再听?” “……” 宋穗岁揪了揪他的衣服,笑眯眯地道:“那现在给我讲嘛!我肯定超级认真听。” 突然吃到瓜,周桐支棱起耳朵。 她心里暗叹口气,看来班长是没机会了。 — 篮球赛还是理六班更胜一筹。王琎还得了全场mvp,他兴冲冲地找宋穗岁想问她有没有拍照片时,却被班群的刷屏的消息打断。 是陈纪淮和宋穗岁在篮球场上的合照,继上次谣言打架和半裸oc图后,又在一高的微博超话上爆火一次。 篮球赛一结束,有人匿名在校园bot上投稿。 标题是——来品品这对什么神仙颜值+学霸光环? 附带一张照片。 看台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陈纪淮拿着本练习册放在两人中间,他侧着头,神情认真地给宋穗岁讲题。 宋穗岁只露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捏着笔在纸面上记东西。 不知道是哪个角度偷拍的照片,虽然画质很糊,但是依旧能看出两个人无比抗打的颜值。 校园bot刚发出去,这条就迅速火出圈。 评论区立马叠起高楼。 【这不是高二理(六)的sss和cjh吗?】 【笑死,上次不也是他俩?我还惦记着学神的半裸图呢!】 【+1+1我有个朋友也想要,到底有没有资源???急!】 【歪楼了吧。不是,就没有人看不惯这种不分场合,走到哪学哪的吗?】 【楼上别酸。sss人很好一妹子,别开地图炮。看不惯点叉。】 【无语,cjh要是能给我讲数学题,我不睡觉也得听!】 第55章 …… 【???他俩不是打架了嘛?怎么关系还这么好?】 【hhh有种xql既视感。好好嗑!】 …… 评论区各吵各的,还有人补出细节。 【其实和上次半裸图还是有关联。据说,六班班主任把sss的手机收了,还让她立了军令状,期中考数学考不好,不还手机。六班人都知道,sss最近和疯了一样学数学……】 【所以,真的画了半裸图?】 【所以,真的画了半裸图?】 …… 这条评论被顶到前排,楼中楼里全都在求半裸图。关于其他的一些讨论都显得不再重要。 王琎潦草翻了遍评论,然后把图片放大又放大,他盯着看了许久。 意识到宋穗岁和陈纪淮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他苦涩笑笑,也没再打算去找宋穗岁。 而宋穗岁刷到这条微博时,她已经到了画室。虽然刚和陈纪淮在巷子口分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想念。 【周桐:[微博链接]】 【周桐:宝,你是真火了。】 宋穗岁点开链接,她刚看见标题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陈纪淮揉她脑袋的时候,被人拍了照。 打开照片,看到只是在做题,心里反倒是松口气。 反复看了看照片,不得不承认偷拍的人真的很会拍照。 宋穗岁想起之前摘抄过的一句话——人潮鼎沸中,我青春的欢喜全部来自手中的题集和你。 之前她还并不明白这种感觉,但在这一刻突然顿悟。 她往下刷评论,一看到全是在求陈纪淮的半裸oc图,宋穗岁觉得耳尖有点热,但又想特别好奇陈纪淮看到这条时的反应。 于是,宋穗岁藏着笑,用腕表把这条微博转发给陈纪淮。 【宋穗岁:好多人都在问是不是有半裸图qaq】 隔了不到半分钟,陈纪淮秒回,发的语音条。 【守护人陈纪淮:?】 【守护人陈纪淮:这不应该问你?麦子太太。】 【守护人陈纪淮:还是说,太太真的想画?】 他声线低沉,带着晚霞的暖意。 最后一句话,不管是“太太”两个字,还是“真的想画”,都让宋穗岁这张薄脸皮顿时烧得不行。 宋穗岁拇指顿了顿,不小心发出一段空白的语音条。 第49章 反复点开语音条都没听到声音,陈纪淮猜到可能是她误触。 宋穗岁大概现在会捂着脸缩成团吧。 陈纪淮缓缓勾了勾唇。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这段时间陪宋穗岁走出巷子,他要绕路一条街,赶不上原先的公交车班次,所以最近回来开直播的时间都比平常晚了些。 但今天公交车晚点,误打误撞回来的时间提前。 陈纪淮顺路到便利店买了熟食,出来时恰巧碰到陈玉霞站在小区门口发呆。 “阿奶?”陈纪淮走过去。陈玉霞明显被吓到似的,缩了缩脖子,她怀里抱了袋衣服,像是刚买的。 看到陈纪淮探究的眼神,陈玉霞讪讪笑了下,“刚去了趟商场。” 陈纪淮心里闪过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阿奶像是在心虚。 陈玉霞带了些沟壑的眼角显得发红,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不愿意再多说,只催促陈纪淮回家。 — 宋穗岁到底没敢再回陈纪淮的消息,她有些吃不消那一句话的威力。事后想想,她当时应该再勇一些的,比如可以问问陈纪淮“真的可以给她画吗”诸如此类的话。 一幅半裸画而已! 又不是、又不是全…… 宋穗岁在心里念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猛然清醒。 周桐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弹出来,宋穗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速点进去,试图缓解脑子里那些让人脸红的想像。 【周桐:marry姐在群里发工作对接了。】 周桐把活动流程的文件转发给宋穗岁,她又复述了遍初创的要求。 核心意思就是,初创这次举办的直播连麦活动一是为了答谢各方支持,二是为了给新品造势。活动将连续进行一个月,分批连线各位博主,参与在线互动。 【周桐:直播可以不用露脸,但是互动环节,初创那边希望你能现场挑一个博主给人画自画像,画画的时候得打开摄像头。】 【周桐:对了,初创请了个up,你肯定想不到。】 她卖关子,吊足宋穗岁胃口,才肯说。 【周桐:是chencheng!】 【周桐:我看到名单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看他的id也在安城,好像也是个学生。】 【宋穗岁:!】 周桐发来直播嘉宾的名单截图,宋穗岁点开看了眼,确认看到chencheng的名字,她整颗心空了半拍。 既然她能看到名单,那陈纪淮应该也能看到吧。 所以,他也知道她会去参加直播吗? 不打算藏马甲了吗? 宋穗岁猜不透陈纪淮的想法,但是她直觉那天的直播一定会很精彩。 【周桐:上次你不是说你在线下见过chencheng?是我们学校的吗?】 他何止是我们学校的啊。 宋穗岁拇指悬停在按键上,想了想,按了几个字发过去。 【宋穗岁:那chencheng应该会在直播间里露声吧?】 【周桐:肯定会。不然他没必要答应上直播啊。】 【周桐:怎么样?激动不?眯眼笑.jpg】 【宋穗岁:小猫嘿嘿.jpg】 【周桐:不对,你这反应不太对啊。按照平常,你得跳起来才对。】 【周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chencheng是谁了啊?】 周桐敏锐地从宋穗岁的回复里品出一丝不寻常,要不是想着宋穗岁还在上课,她的电话就该打过来了。 【宋穗岁:猫猫暗中观察.jpg】 【宋穗岁:等到直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桐:???】 不管周桐后来怎么问,宋穗岁都没透露半分,只让她等着看直播。 宋穗岁迫不及待地想穿越到直播那天,看陈纪淮的掉马现场。在对直播的期盼中,已经进行一周的篮球赛也渐入尾声。 理六班十分争气地打进决赛圈,最后一场是和体育生争夺冠军。 那天,天气炎热,成块的白云飘在天空中被炙晒。场上,比分焦灼,虽然六班已经把班里打得最强的几个男生全部派出,但面对那群体育生还是有所差距。 体育班的人打球向来打得很凶,他们体型也更壮些,队伍里有两个大高个下手很黑,专门擦边红线搞人心态。 之前凡是和他们对打过的班级,下场后不无吐槽。 这场比赛亦是如此。 虽然,六班上场前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但是场上面对这样的人还是觉得棘手。 期间,王琎、任陆然和陈纪淮作为上分的主力,被针对地最惨。好在经过一周的磨合,比起最开始,他们几个也算有了默契,你来我往中,硬是把比分差距咬死在五分之内。 可是对面明显想要达成碾压,下半场更是发狠。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时,任陆然在一次围攻里被撞到在地,脚踝被扭伤,无奈下场。 体育班的人甚至还挑衅一波,这让六班这边更加群情激昂。 撑到最后几分钟时,王琎咬紧牙关,对面的高个子把他防得死死的,眼看球送不出去。 这时,陈纪淮和他对上视线。王琎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决定把球传给陈纪淮。 电光火石中,王琎用假动作骗过对手,他纵身一跃,把球抛了出去。 陈纪淮在王琎抬脚的时候就猜出他的意图,反方向跨了几步,牢牢将球接住。他腿长,爆发力强,从左侧找到突破口,带球单刀直入。 起跳。 投篮。 扬起的风吹鼓球衣,少年的姿态恣意昂扬。他像一道出鞘利刃,散发的凛冽光芒刺透气里的激情燃烧。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全场人屏住呼吸,目光追随那颗球,眼看它沿着篮筐转了两三圈才终于落下。 “砰!” 篮球的落地声像是打开音量键,寂静后爆发出雷鸣欢呼。 陈纪淮凭借关键的一球,把分差拉回三分内。 这一场,虽败犹荣。 比赛场上的激情被传递到场下,六班人回班后,还仍旧沉浸在兴奋中。教室里叽叽喳喳,仿佛养了几十只麻雀。 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地闹了一通后,决定下午放假去聚餐。 地点还定在校门口的那家虾尾店,也算有始有终。 高山的虾尾店凭着味道在一高门口站稳脚跟,甚至有人发了安利贴在安城美食超话里,吸引一大帮人来探店。 随着生意越发红火,高山作为店老板,身材魁梧却爱扎小揪的反差萌也逐渐被人注意到,发展到后来,他的虾尾店大有成为网红店的趋势。 第56章 一众人刚一进店,二楼几乎被他们抢占一空。 陈纪淮原本没想来,他推托自己有事,但六班的男生们怎么说也不肯放人。 他上次聚餐就没来,更别提这次又力挽狂澜,让他们班在全年级出头彩。聚餐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他。 这会儿大家都不再像往日里那样,因为陈纪淮的冷淡就和他保持距离,反而都围在他周围,一口一个“淮哥”的叫着。 孙文轩最后又拉来王琎当说客,才把陈纪淮留下。 不过,陈纪淮说有事倒不是骗人。 他要赶时间参加初创文具的直播连麦活动。 中途吃到一半,陈纪淮和王琎打过招呼后,趁着大家没注意提前离席。下楼时,他刚好和宋穗岁撞上。 宋穗岁在店门口的树下打电话。她抬着手腕,拧着眉心,说了几句话后,渐而松口气。 挂断通话后,她转身看到陈纪淮。顿时弯了弯眼睛,朝陈纪淮跑过来。 宋穗岁今天穿的校服裙,格子裙摆下是笔直纤细的一双腿,斜下的夕阳从她身后落下,像浸染金黄余晖。 她在陈纪淮面前停下,理了下乱舞的头发,“你怎么下楼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俩没坐到一桌,因此宋穗岁对他的动态并不知情。 陈纪淮顿了下,“还有事情要做,得先走。”他说完,又带了丝试探,“你不走?” 宋穗岁眼皮一跳。她瞬间就反应过来陈纪淮这会儿要走,是为了参加初创的活动。 但是,现在还没有到戳穿陈纪淮马甲的时候。 宋穗岁藏了藏表情,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陈纪淮脸上微不可查地一僵,他几乎要把他就是chencheng,今晚也参加直播连麦的事情说出来时,宋穗岁却踮起脚尖,伸出手想要够他的头发。 但她个子不够,指尖伸了又伸,也没碰到。 小姑娘皱着眉,脸上泛出一丝不高兴,索性退后一步,站在陈纪淮正对面。 她软糯地抱怨,“陈纪淮,你长得真的好高。” 陈纪淮:“?” 他没跟上宋穗岁跳转的话题。 见陈纪淮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没一点自觉。她杏眸里涌上些淡淡的嫌弃,宋穗岁叹口气,“你倒是低一点啊!”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如果拿照相机拍下来,就会发现和陈纪淮之前看宋穗岁数学卷子只有48分时,大同小异。 陈纪淮不明所以,但他照做。 稍稍弯了弯背脊,脖颈前倾,把被夕阳染成亚麻的黑发送到宋穗岁面前。 顺从而乖驯。 陈纪淮发质很好,浓密而柔软,末端微微打卷,像高冷的猫翻出柔软的肚皮。他细碎的额发凌乱地散着,遮住那双冷淡的黑眸,平添几分温柔。 宋穗岁眼睛亮亮的,伸出手掌,轻轻覆盖上去。指腹触碰到毛茸茸的发丝,她像揉小芒那样,揉了揉陈纪淮的头发。 “我们阿己今天超帅的!”她尾音上扬,夸赞的意味太过浓郁,以至于听出了几分自豪。 这让陈纪淮想起幼稚园夸小孩的老师,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头顶传来微微阻力,陈纪淮弯着腰,一动不敢动。他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无措到两只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只好紧紧贴着裤缝。 直到宋穗岁收回手,陈纪淮才敢泄力。 揉完,宋穗岁把手藏到背后攥紧,仿佛在用力留住刚才的触感。 “一会儿见!” 趁着陈纪淮还没直起腰,宋穗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然后,像只机灵溜走的小兽,猫着腰钻进出租车。 陈纪淮抬起头时,那辆出租车已经驶远,只留下团蓝色光点。 他心跳的频率快了许多,一时不知道是因为头发上残留的触感,还是因为耳朵被她的呼吸弄得发痒。 愣在原地,大脑发空地站了须臾。 陈纪淮才伸手揉揉耳垂,心里有了百分之九十八的猜测。 他拿出给宋穗岁发消息—— 【守护人陈纪淮:你认出我了?】 第50章 宋穗岁戳了个“猫猫听不懂”的表情包发给陈纪淮。但任谁看,这都有些欲盖弥彰。 “师傅,南湖大厦。”和师傅报了目的地后,宋穗岁和周桐发消息确定房间号和密码。 原本因为手机被收,她又不敢用家里的电脑开直播而发愁,但任陆然恰巧有个朋友在南湖大厦附近开电竞民宿,可以提供房间给她用,这才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下午篮球赛前,刚敲定房间号和入住时间。结果任陆然在场上就出了意外,一下场周桐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然总怎么样了?”周桐电话打过来,宋穗岁开口先问。刚刚在虾尾店楼下,就已经和周桐打了通电话,那会儿刚把任陆然送到医院。 周桐:“万幸没伤到骨头,但是得静养几天。开完药,我陪他回家。穗岁,你一个人过去可以吗?” 宋穗岁满口保证,“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上车,马上就到啦。” “那行。然总和路哥都说好了,你过去后直接报他的名字就行。”周桐又叮嘱了遍地址,“我估计能赶上直播,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 宋穗岁按照周桐给的地址到电竞房里,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登录“麦子几斤了”的id挂在初创的直播间。 几乎同时,其他几个嘉宾也已经陆陆续续进来。 初创直播间布置的很温馨,两位小姐姐穿着初创的工服在主直播间主持活动,等到观众人数升起来后,才开始走流程。 宋穗岁盯着chencheng的头像看了一会儿,他也没露脸,镜头里是他家的书桌。 那天得知直播流程后,宋穗岁就已经想好要在直播上悄咪咪地戳穿陈纪淮的身份但没想到,还是被他提前猜到了。 她伸手戳了戳屏幕,心想,说不准陈纪淮也在盯着她的头像看。 宋穗岁笑了笑,转而注意到其他人。 今天的直播活动,除了他俩,初创还邀请其他四位up。 分别是全网有百万粉的初中小孩姐“楚楚”、以学习vlog为主的英区留学生“李咔咔想吃西湖醋鱼”、在赣西支教的乡村特岗教师“班主任刘青言”以及靠装修文具店火起来的90后小姐姐“小溪同学”。 这几位都是和初创文具有合作的up,领域虽各不相同,但其实探究起来,俩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聚在一起倒也能碰撞出来不一样的画风。 比如,小孩姐楚楚和班主任刘青言,一个上初一,一个教初一。 李咔咔和小溪都有留学经历。 而宋穗岁和陈纪淮,两人则都是安城的高中生。 他们就这样被自然而然地分成三组,在接下来的游戏环节,按照输赢得积分,最后可以给粉丝们争取到初创文具的超值福利大礼包。 暖场环节过后,主持人控场,解说第一环节的游戏——“问题对对碰”。 【每组两人答题,题目从题卡里抽,一共五题,答对题目数最多者,累计一分。(提示:每组题目与小组提示词有关联。)】 楚楚自告奋勇第一个答题。在写满数字的题卡里,她抽到6号,是一道初中古诗词问答,楚楚轻松拿下。 第一组题卡里,基本上都是初中知识,刘老师自然不会答错。但是当答到最后一道题时,楚楚抽到一道物理题,明显对她这个刚上初一的孩子超纲,但又不能求助刘老师,于是他们最后只答对四道题。 留学组的题卡也都是和留学知识相关。不过李咔咔去的是英国,而小溪去的是德国。除了在外国全员下厨做中国菜之外,其他的一些风俗习惯大有不同。 最后,她们这组也只答对四道题。 “到紧张的赛点了,那么‘麦子’和‘chencheng’这组能否五题全对呢?”主持人换了箱题卡,里面都是关于一些高中和安城的知识。 起初几道也都是高中知识,没有什么太大难度。陈纪淮抽到最后一道题时,让宋穗岁心里一紧。 “提问——安城每年普通高校艺术类专业省统考是在几月份?”主持人念出题目。 “粉丝们应该知道,麦子太太是美术生,这道题对于她来说,肯定是易如反掌。但是……”主持人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笑,“这道题得由chencheng作答,不知道他能答对吗?” “……” 宋穗岁眼睁睁看到一道简单的送分题就这样葬送,她有点体会到刚刚刘老师的心情。 她没指望陈纪淮能回答出来,毕竟周桐和任陆然估计都不知道这题的答案。 除了美术艺考生,谁会关注艺考的时间啊。 在她叹息抢不到第一时,陈纪淮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平静而笃定,“在12月份。” 主持人惊讶地翻开题卡背后的答案,“恭喜chencheng答对了!加一分。” “采访一下,chencheng是怎么知道这个冷门知识的呢?”主持人问。 第57章 陈纪淮停了几秒,才回答,“有专门去了解过。” 宋穗岁也没想到陈纪淮竟然知道。有种细枝末节被在乎的感觉,像冰冻的小溪遇春融化,涓滴入流。 她在心里偷偷给陈纪淮加分,今天也是很喜欢他的一天。 又玩了一场游戏,终于到宋穗岁期待的环节——每个小组要进行才艺展示,最后由现场粉丝投票,得票高者得分。 这也就是周桐之前说的,需要宋穗岁现场给人画自画像的环节。 当主持人问她,要挑哪一个up画自画像时,宋穗岁选择了“chencheng”。 “真让人意外?麦子太太真不考虑其他几位up吗?”主持人问。 也不怪她们惊讶,毕竟现场六位up里,除了她和chencheng没露脸,其他几人都开了摄像头。 画自画像,肯定得有参照。 不然,怎么凭空画呢? 宋穗岁打开摄像头,只露出桌面上的平板屏幕,她冲着直播间晃晃手,“能看见嘛?”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坚持,“就画chencheng,我可是up的忠实粉丝!算起来,这次算我追星成功了。” 她声音甜软,一句话在直播间里炸出许多弹幕。 【麦子?!我透,这不是之前我chen哥给讲题的那位?】 【我就说我嗑到了!】 【???什么瓜?】 【熟人局实锤hhh还都是安城高中生?不会是同学吧?】 【xql还差不多~~】 【??我们麦子太太有cp!别乱拉郎】 【等等!我有个大胆猜想……雪人先生不会就是……】 …… 因为请的嘉宾多,直播间的观众属性混杂,chencheng和麦子的粉丝弹幕炸出一小波高潮后,逐渐被掩埋。 但是也没挡得住吃瓜群众去考古,还有双方各自的粉丝互相关注对方。 这场直播还没结束,俩人倒是涨了不少粉。 见宋穗岁坚持,主持人也就没再阻拦。趁着小孩姐楚楚和小溪表演节目的时候,宋穗岁就安静地画画。 主持人趁机又推了推初创新上的文具,给她留足时间。 自画像画得很快,宋穗岁也没有上色,只是稍稍铺了点光。 画上,是chencheng安静做题的样子。 熟悉的直播间,性冷淡的风格,他面前只有一本小蓝书,右上角放了本橙红色的《3+2》。 但与平常不同是,chencheng穿了件球衣,黑白配色。 宋穗岁没有细画chencheng的脸,只是虚化处理,但依旧让人能感到他的帅气。 画的右下角写了“to_chencheng”,后面还缀了一串麦穗,仿佛把这串字符打了标记。 【!!!像是一秒穿越到up的直播间。】 【这能当直播间封面了~chencheng快保存!下次封面不是这张画,不进~】 【麦子太太画功依旧!好好看!】 …… 主持人单拎出几条弹幕念,“麦子太太,为什么画chencheng穿球衣?好像大家都还没见过他穿球衣的样子。” 宋穗岁垂下长睫,握着笔的手收紧,“因为我觉得chencheng就应该是那种意气风发的男生。” 她盯着chencheng的头像。 这下,陈纪淮应该能确认她是真的把他认出来了吧。 也不知道陈纪淮的表情怎么样? 隔着屏幕,她只能听到chencheng在麦里说了声“谢谢”。 虽然,微微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哑,但宋穗岁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当面看到陈纪淮。 之后的直播很快结束,宋穗岁和陈纪淮得分最高,为粉丝赢得了大礼包。 被主持人要求转发动态时,大家惊讶发现,chencheng的头像已经换成了宋穗岁刚才画的那幅画。 chencheng动态留言下,粉丝的评论更是纷纷扬扬。 【笑死,up是在认戳吗?】 【这就秀上了??】 【chen哥,你不要太爱555】 【心碎qaq所以,up和麦子太太什么关系啊?】 …… “……” 宋穗岁有些脸热,想见到他的冲动更加强烈。 她用腕表给陈纪淮发了条消息。 【宋穗岁】:chencheng,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麦子几斤了。 【宋穗岁】:小猫握爪.jpg 陈纪淮还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他刚截图的画。宋穗岁的消息像是在他荒芜已久的心上生出莺飞草长,她每一次出人意料的举动都让人心口发软。 陈纪淮借着一腔冲动按下拨号键。 “喂?”宋穗岁声音带着调皮,她假装不认识对面的人。 陈纪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说话,那我挂啦?”宋穗岁听起来心情很好。 陈纪淮抿唇,“我是陈纪淮。” “嗯?怎么和我备注的不一样啊?”都这个份上了,她还是打定注意让他自己主动掉马。 “宋穗岁。”陈纪淮叹口气,喊她的名字似乎是在求饶。 “我是chencheng。”陈纪淮抑着眸,他发现在宋穗岁面前,他总是无可奈何。 “陈纪淮就是chencheng。” “满意了?” 宋穗岁终于笑了出来,她漾着开心,“见面嘛?我在你家楼下。” 第51章 “等我。” 陈纪淮猛地推开椅子,他大脑空白,连挂电话时都点了好几下。 “阿己,你去哪?”陈玉霞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惊讶。 陈纪淮抿唇,收紧攥着手机的手,“……见个朋友。” 从他嘴里听到“朋友”两个字,陈玉霞顿时笑了,几乎肯定心里的猜测,“是去见妹妹吧。” 陈玉霞眼里的揶揄太过,陈纪淮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嗯”了一声。 陈玉霞拨弄花架上的长寿花,她发出叹息,“阿己,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要主动一点。” 她深知陈纪淮的性子冷淡,对人对事一贯没什么热情,难得遇到宋穗岁这样一个*乖乖囡囡,如果真的喜欢,就得多对人家用心。 面对陈纪淮的沉默,陈玉霞也知道他在心里担心什么。隔着长廊,她语重心长,“你之前劝我要往前看,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不管怎么样,阿奶希望你能开心,别被陈年旧事牵绊住。”在亲际关系中,陈玉霞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但她还是很认真地看着陈纪淮,年迈的眼睛中满是慈祥。“我们阿己是最好的一个孩子,去做你想做的吧。” 陈纪淮敛眸站在门口,须臾才吐出口气。陈玉霞的话像是戳散了压在他心里的一座顽石,他松散眉眼,沉声,“阿奶,我知道了。” 说完,他推开那扇门,临走时,又想起给宋穗岁带了件外套。 小芒从玄关跳出来,“喵喵”叫了几声,似乎知道是去见宋穗岁,它缠着陈纪淮想要跟过去。 于是,宋穗岁看到陈纪淮的时候,他臂弯里团着小狸花,手上拎着外套,竟莫名有种居家感。 旁边是小区的健身器材区,这会儿正热闹。老人带着小孩嬉戏玩耍,还有阿姨们聊八卦发出哈哈大笑声。 映着晚风明月,万家灯火,陈纪淮迈着长腿朝她走来。 明明他走得不算慢,甚至步伐带了丝急切,但宋穗岁却感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透过春日的草木芳菲,把眼前的少年刻画地越发让人欢喜。 她脑海里闪回很多个场景,像是按下录像机的倒带键,每一帧都独属于陈纪淮。 篮球场上,微风灌进球衣,他起跳投篮;在直播间,他特意停下来为她讲题;站在木窗台前,他给她做“阿芙佳朵”,还拉着她的手腕扫码绑定“守护人”;弥漫花香的夜晚,他做了热腾腾的炝锅面;马路边,他低头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以及那个下雨的课间,他跟着岑保平进班,拉开椅子,画册落地,她对上他的眼睛…… 最后,这些所有的所有,都被揉进初见的那个午后——细雨过后,垂枝樱缀满街头。在初春暖阳下,她用一抹春日青,把他的身影拓进画纸里。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胸腔里闯动,仿佛一场连绵的微雨终于落尽,曦光撞碎沉积的云层,满海金箔,烘得整颗心都灿烂起来。 “你怎么在这?没回家?”陈纪淮走近,把外套递给宋穗岁。 她慢悠悠地穿好,伸长手臂从袖子里钻出来,“我说了‘一会儿见’呀。我是不是信誉值超高?快夸我。” 陈纪淮没能控制住唇角,他笑道:“嗯,夸你。” 他原本以为宋穗岁的意思是,在直播间见。 但没想到小姑娘还给他带来惊喜。 宋穗岁对陈纪淮这样干巴巴的夸奖表示习以为常的嫌弃,倒是他怀里的小芒热情地扑腾爪子,边“喵喵喵”,边往宋穗岁身上扑。 “你还没我们小芒会夸人呢。”宋穗岁抱起猫咪,亲昵地贴贴脸颊,又丢给陈纪淮一个埋怨的小眼神。 陈纪淮哽住,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小猫会夸人的,难不成也要他学“喵喵喵”? 第58章 宋穗岁比他以往解答的任何一道数学题都难,他总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但又却总被她的情绪牵引。小姑娘生来就像娇纵的玫瑰,任清风雨露,天上星辰,都需得到最好的。 见宋穗岁埋头和小猫玩闹,连眼神都不再分给他。陈纪淮张了张口,他低垂着眼,声音轻而滞涩,“喵。” 宋穗岁愣住,以为是错觉,看向陈纪淮的眼神不可置信,“你刚刚说什么?” 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陈纪淮盯着她的眼睛,“我在夸你。”说完,他又轻轻“喵”了下。 这样的陈纪淮褪去一身冰冷,蛊人又温软。 宋穗岁没防备地心口一跳,她脸颊泛起嫣色,抬头,“我没听清,再夸夸我?” 陈纪淮抿唇,不再开口。 宋穗岁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再来一次嘛!求求!” 她边说,边凑近陈纪淮,几乎要贴着他的手臂。 温热入怀,陈纪淮偏开头,他伸出手指抵着宋穗岁的额头把人往后戳了戳,“别和男生挨这么近。” 宋穗岁摇摇脑袋,陈纪淮的指腹发出灼热温度,她眯着眼嘿嘿笑笑,“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陈纪淮没说话,但他的指尖抖了下收回。 “喵!” 在几秒的死寂中,小芒出声,像是擅自替他做了回答。 “你就是害……” “别说话!” 宋穗岁执意探究,却被陈纪淮哑声按了回去。 他错落着眉眼,有些懊恼自己的没出息。陈纪淮平复情绪时,丝毫没注意,地面上交错的两道影子靠的越来越近,等小芒的毛团子蹭到他胸口时,他才回过神。 小芒探头朝陈纪淮伸爪,把自己团到两人中间时,它才满意地蜷起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陈纪淮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小芒。指尖和宋穗岁的指尖蓦地相碰,攀染出潮湿的雾气。 宋穗岁微微抬了抬尾指。 被勾出一丝躁意,陈纪淮反手将她不安分的手指捂在掌心里。 路灯直直伫立,和高悬的月亮把夜幕点亮,影子斜斜落在地面,交织在一齐,形成流动的长痕。 静默地感受温度传递,宋穗岁微微停顿,轻声喊他的名字,“陈纪淮。” 她咬唇,再开口时笃定而明媚,“你喜欢我。” 陈纪淮倏地撩起眸子,和宋穗岁四目相对。一瞬间呼吸被无形的屏障摄住,漆着墨色的目光凝着面前的小姑娘。 宋穗岁勾翘的眼尾染上星碎的光,亮晶晶的表情和小芒如出一辙。长发被风撩起,露出一段圆润耳垂,透着秾丽的红。 他掌心下是小芒干燥而柔软的毛发,以及宋穗岁温热的指尖,这种触感像顺着掌心传到心尖,勾出一丝丝麻痒。 遭不住这样的目光,终于还是溺毙在她的笑容里。 陈纪淮颧骨微动,低叹,“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 心口像是被敲响晨钟暮鼓,悠荡的响声响彻心扉,宋穗岁觉得胸腔里燃起一束烟花,霹雳啪啦地炸开。 她作为始作俑者,自己的脸颊却逐渐漫上绯红,几乎要红透细白的脖颈。 “……哦。” 真的等到陈纪淮承认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被她逗弄了一整天,看多张牙舞爪的可爱模样,一时见她害羞拘谨,陈纪淮觉得好笑。 他往前微微低下腰,把她整个人全部笼罩在影子里。带着撩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陈纪淮薄唇半启,觉得应当礼尚往来,这种事情,还是得正式说出口。 “宋穗岁,我喜欢……” 宋穗岁呼吸都快了几分,没等陈纪淮说完,她把小芒往陈纪淮怀里一推,从他的掌心下抽出手,飞快地捂着他的嘴。 “不行,不准你现在说这句话!”掌心被他的呼吸扑湿,宋穗岁也顾不上羞涩,她睁圆眼睛瞪着他。。 陈纪淮眼神里全然充斥着疑惑。 她刚刚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还差他这一句? “反正现在不能说。”宋穗岁在心里打小算盘。 她还惦记着之前的“春遇”计划——让她画的陈纪淮拿到奖,然后捧着奖杯让他和她告白。 在明确心意之前,所有的小情绪都是暗自欢喜,她不确定陈纪淮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也不确定她所谓的努力能不能得到回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很确定陈纪淮喜欢她,那她就得更加努力地取得京千奖,不光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和他有一个更美好的开始。 宋穗岁有些着急,她抬起五指,捏了捏陈纪淮的下颌,“再给我一些时间,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她拖长尾音,软糯地撒娇。说完,看都不看陈纪淮,转身就跑,“我要回家了!” 却被陈纪淮一把叩着手腕拉进怀里,他懒懒开口,“谁教你的?撩完就跑?” 第52章 隔着小芒,宋穗岁贴上陈纪淮的腰腹,百褶裙摆的折角擦过他的腿,没等羞涩的情绪泛上来,反倒嗅见一丝浅浅的烛火熏香。 “陈纪淮,你身上好香啊。”宋穗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鼻尖动动,又凑了近些,“你换新的洗衣液了?还是喷香水了?” 她抓着他的衣袖探究,丝毫没有在意她和他贴地更近了些,比最黏人的猫咪还要让人心尖发软。 陈纪淮:“……” 他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在撩人这个方面,他好像真的比不过宋穗岁。 她乖乖巧巧的样子下却藏了只冷不丁会挠人的爪子,总在不经意间勾人心扉,又让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无奈地勾着眼尾睨她,“是阿奶在家里熏香时沾上的。” 这是南城的乡间习惯,即便搬到安城来,陈玉霞也还保留着。 “走吧,送你回家。”陈纪淮拎着宋穗岁的外套衣领,把人转了个圈。 胳膊上的发丝终于落了下去时,他才微不可查地舒口气。 宋穗岁脑袋往后蹭了蹭,感觉到陈纪淮松开衣领,五指微张托着她的后脑勺。她满意地泄了一大半的力气,把头倒在陈纪淮的掌心上。 小芒窝趴在陈纪淮的肩头,褐白色的小尾巴一甩一甩,仿佛一面昂扬的守护者旗帜。 他走在宋穗岁身侧,两人距离很近,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在沉静的夜幕中混入晚风里。 忽地,风声中夹杂细小的笑声。 “笑什么?”陈纪淮看她。 宋穗岁捂了捂脸颊,努力平复内心的涌动,“就是想起来,我这算不算暗恋成功了啊?” 后知后觉,宋穗岁逐渐有了恋情成功的实感。偷偷藏在心底的人变成了可以牵手的人,宋穗岁感到从心底沁着甜。 “不算。” 头顶传来清浅的声音,还没等琢磨甜味,宋穗岁慌张地抬头,后脑勺在他的掌心弹了下。 “——!” 她看着陈纪淮的表情大有一副“你要敢说你后悔了,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陈纪淮曲起指骨敲了敲她的额头,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宋穗岁的话,只不过把主语颠倒顺序。 “是我暗恋成功。” 徐徐的一句话丝毫不亚于“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月色初升,沿路的红墙青瓦映着隐绰树影,气氛恰到好处的温柔。 陈纪淮弯唇笑着,眼眸里裹着炙灼的情绪尽数落在宋穗岁的眼睛里。 “……” 宋穗岁耳尖一软,她偷忍着笑,低头快要藏起整张脸,“陈纪淮,你别这样看我。” “……我怕我忍不住想亲你。” 她实话实说,却惹来陈纪淮撩手把外套的兜帽整个扣在她的脑袋上。 — 宋穗岁回到家,还沉浸在兴奋中。虽然没让陈纪淮说出那四个字,但她已然把他摆在男朋友的位置,同时希望她家的冷木头能早一些开窍。 不然,也不会在她说出想亲亲的话后,没什么反应,反而把她打包扔进出租车上。 宋穗岁在床上滚了滚,想念像是遮不住星辰的云,哪怕刚刚分别,还是忍不住地想再见一面。 没敢用腕表给陈纪淮打电话发消息,宋穗岁登上b站,用“麦子几斤了”的id在后台给“chencheng_”留言。 【麦子几斤了】:睡不着qaq 【麦子几斤了】:小猫打滚.jpg 陈纪淮因为参加初创的活动,今天没有开直播间,但是转发动态里却十分热闹。 底下的留言里,有很多都是宋穗岁在自己评论区经常看到的id。宋穗岁翻了几条,越看越觉得心虚。 除了日常留言外,最多的就是关于她和chencheng究竟什么关系的讨论。 收敛一点地大多就是问她和chencheng是不是三次元的朋友,贴脸地就直接问她和他是不是谈了……甚至她还收到了几家mcn的邀请,问他们有没有做成情侣博主的意向。 也有一些说话难听的留言,但宋穗岁一般都会自动过滤。 第59章 所以,他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宋穗岁思考了下,果断放弃。 不管! 在她心里,陈纪淮就是她的男朋友啦! 宋穗岁翻了个身,她晃了晃脚,在网上搜了一堆晚安情话,复制了几句发给陈纪淮。 【麦子几斤了】:我不是在等天亮,我是在等你的晚安安~ 【麦子几斤了】:今晚开着窗户睡吧,我会像哈利波特一样骑着扫把飞过去哦~ 【麦子几斤了】:被子太轻啦!压不住想你的心orz[1] …… 她乐此不疲地复制粘贴,一下子就刷了屏。最后还是陈纪淮的回复打断了她。 【chencheng_】:…… 【chencheng_】:[链接] 【chencheng_】:别在网上乱学。 点开链接,正是宋穗岁浏览的那个网页。宋穗岁一哽,倒不是因为被抓包,而是她没想到陈纪淮真的会去网上搜这些句子。 好看的杏眼几乎弯成了月牙,宋穗岁啪嗒啪嗒又按了几个字。 【麦子几斤了】:你不来哄我,那只好换我哄你睡觉啦~ 这条陈纪淮回复的时间变慢了许多。 【chencheng_】:怎么哄你?给你讲数学题? 【麦子几斤了】:?! 【麦子几斤了】:你这样会失去我的qaq 【麦子几斤了】:猫猫挤脸流泪.jpg 宋穗岁气鼓鼓地抱着抱枕坐起来,当她真的看到陈纪淮发来一条50秒的语音时,对着抱枕捶了两下。 她面如土色地点开。 却没听到数学题,而是一段英文版的《小星星》。 起初,陈纪淮的声音有些微滞,后来歌声入耳,低沉而悠扬,最后一句缓缓收尾,仿佛随着歌声,他给她送来一兜星星。 “……宋穗岁,晚安。” 他说。 宋穗岁懵了几秒,心跳扑通扑通地跳着,从耳尖漫出一阵过电的酥麻。 她终于摘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那颗星星。 — 宋穗岁和陈纪淮的状态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每天见面的第一件事还是宋穗岁给陈纪淮检查《3+2》。陈纪淮依旧坐得笔直,浑身还是生人勿近的冰山感,宋穗岁也还是除了画画就是做题,分不出别的心思。 但坐在他俩身边的一圈人又能明显发觉,这两个百分之九十有猫腻。 具体表现在,下课后,宋穗岁会在趴到睡觉前,把自己的水杯自然而然地递给陈纪淮,让他帮她接水,而陈纪淮看起来也很熟稔,随即放下手头做了一半的题就去了。 周桐一度怀疑,他俩是不是背着她成了? 但宋穗岁却摇摇头,等把实情告诉周桐后,周桐反倒觉得她的怀疑可以坐实了。 告白都说到一半,还给人憋回去了…… 这明明是xql之间的腻死人不偿命的小情趣! 周桐揉揉宋穗岁的脑袋,她顿时有些可怜陈学霸,遇到她们家穗岁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魔星。 不过,宋穗岁确实有在拼命地准备考试和比赛。 按周桐的话说,她是被爱情冲昏头脑。 期中考的时间定了下来,一共考两天,最后一天和“春遇”的截止时间恰巧撞上。 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宋穗岁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分给修改画稿和做数学题两件事。要不是被岑保平的“威胁”压着,考不到120就会把手机的事情告诉爸妈,她可能连课都不想上了,一心为“春遇”做准备。 宋穗岁甚至找关系好的美术老师借到了教室,把笔电和数位板抱来学校画。 趁着自习课老师不在,她又一次开溜。 但只画了没一会儿,窗外开始狂风大作,兜头而来的暴雨如瀑布一样从天际往下砸,豆大的雨珠撞击窗户,像要敲碎玻璃破窗而入。 头顶的白炽灯兹拉兹拉作响,在宋穗岁还没反应过来前,突然灭掉,连带着整个窗外的世界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唯一亮着光的就是她面前的笔电,但原本就刚连上充电器,右下角的电量格显示红色感叹警告。 宋穗岁顾不上别的,她慌忙对着当前的画稿多按了几遍保存,又导出一版备用稿在桌面,才松口气。 笔电最后一格电飞速流逝,屏幕变暗,进入自动低电量模式。 停电了? 宋穗岁摊坐在椅子上,教室黑漆漆的,她这会儿想回班也办不到。但如果一直待着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电。 左右为难时,教室门口传来脚步声。 宋穗岁皱眉把笔电合上,小心地挪到角落里蹲下。 她怕被巡查领导发现上课的时候偷跑过来,虽然取得了美术老师的同意,但还是不能招惹是非。她更怕是陌生人,这种状况下,心里惴惴不安。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还带来了一束光。 “宋穗岁?” 陈纪淮推门进来的时候,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扫了一圈,没看到人,他的心几乎空了半拍。 “我在这。” 而后,宋穗岁从靠门的桌子下站起来时,他才缓过神。 “怎么蹲在这?”陈纪淮双手放在膝盖上,喘了口气才走过去。 宋穗岁小声说,“我不知道是你嘛。” 仔细听,还能听出来小姑娘声音微微发抖。 她果然是害怕这种状况的。 陈纪淮站在她面前,想揉揉她的头发安慰,但自己的手却湿漉漉的,捻着指尖收了回去。 宋穗岁这才发现,陈纪淮浑身湿透,头发还落着水滴,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美术教室和他们上课的南楼隔了两条露天长廊,他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看起来很冷…… 借着一小束微光,宋穗岁想碰他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湿的。” 宋穗岁却没管那么多,凭着心意握了上去,“嗯。但我怕,想牵手。” 第53章 窗外暴雨卷着惊雷骤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洗刷殆尽。哗啦啦的雨声里,阴冷的水雾顺着走廊绵延进漆黑一片的教室。 宋穗岁握住陈纪淮的手后,雨声在耳膜里模糊,只剩下很浅的呼吸声。 陈纪淮的手掌很凉,她一只手包不住,只堪堪握住指尖。 “下这么大雨,怎么还想着跑来啊?也不知道拿把伞。”宋穗岁蹙着眉。 陈纪淮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逐渐回温,“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他牵着宋穗岁的手,找了个干净的位置让她坐好。然后,自己举着手机把教室里的电闸断掉,检查教室的窗户是否关好。 宋穗岁从刚刚的情绪中渐渐脱离,她侧趴在桌上盯着唯一有光亮的地方,看陈纪淮忙来忙去。 他似乎很会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还挺让人安心,尤其让她无端生出一种有这样的男朋友……还不错的感觉。 宋穗岁感到赧然。 陈纪淮检查完后,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手机被放在桌面,手电筒的灯光从圆孔里四溢而出,小小一枚,像他们从天上偷来了颗星星。 映着昏黄光线,陈纪淮的影子落下来,把她整个裹住。 半明半昧中,他支着头,神情怔松,消融了些原本清冷的气质,配上湿透的校服衬衫,显得竟有些勾人,活妥妥像一只……男狐狸。 蹦出这个词,宋穗岁自己先笑了。 肯定都是周桐说什么为了提高她的恋商,带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把她带坏了。 “想什么呢?”陈纪淮看她笑地开心,不明所以。 她伸手戳了戳陈纪淮的脸颊,张了张口,还是没敢把那个形容词说出来。 她转了个念头,换了话题,“在想我要是考不到120怎么办?” “还有……春遇活动拿不到奖怎么办?” 宋穗岁已经在心底不知道盘算多少遍,她数学成绩高一的时候还能考110分,后来文理分班后,几乎很难再看见她上三位数,这次,保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想逼她考120。 宋穗岁叹口气。 好难。 难于上青天。 更别提,她身上还背着“春遇”这场比赛的压力。 丝毫不亚于又一个120分。 陈纪淮眼神晦暗,“为什么非要得奖?” “如果因为那句话,那我现在说给你听?” 陈纪淮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执着,饭也不吃,课都不上,也要挣下这个奖。他心疼小姑娘自己给自己背这么大的包袱。尤其不想因为他,让她过得不开心。 在他心里,宋穗岁就应该端坐在明月尖顶,等信仰的人朝俯。 宋穗岁皱着脸,换了个姿势趴着,“也不是单纯因为这个。说起来还挺复杂,主要赢了这个比赛,我就能离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更近一点。这其中,包括你。” “……”良久,陈纪淮叹口气,他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画画我是帮不上忙,但是期中考,我可以帮你。” 第60章 “我列了大概率会考到的知识点,最近几个晚上会在直播间讲,时间不长,每次20分钟,你来听?” “!”宋穗岁眼睛一亮,“听完就能考到120?” “差不多吧。”陈纪淮笑着说。 闻言,宋穗岁脑袋上的愁云立马淡了一半。她直起腰,“呜呜,今天又是更喜欢我们阿己的一天!” 她可爱模样似乎要烫进他眼底,陈纪淮脸热地别开头,轻声道:“我也是。” — 【chencheng_】:忙完了吗?5分钟后开始讲题。 从第二天晚上开始起,陈纪淮按照约定开始在直播间讲题。他提前给她发消息。 宋穗岁刚从画室到家,给他回复“ok”后,打开粉红小电视图标。 她在小号和大号之间纠结了下,还是选择了用“麦子几斤了”这个id。 马甲都掉得差不多,也没必要藏着捏着,反而显得心虚。 “麦子长高了”这个小号已经被一些粉丝认出来了,连带着粉丝也涨了不少。 宋穗岁连夜隐藏了那些关于手控的痴汉动态,生怕进一步社死,哪怕她已经在正主面前丢过人了…… 她点进“chencheng_”的头像,左下角的评论区自动播报动态——【麦子几斤了】进入直播间。 很小一行字,混在一众评论里并不起眼,但还是被几个眼尖的粉丝认出来。 【???偶遇吃瓜现场了?】 【up快抬头!你的绯闻对象来了qaq】 【麦子太太好~跟着太太饭饭香~这么神仙的up小哥哥,我竟然才发现!】 【麦子太太晚上好,隔壁过来的~嘿嘿】 …… chencheng_直播间的评论区都是熟悉的粉丝,气氛还算好,没让宋穗岁特别的尴尬,有一些过火的言论,也很快被淹没。 不知道陈纪淮是不是设置了特殊关注的提醒,宋穗岁一进直播间,他就顿了下笔,抬头看了眼。 目光穿过镜头,似乎读懂他的意思,在说“等他一会儿”。 陈纪淮写完最后一个式子,才收起小蓝皮,他在评论区置顶敲了句话—— 【最近一周基础题讲高二下数学知识串联。 各位自行观看。 谢谢。】 从一旁的书架取出三套数学卷子。相同的卷子,他也给了宋穗岁一份。 这是他按照往年的期中考风格,自己出的模拟题,涵盖了考试会考到的绝大多数题型。 其实,想要在期中考得到120分并不是很难。 一张数学卷子往往分为三个等级,基础、中等、拔高,想拿到120分,只要把基础和中等题全部做对就行。 经过这段时间坚持做《3+2》,宋穗岁的数学基础算是重新搭好架子,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填筑牢固水泥是有些来不及。不过投机取巧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可以运用局部灌注,仅仅把期中考的知识点熟练掌握,就能够大差不差地应付岑保平了。 【up拿的是什么资料啊?求资源】 【哪个省份的真题嘛?看着风格像。】 【不会是up自己出的吧??】 …… 点开几乎要“落灰”的麦克风,陈纪淮的声音在直播间响起,“听得到么?” 【!!!up竟然开麦了?】 【果然只要蹲得够久,就一定有粮吃!!】 【猫猫探头.jpg我顺着瓜味就爬来了。我以我家猫做担保,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好好听啊啊啊啊】 【就靠这口仙品续命了嗷嗷嗷】 …… 除了一些活动需要外,陈纪淮很少在直播间开口。他的粉丝受众本就不是冲着颜值或者整活来的,而是真心喜欢直播间安静做题的氛围,以及他做题的思路和技巧,还有一部分则是纯碎手控。 而现在,chencheng又多了一类粉丝群体——声控。 自从他在初创直播活动露声后,惊为天人的声音不仅让老粉更近沉沦,还吸引了一大批新粉到直播间。哪怕每天对着晦涩的数学题也丝毫不惧,就为再一次听到他的天籁声音。 陈纪淮放慢讲题的速度,一题一题掰碎揉开了去讲。同时,完全照顾到宋穗岁平常的薄弱点,对于她掌握不扎实的那些知识点,他会反复讲,讲原理,讲运用,讲变形。 二十分钟的时间,刚刚好讲完第一套卷子的填空和选择。按照这个速度,考试前这三套卷子正好过一遍。 “听懂了么?”陈纪淮放下笔,他问。 【懂了!555感谢up,第一次学明白这个公式。】 【这就完了?好短,还想听qaq】 【谁懂?听着up声音睡觉有多幸福~~】 …… 【麦子几斤了】:懂啦懂啦~谢谢up~晚安~ 宋穗岁的评论被夹在中间,快要被淹没时,不知道哪个粉丝开始引用她的回复,于是,评论区被这句话刷了屏。 【懂啦懂啦~谢谢up~晚安~】 【懂啦懂啦~谢谢up~晚安~】 …… 被一通起哄,宋穗岁连在后台给陈纪淮发消息都忘了,火速下线。 — 自从陈纪淮在直播间讲题后,宋穗岁就把他讲题的声音录了屏,走路听,吃饭听,晚上睡觉前还放在耳边听。 她耳朵都快被α、β、f(x)磨出茧子,熬过这段时间的地狱周,宋穗岁觉得自己的脸都瘦了一圈。 终于到期中考的那天。 发完数学卷子,宋穗岁快速浏览一遍。她兴奋地笑出来,卷子上的题果然被陈纪淮押中大多数。 一整场考试,宋穗岁做得酣畅淋漓。 考完数学,整个人轻松不少。宋穗岁又赶在8号的中午,压着线在b站上发布“春遇”活动的参赛作品。 《春日青》 ——每一场梦境的春天关乎你/于是,我把春天画成了你。 up:麦子几斤了。 #“春遇”活动#京千#bilibili 确定漫画作品带好tag,按活动格式发出去后,宋穗岁心里一直高悬的石头才落地。 数学考试,完成。 春遇活动,完成。 宋穗岁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最后一场英语考试也发挥得出奇得好。 不出意外,她这次年级排名应该会升不少。到时候,说不定趁着宋誉端和裴宜开心,还能趁机讨点福利。 美滋滋地畅想着,就在宋穗岁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时,她的评论区和后台私信全部炸了锅。 甚至,#麦子几斤了抄袭#等等词条登上了b站的热搜榜。 宋穗岁刚刚走出考场,对此一无所知。只看到,周桐从楼上一路狂奔到她面前。 周桐神情难看,“穗岁,出事了。” 第54章 周桐拉着宋穗岁到教学楼转角,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宋穗岁不明所以。 “穗岁,我建议你现在先别登b站。”她眉头紧皱,语气凝滞,“……那个魏越也参加春遇活动了,但是其中一个分镜和你的重合度有些高,现在他的粉丝到处都在说是你抄袭他……” “抄袭他个鬼!”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周桐就觉得生气。她怒火冲天,恶狠狠地说,“我看就是他在搞鬼!你画的人明明是陈纪淮,我不相信他难道也认识陈纪淮?正巧和你画得一幅画?” 周桐一下考场,打开手机就看到微信99+。最先给她递信的是一些熟识的up,后来合作方也陆陆续续发消息询问。 她看到热搜后,还来不及搞清前因后果,就立马跑来找宋穗岁。 “啊?什么抄袭?”宋穗岁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得头懵,“……我抄魏越?” 刚刚还沉浸在终于完成任务,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愉悦中,这会就被突发状况打散。 宋穗岁摊出手朝周桐要手机。周桐却显得犹疑,她有些不敢让宋穗岁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怕宋穗岁接受不了。 “给我吧,没关系的。”宋穗岁深呼一口气,看周桐这个表情,想来舆论应该比较糟糕。“我真没事,做账号这几年什么评论没见过,我已经快要免疫了。” “*再说,你忘了平常看见恶评,你都怎么安慰我的?” 宋穗岁做up这几年,并不是花团锦簇、一帆风顺。在公共平台上发布作品难免会遇到评价,正面的、负面的,还有那种一上来不讲道理就恶意攻击的…… 起初,宋穗岁并不敢看评论区。 因为之前被人用垃圾短信轰炸过,她怕那种实时关注的感觉,也怕后台闪出一条条发给她的消息。最严重的时候,手机界面出现消息提示的红点都能让她浑身冒冷汗。 可是想到周桐和严诉鼓励她开通账号的目的,就是为了缓解她的应激反应和自我封闭。 与此同时,那段时间宋誉端和裴宜对她的保护日益过度,宋穗岁也为了改变他们,便逐渐鼓起勇气去主动适应。 看到喜欢她、夸奖她的评论,从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可以开心地回应谢谢;看到中肯评价也渐渐会吸取对自己有价值的知识来提升自己;而看到恶评,宋穗岁则学着当做没看到,不再自我内耗。 第61章 这一路走来,周桐有时候也会惊讶宋穗岁的成长,在她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当年那件事留下的阴影。 周桐和任陆然刚认识宋穗岁的时候,她那会儿刚搬家,还在接受心理诊疗。说实话,周桐觉得宋穗岁那时整个人的状态很差,分明这么漂亮可爱一个小姑娘却总是低着头,恨不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在角落当蘑菇。 后来,周桐和她坐同桌,慢慢了解到她隐藏的开朗性格,又意外得知她的经历后,才明白宋穗岁为何会变化这么大,也从心底里开始把宋穗岁视作好朋友,开始鼓励她走出来。 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周桐看她坚持,也明白她终究得了解这件事情的实情,隐瞒和遮掩都是无用的。 于是,周桐便把手机给了宋穗岁,但还是没忍住地嘱咐,“穗岁,还是那句话,真要看到不舒服的评论就立马停下。” 宋穗岁点点头。 然而,网上的实况比周桐说得还要严重。 #麦子几斤了抄袭# #麦子几斤了画画的未未未来# #春遇活动爆# #画画的未未未来回应# …… 热搜一连挂了许多条,热度也被顶得很高,底下的评论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已经吵翻天。 因为考试,宋穗岁这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而魏越倒是在一个小时前发了条动态,将大多数人的情绪煽动起来。 @画画的未未未来:微笑.jpg 这条动态的热评第一,是他自己发的一张表情包,黑色小人的底下配了行文字——微笑中透露疲惫。 他这话几乎就是在明着阴阳宋穗岁,一下子他的粉丝群情激昂,把矛头指向宋穗岁。 【我哥又无妄之灾了】 【哥,你今年犯太岁吧?怎么老出这种事?找个时间拜拜吧!】 【抄袭狗滚出地球】 【别装死,快出来回应@麦子几斤了】 【我去看了那人的作品,和未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只能说我哥真火了,什么小鱼小虾都能沾边了】 【笑死,名气不大,三天两头沾惹上抄袭,我看苍蝇不叮无缝蛋,up自己也有问题吧?】 【楼上,滚。】 【抄袭还有理?是本人破防了吧?】 【未来先发的图,还把制作草图的时间动态一起发出来了,麦子有本事也发,没本事就立正挨打。】 【就是,构图和光线配色都大同小异,一看就抄了。】 …… 魏越的粉丝战斗力很强,只要有人为宋穗岁说话就迅速被喷。一时间网上的舆论跟着一边倒,几乎要定死是宋穗岁抄袭。 宋穗岁发的《春日青》,是一组青春纯爱题材的漫画。她以暗恋的视角记录了陈纪淮的样子,画面做了夸张处理,使其更符合漫画的氛围感。 开篇的封面就是写生时画在咖啡店打工的陈纪淮。宋穗岁把之前的画稿重新画了遍,但没有改变整体的色感和构图。 魏越画的则是一组未来科幻风的漫画,讲述的是末日后一位少年如何在绝境重生,顽强挣扎向上的故事。 他放出的图里,中间的一个分镜和宋穗岁的那张很相似。虽然人物的形象衣着不同,但姿态和色调却如出一辙,打眼一看就会觉得这两幅图有很高的重合率。 并且,他们发动态的时间很接近,魏越只比她早了10分钟。同时,魏越还发了一组视频,记录了他这幅图的构思是在3月中旬,和朋友聊天说了想法后画的草稿版,虽然和现今的故事脉络不一样,但构图和配色是一致的。 这些加在一起,放到他粉丝眼里就演变成了言之凿凿的证据。 宋穗岁气得手抖,当她打开后台时,涌进来的私信和评论几乎使手机卡死,言论更是乱七八糟,有的甚至不堪入目。 除了魏越粉丝团建辱骂诽谤她的那些,还有很多老粉也表态。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取关了。】 【太太回应一下吧?】 【麦子,我相信你,但是你能出来回应吗?】 【竟然是抄袭的?亏我还一键三连,觉得那组漫画很好看呢!能不能退硬币啊我说】 【早就看出来你江郎才尽了,怪不得这段时间画的越来越差……难评】 【太太,我支持你啊,加油】 【加油】 …… 这场风波除了宋穗岁自己,也逐渐波及到宋穗岁互关的一些up。还有一些人甚至顺藤摸瓜到chencheng_的账号下留言,说他和她是为了炒作,故意博眼球。 后台私信99+的红点,让宋穗岁顿时额头冒出虚汗,耳鸣声如擂鼓咚咚作响,砸得脑袋疼。 那抹红点放大,聚焦在她眼里,仿佛把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犹如一团巨大的红光怪物,一口把她吞噬殆尽。 小小一台手机成为了跨越时间的穿梭仪,依稀把她带回当年,恶毒的威胁的诅咒的……每一句话重合,无数条消息像空中散乱的一条条麻线,交错在一起,形成密密麻麻的网,把她像一只僵鸟困死在网兜里。 宋穗岁应激地蹲下去,她捂着耳朵,表情有些僵滞,脑海里开始频频回闪出以前那些不好的片段。 跟踪她,发死去的麻雀威胁她,扬言要在上学的路上开车撞她…… 仿佛大脑的开关失灵,那些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触发,她拼命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拼命让自己不去想,但都没有用,反而更加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穗岁,这事肯定有办法解决。”周桐看宋穗岁脚软站不住,立马伸手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你深呼吸,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们都不知道真相乱说的。”周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宋穗岁没力气说话,连嘴唇都在颤抖,但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始终聚焦在手机屏幕上,像把灵魂留在了那个充满戾气的世界里。 “岁宝,你别吓我啊。”周桐也跟着慌了,她尝试从宋穗岁手里抽出手机,但却没有抽动。 在周桐几乎想着要不要联系校医时,陈纪淮和任陆然朝她们跑来。 他俩在同一个考场,任陆然收到周桐发来的消息立即拉着陈纪淮赶了过来。周桐在微信上没有过多解释,只甩了张热搜截图告诉任陆然出事了。 任陆然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眼镜,他担忧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在周桐解释时,陈纪淮眼里只能看到宋穗岁。 小姑娘蹲在角落里,小小一只,像沉默而发抖的困兽。比之前在巷子里见到她的那个样子还要惹人心疼。 心口仿佛被千斤鼎狠狠碾压,陈纪淮连呼吸都变得很轻,生怕吓到她。他走到宋穗岁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中带着令人不禁依靠的安全感。 让宋穗岁缓缓埋进他的肩膀,陈纪淮轻声安慰,“别怕,妹妹。没事了。” 许是陈纪淮身上熟悉的烛火香,宋穗岁渐渐稳定下来,她的身体不再颤抖,终于肯把已经干涩到极致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走。 盯着陈纪淮的脸,她眨眨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宋穗岁揪紧他的衣服,满脸委屈,“……我没抄袭。” 第55章 如果说刚才心口是被千斤鼎碾过,那现在则是像被锋利的刀子划出一道道口子,陈纪淮感到无比酸涩。 她就怎么不相信他? 一开口竟然只想着和他解释。 又气又心疼,陈纪淮小心擦拭宋穗岁脸上的泪水,“我当然知道。” 他顿了顿,“也只有你才会画我。” 宋穗岁听他这么一说,已经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次更多的是因为被气的。 除了网上的那些评论让她产生应激反应之外,令她最气愤的是她不明白魏越怎么可以把别人的心血理所当然地变成自己的作品,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宋穗岁在《春日青》上倾注许多心血和期待,画上的每一个场景都是她珍藏的回忆,每一笔无不精雕细琢,没有人比她更加明白这些画的含义。 而封面的这一张初见,更是故事的开始,是这一场盎然春季的序章。 魏越竟然连这些也要抄袭? 还私自改变立意,将于她而言视若珍宝的作品在他的画里变得无关紧要。 宋穗岁感到深深的气愤和无奈,“他怎么这样啊?营销号都没他能复制粘贴,还恶人先告状,说我抄他……” “我好气啊……” 宋穗岁缓过刚才的难受劲,漂亮的小脸上耷拉着,眼睛通红一片,越说越生气,气极了又止不住想要哭。 宋穗岁觉得自己此时无比狼狈,她努力想要控制住情绪,便用掐手背的老办法。 两只手藏于衣服褶皱里,使劲地在手背掐出小月牙,密密麻麻的钝痛让她稍稍醒神。 可只要一对上陈纪淮的眼神,就又忍不住地泛起委屈。 其实,如果放她一个人独处,她不会这么失态,会很快地平复好心情。但,越是难过时被人妥帖地安慰,就越忍不住想哭。 第62章 “……你别看我。”宋穗岁哭腔里带了丝懊恼,她索性偏过头撞进陈纪淮胸口,不想给他看见这幅模样。 陈纪淮僵了一下,但很快回抱住宋穗岁,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 从没哄过人的缘故,他看起来十分无措,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再惹宋穗岁哭。须臾,他缓缓拍着宋穗岁的肩膀,在她耳边哼起小调,是从前阿奶唱给他的。 南城的方言和安城天差地别,带着独有的念音和腔调,听不懂词,但却悠扬。 慢慢地,宋穗岁在小调里调整自己的情绪。 窝在陈纪淮的怀抱里很温暖,他像支柱一样撑着没力气的她。胸腔的起伏连绵,安静一些还能听到心跳声。 宋穗岁放空自己的大脑,那些不好的记忆逐渐变淡,被又一次封印在内心深处的黑匣子里。 过了良久,当听不到她的抽泣声后,陈纪淮开口,“这个姿势累不累?要不要我扶你站起来?” 宋穗岁这才感到双脚发麻,连着小腿隐隐有些抽筋。 “好。”她巴望着陈纪淮,搭在他的胳膊上借力站起来。 任陆然和周桐早就走到一旁商量对策,他俩知道陈纪淮是在安抚宋穗岁的情绪,便主动留足空间不多打扰,但也还是持续地往宋穗岁这边张望,关注她的动态。 这会儿看到宋穗岁明显好了些,两人不约而同地指指手机,示意打完电话就过来。 宋穗岁看着正在为她忙碌的任陆然和周桐,心生感动。 她明白自己不能一直脆弱,不能让她的朋友们跟着担心。她得自己站起来,勇敢地面对这场风波。 “你相信我吗?”宋穗岁看向陈纪淮,她又问了遍,像是在反复确认,更像在从陈纪淮身上汲取力量。 陈纪淮笃定,“我相信你。” “假的永远做不了真。这件事一定会解决。” 简单的一句话,宋穗岁在心里默念几遍。再开口时,她眼睛里多了些坚定,“对!假的永远是假的,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人应该是抄袭者才对。” 任陆然和周桐打完电话跑过来,“穗岁,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 “行。”任陆然刚刚找了同样混博主圈的朋友,帮忙分析整件事,“你们不觉得事发得过于巧合了吗?” 他眯着眼,“魏越好像知道你什么时间会发动态,专门早你10分钟前发。还刚好赶在我们考试的时候上热搜,打时间差,让穗岁无法回应,把舆论引导到穗岁抄袭身上。” “最绝的是,他还同时发了构思视频,只是参加活动的话,没有必要特意做了视频放出来吧?而且,我翻了他以前的作品,他并没有放构思过程的习惯。” “怎么看都觉得像故意做的一个局。”任陆然定论。 “你们再看这个。”任陆然给他们看群聊消息。 微信群是任陆然的博主朋友建的,还把平常熟识做公关事务的朋友也拉了进来。 一听到是“画画的未未未来”,他们爆料了许多瓜。 【轻凡】:这个未未未来老瓜农了。我不在b站混,都知道他的名头。 【轻凡】:上个月吧,他不就挂了另一个小朋友抄袭。听说还是他同画室的师弟,你朋友不会又和他一个画室的吧? 【任陆然】:……还真是。 【轻凡】:我靠!摆明惯犯了属于。你朋友能不能自证啊?画完后有没有拍照保存什么的?这小子明显就是掐好时间点算计人的。 【星途公关张齐】:在热搜第一条爆了的时候,掐点发内涵动态,这算盘声隔了大半张地图,我都听到了。 【星途公关张齐】:热搜底下的一水评论明显就是买水军了,现在舆论发酵对你朋友不利,最好找到证据赶快澄净。 【星途公关张齐】:未未未来很会养蛊粉,你朋友还是高中生吧?让她最近小心点。 【任陆然】:现在这个状况,什么证据最有利于我朋友? 【星途公关张齐】:能找出比未未未来在更早的时间画了那副争议画就行。 …… 看完后,任陆然问,“所以,穗岁,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早于3月20号画了那张画?” 宋穗岁仔细回忆,“这张画当时是写生当天现场画的,画完就让魏越收了。” “你是说魏越就是收画人?”陈纪淮抓到重点。 “对啊,他当时还点评了两句。”宋穗岁无奈,“现在结合他发的视频来看,说不准就是写生之后,他就盯上了这幅图。” “……” 大家更气了,每个人脸上的愤怒都能凝成实体。 周桐:“还有谁见过这张画?” “看到我那张画的人,除了魏越,还有李杉杉。其他同学可能会有,但我不确定。当天带队的老师……我估计是没有。因为我印象里,她没有点评那次写生。” “画的时候有没有拍什么照片?”陈纪淮接着问。 宋穗岁摇头。 大家陷入沉默。 突然,宋穗岁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画室的监控!” 虽然写生那天不会被拍到,但是宋穗岁还记得,她和李杉杉去办公室取画时,是用透明画夹装的画,大概率会被监控拍到照片。 尽管时间上没有早于3月20日,但也算是个证据。 — 幸好已经考完试,一高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不用再费工夫额外请假。宋穗岁他们四个马不停蹄地找到画室的安保室。 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宋穗岁便借口说自己东西丢了,想查监控。 保安师傅确认宋穗岁是画室的学生后,又问了她丢东西的时间。 一听要查小半个月前的监控,师傅皱眉,摇头说查不到。 “画室的监控都是七天自动覆盖,你这个时间太久了,肯定查不到了。”师傅怕她不信,当面给她看了监控后台。 确实。 监控已经没有她那天取画的录像。 燃起来的火花又“啪”地熄灭,宋穗岁垂着头走出安保室。 因为画室进出要刷卡,就没让陈纪淮他们陪着。宋穗岁是一个人进来的,现在她却有些不敢出去。 心里的压力像被坠入深海的铅球,再一次变得沉甸甸。 宋穗岁安静地靠在墙上,她努力地去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突破口可以找到证据,但是怎么想,怎么都是此路不通。 焦躁的情绪逐渐挤满心神,她用力掐手背,试图缓解。但在这样的混沌中,她甚至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画画的时候不再多小心一些,哪怕拍张照片呢…… 等到手背通红一片,胀满月牙时,宋穗岁才在疼痛中打起精神。 还有人在等她,她不能消极。 深呼吸,平复好情绪,宋穗岁用腕表联系了李杉杉,想看看她这会儿会不会在画室。 李杉杉的消息秒回,她说她现在正在赶往画室的路上。 “岁宝,我看到网上的热搜了……我猜你肯定要去画室一趟,我正往那边赶了,你在门口等等我。” “魏越那个混蛋!没事,你别担心,我肯定帮你!” 听完李杉杉的语音,宋穗岁心里的那股焦虑的大火仿佛被兜头扑了捧水。 她很认真地给李杉杉发了句“谢谢”,然后去画室门口找他们汇合。 看到宋穗岁垂头丧气地出来,陈纪淮担忧地问,“没拿到监控吗?” “嗯,监控过期了。”宋穗岁沮丧,“但是,杉杉说她马上到画室,她是专门为了我的事来的。” 她说话时,把手藏在袖子里,但却还是被陈纪淮看到一点端倪。 陈纪淮注意到她露出的一小节手背上红肿一片,布满许多像小月牙一样的掐痕。 陈纪淮皱眉,观察了一会儿。 他发现当在等待李杉杉的过程中,宋穗岁只要变得焦急,她就会不禁双手交叠,指甲用力陷进手背里,直到掐出红痕。 在宋穗岁又一次想掐手背,陈纪淮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 被陈纪淮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宋穗岁感到一片片月牙泛出的钝痛逐渐减弱。 反应过来,她的这个不算好的小习惯被人发现时,宋穗岁猛地一抖,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可被陈纪淮禁锢地更紧了。 宋穗岁略带张惶抬头看去,却看到陈纪淮目光沉沉,冲她摇了摇头。 第56章 在画室门口等人时,不少同学往外张望宋穗岁,明显也得知了网上的消息。 怕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任陆然提议在附近找个奶茶店等李杉杉。 陈纪淮让他们先过去,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走来。牵着宋穗岁的手,把人领到巷子转角。 他手上拎着袋子,里面装了热敷贴和药膏。 “伸手。” 陈纪淮摊出手掌,示意宋穗岁把手背放上来。 宋穗岁这个掐手背的小习惯还从来没被人发现过。潜意识里,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并不好,但在每次情绪到达临界值时,总会忍不住用手背上的疼痛转移注意力。 第63章 蓦地,被陈纪淮拆穿,她感到有些窘迫。既怕被责怪,又怕被当成怪物。 两只手躲在袖子里,宋穗岁扯紧袖口,不太想让陈纪淮看到,“……我没事的。” 她哭红的杏眼泛着薄薄一层水光,撞进陈纪淮的眼睛里,让人心头一颤。 陈纪淮不容置疑地叩着她纤细的手腕,红肿的小月牙有的已经连成一片,显得斑驳。 他拆开药膏,指腹打圈,小心地涂在宋穗岁手背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宋穗岁低着头,眉眼打蔫,迟疑后才说,“……挺久了。不过我只是偶尔才会这样的。” 陈纪淮涂完最后一个小月牙,把热敷袋捂在上面,“压力大的时候才会?还是害怕的时候?” 他发现宋穗岁好像对某些方面很敏感。 比如,走没人的巷子,会格外怕黑,怕身后人的脚步声;还有这次,她对网上的那些声音显得崩溃,而这种害怕不像是因为第一次经历网暴,不知所措产生的,更像是对网暴这件事应激,是一种抗拒面对的崩溃。 宋穗岁没再回答。 她安静地盯着陈纪淮替她处理伤口。 沉默片刻,陈纪淮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想说也没关系。” “只是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陈纪淮语气温和,没有一丝责怪和疑惑,也没有刨根问底,这让宋穗岁松了口气。 宋穗岁往前倾了倾,额头在陈纪淮胸口撞了两下。 “估计有一丢丢难。”她说得诚实,这种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确实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心软,陈纪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他想了个办法,“那我监督你?发现一次,两张数学卷子?” “!!!” 饶是宋穗岁这会情绪还低沉,也不禁心里窜起一股小火苗。 “陈纪淮,这种零下三十七度的话,你是怎么忍心说出来的!” “我还难过着呢!” “你好冷漠!” 她气鼓鼓地又拿额头撞了撞陈纪淮的胸口,脸上的愁雾倒是淡了些。 看宋穗岁恢复了些活力,陈纪淮才笑了笑。 — 回到奶茶店,李杉杉也刚刚到。 她一见到宋穗岁,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把人抱住,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我就说魏越是个混蛋!” “抄袭狗!” “还引导网暴!他到底怎么火起来的啊?” “他才江郎才尽!不对!说他有才都是抬举他了!” …… 李杉杉气地脸色青红,隔空对着魏越一顿输出,都不带重复的。 她来的路上,一直在网上刷实时评论,还和几个无脑粉丝激情对麦。越吵越生气,越觉得魏越无耻。 李杉杉原本就讨厌魏越,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恨不得抄起大头书当面给魏越迎头暴击。 “岁宝,你真没事吧?” 心里的怒气发泄一通后,李杉杉才缓口气,注意到宋穗岁的心情。 宋穗岁比起刚才已经稳定许多,尤其又听李杉杉这一通大吵,她越发觉得魏越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内耗自己,她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还原事实真相,为自己正名。 “嗯,别担心我啦。”宋穗岁蹭了蹭她,“但是,现在确实还挺棘手的。” “没错,网上舆情发酵很快,都不是很利于穗岁。”周桐刚和初创的marry姐通完电话。 她想了下,提议,“我们要不要先发一则澄清回应?” 出事为止,和宋穗岁先后有合作的品牌方都来核查实情。澄清不仅关乎宋穗岁的声誉,也关系到她现在身上还在续约的一些商业合作。如果处理不好,有可能还会面临违约的风险。 “嗯,要回应的。”宋穗岁逐渐理清思绪。 他们原本是想在画室找到证据后再发澄清回应,但是现在的状况明显不适合再拖下去。 她继而说,“我现在赶回家,把手头上的原稿、相关创作稿以及留存的所有创作思路整理出来,然后再找找家里的监控,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等我整理出来初步的证据后,再立马做出澄清。虽然都不是直接证据,但聊胜于无,应该会帮我们再争取一点时间用来找证据。” 陈纪淮想到一处关键,“涉及抄袭的那副画,原型是我在咖啡店做拉花,对吗?” “那需不需要我再复刻一遍当时的场景作为佐证?” 任陆然:“我觉得可以!要是能拍到原型照片,那岂不是更有利于证明穗岁的创作思路是真实的。” “可以是可以。”宋穗岁面露难色,“但如果没有确切的时间戳,可信度并不高。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魏越发的构思截图中,也提到灵感来源于他无意间看到了那家咖啡店。” 在魏越和朋友聊天截图的角落里,他提到了这句话,很短也很不起眼。 摆明就是为了提前堵住宋穗岁提咖啡店这件事。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李杉杉第一个没忍住暴骂出声。 她算是整个事件的全程目击者,魏越一环扣一环的栽赃让她感到愤怒的同时,后背也逐渐发凉。 魏越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铁了心要让宋穗岁在b站混不下去。 陈纪淮的面色也越发冷淡,浑身蒙了层淡漠的戾气。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方案,“这样吧,我一会儿先去咖啡店照一张复刻照,留着做备用。” “我还记得你好像有一次带笔电和数位板去了咖啡店,我从咖啡店的监控入手,也再找找其他证据。” “另外,魏越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才是抄袭者,所以到现在并没有直接指证穗岁抄袭,也没有起诉,而是不清不楚地间接引导粉丝网暴。” “他这是在打擦边球,逼穗岁迫于舆情压力退网。” 陈纪淮漆黑的眼珠沁出冷霜,“但是他的算盘注定落空。” “我国关于著作权抄袭的认定,主要从四个方面作为参考标准——作品出版时间的先后;是否具有独创性;有无接触对方作品的可能性;以及作品的特征对比……” 陈纪淮从手机上调出相关法律法规,逐一给几人讲解。 “如果能这几个方面找到相关证据,我们完全可以在发布澄清回应的同时,反诉他才是抄袭者。” 看着陈纪淮侃侃而谈的样子,宋穗岁想起来,他家里书柜上满满一排的法律书籍。她好似在陈纪淮身上看到精英律师的影子,和宋誉端公司法务部的那些大状极为相似。 这让她觉得,如果陈纪淮大学去读法律,也还蛮适合他。 可,陈纪淮明明是一个学奥数的理科大佬,将来走的也应该是埋头实验室的科研路。 大概率和律师没什么缘分。 宋穗岁转回注意力,“所以,意思是我们现在需要按照这四个方面去尽可能搜集证据?” 得到陈纪淮的肯定后,宋穗岁捋了下思绪,又重新梳理分工。 “搜集澄清证据就靠你们了,我来负责制作时间梳理图,以及和各个品牌方的联络。然总再负责联系一些熟悉的公关朋友,帮忙监测魏越那边的动态。”周桐又补充道。 “好。另外,我再尝试联系一些之前被魏越狙过的抄袭者吧,估计里面应该也有不少是被那小子颠倒黑白的。”任陆然在通讯列表里翻到几个朋友,正逐一和人打招呼。 “方晓赫!”闻言,李杉杉立马爆出一个名字,“他前一段时间刚被魏越爆出抄袭后退圈。我还有他的微信,我试着去问问他。” “我还可以录制视频,实名帮穗岁澄清。”李杉杉想了想,“然后,我再去画室找找其他同学,看看还有没有那天也看到穗岁写生,并且愿意帮忙出来作证的。” 很快,大家明确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看着几人斗志满满的样子,宋穗岁心生感动,她双手合十,“那接下来麻烦各位了。” — 宋穗岁回到家,看到宋誉端和裴宜没在,庆幸地松口气。 原本在b站做up都已经超出底线,再被他们知道她现在遭受网暴……宋穗岁后颈发麻,都不敢想他们如果发现这件事后会做出什么来。 她迅速摇摇头,把这些抛诸脑后,当务之急是解决魏越再说。 宋穗岁跑进房间,开始一阵翻箱倒柜。 幸而,她的画都放在专门的收纳柜里,找起来也没费什么功夫。 等她找齐所有的画稿后,又找到张叔,想让他带她去监控室找监控。 “丢什么东西了吗?”张叔纳闷。 宋穗岁支支吾吾,“嗯。想找找监控,看能不能找到。” 张叔把她带到监控室,“什么时间还记得吗?” “张叔,我太记得了,我自己来找吧。”宋穗岁找借口让张叔先去忙,她一个人留在监控室。 第64章 翻了很久,宋穗岁才在家里客厅的监控找到一些能用的上的画面。她拿着数位板窝在沙发上画画,能看清屏幕上画的正是春日青那一张图。 但是,时间还是没有早于魏越提供的三月中旬。 宋穗岁眸子一暗。 把监控视频导出后,趁着监控室没人,她没忍住拿出平板又翻了翻网上的言论。 账号的粉丝数量已经开始下降,评论区也乌烟瘴气。 在后台私信抄袭的各种词条里,宋穗岁看到最顶上有一条很奇怪的。 【bili_6581326:你和chencheng关系很好吗?】 新注册的小号,头像都是灰的。 觉得这人是想拉陈纪淮下水,宋穗岁没回复,直接点叉。 她又打开春遇的活动界面,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她的作品和魏越的并排挂在首页。 京千作为官方,还没有正式表态,或许是想借着这件事带高活动热度。 看来澄清得尽快发出去。 宋穗岁退出登录,她点开备忘录,开始打字。 【我是麦子几斤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大家认识。】 …… 宋穗*岁写了很长一段文字,在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时,监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穗岁?你在做什么?”裴宜的声音响起。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鞋跟踩地的声音变得尖锐,原本狭小的监控室顿时变得逼仄。 宋穗岁下意识把平板藏到身后,她站起来望着裴宜,抿唇说不出一句话。 第57章 适才,裴宜开会途中收到家里监控被人操作的动态,感到疑惑,便联系张叔询问。 听张叔说,是宋穗岁在查东西。 裴宜便没放在心上。 但张叔又补了句,“她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裴宜的心旋即提了起来,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点开手机关联的监控,找到宋穗岁。 果然如张叔所说,宋穗岁看起来一脸愁云。 监控里,她正在划拉平板,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甚至一副快哭的模样。 裴宜的心揪紧,她最是看不得女儿受委屈。 双指撑开,把页面放大。模糊中裴宜依稀看到平板页面里重复出现几个字样——“抄袭、麦子”,还有大段大段的评论糊成一团看不清。 裴宜截屏询问助理,能不能认出这个页面的app。 助理告诉她,应该是b站。同时又在她的手机上下载安装。 裴宜刚打开页面,就看到#麦子几斤了抄袭#挂在首页。 她呼吸一滞,脑子里嗡的一声,随着她点开词条,乌烟瘴气的各种评论在她视线里打架。 裴宜第一时间认出“麦子几斤了”就是宋穗岁的账号,又花了一会儿功夫搞清抄袭事件。 串联出所有的事情,她整个人几乎有种坠入冰湖的感觉。 所以,她的乖乖女儿瞒着他们私自在网上做up? 还已经做了好几年? 为什么要把自己抛进网络这个大染缸里呢? 裴宜不明白,她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不敢置信,也难以置信。 立马敲停会议,裴宜让助理把今天的工作全部往后推,叫了司机就往家里赶。 同时,她还交代助理,聘请律师,马上弄清楚抄袭事件,让律师今晚出一份详细的风险报告交给他。 回家的路上,裴宜把“麦子几斤了”这个账号上的所有动态都刷了一遍,甚至看了她发的每一组漫画,每一条手书。 但是,她更在意的是底下的评论。 每看到一条负面评价,裴宜心底积压的火焰就窜得更高一层。 她无法想象,宋穗岁是如何面对这些的? 裴宜生气在网上留出评价的人,生气宋穗岁怎么敢背着他们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更加生气她和宋誉端在这几年竟一次都没有发现。 以至于带着这样的情绪,裴宜看到宋穗岁的第一眼,不是关心刚刚经历网暴的她有没有害怕,而是指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客厅里气氛凝重,裴宜面色铁青,尽管心口像扎满一根又一根的倒刺,但她还是会努力压抑情绪。 她把手机放到桌面上,页面正是“麦子几斤了”的主页。 “这是你的账号?” 裴宜虽说的疑问句,但十有八九已经有了决断。 宋穗岁幻想过和他们坦白,但没想到这一天发生的这么突然,而且还赶上被污蔑抄袭这样糟糕至极的局面。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等粉丝涨到20万时,她会挑一个好的时机,制作一条亲情向手书,作为礼物送给裴宜和宋誉端。 她想尽可能在他们眼里规避网络带给她的负面影响,把积极向上的一面展现出来,从而告诉他们,即使脱离他们严密的保护伞,她一个人面临这些也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现在计划全部被打乱,甚至面临比以往更加危险的境地。 网上的每一条恶意评价,像雪崩前的每一片雪花,不仅压在宋穗岁身上,更压在宋誉端和裴宜身上,让人无法呼吸。 宋穗岁眼皮下撇,唇角泛出一抹苦笑,“是我的账号。” “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做了,从最开始的1个粉丝渐渐到现在的规模。”她指腹划拉手机,点开自己发布的第一条作品。 简单的一组q版条漫。 画的是那年冬天,任陆然和周桐带她去小树林,他们捡了几块方砖垒出炉子,用来烤蜜薯吃的场景。 以现如今的眼光去看,它无疑显得有些简陋,画法也很青涩。 但宋穗岁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雪花很凉,但落在方砖中间的火苗上瞬间融化。蜜薯的甜心泛着金黄,还没等他们吃下第一口,路过的教导主任看到冉冉升起的火烟,大喊着朝他们跑过来。 任陆然旋即灭了火,然后让他们兵分三路跑走。最后他们在教学楼汇合时,脸上都染上了灰,像个小花猫似的。 那是宋穗岁出事后第一次和朋友这样出格地玩闹,她记得那天笑得很开心。 宋穗岁坐直身体深呼吸,平复好情绪后,认真地对裴宜讲,“妈妈,我知道在我隐瞒你和爸爸的这件事情上,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很喜欢也很享受在网上分享作品的过程。” “我并不觉得我这么做是个错误。” “宋穗岁!” 裴宜太阳穴突突地跳。宋穗岁越是说得真挚,她就越觉得痛心。 恼火她的执拗,气愤她的知错不改。 这几乎是将他们过往为了保护她所做的一切都否认掉。 裴宜感到眩晕。 “宋穗岁,你还敢觉得自己没做错?就算不提你在网上做up这件事,我问你,你是不是自己偷偷买了手机?” 裴宜看她b站作品的时候,就发现她这样高频度地发布作品、回复粉丝留言,肯定不是用家里的平板或者电脑操作的,她应该另有一台自己的手机。 “当初,为什么要让你戴腕表,你都忘了吗?” 裴宜一字一句说得宋穗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下意识地用指甲掐手背,熟悉的疼痛过后,才想起不久前陈纪淮的叮嘱。 犹豫片刻,宋穗岁放弃折磨手背,把自己藏在抱枕后面,试图找到一丝安全感。 宋穗岁叹口气,尝试说服裴宜,“妈妈,你还记得家里养的长寿花吗?” “就事论事,我不想和你讨论其他的。” 宋穗岁不提还好,她一提长寿花,裴宜立马想到当初要不是因为让她养了几盆花来套路他们,一时心软就答应她自己走去画室,现在或许也不会让她敢这么肆无忌惮。 “……” 看着裴宜拒绝沟通的样子,宋穗岁感到无奈。 她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兽,被困在令人窒息的迷宫城堡里,想要逃出去,却找不到方向。 而最让人绝望的是,这样的迷宫以爱为名。 又是一段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裴宜红唇轻启,言辞严厉,“抄袭的事情,我会请律师处理,你的账号,我也会让专人打理。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你再接触这件事。” “在事件完全平息前,你就先留在家里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裴宜的决定,一个比一个狠。 宋穗岁仿佛被扔进了一张密闭的网里。 “妈妈,我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宋穗岁眼睛里充满祈求和哀伤。 “够了,到此为止。”可裴宜狠心瞥开目光,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起身想走。 这时,张叔领着周桐走进客厅。 周桐一看到裴宜和宋穗岁近乎对峙的架势,立马有了隐约的猜测。 暗暗为宋穗岁捏了把汗,顶着裴宜如冰霜的视线,周桐硬着头发开口,“裴姨,我来找穗岁去我家玩。” 裴宜的表情很冷,她平静地下逐客令,“今天穗岁身体不舒服,就不出门了。你回家吧。” 第65章 “裴姨,我真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找穗岁……”周桐往前走了一步,想做最后的挣扎。 “桐桐,b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对吧?”裴宜打断她,直视来的目光冷峻又带着几分失望。 她没想到周桐会帮着宋穗岁一起对父母撒谎。 周桐舔舔嘴唇,“我……我是知道。” “但是,裴姨,做up也是为了穗岁好……” “为了她好?”裴宜闻言,怒火又被点燃。“现如今被网暴,也叫为了她好?” 裴宜精致的面容紧绷,不似往常和蔼的长辈,更像公司里严厉的上司。“桐桐,你不是不知道她曾经经历了什么,怎么还要帮着把她往火坑里推?” “妈妈!”话音刚落,宋穗岁乍然站起来,她护在周桐面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站在裴宜的对立面。 “桐桐是我很好的朋友,她帮了我很多,我十分感激她。如果没有她,我不会这么快走出阴影。” “你不该这样说她。” 裴宜这话说得的确诛心,何况还是对一个孩子。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裴宜迅速恢复姿态,她知道不该把怒火牵扯到别人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对宋穗岁的保护还不够。 “算了,是阿姨失态了。”裴宜疲累地摆摆手,深深看了她们一眼,“桐桐,你回家吧。这件事不怪你。” 周桐扯扯宋穗岁的袖子,让她不要过于激动。 “裴姨,我来找穗岁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我猜您肯定已经知道网上抄袭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找到了关键证据,可以证明不是穗岁抄袭。您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处理好这件事后,我们再聊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周桐诚恳的恳求裴宜,但落在裴宜眼里,这不过是她们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我会交给律师处理,你们不用管了。” “……” 周桐张了张口,一肚子话被堵了回去。 裴宜让张叔送周桐出去。 周桐担忧地看了眼宋穗岁,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像狠狠拽扯着宋穗岁的灵魂。 脑海里想起手书里的“小里”。 被巨大的巴士撞击的刹那,影子四散逃开,最终心脏被刺出鲜红血液。 宋穗岁心口泛出抽搐的疼痛,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有种预感,如果今天没有跟着周桐走出家门,或许她再也逃不出这座精致而严密的迷宫城堡里。 宋穗岁想起之前给裴宜和宋誉端写过的那封信。 她知道他们很爱她。 她也很爱他们。 但,这份爱如果用错方法,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前行,终究会变得沉重不堪。 宋穗岁仿佛被裹挟到命运的岔路口,她从心底猛地生出无限勇气。 在周桐即将走出家门的一刹,宋穗岁跑到中岛的岛台,她抱起博古架上养着的“芒果”,往地上狠狠一砸。 “啪!” 花盆四分五裂,长寿花的花瓣随着土壤零零散散地散落一地,显得可怜。 “穗岁!你这是干什么?” 裴宜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她满眼不可置信。 “妈妈,你说你不想再让我提长寿花,但是不愿意提,不代表不存在。”宋穗岁站在满地狼藉里,笑得苦涩,杏眼含着泪光,但她却始终坚定地注视着裴宜。 “我从来没有说过,也不敢说——” 宋穗岁停了几秒,在裴宜僵滞的表情里,她艰难地说出口,“你和爸爸过度的保护,已经让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就像这盆长寿花,总有一天,我会在挣扎中碎得四分五裂。” “所以,妈妈,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彼此都再努力一些……” “改变没有那么难,我也从来不像你们想象里的那样脆弱。” “相信我,好不好?” 宋穗岁落下泪水,她说得哽咽,但字字像尖刀扎在裴宜的心尖上。 第58章 “穗岁,裴姨那边……” 直到周桐带着宋穗岁到家门口,她还是不敢相信裴宜后来真的松了口。 长寿花被摔碎时,周桐的心都快跳出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宋穗岁这个样子。 估计裴宜也没见过,周桐清楚地看到其脸上的震惊。 宋穗岁的那番话,锋利而扎心,直戳裴宜的心里最疼的伤口,也无疑戳破这几年来他们费心费力为她铺设的保护网。 在长达十分钟的静默后,裴宜似乎摇晃了下身体,她从头到尾打量宋穗岁,眼神破碎,最后挪开视线,她无力地摆摆手,放宋穗岁离开家。 “岁宝,我看裴姨这次应该能听进去你说的话,你别着急。”周桐安慰她。 “嗯,等我回家再和他们好好谈一次吧。”宋穗岁裹紧衣服,嗓音喑哑。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妈妈这样吵架。双手一直还在发抖,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怎么敢抱着长寿花往地上砸,耳畔回荡地全部是花盆落地的碎裂声。 “现在,先做正事吧。”宋穗岁吸了吸鼻子,她忍住心底澎湃的酸涩,“你刚刚说找到了关键证据?什么情况?” “是陈纪淮打电话说的。他没详细展开,只说找到了当天你画画时的照片。” 周桐和宋穗岁趴在岛台上整理刚从家里找到的各种材料,又把原稿逐一拍照编码。 周桐解释,“陈纪淮已经往我家这边赶来,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到。” “然总陪着李杉杉在画室找人证,等一会儿也过来。” 宋穗岁点点头。她把从家里监控导出的视频剪辑好后标上时间,“我刚刚在家写了澄清回应的开头,后面还没来得及写完,我现在写。” 她调出备忘录,趴在岛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宋穗岁写得很仔细,用词也斟酌,每一句话都格外真挚。 证据部分她按照陈纪淮说的四个方面列了框架,打算等他们聚齐证据后再往里填。 钟表的时针又转了半圈,宋穗岁才初步完成第一版,她喊来周桐检查。 宋穗岁窝在沙发上,她神经里紧绷的那根弦直到这时才稍稍松了些,一时间她感到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地发晕,眼皮也变得很重。浑身发冷,但脸颊又生出滚烫,像从在桑拿房蒸久的感觉。 “穗岁,你脸好红。”周桐注意到异常,她放下笔电,用手背贴了贴宋穗岁的额头。 “好热。你是不是发烧了?” 拿体温枪测了体温,好在温度不是很高,刚够上低烧边缘。 周桐赶忙让阿姨找来退烧冷贴,给宋穗岁敷上。 周桐感到有些心疼。 宋穗岁最近为了考试和春遇活动,本就把时间压榨得紧张,没等她好好休息放松,紧接着就得处理魏越这摊烂事,还又在裴宜面前爆雷…… 都不敢想,宋穗岁现在的心情得有多累。 给人披上绒毯,周桐让宋穗岁躺在沙发上休息。宋穗岁原本要硬撑,但被周桐强硬制止,被迫按在沙发上躺着。 没出几分钟,她就不堪重负地睡了过去。 但睡得并不睡稳,显然心里还在记挂着一堆糟心事。 陈纪淮赶到时,宋穗岁还没醒。 “嘘!”周桐示意他轻些,别吵醒到人。 陈纪淮立马放轻动作,指了指小姑娘额头上的退烧贴,“怎么回事?” “穗岁有些低烧,不过已经退了。别担心,让她再睡会。”周桐把笔电转了个面,给陈纪淮看整理好的证据。 陈纪淮把手上拎的栗子蛋糕放下,看向笔电。 “特意给穗岁带的?”周桐看向蛋糕,“可惜她现在生病着呢,不能吃奶油。” 陈纪淮倒没可惜的什么情绪。 他迅速扫视她们整理的证据,没发现问题。心里又盘算了遍,这些再加上任陆然和李杉杉那里的视频,以及他手上的那张王炸,差不多可以逆转舆论。 陈纪淮放下鼠标,他问周桐,“厨房能借我用吗?” 周桐:“?” “熬粥。”陈纪淮简单吐出两个字。 ——可以让阿姨熬。 这句话递到嘴边,周桐又咽了回去。她看了眼熟睡的宋穗岁,决定还是让陈纪淮熬粥。 黄糯的小米粥在空气里散发清香,周桐又一次庆幸自己的选择。 “然总他们到了。” 和陈纪淮打过招呼后,周桐走出家门接人。 陈纪淮把小米粥盛到小瓷盅里,端到宋穗岁跟前。 宋穗岁缩成一团,把自己卷进毯子里。她脸颊被烘得泛出绯红,眼底淡青显得憔悴。 小姑娘不再是唇角挂着笑的模样,反而眉头紧锁,不安极了。 这样的她仿佛在陈纪淮心湖里掷下一把砂砾,泛起粗糙的顿疼。 陈纪淮单膝跪在地摊上,他小心翼翼伸手拨开宋穗岁的头发,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温度。 第66章 温度正常,陈纪淮松口气。 指腹不小心剐蹭到她的耳廓,宋穗岁似乎感到微痒,她翻身面向沙发内侧,把毯子往上拽了拽,扯过脑袋,毯子把她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 陈纪淮感到好笑。 怕她闷着自己,他尝试把毯子往下扯。 可宋穗岁抓着不松手,在陈纪淮稍稍加了些力气时,她反而猛地从毯子里探出头,整个人扎进陈纪淮怀里,额头也撞在他的下颌上。 额头吃痛,宋穗岁伸手揉了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看清陈纪淮时,她恍惚了下,带着一丝娇软的起床气抱怨,“头好痛,你打我了?” 他们距离很近,中间仅剩薄薄一条绒毯,两人的呼吸交织在狭小的缝隙里。 陈纪淮似乎被宋穗岁身上的热意烘得皮肤发烫,有一秒钟的时间,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温软。 在宋穗岁开口说话的刹那,陈纪淮狼狈扭头。 天知道,差一点她的唇就擦过他的下颌。 他下意识地捞起绒毯把小姑娘打包装进去,在宋穗岁不解的目光里,陈纪淮讪讪开口,“你刚发烧,小心着凉。” 宋穗岁:“……” 周桐他们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宋穗岁披着绒毯喝粥,陈纪淮支着长腿坐在她身侧调整证据的场景。 “岁宝!不负所托,我拿到画室同学愿意作证的录像啦!”李杉杉把她的手机递过来,“不过,那天写生的人里,明确说看到穗岁那幅画的一共有11个人,其中3个人愿意露脸拍视频,还有剩下8个,表示打码的话可以作证。” 对于这个结果,宋穗岁感到出乎意料。她没想过有这么多人愿意站出来帮她。 “能承认看到画的,其实就已经算够意思的了。不然,都不会承认看到。”任陆然边说,边把李杉杉拍的视频导入笔电做处理,“穗岁,你人缘还不错。” “我还联系了方晓赫,不过他不愿意再卷进魏越的事情里。”李杉杉接着说,“方晓赫自从画室退学后,过得好像并不好。” “他说他没证据,扳不倒魏越,他认了。”李杉杉语气惋惜。到现在,她其实已经看出来方晓赫也是被魏越整了,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任由魏越小人得志。 李杉杉忧心忡忡地看着宋穗岁,她好害怕宋穗岁成为第二个方晓赫。 这不仅是李杉杉的担忧,也是在场每一个人的担忧。 “不会,我们一定会赢。” 陈纪淮似乎看出大家的心中所想,他把找到的关键证据拿出来,声音坚定,“你们看这个。” 手机相册里存了一组图,是一个女生在微博发的九宫格自拍截图。 能看出是在咖啡店门口拍的照。 “时间是3月13日……是写生那天!”宋穗岁第一个注意到时间戳。 “但是,这和澄清抄袭有什么关系?”李杉杉疑惑。 陈纪淮把其中一张图片放大,在女生挂拍到的角落里,正好是宋穗岁坐在画架前画画,露出的边缘能看到小半张画纸。 “!!!” 大家激动起来。 “可以啊!怎么找到的?”任陆然拍了拍陈纪淮的肩膀,“这下妥稳了。” 陈纪淮笑笑,他大概讲了遍来龙去脉。 为了复刻照片,他先到咖啡店找了那个月用到的物料,然后想起那段时间咖啡店正在做拍照打卡活动,要求顾客和店铺拍照,就能得到抽奖免单的机会。 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咖啡店对面拍照,那里视野最好,也恰好是宋穗岁她们写生的地方。 于是,陈纪淮到微博词条里按时间搜索,又翻了咖啡店的官号。还真让他找到这组图,虽然只露出小半张画纸,但只要做对比图,一眼就能认出是宋穗岁画的《春日青》。 他又找到照片的主人要到授权,和原始相册的时间戳,这才赶忙带过来。 “那我们是不是已经凑齐证据了啊?” 周桐反应过来,她惊喜地看着宋穗岁。 宋穗岁此时还在懵圈中,原以为这是很困难的一战,但好像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们真的要化险为夷。 在周桐他们几个急哄哄地要把这张王炸加进澄清回应里时,宋穗岁暗自掐了掐手背,熟悉的疼痛感来临前,两只手却被陈纪淮抽走,握进他的掌心。 陈纪淮手掌包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他耐心地看着她,“不是假的,一切都要解决了。” 他顿了顿,指腹揉了揉她的手背,“我们妹妹很勇敢,很坚强。” 陈纪淮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在飞溅的九千瀑布下显得内敛却沉稳,温柔而坚定地给宋穗岁的心脏注入力量。 宋穗岁眼眶发热,她有些想哭,一时间情绪复杂,有委屈,有感动,有后怕,还有被人妥帖关心后才会流露的脆弱。 她想捂眼睛,但手还被陈纪淮握着。索性,牵起陈纪淮的手,一齐贴在她的眼睛上。 地位翻转,宋穗岁的手裹在陈纪淮的手背外,而他的掌心柔柔贴在她的眼睛上。 睫毛轻眨,在一片温热里,宋穗岁默默落下泪水。 陈纪淮垂着眼皮看她,他一动也没动,知道小姑娘在宣泄。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了一把,陈纪淮呼吸放缓,他用另只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我在。” 第59章 @麦子几斤了:澄清回应[附图] 【我是麦子几斤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大家认识。 虽然来得有些晚,但关于我与@画画的未未未来在春遇活动中发布的画稿高度重合一事,特在此声明,抄袭者并不是我。 相关证据如下: ……】 在距离发布《春日青》的10个小时后,宋穗岁更新动态。 她发了一条长达千字的回应。 任陆然找到的公关朋友提出另一种澄清计划。 一点点放出证据,激起网友情绪,最后逼魏越亲自下场。这样拉扯几轮后,再把陈纪淮找到的那张王炸照片发出来一锤定音,彻底锤死魏越的同时,还可以借此获得一波热度。 但是,宋穗岁并没有采纳这个能让她利益最大化的计划,还是选择一股脑把搜集来的各种证据全部抛出。 原因无它。 只是希望能彻彻底底地讲清楚这件事。 她本就不是抄袭者,有足够的底气和魏越对线,也不屑于靠这件事耍手段来博流量。 不管是《春日青》这幅作品,还是那些一直陪伴她的粉丝,对于宋穗岁来说,都弥足珍贵。 真心换真心,任何的商业手段都不应该强加在纯粹的爱意上。 澄清回应里发布的证据是根据陈纪淮说得定义作品抄袭的四个方面排列的。 关于独创性,是结合陈纪淮的复刻照和宋穗岁作画的创作思路及原稿,来证明这张图是她独立思考的产物。 关于作品发布时间的先后,从那张王炸照到后来家里出现的监控,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证明宋穗岁画出这幅画的时间早于魏越。 紧接着,宋穗岁发了三月份魏越在画室担任助教的证明,和那11位同学全员打码的视频,证明魏越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她的作品。 而作品的特征对比,直接用了魏越粉丝做的图。算是另一种层次上的嘲讽。 也不怪宋穗岁他们故意。 一是他们有些来不及分出时间做对比图,二是魏越粉丝们找茬的能力太强,两副图从结构到色彩,甚至到边角的装饰,都一一分析得彻底。 他们坐死两幅图相似,并且在代入宋穗岁抄袭的前提下,大肆在网络上转发。 让宋穗岁他们不注意到都难,实在有种不拿来化为己用就是绝大的浪费感。 【…… 以上。 抄袭是非分明,我将保留对抄袭者追究法律责任。 望@画画的未未未来能公开向我道歉。 —— 最后,说些题外话。 《春日青》于我,像是于盛春窥见的一场绮丽梦境,是时间夹缝中的惊鸿一瞥。 我很珍惜这幅作品。所以,我并不希望它染上一丝污迹。 原创不易。 不易的不仅是创作从无到有的过程,还有原创者在作品背后凝聚的珍贵心情。 愿原创至死不渝,如天光不败于黎明。】 宋穗岁点下发送键时,指尖微颤,她有些想象不到网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做好准备,要与抄袭者死磕到底。 陈纪淮说得对,假的永远真不了,做错事情的不是她。 何况……这件事已经被裴宜和宋誉端知道,宋穗岁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穗岁,澄清动态被顶上热搜了!” 从宋穗岁发了动态后,周桐几人就不停地刷手机翻看舆论走向。 #春遇活动反转# #麦子几斤了澄清回应# 第67章 #画画的未未未来抄袭# #愿原创至死不渝如天光不败于黎明# …… 热搜一水的爆。除了宋穗岁和魏越,在这次事件里最出圈的就是春遇活动。 原本只是绘画圈的比赛,现在硬生生破圈拉满关注度。 随着热搜,紧跟而来的是宋穗岁的评论区,也瞬间飙升到上千条。 【啊啊啊!!太太终于回应了5555我就说太太肯定不可能抄袭!】 【麦子你终于发声了!支持维权!】 【太太说的好好,原创不死】 【笑死,对面粉丝已经破防了。用他们做的对比图反击,不愧是我宝!爱了爱了!】 【太太逻辑好清晰啊!建议以后的瓜都按这个标准发】 【合着贼喊捉贼啊???脸呢?我请问】 【@画画的未未未来,出来道歉!】 【@画画的未未未来,出来道歉!】 …… 魏越的粉丝还有帮着他说话的,一时间两方又开始吵起来。 【靠一堆图就说未来抄袭,笑话吧?谁知道是不是p的!】 【就是!未来什么水平,麦子什么水平?看平常的画风就能看出来差距吧】 【一看就是来蹭我哥热度的,别给视线。】 【有本事起诉啊!网络审判啊?你说未来抄袭就抄袭了留?】 …… 魏越粉丝的话术从“一心踩死宋穗岁抄袭”,顿时转到“专注自家,一看就是她自导自演”上。 他们像是集体失忆,丝毫不再提两张图相似,且宋穗岁拿出的时间戳早于魏越这件事。 也有理智粉看出其中的猫腻,转头在魏越的评论区留言,让他站出来回应,但大多数都被不知道是粉丝,还是水军的护主发言压了下去。 宋穗岁这边的粉丝早就压着火,这会儿看到对面不讲武德,都气得不行。 还有围观的路人,也纷纷下场。 【对面搞笑的吧?麦子拿出这么多证据,看都不看?眼睛不用,就捐了,别出来丢人了】 【拿未来发的聊天截图出来蹦跶,说时间线早的那批人,现在都沉默了?这么双标啊?】 【本大三法律生表示,太太证据好全,真要起诉侵权,绝对稳。】 【对面老实滑跪道歉吧。】 …… 【[截图]都来看这张图的时间线,含金量max啊!不仅早于未来说的三月二十,而且还有原型,完全就让麦子摆脱了抄袭嫌疑。 要是,未来能拿出比这还早的,我立马换边站队。】 这条中肯评论是一个大会员粉丝发的。他并没有关注绘画圈,平时爱看的都是时政新闻和历史知识,明晃晃的局外人。 同样的话,他在麦子几斤了和画画的未未未来的评论区都发了。而且,都被顶上热评。 一时间,网上舆论画风突转,全都在呼唤魏越拿出新的证据。 看着魏越陷入困局,比起网友们坐等吃瓜,宋穗岁几人明确知道,他拿不出来的。 此局他必败。 与此同时,b站的另一位百万博主发帖,给本不平静的水面又翻起浪花*。 在宋穗岁的澄清回应发出去不到10分钟,常驻b站的一名大拿律师转发她的动态,并且配文—— @明阅律师事务所:此侵权案件将由本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 另,网络非法外之地,有关大量网络主体在平台发布针对“@麦子几斤了”女士的侮辱、诽谤等博文,我律师事务所将采取法律途径维权。 明阅律师事务所以娱乐法和知识产权法在业界闻名,跻身国内顶尖律所头部。因为常年与各种明星名人打交道,律师所的官方账号遍布全网。 并且,在娱乐法这一板块上,他们从无败绩。可以说,只要被明阅接手的案件,十有八九稳赢。 【刚看热闹,这就结局了?明阅下场了,画画的未未未来完犊子了啊。】 【hhh打脸好快!我以为会拖个几天,这就结束了。】 【支持麦子维权!】 【@画画的未未未来,出来道歉!被装死!还有骂我家麦子的人,都赶紧道歉!】 【对!道歉!冷知识:现在删帖没用了啊!不想收到律师函的,都赶紧道歉。】 …… 看着网上的舆论几乎尘埃落定,众人长长松了口气。 从考完试到现在,他们连饭还没吃,一时间松懈下来,肚子立马开始此起彼伏地叫唤。 在等阿姨做吃的中途,陈纪淮熬的那锅粥派上用场,一人端了碗垫肚子。 周桐拿着手机戳了戳宋穗岁,她一看到明阅律师事务所下场,就立马有了猜测,“明阅应该是裴姨请来的吧?” “应该是吧?妈妈好像和明阅的寇律师是有点交情。”宋穗岁点点头,她捏着勺柄搅动还在冒热气的小米粥。 她想到裴宜会出手,但没想到是等她发完澄清回应后。 这明晃晃地就是在给宋穗岁自己解决麻烦的机会,然后再用最强有力的方式告诉她,“不用怕,一切有爸爸妈妈兜底。” 宋穗岁突然很想立刻见到裴宜和宋誉端。 她想为下午的失控向裴宜道歉,想扑进妈妈爸爸的怀抱里,告诉他们,她真的很爱他们。 在此之后,她更希望能够坐下来和他们进行一场理智的交谈。 以成年人的身份。 周桐看出宋穗岁对即将面对父母还是感到压力巨大,她转了个话题,试图让宋穗岁轻松一些。 凑近宋穗岁的耳朵,周桐挤眉揶揄,“岁宝,不提别的,你回应里最后一段,夹带私货呢?” 最后那几句话,原本不在备忘录里,是宋穗岁发送前临时加的。 “又是绮丽梦境,又是惊鸿一瞥的,暗戳戳地告白呢!”周桐说。 宋穗岁被讲得有些脸热,但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说的是事实啊。” 被她这幅坦诚模样噎得齁甜,周桐轻啧,双手捧着宋穗岁的脸颊捏了捏,“甜妹打直球,你这让陈纪淮怎么受得了啊!” 陈纪淮给众人分完最后一碗粥,走过来恰好听到最后几个字,“什么?” “说我们家岁宝再给你……”告白两个字没说出口,宋穗岁一把捂住周桐的嘴。 她在周桐面前放得开,但当着陈纪淮还是有些羞涩,露出标准微笑,对着陈纪淮说,“没什么,我们在夸你的粥熬得特别好喝。” 看了眼宋穗岁面前的还没动一勺的粥,陈纪淮叹口气,也不挑个看得过去的理由忽悠他。 宋穗岁自知被戳穿,她讪讪笑笑,眨巴眼睛,“……太烫了嘛。” 网上抄袭的事情处理完,心里压着的一座大山被移走,宋穗岁恢复了些往日里的活泼。 陈纪淮没说什么,比起宋穗岁哭,他还是更喜欢她这幅古灵精怪的样子。 他伸手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又取来一个干净的小瓷碗,把宋穗岁碗里的粥轮流在两个碗里翻倒放凉。 他做这些时很顺手,丝毫没有顾忌在场另外三人的视线,像是天然屏障,把周桐、任陆然和李杉杉隔绝在外。 李杉杉愣住,“不是,他俩一直这样?” 说完,没听到回答,她偏头看向周桐和任陆然。 以为同一战线,结果立刻分崩离析。 任陆然倒没有去折腾粥,他拆了块巧克力投喂给周桐,手还收回,就被李杉杉撞个正着。 李杉杉:“……” 她就多此一举问出来。 陈纪淮来回倒腾几遍,趁着温度适宜,递给宋穗岁喝。 这次,宋穗岁很乖地埋头喝粥。但他还是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 知道宋穗岁在担心一会儿回家的事,她眼睛从来骗不了人。 陈纪淮喊了她一声,“宋穗岁。” 她没抬头看他,但手上的勺子悬停在半空中。 陈纪淮和宋穗岁并排坐在茶几前的地摊上,他曲着长腿,胳膊搭在膝盖上。侧着身子看向她,嗓音压地低沉,仿佛这句话只能讲给宋穗岁听。 “你也是我的惊鸿一瞥,我的绮丽梦境。”他说得坚定且从容,宋穗岁低垂的发丝撩过他的手背,陈纪淮稍稍抬手碰了碰,替她撩到耳朵后。 “所以,放心大胆地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情。你爱的人都在爱你,你想要的都会梦想成真。” 在陈纪淮松下手的一刹那,借着茶几的遮挡,宋穗岁把手递过去,握着他的手指捏了捏。 她低低地“嗯”了声。 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却换了只手喝粥。 第60章 等到宋穗岁回到家时,岛台已经被收拾干净,宋誉端和裴宜坐在沙发上神情凛然,沙发对面还坐着一人,是严诉。 宋誉端原本今晚要飞国外谈合作,在临登机时,收到裴宜的来电。简单地了解来龙去脉后,他生不出一点心思去忙别的,立即让助理改签推迟国外的工作,马不停蹄地跑回家。 第68章 在宋穗岁的事情上,他不允许有丝毫马虎。 尤其上次因为转画室,已经让宋穗岁生出抵触心理,他生怕这次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会让事态继续恶化,乃至影响到家庭和睦。 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不仅宋穗岁他们几个人在紧张网上的舆论动态,裴宜和宋誉端在家里也时刻关注着。 一边找律师帮忙善后,一边又找来严诉,以防宋穗岁心理防线崩溃。 虽然,宋誉端看起来更像是那个率先要崩溃的人。 他在网上一条条地翻阅评论。 每看到那些谩骂和攻击,就会感觉五脏六腑被人拿着利刃猛戳,呼吸变得沉重,眼睛里的红血丝蔓延成片。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宝贝女儿,怎么能任由别人随意污蔑! 他亲自一张张截图,打算一个都不放过,全部移交律师做处理。 只要一想到宋穗岁也会看到这些,宋誉端就心疼难忍。他堂堂一个公司老板,风里雨里经历半辈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后来,又听裴宜说女儿摔了花盆,还说他们把她逼得要喘不过气了。 宋誉端就更加难受。 所以,见到严诉时,裴宜和宋誉端的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女儿之所以这样,是不是到青春期,叛逆了?要么,就是受周围环境影响。 安城一高的教学质量没话说,在安城首屈一指,但也正因如此,课外业余活动很丰富。 宋穗岁或许是因为这个,才接触到做up主这件事。 “要不要给她转学,或者……” 严诉没等他们想出来第二条解决方法,他只用一句话打消他们的念头,“恕我多言,你们多久没问过穗岁,她快不快乐?” 这话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宋誉端和裴宜立马冷静下来。 严诉给予他们充足的时间思考,他再次拿出那张《父母过度保护量表》。 这一次,宋誉端和裴宜没有再看都不看地扔进垃圾桶,反而沉默着认真地填完。 — 宋穗岁站在玄关处,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放在哪。 “严医生好。”木木地和严诉打招呼。 “穗岁回来了?”严诉放下茶杯,他眼中带笑地夸奖,“我看到你发的回应了,条理清晰,做得很厉害。” 没想到严诉会这么直白地提到这件事,宋穗岁吓了一跳,她迅速偷瞄了眼裴宜和宋誉端的反应。 他们倒是没说什么,看起来情绪稳定。 这超出宋穗岁的意料。 严诉整了整衣服后起身,和裴宜和宋誉端说,“那我就不多打扰,先走了。” 路过宋穗岁时,他停了下,“穗岁,送我出去?” 拐着不明所以的宋穗岁走出家门,严诉倒是浑身轻松,但宋穗岁却心里忐忑。 “严医生,你怎么来了啊?” “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严诉眉梢轻抬,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可以啊,要不是你妈妈说出来,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还能做出在家摔花盆这种事情。” 宋穗岁窘迫,扣了扣衣角,“我爸爸妈妈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给我转学啊什么的话?” “你倒是了解他们,确实提出想给你转学校。”在宋穗岁眸光暗下去时,严诉又补充,“不过,应该是打消念头了。” ??? 宋穗岁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转得七上八下。 “严医生!”无可奈何看着他,“您别逗我,我都快吓死了。” 严诉恢复正经,“说点认真的。穗岁,你这次很勇敢,不用害怕网上那些评论,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至于爸爸妈妈那边,和他们认真谈谈。我相信,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宋穗岁愣怔须臾,而后朝着严诉认真地道谢,“严医生,我会的。” 送走严诉,宋穗岁在心里又琢磨了遍该怎么和裴宜他们开口。 但是,并没有用到她想的那套说辞。 等她再次返回家,客厅的投屏正在播放她的b站作品。裴宜和宋誉端不仅表情无异,还颇有兴致地点评起来。 “……我回来了?”宋穗岁小心试探。 宋誉端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眼,确认她哪哪都好后,开口,“穗岁,你的投稿里怎么都是你的同学?我和妈妈的戏份少得可怜啊。” 宋穗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以为等待她的是雷霆暴雨,甚至幻想裴宜和宋誉端会把她所有的电子设备没收,说不定还会关她小黑屋,不让她出家门。 可现在看来,不仅没有,好像他们竟然都不再打算追究这件事。 “傻站着干什么?快来。”裴宜扯着宋穗岁坐到中间,他们一家三口像看电影一样观看宋穗岁的手书。 夜色浓重,映着暖黄壁光,他们的影子投在后墙上,温馨而动人。 借着每一条投稿,宋穗岁把她在b站上创号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遍,说到最后,她沉下声音。 “爸爸妈妈,今天的事情,很抱歉让你们跟着操心了。”尽管宋誉端和裴宜都没提,但宋穗岁还是认为应该讲出来。 “但是,做up主这段时间,我还挺开心的。我找到和我心有灵犀的知音能一起共鸣作品,也通过画画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的所思所想,和从未谋面的人一起成长。而那些恶评并不会击败我,反而会让我变得强大。” 宋穗岁看着他们,眸光亮晶晶的,“我可以做玻璃罩里的玫瑰,但我不能始终做那枝玫瑰。相反,我更想当能经得住风雨的雏菊,去倔强生长。” 宋誉端沉默很久,久到宋穗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最后,他偏过头,似乎眼中含了水光,声音喑哑而厚重,像久经风霜的苍山,笨拙但爱意浓重,“知道了。” 他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转身兀自一人走回卧室。 “爸爸他……”宋穗岁担忧地看向裴宜。 裴宜搂着她,轻声安慰,“没事,让爸爸缓一缓,他会明白的。今晚,要不要妈妈陪你睡?” 宋穗岁洗完澡躺在床上,贴着裴宜抱紧。 她很久没有和妈妈一起睡了,但裴宜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的熟悉。一晃,让宋穗岁回忆到小时候。 那时,裴宜和宋誉端的事业刚有起色,忙得脚不沾地。宋穗岁几乎是在寄养幼儿园里长大的,但是她很乖,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不幸福。 宋穗岁格外珍惜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的时光。 记忆里,最深的印象就是宋誉端会在室外散尽一身烟味才敢抱她,而裴宜会抽空陪她睡觉,给她讲星星的故事。 后来,因为那场意外,这一切发生改变。 裴宜和宋誉端反思自己的问题,认为是他们对女儿的疏忽才导致意外发生。 于是,他们开始一步不落地跟着女儿,公司再忙,他们两个也会抽出一个人,像轮岗一样照顾她。 宋穗岁清楚记得,有一晚,她听到裴宜和宋誉端吵架。 吵得很凶。起初在争论时间分配,后来宋誉端和裴宜各自都在自责,把那件意外纷纷抢着按在自己身上。 再然后,宋穗岁就开始戴腕表,开始汇报行程,电子设备也被监管。 所有的一切都被罩在裴宜和宋誉端圈好的网兜里。 宋穗岁埋进裴宜怀里,她倾诉道,“妈妈,我将来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我还会遇到很多人,有喜欢我的,也有我喜欢的。” 她生出些不好意思,继续说,“当然,也有讨厌我的,和我讨厌的……” “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就像你和爸爸做生意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我想,我会做好的。” 宋穗岁仰头看裴宜,眼中的依赖和信任像星光一样璀璨。 裴宜感到奇妙。 十多年前,怀里抱着的还是个小团子,用懵懂的眼睛看着她,她给小团子讲故事、讲道理。 而十多年后的今天,小团子抽条发芽,变成一枝美丽的花朵,反过来和她细细讲这些。 “我们穗岁长大了。”裴宜由衷发出感慨。 任何复杂的情绪和言语似乎都能概括成这一句“长大了”。 父母与子女这一世的相逢,不过就是凝望彼此背影的修行。她在你目力所及处转身远行,衣角卷起的风里藏尽无声告别:前路自有归处,莫问来处。 裴宜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同身受。 但她还是想说,尽管每一次彳亍都在说不用送,可父母依旧是港湾,是□□的最后一道底线。 “穗岁,妈妈答应你。”裴宜微微弯着唇角,笑容带了丝释怀和怅然。 那些痛苦的回忆会淡去,那些不愉快的时光会掩埋,只有他们和女儿的心永远贴近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或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她和宋誉端永远会做宝贝女儿的避风港。 第61章 宋誉端和裴宜想开后,反倒不再一味拘着宋穗岁躲进保护圈,而是主动带着她去经历风雨。 第69章 裴宜给宋穗岁请了三天假期,带着人去了趟京都。一是为了陪宋穗岁散心,二是带她去明阅律师事务所见律师。 负责处理此次案件的是位女律师。裴宜的同门师妹,名叫寇云姝。 虽然寇云姝年级尚轻,但业务水平却数一数二。 要不是借着裴宜这层关系,宋穗岁这种层次的案件也没有机会摆到她的桌面。 “我看了你的澄清回应。条理清晰,蛮不错的。”寇云姝脸上挂着淡笑,夸奖宋穗岁。 她栗茶色的长卷落在肩头,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被精心打理,红唇凤眼,生得格外秾丽,但眉宇却又透着一分猜透人心的凌厉。 宋穗岁谦虚笑笑,只说都是靠朋友帮忙的。然后,把要用到证据的原件交给寇云姝。 整个流程全部是宋穗岁全程独自参与完成。哪怕在核对网上的恶评时,裴宜也仅仅是紧皱着眉,抑着自己的心疼的情绪让宋穗岁自己去做。 魏越的事情在寇云姝出手后,变得简单许多。 各方施压下,魏越多方辗转,找到周桐的联系方式,想通过周桐向宋穗岁致歉。 他姿态放得很低,压着脾气软硬兼施,还想再画饼,说什么通过这次算是破圈,以后还可以有很多的合作机会。 但周桐没搭茬,直接录音并告知他。魏越那边顿了两秒,而后挂断电话。 看周桐这边走不通,魏越或许是想硬来,靠舆论把自己摘干净。 他开始在各大粉丝群里卖惨,说网暴宋穗岁抄袭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引导过粉丝去指认。关于评论区那张所谓的阴阳表情包,也都是大家的误读,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却没有多少粉丝买账,尤其在明阅律师事务所给之前恶评过宋穗岁的人都发了律师函后,连最后一小撮“忠粉”也不再挺魏越。 魏越几乎走到末路。 迫于压力,他发了道歉贴。 【@画画的未未未来:就春遇活动一事,我发布的作品从立意到绘图完全出自原创。了解我的观众也知道,我是个彻底的原创主义者,抄袭这顶帽子实在扣得太大太重。 同时,目前造成的舆论虽不是我本意,但鉴于给@麦子几斤了太太造成困扰,我在此真诚道歉。 最后,我也希望网络环境多一分清澈,还一片静朗。】 “这是道歉?抄袭你的事愣是一个字也不提啊!还原创?都侮辱这个词了!” 周桐语气愤,在电话里和宋穗岁吐槽,“证据确凿怎么还有粉丝在评论区怜爱?我就应该把他求人的录音发到网上,让大家看清他的面目。” 宋穗岁对魏越的脸皮厚度也感到无奈。 但还没等到她们动作,在魏越发出道歉贴后仅仅不到五分钟,他的账号就被炸了。 整个账号主页灰屏,提示“账号不存在”。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发布虚假消息被多人举报。 事情要在魏越发出道歉贴前说起。 一个名叫“画画的未来是原创而不是抄袭”的新号,短短半小时内疯狂涨粉上万。 而这个账号发布的第一个作品就是关于魏越抄袭的讨伐视频。 皮下是一群画手,他们都是曾经被魏越或明或暗抄袭过的受害者,其中就有方晓赫。 现如今他们聚集起来实名举报魏越的抄袭伎俩。 看后让人心惊。 经这些画手的爆料,之前魏越大火的作品几乎全部都是抄袭洗稿。 就连这次参加春遇活动的这组漫画,抛却其中一张和宋穗岁的高度相似,漫画的整体立意也是抄袭别人的。 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魏越自己发的这条道歉贴。 一边“拿来主义”运用熟练,一边贴脸开大,言之凿凿说自己原创。 绿茶味实在让人做呕。于是,更进一步激化这次纷争。无数正义之士下场,举报拉黑一条龙。 魏越的百万粉丝号就这么消失了。 “怪不得之前看魏越的作品,总觉得制作精美,但空有画面,却没有灵魂。合着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知道心疼。”李杉杉吐槽,她还和宋穗岁说,“其实爆料魏越抄袭的那个账号,是方晓赫牵头找人做的。” “他不是不打算再卷进魏越的事里?”宋穗岁问。 “起初是这样,但他没忍住。我和方晓赫后来联系过一次,他说他是受到你的鼓舞,看你告魏越的态度坚定,他才觉得看到曙光,最终决定愿意站出来。” “他拜托我向你转达,希望你能坚持告到底,别妥协。还有,他说谢谢你。” 宋穗岁听完后,一阵感慨。 不过就算方晓赫不提,她也会那么做。 之前寇云姝说魏越的代理律师和她联系,想私下调解,开出的条件还不错,她问宋穗岁要不要考虑。 宋穗岁一秒也未迟疑,坚持按法律程序走,“寇律师,我只想要我的作品清清白白。” 寇云姝便按照她的要求继续起诉。 再然后,很长一段时间,宋穗岁都没再听到过魏越的名字。 直到官司结束后,魏越和那些发出恶评的人全部承担了侵权责任,并在网上晒出手写道歉信,这件事才完全结束。 而这也是宋穗岁第一次对律师这个职业有了实感。 某次,她和陈纪淮提到这件事。 “蔻律师工作的时候真的好飒。”宋穗岁眼里闪着星星,她手舞足蹈地比划,“她不仅办案子厉害,就这么长的小高跟,在工地爬高下低探勘证据,说走就走,雷厉风行。” 宋穗岁正在做扭扭棒,带着绒毛的扭扭条在她手上翻舞,不出片刻,一个胡萝卜兔的发箍就被做好。 陈纪淮跟着她学,但把扭扭条缠了两圈后,就完全跟不上她的动作,修长手指卡壳一样,捏着扭扭条显得笨拙。 “不过,我听妈妈说,寇律师好像马上要转所,不在明阅干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宋穗岁注意到陈纪淮卡顿,她笑着从他手里抽走扭扭条,接着继续编。“寇律师还夸我们找到的法条和搜集的证据都很清晰,有做律师的天赋。” “我也这么觉得。” 她盯着陈纪淮,把做好的发箍戴到自己头上,橘色的胡萝卜胖嘟嘟的,围着发箍缠了一圈,中间竖起来两只兔耳朵,一只折耳微微卷边。配合宋穗岁软萌的杏眼,仿佛一只偷吃胡萝卜的小兔真的从森林里蹦出来一样。 “陈纪淮,你书柜放了那么多法律书籍,有没有考虑过去做律师?” 她凑过去离得近了些,扬着下颌,兔耳朵的绒毛蹭过陈纪淮的胳膊。 陈纪淮愣怔了下,他没想到宋穗岁会注意到他书柜上的书。 扶正宋穗岁头顶的发箍,曲起指骨敲了个脑蹦,“做律师天天替你处理官司?” “也不是不可以嘛。”宋穗岁揉了揉额头。她幻想陈纪淮穿一身正装和律师袍的模样。 只是想想,就觉得帅到腿发软。 她脸颊微红,“算了,你还是别当律师了。” 陈纪淮:“?” 宋穗岁斜睨他一眼,声音含笑,“你这张脸太招人了,还是得埋在科研所里藏着。” “……要看,也得是我一个人看。” 后一句话她声音不自觉得放低,但还是清晰地落在陈纪淮的耳朵里。看她要撩又羞涩的表情,陈纪淮想想,正面朝宋穗岁转过去。 在宋穗岁不解的表情里,陈纪淮抬眉,“嗯,只给你一个人看。” “!” 撩人反被撩。 宋穗岁不禁唇角扩出弧度,下一秒举起一把扭扭条挡在她和陈纪淮中间。 这时,周桐和任陆然拿来了新的扭扭条给大家发,给宋穗岁这桌放扭扭条时,她特意动作重了些。 “注意场合!你俩也别太甜了!这节课都得完成呢,不然艺术节没得卖了。” 周桐的提醒把宋穗岁和陈纪淮扯回正事。 艺术节是安城一高的彩蛋项目,每隔五年举办一次。 届时,会在安城中心大道上设立舞台,摆设摊位,组织校园各大兴趣社团联合出节目上舞台义演,还会组织义卖活动。 活动赚来的钱会捐给安城一高对口帮扶的贫困山区学校。 宋穗岁他们这届刚好赶上这次的艺术节,而他们班经过讨论决定制作一些手工品,用来参加义卖活动。 扭扭棒就是其中一项。 宋穗岁作为宣传委员,是这次活动的“带教小老师”。 她把要制作的各种扭扭棒款式录制视频发到班群里,以供大家学习。 而在她身边的陈纪淮则享受别人没有的vip待遇,被小老师亲自上手指导。 宋穗岁又捏起两根扭扭条,一步一步耐心地教陈纪淮做。 幸而,陈纪淮这个徒弟动手能力并不差,也很有悟性,跟着宋穗岁又做了几个,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 宋穗岁手机亮屏,于是,她让陈纪淮自己先做。 第70章 手机还是绑着兔子挂坠,会自动播放凤凰传奇的那个。 她数学期中考不负众望,122分,擦边过线。 岑保平按约定把手机还给她,顺便还又敲打她,希望宋穗岁能再接再厉,一直保持这个分数。 宋穗岁表面点头,内心却疯狂拒绝。 这一次,都把她搞得快要虚脱,再来一次……算了,还是做她的躺平小达人好了。 宋穗岁点开消息,是b站官方发的通知—— 她的《春日请》已经入围决赛。 宋穗岁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经过魏越的事情一闹,她的作品本就热度高,能入围也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入围后,前期所有的点赞数被清零,接下来会由专业的评审进行投票,最终结果还未可知。 宋穗岁又逛了圈后台。 一闪而过中,她瞥见了条私信,还是那个奇奇怪怪的id。 【bili_6581326:你和chencheng_是同学吧?他会转发你的动态,说明你们关系不错吧?】 …… 【bili_6581326:你到底和陈纪淮什么关系?】 看到“陈纪淮”的名字出现,宋穗岁的表情变了下,盯着屏幕没动作。 这人怎么会知道chencheng_就是陈纪淮呢? 而且他好像一副认识陈纪淮的口吻。 但又不像是关系好的那种…… 宋穗岁依旧选择不回复他,只是对这个id又加深层印象。 “看什么呢?”陈纪淮注意到她。 “没什么。”宋穗岁很快掩饰好,她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没过多放在心上。 她顺手点叉,检查陈纪淮做完的扭扭棒发箍。 布置的任务做完后,宋穗岁看了圈周围的人,其他人还在做。 她像要做坏事一样,小声和陈纪淮说,“我们做个别的吧!” 她调出手机相册,打开她昨晚连夜画的图。 两个发箍并排放在一起,不过不是胡萝卜兔,是松鼠偶和小雪人。 “艺术节那天,我们俩戴这个,怎么样?” “……雪人先生?” 她说得俏皮。 第62章 松鼠小姐和雪人先生很久没有返场,有粉丝猛催宋穗岁更新后续。 就宋穗岁自己而言,倒不是为了更新条漫,而是…… 她单纯想和陈纪淮多些互动。 魏越事情的解决,让她对陈纪淮增添许多依赖。 宋穗岁总会想起,那天他手背敷在她眼睛上的感觉,安心而温暖,像沁凉的夜风徐徐吹拂而过。 虽然小雪人的编法比小松鼠简单一些,但等宋穗岁缠完松鼠尾巴时,陈纪淮还卡在雪人圆嘟嘟的身体上。 他不小心多绕了圈扭扭棒,雪人蓬起肚子,有种笨得不太灵活。 宋穗岁实在没忍住笑出声,陈纪淮捏着扭扭条的手顿了顿,罕见流露出窘迫。 他木着脸看笑得开心的宋穗岁,眼神凉飕飕中又带着一丝赧然。 让宋穗岁想起姥姥家曾经养过一只高冷的边牧。 面上总装冷酷,但在暗戳戳拆家后又总蹭着她的腿撒娇,还试图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瞳盯着她,不许她说任何一句它的不好。 宋穗岁没忍住揉了把她家玉面学神的头发。 “……你把我当小芒了?”陈纪淮垂着眼尾哑声。 在她手刚放上来时,陈纪淮还乖顺地低了低头方便她揉。可没两下,他发觉她的手法实在太像撸猫撸狗。 “……” 被发现了啊。 宋穗岁脸上的笑意愈加浓烈,也没收回手,扒拉两下陈纪淮的碎发,玩得上瘾起来。 陈纪淮支着腿低头任她玩了会儿。 但小姑娘手掌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他伸手扯住她的手腕,“好了。” 宋穗岁遗憾地捏捏手指,转而指着他的小雪人,指导他拆掉一圈扭扭条。 “你这里错了!要先打结再绕过去。” 缠兔耳朵时,见陈纪淮又做错一个步骤,宋穗岁干脆直接上手。 手掌贴合,纤指攀缠,宋穗岁侧头挤进陈纪淮怀里,她捏着他的手一点点把扭扭条修正。 柔软而毛茸茸的长条从陈纪淮指腹擦蹭到宋穗岁手上,温热传递,似乎冰蓝的扭扭条都染上暖意。 陈纪淮松懈力气,注意力从雪人的耳朵逐渐转移到宋穗岁身上。 小姑娘像只小猫一样几乎要贴着他的胸膛,头发堪堪碰到他的下颌,有股软糯香味扑鼻而来,他甚至不敢呼吸,耳边的噪音全都被阻断。 他静静地注视嬉笑的她,第一次感到这一刻如同短暂的永恒。 — 艺术节那天正逢周末,安城中心大道人流量很大。 赶在九点活动开始前,在老师和学生会的组织下,沿街的文化创意广场铺满米黄色的摊位帐篷,广场中央也搭起舞台。 理六班分到靠拐角的位置,宋穗岁和几个同学在摊位完成最后的布置工作。 他们班采取轮班值守制,每次摊位上留下六个人,两个小时一轮换,剩下的人可以自由活动。 宋穗岁正好在第二班次,不过她并没有和陈纪淮分到一组,甚至周桐和任陆然也不在。 有些遗憾自由活动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玩。 但宋穗岁很快调整好心态,开始在帐篷前忙碌。 除了班上同学自制的手工品外,理六班还在帐篷前支了两个摊位。 一个是diy小铺。他们拼接三个折叠桌,又围了圈矮凳,把剩下的扭扭条、轻黏土等原材料分类*摆放,方便顾客自己动手diy。 另一个是专门给宋穗岁支的限时开放的画画小铺。这边的布置就简单许多,但绝对吸睛。 画架前放了两把椅子,身后是一面五颜六色、夸张地极赋艺术气息的展板,这块展板一出,立马成为这一排摊位最吸引眼球的存在。 大家还都没忘她之前在班里给每个人画q版小像的事情,索性在讨论摆摊业务时把现场手绘也加了进去。 连摊位的招牌名称都想好——“可爱宣委,在线养家!” 又被背着宋穗岁预定了这块超级涂鸦展板,一下子把摊位的level拉高好几层。 宋穗岁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相反她觉得还挺有趣。 之前在画室就总听学姐学长开玩笑,说美术生以后的就业方向中,天桥摆摊绝对是顶配的存在。 天桥没体验到,但却率先干上摆摊主。 一整个遥遥领先同行。 不过,宋穗岁还没开张,就已经预约不少人,都是他们班的同学,甚至还有几个外班的。 “穗岁!趁着还没来人,我也要一张!”何瑶兴冲冲跑来,她怀里抱了一沓布料彩条,是要挂到帐篷顶当装饰用的。 宋穗岁正在调颜料,涮干净笔刷后无奈皱皱鼻子,“只班里人都已经排到10名开外了,我严重有理由怀疑你们假公济私,骗我给你们画头像!” 何瑶听完反倒笑得更开心了,她朝宋穗岁蹭过来,拖长调子撒娇,“好宣委~回头小超市零食随你买!” 被她腻歪地心里发甜,尤其听到“小超市”几个字眼,宋穗岁已经心动了一半。 她让何瑶站着别动,架着画架刷刷几笔。只几分钟的时间,一张手绘半身像就已经画好。 何瑶脸上笑意灿烂,恨不得立马举着宋穗岁转圈圈。 没等她来得及实现,远处就有人叫走何瑶,说有一批原材料的账单需要她过去统计。 何瑶为难地看着怀里的彩条,活动马上开始,彩条需要现在就挂上去,但扫了圈周围,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她一时找不到别人来帮忙。 宋穗岁自告奋勇,“给我吧。” 她的手绘摊位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就等顾客上门。 “那就拜托穗岁啦!”何瑶感激朝她谢谢,交代好怎么挂后,着急忙慌去处理账单的事情。 宋穗岁按照何瑶说的步骤,逐一把彩条按颜色分好,等到挂时,她到隔壁班借来梯子。 刚爬上梯子,恰巧被王琎看到,他立马过来帮忙。 “宣委,要不我上去挂吧?”王琎扶着梯子,有些担忧地仰头看宋穗岁,他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没事,我都已经上来了。挂个彩条而已,很快就好。”宋穗岁思索后拒绝王琎。 王琎看她坚持,也就作罢,他握紧梯子两侧扶杆,“那我在下面替你扶着。” 宋穗岁挂彩条的速度很快,手也很稳,王琎提着的心便逐渐放回去。可当她挂到一半时,某个男生抱着一箱矿泉水进帐篷,支起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另一个站在摆东西的女生。 男生胳膊肘因为用力很硬实,像是锤头一样砸到女生身上,她踉跄地往前摔了两步。 桌面上的零零碎碎瞬间洒了一地,而那个男生则一时脱力,整箱矿泉水从箱子里滚出。 局面变得混乱,俩人也开始互相争论责任归属。 王琎作为班长,他看到后下意识地松开手,朝人群走过去几步,想要去平息矛盾。 第71章 也是不凑巧,他扭头松开的功夫,宋穗岁有一片彩条没有挂好,她往右挪挪身子,想要解开打结的彩条。 于是,梯子重心偏移,椅子晃了一下,她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她还没来的及喊出声音,一双有力的手重新稳稳托住梯子。 宋穗岁逐渐恢复平衡,幸而有惊无险。 刚刚椅子晃的那下,她都已经做好摔到的准备。 她用余光瞄了眼,发现竟然是陈纪淮及时出手相救。 陈纪淮脑袋上顶着小雪人发箍,也没开口说话,扶着梯子浑身冒冷气。 和宋穗岁对上视线,除了担忧,眼睛里的冷气更甚,无一不再提醒他此刻心情差到极点。 还真像个雪人。 宋穗岁只敢在心里嘟囔了句。 这时,王琎晃过神,意识到他干了什么,他低声暗骂自己。赶紧冲过去查看宋穗岁的情况,却被陈纪淮拦住。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王琎也吓得不轻,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无力辩解。而对上陈纪淮堪称冰霜般的目光后,心里更像堵了块石头一样刺痛难受。 王琎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陈纪淮扶着宋穗岁稳当地走下梯子。 他尝试发出声音,“宣委,对不起啊。” “班长,我没事。”宋穗岁并没有责怪他,不过她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时,陈纪淮的面色又变冷几分。 隐约有了猜测,她抿了下嘴唇,“班长,我真没事。那边应该需要你去处理,你快去吧!” 说完,没等王琎回应,宋穗岁扯着陈纪淮去隔壁班还梯子。 一路上,陈纪淮没让她动手,一个人大包大揽把剩下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最后拉着宋穗岁在画架前坐好,拎着她的胳膊检查了遍。 明明知道她人没摔,但陈纪淮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陈纪淮不敢想,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宋穗岁真的摔倒该怎么办。 看出他的心思,宋穗岁乖巧地摊开双手,“看吧,我真没事。” 她一变得主动,陈纪淮反而退了两步。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喉头一滚,“摔了就晚了。” 对宋穗岁这种不知道关心自己身体的行为,陈纪淮感到闷涩。 尤其……想到王琎松手的那一幕,他更加火大。 但这火又不可以发到宋穗岁身上,陈纪淮只能自己憋着。 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气,干脆偏过头,眼不看为净。 “你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宋穗岁托着下巴,眨巴眼睛盯着陈纪淮。 陈纪淮又换了一边偏头。他一躲,宋穗岁就追了过去。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后,宋穗岁觉得陈纪淮可爱的同时,又想到另一个办法哄人。 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小松鼠,然后把陈纪淮的小雪人摘下来。 两个发箍放在一起,乍看,并不能把小雪人和松鼠联系在一起,但其实翘起耳朵的背面,宋穗岁做了小标记。 她缝了很小一块布标,上面是chencheng这串字母的花体变形,字母上缠着一圈麦穗,像风过麦田,两个名字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宋穗岁悄悄凑在陈纪淮的耳边说。 第63章 陈纪淮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慢悠悠道:“别避重就轻。” “我哪有嘛。”她今天披着头发,两侧扎了花苞辫,显得脸颊越发地小,乌发衬出雪白肤色,像羊脂玉般润白细腻。 发丝勾着脖颈扰人,宋穗岁干脆捞根铅笔,手腕一转,盘了个低垂的丸子头。 “那我都快摔了,你还凶我……”见陈纪淮态度松动,她反客为主,软糯糯地抱怨。 被倒打一耙,反而让陈纪淮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气也慢慢消散。 眼睛从小姑娘露出半截锁骨上偏开,那片白皙晃得他太阳穴有些发涨,陈纪淮甚至觉得头顶发箍的存在感都变强许多。 伸手扯了扯小雪人,陈纪淮不由自主放缓声音,“刚刚吓着了?”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没有”,又默默咽回去。宋穗岁点点头,抬眼视线缠紧陈纪淮,想看看他会做些什么。 陈纪淮任她看。 须臾,倒是宋穗岁先抵不住这样的静默对视。 又舍不得退开目光,她咬唇想了下,大胆朝陈纪淮又凑近些,伸手为他扶正头顶上的小雪人。 气息撩近,漫上一丝清甜,摄取陈纪淮的呼吸,他克制地垂下头露出一丝软顺。 他并不擅长在人前露出柔软,刺猬效应像是盔甲牢不可动地套在身上。 他自幼就清楚明白,人与人相处间的距离适度最好,有时候亲人尚且不可相信,又何况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但面对宋穗岁,陈纪淮却总会不由自主地收起难以消融的冰刺,露出他的笨拙和柔顺,以至于……不会吓跑他的小姑娘。 随着宋穗岁愈加靠近,陈纪淮眸色晦暗,他想不到她又会做些什么。 毕竟,宋穗岁总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 但当那丝清甜紧贴上他的衣服,陈纪淮眸光轻晃了下,像是碧波被光影揉出粼粼。 “……宋穗岁。”皱着眉抑着情绪,他无可奈何地喊她。 但宋穗岁却好像被人定在原地,她没回应陈纪淮。 在陈纪淮偏头想要看过去时,宋穗岁才回过神,迅速用双手捂着他的眼睛把人搂进怀里,“不行!不能看!” 陈纪淮:“……” 宋穗岁的目光还凝在不远处的帐篷背后。 周桐站在那里,隐隐绰绰在她的对面还能看到半个身影。 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郑重,好像在和对面那人争执。对峙几句后,对面似乎又说了什么让她气急的话,周桐沉默片刻。 随后她踮起脚尖,嘴唇在那人的脸颊上碰了一下。她没立即退回来,直到对面那人伸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又亲了上去。 虽然两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分开,但宋穗岁还是看清,对面的那人是任陆然。 桐桐和然总,这是成了? 宋穗岁脑海里一秒过了八百秒小剧场,只要一想到他俩刚刚亲亲的画面,她就觉得自己的cpu有点烧冒烟。 最近事情太多,姐妹茶话会进度还停留在上次周桐说任陆然似乎在躲她。 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怎么就迈出这么大一步? 仿佛自家嗑的cp成功官宣,宋穗岁欣慰露出姨母笑,丝毫忘记陈纪淮的眼睛还被她压在掌心下。 陈纪淮一点也不敢动,他几乎被半搂进宋穗岁的怀里。眼睛里一点光都看不到,那缕清甜愈发明显地包围他。 一旦被剥削视觉,剩下的感官变得更加敏感,像是被拖进清澈月光下,每一缕清辉都在缠吻他的皮肤。 陈纪淮抵咬下颚,在内心深处升起难捱之前,他及时止住念头,蹭着宋穗岁的掌心露出半张脸。 对上宋穗岁的慌张时,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晦暗的眼神。 果然,宋穗岁被他偏头扯笑的神情愣怔。 被丘比特一箭正击心脏。 又撩又蛊。 宋穗岁扯回理智,她心虚地往后退了步。 陈纪淮顺着她刚刚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便问了句。 “……也没什么啦。” 宋穗岁自己看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但面对陈纪淮却有些难以启齿。 她悄咪咪萌生出危险想法。如果……她只是说如果—— 陈纪淮会不会也很好亲? 宋穗岁盯着陈纪淮的脸颊看了片刻。 陈纪淮似乎看出她的所想,眸子里的郁色如泼墨般浓郁,“不行。” “!!!” 被戳穿小心思,宋穗岁想遁地逃跑。 陈纪淮弯唇笑笑,揉揉宋穗岁的头发,“好好工作啊,麦子太太。” 他站起来要走,又只用他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耳畔被呼吸灼热,宋穗岁脸颊攀绯,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幸好这会儿活动开始,有不少人已经入场。 “咔嚓!” 一声不大不小的拍照声解救了宋穗岁。 有一家三口朝着理六班的摊位走来。 领头的是一位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扎着冲天辫,抱了个挂脖的拍立得,她对着陈纪淮和宋穗岁“咔嚓”了张照片。 小女孩取出相片,在半空摇了摇。成像后,她笑眯眯地指着宋穗岁的画画小铺问,“姐姐,可以给我和爸爸妈妈画画嘛?” “这个给姐姐。”她把相片递过去。 胶片质感下,宋穗岁和陈纪淮的光影恰到好处。 葱翠恍影中宋穗岁脸颊泛起微红,她的眼睛里倒映的满是陈纪淮,而他则偏头宠溺地笑着看她。 “那我们作交换好不好?” 宋穗岁一眼喜欢这张相片,绝美氛围感。她的拍立得虽然拍了许多陈纪淮的背影,但两个人合照还是头一回。 第72章 小女孩开开心心地答应交换。 宋穗岁给他们一家人画完全家福时,她的小摊位周围已经聚集不少人。 周桐被人喊来帮着排号收银。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宋穗岁才有时间打趣,她捧着一杯奶茶啜,“刚刚我看到了。” 正在整理画框的周桐顿了下,她装傻,“看到什么了?” 宋穗岁有些害羞没说出来,最后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周桐顿时反应过来,她漾着笑,“啊?竟然被你看到啦。” “嗯……怎么说?”她思索着,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她自己现在也还懵着,不知道她现在和任陆然到底算怎么回事。 说起来,抄袭事件算是契机,给了周桐和任陆然破冰的机会。 那两天,不仅宋穗岁一个人被困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中,周桐其实也被吓得不轻。她一个劲地在责怪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鼓励宋穗岁做up,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怕给大家添乱就没敢表露出来,但还是被任陆然发现。他时时刻刻关心她的情绪,两个人之间长久的尴尬和冷战自然而然地消融,在心照不宣中,竟多了丝暧昧。 魏越被定死抄袭的那晚,周桐才终于敢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她去朋友的k歌局上放肆地玩了通宵,散场回家时,任陆然竟然站在门口。 他等了她一夜。 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进去。 周桐还清楚记得,那天曦光投下微弱薄光,任陆然颓废地倚在墙上,她推门而出的一刹,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任陆然叹口气,把她搂进怀里。后来,他把她送回家,两个人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刚刚周桐实在没忍住,她试图找话题和任陆然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但任陆然却总不搭茬。 周桐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她其实和李杉杉一样,脾气上头时干脆又利索。 于是,周桐壁咚了任陆然。 她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她再不把这件事挑明,她就要憋死了。 出乎意料,任陆然紧接着又还了回来。 他动作急切又克制。 周桐很难形容任陆然亲上来的时候,她是什么感觉。现在想想,当时可能只剩下满心欢喜。 以至于任陆然又说了一长串,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任陆然问她,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可刚说出口,他像是又后悔,“算了,都随你。如果有天你后悔了,要记得告诉我。” 任陆然说得很温柔,温柔到让周桐以为他在告白。周桐并不理解他的话,但她却觉得她要到了答案。 “所以,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也回答不上来。”周桐摊摊手,“我能肯定他是喜欢我的,但他好像总在犹豫些什么。” “不过,也不是什么的大事。然总这个人,你知道的,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心思比谁都重。只要他喜欢我,剩下的总能问清楚。” “一定会的!”宋穗岁抱了抱周桐。 她又一次想到任陆然在便签上划掉的学校,她有种预感,任陆然的犹豫肯定是有原因的,在这段关系里,他或许比周桐陷得还要深。 — 虽然始终没有捋清周桐和任陆然的关系,但宋穗岁自己却有了进展。 当天活动进行得很顺利,理六班的手工品是卖的最好的班级,就连宋穗岁的画画小铺也盈利颇丰,单拎出来都足够这次义卖活动的贡献值。 晚上抽签留人值夜班看帐篷时,陈纪淮周桐他们几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都被抽到一组,就连何瑶几个人也都在。 只有宋穗岁一个人没抽到签。 “也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明明是我抽到上上签,但我怎么有种我才是最大的非酋的感觉?”宋穗岁拿着自己的抽签结果看了又看,“你们不会是故意串通好的吧?” 宋穗岁本意在开玩笑,何瑶和几个脸薄的同学却心虚地低下头,他们也没想到会抽个签还会产生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那你们好好值班呀!我就先……”宋穗岁没发现她们的异常,食指和中指在手背上交替往前走,做了个“先溜”的动作。 低头的众人迅速支棱起来。 笑话,今晚宋穗岁可是今晚的主角。她走了,那么多准备不就白做了! 一旁的周桐眼疾手快,她扯住宋穗岁的衣角挽留,“岁宝,留下来陪我们吧!我带了好多桌游,一起啊?” “但是……” 宋穗岁晃了晃手机,她刚给张叔发去消息。 周桐眼睛一转,她又指着陈纪淮,“别但是了,陈纪淮说他晚上守夜害怕,你就留下吧?” “???” 在场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陈纪淮,虽然是得找办法把宋穗岁留下,但拿陈纪淮当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且不说陈纪淮这个玉面大神愿不愿意配合,单说宋穗岁,她怎么也不会因为陈纪淮说句“害怕”就同意留下来吧 要知道,宋穗岁家里管的那么严…… 他们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还没来得及想完,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只见平时冷得像块冰一样的陈纪淮出奇地配合。他对着宋穗岁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承认,“嗯,我怕。” 短短三个字竟让众人品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而宋穗岁竟然连怀疑也没有,她只“哦”了下,就轻易地坐回位置。 还是贴紧陈纪淮坐下来的,仿佛真的在保护陈纪淮——这个一米八七,脸不红心不跳说自己守夜害怕的人。 众人:“……” 第64章 入夜后的中心大道热闹如昼,霓虹灯连成彩带铺设在夜幕中。各班帐篷门口都挂上灯条,像一串串星星接连成银河闪闪发光。 理六班也融入其中。 晚上守夜的同学们围在木桌一周,中间的桌面上堆了一小沓五颜六色的卡牌,背面用黑墨写了几个英文字母——“uno”。 这是周桐提议玩的卡牌桌游。 uno规则简单容易上手,且常出节目效果,因此在聚会深受欢迎。 玩家开局每人七张手牌,率先出完手牌者为胜利方,而在剩最后一张手牌时还需喊出“uno”,以提醒其他游戏者。 这也是游戏名的由来。 游戏过半,宋穗岁一连赢了好几局。 她抽牌运气好到爆,每次都能抽中“+4”等功能牌,相当于斗地主里的王炸。 当她又一次喊出“uno”时,场上顺时针已过一轮,大家只好把期待的目光放在周桐他们最后三个人身上。 要是他们也没能拦住,任由宋穗岁赢下去,那后面的计划就完全没有办法实施。 周桐悄不作声地踢了踢任陆然的小腿,眉梢一挑让他想想办法。 任陆然看着自己手里一水的数字牌,满脸木色,他一整晚愣是没抽到一张有用的手牌,还无数次被人用功能牌陷害,导致手里积压了十多张。 冲着周桐无奈摇摇头,两个人只好又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作为最后的希望,他迟迟没出牌。 尽管最后一张“+4”的确在他手上,但他却并不想打出。 原因无他,只是宋穗岁的小表情实在太撩人。 宋穗岁紧紧捏着最后一张手牌,偏头直勾勾盯着陈纪淮。翘长睫毛和眨也不眨的眼睛无一不在表示她想要赢的心情。 按照游戏规则,宋穗岁赢了这局就可以指定一人进行大冒险或者真心话。 小姑娘明显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胜利。 “我可剩最后一张,你再不出牌就没机会出了。”宋穗岁指尖勾着手牌背面摩挲。 她虽然话这么说,但神情里全然是另一个意思,像借着催促他的机会撒娇说,快让我赢! 陈纪淮被她的样子弄得心里发软。 算了,反正也是要讨她开心。 没必要在这个上面扫兴。 陈纪淮轻笑着把手牌倒扣在桌面,佯装无奈地耸肩,“我也拦不住你。” 这话一出,宋穗岁笑容灿烂。在一众人遗憾的感叹中,她潇洒地扔出最后一张手牌。 宋穗岁赢后,大家纷纷把自己的手牌扔进牌堆。趁着哄闹,周桐暗自挑出陈纪淮的手牌。 一张明晃晃的“+4”摊在眼前。 周桐:“……” 陈纪淮放水放到大西洋了吧? 关键是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明天是宋穗岁的生日,他们打算借着这次艺术节给她一个生日惊喜。 原本的计划里,大家会在玩uno的时候集体围攻宋穗岁,让宋穗岁输掉游戏后进行大冒险。然后,众人会把她引到提前布置好礼物的地方给她惊喜。 但是现在宋穗岁一赢再赢,根本没给大家开口的机会。 夹着那张“+4”,周桐想开口问陈纪淮。 但却被陈纪淮拦住。 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目光依旧偏在宋穗岁身上。 第73章 温柔和爱意如月光挥洒,清冷中藏着不尽的绵长。 周桐顿了两秒,而后反应过来,笑了笑又把那张“+4”扔回牌堆。 顺着他的视线,周桐看到正和大家嘻嘻哈哈,笑得格外开心的宋穗岁。 在这个瞬间,她仿佛明白陈纪淮的一点心思。心想,之前宋穗岁对陈纪淮不喜欢她的担忧简直没有必要。 或许在这场青涩暗恋里,悸动的心事从来不独属于一个人。 大家和宋穗岁闹了一阵后,最终还是用转瓶子的方法决定了大冒险的人选。 当被喝光汽水的玻璃瓶直愣愣地顶在陈纪淮面前时,众人的哄闹声瞬间又高了一个八度。 “哈哈哈回旋镖扎我淮哥身上了。” “陈纪淮蒙眼睛走路,那他搭档选谁?” “这得问我们宣委了,要不你自己上吧?” …… 宋穗岁在大家的起哄中被架到陈纪淮面前,万万没想到她制定的大冒险最后惩罚的也是她自己。 环视周围一圈人,总有股她今晚好像被整蛊的错觉。 和陈纪淮面面相觑,宋穗岁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但下一秒瞥到陈纪淮单手松开校服的领带后,她又觉得这个惩罚貌似也还不错? 陈纪淮把领带递给她后弯腰,把自己送到宋穗岁面前。 领带面料的质感偏硬,宋穗岁捏着它绕过陈纪淮的头发,轻轻地打了成结。 蒙住视线,陈纪淮眼前只能透过一丝丝光点,似乎连声音也被蒙上一层喑哑,“走到哪里结束?” “……就绕着帐篷走一圈。”宋穗岁轻声说。 最初,宋穗岁揪着陈纪淮的衣角,领人往前走。后来,途径一处台阶是,陈纪淮脚步稍稍踉跄,差点摔倒,这让宋穗岁提心吊胆了下。于是,接下来,她便更加小心地贴近陈纪淮。 因为距离得近,宋穗岁总会不经意间触碰到陈纪淮的手。 一次,两次…… 直到又一次触碰时,陈纪淮反扣着她的手腕握紧。 “不继续走?”感受到小姑娘的手腕出现一瞬僵滞,陈纪淮也稍稍停了脚步。 他准备松开宋穗岁时,掌心却被塞满,是宋穗岁的手掌蹭着他的清癯腕骨滑了下来。 “这样走……更稳一些。”宋穗岁脸颊微烫,但还是笑着说。 偷着夜色,她牵着他的手,步步慢行。 两个人的身影没入帐篷,众人在任陆然和周桐的指挥下开始动了起来。 早在陈纪淮被蒙上眼睛后,他就暗自朝任陆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会把宋穗岁带到指定地点,让大家按计划行事。 王琎站在人群最末端,他看着宋穗岁和陈纪淮逐渐被夜色笼罩的背影露出苦笑。 他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但又因为是班长,必须要掩饰好情绪,因此只能麻木站在原地,甚至还要附和大家一起起哄。 “班长,你还好吗?”孙文轩察觉到王琎的异常,他依稀能猜到王琎喜欢宋穗岁,但奈何只是一头热,相处一年多还没有别人几个月进展快。 王琎无奈摇头,又把自己往角落里藏了藏。 在走完一整圈帐篷后,宋穗岁发觉班里的同学都已经不在原地。解开陈纪淮眼睛上的领带,她向他问道,“不会大冒险又升级了吧?玩整蛊?” “或许是。”陈纪淮应和她,顺便不留痕迹地扯出藏在桌面书本下的第一张便签纸。 “来看看这个。”他把便签递给宋穗岁。 便签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开启你的探险 [手绘地图.jpg]】 宋穗岁一头雾水,她根本没料到还有这种活动。 跟着便签上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小地图,宋穗岁开始绕着帐篷走。 陈纪淮默默跟在她身后。 广场的一个个帐篷像迷宫,每一个转弯被布置了指路标。 上面也都贴着同款便签,在指引下一个地点的同时,还有一句手写的 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宋穗岁细心地注意到,每一张便签的右下角是缩小的q版的头像,代表理六班不同的同学们。 而在这些指路标的地上还放了礼品盒,都是大家送她的生日礼物。 有可爱的手工,她喜欢的实体书,甚至还有人不知道送什么,就索性给她的b站账号充了舰长。 …… 看到这些,她才渐渐晃过神。 原来,今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过生日。 宋穗岁眯眼看向陈纪淮,“你早就知道了?” “还没找完呢,加油。”陈纪淮不置可否,指了指小地图。说完,他双手环胸,也没帮忙的意思,就看着宋穗岁继续寻宝。 宋穗岁觉得这一切有些像在做梦。 她像探险者,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中,搜集大家对她的爱意和幸福。 最后,根据指引,她捧着满怀的礼物来到中央广场。 一直在她身边的陈纪淮不知何时悄然退场。 在午夜钟声敲响的一刹,所有帐篷前点亮的灯串全部熄灭,广场中央窜天而起的烟花点燃夜幕,游走的光线划出亮痕,下一秒,烟花绽放,犹如倾碎的缤纷星辰炸开于天幕。 在这瞬间,陈纪淮捧着蛋糕在理六班同学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一群人里包括刚刚没有玩游戏的同学,他们一起拍手唱着生日歌。歌声感染其他班的同学,秉着看热闹的心思凑过来,然后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 不知道是谁带头晃起手机灯光,微小的光芒开始一个接一个交相辉映,最后,整个中央广场被灯火和歌声包裹,犹如仙女教母施展魔法。 而陈纪淮就像晚点出场的亨利王子,只不过水晶鞋被换成了生日蛋糕。 蛋糕上的翻糖是宋穗岁的b站头像,一个堆栗子的小松鼠,围边是一圈金黄麦穗。 “生日快乐!”陈纪淮语气温柔而缱绻,他手上勾着生日王冠,轻轻戴在宋穗岁头上。 宋穗岁眼瞳里似乎倒映繁烁烟花,笑盈盈地提起裙摆对着陈纪淮做了个俏皮的公主礼。 陈纪淮还抱来了小芒。 小狸花从从太空包里跳着蹦到宋穗岁怀里,乖巧蹭了蹭宋穗岁的下巴,喵喵几声,好似也在说“生日快乐”。 举着小狸花到半空,宋穗岁用鼻尖蹭了蹭它,然后带着小猫给众人分了蛋糕。 “穗岁,这些都是陈纪淮提议布置的。”周桐环上宋穗岁的肩膀,压低声音,“一会儿趁大家篝火晚会的时候,你和陈纪淮从帐篷后面悄悄溜走,我和然总给你俩打掩护。” 宋穗岁被她说得脸热。 虽然她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这么直白地被戳穿,一时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周桐故意逗她,“你不想去啊?那算了……” 话没落地,就被宋穗岁快速打断,“去!当然想去!” “我就知道你的小心思!”周桐刮了下宋穗岁的鼻尖,“去吧,不过,不许太晚回来。我可是答应裴姨要看好你。” 宋穗岁:“……知道了。” 她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忍着周桐的戏谑,宋穗岁目光搜寻陈纪淮。 直到对上他的视线,宋穗岁抬着小芒的爪子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第65章 宋穗岁走到中央大道的另一端,那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个路灯投到地面落下光团。 她找了个马路牙子席地而坐,仰头看着跟在身后的陈纪淮。 “陈纪淮,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宋穗岁说得笃定,路灯映在她眼睛上,清亮而明媚。 她笑眯着眼,小狡黠中藏着一丝羞赧。 陈纪淮这种冷冰冰的性子,如果不喜欢她,是决计不可能做出这样热烈的事情。 尤其对上陈纪淮微怔后略显失神的眸光,以及泛起一丝微红的耳尖,宋穗岁感到满心愉悦和满足。 陈纪淮没料到宋穗岁第一句话竟会是这个。但转念一想,这又十分符合小姑娘的直球人设。 他被宋穗岁扯了扯衣袖,顺着力道半蹲在她面前。 “不是不准我说这些话?”陈纪淮还记着宋穗岁的话,他敛着笑意反问。 被提醒,宋穗岁才想起她之前的“春遇计划”。 那副《春日青》历经波折,终于在一众作品中*拔得头筹,入围京千奖的最后角逐。 虽然赶不上生日这天,但一想到有可能让陈纪淮捧着奖杯和自己告白,宋穗岁就会心跳加速。 “所以,现在可以向松鼠小姐表白了么?” 陈纪淮目光落在她身上,停了两秒,认真地问。 被“表白”这两字烫了下,宋穗岁呼吸微微一滞。 面前的少年眼尾微翘,下颌分明,他逆光而立,光影倾斜间,发顶晕出一圈暖金。 远处人影攒动,歌声悠扬在宁静夜色里,宋穗岁似乎醉在这样的空气和陈纪淮的目光中。 白皙的颈间升起一抹赧然红俏,宋穗岁想了下,还是摇头,“算了算了!再等等,好不好?” 第74章 她并不急于当下,反正已经无比确定陈纪淮的心意。 陈纪淮倒是一直都不知道宋穗岁拒绝他的原因,但大概能猜出来或许和一些仪式感有关。 他尊重她的想法。 “好,听你的。”洒下的灯光为陈纪淮染上些许温柔。 强压着唇角,宋穗岁扯着陈纪淮的衣领,大胆地凑头贴过去。 肩胛相碰,他们注视彼此都未闭上眼睛。直到在唇角即将触碰到时,宋穗岁的脸颊被陈纪淮用两指捏住。 他指尖微微往里用力,轻陷在一团绵软里。 看着宋穗岁的脸颊鼓成包子一样,陈纪淮唇角很轻地勾了下,声音低慢,“又想做坏事?” “唔。”宋穗岁摇头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没能得逞,只能嘟着脸颊看陈纪淮。 “你开(才)裹(做)坏事!”她说出口的指责含含糊糊,换来的却是陈纪淮更加放肆的笑意。 莫名,宋穗岁被他的笑容蛊惑,木木地愣怔在原地。 眼睫下撇,视线里是陈纪淮一截嶙峋腕骨,犹如冷玉勾人。 亲不到人,总要讨点什么回来。 宋穗岁悄悄舔舔唇,两只手攀上他的手腕,顺手将自己手腕上的发圈戴在他手上。 彩色的细结编绳,上面缀了只可爱的毛绒垂耳兔,一看就是小姑娘的东西。 能占满宋穗岁一圈腕骨的发圈在陈纪淮手上显得小巧纤细。 陈纪淮被毛绒兔蹭得手腕皮肤微微发痒,松开手,他晃了晃手腕,不解地看了眼宋穗岁。 “盖戳!”宋穗岁用指尖拨了下编绳,指腹在陈纪淮的手腕上一划而过,似乎蹭到凸起的青筋。 她停了两秒,又补了句,“你现在是我的专属预定。” 陈纪淮低垂的眼眸中有一瞬情绪翻滚。 手腕上的发圈于他而言,更像一圈烙印,打满“宋穗岁”的名字。仿佛,他自此有了牵绊的归处。 情绪褪却,陈纪淮抬起手腕在宋穗岁的掌心盖印章一样地戳了下,“成交。” 简单两个字却像是交付一生。 — 宋穗岁和陈纪淮的生日只差两天。 于是,在五月二十日这天零点,宋穗岁卡着时间给陈纪淮发了生日祝福,同时,她在b站更新了动态。 【麦子几斤了】:[图片] #玫瑰,皑雪,以及你——松鼠小姐&雪人先生【第三弹】 图片里的画稿些许奇怪,不像以往是常规的长方形,而是扇形,线条被曲折拉长,色块面积也放大变形,乍一眼让人看不出画了什么。 动态刚发出来,一群夜猫子的粉丝就闻风赶来。虽然宋穗岁没有过多解释,但没一会儿的功夫评论区就有粉丝率先解密。 【敲敲!课代表来了~这是镜面反射画诶!】 【幸好我家的保温杯大小合适,不然整幅画就扭曲了。】 【[图片]我透!绝美啊啊啊啊】 …… 粉丝把这张画稿自行打印出来,平铺在桌面上。画稿前面放了个银白保温杯,通过反光,原本扇形的画稿在杯面上变成正方形,画的内容也随之显现出来。 新雪初霁,如连绵的云裹住整座森林,皑皑白雪压不住的绿枝悄然露头,仿佛在竖着耳朵倾听雪地上的两只小可爱交谈。 雪人先生站在雪屋门前,被雪覆满肩头,带着薄薄一层寒意,凛冽而让人难以靠近。但细看,他的目光却很温柔,顺着方向望去,是松鼠小姐热烈地向他跑来。 松鼠小姐扬着灿烂笑意,一身柔顺毛发在风雪中飞舞,张扬而明媚。她在雪地留下一串松鼠脚印,连起来看,是一串爱心,而右下角雪地上有一串划痕,放大看是一串英文字符——happybirthday。 宋穗岁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陈纪淮祝生。 这一串小小的字母像彩蛋,被一些眼尖的粉丝找到。 【哇哇哇!!!今天是雪人先生的生日嘛???】 【果然只要熬得晚,就能看到好东西!】 【好甜!甜的我已经在被窝里打滚了~】 【太太这是陷入爱河了?】 【不是,就我一个想要魂穿后面的白雪地嘛?!啊啊啊】 【卡点520诶!!!谁懂?好好嗑!】 【已经截图保存,屏保ing】 …… 宋穗岁满意地刷了会儿评论,然后把这条动态在后台转发给chencheng_。 【麦子几斤了】:[视频] 她按着录制键,又录了一段十几秒的小视频。 视频里,先是漫天的星星、泛凉的微风和蝉鸣,然后镜头一转,露出宋穗岁的额头,紧接着才是一整个她。 这一秒,似乎夜明。 小姑娘笑着和镜头挥手打招呼,她眼睛明亮,莞尔一笑,又像怕被父母发现,于是凑近了些,在斑驳碎影下小小声地说了句,“陈纪淮,18岁生日快乐。” 天知道这短短十几秒,陈纪淮反复看了多少遍。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生日这件事对陈纪淮来说像是小时候在家长口中永远承诺,却永远得不到的礼物,没有任何期待,想起来只会觉得索然无味。 但是宋穗岁却如同一场始料未及的美丽意外,在象征成人礼的18岁,给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道是不是陈纪淮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宋穗岁打来电话。 “嘟嘟”几声,陈纪淮才回神。 宋穗岁的声音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陈纪淮,你不会睡了吧?看到我发的动态了嘛?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陈纪淮不由自主地勾唇,他耐心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 “还没睡。” “看到了。” “我还在想怎么回。” “这有什么好想的?”宋穗岁嘟囔,没有深究,只是问,“那你喜欢吗?” “嗯。”即使知道宋穗岁看不到,陈纪淮也很认真地点点头,“很喜欢,谢谢我们麦子太太。” 每次被他叫‘麦子太太’,宋穗岁都有种和男粉丝私联的微妙感,在心里轻啧一声,连忙转了话题。 “说起来,你是不是得叫我声‘姐姐’?”宋穗岁尾音扬高,带着点小得意。 她的生日的确比陈纪淮大两天。 虽然只是两天,但也得遵守长幼有序。 “……” 陈纪淮呼吸一滞,他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你之前不是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吗?我现在想到了,就想听你叫姐姐。” 宋穗岁张口就来,哄着陈纪淮叫她。 “姐姐”这两个字在陈纪淮唇间迟疑,最后抵不过宋穗岁的软磨硬泡,低沉的声音闷在嗓子里喊了出来。 !!! 宋穗岁瞬间爽到,喉咙都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她扯了扯窗帘花边上绣的小毛球,轻声问,“明天……要不要见面?” 陈纪淮看了眼他的工作排班,“明天我要去咖啡店,交班后去接你吃饭,可以吗?” “那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咖啡店?” 陈纪淮沉默一秒,“如果你能保证不一直看我的话,倒是可以。” 宋穗岁:“……” “谁一直看你啊?”小毛球被扯得乱七八糟,炸毛潦草。 这段时间以来,宋穗岁已经成为咖啡店的常客,连店老板跟前都混得眼熟。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她和陈纪淮这个冷面学神的互动太过纯爱暧昧。难为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店老板看了都会叹一句,青春真好。 和陈纪淮约定后,宋穗岁满怀期待地入睡,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快进到天亮。 但翌日到约定好的时间,她并没有在她家楼下等来陈纪淮,等来的反而是他的一通电话。 电话里陈纪淮情绪低沉,声音如沙砾磋磨一半嘶哑,“穗岁,抱歉,今天我要失约了。” “阿奶她……现在人在医院。” 第66章 “病人脑出血,要送icu进一步观察出血情况。”医生语速很快,手上的钢笔尖划破缴费单,“总体状况不太好,家属做好开颅手术的准备。” 递出时打量了眼陈纪淮,拧眉,“你是陈玉霞的家属?成年了吗?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 一连三个问题砸得陈纪淮神情愈发滞涩。 他脸上带伤,从眼角到颧骨淤青一片,又碎了一手的玻璃渣,血液凝固后显得骇人。 消毒水裹着脸上的血腥气直往肺里钻,陈纪淮嗓音沙哑,像在烈日暴晒的沙砾地滚了一遭—— “成年了。” “没有其他人。” “麻烦医生,我去缴费。” 从陈玉霞出事至今,陈纪淮表现得都格外冷静。 大脑的cup仿佛开启自我保护机制,除了麻木地按流程处理手头的事情外,他生不出一丝力气再想一些别的。 直到处理完住院手续,又去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些医护用品交给护工,陈纪淮安静地站在icu门口。 第75章 重症监护室,是除了手术室外最让人无奈心酸的地方。 走廊长而幽静,焦灼的气氛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混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麻痹神经,甚至尽头的一部电梯直通太平间,这愈发加剧恐慌,病人家属们连眼神都不敢往那里偷瞄一眼,生怕引来死神的丁点注意。 隔绝一道厚重的铁门,门里人生死难料,门外人沉重煎熬。 这些人近乎执拗地守在门口,或站或坐,或干脆支起一床薄被席地而躺,只为能够在突发情况时第一时间回应医生。因此,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所有人,这样的等待让白天黑夜都显得无尽漫长。 陈纪淮亦是如此。 走廊的吸顶灯管滋啦作响,他后颈抵着瓷砖接缝靠墙而立。黑漆眸子漫无目的聚焦在空气中某一点,安静地如同尊像,只有攥紧微颤的拳头泄露一丝心绪。 从把陈玉霞送进医院后,他就没能再见到她,此刻也只能靠想象脑补陈玉霞的状况。 阿奶太瘦了。 在杂乱的思绪中,画面定格在陈玉霞昏迷前抓住他的手,沉重地说“阿奶对不住你”。 她的手向来粗糙枯瘦,不过在陈纪淮的记忆里,那双手永远温热,仿佛可以托举住这个家的一切。 可躺在救护车上的陈玉霞,手指冰凉,让陈纪淮觉得他像在握一把腐朽的骨头,硌人而刺骨。 “阿奶对不住你。” “阿奶对不住你啊。” “阿己。” …… 对不住什么呢? 是对不住祖孙二人拼了命地逃离南城那个家,最终却换来此刻icu门缝里溢出的,比死亡更刺眼的惨白灯光吗? 陈玉霞的这句话如同梦魇仿佛回响在陈纪淮的脑子里,也终于像一把匕首刺穿他的自我防护,刚刚在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清晰残忍地冒了尖。 昨晚,挂断和宋穗岁的通话后,陈纪淮极为罕见地对过生日这件事生出几分憧憬。 自打九岁过,陈纪淮就再也没期待生日。 因为没有值得庆祝的人,也因为……上一个庆生过得实在讽刺。 在九岁之前,他是家里唯一的孙辈,爷爷去世得早,就被奶奶隔代亲宠着,父母也恩爱有加、事业有成,家里条件算得上富裕。 但这一切回想来,竟像是一场梦境。 破灭的导火索好似只是源于他和大人讨要生日礼物。 一向温柔的母亲暴怒,将生日蛋糕砸得稀碎,黏腻的奶油从桌面糊到墙上。这并未能缓解她的愤怒,母亲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终逢喷发,沾上奶油的手掌“啪”地扇在陈纪淮的脸上。 她只愣了一瞬,而后那团火变得愈发升腾。 在她身体里形成一团火兽,侵吞她的思想,占据她的身体,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砸得稀巴烂。 再后来,母亲就从陈纪淮的世界里消失。 听阿奶说,父亲为了投资擅自把公司资产做了抵押,投资失败,公司面临破产,这些年母亲和父亲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这么干。这几年他像是着了魔,对身边几个炒股搞投资的朋友偏听偏信。 一开始势头向好,有赚有赔,这让父亲产生极大自信。他开始信奉“风险越大,赚得越大”,随着投入的资金量不断加码,盈利与亏损的天枰发生倾斜,以至于到后来投什么失败什么,连带他整个人都变得偏执。 母亲曾劝阻他许多次,可并没有换来回头是岸,反倒更加刺激了父亲。争吵、冷战到动手,短短两三年的光景,整个家天翻地覆。 母亲走后,陈纪淮被丢给阿奶。父亲则像个赌徒,输光公司所有的资产后,又将房子等不动产也搭了进去。 他总相信下一把会翻盘。 但事与愿违。 父亲做事的风格也越发偏门,集资的手段不仅带了些诈骗性质,而且开始惦记阿奶的养老钱。 老人家耐不住他的恳求,总是心软答应。到最后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制止。 那个时候的父亲性格大变,不似以往的温文尔雅,稍不顺心意就对阿奶和陈纪淮拳打脚踢,动手抢钱也是家常便饭。 直到有一次陈纪淮实在是被打狠了,阿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才下定决心,偷偷带陈纪淮背井离乡。 又托老朋友的面子,花光剩下的积蓄到安城安了家。 安城的日子过得虽清贫,但却让陈玉霞和陈纪淮觉得安心。尤其认识宋穗岁之后,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泛起波澜。 老人们常讲,日子过顺了,就要得意忘形。 陈纪淮觉得他大概就是得意忘形了。 安稳的时光让人沉浸而麻痹,以至于他企图抓住美好时,忘记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终于,那把寒光凛凛的剑斩落而下。 在陈纪淮憧憬和宋穗岁明日的约会时,意外发现阿奶临近深夜却还没睡,偷着在房间里穿经停片。 像兜头被浇下一盆冷水,陈纪淮语气干涩,“阿奶,不是说好不做了?” 陈玉霞往身后藏了藏穿到一半的经停片,嗫嚅,“我闲在家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陈纪淮一眼看穿阿奶的遮掩。 戳穿幸福的泡沫,近日里掩饰的一切异常便突兀地摊开在眼前—— 橱柜里放着南城特产,电视机下放钱的饼干盒挪了位置,鞋柜里新拆封的男士拖鞋,以及阿奶几次躲躲闪闪的外出和闪烁其词的解释…… “他找到我们了,是么?” 陈纪淮很平静地问。 长久的沉默,仿佛熬尽最后一抹浓重的夜色。 陈玉霞动了动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为那人辩解,“阿己,他说他都改了的。” “他要真的改好了,还会让你赚这些辛苦钱?” 陈玉霞犹如卡顿的老式收音机蓦地沉默。她没敢抬头看陈纪淮,声音愈发地小,到最后几乎湮灭在空气里,“不是的,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说完,陈玉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暖黄灯光从头顶向下晕开,发丝花白一片,溢出的光影落在脸上,映照出道道沟壑。 “阿己,过了生你也算得上是大人,再见他一面吧。” “算阿奶求你。” “……” 面对陈玉霞的恳求,陈纪淮五味杂陈 可他没办法拒绝阿奶。 也没资格拒绝。 空气里的凝滞从夜色蔓延到黎明,陈纪淮很难讲清楚他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熬过这一分一秒。 凌晨五点多困倦席卷,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清醒时,被客厅的说话声吵醒。 客厅,陈玉霞和另一人坐在沙发上。 那人拎起一件重工刺绣的岱赭短衬往陈玉霞身上比划,“妈,这料子穿在身上舒服。” 陈玉霞看了眼衣裳,神情略显复杂。 “不喜欢这颜色吗?我记得妈你以前经常去这家店。” “……” 一声轻呵打断对话,陈纪淮长身肃立,慢条斯理地开口讽刺,“十多年前的事情劳烦您记得这么清。” “您是打算让阿奶穿四位数的衣服,去串三块钱一板的经停片吗?” “秦总。”他顿了下,嗤笑,“倒是孝顺。” 秦延益闻言转头,看到陈纪淮的刹那,他兴奋站起身,自然而然忽视后者的冷漠,“这是阿己吧?转眼长这么大了啊。” “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爸爸啊。” “……” 陈纪淮冷眼瞧着,他不明白秦延益怎么能这么自如,这么……不要脸。 秦延益这人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瘦了不少。 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头顶的软毡帽和逐天升高的温度显得违和,站在那里像是一位温润的大学教授,倒是一点都看不出他的无耻和暴虐。 “别绕弯子,直说你这次又想要什么?”陈纪淮往前逼近一步,“钱?还是房子?” “不管什么,我都劝你趁早放弃。” 秦延益并没有被惹恼,他只笑笑,看似一派改邪归正的作风,“阿己,你多想了。” “我过去……是做了许多错事,都是我的不对。” “但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保证不再插手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行吗?” 秦延益言语诚恳,姿态放得十足低,他急切想要证明诚意,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 无措地搓搓手,最后只能指着茶几上他带来的一堆东西讨好,“阿己,爸爸挑了些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纪淮审视男人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觉得可笑。 赌徒永远不会放弃下一把上桌的筹码。 他不相信秦延益会就此收手。 陈纪淮耐心耗尽,准备将人赶出去时,陈玉霞拦住他,“阿己,把东西收拾一下,该吃饭了。” 第76章 “阿奶!”陈纪淮皱眉。 “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陈玉霞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下陈纪淮的不满。 一桌子菜做得丰盛,全程只有秦延益拿起了筷子。 “还是妈做的饭香。”秦延益苦涩笑了笑,“比多贵的健康餐都好吃。” 闻言,陈玉霞眉头的褶皱又深了些,她沉默地又给秦延益夹了一筷子菜。 秦延益似乎吃得艰难,中间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咽下去。 他察觉到来自陈纪淮讽刺的目光,很轻地叹口气,放下筷子,“阿己,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意见,但是爸爸求你,看在我生病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秦延益调出病例,诊断照片在手机屏上泛着幽光,“是食道癌……” 第67章 秦延益顺着话题把他这几年的经历讲了个遍,像台卡带的复读机。 无非还是投资失败、合伙人背刺,期间还有几次被坑得差点坐牢,幸好秦延益只是狂悖,并不是真的傻,他给自己留了保命的底牌,才堪堪脱身。 “总之,这些年稀里糊涂地过,等察觉身体异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秦延益把软毡帽往后推了一些,从露出的脑袋顶能够看出头发已经被剃光,“做了几次化疗,但……医生说效果不明显。” “阿己,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秦延益声音沙哑,整个人被抽干水分,干瘪地维持外在体面。 陈玉霞眼里含泪,扭过头不忍再看,她始终保持沉默,像是短暂丧失说话能力。 而一旁的陈纪淮却无动于衷。 “所以呢?”陈纪淮掀起眼皮,阴影里藏着死死压抑的冷懑,“秦总现在生病了,才想到我和阿奶,是要我们给您订块风水宝地?” 秦延益哽住,喉结艰难地滚动,“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只是想万一没治好,就用所剩无几的时间陪陪你们,尽我做儿子、做父亲的责任。” “……” 陈纪淮无语到发笑,他再次刷新对秦延益无耻的认知。 抛妻弃子、榨干父母,这样的人现在还敢一本正经转过脸和他们讲“责任”? 秦延益再次试探开口,“妈、阿己,我是认真的。我甚至已经把南城的老房子重新买下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回家和爸团圆。” “至于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左右也是老小区,不如找个好时机卖出去……你们放心,买房子的钱我分文不取!” 他举起手发誓,脸上多了几分郑重,“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你们心里肯定也犯嘀咕,但我是真心实意想重建咱们的家,想弥补我过去犯下的错误……” “秦延益,你少在这恶心人。”几句话窥察出男人的来意,陈纪淮看垃圾一样看着男人,“以为你能再装的久一点,到底是我高看你了。” “秦总,我请你,带着东西和人一起滚出我家。”陈纪淮推开椅子,划出刺耳的拖地声。 “阿己。”陈玉霞低呵,她扯着袖子让陈纪淮冷静下来。 “下午……去趟医院吧。”陈玉霞慢慢地说,“既然生病了,总归还是要好好治的。” 争吵在老人的劝阻下停滞,可家中气氛却降至冰点。 陈纪淮不发一言地收拾餐桌,准备洗碗时,被秦延益讨好地抢先。 没和他抢,陈纪淮冷着脸去取阿奶的饭后药。 看着陈纪淮沉默地递来水,陈玉霞一把攥紧他的手,“阿己……他毕竟是你父亲,如果、如果真的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我们作为他唯一的家人,陪陪他吧。” “……” 面对陈玉霞几近恳求的眼神,陈纪淮感到无力。 他不明白阿奶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忘记过去的苦难,就这样原谅秦延益。 “喝完药,午休吧。” 陈纪淮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转身回了卧室。 陈玉霞怔怔地望着陈纪淮紧闭的房门,久久,叹出一口气。 — 厨房“哗啦啦”的水流声持续不断,遮盖一声声短信通知。 秦延益偷瞄了眼客厅,确认无人才敢打开手机。刺眼的屏幕上是一条条高利贷的催款通知。 他表情乍然阴寒,又带了几分畏惧。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照进屋子,但水管流下的水流却泛着透骨凉意。 秦延益再次瞥向卧室紧闭的房门,眼神几经挣扎后拧紧水龙头。 片刻,金属碰撞的脆响从抽屉深处传来,光晕透过窗户将秦延益的影子投向地面瓷砖——他弓背弯腰,攥起薄薄一本证件往裤兜里揣。 在秦延益露出窃喜时,刺耳的来电铃声吓了他一跳。 “别他妈再催我了!房产证我已经到手了!”秦延益捂着听筒,小声而暴躁地对着手机啐骂,“再他妈打电话,我就从十八楼跳下去,让你们一个子都拿不到!”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比秦延益更加不好惹,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音筒滋滋啦啦地漏出,“秦延益,你别以为跑到安城就能躲清净!你要想活命赶紧把钱还了!” “老子说了,等卖了房子,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秦延益额角青筋暴起,憋闷地左右跳脚。 可等他转过身,一眼却看到陈纪淮幽灵一样站在卧室门口。 秦延益猛地哆嗦,后颈肉眼可见泛起鸡皮疙瘩。他右手下意识地捂紧裤兜,扯起嘴角温厚地笑笑,“阿己,你怎么出来了?” 陈纪淮唇角绷地平直,盯着漏音的电话不发一言。 对面喋喋不休提起“还钱”的字眼,吓得秦延益立马挂断电话。 “你还欠着高利贷?”陈纪淮嗓音淬着冰渣。 秦延益舔舔嘴唇,“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话音未落,陈纪淮已经掐住他的手腕,抽走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跳出一串消息提醒,赫然都是催款通知和威胁短信。 最新一条让陈纪淮眸子一缩——“秦延益,你少给我装死,再给你三天卖房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知道的。安城南湖路xx小区x单元xxx。” 短信上的地址正是这个家。 浑身血液倒涌,整个人犹如掉进惊涛骇浪,被压缩掉最后一丝氧气。陈纪淮眼底漫上无尽嘲讽,“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阿己,你听爸爸说,这真的是最后一笔债款了,等我还完——” “砰!” 手机被陈纪淮狠狠砸到地板上四分五裂,他不想再听秦延益的任何一句废话。 要命地可笑。 就在刚刚,他甚至因为阿奶的态度,甚至因为秦延益的癌症,心里真的生出一丝怜悯。 但是秦延益转头给了他致命一击。 陈纪淮觉得心脏被破开一道空洞,原来,他的父亲真的就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 “秦延益,房产证交出来,然后滚出这个家。” 秦延益捂着裤兜,“阿己,我没有……” 陈纪淮不再废话,直接上手去扯。 秦延益自然不会轻易给他,一番拉扯,软毡帽掉到地上,露出后脑的疤痕,缝合线像蜈蚣盘踞在惨白头皮上。 那不是手术刀留下的规整切口,分明是钝器击打后的草草缝合。 “你的病也是在骗人?”陈纪淮不可置信。 “……” 眼看所有谎言被拆穿,秦延益撕碎斯文老实的面具,他摸了摸后脑的疤痕,眼底的红血丝密布成网。 “小兔崽子,是你逼我的!”秦延益突然暴起,将陈纪淮掼向柜子。陶瓷花瓶应声坠落,飞溅的瓷片在陈纪淮的锁骨划出血线。 房产证被陈纪淮紧紧护着,秦延益夺不过来,便抡起拳头狠狠砸向陈纪淮的脸。 顷刻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拉扯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陈玉霞。她鞋都没穿好,紧忙从卧室跑出。 “别打了!”陈玉霞扑过来的刹那,秦延益正举着半截花瓶要砸。老人枯枝般的手抱着他的腰,浑浊瞳孔映着儿子狰狞的脸,“延益,你说过要改过自新的……” “滚开!”男人甩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 陈玉霞瘦小的身体如风筝断线,整个人后仰摔倒在地,后脑勺撞上柜角发出的闷响,像是暴雨前最后一声闷雷。 掺杂白丝的头发慢慢洇出暗红,浓稠的红色顺着墙壁蜿蜒,最后汇出一大滩血液浸透了陈纪淮按在地板上的手。 黏腻的触感与九岁那年母亲砸过来的蛋糕奶油诡异地重合。 “阿奶!” 陈纪淮的嘶吼震碎午后的安宁,用力把秦延益掼到一旁,抖着手想要触碰陈玉霞,但不断涌出的血液让他无从下手。 他机械地擦拭陈玉霞脸上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渗出的红。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纪淮颤抖地拨出“120”。 电话刚被拨通,秦延益突然踉跄着夺门而逃。陈纪淮要追,却被陈玉霞攥住衣角。 第77章 老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嘴唇嗫嚅,“阿奶对不住你……” 眼睁睁看着秦延益消失,陈纪淮才发觉自己满嘴血腥味,而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安静地浸染在血泊之中。 — 回过神,眼瞳里大片大片的血红倾轧而来,连着一股烧心的疼痛顺着血管扎进心脏。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混合着血腥气在喉头翻涌,陈纪淮不禁弓下腰干呕。 他飞快地跑到洗手池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勉强压下那股难受。 盯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似乎与九岁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 呼啸而来的无力感让陈纪淮感到恍惚,原来这十年的光阴不过是让他从一个噩梦跌进了另一个噩梦里。 “57号患者的家属在吗?” 护士的叫号声叫回他的思绪,他被带到医生面前。 “患者目前ct检查显示血肿体积较大,已经压迫到脑组织,导致颅内压急剧升高,情况危急,随时可能引发呼吸心跳骤停,必须立即手术。” “手术风险包括……” …… “陈先生,现在时间紧迫,您是否同意手术?” 陈纪淮强撑着理解医生的话,沉默几秒后,他重重点头,“好,我同意。” 笔尖在纸面上悬停,洇出一团黑墨,陈纪淮从未如此郑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等到手术室的红灯亮起,他才倚着墙慢慢滑坐。瓷砖的寒意透骨,陈纪淮陡生出一份不合时宜的庆幸—— 庆幸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于是,他成人后的第一个签名,才可以有资格签给阿奶的病危通知书。 第68章 宋穗岁匆匆赶到医院时,陈玉霞的手术还在进行中。 长廊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寂静*得令人压抑。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声声似重锤敲在人紧绷的神经上,每一秒的流逝都被无限拉长。 目光焦急搜寻,直到看见陈纪淮好好坐在椅子上,宋穗岁才松口气。 陈纪淮正在配合对面的两位民警做笔录。 他低垂着眼,看不清楚表情,整场叙述只有在回忆起陈玉霞受伤的场景时,声音才变得滞涩,“秦延益举起花瓶想要砸向我,被阿奶拦下后,他转而推到阿奶……” “所以,秦延益是意外……”民警打断陈纪淮。 “不是意外。”陈纪淮突然抬眸,凌乱的碎发遮不住眉骨淤青,脱口而出的话显得掷地有声,“他是蓄意谋杀。” “!” 短短几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震惊。 陈纪淮变得激动,“秦延益推阿奶时,顺手的方向不是柜子,但他却停顿了下,故意把阿奶往柜子上推。” 他说出的这个秘密,像是被闷在泥土深处许久,终于发酵成芽,破土而出。 说完,陈纪淮不禁侧头咳了两声,后颈棘突在冷白皮肤下如蝶振翅。 民警被那双悲拗的黑瞳惊得笔尖一颤,“故意和过失,这两者的性质可天差地别,你确定没看错?” “我确定。”陈纪淮攥着排椅扶手,手指一寸寸收紧,泛出嶙峋青筋。 民警不自觉放轻呼吸。眼前这个满身是伤的少年,在叙述时始终盯着地面瓷砖裂缝,仿佛那里嵌着时光磁条,每说一个字都要从血肉里拔出带刺的回忆。 “好的,我们已经了解情况。随后事情有进展,我们会联系你。” 送走民警后,陈纪淮独自一个人坐回椅子,茫然地垂着头,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宋穗岁听完事情经过,早已心疼地泪流满面。从未见过陈纪淮如此消沉的样子,整个人要碎掉一样。 从护士站找来碘伏和纱布,她走过去蹲在陈纪淮面前,拉起他的手轻轻地处理伤口。 陈纪淮逐渐回神,看清来人后并没有开口,只乖顺遵从宋穗岁的动作。 处理好最后一处淤青,宋穗岁指腹轻柔地蹭蹭陈纪淮锁骨的伤痕。 “陈纪淮,我来的路上不小心把你的生日蛋糕摔坏了,等阿奶好起来,我再赔你一个好不好?” 宋穗岁尽力稳住声线,但还是泄露了一丝哭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的阿己,明明他值得世界所有的美好,却总是在被岁月亏欠。 满腔喜欢变得酸涩,宋穗岁在心底悄悄许愿——希望今年的夏天能再多一些温柔,对我们阿己再好一点。 或许是她的愿望被神明听到,于是陈纪淮碎掉的灵魂仿佛被拉克西斯的丝线重新牵扯在一起。 “好。”陈纪淮哑声,他伸手抱住宋穗岁,漂游一天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支点。 这样的安稳并未持续很久,被二人的来电铃声打断。 宋穗岁这边是裴宜打过来的。 “穗岁,你怎么在医院?你受伤了?”裴宜通过手表定位看到宋穗岁在医院的时候,都顾不上正在开会。 “我没有受伤。”宋穗岁斟酌地说,“是陈纪淮的阿奶住院了,正在手术中。妈妈,你还记的陈纪淮吗?他阿奶现在情况不太好,听说是脑出血。” 裴宜自然还记得陈纪淮和他的这位阿奶,说起来他们家的花还是这位阿奶送的。 脑出血…… 裴宜虽不是医学专业,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这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没再追究宋穗岁擅自去医院,裴宜翻出了个联系方式发给宋穗岁,“郑医生是神经内科的权威,我已经让秘书去联系了,你那位同学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 说完,她顿了顿,“穗岁,你别在医院待太久。我让赵叔现在过去接你。” “知道了,妈妈。”宋穗岁替陈纪淮道了谢,她知道这已经是裴宜在让步了,所以并没有争执。 她挂断电话后,陈纪淮还没结束。 是咖啡店老板打来的。 原本他今天下午还要去店里打工,但阿奶事发突然,陈纪淮只来得及给老板简短留言。 电话里,陈纪淮坦诚说明陈玉霞现在的情况,并告知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抽不开身去兼职,所以恳请辞职。 老板闻言,没多说什么,却在通完电话后,通过微信给陈纪淮转了一笔钱。 金额不大,是陈纪淮两个月的工资。 几乎同时,和咖啡店临街的烧烤店庄哥也转来一笔钱。 【庄哥】:纪淮,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别的不说,咱们烧烤店的位置我给你留着。钱不多,你收下吧。 陈纪淮眼眶有些发红,没有推辞两位老板的好意。 早在给陈玉霞缴费时,他就捏着账单,盘算过家里账面上的钱。按现如今阿奶的情况,他势必面临一笔极大的花销。 所以,他没资格守着可怜的自尊不放,只能把这些来自周围人的善意默默记在心里,等到日后再逐一偿还。 察觉出陈纪淮情绪低落,宋穗岁轻轻勾住他的指尖捏了捏。 陈纪淮朝她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赵叔来得很快,宋穗岁临走前把郑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陈纪淮。 她不想走的,毕竟阿奶还没从手术室出来,陈纪淮也需要人陪伴…… 宋穗岁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我想留下来陪你。” “没关系,我能应付过来,你先回家吧。”陈纪淮克制地揉揉她的头发,“放心。” 宋穗岁埋在他怀里,须臾,闷闷地开口,“陈纪淮,你不许因为那些乱七八糟且不爱你的人而偷偷难过,你这样我是会心疼的。” “我会特别、特别心疼。” “你别招我疼。” “……” 陈纪淮背脊僵硬地紧绷,被戳破内心最后一层坚硬的壳,露出最柔软的皮肉。 定定地看着小姑娘,他终于感到一丝属于夏日的烘热,艰难地挤进了手术室外满是阴寒的长廊。 — 刚下早自习,不少人趴到桌上开始补觉,班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便静了下来。 宋穗岁情绪不高,自觉翻出了张数学卷子做。以前觉得枯燥的难题现在却变成能够让她静下来心的利器。 做完两道选择题,周桐从外边跑完步回来,扯开椅子坐下。 短短几天的功夫,周桐也变了样。为了更加方便地训练,她剪短头发,整个人显得愈加高挑。 “任总和陈学霸一走,咱们组变得好冷清。”周桐看了眼前排两张空空荡荡的桌子,不禁叹口气,“穗岁,你是不是过两天也要进画室集训了?” 宋穗岁笔尖一顿,“嗯,马上六月份,集训要开始了。” 顺着周桐的视线,宋穗岁看去。临近期末,前排两张桌子却又变回刚开学的样子,仿佛这一个学期发生的种种突然被清零。 两天前,安城几所高中联合举办的数竞夏令营开课,任陆然被选去参加。 原本陈纪淮也在名单里,但因为陈玉霞的事情,他现在根本分身乏术。 第78章 为此,岑保平还去医院探望过。 只不过,看到陈纪淮的现状后,他也沉默了。 陈玉霞的手术虽然算得上成功,但从手术台下来后,又被送进icu里等待清醒。 医生说,这样的情况因人而异,有的患者不到24小时就会清醒,也有的患者或许需要半个月乃至更长。 这让陈纪淮不得不做好长期打算。再加上秦延益始终下落不明,他还要分出精力配合民警的调查。 陈纪淮太瘦了。 这是岑保平见他的第一个念头。 默默把来之前校领导让他劝陈纪淮参加夏令营的那套说辞咽回去,又去餐馆打包饭菜,私心让老板多加了许多肉。 再之后,岑保平就没提过夏令营这档事,只是隔三差五给陈纪淮送来卷子。 这天,夏令营又组织了场模拟考试。岑保平因为学校的事情脱不开身,便想找人跑腿去医院送卷子。 宋穗岁自告奋勇地接下这趟差事。 她最近都没见到陈纪淮,只能偷空给人发短信。但陈纪淮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回,甚至有次回短信时已然凌晨4点多。 宋穗岁不知道这是睡得太晚,还是醒得太早,但总归能猜到他的状态并不好。 来到医院时,天幕收起最后一丝余晖。神经内科的主楼在大厅后面,穿过两楼门前的空地时,宋穗岁撞到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讲究,灰色西服显得正挺,看起来像个商务人士。不过五月末的天里,他却把自己捂得严实,戴着软毡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被男人盯着看了一眼,宋穗岁感到莫名的后颈发凉。但下一秒,男人就挪开视线,迈着大步走了。 这段插曲很快被宋穗岁抛至脑后,可后颈像被毒蛇咬了口的感觉却保留下来,时不时激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在两天后,宋穗岁收到b站后台私信时冲到顶峰。 【bili_6581326:你是陈纪淮的小女友吧?】 【bili_6581326:喜欢这倔贱胚什么啊?长得帅?还是学习好?】 【bili_6581326:那你看看这个呢?[附图]】 聊天窗的小视图里,男生如同死狗一样狼狈地趴着,侧脸挨着粗糙的水泥地,整个人瘦得只剩下嶙峋的骨头,上身赤裸,青紫伤痕纵横交错,打眼一瞧,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地望来,没有眼泪,也没有情绪,沉得像灌满雨雪的坟茔。 凭着这双眼睛,宋穗岁认出来—— 这是小时候的陈纪淮。 第69章 宋穗岁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噩梦。 【bili_6581326】的私信红点数每天高达99+,账号持有者把说不完的垃圾话发泄在小小聊天窗里。 就应该让他烂死在九岁,省的现在给老子找麻烦。 [图片][图片] 你看他多倔啊,从小就是个犟种,打得半死还敢藏家里的钱。 …… 老不死的怎么还住在icu,浪费多少钱? 给陈纪淮说,别瞎耽误工夫,也别做梦想着把房子卖了给老太太治病。 …… 你怎么和他好上的?和叔叔说说。 [图片] 不说别的,我这儿子在外人面前确实人模人样。看,六岁的全家福,小孩帅得很。 ……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这小贱种和他妈一个死德行,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顺眼。 …… [图片] 听说你们养的猫是只小狸花?和这种像吗?小玩意可爱扒拉,真想让人踹上一脚。 但是陈纪淮他竟然还敢养猫? …… [图片] 今天叔叔路过一高了,学校环境不错,但是没看见熟人有点可惜。 …… 【bili_6581326】说话的逻辑混乱,大多是肮脏的咒骂,其中夹杂小陈纪淮被打得很惨的照片,对此他似乎很是得意,有时突兀冒出几句温情,然后又用咒骂覆盖。 更让宋穗岁察觉这场噩梦恐怖的是,【bili_6581326】正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她的生活,从那些图片里一见了然。 怕他会做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以至于宋穗岁特意选了家私密度高的宠物店寄养小狸花,又以“要集训了,累”的借口,主动要求恢复每天车接车送的生活。 噩梦沉溺于连绵不断的雨夜,连盛夏的明媚阳光都驱赶不了这场乌云。 赶着五月底,画室把今年集训的相关事项安排妥当,给大家办理住宿和分班后放了半天假期。 这对步入艺考集训的这帮人来说无疑奢侈。 宋穗岁和李杉杉画完素描作业后,打算去外面吃饭。 原本李杉杉提议去一高巷子里吃烧烤,但宋穗岁思索后拒绝,转而换了附近商场里的一家小锅米线。 她给出的原因是好久没吃,馋了。但她心里清楚,是怕【bili_6581326】。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找个人流量大的地方保险些。 宋穗岁知道【bili_6581326】是谁,只不过她非常抗拒把这个人渣称作陈纪淮的父亲,他实在不配。 也不是没想过把他做的这些事情移交给警察或者告诉父母,想了很久后,她发觉这事很难办。 一来,【bili_6581326】这账号一看就是随手注册,名称都是系统随机,更不用说实名制,找也找不出他的什么线索;二来,他发的私信看着恶心,但说到底并没有对宋穗岁做什么违法的事情,连句像样的威胁都没有。 秦延益这个人老油子,太知道如何把控踩线而不过线的那个度了。 而不告诉裴宜和宋誉端则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对陈纪淮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看法。 正值饭点,小锅米线店门口排起长队。 小店里挤挤挨挨,宋穗岁和李杉杉排在最后,她拿着手机给陈纪淮发消息。 【宋穗岁:吃饭了吗?今天阿奶怎么样了?】 【守护人陈纪淮:还没,阿奶还是老样子。我现在刚到派出所。】 【宋穗岁:好哦,那你先忙。我和杉杉来吃小锅米线了,下午画室放假,我去找你吧?】 等了一会,宋穗岁她们排到门口,陈纪淮也没回消息。正欲收手机,她突然感到不安。 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默不作声搓开手机后壳的小镜子,往四周照了照。 排队的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当宋穗岁以为是自己过度敏感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陈纪淮的声音从音筒传来,他语气凝重,还带了几分不甘,“穗岁,派出所今早找到秦延益了,但是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对阿奶是故意伤害,所以……不予立案。” 最后几个字被说得艰难,宋穗岁呼吸一滞,泛出密密麻麻扎心的疼。 而下一秒,她心头升出一股强烈预感,僵硬扭头,往小店里头望去—— 最里面的桌子坐着位中年男人,依旧西装革履,吃饭的模样文质彬彬。 他缓缓抬头,和宋穗岁对上视线,而后举起手机点了两下,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富有深意的笑容。 宋穗岁像只被掐住脖颈的猫,浑身汗毛倒立,连心跳都空了一拍。 她下意识扯着李杉杉的袖子就往店外跑,等到商场门口人潮拥挤的广场时才停下。 “穗岁,刚都排到我们了,怎么……”李杉杉疑惑,但看到宋穗岁发白面色后她不禁不敢说话。 宋穗岁顾不上解释,她机械地打开b站私信,迎面第一条就是【bili_6581326】的消息。 【bili_6581326:[图片]】 【bili_6581326:宋穗岁是吧?替叔叔劝劝陈纪淮吧,别再耍小聪明了,早点把房产证给我,皆大欢喜。】 【bili_6581326:我知道他在乎你,你的话他肯定听。我这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从小情根深种,小时候养个猫都能拿命护着,更别说你是他喜欢的人。】 【bili_6581326:穗岁,帮帮叔叔吧,好吗?】 图片是秦延益拍的不予立案通知书,薄薄一张纸充满讽刺。 他似乎玩腻这种戏耍小猫的游戏,下了最后通牒,语气却以老父亲管教不听话儿子的口吻苦苦哀求。 宋穗岁双手颤抖地几乎攥不住手机,短短几行话像无数根针钉进心脏,每一个字都能刺出血肉模糊。 恶心、难过、无力、害怕…… 所有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袭来,须臾,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到地上,宋穗岁捂着嘴狼狈地蹲下,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连带着陈纪淮的那份委屈无助一齐击垮了她。 — 日子像突然凝滞的湖面,波澜不惊地推着人往前走。 数竞省赛的前一天,郭清越和高山来医院探望阿奶。 隔着icu门上的探视窗,郭清越竟有些认不出里面躺着的是她熟悉的阿奶。 白色被子下只隆起很平一个包,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人,数不清的管子从头到尾插了满身,本就枯瘦的身体被拓上沉重负担。 第79章 “阿奶怎么样了?”郭清越小心翼翼地问。 “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在昏迷,昨天出现了微弱的mcs,但后续还得观察。”陈纪淮强忍发疼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icu最多住到这周三,医生说,如果……如果人再醒不来的话,最差会逐渐进展为植物状态。” 郭清越和高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气氛一下子沉到谷底。 高山扯了扯郭清越,她才回神,从书包里取出一沓资料,“我爸说虽然之前的故意伤害没有立案,但是你能以阿奶的名义要求秦延益给付赡养费。” “阿奶现在这样的情况,钱只会是越多越好,你别觉得朝秦延益要钱丢人,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出的,没能让他承担刑责已经是便宜他了。”郭清越愤愤。 “我明白。替我谢谢郭伯父。”陈纪淮接下资料。 最近他也在收集这方面的相关证据,不管秦延益到底有没有钱,只要他最后没出这笔钱,那陈纪淮还打算从遗弃罪的角度去起诉。 总之,要他这么轻易就放过秦延益,绝不可能。 “对了,明天省赛我来接你吧。都在一个考场,也方便。”郭清越问。 她看陈纪淮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一下子就急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参加!” 担心陈纪淮因为阿奶的事情消沉,郭清越急忙忙搬出宋穗岁当救兵,“知道我和高山来,穗岁特意和我通视频,说她最近集训不能出画室,拜托我们一定要把你带进考场。” 她顿了顿,碎碎念补充了句,“穗岁看着也瘦了很多,不知道是集训太辛苦,还是担心某人太辛苦。” 陈纪淮眼底露出心疼和自责,他当然知道这段时间连累宋穗岁了。 小姑娘集训原本就辛苦,还要把心思牵挂在他和阿奶身上,一丝自厌如大团烟雾从心肺弥漫,呛得人发麻。 陈纪淮望了眼icu,“我没说不参加,只是想到明天我不能守着阿奶,怕秦延益来医院闹。”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高山跨步上前搂住他肩膀,挥动硬实的胳膊,“明天,你们好好去考试,我就在这守着咱阿奶,秦延益只要敢露头,我就让他看看哥们这身肌肉也不是白练的!” 高山和郭清越两人拉着陈纪淮搞了份明日计划,从早到晚都安排明明白白后,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郭清越塞给陈纪淮一张知识点清单,“知道你是数学大神,不一定用得上这个,但是……” “陈纪淮,不管出什么事,明天好好考,都会好起来的。” 这张清单陈纪淮到底也没用上,但他晚上还是空出心思复习了会儿。 就靠墙盘坐在icu的长廊,认真地翻阅最近岑保平给他的卷子。 来往路人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由自主在路过时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到这个勤奋学习的少年。 月亮爬上天幕,长廊里寂静无声,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呼声。 陈纪淮看完最后一张试卷,宋穗岁发来条语音。 【宋穗岁】:雪人先生,明天竞赛加油!我和杉杉商量好啦,明天她掩护我,等你考完我偷溜去接你! 她似乎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小小囊囊,但是尾调带着独有的上扬,仿佛把窗外月光融进了这一室寂静之中。 【守护人陈纪淮】:不用去接我,等我来找你。 【守护人陈纪淮】:松鼠小姐,晚安。 松开语音条,拇指剐蹭手机一侧,在“守护人”title上折出团阴影,陈纪淮久久注视。 他算哪门子的守护人。 明明是宋穗岁用一腔柔软来包裹他一身利刺,给予他从不敢奢望的光与温暖。 第70章 省赛这天,陈纪淮自觉和平时状态大差不差。 交完卷子后,几所高中的尖子生聚在一起对答案,有认识他的也招呼他过去。 陈纪淮没跟着凑热闹,收拾好东西就离开考场。 “淮神怎么去了一高,性子更独了?” “听说家里人出事了,好像还闹得挺大。” “啊?怪不得这次夏令营不见他来,我还以为是不打算走数竞这条路了。” …… 讨论声被抛至身后,依稀几句话还是被风送到陈纪淮耳里,也没在心里泛起波澜。 倒是被隔壁考场的任陆然听到,他重重叩了两下门,打断讨论,“考完不累?省一都稳了?搁这碎嘴。” 寂静两秒,一群人自讨没趣地哄散。 任陆然跟上陈纪淮,抬手搭在他肩上,旋即被骨头硌得生疼又松开,“知道你能撑,但可别再瘦了。” 陈纪淮看他了眼。 “我也没别的事,听我家桐说,你考完要去找穗岁,她集训换校区了,喏,地址发你。”任陆然晃晃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陈纪淮说,“谢了。” 任陆然没搭腔这句谢,挑眉,“淮神,我还等着今年和你一起进决赛呢,你别到时候省一都给我掉队。” “不会。”陈纪淮笑笑。 宋穗岁参加集训的校区距离原先画室不远,在隔了条后街转角的一栋独立院校里。 这栋楼以前是一所民办初中,后来转让给画室,重新装修后成为艺考集训地。 艺考集训和之前在画室上课完全两码事。如果后者是课业外的兴趣班,而集训就不亚于高考百天冲刺。 从六月到十二月,全程实施封闭式管理,在提升应试画技的同时,还要抽出时间兼顾文化课。 陈纪淮到门口时,门卫师傅拦下他,把他误认成参加集训的学生,要请假条回执。 陈纪淮解释,他是来找人。 门卫师傅问,“找谁?” 陈纪淮答,“宋穗岁。” 门卫师傅拧眉,“怎么也是来找小宋的?你们家也是奇怪,不一起进,还分拨来看人。” 陈纪淮不明所以。 恰好,有辆宾利正往门外驶出。门卫师傅指了指,“就是这辆车,说是小宋的父亲,刚刚校长亲自来接待的。” 宾利鸣了声喇叭示意开门,门卫师傅按下按钮,伸缩门缓缓滑开。陈纪淮也往后退了步,给门口让出空位。 可车路过陈纪淮时却停下来。 后窗被摇下,宋誉端透过车窗打量了眼,“你是陈纪淮吧。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穗岁。” 司机把车停在附近车位,借口抽烟下车站到一旁。 宋誉端还有通电话未挂,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不虞,冷冷道:“去查。不仅这件事,别的我也要。” 将手机撂开,宋誉端捏捏紧皱的眉头,压下那股子烦躁,再开口时多了丝浅淡的温和,“听穗岁说,你奶奶住院了,情况还好吗?” 陈纪淮实话实说,“阿奶还在icu观察期。” “嗯,我们和郑医生打过招呼了,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帮你联系京都医院的权威。”宋誉端说完,话锋一转,“怎么?今天来找穗岁是要带她逃课?” 听出宋誉端强压的那丝温和消失,陈纪淮坐得更端正了些,“没有,只是我想来看看她。” “你最好是不敢。”宋誉端语气变得锋利,他不再以长辈的角色和陈纪淮交流,转换成上位者的威压,乃至于夹杂了愤怒。 “陈纪淮,我看得出你和穗岁相互喜欢,我们家倒也没有那种所谓的门第观念,何况我相信你将来会成就一番事业。但是——” “这统统不能成为伤害我女儿的借口!” 他取出ipad,划拉两下后砸到陈纪淮身上,天知道要不是一贯以来的良好涵养,宋誉端现在拿刀子捅人的心都有。 他的宝贝女儿,生怕磕着碰着捧在心里的珍宝,竟然会被拖进这样令人作呕的境地。 陈纪淮一目十行看完ipad上的资料,数十页的截图让他感到眩晕,指尖发麻到几乎不敢再往下翻,但对宋穗岁的担忧又迫使他不得不看下去。 尤其看到秦延益每次打出“宋穗岁”这三个字时,他脸色都会难看几分。划到最后,陈纪淮神情晦暗,紧咬牙关,从喉咙漫上一股铁锈的血腥味。 他很难想象宋穗岁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延益这样已经长达半个月,穗岁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件事。”宋誉端声音沙哑,藏不住的疲惫和自责,“不仅如此,我听穗岁画室的同学讲,秦延益还会跟踪她。” 陈纪淮嘴角绷得平直,肩胛紧扣,安静地听着。此时的他像坠入冰湖的一团幽火,表面的理智下拉扯着无尽戾气。 “相处这么久,你应该有所发现,穗岁平常大大咧咧,但她胆子比谁都小,怕黑,怕一个人走路,甚至在人群里也都没什么安全感。” “穗岁听话懂事,怕我和妈妈担心,去尝试做up主,去说服我们不要过于保护她……呵,我竟然见鬼地相信了。” “说到底,这都怨我。” 宋誉端从抽屉取出打火机,点燃支烟,猛吸了好几口。 第80章 他很少抽烟,尤其年前体检指标不合格后,裴宜就明令禁止他抽烟了。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如果没有尼古丁加持,或许他根本说不出来。 “穗岁应该从来没有和你讲过,她小时候曾被人跟踪骚扰过。” 陈纪淮陡地抬头,脖颈青筋隆起。小姑娘日常一系列的奇特之处都有了解释,也怪不得她的父母会对她过度保护至极。 “我和她妈妈那会儿生意刚有点起色,每天忙地脚不沾地,几乎忘了还有个女儿要陪,但她打小就不让人操心。去幼儿园看她,她小小一个,每次都拍胸脯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多招人疼啊。” “后来,生意做大。一次常规合并中,对方公司老总欠了高利贷,想做假账从中谋取利益,被法务发现。于是,我叫停合并,那人来求情,我也没同意。再后来,他走投无路……” 宋誉端回忆起那段往事,声音都带了丝抖,他艰难开口,“穗岁当时刚上初一,学校离家近,就没安排司机送。给了那人可乘之机,发威胁短信、跟踪、寄死鸽子……小孩怕影响我们工作,硬撑着没说,最后还是家里阿姨发现她整晚整晚地不敢睡觉,也吃不下饭,才发现端倪。” 宋誉端一支烟燃尽,这段往事尘封太久,是这个家里最不能提及的一段伤疤。现在被他亲手撕开,已经耗尽全部力气。 “我不管你和穗岁如何,秦延益做的这些事,在我这里过不去。” 这是宋誉端对陈纪淮讲地最后一句话。 车上气氛僵滞,连窗外的风似乎都跟着停摆。陈纪淮双手紧攥ipad,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少年始终直挺的背脊如玉竹从中崩折,再也撑不住地跪进满地春泥。 从宾利下来后,陈纪淮没走,他在校门口站了很久,久到下课铃声响起一轮又一轮。 12点30。 最后一堂自习堪堪下课,不少艺考生三两结伴从主楼出来。 之前在实验时,陈纪淮偶尔会听到班上同学吐槽艺术生。 大抵意思是,做艺术生多好,只要家里肯花钱,一群少爷小姐出来集训玩个大半年,回来高考重本分数线直降300分,岂是咱们这种拼死拼活才能有个学校上的人能比的。 他曾经并不了解艺术生的生活,现在想来,都是些屁话。 不提别人,只就宋穗岁而言,这一个学期的时间,他见证过太多次宋穗岁熬过的大夜。 要保证文化课成绩的同时,还要兼顾艺考。速写、素描、色彩,三大科没有一个是比数理化好学的。 那些画不完的作业、起不好的塑形、调不出的色彩,枯燥无味和日复一日的临摹,带着一次次痛苦崩溃,最后才能雕刻成考场上每一笔的斟酌勾画。 门卫师傅看他一直没走,主动搭话,“你不是要找小宋,怎么不进去?” 陈纪淮:“师傅,她们每晚都要画到这个时间吗?” “可不是。这才刚开始,都算早的了。等到十月份往后,画到两三点都是家常便饭,第二天六点半就得再上课,一画又是一整天。要我说,这群小孩也是够不容易的。” “……” 在门卫师傅的絮叨中,陈纪淮从人群一眼看到宋穗岁。 她挽着李杉杉的胳膊往宿舍走,身后背着半人齐高的画夹,和李杉杉兴致昂昂地讨论晚上的作业该怎么画。 她应该如此,应该永远踩着倾泻月光踏歌而行,在每一个明亮的夜晚和着清风朗朗数她的花朵。 所以,这*样努力追求梦想的宋穗岁凭什么要受拖累? 陈纪淮扯唇笑笑,转身走进黑暗里。 — 翌日,宋穗岁收到快递驿站发来的短信提醒。她想了想也没头绪。最近唯一下单的就是昨晚的颜料,但总不可能闪电侠一样今早就寄到。 趁着早饭,她顺路去了趟快递驿站,没想到竟然是b站寄来的包裹。 最近为了躲那些消息,她卸载了app,b站的相关事宜都是拜托周桐这个经纪人帮忙对接处理。 周桐对此倒是没有起疑心,只当她是最近集训太忙顾不上。 因此,宋穗岁也不知道b站寄来的是什么。 用驿站门口的裁纸刀划开包裹,宋穗岁承认,在看到内容的一瞬间,她惊喜地像蹦起来。 周桐像在蹲着物流短信似的,快递一出站就发来一串消息。 【周桐】:我岁宝出息了!京千奖三等奖!苟富贵勿相忘啊啊啊! 【周桐】:你最近没上b站,都不知道前两天工作人员找我要地址的时候,我一个没忍住直接扑任总身上了hhh 【周桐】:宋穗岁,这你不请客说不过去了哈。 【宋穗岁】:知道啦,这周末放假,瓦筑小馆随便挑。 给周桐回了消息后,宋穗岁咧着嘴角,小心地把奖杯装好。比起获奖的开心,还有一件事令她更加期待。 快递驿站在门卫室隔壁,宋穗岁取完快递离开时,像往常一样和门卫师傅打了招呼。 门卫师傅告诉她,昨天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来找,说来也怪,等了大半天,最后也没进去。 宋穗岁想到陈纪淮。 本来她想昨天等陈纪淮考完试去找他,但宋誉端突然来画室,她就没敢偷溜出去。 克制了下,没忍住,还是点开和陈纪淮的聊天框。 【宋穗岁】:你来找我啦? 【宋穗岁】:昨天爸爸也来了,送了挺多好吃的,你们没碰到吧? 【宋穗岁】:阿己,我想你了,现在去找你好不好?想要当面告诉一个小秘密。 陈纪淮刚把家里从内到外打扫地一尘不染,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宋穗岁的消息提示音响了又响,他回复。 【陈纪淮守护人】:好,我在家。让张叔送你来吧,注意安全。 摁下最后一个键,陈纪淮盯着聊天框看了许久。拇指上划,划到他们发的第一条消息,从头看到尾。 他开始贪恋每一次“守护人”的后缀,开始怀念宋穗岁每一次扬着尾调喊他的名字。 陈纪淮知道宋穗岁说的小秘密是什么。 昨天b站首页就推送了京千奖的获奖名单,他也早从每次想要表白时宋穗岁语焉不详的拒绝里,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宋穗岁曾在澄清抄袭时说,《春日青》与她而言,是于盛春窥见的一场绮丽梦境,是时间夹缝中的惊鸿一瞥。 可是,这场梦境终归要醒,时间滚轮也从来没有厚待过任何人。 陈纪淮就这样坐了很久。中途医院打电话联系他,说陈玉霞今天如果还是没能清醒过来,明天就得转到普通病房。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听到消息的这一刻,陈纪淮还是心头一颤, 他平静地表示一切听从医院安排。 在挂断通话后,又进来一条短信——是秦延益。 【好,下午3点见。希望你说到做到,把我想要的都给我。】 第71章 宋穗岁原以为请假溜出去得费点功夫,但没成想画室老师像提前知道一样,很痛快放人,以至于她提前准备好的措辞都没派上用场。 她捧着快递盒,奖杯重量沉甸甸地压住胳膊,把这段时间飘忽不定的慌乱也一齐拽回地面。 这块奖杯不仅仅代表赢得比赛的喜悦,它更像带来好运,带来一束承载希望的风,徐徐拨开近日雾霾。 而宋穗岁,迫切想要把这份好运送给陈纪淮。 轻盈的心思没有维持很久。 在校门口看到张叔的刹那,宋穗岁犹如一头冷水浇下。 “张叔,你怎么在这?”宋穗岁愣在原地,感觉被抓包似的,赶紧朝车内探了眼,生怕车上坐着裴宜或宋誉端。 “宋总让我来接你。”张叔看宋穗岁犹豫不决,很直接说,“要去南湖路吧?” “……嗯。”宋穗岁惊诧张叔准确地说出地址。 她瞬间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昨天,陈纪淮和爸爸大抵是撞上面了。 至于张叔为什么会来送她,为什么连陈纪淮家的地址都知道,宋穗岁有些不敢深究。 一路上,她思绪很乱,抱着快递盒企图稳定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总觉得事情在向极其难以预料又极其不测的方向发生。 抵达时,张叔没有在小区门口停车,而是直接开到陈纪淮家后院的空地。 隔着车窗,宋穗岁看到熟悉景色。架子上依旧摆着一盆盆花花草草,只不过大多数都已经干枯,花枝混着枯败的花叶凌乱地散落在地面。 顺着台阶,后门敞开,一眼望去,家里收拾整齐,乍看不出一丝发生过意外的痕迹。 陈纪淮正站在庭院里收拾那一地枯萎。他背身拿着剪刀,对着最后一盆已经死掉的长寿花,迟迟没有下手。 只看他的背影,宋穗岁就能看出他此时烦闷又无处发泄的心情。 有回听陈玉霞提过,说花草都极通灵性,把谁对它好记得明明白白,全部反馈在每一寸枝叶上。 第81章 这段时间陈玉霞住院,家里的长寿花似乎真的有了感知,随主人的沉睡也渐渐变得没有生气。 宋穗岁见不得陈纪淮被包裹在满地的毫无生气里,她快速跑下车。 关车门的声音惊扰了陈纪淮,他下意识抬起剪刀剪断那盆长寿。剪刀斜切过去的幅度偏大,连着剪掉一大半的花茎,以及缀挂在花茎上新长出的一小朵花苞。 陈纪淮皱眉,眼底压满郁色。 他应该注意到这朵新孕育而出的花苞,起码要给阿奶留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生机潦草剪断。 宋穗岁看穿他,空出手扯了扯陈纪淮的袖子,带了点哄人的安慰,“没关系,下午我陪你去花鸟市场再挑一些长寿回来养。而且之前阿奶送给我的水果糖,我也有养得很好,可以再搬回来。” 陈纪淮转动手腕,克制地牵了下宋穗岁的手,旋即又放开,“不用。这里太脏,我收拾下。” 他让宋穗岁站上台阶,倒是也没清扫一地的残花残叶,只拿着小铲子把那朵花苞清理出来,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 隔着五六节台阶,宋穗岁安静地看着陈纪淮忙碌,她感到一丝揪心,想要出声打断陈纪淮,却没能说出话。 为什么不问她今天怎么过来了? 为什么要说“不用”? 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连看一眼她手中的盒子都不敢? …… 她从今早到现在已经产生太多为什么了,这些为什么纠缠在一起,像小狸花玩的毛线团,死结无解。 或者说,是她压根回避找到解释。 沉闷中,宋穗岁手指捏紧快递盒的两端,试图找到一丝力量。 “陈纪淮。”在指甲几乎抠破纸箱时,她听到自己开口。 宋穗岁扯出一抹笑,“我有礼物送你。” 她想表现地更加自然,可始终有股压抑的氛围弥漫四周,连带着盛夏的阳光都显得阴郁。 陈纪淮僵在原地,他缓慢转过身,自下而上仰望着宋穗岁。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棉质连衣裙,裙子上铺满花朵,像油画里的月亮,绚丽而动人。 于一堆枯败的花草中,她似乎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盎然生机。 在这样的明艳下,陈纪淮却只能抱着那朵被剪断的小小花苞。 宋穗岁还在努力控制自己抬起笑肌,她把快递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奖杯。 “我说过,要让属于陈纪淮的《春日青》得奖,然后,接受你的表白。”她轻柔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小骄傲,藏不住的喜欢与关心。 “可能你会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困难与幸福,我都会永远在。” “所以,我准备好啦。” 宋穗岁把盒子里的奖杯又往前递了递,她的眼睛里只有陈纪淮,简单地一句“准备好”,却像交付了整个世界,仿佛只要陈纪淮开口,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 无声。 空气凝滞。 还有焦灼的等待。 直到宋穗岁感到举着的手臂有一丝酸痛,陈纪淮才定定地看着她,他缓慢而郑重地开口,“宋穗岁,我喜欢你。” 他像含了一石砂砾,把声音磨得溃败如山,又不禁沾染了无尽温柔,“但我们就到这里了,好吗?” 宋穗岁瞳孔微缩,她还没来及沉浸在被表白的喜悦中,就因为下一句话刺出穿心的疼痛。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宋穗岁眼睛泛红。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被强制摊开在面前,所有的为什么终于连成清晰的脉络,那些她看不到的片段被补充完全。 “秦延益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听到那个人渣的名字从宋穗岁口中说出,陈纪淮捏紧拳头,眼底是燎原怒意,可一想到带给宋穗岁这样不堪经历的源头正是他自己,他又愧疚地偏开视线,垂下眼睑。 “对不起。”他苦涩道。 “陈纪淮,你是认真的吗?”宋穗岁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到盒子上,溅出模糊的水花。 她知道他最近过得艰难,她也知道他的自责与拧巴,可这都不是轻易说放弃彼此的理由。 宋穗岁想告诉陈纪淮,她不怕的,她可以和他一起面对那些晦涩时光。 宋穗岁尝试准备说出挽留时,腕上的手表突然亮屏。 是宋誉端正在远程操作家长权限,他解除了陈纪淮和她的守护人绑定。 ——【叮!陈纪淮已不再是宋穗岁的守护人。】 屏幕亮了又熄,随黑屏的瞬间,久久以来的牵绊和满地的长寿花一样烟消云散。 “这也是你和爸爸提前说好的吗?” 腕表的提示语提前把这段关系下了定义,宋穗岁没说出口的挽留被堵了回去。 这场见面究竟算什么呢?算宋誉端成全陈纪淮与她做最后的割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宋穗岁哽咽到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满心欢喜地带来她的骄傲和好运,却换来最相信的两个人早已密谋好把她排除在外的规划。 她当然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在为她好。 可是,这种所谓地“为她好”,她已经听了六年,这些过度保护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水果糖计划的成功以及抄袭风波的解决,都让她觉得自己花心思通过努力获得了认可,获得了理解,可今天发生的种种令她绝望。 原来之前所有的抗争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决定权从来没有递到她的手里。她还是那个一有风吹草动,就被父母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小孩。 即便如此,她认为陈纪淮应该是懂她的。 他陪她走过风雨,应该明白她想要的从不是被罩进玻璃壳里的安稳,而是一份简简单单的平等与尊重。 终究,这只是她以为。 无力感蔓延到全身,她不再向陈纪淮追讨答案,轻飘飘丢下始终抱着的盒子,奖杯顺着台阶滚到地上。 宋穗岁用手背抹掉眼泪,她扬起下巴,像个大人一样体面地微笑,“好,那我们就到这里。” — 宋穗岁的离开带走庭院里最后一丝生机,陈纪淮沉默地站在一片虚无中很久。 他没敢再抬起头,浑身被抽空力气,背脊如山倒似的一寸寸塌下。 陈纪淮知道,他彻底辜负了宋穗岁的憧憬与信任。某种意义上讲,他成为了宋誉端困住宋穗岁自由枷锁的帮凶。 这样的背叛,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京千奖的奖杯被丢弃在地上,多棱水晶柱折射出七彩光,投射出一道小小的破碎彩虹。 陈纪淮伸手把奖杯捡起,捧在手里反复检查,看到底座被摔出两道裂纹时,他强撑出来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无声的哭泣被闷在盛夏的热浪里,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太阳穴被电钻打过一样疼,陈纪淮拖着沉重的身体摇摇欲坠,任由骄阳的滚烫灼热他空荡荡的灵魂。 可他不能倒下。 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陈纪淮擦干眼泪,重新带上冷静的面具,又恢复成刀枪不入的模样,把所有的狼狈和难过都一并藏了起来。 他盯着墙上钟表,度秒如年。时针缓慢地转过一圈又一圈,终于指向午后3点。 “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准时响起,陈纪淮起身开门。 门外。 秦延益面露微笑。 第72章 秦延益单穿了件灰卡其衬衫,袖子挽至胳膊,提着公文包,似乎刚结束商务饭局的精英。 他站在门口,没踏进来,戒备地环视一圈。 他没想到陈纪淮会以故意伤害的由头去报警,幸而家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不然就真牛犊子拉磨,上了圈套。 谁知道这小子这次会不会故意整他,他自然要万事小心。 陈纪淮讽刺,“敢要房产证,却不敢进家门吗?” “我不多防着点,早就被人吃干抹净。”秦延益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掸掸衣角,“就在这给我吧。” 陈纪淮忍着想要动手的冲动,他问,“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只要房产证有什么用?阿奶现在昏迷不醒,你根本没有办法进行过户。” 秦延益似笑非笑,只朝陈纪淮伸手催促,“别废话,给我。” 也不是非得要到答案,陈纪淮拉开玄关抽屉,露出房产证的红色封皮。 秦延益像极垂涎肉骨头的饥狗,什么斯文伪装都顾不上,他飞快地伸手去抢。 房产证拿到手的瞬间,才分得出眼神施舍给旁物。 抽屉里不单只放了这么一本证件,底下压了厚厚一沓资料,最面上的一份合同扯住秦延益的视线。 正当他眯着眼睛仔细看时,被陈纪淮发觉。 陈纪淮侧身挡住后者的窥探,反手将抽屉合上。他看秦延益的目光里充满警惕。 第82章 抽屉合得太快,秦延益的手指被狠狠夹了下,他不满地咒骂出声。但比起手指的疼痛,他更加在乎的是刚刚看到的东西。 “赠与合同?还留的老爷子的名?”秦延益眼珠一转,神情几番变化,“老爷子的遗产当时是我亲自打点,不可能还有遗漏。你和老太太到底藏了什么?” 陈纪淮没动,按着抽屉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房产证已经给你了,秦总还不滚?” 闻言,秦延益皮笑肉不笑,眼神古怪,“阿己,你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事。” “怪不得你们肯这么轻易把房产证给我,原来还藏着宝贝。老爷子留了不少财产给你们吧?”他把房产证装进公文包里放好,下巴朝抽屉扬扬,“这样,你让我先看看。万一我能让它变得更值钱呢?你应该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爷爷不管留下什么都和你没关系!”陈纪淮冷声,似乎被秦延益的不要脸激得口不择言,又扯出另一桩戳人伤疤的旧事。 “你忘了吗?当年我妈和你离婚,走得离婚诉讼,判决书上早就把财产分的一清二楚。这些钱,她就是重新嫁人,白送给别人,都和你秦延益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给我闭嘴!还敢提那个贱人!”被戳到痛处,秦延益暴跳如雷,发出尖锐的呵斥。 秦延益平生最听不得的两件事,一件是说他投资失败,现如今沦落成丧家之犬。 另一件就是提到前妻和他离后,带着一大笔钱另嫁他人。甚至那笔钱是他当时准备投进一家化工企业,后来因为离婚不了了之,但这家企业却在接受别人投资后一飞冲天,让投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导致秦延益在圈子里受到反复嘲笑鞭尸。 陈纪淮不惧地漠视他,唇角的讥笑彻底激怒秦延益。他怒火冲天,逼近陈纪淮,声音高了八度厉声大喝,“我让你打开!” 陈纪淮不仅没听话,反而又往前迈了一步,用身体彻底挡住玄关柜。见状,秦延益懒得废话,他抬手攥着陈纪淮衣领把人推到玄关上。 他看着一副文人模样,却一身蛮力。五指关节紧抓,扯着衣领卡住陈纪淮脖子,拇指叩着喉结用力挤压。 身后玄关上的零零碎碎掉了一地,家里常用的园艺工具箱也从隔板砸到地上摔开,剪子、耙子、铁锹……咣当四溅。 喉咙痛到窒息,陈纪淮感到呼吸被攫取,他挣扎着对秦延益的膝盖猛踹一脚,趁着后者弓腰,他像一头烈豹扑了上去,手肘撞击在秦延益的太阳穴,惨叫声响起。 陈纪淮趁机把人推到楼道,在扭打时,他微不可察地看了眼隔壁墙角。 力道蓦地变轻,给了秦延益反击的机会。 秦延益眼底充血,陈纪淮的讽刺和动手显然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紧扯陈纪淮的头发,他像拎了个待开瓢的西瓜,把人脑袋往走廊扶手的栏杆上砸,“非得逼老子动手,和你妈一样是个不疼就不知道服软的贱胚!”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撞击,鲜血顺着陈纪淮的额头流下,融进栏杆的铁锈红漆里。陈纪淮整张脸变得狼藉,额角蹭了灰,头发被血液和汗水浸湿。 秦延益见状升出一股暴虐的兴奋。这些年在外给人装孙子,为了钱谄媚屈膝,他太久没有感到掌控欲带来的快感。鲜血刺激着神经,秦延益下手越发得重。 脑袋嗡嗡作响,栏杆的冰凉从耳朵击穿大脑,带着铁锈的腥味。 陈纪淮吐掉口血,他不怕死地瞪着秦延益,“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非要选那个时候和你离婚吗?因为是我在你书房看到了投资意愿书,偷偷告诉了她。” “你今天有本事就把我打死,要么……” 后面几个字消失在秦延益暴起扇巴掌的声音里。 嗜血吞没理智,俩人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扭打在一起,秦延益随手在地上摸了把修枝锯抡向陈纪淮。 锯条泛起冷光,划开陈纪淮的胳膊,捅进他的肩膀里,锯齿勾出血肉,一瞬间的疼痛让陈纪淮直不起腰。 在感知到秦延益是真的想动刀子杀了他,陈纪淮反而顾不上疼,他趴在地上笑了笑,这蠢货终于还是动手了。 被陈纪淮笑得发毛,秦延益才意识回笼,他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手里握着锯条,猛地一哆嗦抽出,把锯条丢远,慌张地环视四周,在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松口气。 又想到什么,他赶紧脱下衣服蹲着把锯条捡起来擦干净指纹。 陈纪淮硬撑着靠墙坐起来,觉得秦延益真的很可笑,这时候难为他还想着消除证据。“你以为这次你还能躲得掉?”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秦延益动作僵滞,他愤怒地吼叫,“你他妈想死别拉着老子!” “我警告你,别给老子多事!”秦延益拧眉,看着陈纪淮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压着火气蹲下来平视陈纪淮,“阿己,你是聪明孩子,这样,如果你不生事端,等我把房子转出去,我分你一些。” “别急着不要,想想你阿奶,手术不得花钱吗?” 陈纪淮捂着受伤的肩膀,钻心的疼让他感到麻木,幽幽道,“阿奶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 秦延益诡异地沉默几秒。 随后像个发疯的炮仗一样乱转,“所以,你现在搞这些到底图什么!老太太都醒不过来了,你还要搞老子?!” 气得又抬脚狠狠揣向陈纪淮,这似乎不够解恨,他一把扯过公文包,掏出里面的文件。 用力摁着陈纪淮的头,指着那些文件,他嗤笑,“你以为你这么做,她们就能爱你吗?天真!” “你不是说不明白为什么我跟个傻子一样非要房产证吗?那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阿奶早就签了转让协议!” “不可能。”陈纪淮下意识否定。他告诫自己不要去相信秦延益的话,可当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存在时,他就清楚知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这房子按理说已经是我的了,现在让你住在这里没赶你走,都是看在咱俩父子一场的面上。”秦延益拍了拍陈纪淮的脸,笑容刺眼,“到底还是娘疼儿子,哪怕你改了姓,和老太太一个姓,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阿己,你懂吗?” 他像是胜利者凯旋,扔垃圾似的随手把陈纪淮丢在楼梯台阶上,“还有你那个妈,离婚后她来看过你一眼吗?给你发过一条短信吗?” “对了,还忘了一个人。”秦延益居高临下地望着陈纪淮,“你找的小女朋友对你倒是不错。但也到此为止,她应该不会再喜欢你了。” “毕竟你小时候被打的半死的样子实在难看,以至于小姑娘看到我拔腿就跑。” “所以,别再奢望有人爱你。我要是不好过,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秦延益声嘶力竭。 “——!” 陈纪淮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段时间以来,始终紧绷的一根弦“啪”地断裂,轰响的耳鸣声贯穿整个大脑,挤压每一根神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一瞬间闪回很多片段,波涛汹涌的浪压了过来。 是妈妈说要带他离开那个家后,却从此下落不明的食言。 是阿奶拉着他的手说阿己是最好的孩子,要学会往前看,却又用半条命的代价护住了别人。 回忆最后定格在宋誉端递来的ipad,小姑娘害怕地蹲在满是人流的商场大哭。 …… 陈纪淮平静地躺在地上,眼睛布满枯败,在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放弃自己。可这一刻,他丧失了所有对积极人生的追求。 他深深看了眼墙角闪烁的红光,嘴唇嗫嚅。 趁秦延益弯腰捡公文包时,陈纪淮撑墙站起将他掼倒,他发狠地用浑身的力量把人压倒,一根根手指地硬掰开他手里的修枝锯。 秦延益脸上涌出无尽的害怕,他大声嚎叫,手脚并用地扑腾,却始终挣扎不出陈纪淮的禁锢。 陈纪淮死死捂住秦延益的嘴,把所有恶心的声音闷死在颤抖的手掌下。他拎起那把修枝锯,铁钢的材质硌在掌心,冰凉而瘆人。 秦延益挣扎地愈发剧烈,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锯条被高高举起。 在锯条破风落下的一刹,一声巨响炸裂在寂静中。 单元楼厚重的防盗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粗糙的吱啦声,铁门反弹到墙上,震了又震。 突兀而巨大的碰撞打碎无形的玻璃罩,让外界的嘈杂涌进楼道里的人间炼狱。 “——陈纪淮!” 宋穗岁的声音在这时挤进真空,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像一根透明的线扯住了名为“陈纪淮”的木偶人。 陈纪淮满身是血地回望。 他看到,宋穗岁推开门,站在光挤进黑暗的地方。 第73章 “陈纪淮!” 又一次梦到陈纪淮挥起刀往下落的样子,宋穗岁尖叫出声。她骤然惊醒,浑身紧绷,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认出卧室里熟悉的布局才稍微放松。 第83章 周桐听到她的声音迅速跑来,她抱着宋穗岁拍了拍后背,“岁宝,没事啊,已经过去了。” 宋穗岁没听见似的,她还陷在那场巨大的噩梦里,只自顾自淌眼泪,双手交叠,指甲掐进手背,任由青肿月牙布满双手。 裴宜和宋誉端揪心地站在卧室门口,他们没敢进来。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一周多,但宋穗岁的状态一直很差,她对所有人的话都没有反应,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像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她每晚连续不断地做噩梦,应激所有和陈纪淮有关的事情,甚至看到宋誉端都会变得焦躁。 这样的她急坏了裴宜和宋誉端,立马派人请来严诉。 可宋穗岁却对严诉的问诊极度抗拒,她完全封闭了内心所有真实的想法,任凭严诉怎么劝说都不开口。 没办法,严诉只好让裴宜找一些宋穗岁信任的朋友多陪陪她,或许会有好转。 裴宜无奈,死马当活马医地叫来周桐。 周桐来家里见到宋穗岁的第一面,就先自己哭地不行。她恍惚中又见到了初一时把自己缩成蘑菇的宋穗岁。 不,比那时而言,如今的宋穗岁更加封闭,更加脆弱,就像一缕薄雾,一不小心就会碎进空气里。 周桐小心翼翼,“穗岁,裴姨做了清粥,要喝点吗?” 宋穗岁迟钝地摇摇头,她实在没胃口。 看着她这个样子,周桐感到手足无措,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安慰到好朋友。 良久,周桐率先承受不住如死海般的压抑和沉默,她扑到宋穗岁怀里,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最开始周桐还忍着不敢哭得太大声,后来彻底忍不住,呜咽混着一句句恨恨的谩骂,声音越来越大,把宋穗岁睡衣的前襟都哭湿一片。 裴宜见状,难过不已,靠在宋誉端胸口低低啜泣。就连宋誉端自己,也默默扭头红了眼眶。 一时间,浓重的哀伤弥漫了整座房子。 大抵是父母的心痛和朋友的担忧汇聚成了一根根针尖,硬生生刺破了宋穗岁自我防御的枷锁,鲜活而疼痛的情感扯动了她麻痹的神经,空洞的眼神也渐渐有了聚焦。 宋穗岁抬手抹掉自己脸颊上的泪,她扯着周桐的袖子,很小很小声地呢喃,“桐桐,我怕。” “——!” 周桐心都碎了。 这样好的穗岁,凭什么啊? 凭什么要一次次遭遇这些恶心的事情? “不怕,都已经过去了啊。”周桐拿纸替她擦掉眼泪,“陈纪淮的那个渣爹已经移交警察处理了,你放心,没个三五年这人渣出不来的。” 猛地听到那个名字,宋穗岁像被针扎地抖了下。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嘶哑吐出半个音节,清清嗓子后才说出话,“那他呢?” “陈纪淮吗?”周桐躲闪眼神,挑着说,“陈纪淮住院了。不过你放心,他受的伤不严重,只是看着吓人……” 宋穗岁打断,“在安城吗?” 周桐沉默,在宋穗岁的注视下摇摇头。她攥紧衣袖,怕极下一句被索问地址。 可宋穗岁又安静下来,像无事发生一样,没再开口。她转身侧躺回床,任由泪水默然地濡湿枕巾。 一直守在门口的宋誉端和裴宜难过地几乎要死掉,无力感如汹涌波涛吞噬而来,只能硬生生看着被他们护在掌心上的珍宝一点一点失去光彩。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再继续僵持。 翌日清晨,宋誉端再也坐不住,准备强拉着宋穗岁去医院时,发现她一夜未睡,把卧室里里外外整理了遍。 而从这天后,那些惊恐的梦境和流不完的眼泪悄然从生活里褪色,从此无人敢问津。 宋穗岁不再抗拒与人交流,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作息,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变了。 变得不再活泼,不再像一朵昂扬的太阳花,反而多了些沉稳。 又过了几天,午餐时,宋誉端没忍住开口试探,“穗岁,京都有个画室……” 他刚挑起话头就被裴宜在饭桌下踢了一脚,她使眼色让宋誉端别再说下去。 可宋穗岁倒是接了话茬,“嗯,我也正想和你们商量,我想换家画室,最好是和国外的艺术院校有合作的。” “你想出国?”裴宜惊诧。 “想出去看看。”宋穗岁点头,她掰指头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六月份了,艺考完,紧接着得考cils,还要准备portfolio……” 她笑笑,“时间还挺紧张,看起来我得过一段苦日子了。” 听着宋穗岁有条有理地安排后续,裴宜和宋誉端逐渐慌了心神。 他们是想送宋穗岁换个新环境,但也仅限于京都这样能够有熟人相识的地方,出国……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穗岁,我知道你对爸爸擅自插手你和陈同学的事情有意见,但是……” 他话没说完,被宋穗岁打断,“爸爸,你多想了。那些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可以吗?” “说回正事,出国的学校我都已经看好了。”她把瓷勺轻叩在碗沿,“你们觉得佛罗伦萨怎么样?” “去意大利那么远?”裴宜不赞同地投来质疑。 宋穗岁支着头眨了眨眼,“可是我想去翡冷翠见证最美的日落。” “你这是孩子话。”宋誉端拧眉,“穗岁,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不都是央美吗?” “那是‘我们’的梦想。”宋穗岁没再继续争执,她取来一沓资料。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申请资料和我以前的作品集都在这了,京都新画室那边麻烦爸爸妈妈尽*快对接,我想这周就过去上课。再不拿起画笔,我感觉我都不会画画了。” “我吃好啦,和桐桐约好了去剪头发,就先走啦。”宋穗岁放下资料,不给裴宜和宋誉端开口说话的机会,干净利落地走出家门。 空留裴宜和宋誉端干巴巴地看向彼此。 两人前所未有地觉察到一个事实——女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又或者说,她真的长大了。 而在经历过这段时间的黑暗后,他们竟再也没有办法对她施加以任何形式的干预。 — 和宋穗岁决定高考完出国留学这件事一起做出改变的,还有她的头发。 趁着留在安城夏天的最后时光里,宋穗岁三进三出理发店,最后还是痛下决定,在tony老师的手起刀落下剪了短发。 琥珀色的羊毛卷蓬松中带了丝英气,发梢只到耳朵,额前刘海凌乱地弯着,翘起的发旋显得叛逆。 宋穗岁望向镜子。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形象。 自打她有记忆起,就没有留过这样短的头发。 短发模样的她,退却了些可爱,凭空多了丝冷漠。 她杏眼微睨,摸了摸发尾,眼底没什么表情。 被刻意回避的痛苦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其实,宋穗岁对那天最后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模糊。 只记得从陈纪淮家离开后,她在车上哭得很惨。张叔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慢慢启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 路上驶过南湖路的便利店时,宋穗岁叫停张叔,独自一人在店里的落地窗前坐了许久。 脑海里闪过的每一帧画面都关乎陈纪淮。 在成长手册上登记160的是他,在马路边捡她去吃八宝甜饭的是他,在雨天救下小狸花的是他,端着热气腾腾炝锅面的是他,拎着栗子蛋糕走向她的是他,特意增加直播时长讲题的是他…… chencheng_是他,雪人先生是他,准预备役男友也是他。 用她最讨厌的方式说出分别的还是他。 宋穗岁感觉心脏像一个破了底的口袋,把曾经的欢愉一直漏个不停,余下空荡荡的破洞灌满冷风。 直到透过落地窗,余光看到秦延益往小区里走。 宋穗岁思绪猛地停滞,她打了个寒颤,脑子嗡的一声拉响警报。 不对劲。 秦延益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提前预知到危险的发生,宋穗岁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思索适才刚和陈纪淮切断联系,她下意识地向陈纪淮的家里跑,甚至忘记坐车让张叔载她。 一路的狂奔让她的记忆再次模糊。 重新清晰起来时,她人已经来到了派出所。 作为目击证人,警察给她看了段录像。 警察说,陈纪淮家是老旧小区,楼道没有安装摄像头,幸好隔壁邻居是做律师的,平时防范心比较强,给自己家墙角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这才把全程录了下来。 通过录像,能够确定是秦延益先动的手,而陈纪淮属于正当防卫。 宋穗岁回想不清那些打斗的细节,可清楚地记得那一段录像的进度条似乎和医院里垂危病人的心电图重合,令人胆战心惊。 播放至最后时,场面一度让人揪心—— 破旧楼道散发着窒息的气息,陈纪淮对着秦延益高举锯条。下一秒,宋穗岁的出现让场面扭转。秦延益趁机抢走锯条,翻身将陈纪淮压在身下。 第84章 秦延益似乎杀红了眼,锯条狠狠地插进陈纪淮的大腿,而后把人推下楼梯。 解决掉陈纪淮,他如同理智全无的丧尸,拖着滴血的锯条,朝宋穗岁一步步走来。 …… 宋穗岁至今忘不掉被秦延益扯住头发的感觉。 撕扯的锐痛从头皮灼烧而出,黏稠的血液滴落到她的裙摆,她无力地挣扎,却只能任由冷冰冰的刀刃逼近皮肤。 再后来,她听到了陈纪淮绝望的嘶吼,听到了张叔匆乱的脚步……听到了秦延益被摁倒在地,锯条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听到了警车令人安心的鸣笛。 好在,一切都及时赶到。 后续,在周桐的描述里,是宋誉端替陈纪淮找了一位资深律师,全权处理秦延益的事情。 至于陈纪淮转学是不是宋誉端的手笔,宋穗岁无从得知,她也并不想探究。 毕竟,他们说好的。 ——就到这里了。 宋穗岁吸了吸鼻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回忆起以前是怎么灿烂地笑。 尝试好几次后,她调整好表情,终于重新扯出笑容。 第74章 宋誉端速度很快,为宋穗岁联系好京都的新画室。 虽然他和裴宜还是接受不了宋穗岁想要出国的想法,但是不想再施加压力刺激她,于是,出国的计划被冷搁浅。 宋穗岁早有预料,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出国必然成为定局。 去京都那天,裴宜和宋誉端亲自送她去机场。 一路上,俩人碎碎念讲了许多,到最后甚至开始讨论把公司总部迁到京都的可能性。 宋穗岁一声不吭地听着,她没什么兴致,也不打算发表意见。 直到横跨市区上高速时,宋穗岁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她想回趟一高。 说不清为什么想回去,就总觉得有东西落在教室,想再去看一眼。 宋誉端拗不过,看时间来得及,便又掉头送她。 一高正值暑假,整座校园空空荡荡,教室的门也锁着。 幸而年级主任魔鬼似的组了个强化班,让年级前四十在校区后楼补课一个月。这才让宋穗岁得以找到岑保平可以来开门。 但没想到来的是竟然是王琎。 见到宋穗岁的第一眼,王琎对她的新发型表现出惊讶,他挠了挠后脑勺,夸了句好看。 宋穗岁笑笑说谢谢。 走进教室,宋穗岁觉得恍如隔世。 王琎说,等到新学期开学,他们就会搬到高三教学楼,大家提前把所有东西清理完毕。 宋穗岁的桌子是周桐代为收拾,而教室里唯一的意外则是陈纪淮。 陈纪淮没再来过一高,他的课本和试卷还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肚里,面上蒙了一层灰。 见宋穗岁目光停留在陈纪淮桌上,王琎走过来,“陈纪淮好像又要转学了,听说是去南方。那边的课程和安城学的不一样,估计他是不会要这些书了。” “……” 没能在周桐那问出口的问题,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被王琎告知。 宋穗岁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好情绪,可在听到有关陈纪淮的事情时,还是忍不住地泛起酸涩的委屈。 强撑着没落泪,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要来找什么。 一只松鼠偶。 之前被摔坏一角成了断爪松鼠,宋穗岁复原后,把它送给了陈纪淮。 她记得,陈纪淮很喜欢在做题的时候捏着松鼠偶玩。 要是陈纪淮什么都没带走的话,那么松鼠偶理应也还在。 宋穗岁从陈纪淮桌肚捞出一堆七七八八的书。最后腾空了桌肚,也没见到那只松鼠偶。 她脑子很乱,无措地站在原地。 宋穗岁闭了闭眼,五脏六腑涌出丝丝缕缕的气愤,像永远解不开的求导大题一团糟。 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管是被弄丢,还是被陈纪淮带走,宋穗岁都难以接受。 怎么可以不经过她同意就带走她最喜欢的松鼠偶? 怎么可以拥有她的喜欢后,又因为所谓“为她好”的理由逃走? “宣委,你没事吧?”看宋穗岁气压变得低沉,甚至脸色发白,王琎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 宋穗岁往后躲了下,她深吸口气,“没事。” 僵硬收回手,王琎犹豫很久后问,“宣委,你艺考完还会回来读书吗?” 宋穗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下一秒又变得坚定,“应该不会回来了。” “哦。”王琎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裤缝。 他又喊了声,“宣委……” 宋穗岁看向他。 王琎试图在这双杏眸里找到一丝喜欢的痕迹,哪怕是好感,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朋友总说,追人的时候男生要主动些,说他但凡能拿出平时对待朋友一半的热情,早就成功了。 王琎不是不开窍的木头,也不是没尝试过。 他从高一就开始喜欢宋穗岁,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很多次,可是小姑娘始终不接招。 他以为是她在这方面天生迟钝,可直到这学期看到宋穗岁和陈纪淮越走越近,两人之间的氛围外人越来越难以介入。 他突然发现,原来喜欢和不喜欢的差别真的很明显。 有些事情,并不是先来后到可以讲明白的。 王琎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哂笑,“那祝你艺考顺利!对了,你的高考愿望没变吧?到时候京都见!” 宋穗岁没回答,只说,“谢谢班长,高考加油。” 临走王琎锁门时,宋穗岁透过窗户又看了眼教室。 后墙的板报还没有被清理,蔚蓝天空的铺色里缀满承载梦想的星星霞云。 她一直以为可以和理六班的这群同学奋斗到高考,也会一直在b站连载理六峰的条漫。 但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小师妹远走他乡,小师弟成为孤独剑客。理六峰的美好将将停留在这一刻,在下一届新生到来前满墙清零。 宋穗岁抿了抿唇。 墙报上每个人的梦想都是她亲手写的,觉得可惜,她举起手机对着墙报拍了张照。 在取景框里,宋穗岁突然愣住。 原本陈纪淮那朵空着的云朵里,被添上了串字符——s++。 字迹熟悉,是陈纪淮写的。 一时间,没有找到松鼠偶的气愤和失落好像被一阵微风抚平,换来了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 宋穗岁在新画室适应得很快。 学美术嘛,在哪都是支起画板和月亮椅,一画就是一整天,连句话都可以不用说。 不过京都这边的环境不像安城画室。 安城大部分人是从初高中一路学上来,和同学老师都熟悉。 而新画室对于兴趣班和艺考分得很细。 宋穗岁所在的教学楼全部都是这届的艺考生,来自五湖四海,还有一部分零基础,之前都没碰过画笔。 相对的,老师的管理更加严格,要求更加苛刻,连宋穗岁在大多数时间里也都倍感压力。 艺考一模结束后,宋穗岁接到周桐和任陆然的视频通话。 “穗岁,你们国庆放几天假?”周桐和任陆然挤进屏幕。 “半天算吗?”宋穗岁抽空抬眼看了看屏幕,她正在收拾画包,手机被架在桌面支架上。 周桐叹气,“啊?京都走这风格?一高还好歹放三天呢。” “因为12月就要艺考啦。”宋穗岁说。 “还说去京都找你玩呢。得,你和任总一个赛一个。”周桐用手肘怼了怼任陆然,“不过惨还是任总惨。他们数竞队从暑假到国庆结束都得在校区封闭集训,为之后省赛做准备。” 任陆然耸耸肩,到没觉得有多辛苦。竞赛这条路不好走是共识,关关难过关关过咯。 只是可惜了陈纪淮。 任陆然纠结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告知,“穗岁,陈纪淮转学前参加的那场预赛,成绩非常好,大市第一。” 他提到“陈纪淮”的名字时,小心观察宋穗岁的神态。 看到她没抗拒后才继续,“我听保平说,以他的水平如果参加省赛很有可能夺冠。但是,陈纪淮转学后好像不打算再走竞赛了。” “就还挺可惜的。竞赛这条路,要么义无反顾,要么一败涂地。陈纪淮要是半途而废的话,相当于高中这两年白耽误功夫了。” “穗岁,按理我不应该插嘴你们之间的事,但是陈纪淮这人,实在是点背,摊上了这么混蛋一爹。说实话,挺让人心疼的,如果……如果有可能,劝劝他吧。” 任陆然点到为止。 视频两端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宋穗岁抿紧嘴唇不发一言,忙乱地在画包里翻找。她想找一管颜料,但摸索很久,始终没有找到。 等周桐从视频里喊她时,才回过神,发现颜料就在手边。 “穗岁?岁宝?” 第85章 周桐见宋穗岁不想提及陈纪淮,便适时扯走话题,“最近你有没有登录b站?” “现在账号对接的品牌活动基本上都已经完成,就剩一个初创的商务推广还没做,要求我已经发你微信了,记得按时发。” “嗯嗯,我知道了。”宋穗岁顺势说,她拉上画包拉锁,举起手机,“谢谢我桐一直当我的经纪人啦。” “麦子几斤了”这个账号,从创号初期到现在,一直都是周桐帮着宋穗岁打理。 尤其在宋誉端和裴宜的严防死守下,宋穗岁连手机都会交给周桐保管,周桐几乎可以说是这个账号的第二创始人。 后来出了魏越诬告抄袭的事情,宋穗岁就很少再发作品。一是想要降降热度,二是忙着艺术节和艺考集训,也没有时间创作。 直到现在,宋穗岁来到京都,和周桐异地相隔,再让周桐帮忙打理账号也不现实。加上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宋穗岁索性决定退网一段时间。 她和周桐又聊清楚商务细节,对接好所有事宜后,才挂断视频。 拇指划拉屏幕,宋穗岁点开好久没打开的粉色小电视。 按照初创的要求,宋穗岁用彩铅迅速在速写本上画好一幅插漫,把产品放在画上拍了软广图。 写好文案,点击发送后,她准备退出b站。 这时页面跳转,首页自动推放了一条动态。 是她的特别关注——“chencheng_”。 这是一条图文博。 发布时间在两天前的凌晨。 标题:知识点总结。 宋穗岁停顿片刻,点开。 文案没留只言片语,全部都是图片。 是高中全科的知识点整理。 语数英到物化生。 笔记是手写版,做的很详细,其中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清晰。 划至最后,评论区炸开锅,大家纷纷惊诧失踪人口回归。 要知道,chencheng_自从一个多月前挂了请假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好家伙,高考刚结束,暑假刚开始,就放这么大一惊喜?】 【??我怎么觉得up这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以后不直播了嘛qaq】 【求电子版,已三连】 …… 【嘶!有没有人发现up的笔记标记地很奇怪啊?】 【楼上+1,好几个地方我浅扫一眼,并不是什么重难点。】 【怎么感觉这玩意更像私人订制呢?】 …… 划到“私人订制”这条评论,宋穗岁感到拇指像是被烫了下。 她朝前翻了翻,特别翻到数学知识点时,一张又一张图片令她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分明是陈纪淮特意针对她的薄弱点做的笔记。 那些她永远搞不清的变形公式被用彩色笔细致地圈出,还在一旁做了详细注解。 像一场山火裹挟烟雾滚滚袭来,难过的火苗劈啪作响地焚烧,刻意压制的喜欢和想念缩水后变干瘪,又再一次燎原。 宋穗岁肩膀垮了下来,再也拎不动和她一般高的沉重画包。 随着画包被扔掉,她蹲了下来。 按出了一串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没被拉黑, 也没拖延等待。 嘟声过后,电话随即接通。 听筒里着两股潮湿的呼吸,隔着两千多公里,南城湿漉漉的回南天和京都干燥的空气对撞,荒芜的难忍的情绪在隐晦沉默中无休止壮大。 足够长的寂静后,屏幕黑屏,可始终没人说话。 第75章 那通电话,是宋穗岁和陈纪淮分别后联系的唯一一次,也是宋穗岁最后再听到关乎他的消息。 高三生活在按部就班的忙碌中度过,艺考、高考、出国,一项项接踵而来,让宋穗岁化身无情学习机器。 等到缓过劲时,人已经在乌菲兹美术馆和但丁凝望。 彼时,温驯的风碾过窗玻璃上停留的金黄阳光,古老而辉煌的穹顶穿过岁月肃穆俯瞰光的尽头。 她只身一人闯入文艺复兴的殿堂,曾经只能在画册堪堪触摸的艺术家画作,其真迹赫然映入眼底。 宋穗岁瞳孔虚眯,阳光落下过曝的恍惚,那是一种被窥视到灵魂的震撼,似乎将所有的繁杂情绪洗涤干净。 宋穗岁最喜欢的还是春天。 整座城仿佛一副油画,鸢尾花香漫过领主广场,圆顶城堡伫立在苍穹,蜜渍橘子般的斜阳与蓝丝绒质地的薄夜在穹顶边缘分割,揉碎的金箔为浮雕建筑罩上一层美学朦胧。 她总流连于季节的美丽,收集每一处春天的馈赠。 以至于,这种癖好一同体现在她的画里。 时间总如水流匆匆向前,无数的记忆片段逐渐在冲刷中被腐蚀边角,模糊了形状。 就连习惯也会在日日夜夜中改变。 一如宋誉端和裴宜在宋穗岁执意出国后,一贯的强制在隔着遥远距离后逐渐磨平锋利; 一如“s++”成为宋穗岁这几年无意识思考时随手勾画的标识。 宋穗岁罗列过无数个顶级学府的缩写,从国内到国外,竟无一符合。 于是,探索符号含义成为她隐秘的心事。 最开始是想知道陈纪淮的梦想大学,到后来单纯是扯着这点线索去怀念记忆中的故人。 时间久了,身边的朋友们有时也会发出好奇。林林总总出现过许多猜测,离谱的脑洞大开也曾让人哑然失笑。 只有那么一次,宋穗岁觉得似乎摸到了正确答案。 大二那年回国,京都画室的老师邀请宋穗岁给学弟学妹们做动员演讲。赶巧碰到他们素描小考,起哄架秧中,宋穗岁跟着画了一幅素描。 最令人美术生头秃的不锈钢大集。 白色衬布褶皱嶙峋,不锈钢茶壶、不锈钢热水瓶、不锈钢烧水壶……甚至连小提琴和苹果模型也是不锈钢的…… 金属质感的复杂反光让人绝望。 在一群学生的苦瓜脸里,宋穗岁到底顶着艺考状元的名头,一张4k素描,她画得很快,画完随手在右上角写下“s++”。 课代表来收时,惊叹地发出声“嚯”,拿着画像捧着神图给全班人展示。 宋穗岁觉得他太夸张,忙跟过去想讨回,却听到他们围成一圈的讨论声。 “s++?不是吧?我最好一次也就a-,果然状元的水平不是我等凡人能比。” “这是评级分数?”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a,s,s+,s++,啧,着实要求高了点哈。” 有人掰指头往上数,每往上一级仿佛攀越大山。 “是这个意思啊。”宋穗岁喃喃。 s++,或许本就不是大学缩写,只是陈纪淮对自己未来优越的期待。 “倒也说得通。”她对着自己这么说。 这个疑似“正解”在她心里驻扎了几年,宋穗岁习惯难改,还是会在思考时随手画出。 再次撕开答卷,窥探到真相是在佛罗伦萨毕业前夕。 为了完成presentation,宋穗岁和直系学妹giorgia约好去做街头速写。 她们在大教堂广场前找了个角落,摊开画架,松弛地逗鸽子玩。 giorgia是中法混血,不过从小就在中国长大,按她的话讲,土生土长本地人。 虽然是学妹,giorgia的年龄却要比宋穗岁大两岁。 她之前没打算走美术专业,大学考的c9计算机,读了一年觉得实在没意思,还是比不上画画好玩,便果断退学重修,来读了美院。 “sienna,velours的实习生offer,你打算去试试吗?”giorgia问。 适逢生意开张,一位卷发酷guy驻足在宋穗岁画架前。他指了指毛毡板上挂的展示画,腼腆地询问价格。 “15欧。”宋穗岁说。 男生欣然,他在对面的月亮椅上坐好,等待自己的肖像画。 宋穗岁调好颜料,扭头回答giorgia,“去的,我已经向教授递交申请了。” giorgia点头,划拉手机啪嗒啪嗒地回消息,“我也报名了。教授说让我统计一下人数。” 记名字时,giorgia懒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宋穗岁”,便先随手记了缩写,又把剩下两位要报名的同学信息填好后,才转过头修改。 giorgia蓦地笑笑,她朝宋穗岁晃晃手机,“sienna,总算知道你一直写的s++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你的signature啊。” 宋穗岁没太听清,又让人重复了遍。 第二次听仔细后,手一顿,笔尖在纸面划出一道墨痕,把男生的卷发拉直弧度。 她心口砰砰地跳,手腕绷紧像极了即将断裂的琴弦。任凭她忍着手抖,再怎么画都画地不像眼前的男生,倒是…… 倒是像极了记忆里的少年。 最后一笔落停,宋穗岁惯性地在空白写下那串“s++”。 这串字符染就颜料滚烫,灼得她眼眶发红。 宋穗岁迅速藏起这张画,她强稳心神,对男生抱歉,又重新画了一幅免费送给他。 第86章 男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的freebie让他有些会错意。看向宋穗岁的眼神变得小鹿乱踹,他提出加好友的申请。 宋穗岁维持客气笑容,她指着giorgia眨了眨眼睛。 一句话没说,却又好似说了个明白。 男生眼睛睁大,在两位女生之间瞄了眼,旋即懂了。尴尬中夹杂理解,最后鞠躬说了句祝福后跑远。 看着又一位酷guy铩羽而归,giorgia摊手揶揄,“sienna,你这样总拿我当挡箭牌要到什么时候啊?” “其实,我超级好奇你的理想型,到底什么样的男生才能让你心动哇?” giorgia和宋穗岁互给对方做挡箭牌已经是老传统了,她俩都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这样做纯粹为了省事。 “说点实在的,我呢,不想谈恋爱是因为我爱上的人不能谈,那你呢?”giorgia手肘支着头问她。 宋穗岁不过笑笑,小猫一样瘫回椅子上,她举起黑咖和giorgia碰了杯。 杯壁上的冰水滴洇进指腹,随她一起摩挲那张画上少年的眉眼。 s++ sss 宋穗岁 原来,在十八岁憧憬的年纪里,少年的热望不是梦想的大学,也不是对优秀的期待,是她—— 是宋穗岁这个人。 仅此而已。 简单的字符像小时候商店里卖的麦芽糖,裹着廉价包装,却藏满甜腻到发苦的秘密。 时隔四年,在异国他乡。 宋穗岁再一次为这段年少的悸动感到揪心的酸涩。 — 在巴黎又一次被雪绒覆盖,宋穗岁终于决定回国。 一方面是来自宋誉端和裴宜的催促。 这几年来宋穗岁回国次数屈指可数,他们对女儿的想念已经化作实质,要是宋穗岁还没有回国打算,宋誉端和裴宜就准备去巴黎捞人。 另一方面是为了今后的职业规划。 宋穗岁筹备在国内开家工作室画廊,这个念头在佛罗伦萨时就有雏形,后来她在巴黎读研时,没少和画廊打交道。毕业后,她又进velours做了两年的策展人。于她而言,时机成熟。 卷着风雪,艺术展后的artparty落入尾声。 “sienna,你做的很好。”策展人薇薇安踩着细高跟来恭喜。 宋穗岁和她道谢,礼节性回抱了下。 薇薇安是宋穗岁在velours实习时的老师,领着她学了许多。 这次艺术展,宋穗岁的两幅画被送上展,最后以不错的价格成交,也是有她的推荐。 薇薇安凑近她,挑眉,“我记得你还有一套系列作品,怎么样?要不要也让姐姐帮忙代理了?价格包你满意。” “抱歉呀,我准备回国了。”宋穗岁如实告知。 “哦!”薇薇安一连赞叹,露出替她开心的笑容,“sienna,你想定主意开画廊了?” 宋穗岁颔首,“是时候回去了。” 早在一年前,薇薇安就向她提议过开画廊工作室。宋穗岁画得好,脑子也活泛,审美就更不用说,天生适合干这行。 只不过薇薇安以为宋穗岁会留在巴黎发展,没想到她会回中国。 “真为你高兴。”薇薇安有种看自家女儿的成就感,“什么时候办个展?记得给我发邀请函。” 宋穗岁:“当然。” 宋穗岁原本也打算办自己的首场个展为新画廊造势。 主题她都想好了——“不见春”。 处理完在巴黎的收尾工作后,宋穗岁叫来了一位好友帮忙搬运作品回国。 好友名叫常是知,一位独立野生摄影师。 和温柔知性的名字南辕北辙,常是知本人是个酷飒的浓艳系大美人。 常是知因为感情不顺心情不好,又恰好没事干,索性来给宋穗岁做劳工。 两人窝在宋穗岁的公寓清点东西,常是知问,“你国内画廊工作室筹备怎么样了?” “别的我都不操心了,但是,给你敲个重点。”常是知似乎回忆起什么,漂亮的眉眼变得皱巴,“法律顾问一定要请最好的!” “我知道你这次回国聘请了velours的律师过渡,但是回国后还是得找一个专业的长期合作。” 不怪常是知唠叨,她刚刚经历过背刺,实在对这方面的事情敏感。 宋穗岁清点完最后一批画品,答道,“嗯,我已经在联系了。” 她决定回国前就联系了寇云姝,想要她担任自己画廊的法律顾问。 高中面临抄袭风波时,寇云姝就展示了她作为律师的专业素养。 宋穗岁后来也和裴宜沟通过。裴宜说寇云姝这些年发展的很好,事业越做越大,做过的几个娱乐法相关的案子都很出彩。 宋穗岁和寇云姝在电话里说明来意。 寇云姝倒是真诚,没藏私地说她专职刑事案件,最近手头上正忙着案子,对宋穗岁来说,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寇云姝说,如果信任她,可以给宋穗岁重新推荐一名律师。 宋穗岁自然不会拒绝,麻烦寇云姝在微信上推来名片。 【寇云姝】:这是陈律师的微信。我和他打过招呼了。陈律师在知产这方面数一数二,你可以先加他聊一下。 宋穗岁道谢后,点开名片。 这人的微信头像竟然是风景照,一点不符合对律师的刻板印象——既不是律所logo,也不是本人的正装写真。 【宋穗岁】:陈律师您好。 【c】:你好,不必客气。 【宋穗岁】:寇律已经将我的情况介绍给您了吧? 【c】:嗯。方便再发我一份详细简历吗?需要进一步评判。 【c】:或者你什么时候回国?详谈更好。 这个陈律师大抵是个工作狂? 宋穗岁猜测。这人进入工作的速度属实高效。 她想了想,毕竟以后要建立长期合作,还是面谈得好。于是,给人发去了行程截图。 【宋穗岁】:月底回国。 【c】:好。 第76章 宋穗岁回国那日,新年伊始的初雪刚消融,罕见气温回暖,街道两侧的垂枝樱凋谢又盛开,安城的春天永远带着盎然的明媚。 半月来,她在安城北郊的艺术馆接手了一家展厅,重新装修后,在玻璃幕墙外提名“春迹”。 “春迹”坐落于湖畔边,象牙白曲面建筑的外墙爬满龟背竹和爬山虎,在暖风峭冷中编织着深浅不一的绿意。 四百平挑高空间里,棱镜悬挂成银河瀑布,射灯织就光网,每当阳光透过天窗斜落进展厅,如纸鹤般的白色展墙错落延展,在光瀑中投下参差斑影。 宋穗岁的个展定在立春那天。 布展团队从国外运回她的画作,此时已然上墙,敬等开幕。 “桐桐,你什么时候来?”宋穗岁坐在酒店玄关的换鞋凳上纤腿交叠,足弓隆起,穿上白色尖头长靴,她捞起手机问。 “穗岁,对不起啊。”周桐抱歉,“今天属实不赶巧,雷暴天气,航司决定延迟起飞,也不知道我落地安城得几点了。” 周桐领着一队人穿过机场大厅,隔着电话,拖箱子的滚轮声都压不住她的闷闷不乐。 英气十足的机长大人,只有在年少朋友面前才会露出幼稚小孩的一面。 “没事,我也刚接到消息,下午画廊的投资人要来,估计会聊挺久。”宋穗岁取了件maxmara春款大衣搭在缎面鱼尾长裙外,对着镜子检查妆容。 “那等我落地了给你发消息。”周桐又问,“对了,你新车还没提吧?一会儿怎么去画廊?” 宋穗岁换了只鸢尾花耳环戴上,“晓宁来接我。” “晓宁?画廊新招的小助理吗?” “嗯,今年美院刚毕业,挺有意思一小朋友。” “岁宝,你今年也不大,都开始叫别人小朋友啦?”周桐揶揄。 “咳咳,请叫我宋总。”宋穗岁端起腔调。 “好好好,宋总~”周桐拖长声音,她想起别的事,“那今晚的同学聚餐,你去的吧?” 两周前,一高班级群忽然打破沉寂。 有个同学在群里发了*条链接,是安城教育局官网公布省级十佳教师,岑保平赫然在列。 这好消息可激动坏了群里的这帮老同学,一声接一声的恭喜像炸鱼塘,生生把躺列多年的班级群整得热闹,就连平常习惯死遁的同学也跳出来聊两句。 大家聊着聊着,不知道谁带头起哄让岑保平请客。 岑保平自然不会拒绝,他笑呵呵地在群里发语音,说很想大家,让能来的都来。 许是多年未见,高考的同学情谊本就不比平常,又被岑保平的想念感染,霎时大家的热情被猛地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时间、地点迅速被敲定,群里开始按照学号发起参加接龙。 能来的不能来的,学号后都会有所备注。临到最后,全班42人,只有两个人的学号后是空着的。 一是宋穗岁。 一是陈纪淮。 第87章 宋穗岁倒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对聚餐的事情毫不知情。 她出国后手机被偷过几次,微信早就换了又换,一高的班级群也就没再加进去。 后来,直到周桐告诉她,她才知道。 周桐担心宋穗岁有顾虑,她含糊提了句,“陈……他大概不会来,所以你放心。” 宋穗岁默了下,而后轻描淡写道,“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就算人来,不过是个同学聚餐而已。” 她今年24,又不是18,左不过是一个没来得及谈恋爱就已经分手的准前男友,有什么好避如蛇蝎的。 退一万步讲,那人大抵是不会来,他性子那样冷,何况在一高也就只上了一个学期,应该没什么好怀念的。 电话里片刻无言,周桐问,“那你晚上怎么说?” “去吧。”宋穗岁盘算了行程安排,今晚恰好空闲。 抛开别的,她对理六班是发自内心想念的,甚至到现在还留着那张全班人的群像卡通速写。 自转画室后,宋穗岁就没再见过岑保平他们,高考完因为要准备出国,也没来得及参加毕业典礼。这一直以来也是她的一大遗憾。 “那我们晚上见!”得到确定答复,周桐挂掉电话。 宋穗岁出门前又扯了条披肩,浅浅披在肩头。到酒店门口时,晓宁已经把车泊好。 晓宁等她上车,递来一杯热咖,“穗岁姐,画展邀请函的定稿早上送来了。” 宋穗岁“唔”了声,捧着热咖暖了暖手,又交代下午接待投资人的事情。 车子平稳行驶,前头有辆双层巴士吸引宋穗岁的视线。车身宣传图整体通粉缀满樱花,像是裹着流动的粉白花云,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斑驳光影,整辆车便成了被春风吹散的立体俳句。 宋穗岁心头一动,“这辆车是新1路吧?到艺术馆吗?” 晓宁本也是安城人,对安城再熟悉不过,她瞟了眼,“对,新1路环城,从这到艺术馆应该是直达。” “那你下站站台放我下来吧。”宋穗岁收拾手包,把热咖放进中控格挡。 “?”晓宁不可置信,吞吞吐吐,“姐,画廊还没开业就要倒闭了?”说到后面,她干脆倒豆子般一吐为快,“你别开除我,大不了给我每月少开1000……不,还是800吧!” 这都哪跟哪。 宋穗岁无奈,曲起指骨敲了敲晓宁的脑袋,“贺晓宁!有员工这么盼公司倒闭的嘛!今晚罚你和阿姨一起打扫画廊。” “啊?阿姨也请不起了嘛?”晓宁彻底跑歪,“姐你一个画廊主理人都要坐公交了,那是不是马上就要开除我了?” “别啊。我好不容找到一份做得开心的工作,你别不要我。” 晓宁说着说着还难过起来。 也不怪她,毕业季找工作时,碰到几回不愉快的经历,被骗钱又被白嫖画稿的,好不容易碰到宋穗岁这样好的老板,自然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stop!”宋穗岁斜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就自己去签离职。” 贺晓宁立马闭嘴。 “乖啦,我坐公交是为了写生,别瞎咒画廊。”宋穗岁呼噜了把晓宁的头发,“一会儿鹤先生来了,让他稍等。” 到站公交站台后,让晓宁停车,黑色裙摆掠过车门金属边缘,宋穗岁像只蹁跹蝴蝶灵动而去。 透过车窗望着宋穗岁的背影,贺晓宁再一次赞叹她家小老板的貌美。 — 宋穗岁拎着裙摆上巴士后,挑了后座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工作日的下午三点,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慵懒。 宋穗岁没和别人提过,她很喜欢安城的路建。道路四通八达,如棋盘横平竖直,车流如潮却又井然有序,带着古朴的人文气息穿越人海和岁月。 车上原本坐着五六个女孩,穿得校服,高中生模样。 她们正聊得欢畅,见宋穗岁上车,突然停了声音。 随后头碰头小声议论。 “好漂亮,这是什么迪士尼在逃公主。” “我喜欢这姐姐的搭配诶。” “我们长大了也能穿这样的漂亮裙子吗?” “想要和姐姐合影。” …… 女孩们叽叽喳喳的细碎声落到宋穗岁耳里,她视线投去,刚好对上女孩们偷望,她们慌慌张张又扭头躲避。 几秒后,更小声的议论声又响起。 “啊啊啊嗷嗷嗷被发现了。” “没事没事没事。” “对视那一眼我人没了。” …… 宋穗岁觉得好笑。 蓦地想起高中的自己。 当年在一高时,一有什么不开心想发泄情绪,周桐总帮着打掩护,让她能安安静静坐一个下午的公交散心。 这也是她为什么让晓宁放她下车的原因。 宋穗岁餍足地弯了弯眼睛,她在这一刻有了回到安城的实感。阔别多年,但安城的一切都令她心安。 她扯下一张素描,把女孩们的模样画下来,赶在她们临下车前送出。 女孩们表情惊喜且害羞,一声声“谢谢姐姐”错落而出。跳下车时,其中一个女孩又鼓起勇气回过头扬声,“姐姐你超美!” 宋穗岁笑笑。 在公交车的摇摇晃晃中,她继续在速写本起笔勾画,不过两三笔就将街头车流和行人万千姿态描绘而出。 偶遇红灯,车流被按下暂停键,巴士停在白线前,与旁道的迈巴赫并列而停。 顺着车窗往下看,宋穗岁怔住。 她目光望进迈巴赫。 主驾驶车窗半降,男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曲着手肘虚搭在车窗,衬衫袖子被妥帖挽起,露出小臂微鼓肌群。 牢牢吸引宋穗岁的还属他的那只手。 五指修长,指骨瘦而分明,铂金表圈扣在手腕,普鲁士蓝表盘衬得肤色冷白,让她想起卡莫利渔人村庄孤冷的深海。 她似被蛊惑,手中铅笔不停,寥寥几笔勾勒出男人的腕骨。 红灯剩下最后几秒,宋穗岁实在感叹这双天赐。她稍稍抬高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男人拍了张照片。 “咔嚓”声随巴士的启动一闪而过,驰出好远后,宋穗岁还在回味。 这些年她画过的人体数不胜数,遇到过比例超绝,也曾遇到过完美无缺,但难得遇到这么一双长进她心坎里的手骨。 独享这份快乐还不够,宋穗岁又把照片发给周桐。 【宋穗岁】:[图片] 【宋穗岁】:桐桐!快看,仙品! 周桐秒回,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瞬间刷屏。 【周桐】:这手绝了!天知道我点开放大七八次,硬是没走出来。 她感叹完,发现盲点。 【周桐】:不对,合着你的小助理开公交车接你上班啊? 【周桐】:审视.jpg 【宋穗岁】:我就是好久没坐了,有些想。 【周桐】:大小姐,宋总,咱们有点画廊主理人的自觉好不好,不知道的以为你画廊经营不善呢。 【宋穗岁】:…… 怎么一个两个脑回路都惦记着她画廊开不下去呢。 戳个“猫猫捂嘴”的表情包,她回,“嫌我没排场啊。机长大人,要不下次驾驶你的ja—721来接我?” 周桐乐了,“也不是不行,你都还没坐过我飞的航班呢。” 这话带了丝浅浅的抱怨,是在抱怨宋穗岁这几年回国次数屈指可数,连最好朋友的首飞都没参加。 见苗头不对,宋穗岁打哈哈扯回话题。 【宋穗岁】:要不是一时兴起,还碰不到这位仙品呢。 【周桐】:那也确实。一块钱的快乐[有] …… 【周桐】:完了。 【周桐】:不小心把图转发给任陆然了……我今晚怕是不能睡了啊啊啊 周桐的消息一连五六条。 宋穗岁看得乐呵,尤其最后一条更让她嗅出八卦的味道。 周桐和任陆然高中毕业后就在一起了,俩人一直甜甜蜜蜜,甚至前段时间他们都开始商量订婚。 但不知道为何,向来老婆奴的任陆然,像是得了婚前综合症,开始和周桐耍起小孩子脾气闹别扭。 【宋穗岁】:你还没把任总哄好呢? 【宋穗岁】:祝福.jpg 【宋穗岁】:不行你今晚住我家,让他独守空房[猫猫探头.jpg] 这次,和周桐的聊天框倒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新弹出条语音。点开后,却是任陆然的声音。 “刚回国就预谋拐走我老婆,宋穗岁你出息了。” 【宋穗岁】:…… — 到“春迹“”时,晓宁刚给接待室送了下午茶。 “穗岁姐,鹤先生已经到了。” 宋穗岁点点头,她卸下披肩让晓宁挂起来。推开接待室的玻璃门,一眼看到陈秋鹤站在落地窗前。 陈秋鹤向来不惧冷,单薄的羊毛衫休闲却挺阔,利落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 第88章 人如其名,骨相清隽,含着淡淡疏离又透出文人温润,倒应了名字里的“鹤”之一字。 在认识前,宋穗岁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艺术圈颇有名望的收藏家竟会如此年轻。 按照陈秋鹤的老派作风,她以为他大抵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前辈。 直到两年前,陈秋鹤在香港巴塞尔艺博会看上了宋穗岁的一幅画,以三十万的高价收下。 她和他也因此相识,后来审美投缘,再加上某人的原因,一来二去倒也成了朋友。 而那幅画也是本次画展作品之一,刚送来安城,是陈秋鹤借她来给画廊造势的。 “sienna,你到晚了。”陈秋鹤说。 宋穗岁狡黠眨眼,“可是我遇到了我的灵感缪斯。” 她领着陈秋鹤从头到尾参观了遍画廊,而后在中岛站定。 “没辜负你吧?”宋穗岁问。 陈秋鹤不赞同地点了点岛面,“严谨点。” 宋穗岁撇嘴,重新问,“行。没辜负鹤先生您的钱吧?” “还不错。”陈秋鹤这才答。 宋穗岁接过晓宁递来的茶歇,支着脸颊“啧”了声,“这就是有了心上人的自觉吗?” 陈秋鹤被打趣也没恼,大方承认,“放心上已经很多年了。” 宋穗岁有被酸到。 但转念一想到陈秋鹤喜欢的人,又生出同情。 “和我说说,到哪一步了?没准我能帮你。” 陈秋鹤正在回微信消息,闻言动作微顿。 宋穗岁眯眼,略有惊讶,“你不会还没和她认识吧?” “多嘴。”陈秋鹤回复完消息,收起手机,不再给宋穗岁八卦的机会,“走吧,画到了。” 宋穗岁作罢,跟着陈秋鹤往画廊外走。 晓宁没跟着过去,收拾完茶歇后准备回工作台。路径侧门,突然发现玻璃窗外站了位男士,吓她一跳。 男人安静地伫立,凝视长廊上挂的墙画。 晓宁走过去,礼貌道,“先生,我们的画展还没开幕。” “我知道。”男人说,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 晓宁顺着望去,那幅画画的是夜间咖啡店的场景。 钴蓝与樱粉在亚麻布上堆砌出建筑轮廓,蒙太奇式切割的玻璃窗流淌着柠檬黄光斑,木窗台和街灯,桌椅和客人,咖啡壶和珐琅彩杯,月亮低垂,迷迭沉醉。 这是宋穗岁研一闲暇时画的,名叫《微醺絮语》。 完整度尚可,但并不具备收藏价值,晓宁不明白这位先生为什么会如此专注。 可也不能任由人在这里站着,晓宁想了想,取出一张邀请函递出,“先生,我们的画展立春开幕,您若感兴趣,届时可来观展。” 这次男人总算收回视线,他接下邀请函道了谢,走时又看了眼宋穗岁和陈秋鹤方向。 第77章 【c】:宋小姐,有时间来律所见一面吗? 【c】:有些情况面谈最好。 宋穗岁和陈秋鹤交接完画品,才看到陈律师发来的微信。时间大约在一个小时前,恰好是她和陈秋鹤正忙的时候。 【宋穗岁】:可以啊。 【宋穗岁】:但我现在人在安城,去京都的话可能要下周了。 原以为陈律师得过很久后才回,毕竟律师嘛,忙得很,但没想到他立刻就回了消息,像是专门守着微信一样。 【c】:正巧,我也在安城分所,看你时间安排。 【c】:[地址链接] 【c】:这是地址,随时恭候。 宋穗岁点开地址,明萃——安城出名的cbd,寸土寸金。 这个陈律师竟然在安城还有分所。 还蛮厉害的。 她之前听寇云姝提起过,陈律师是白手起家,自己和朋友一起合伙开律所。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在京都站稳,称得上年少有为。 【宋穗岁】:明早10点30,可以吗? 【c】:可以。 手机在指尖转了两圈,宋穗岁叫来晓宁,把地址转发给她。“明早我要去律所一趟,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 晓宁点点头,她一看地址,惊呼,“去明萃啊,那我明天得穿正式点。” 宋穗岁笑,从上到下看她一身t恤牛仔,“怎么不见你对画廊这么上心。” “主要我怕我这样的,明萃的保安不让我进。”晓宁摊手。 “对了,刚才来了个怪人。”晓宁指着长廊的墙画,“他似乎对你的《微醺剧场》很感兴趣,盯着看了很久。” “我说画廊还没开业,他说他知道……穗岁姐,他会不会是想买的你的画啊?” 晓宁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糟糕事,一下慌张起来,“那我岂不是赶走了一个潜在客户?” “不会。你判断得对,这张画不是成品,没有收藏价值。”宋穗岁肯定晓宁,“你不是还给了他画展邀请函?真想买画的话,到时候肯定会再来的。” 至于那个怪人,宋穗岁有点印象。 那会儿确实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西装革履,气质出众。 只是…… 小助理看出她的犹疑,“怎么了?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她多想了。 怎么可能是他呢。 宋穗岁摇摇头,和晓宁说,“送我去个地方,你今天就可以下班了。” 卸下心头负担,晓宁欢呼,“好!” — 晚上的同学聚餐被安排在一家私房餐厅。 老式小楼改造而来,铸铁雕花漏出几分暖光,藤蔓蜿蜒的瓦墙上浮动觥筹交错的剪影。 老同学陆陆续续到位,里头已经开始上前菜。 宋穗岁仍立在庭院廊檐下,悬铃木的枝影被路灯揉碎在红砖小径上,她站在一束暖光下等人。 白日的明媚不留丝毫痕迹,被入夜的寒凉沁入每一丝空气。 宋穗岁将披肩围拢,下巴埋了进去,尖头长靴轻轻踢了踢青石台阶,试图缓解冷意和等待。 一小时前,周桐和任陆然落地安城机场,现在正往餐厅赶来。 宋穗岁打算等他俩到了再一起进去,她整个高三没在一高念书,独自进场总归显得突兀。 “穗岁!你在餐厅门口吗?”周桐打来电话,她声音不似平常稳重,多了几分激动,尾音几乎上扬到跑调。 “是啊,我到好久啦。你们到了吗?” “到了到了!任总一路绿灯杀过来的。我怎么没见你啊?”周桐话音刚落,她就眼尖地发现宋穗岁,“啊啊啊见到你啦!!岁宝,你穿黑裙也太美了吧!” 她急忙又对身边的任陆然说,“先放我下车,你再去停车。” 任陆然懒散的声音从音筒传出,“知道了,大小姐。” 随后,宋穗岁转身左右张望,终于在西边停车道看到周桐下车。 她对着主驾驶说了两句话后,像稚雁飞扑而来,和宋穗岁撞个满怀。 “宋穗岁,你还知道回来啊!”周桐一开口却止不住哭腔,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她原本有无数话想和宋穗岁说,但千言万语最后只剩这么一句。 宋穗岁的眼眶瞬间发红,抱紧周桐亲昵地撒娇,“桐桐,我错啦。” “我好想你啊。”她深深喟叹。 这几年分别的时光显得漫长。 宋穗岁身处异国他乡,与父母朋友隔海遥遥相望;周桐因为女飞梦想,在无数个咬牙坚持的日夜里奋斗前行;而任陆然则沉浸于研究学术的科研题海……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微信聊天框里的沉默都隔着万水千山。 但最好的友情是在各自奔赴的时光里抽穗拔节,即使隔着山川云海,仍为彼此的光而雀跃。 所幸,他们都成为了曾经梦想里的自己。 任陆然停好车过来,看到周桐和宋穗岁一个赛一个哭得惨,他幽幽叹气,“两位大小姐,站人店门口哭,一会儿经理该出来赶人了。” “……” 被他这么一讲,周桐和宋穗岁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些,像是要把这几年没有一起流的眼泪都流干净似的。 “好啦好啦,这不是都又回来了。”任陆然拍拍周桐的肩膀,“我给你们俩准备了礼物,要不要看?” “你什么时候偷偷准备的啊?”听到礼物,周桐止住泪,她好奇问。 任陆然没回答,后撤一步举高手机,趁她们没来得及反应,拍了张合影。 猝不及防,以至于周桐和宋穗岁来不及表情管理,只有任陆然一个人笑得开心,还比了耶。 周桐:“???” 宋穗岁:“???” 气氛彻底被这一通操作搅散,周桐去抢他的手机,任陆然却仗着个高把手机举到天上。他双手并用,划拉屏幕,被周桐纠缠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给你看。”任陆然宠溺的语气溢于言表,他递出手机,整理好被周桐扯歪的外套。 屏幕上,天高云阔,ja—721如银色巨鸟降落在机场跑道上,周桐站在飞机前,穿着制服意气奋发。 第89章 这是周桐的首飞结束。 那时,任陆然捧了束花送她,而后他们又合拍了好几张照片。 任陆然挑了一张,把刚刚他们三个的合照p了进去。 “你不是说遗憾穗岁没来你的首飞,喏,给你补上了。”任陆然又看向宋穗岁,“也给你补上了。” 虽然p图痕迹明显,但周桐和宋穗岁还是为这一张粗糙的“合照”感到哽咽。 沉默片刻,两人对视了眼,默契地一人给了任陆然一拳。 “你拍的好丑。” “任总,你拍照技术得回炉重造。” “知足吧,你们俩。” …… — “今天谢谢这么多同学从五湖四海赶来。” 岑保平坐在主位,比之六年前,他老了一些,鬓角白发也增多。但耐不住今晚高兴,被一群长大的孩子们围坐在中间,整个人显得都年轻几分。 “虽然带你们时老说,你们是最差的一届,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最优秀的。”岑保平看着这些孩子们一晃竟马上要迈入而立之年的开端,他感到欣慰。 “夸过了夸过了。”孙文轩还是一如既往地皮,他举起酒杯朝岑保平晃晃,“老班,您这是忘了当时半夜12点偷摸来男寝查手机,还罚我们去操场跑步的事了。” 他提及此事,立马引来众人的哄笑。 “我记得老班一看到是班长带头,气得揪起班长就往外跑,连鞋都不让他穿。” “可不是,第二天上台念检查还差点脚软给全班人磕一个。” …… 被众人打趣的王琎朝孙文轩砸过去颗苹果,笑骂,“就你记得清楚!” 一时间大家闹成一团,岑保平也跟着笑地开怀。 他罕见地喝得有些醉,对着在座的人环视了圈,没看到他最想见到的两个人,深深叹口气,“可惜了,只有那两个人掉队。” “老师,您说谁掉队啦?不会是说我吧?”岑保平话音刚落,宋穗岁推门而入,她皱皱鼻子,“我可不认啊。” “我高考612,可是记在咱们一高的光荣榜里呢。” 宋穗岁一身黑色缎面长裙,身段曼妙,卷发落在耳畔,衬出耳尖的珍珠鸢尾。 分明冷质的搭配穿在宋穗岁身上,又平添几分俏皮的灵动,恍若雷诺阿笔下出逃的少女玫瑰。 她的出现不仅让岑保平一愣,更是令在座的所有人投去视线。 敬酒的抢菜的聊八卦的,纷纷都不说话了,短暂的沉寂直到大家认出宋穗岁才重新变得沸腾。 “宣委!” “宋穗岁!” “穗岁!” …… 喊得最多的还是“宣委”,打过招呼后又是一波夸赞她漂亮、询问近况的关心…… 宋穗岁、周桐和任陆然三人到岑保平那聊了会儿,才开始找位置坐下。 他们刚一坐下,何瑶便凑过来。 何瑶本硕连读,学的化学,如今在一家央企从事高新技术行业。齐刘海,细框眼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学霸感。 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陌生,她亲密地拉着宋穗岁胳膊,“你不知道,你和陈纪淮走后,我前头空了两个位置,好不习惯。” 老同学聊天,无非最怀念的还是高考的那段岁月。 宋穗岁虽然未能参与,但她在众人的聊天里听得津津有味,似乎也将她带到了那一段时光里。 面前九宫格的糕点装盘,风雅精致,正中间还立着小小一只皮影戏的花旦剪纸立绘。 宋穗岁筷子一偏,不小心将皮影立绘戳倒。 “我去接个人。”这时,任陆然起身指指门外。走前,带了些深意地看了眼宋穗岁。 “谁啊?”周桐问。 任陆然只笑不语。 等他再次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人。 “抱歉,临时加班,来晚了。”男人声音不大,却如冰泉击石,清冽通透,音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疏离,似雪后空山的风,凛冽中裹挟着沉静。 陈纪淮推门而入。 全场的热闹出现第二次凝滞。 宋穗岁随众人望去,倏地一怔。 周遭喧嚣突然模糊成背景音,她背脊瞬间绷直,呼吸凝在喉间,连眨眼都带着几分迟滞。 刚扶起来的皮影立绘再一次倒下。 宋穗岁试图控制好气息,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淮哥,坐这!” 孙文轩朝陈纪淮招手,他往旁边挪了挪,恰巧空出宋穗岁身边的位置。 陈纪淮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他只穿了衬衫,袖子撩至小臂,衣摆妥帖地束进西装裤里。 临时加的位置,显得挤挨。 陈纪淮的裤脚扬风,无意间从她的裙摆蹭过,只轻轻一下,如同被薄荷叶片的细小绒毛触碰指腹,足够乱了整个心弦。 宋穗岁笑意微敛,余光瞥见陈纪淮腕骨间佩戴的手表。 铂金表圈。 普鲁士蓝表盘。 卡莫利渔人村庄孤冷的深海。 …… 先前偶遇的仙品,长到她心坎的一双手,竟然是陈纪淮…… 宋穗岁手里一抖,皮影立绘被她放歪。 似乎被她的注视灼了下,陈纪淮撩眼望来,在众人的嘈杂声里,他浅浅开口,“好久不见。” 宋穗岁捏紧筷子又放下,不再折磨那个今晚注定立不起来的皮影立绘。 她抬眼回望,露出盈盈笑意,“好久不见。” 第78章 陈纪淮从少时就自带气场,他在的场合总能成为焦点。 没聊两句,他又被咋咋呼呼的一群人扯走坐到岑保平身边。 宋穗岁对此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对眼前的菜品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有一年在佛罗伦萨,她创作进入瓶颈期,经历了一段十分煎熬的日子。giorgia为了让她放松心情,组织了场party。 宋穗岁罕见喝醉了,第二天在公寓清醒过来,giorgia告诉她,她哭着扒拉了一整晚的手机。 手机搜索记录上全部是“毕业多年,怎么才能碰见高中前男友”。 高赞答案其中之一,就是同学聚会。 宋穗岁记得,她当时看到这条答案,又是喉头一酸。 她和陈纪淮,恐怕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同学聚会上。 可是,在这么平凡的一天,无风无雨,嘈杂热闹的同学聚会上,陈纪淮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她曾经暧昧的过往、曾经诀别到痛彻心扉的时刻。 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和她或许仅是两条互不打扰的平行线。 宋穗岁扯下立绘皮影放在桌面, 周桐朝她投来关心的眼神,宋穗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周桐还是不放心,扯着人到一旁的茶歇台上挑甜点。 另一边。 陈纪淮被众人架着中间,他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想灌他酒。陈纪淮一一婉拒,他玉面大神的冷酷人设,即便长大也深深刻在众人记忆里,倒是没人再敢起哄。 岑保平醉意上脸,聊起往事滔滔不绝,“陈纪淮,你怎么就转文科了呢?你一个好好的数竞苗子,怎么就转文科了呢!” 时隔多年,想起这件事,岑保平还是觉得惋惜。 当年,陈纪淮转学走得太匆忙,都没等到数竞成绩下来,后来岑保平得知陈纪淮得了省一且排名第五时,他真的生出股冲动,请了两天假,连夜坐高铁赶去陈纪淮的新学校抓人。 其实他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哪怕孩子转学,自己作为老师,起码要鼓励陈纪淮继续走数竞这条路。 可到了陈纪淮的新学校,得知人理转文的时候,岑保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气炸了。 这孩子不是拿前途开玩笑吗? 他干脆堵在学校门口,非要陈纪淮给个说法。可陈纪淮这小子,到了新学校也总不按时上课。 岑保平也清楚陈纪淮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老人,堵了两天没堵到,他也就作罢先回了安城,走前还给陈纪淮留了封信。 说到激动处,岑保平甚至带了些哽咽,他看着陈纪淮,“你说,为什么当年非要……非要……” 他觉得那三个字烫口似的说不出。 “老师,你饶过我吧。”陈纪淮无奈笑笑,他以茶代酒,和岑保平碰了杯,求饶似的,“桌上这一圈人,不能只念叨我。” 众人反而跟着起哄,“淮哥,你都不知道,保平回来后为了你的事天天叹气,说他少给国家培养一名数学家。” “夸张了。”陈纪淮摇摇头。 他是知道的。 那时,岑保平没在学校堵到他,回安城后几乎天天给他发消息,劝他别冲动。即使得知他以文科成绩也可以闭眼挑学校,岑保平还是觉得可惜。 后来,在岑保平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陈纪淮向岑保平吐露了一些想学法律的原因,才打消其念头。 与其说陈纪淮怕了岑保平这股子执拗,不如说是他不想再让这名足够负责的老师为他操心。 第90章 看气氛有些僵,一群人里还是王琎开口帮衬了句,“保平,你也是。瞎操心。要不是陈纪淮当初理转文,律师界可少了名大状呢。” “也是。学法……挺好。”岑保平想到什么,他抿尽杯子里的白酒,喃喃。 陈纪淮没再说什么,他目光平静,像是把过往的所有埋藏在不足以外人道的深夜。 桌上的话题转得很快,一群人又开开心心地聊起别的。 陈纪淮于满室热闹中,望了眼宋穗岁。 她完全没兴趣参与讨论,只一心和周桐躲在角落里吃甜品。 陈纪淮眸子暗了几分,他捻着茶杯的动作染上一丝烦躁。 临近聚餐结束,不舍的人主动要续局。 陈纪淮刚站起来准备朝宋穗岁的方向走过去,就被岑保平又拉着一阵嘱托。 他安静地听着,余光却一直盯着宋穗岁的动静。 直到看见王琎领着宋穗岁有说有笑地离开餐厅,他顾不上周全礼节,和岑保平告辞后匆匆离去。 — 深夜的料峭寒风吹得人头疼,宋穗岁把披肩裹紧,她没什么心情再和人周旋,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困了?”王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贴心地问。 宋穗岁摇摇头,“班长,你说的画大概是什么类型的?” 适才,她推脱好半天何瑶他们打算的第二场续局,正拉扯的时候,王琎找到她,说想让她帮忙看一幅画,现成的理由脱身,宋穗岁便跟着王琎下楼。 “是我表妹刚在一家艺术馆收的,她托我问问。”王琎带着她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后,打开车门,“外面冷,要不坐车里说。” 宋穗岁:“不用了,吹吹风挺好。” 看出她的婉拒,王琎也并不勉强,他讪讪笑了笑,“宣委,我能……能叫你穗岁吗?” 沉默在昼夜的寂静中被拉长。 在王琎还想要说些什么时,宋穗岁率先开口,“班长,看来没有什么画需要我看吧。” “不过,谢谢你带我出来。还有,今天甜点的选品很好吃。”宋穗岁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卷发,笑着说。 “……真不打算给我一点点机会了?”王琎听出*了她的拒绝,苦笑着想再挣扎一次。 从高中到现在,他还是喜欢宋穗岁。 他不仅一次后悔过,为什么当时宋穗岁转去北京前,他没能鼓起勇气和她表达心意。 当时他以为总会再见面的,可没想到竟然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所以,在得知宋穗岁也会来同学聚会时,王琎做足了准备。不管结果如何,他总要告诉宋穗岁,他喜欢她了很多年。 “宋穗岁,我喜欢你。”王琎说得认真。 宋穗岁滞了滞,没想到王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班长,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说,“……谢谢你,祝你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王琎怔了片刻,看着宋穗岁坦荡的神情,那双杏眸依旧明亮夺人,余光瞥见不远处匆匆赶过来的陈纪淮…… 他还是输给了陈纪淮。 王琎收回视线,“好,你也是。” “但是今天送你回家的机会,总要留给我吧。”他打开车门,做出邀请。 — 从餐厅跟出来,陈纪淮强忍着没朝宋穗岁他们走过去,他上了自己的车。 周身气氛沉闷得吓人。 车里原本坐着的人直起腰。 沈翊礼正在玩游戏,推掉敌方水晶后,问,“怎么出来了?聚餐结局了?” 陈纪淮没搭理他,只顾着看向宋穗岁和王琎。 沈翊礼探出头顺着望去,瞬间明了,“告白现场啊?” 陈纪淮倏地皱眉,不虞地凝了他眼,“别乱说。” “你先别瞪我,是不是告白你自己清楚。”沈翊礼伸个懒腰,“不过话说回来,按哥们我多年经验,这小子成不了。” “你怎么知道?”陈纪淮问。 沈翊礼神神道道,“你没看对面姑娘恨不得离他一米远吗?” “但是,”他话锋一转,“他们成不了,也不代表你有机会。” 沈翊礼太清楚陈纪淮的性子,比最硬的冰块还冻手,“你和她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不到一学期,怎么就能惦记了这么多年?” 他是真不明白爱情这玩意儿怎么就能保鲜这么久,沈翊礼向来是京都浪子,爱情场上从不回头。虽说他身边的朋友也不缺深情的,但像陈纪淮这种的,也就这一个。 沈翊礼支着手肘,从上倒下看了看陈纪淮,“你说你也是京都律政新贵,怎么一根筋,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陈纪淮燃了支烟,在燎雾中抑着眉,“我等是我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穗岁是高悬明月,是他弄丢了月亮,便合该一步一跪,去祈求月光垂怜。 沈翊礼彻底哽住,合着这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困死在这段感情里。 他无意多劝,又窝倒在后座玩游戏。 车里暗色朦胧,只有陈纪淮指间的一点猩红,他静静望着远处的王琎和宋穗岁。 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但好像又把这一辈子都想尽了。 如果,她答应了王琎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陈纪淮连烟都忘了,直到猩红火光烫到了手。 他皱眉,视线再次凝在远处。 王琎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穗岁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双手交叠的小动作让陈纪淮心里一紧。 理智没有了。 克制也没有了。 他推开车门,顾不上沈翊礼的阻止,朝他们走去。 “抱歉打扰。”陈纪淮沾染寒风萧瑟,他站在两人中间,身形护着宋穗岁,堪堪挡住王琎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陈纪淮有意,宋穗岁觉得他似乎很在意她的手背,目光不止一次得朝她的手背探来,宋穗岁下意识地松开交叠的双手。 这被陈纪淮看到后,他像是舒了心,不再关注她的手,转身和王琎交谈。 “我和……”陈纪淮顿了顿,接着说,“我和宋小姐还有工作聊,或许要带宋小姐先走一步。” “宋小姐?”王琎似笑非笑地盯着陈纪淮,同为男人,他当然看得清楚,原来,陈纪淮在宋穗岁这里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陈纪淮不欲与旁人多说,他看向宋穗岁。 她的眼底也分明充斥着疑惑。 陈纪淮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升出几分懊恼,他本想徐徐图之,可现在只能摊开了讲。 他打开手机,调出微信名片给宋穗岁看。 “既然约好去律所详谈,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可以吗?”陈纪淮缓慢而平静,深究,还带了丝微不可查的不安。 宋穗岁盯着微信名片上那个风景照的【c】,双眉轻蹙,她沉下了眸光。 第79章 迈巴赫顺着车流静谧行驶,深夜的流光溢彩半明半昧落进车里。 陈纪淮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时透过后视镜去探查宋穗岁的神情。 他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全是沈翊礼发来的讨伐,内容无他,都在说他重色轻友。 一路无话,气氛比浓重的夜色还要粘稠僵滞。 宋穗岁拢紧大衣,她捏着手机啪嗒啪嗒地按着,指头能把屏幕戳碎。 【宋穗岁】:姝姝姐,你怎么没告诉我,新推荐的律师是陈纪淮啊?! 【寇云姝】:是他。怎么了吗? 【寇云姝】:说起来,我记得你们还是高中同学?都是安城一高的? 【寇云姝】:熟人更好办事。 何止是同学啊…… 如果准前任也可以算作熟人的话…… 宋穗岁心里嘀咕,她余光瞥向开车的男人。 西装革履,皮囊越发的勾人,从眉骨到下颌,绰绰阴影也遮不住的冷隽矜贵。 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蛊惑,宋穗岁更气了。她别过脸,又继续戳手机。 【宋穗岁】:姝姝姐,能换位律师吗? 寇云姝这次隔了许久才回了条语音。 背景音吵杂,像是在饭局上,她捂着音筒,清雅的声音淡淡流淌而出。 “为什么想换人?哪里不合适吗?” “你之前说艺术馆需要律师的时候,刚好陈律坐我旁边,他顺人情就接下了。陈律虽然主修刑法,但在知识产权上也颇有造诣,专业上不需要担心的。” 宋穗岁没想到寇云姝的语音条被自动播放,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出。 “……” 下意识地慌忙退出聊天框,宋穗岁看向陈纪淮。 适逢红灯,陈纪淮轻点刹车。 前窗被轻轻砸下连绵的雨珠,雨刷器自动开启,雨声被隔绝在窗外,但清冷的寒意顺缝挤进两人的对视间。 陈纪淮停好车,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他沉声,“宋小姐还没试用就想退货?” 宋小姐…… 他还叫上瘾了。 宋穗岁手指绕着披肩流苏捻弄,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打算和陈纪淮好好沟通。 第91章 “我知道画廊的法务是你顺人情接的代理,恰巧我这座小庙也不用兴师动众地用你这尊大佛的……” “陈律师。”她补充称呼。 陈纪淮眸光郁沉,嗓音带了丝哑,似乎沾染雨夜潮湿,“不是顺人情。” 宋穗岁没听清,“什么?” 绿灯的光被折射出重影,迈巴赫往前开了一段,拐进僻静的岔路。 陈纪淮停好车,打了双闪。 他侧过脸,看着宋穗岁解释,“我说,不是顺人情。” “知道是你,特意接的。” 窗外的世界被雨意模糊了轮廓,细雨坠落的节奏温吞而凌乱。 宋穗岁心跳亦然。 如尖针在心脏勾缝出粗拙针脚,一线一针间连呼吸都被连累地泛出密密麻麻的疼。 高考结束,陈纪淮来到京都后才知道宋穗岁已经出国。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探听不到一丁点关于她的消息。 陈纪淮感到惶恐不安,缀着他灵魂的那根牵丝线随时间流逝变得松垮,他有种似乎彻底失去的痛感。 后来,一次和任陆然偶然碰面的机会,陈纪淮无意间听到了句关于宋穗岁的现状。简短几个字,如获珍宝。 他发觉原来还有这条路可以走。 于是,向来清冷的律政新贵,一夜间多了个习惯,好凑局。 但他什么行业都沾点,让人摸不到头脑。 只有陈纪淮自己知道,他去的那些局无非一个共通点——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宋穗岁有些关联。 寇云姝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只是在高中时帮忙给宋穗岁处理过一次案件而已。 陈纪淮记不清他参加了多少次寇云姝的组局,终于某次从她接到的一个电话里,探知到了宋穗岁的消息。 听到宋穗岁需要一个精通知产和艺术品流转的代理律师后,陈纪淮果断出手。 他喝尽杯子里的酒,对寇云姝说,“这案子给我吧,我来。” “你?你不是专做刑案的吗?”寇云姝拧眉,旋即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律所专门养了一批知产团队?” 陈纪淮这个人,在京都律政圈绝对算得上异端。 横空出世,借助沈家二公子的出资,硬生生在刑案上分得一片天下。但就在局面大好时,他又力排众议,主动开拓新业务,组建了支专业的知产团队,专攻娱乐法和艺术品领域。 寇云姝打趣,“这可是我一好妹妹,没多少代理费给你的。” 陈纪淮忘了他是怎么回答的。 可如果对象是宋穗岁的话,他又怎么会收费。 …… “停车。” 宋穗岁极冷淡地垂着眼,没有丝毫情绪地说。 “陈律师,我想你能明白吧。”宋穗岁绷着背脊坐直,“我之所以上你的车,是因为不想和班长闹得难堪,并不意味我答应了你什么。” “后面的路不麻烦陈律师送了,我自己回去。” 宋穗岁仿佛仙人掌伸开了浑身的刺,她顾不上体面,顾不上客套的礼仪,她只知道,要是不发泄一通,自己就会被闷死。 “穗岁……” 陈纪淮伸手想要扯她的手腕,指尖虚虚碰上,又飞快移开,“我没有逼你做决定的意思。但是现在外面下雨,让我送你回去吧。” 他面对他的明月,不知所措。 “陈纪淮。” 自重逢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到此为止了,谢谢你。”宋穗岁带着怒气下车,车门被关上的“砰”声像是最后的通告。 她拦了辆出租,和司机师傅报了地址。 迈巴赫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司机师傅一乐,他瞅了眼宋穗岁郁结的脸色,“和男朋友吵架了?喏,一直跟着呢。” “随他跟。” 宋穗岁看了眼侧视镜,收回视线。 回到酒店,宋穗岁踢掉尖头长靴,把自己扔进浴缸的热浴里。 满脑子都是陈纪淮那句“为了你。” 雾气蒸腾,烘得眼睛发烫,泪水顺着落下。 宋穗岁理不清自己麻乱如团的心思,她像吃到了一颗怪味糖,在这颗糖里品出了心慌意乱和一丝惊喜,又品出了说不出口的愤怒和委屈。 陈纪淮就是这么一个人,永远妥帖,永远置身于前。 宋穗岁从不质疑他的喜欢和真心,陈纪淮如此冷木头的性格,能亲口说出那样的话,已然不易。 只是,他从不信她。 和宋誉端、裴宜给的爱一样,裹着层层厚重的壳,包装成精美的礼物,在他们的眼里,她只需要坐享其成,享受最甜蜜的爱意,无须和他们一同承担风雨。 — 翌日,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停歇,留给了宋穗岁一丁点得以入睡的时间。 但她也没能睡太久,醒来时眼睛肿得桃核一般,拥着被子坐起,迟迟回不过神。 还是晓宁按门铃才把她扯回。 “穗岁姐,起床了不?我给你带了早餐。”晓宁扬了扬手里的糖果子,拍拍胸脯一副求表扬的神情,“你最爱的阿婆家,最后一份被我抢到了。” “你来做什么?”宋穗岁迷迷糊糊地问。 “来送你去明萃啊。”晓宁扒着卧室门半侧着身子,见宋穗岁没反应过来,她提示,“不是说好今天去律所吗?” 宋穗岁:“……” 她烦躁地揉揉头发,顶着红肿的眼睛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姐,你眼睛过敏了?”晓宁凑近才发现,她惊讶地喊。 “别吵吵。”宋穗岁幽灵一样飘到盥洗室。 “那律所还去不去呀?” 宋穗岁洗漱完,冷敷了片面膜,“去啊,为什么不去?”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宋穗岁突然悟了。 如果拒了陈纪淮,她到哪再去找个像他一样专业能力强又便宜又靠谱的律师。 人,你不要太矫情。 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绝不可以! 对着镜子,她自我洗脑,越想越觉得可行。 原本她就没错什么,凭什么要躲他。 宋穗岁瞥了眼桌上的糖果子,只心动了一秒,忍住没吃,反常地去冲了杯黑咖。 看到宋穗岁竟然能抵御糖果子的诱惑,晓宁眯眼,“boss,你不对劲。” 宋穗岁仰头将黑咖一饮而尽,冰块在玻璃杯里撞出清脆声响。她旋即抓起冰袋按压下颌消肿,“别废话,来帮我挑衣服。” 她向来温柔,很少把烦躁表现地如此明显,像极了要大杀四方的女战士。 晓宁跟着她拐进衣帽间,脚下突然顿住,数不清的华服铺满整面柜子,晚礼裙摆拖在波斯地毯上,空气里似乎都浮动着雪松香。 她瞪圆眼睛,愣愣地摩挲着某件真丝高定,“你这是要走红毯?还是哪个艺术馆有artparty?” 鎏金衣架在轨道滑动,发出轻微的嗡鸣。隆重的,性感的,正式的,妩媚的…… 宋穗岁一件一件试过去,随手又扯条墨绿丝绒质地的露背长裙。 布料滑落的瞬间,晓宁的视线黏在自家小老板白皙光滑的裸背上无法移开,冷玉般的蝴蝶骨顺着脊背浸在逆光里,像幅尚未完成的少女油画。 “等等!”晓宁按住旋转衣架,“穗岁姐,去律所要穿高定这么隆重的?” “……你这阵仗,是要去收购律所?” “不啊。”宋穗岁望着落地镜,不甚满意,她褪掉身上的长裙。 “那你这么重视是因为……”晓宁环视四周散落的衣服。 “因为那律所老板——”宋穗岁幽幽看向晓宁,勾了勾唇,“是我的前男友。” 她停顿了下改口,“哦,严谨地说是还没追上的前男友。” 第80章 前男友? 还没追上? 晓宁:“!!!” 哦莫,什么boss大瓜? 是她可以听的嘛? 话说回来,什么男人能拒绝小老板的神颜哇? 贺晓宁表情一变再变,像上上下下在瓜田偷瓜吃的猹。 没理会晓宁一脸八卦,宋穗岁最后挑了身柔雾玫瑰粉的女士西服。 丝质面料泛着珍珠光泽,如晨曦轻吻花瓣,戗驳领以手工珠片勾边,内搭玫瑰花簇长裙,腰线内收如弦月勾勒出优雅。 她对镜子理了理衣领,坐到梳妆镜前化妆。“你去和律所联系,就说我们画廊来了重要客人,争取11点准时到。” 晓宁还沉浸在震惊中,但良好的工作态度让她边听边在文件助手里打草稿,“啊,我懂,这是做生意的手段吧?放高姿态,以防对方看低我们,是不是?” 宋穗岁含糊地“嗯”了声,没戳破小姑娘对职场的究极幻想。 什么放高姿态…… 单纯是时间来不及了而已。 可宋穗岁没想到,晓宁这丫头在走歪的路上屁颠屁颠地彻底放飞。 第92章 到明萃大厦后,贺晓宁因为老师抽查毕设,宋穗岁就放她回学校了。 下车时,律所派来的男助理撑着黑伞立在大厦楼下。 助理姓张,浅亚麻灰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不太看得出年龄,说话沉稳而妥帖。 “是‘春迹’画廊创始人、新锐策展人、当代先锋艺术家……宋小姐吗?”张助长长念出一串title,难为他还一直保持微笑。 冗长头衔里的每个字都像沾了辣椒水的软鞭,天知道宋穗岁有多想转身就逃。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她感到脸热,不敢想陈纪淮看到这个时会作何表情。 张助倒是始终敬业,自我介绍后解释,“宋小姐,不巧,京都总部临时视频会议,陈律实在抽不出身,特意派我来接您。” 跟着张助到23楼。 前台悬浮的铂金logo在玻璃幕墙上泛出光泽,映出往来律师们的步履匆匆,仿佛踏入钢铁丛林,每一处都在讲述忙碌与掠杀时刻。 她途径会客室时,宋穗岁稍稍停留,“不在这里等?” “陈律吩咐直接带您去他办公室。”张助伸手指引。 从开放式办公区走过转角,宋穗岁在铺着枪灰色羊毛地毯的走廊尽头驻足。 这是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 推开门,沉檀木的香质扑面而来,整面通顶书柜里书籍陈列整齐,自成一方冷调秘境。 正午的天光从通透的落地窗倾斜而进,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办公桌却是简洁至极,是陈纪淮一如既往喜欢的风格。 只不过,曾经在老旧小区做炝锅面的少年,如今连办公椅都是意大利手工缝制的深灰真皮。 看来这些年陈纪淮真的赚了不少钱。 也是。 律政新贵嘛。 宋穗岁唇角翘起弧度,她是替陈纪淮感到开心的。 他本该配得上这样好的生活。 “宋小姐,烦请您稍作休息,陈律应该很快回来。”张助给宋穗岁端了杯咖啡后,退了出去。 宋穗岁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昨晚实在睡得不好,而且她也并没有想探查陈纪淮隐私的想法。 办公室沉浸在凝滞的寂静中,空调暖风的轻微嗡鸣和门外忙碌往来的喧杂都被隔绝在外。 直到细碎的抓挠声从隔断后的休息室传来,像小猫爪子叩敲心门。 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沙沙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声令人心软的“喵呜”。 宋穗岁耳尖微动,思忖了下起身走过去。旋开门把手的瞬间,一道棕黑相间的毛团子朝她扑来,蓬松尾巴像毛掸子一样扫过她手背。 是小芒! 小狸花似乎认出了她,尾巴高高翘起,亲昵地用鼻尖蹭她手腕,喉咙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你怎么在这里啊?” 宋穗岁眼中盛满惊喜,把小芒紧紧抱进怀里。 当初她把小芒寄养在宠物店,转去京都画室前特意拜托店主帮小芒寻找一位领养主人。 店主挑选良久,最后才挑定新主人。 起初店主会给宋穗岁发一些小芒的照片和视频,看到小猫咪过得不错,宋穗岁渐渐放心。 再后来,她出国换了手机微信后,就再没有小芒的消息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喵!” 小芒从宋穗岁的怀里跳下来,它蹭着她西装裤脚试图把人往休息室里带。 “你是想要我进去吗?”宋穗岁蹲下来,揉揉它的头,她皱皱鼻子苦恼,“可是这是陈纪淮的休息室,我擅自进去不太好吧?” “喵喵喵!” 见宋穗岁不动,小芒着急地在原地打圈,摇着尾巴自顾自跳到休息室里的猫爬架上。 猫爪子扒拉猫盒,手脚并用,翻出只猫罐头踢到地上。 猫罐头一路滚到宋穗岁脚下。 小芒站在猫爬架上,圆碌碌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宋穗岁被小狸花看得心软软,“好吧好吧,你呀,还是那个贪吃的小鬼!” 捡起猫罐头打开,她走进去递给小芒。 小芒蜷在软垫上,前爪按着罐头,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吃得欢快,胡须都跟着摇摇摆摆。 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地面,偶尔分出一点空看向宋穗岁时,沾了汁水的鼻尖畅快地一耸一耸。 宋穗岁捧着脸宠溺地看着小狸花。 “陈纪淮把你养得很好,你什么时候跟着他的啊?高中?大学?”她碎碎念,也没指望小猫能给她回答。 毕竟小芒眼里只有猫罐头。 宋穗岁唇角扬起的弧度还为完全消散,眸光却被休息室的暖色调吸引,不自觉开始打量四周。 不同于办公室的冷硬简约,浅淡的鹅黄墙面晕染柔光,和小芒的猫爬架放在一起,甚至多了几分童趣。 宋穗岁的目光顺着墙面逡巡,忽然定在错乱悬挂的画作上。 她最先认出的是那副《绿玫瑰启示录》。 妖艳的厄瓜多尔绿玫瑰映着佛罗伦萨最明媚的春意,在古彩玻璃窗上投下交错阴影,像囚笼,像锁链,把少女的剪影笼罩其中,浸出一股忧郁的浪漫。 画家第一幅卖出去的画通常被称作艺术生命的脐带血。 于宋穗岁而言,就是这幅《绿玫瑰》。 青涩的笔触,浓烈而毫不隐藏的感情宣泄,都藏着这幅画里。 没想到,会出现在陈纪淮这里。 宋穗岁呼吸变得急促,她从左至右地望去,每一幅画都用精致画框裱起,每一幅画都出自她的手笔。 甚至还有外出写生时画的作业。 彼时阿诺河畔,女孩说喜欢她的画,用一枝花做了交换。 …… 与其说这里是陈纪淮的休息室,不如说是宋穗岁来时路的艺术展厅,记录了她几乎每个阶段的进益。 竟然…… 他竟然是来找过她的。 宋穗岁心里地动山摇,她不自觉走过去,一幅一幅地回忆。 最后,她在一幅倒扣的画框前停留。 那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素描,灰黑炭笔把裸体模特的肌肉细节描绘清楚。 回忆像开闸泄洪的汪洋奔腾而来,宋穗岁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知道陈纪淮为什么要收藏这幅不知名的画。 可是,既然去了佛罗伦萨,为什么不敢露面? 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事情? 难道,她就这么不值得他相信? 以至于陈纪淮宁愿当个躲在黑暗里的收藏怪,也不愿和她坦诚。 骗子。 说什么“就到这里了”的垃圾话。 宋穗岁擦掉泪痕,气冲冲踩着细高跟走到陈纪淮的办公桌前,她抽出一张信笺,随手用钢笔在纸上画了几笔。 然后轻飘飘地扔下,起身抱着小狸花,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 “陈律,宋小姐已经离开了。”张助在办公室门前等候,看了眼陈纪淮的表情,犹豫后说,“……她把猫也带走了。” 陈纪淮眉眼怔松下来,“宋小姐走之前说什么了?” “没留任何一句话。”张助摇摇头,看到顶头上司转身的动作停住,他顶着灼灼视线,吞吐道,“不过,我看宋小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当时您休息室的房门是开着的。” “——!” 陈纪淮唇角绷紧,眼底一直抑着的情绪如深林里蔓延而出的雾气,沾染着潮湿而汹涌的沉默。 没再问下去,只摆摆手让张助出去。 【c】:抱歉,刚开完会回来。你已经走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却弹出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 旋即又拨去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冷冰冰的人机听不出喜怒,但却无情地宣判了一个事实。 他把人惹生气了。 掐断通话,抑着太阳穴躁起的鼓动,陈纪淮坐在办公桌后,朝对面房门大开的休息室望去。 他看着满墙的画,像一只孤独的兽。 整间办公室寂然无声,平时偶有的猫叫此刻也消失。 陈纪淮生不出一点心思处理工作,捏着手机左右摩挲。 蓦地,凝着的那股气突然散了。 他视线牢牢锁死桌底的一张信笺。 捡起。 白底红杠的纸面上,黑色水笔的墨迹深浅交错。 漫画里,男生穿着高中生校服,头发凌乱地遮盖眉眼,长腿微曲慵懒地坐着。 桌面摊着一本习题,他捏着笔目光沉沉地抬头看着,指骨间的一小颗淡痣着色显眼。 陈纪淮拿着这张薄薄的纸,指尖轻轻发麻。 明明在教室这样正经的场景下,男生似乎在听课,又似乎在给人讲题,总之,他的神情严肃而疏离。 可这样的他,校服衬衫却敞开,胸膛赤.裸,半露不露,惹得整张画都显得旖旎起来。 …… 第93章 记忆回流,当年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半裸oc图,竟以这种方式展现在陈纪淮眼前。 猛地站起,陈纪淮内心涌出一股想立刻看到宋穗岁的冲动,他抓起车钥匙,匆匆驱车开到“春迹”。 幸而,她在。 连被拐走的小狸花也在。 小猫一点也不认生,在画廊里玩毛线团玩得起劲。抬头看到陈纪淮时,倒是还有点良心,扑过来围着他喵喵叫。 “你怎么来了?” 宋穗岁撩眼恹恹一瞥,她似乎没睡好,表情冷淡,穿着亚麻长裙懒散地窝在椅子里,手里握着根笔刷画画。 小芒仿佛听出她语气里的烦躁,眼睛一转,连忙丢开陈纪淮,谄媚地跳到宋穗岁的怀里又蹭又撒娇。 宋穗岁揉揉小芒,看向它的眼神变得稍许柔和。 陈纪淮一个人被扔在一旁,他眸色晦深地看了眼小猫。 终于,还是朝小姑娘走近。陈纪淮递出那张稿纸,低下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宋穗岁画笔一滞,琥珀似的杏眼眨了眨,“随手而已。” 她话有所指,陈纪淮立马听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我不是顺人情。” “我随手而已。” 两者态度高低立见。 陈纪淮垂眸凝视她,眸光如泼墨,宋穗岁竟从他的深邃眼波里品出一丝转瞬而逝的委屈。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笔刷尾端,她梨涡轻旋,笑地灿烂却不走心。 “陈律不请自来,要不给我当一天模特吧?” 空气滞结两秒,陈纪淮喉结轻滚,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抽出领带,利落解开袖扣,笔挺的衬衫被扯掉,露出沟壑分明的腹肌,人鱼线没入腰间,隐隐绰绰。 他低叹,“画二次元的纸片人有什么意思?宋小姐要不要试试真人?” 第81章 画室一室静谧,天光透进半掩窗帘,为室内镀上一层柔调光晕。 陈纪淮侧倚着天鹅绒软垫,手里被塞了本杂志来看。衬衫一扣未系,下摆从西装裤里扯出,硬挺面料变得褶皱,垂落在支起的膝盖上。 他几乎上半身全.裸,肩宽腰窄,锁骨像含了一汪冬日未融的薄雪,随流畅的骨线起伏向下,腰腹折出的阴影衬得腹肌分明。 无疑,陈纪淮的身体很漂亮。 是从人体艺术角度来评价的漂亮。 宋穗岁坐在画架前,用画笔蘸取颜料后在画布上涂抹,或厚重或轻薄的笔触层层叠加,逐渐勾勒成形。 色彩在画布上交融晕染,刮刀刮擦颜料,空气中浮满松节油的味道。 绯色染过锁骨,赭石填满凹陷的腰线…… 宋穗岁的目光频繁在画布和陈纪淮的身体间挪转,一寸寸审视,一笔笔丈量。 裸.体临摹,她画过无数遍。 可没有哪次,能让她感到如此剧烈的心跳。 脸是冷峻的。 表情是沉敛的。 姿势是正儿八经的。 可宋穗岁却在陈纪淮身上读出了一种凌乱的薄欲。 就像他分明专心在看手里的杂志,没有分出任何视线给她,但宋穗岁却能感觉到,陈纪淮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无声地绞缠于她,极力克制又极力疯狂。 画笔悬停。 她凝视着他,动作变得滞涩。 时钟的钟摆摇晃过两轮,终于,宋穗岁发现证据。 “陈律师,你害羞了。”她从画架后探出头,像发觉秘密的小孩,清脆脆地戳破。 陈纪淮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探究地望向她。 与宋穗岁遥遥相视片刻,直到顺着她的视线,投向人鱼线往下没入的地方。 陈纪淮端方的眸子似燃起焰火,攥紧杂志。 “别折磨那本杂志了,你压根一页没翻。”宋穗岁睨着他,又添进一把柴。 “你石更了。”她说得坦然,眼睛里又像藏了只蛊人的妖灵。 “宋穗岁。”陈纪淮直身起来,随手丢下杂志,他抑着情绪。 “你要说什么?说觉得我变了?”宋穗岁勾唇笑笑,“可我每天都会从大卫雕像路过,画过的模特数不胜数。” “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放心,你条件算不错……”她说起来上瘾,完全没有避讳。 陈纪淮神情难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大胆又撩人的话。 转念一想,也是,她向来都是那个最会伸爪子挠人的猫,现在更加了不得。 似乎看出他所想,宋穗岁平静开口,“陈纪淮,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了解我。” 说完也不再看陈纪淮的表情,她低头补完画布上最后一笔,“画好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亚麻布上,男人轮廓清晰,面容俊隽。宋穗岁用色温柔,他浑身像被罩进一层暖阳薄雾,虽衣衫不整,却也慵懒缱绻,带着几分性感。 再往下,酞青蓝铺成的西装裤中端隆起,月夸间丁页出起伏,股肌紧绷,泄露出画中人那隐秘的心动。 她笔下的人物向来细腻真实。 每一处细节恰到好处,浓淡勾勒间绘出灵魂最本真的神态,仿佛下一秒,画中人便能透过画布,带着呼吸和温度走进现实的光影里。 “你耳朵红了,陈律师。”宋穗岁盯着陈纪淮微泛绯红的耳尖,带了些揶揄。 “别这么叫我。”陈纪淮走来,伏身单膝跪在她身边。 灼热的气息扑了上来,他伸手点点尾指指骨处,又把自己的手在宋穗岁眼皮子底下晃晃,“少了颗痣。” 离得近了,终于绕开和人一般高的画架,把她看个清清楚楚。 他视线落在她颈间的珠白项链,移到她的唇,她长敛的眼睫,最后直视她的眼睛,陈纪淮勾起沉倦的声线,“是你最喜欢的那颗。” 宋穗岁咬紧唇*,抬手补足画中人腕骨的最后一颗痣。 殷红一点渗进画布,如点睛之笔,整幅画仿佛活起来了,那股令人发软的谷欠色呼之欲出。 “比起他们怎么样?只是算不错?”陈纪淮木着脸不疾不徐,但说出的话却如灌了醋。 原来冷木头这么在意那句话啊。 宋穗岁心尖被拨动,从前那种想要欺负人的久违念头又萌发。 “那我得再验验才知道。” 宋穗岁转过身,画笔在指尖旋了圈,她伏身用笔尾撩开陈纪淮半开的衬衫。 笔尾回移,沿着月几肉线条的沟.壑慢慢向下勾勒,她微微用力,木质笔杆陷进肌肤留下印迹。 她手中的画笔一点点下移,挪至危险的位置,力道未减,直到陈纪淮扯紧她手腕。 陈纪淮和宋穗岁的脸颊近在咫尺,温热的两股呼吸交织在狭小的空间。 光线变得稀薄,连颜料的味道也变得虚化,只能窥见颈间翕跳的血管和藏在眼神里静谧无声的缠绵情话。 …… 陈纪淮低阖下眼,没敢再对视,怕暧昧的火苗发酵燎原。 可宋穗岁却不放过他。 画笔抬起陈纪淮的下颌,宋穗岁慢慢凑过去,贴着他的唇轻轻落下吻。 仿佛羽毛划过,轻飘飘,却击中心脏,通了酥麻的电流。 陈纪淮没敢动,他用尽浑身力气克制自己,任由他的月亮垂怜。 余光眩晕,只留下宋穗岁白皙颈间的珍珠项链在晃。珍珠光泽发出潋滟眩晕,像极喝醉了甜酒踩在软云上。 画笔被无力地丢进水桶,溅起“扑通”水花,似是敲响门弦的密码。 拥吻骤然升温,唇.齿厮磨。 燎原的炽热褪为末夏缠绵的秋雨,染尽湿潮,滴滴沥沥,如同湖面被细雨敲碎的涟漪,一圈圈漾开心潮。 陈纪淮紧紧揽着宋穗岁的腰窝,另只手温柔地托着她的后颈,拇指摩挲她黑缎般的乌发,打卷的发尾缠在指尖挠出丝丝缕缕的痒,顺着血脉攀至心尖,勾得喉头发紧。 这是宋穗岁和陈纪淮之间的第一个吻。 美丽,眩晕,也带着磕碰。唇和唇在争抢空气,在至死缠绵。 宋穗岁被吻得舒服,浅浅发出一声呜咽。 从水光潋滟的唇.瓣移开,被放逐的意识逐渐回笼,如缺氧的一尾鱼贪婪地摄取氧气。 缓了缓,宋穗岁晃了晃脚,她撇过脸,“你走吧。” “宋穗岁,没你这样的,亲完就赶人?”陈纪淮手背搭在额头,他抵住身后的沙发,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敢动也不想动。 难耐的眼底闪过晦涩,他看向宋穗岁,喉舌似乎被禁锢,只能讨饶一样沉声喊她的名字,“穗岁。” “我错了。”陈纪淮嗓音喑哑,褶着眉心,想要说的话太多,百遍斟酌后也只敢挑这么一句来说。 他还想对宋穗岁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不要生气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生气昨天,也不要生气六年前。 但陈纪淮清楚自知,他没资格说出口。 宋穗岁眼尾沁出嫣红,从心脏到鼻尖都呛出酸涩。 “陈纪淮。”宋穗岁从椅子跳下来,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你是想要我可怜你吗?” 第94章 陈纪淮眸光一颤,他颧骨动了动,黑漆漆的眼望来,“那你愿不愿意再可怜我一次?” 男人耗费所有的骄傲,舍却一身荣光,他太想靠近这轮高悬的月亮。 “穗岁,”陈纪淮又低声喊她,抬手轻轻拭掉宋穗岁眼尾的泪痕,“我后悔了,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后悔。” 陈纪淮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茧房里。 秦延益的入狱到死亡;陈玉霞每日每夜在病床上昏睡,到最后临终前嘴里的叨念;还有那天下午昏暗楼道里明灭的光…… 这层蚕丝一根一根密密麻麻地叠绕,每一根丝都勾连着心脏,只消想想,都会拉扯出钻心的疼。 只有每次得知宋穗岁的消息,看到宋穗岁一次次创作出令人惊赞的画作,他才能透过蚕丝的罅隙喘一口气。 他知道宋穗岁怨他什么。 可再来一次,他试问自己或许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这种无力和懊悔如同深渊,拖着他浸在暗不见天的崖底许多年。 宋穗岁倏地感到心口疼,高中时傲骨铮铮的少年,哪怕时光轮转成长为炙手可热的律政新贵,也无法抚平这么多年的荒芜与孤寂。 “好。”宋穗岁推开椅子,“我给你一次机会。” 她紧紧攥着陈纪淮的手走到工作室的隔间,那是她休息的地方。 入目转角,靠墙放了一面墙的酒柜,一旁的岛台上还有一瓶将近喝完的红酒,和一只空酒杯。 看样子,是刚开瓶没多久,她自己独饮。 宋穗岁拿起那瓶红酒,斟满。 “玩个游戏吧,我问你答,一杯酒起。”宋穗岁又取了只酒杯推到陈纪淮面前,她自己干脆地仰头喝掉一杯,“这是我的地盘,我坐庄。” “提问,为什么参加同学会?” 陈纪淮第一次看她喝酒有些惊讶,他欲言又止倒也没推辞,另只手覆在适才被握紧的手腕感受未散的温热。 ——“为了见到你。如果不是同学聚会,也还是会有别的什么聚会。” 宋穗岁点点头没作评价,又干尽一杯酒,“为什么理转文?” ——“为了学法。” 陈纪淮薄唇一扯,“寇律师可能和你提过,我专职刑案,手底还组了支知产团队。做刑事也好,知产也好,都是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 宋穗岁又一次斟满酒杯,陈纪淮叩住她的手腕,扯过酒杯,“公平些,到我问你了。” “为什么画展要在安城办?” ——“……因为怀念安城的春天。” 宋穗岁喝了酒,声音变得软乎,每一个字都讲得慢吞,但连在一起却让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难捱的情绪只绷了几秒,被宋穗岁打断,她像喝醉了上瘾,贴近陈纪淮,想从他手上夺走自己的酒杯,“我还没问完。” 陈纪淮没给,他喝掉酒,把空杯倒扣在桌面上,“你问吧,我替你喝。” “随你。”宋穗岁贪恋地看了眼酒杯,也没再抢。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领养小芒?” 酒瓶里剩最后一杯酒的存量,被陈纪淮斟满,喝尽,他笑笑,“我总不能让小芒去认别人当爸爸妈妈。” “父母吵架,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不要……”我们小芒。 他话没说完,宋穗岁扬眸,她说,“陈纪淮,你还喜欢我。” 当年,宋穗岁也是这般,一句“陈纪淮,你喜欢我”,笃定而明媚。 陈纪淮收了音,胸腔传出细微的震颤,轰鸣的鼓点震得他耳膜发疼。 原来时光从未稀释半分心动,他永远都是那个会在她面前败得溃不成军的人。 “是爱。”信奉的克制被逐片剥落,指节在身侧蜷了又松,最后认命地落在她发梢。 字句混着温柔的低叹,裹挟分离后数不清多少个日夜的辗转反侧,这一刻落地生根,认真而郑重—— “宋穗岁,我爱你。” 第82章 空酒瓶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闷响,宋穗岁像只醉晕晕的小猫,缠在陈纪淮怀里。 她把人抵到岛台的台面,不得章法地啮啃。 小轩窗外,正午阳光明媚清朗,被层层叠叠的蝴蝶纱隔绝。 宋穗岁旋开一盏垂枝樱的落地灯,细碎的斑驳的光点从脸颊落到背脊,朦朦胧胧中照亮每一寸细节。 陈纪淮的手原本垂在身侧,他侧着头随宋穗岁亲昵,可她亲了几次都不得章法。 最后甚至有些着急,蹭着陈纪淮的鼻尖,不满地喃呢,“陈纪淮,你不许笑我。” 陈纪淮抑着笑意,环着宋穗岁的腰将人反转。他把手垫在她的后腰上,勾着唇.珠将唇送过去,浓郁的酒香在唇.齿间传递。 宋穗岁懵懂的眼瞳蒙上一层迷朦,她贪吃那抹酒香,不禁收紧胳膊,仰头舌忝开他的唇缝,压低喉咙里的细碎呜咽。 大理石的岛台抵着腰不舒服,她往后挪了挪,却被陈纪淮叩紧摁回怀里。 “去哪?” 宋穗岁含混着指了指里侧的床,睫毛如薄蝉轻颤着。 陈纪淮搂紧她,托抱着把人带过去。 蝴蝶纱的影子映着樱花,在蜜色光影里旋转、颤动,想振翅而飞,又被捉住脆弱的翅膀,被勾进指尖里。 昭昭旷野,山峦起伏,她逃不出春色水波。 眼泪潮热,泪痕沾湿了眼睫,从脸颊到后颈烘出一朵朵妩丽。 “哭什么?”陈纪淮吻掉睫毛上水珠,他安抚地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乖,别哭。” 宋穗岁软着尾调撒娇,蹭了蹭陈纪淮的掌心,“还要。” “好,给你。” 陈纪淮半跪在床边地毯上,绵软的裙子被他捏在手里,像握了一支娇烂的玫瑰花,轻轻一捏便溢出丰.沛的花汁。 宋穗岁的脚踝被抬高,掌心划过,他的拇指抵进深处摩挲,尾指的淡痣被染上水.色。 光影被撞碎似的落进眼底,辗转缠.磨,缺氧的窒息感仿佛要把灵魂吸走。 陈纪淮垂头埋进她的肩窝,“宋穗岁,可怜也好,怎样都好,你别不要我。” 新一轮铺天盖地的吻被珍重落下,半明半昧的休息室里满室旖.旎。 小狸花的喵呜声由远及近,隔着道门,坚持不懈。 它不懂适才还热情的猫主人怎么忍心把自己锁在门外,也不懂里屋传出深深浅浅的吟哦声。 可小猫聪明。 高跳几下,自己拧开门把手,打开条门缝,钻了进来。 喵叫声一下子近在眼前,像戳破真空袋,大股大股的空气涌进来,所有的声音乍然听得真切。 “猫、小芒……”宋穗岁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脸颊蔓延绯红,难耐地踢了踢陈纪淮的肩膀,软着声音喊他,“……出去。” 她只敢往床边瞥了一眼,就立马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没作到最后,陈纪淮克制住亲吻的谷欠望,他顺势坐在地板沙发上,用指腹擦拭唇角的湿润,安静地平复心情。 从地上捡起衬衫,随意地披在身上,陈纪淮冷恹地瞥了眼小狸花。 吓得小芒抖了抖尾巴,想要一头扎进宋穗岁怀里,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陈纪淮捏住脖颈软肉拎了起来。 小芒发出一连串的喵呜声,都没能打动陈纪淮,被人冷酷地丢了出去。 它不死心地用猫爪子挠门,换来的却是清脆的反锁声。 小芒:“……” 陈纪淮把宋穗岁从被子里捞出来,“抱你去洗澡?” 宋穗岁低低“嗯”了声。 先帮宋穗岁洗好,又吹了头发,陈纪淮才去冲洗自己。 宋穗岁隔着雾玻璃看他朦胧的长长一道身影,空气里还残留些许荒唐的气息。 隐秘的片段重温,她碰了碰自己发麻的嘴唇…… 唇边不自觉翘起浅浅弧度,宋穗岁迟来地感到脸热,再一次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等陈纪淮洗好出来时,宋穗岁已经整理好衣服。 她穿了一套复古新中式,鹅黄的唐褙子圆领衫下搭花青色八破裙,腰间点缀蓝羽永生花与颈间的珍珠项链呼应。 明眸皓齿,堪堪及肩的栗色羊毛卷发丝勾绕,落在白皙颈间投下小片阴影,宋穗岁拢了拢,随手拿起珍珠发夹斜斜扣住额角碎发。 似乎那场情.事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分毫印迹,宋穗岁又恢复成画廊的端方大小姐。 宋穗岁从化妆镜里看了眼陈纪淮,她旋开口红涂在唇上,“我一会儿还有个晚宴要参加,就不送你了。” 她表情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意乱神迷。 陈纪淮神情微变,“好,那我送你?” 宋穗岁没说话,走过去扯了扯陈纪淮身上被揉得一塌糊涂的衬衫,褶子皱巴,更别提西装裤的凌乱。 她忍着笑拨开陈纪淮的头发,像只狡黠的猫,故意又换回了称呼,“陈律师,下次再约。” — 那次之后,宋穗岁就像消失了一样。 第95章 微信电话还是没加回来,陈纪淮用张助的号联系她也石沉大海,就连画廊的各项法律业务都是让贺晓宁出面处理。 陈纪淮拿不准小姑娘的心思,不敢贸然行动,怕本就还没和好的关系更加摇摇欲坠。 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甚至问到了周桐那里。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周桐人正在“春迹”,看了眼专注画画的宋穗岁,挑眉,“但是,陈纪淮,你别欺负我们家穗岁。” 她语气不怎么友善,还一直没忘当时宋穗岁几乎碎掉的那段时间。 陈纪淮沉默须臾,缓缓说,“我不会的。”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保证。 周桐挂了电话,凑到宋穗岁跟前,“岁宝,你和陈纪淮?嗯?” 宋穗岁没骨头地窝在月亮椅里,面前是一幅新作,是那天过后产生的灵感。 “我和他能有什么。”宋穗岁打岔,只一心扑在画布上。 周桐戳了戳她白皙锁骨上的红痕,又指了指画布上纠缠的两道人影,“你当我八岁小孩?” “你俩要没啥,我现在就把画布吃掉。” 宋穗岁眨眨眼,“那我让晓宁给你准备点芝麻酱,可以蘸着吃。” “宋穗岁!你老实交代!”周桐给她了一脑蹦。 宋穗岁盯着周桐的眼睛,她歪头笑笑,朝画布扬扬下巴,“喏,就是这样。” “你俩和好了?”周桐问。 “倒也没。”宋穗岁摇头,她曲起双腿靠在椅背上,虚着眼检查画面构图,简单地把那天发生的事讲给周桐。 “你真和陈纪淮说‘下次再约’?!”周桐睁圆眼睛,对自家闺蜜竖起大拇指,“行啊你,出了趟国胆子越发大了。” 宋穗岁环着膝盖,“陈纪淮也这么说我。” “那你怎么想的?你还喜欢他,对吗?” 宋穗岁收敛笑意,她支起画笔在画布涂抹,“嗯,我从没不喜欢过他。” “可是,桐桐,我怕。” 周桐八卦的心思被一桶凉水浇灭,这句“我怕”,又把她带回当初。 她清楚宋穗岁怕什么,怕陈纪淮给的爱成为继宋叔裴姨后又一段枷锁。 周桐走到岛台给自己做了杯奶咖,她思忖许久,开口,“穗岁,感情这东西,千人千面,没谁能给谁指条明路。” “但是,我和任陆然一路走来,最大的感慨是,遇到一个你喜欢且喜欢你的人,真的不容易。没有与生俱来就无比契合的爱情,就像打磨珍珠,总要经历被一粒粒沙砾打磨的痛苦才能最终凝结光华。” 宋穗岁陷入沉思,转而一心扑入画里。 — 宋穗岁一直闭关画画,中途来的所有人都让晓宁给拒了。 直到立春这天,她的个展开幕,才出关见人。 陈纪淮提前推了这一天所有的工作,他来的很早,到“春迹”时零星几人。 贺晓宁一眼认出他。 她扯扯宋穗岁,“老板,他就是我上次说对《微醺剧场》感兴趣的那位先生。” 宋穗岁怔了下,随后露出舒展的笑容。 原来那天她的感觉没有出错,那道身影真的是他。 陈纪淮朝她走来,他捧了束花。 厄瓜多尔绿玫瑰,苍兰和糖棉点缀其中,在“春迹“”的一众秾丽油彩里,显得童话清雅。 “不好意思,先生……” 贺晓宁准备像往常一样替boss解决时,却看到宋穗岁自己先一步把花接了过去。 宋穗岁口吻熟稔轻快,“下次再送玫瑰,记得买可爱瓷。” “好。”陈纪淮把她随口一说的品种记下来。 “走吧,带你观展。”宋穗岁抱着花,下颌藏进蓬放的花枝里。 她转身对陈纪淮说,“陈律师,你是第一个。” “我的荣幸。”陈纪淮笑笑。 “???” 贺晓宁不可置信。 等等。 陈律师? 明萃的那个陈律师? 所以,这就是穗岁姐没追到手的前男友! 贺晓宁眼睛眨巴不停,躲在瓜田里偷偷摸摸观察自家boss和男人的互动。 两人的氛围明显甜地冒泡,外人根本插不进去。一点也不像前任重逢,倒像陷入热恋的小情侣。 贺晓宁轻啧,品出一丝不寻常的微妙,她直觉猜测,和宋穗岁其他的追求者不同,这位陈律师,有戏。 宋穗岁带着陈纪淮走向展厅,从花束的芳香中抬起头,“你今天不忙吗?” “今天休假。”陈纪淮顿了顿,意有所指,“忙也比不过宋小姐。” 被陈纪淮浅浅埋怨,宋穗岁莫名有些心虚,手指不自主地拨弄花叶。 陈纪淮轻笑了声。 宋穗岁听出他的揶揄,被激起不服气。 她尾音带着轻盈的笑,“不忙着赚钱,怎么用得起陈律师的专属服务呢。” “专属服务”四个字被她念得软软糯糯,却不妨碍像裹了刺的玫瑰藤蔓,不动声色便勾人心扉。 陈纪淮定定凝视着她,他发现小姑娘现在真的百无禁忌。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撩。 看着她黑亮眼眸里藏不住的小得意,陈纪淮眼底墨色愈浓。 他往前倾身,慢条斯理道,“好说,下次给宋小姐免费。” 第83章 画廊的布展流线灵动,环形展厅的白墙上,陈列大大小小数十幅春日图景。 明艳或妩媚,细雨蒙蒙或春山如笑。 宋穗岁领着陈纪淮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驻足在画展正中央的巨幅前。 展厅穹顶灯光交织成光瀑,倾泻在那副六米长的巨幅油画上。一整面展墙被画占满,四周的留白像极无形的钛白画框,将最美的色彩留在画布里。 画里是佛罗伦萨的春天。 翡冷翠的三月,雾霭云隙,晨露未散,阿诺河畔的柳枝垂向水面,老城的屋顶在春光下泛着温暖的橙色,把倒影揉碎在波光粼粼中。河风裹挟着咖啡香,与街头艺人小提琴的悠扬交织成春日的序曲。 宋穗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当初选择佛罗伦萨的真正原因。 灵感源于一段视频。 专业的美术区up介绍波提切利的《春》。 春天盛开在美丽的橘树林,维纳斯衣袂轻扬,花神芙萝拉将裙裾铺作满地繁花,三美神掀起薄纱在松软的草地上翩翩起舞,金色繁花,华丽而生动。 宋穗岁被画里溢出的流动生命力所吸引,她想,既然已经失去了独属于她的春天,那么,就找一个春天足够美的城市。 画里的春色与廊外的初春重合映照,从佛罗伦萨到安城,一路走来,宋穗岁画过无数场春天,却还是找不到令她满意的一场春。 于是,她把画展的名字取为“不见春”。 “不见春?” 陈纪淮重复,呼吸一轻,濯濯目光似乎想把她钉在原地。 宋穗岁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心里藏着的隐秘掀开条缝,被人窥看到形状。 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比在意那年相遇的春天。 每一场春都在无尽的怀念,每一幅画都是缠绵的思念。 陈纪淮看懂了的。 他和她站在巨幅油画前,斑斓光影仿佛把两人拽进另一个梦境。 律动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跳跃着,墨丘利以神杖驱散乌云,宣告春日的到来,紧接维纳斯头顶的蒙眼小爱神用金箭射下欢愉的苹果。 “咚”的一声。 苹果落地。 重重坠进陈纪淮和宋穗岁的心底。 宋穗岁心跳乱拍,她捏紧手里的绿玫瑰。 余光瞥到画廊门口的熟人,于是,落跑一样的匆匆把花塞到陈纪淮怀里,“失陪。” 细高跟的哒哒声响了又停,她回眸,看到陈纪淮一个人站在画前,他怀里抱着绿玫瑰,像被丢浸在冷湖里消散的薄云。 宋穗岁滞了一秒,她想也没想,像蹁跹蝴蝶又一路小跑飞回陈纪淮身边。 她扯着陈纪淮的西服袖,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侧耳,小声,“你帮我把花放到休息室里。” “……等我。” 说完,她又想走。陈纪淮却揽住她的腰锁紧,乌沉眸子低低睨下,他不想把她的妆容弄花,沉默地抑着想要亲吻的情绪。 最后颧骨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忍住。 隔着那束压在两人胸前的花束,在玫瑰香里牵起宋穗岁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 “去吧。”他说。 — “鹤先生,你不是去新西兰回不来吗?”宋穗岁看到陈秋鹤出现在画廊时感到意外。 之前特意和陈秋鹤对过行程,他明确表示抽不出时间。 顺着陈秋鹤的视线往远处望去,宋穗岁远远看到一个骑了辆蹦蹦的女人。 蹦蹦是安城特有的叫法,指不带敞篷的三轮车,一般用于旅游景点门口乘载游客。 深红色的蹦蹦在旅游景点一点都不奇怪,可出现在北郊的艺术馆就显得违和。 第96章 像迪士尼电影里的拟人卡通玩具,车轮生风,竟比豪车还要惹人视线。 但等蹦蹦开近了,看清了驾驶座上的女人,反而让人觉得她天生如此,没有窘迫,有的只是无尽的生命力。 常是知穿了身淡蓝牛仔,双腿笔长纤细,脚下窝趴了只博美,颈上挂着银哨,扬风恣意而来。 宋穗岁饶有兴趣地看向陈秋鹤,“怪不得你今天要来,原来早有预谋。” 陈秋鹤淡淡勾唇,不置可否。 “鹤先生,看你进展堪忧,要不要我帮帮你?”宋穗岁嗅到商机,她眯眼。 陈秋鹤倒也不推脱,他乐意至极,“找个时机把这个给她。” 他招手喊来谦叔,递过来一张邀请函。 := 陈秋鹤停顿,“只一点,sienna,你知道的,别向她透露我的身份。” “知道了。”宋穗岁看到邀请函上的名字,暗自惊讶,但面上不显,她只揶揄,“要说你也是名流贵公子,怎么给喜欢的女孩子送礼物这样的事都做得谨慎过头?” 陈秋鹤笑笑,不愿多说。在常是知到之前,走到侧廊隐起身影。 常是知在“春迹”前停下,宋穗岁迎过去,才看清蹦蹦后装的一车厢东西。 “知知,你这是大搬家啊?” 常是知跳下车,她扬了扬头发,“可不是。方景沅的朋友要办摄影装置展,让我帮忙策划。” 宋穗岁知道她说的那个展厅,和“春迹”相邻不远,走的工业废土风。 “我先去放东西,忙完再来画廊找你。”常是知皱皱鼻子,“你不知道,方景沅那个朋友难搞得很。” “要不是他通着陈静老师的门路,我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 “我知知这么惨啊。”宋穗岁喟叹,她眨眨眼,从身后晃出那张邀请函,在常识是眼前摇了摇,“虽然帮不了你策展,但是,我今天画展开幕,有好心的神送了张邀请函。” “!!!” 一眼认出邀请函是她梦寐以求的陈静老师,常是知眼睛发亮,她不可置信,“我没眼花吧?” 宋穗岁:“货真价实。” 他鹤先生送出来的东西怎会有假。 常是知几乎跳起来庆祝,捧着那张邀请函亲了又亲,“穗岁,我可太喜欢你了!” 宋穗岁心虚笑笑。 等把常是知送走,宋穗岁才去找到陈秋鹤交差。 “任务完成,知知很开心。”陈秋鹤坐在车里,宋穗岁敲开车窗,她狡黠摊摊手,“鹤先生,帮你追人,总要给点辛苦费吧。” “宋小姐,祝您画展成功。”一旁的谦叔温文尔雅,递过来一捧花束。 宋穗岁接过花,陈秋鹤开口,“sienna,下场画展的资金,随后我会让谦叔和你谈。” “那提前谢谢鹤先生了。”宋穗岁笑得真心。 陈秋鹤吩咐谦叔开车,宋穗岁抱着花往后撤了撤。等车消失在转角,她转头却看到陈纪淮抱着小芒等她。 像…… 像等待负心人回家的小可怜,怨气冒头。 宋穗岁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也不能怪她想的离谱。 她看了看陈纪淮,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花,又联想到适才分开时和陈纪淮说得那番话…… 可不是像极了大型翻车现场。 宋穗岁虚咳了声。 小芒跳出陈纪淮的怀抱,摇着尾巴来蹭宋穗岁,它想让宋穗岁抱,但可惜她抱着花腾不出手。 陈纪淮走上前,伏身把小芒拎起,圈在怀里,“别摇尾巴了,没见你妈咪顾不上你。” 他语气平淡,缓缓地说,“她现在只顾得上收花。” 宋穗岁:“……” 适才,陈纪淮乖乖地在休息室里等她。小芒原本在猫爬架上酣然睡觉,他一进休息室,倒是吵醒了它,陪它玩了一会儿,小猫偷空从休息室跑了出去。 陈纪淮怕它乱跑冲撞到观展的客人,便起身去追。 刚在长廊外抓住小猫抱起来,就看到宋穗岁捧着一束新花,和陈秋鹤如对壁人。 宋穗岁把花扔给陈纪淮,换了小芒抱在怀里,轻撸了还几下,她安抚小猫,“别听他瞎说,小芒是妈咪最喜欢的小孩。” 陈纪淮淡淡,“对,sienna喜欢我们小芒。” 原来他听见了啊。 只不过,她的英文名字被他念得一股酸味。 她怎么不知道,陈纪淮竟然是个爱吃醋的人。 宋穗岁心里觉得好笑,她挑眉,“陈律师,我和你很熟吗?那是你能叫的吗?” “不熟?那我该叫你什么?” “请叫宋小姐。”她拖长尾音。 陈纪淮叹气笑笑,“其实我挺想问的,但又觉得冒昧。” “你是对我那天的表现不满意吗?” 这话也能在这里讨论?! 何况小芒还在! 宋穗岁捂住小狸花耳朵,她的脸颊骤然泛起绯红,环视四周,见没人听到才松口气。 “你想知道啊?”宋穗岁抱着小芒轻巧转身,她轻笑,“秘密。” “都说了,下次再约。” “宋小姐,宋总,sienna,穗岁……”陈纪淮拦着她的路,取出手机,“起码,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觉得理由不充足,他又补充,“你个展开完,肯定有卖家买画,总要用到法务。” 宋穗岁睨了眼,“你可以和晓宁对接。” “穗岁。”陈纪淮无奈。 小芒喵呜了声,似乎在替陈纪淮讨饶。 宋穗岁拍了拍它,对陈纪淮说,“下周搬家,缺个小工,陈律师感兴趣吗?” “时间?地点?” 陈纪淮往前走了步。 宋穗岁晃晃手机,没说话走了。 陈纪淮低头一看,微信好友的添加栏多了条消息回复。 【宋穗岁:榄锦花园x单元x楼,下周三,十点。】 第84章 小苍岭南麓终年葱郁,午后阳光斜斜铺洒在翠绿无垠的球道,给起伏的山峦镶上了一层暖意金边,微风掠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沈翊礼站在发球台,又一次漂亮的挥球后,笑着回头,却看到陈纪淮心不在焉,正盯着手机沉思。 他笑意顿时浅了,把球杆递给球童,朝陈纪淮砸了瓶水,“出来玩就别惦记那点烦心事了。” 见他这段时间情致一直不高,沈翊礼才扯了这帮朋友来小苍岭,结果配角一个两个挺开心,主角却不领情。 沈二少觉得自己一片苦心喂了狗。 陈纪淮抬手,接住水瓶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沈翊礼身边,从容抽出杆子,站定,身形颀长挺直,剪裁合身的白色polo衫衬出利落的肩线。 他微微调整站姿,目光锁定球道尽头的落点,蓄力,挥臂,流畅挥出球杆。 “砰!” 一声清脆鸣响骤然撕裂空气,白色小球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击球的瞬间,干净利落。 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在薄薄的衣服下贲张,旋即又归于流畅的收杆姿态,有种信手拈来的优雅。 “陈律这球打得凶啊。” 坐在休息台的众人望来,有人出声赞叹,更多的还有揶揄,“阿己,这是情场失意,球场得意。” 这句话激起一群人的好奇心,纷纷追问前因后果。 “就你们没事爱瞎侃!”陈纪淮没开口,沈翊礼先堵住这群人的念头。 他和陈纪淮去到稍远的休息台,沈翊礼倚着栏杆,“还愁呢?要不我给你支个招?” “你会这么好心?”陈纪淮轻哂,取了擦手巾,仔细将手指擦干净。 倒不是他信不过沈翊礼,只不过自打认识起,这人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翊礼点了烟,斜睨,“祖宗,您再不开心点,律所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当初大学时,沈翊礼一眼看出陈纪淮的潜力,他出钱,陈纪淮出力,把律所就这么做了起来。 陈纪淮在他这相当于“财神爷”的化身。 这段时间,财神爷不开心,搞得整个律所都如临大敌,沈翊礼想约所里美丽妹妹去约会都约不出来。 陈纪淮淡淡提醒,“约法三章。” “知道。你再给我两胆子,我也不敢在所里乱来。”沈翊礼自讨没趣,又把视线挪向球场,“得,信不过我算了。” 球场那头,打了几杆平平无奇。 在沈翊礼感到无聊,准备起身走人时,陈纪淮收敛了那股子意兴阑珊,“那你说说。” 沈翊礼顿时来了兴致,“哄女孩得分人。” 草坪上的一圈人被他挨个指过去,“有的靠读诗,有的靠买包,有的靠卖惨,有的靠美食……你挑一种,对你那位投其所好,准能撞到点子上。*” “但有一点,”沈翊礼笑笑,“追姑娘就别再冷着你这张脸,白瞎这么好的条件。” 陈纪淮:“……” 沈翊礼看他这样,就知道人没听进去,也不愿再多说,只嘱咐他另一件事,“对了,下个月政法大学的讲座你记得去,顺便给律所挑挑好苗子。” 第97章 陈纪淮:“好。” 虽然没听进去沈翊礼的话,但陈纪淮觉得有一点说得对。于是,私下他叫来张助,吩咐了件事。 — 周三那天,陈纪淮勤勤恳恳串当了一天搬家小工。 帮宋穗岁搬完家后,他借盥洗室洗手,冰凉的水流从指间流过,透过镜子,看到宋穗岁懒散地倚门,怀里抱着小芒,安静地端详着他。 “怎么?还有东西没搬完?”陈纪淮拧停水,回头, 宋穗岁摇头,她挡着门,把陈纪淮堵在狭小的空间里。 小狸花似乎感到气氛变得不寻常,它圆碌碌的眼睛转来转去,喵呜喵呜叫了两声。 宋穗岁还是看着陈纪淮没开口,指尖绕着小芒的尾巴玩。 今天搬家,她穿得随性。oversize的米白毛衣,短发被低挽成蓬松的丸子,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素颜更显五官灵动,恍惚中又看到抱着画册在一高走廊里蹦跳的少女。 视线相交,丝丝缕缕的柑橘香在狭小空间里酿成微醺的酒。 宋穗岁抿了抿唇,她把小芒关到门外。转身,向陈纪淮逼近一步。 她双手背在身后,昂头凑近陈纪淮。 “陈律师今天表现不错。” 呼吸喷薄在他喉结处,甜软而勾人。 陈纪淮喉咙滚了下,没有丝毫犹豫把人拉进怀里。 鼻尖相对,他指腹还残留潮湿的凉意,一滴冷水顺着她后颈滑落,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浓欲的亲吻覆在那滴水珠上,指尖挑开领子,绵茸的毛衣触感像蒲公英在勾咬每一根神经,不禁蜷起手指,用指骨蹭进去,摩挲深处的细腻。 镜子倒映着纠缠的身影,陈纪淮倾身时,喉结擦过宋穗岁泛红的耳垂,倒影轻轻微颤晃动。 他们似乎跌进镜子的另一个世界,像两尾鱼争抢唯一的水源,滚烫包裹着冷水,浓郁的潮涌扑打岸边,那是接连不断落下的吻。 宋穗岁睫毛簌簌颤动,没了力气,双手缠握着陈纪淮的手,十指交错,攀靠在他身上。 她眼底带笑,捏着陈纪淮的手玩,等着他自己平复。 陈纪淮另只手抚.摸怀里人的头发,偶尔落下啜吻,沙哑地低声,“满意了吗?” 宋穗岁撒娇似的嗯哼了声,慢吞吞地从他身上下来, 陈纪淮张了张唇,准备说什么。 却被宋穗岁用掌心捂住,小姑娘弯弯的眉眼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恶劣的笑,“时间不早啦,你该走了。” 表情潋滟,像极在说情话,实则让人头疼。 果然。 陈纪淮并不意外,他低头无奈,想燃支烟纾解那股渴。 按着她的掌心亲了亲,他移开她的手,给自己争取到说话的机会,“你确定不听我说完?”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宋穗岁眨眨眼,扯着陈纪淮的袖子,边亲边把人往玄关处领。 “这算什么?”陈纪淮见她一副吃干抹净后概不负责的样子,他撑着门框,戏谑地问,“宋小姐给的搬家报酬?”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会否认的。”宋穗岁故作一本认真地解释。 饶是有心理准备,陈纪淮也被她这句话一哽。 他垂着眉眼,“行,我知道了。” 陈纪淮一走,家里顿时空荡下来。 宋穗岁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她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满脑子还是陈纪淮走时的表情,像极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从沙发上抱起小芒,宋穗岁取了根猫条喂它,“你说,我对他是不是有点过分啦?” 小猫不语,眼里只有猫条。 宋穗岁:“……” 和猫猫大眼瞪小眼,最后败下阵,把猫条挤进猫猫专用小碗里,“吃吧吃吧。” 宋穗岁窝在沙发上,又给周桐拨去电话。 “你真和他这么说?”周桐在电话那头惊叹,“啧啧,宋穗岁,没想到啊,你还有当渣女的潜质。” “你那句话不就是十大渣男渣女语录之首嘛,我特别好奇陈纪淮当时的表情。” “桐桐!”打断周桐的打趣,宋穗岁拖长腔调,她怀里抱着兔子抱枕,揪紧兔耳朵。 “那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周桐端正语气。 宋穗岁沉默。 她心里其实也挺乱,不知道自己现在对陈纪淮是怎么想的…… 只是每次看到陈纪淮那个样子,就很想撩拨他,欺负他。 她开心和陈纪淮的每一次见面,也喜欢和陈纪淮的每一次亲密。 她从头到尾喜欢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可是,要和陈纪淮在一起吗? 说实话,她心里没底。 始终有一层朦胧的雨幕隔绝在明媚的春日前,令她无法迈步过去。 周桐知道宋穗岁的犹豫,她说,“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纠结。有些事情等一等,总会找到契机迎刃而解。” “好啦,你今天搬家,记得给邻居送乔迁礼。等周末,我和任总去你的新家找你暖房。” 挂断电话,宋穗岁把那些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在家里找到晓宁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准备换个衣服给邻居送去。 — 榄锦花园的房子,是一梯两户。 搬家前,晓宁提前打听过,隔壁邻居也是前两天刚住进来。 宋穗岁带了一套餐具,牌子是意大利的ginori。 奶油白的颜色凸显出瓷器的细腻和纹理,通过工匠手工调控颜料渗透,在浮雕处形成独一无二的渐变色,仿佛餐桌上的艺术雕塑。 摁响门铃,她静候须臾。 房门向外推开,宋穗岁举起礼物,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今后请……” 她话说到一半,看清开门的人后,剩下一半被自顾自吞掉。 “陈纪淮?!” 宋穗岁以为看错了人。 刚才还在自己家和她耳鬓厮磨的人,怎么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刚搬进来的新邻居? 她后撤一步,看了眼门牌号,又看了看隔壁自己的新家,“你怎么回事?” 陈纪淮没忍住捏了捏她一脸郁闷而嘟起来的脸颊,“是你刚刚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怪我咯?”宋穗岁拨开他的手,皱鼻子瞪他,“所以,你是知道了我要搬过来,才故意挑了隔壁这套?” 问完,她就知道白问。 肯定是这样。 宋穗岁后知后觉,亏她还愧疚了好半天,原来装大尾巴狼的一直都是陈纪淮。 宋穗岁木着脸把餐具往他怀里一塞,一字一顿地把刚才没走完的流程完成,“新邻居,多多关照!” 说完,转身就走。 陈纪淮看清楚礼物是一套餐具,他笑意愈浓,没让人走,叩着宋穗岁的肩膀往家里带,“刚好,我做了晚饭,要不要一起?” 宋穗岁没能拗过他,半推半就地被扯进他家。 她被陈纪淮摁在换鞋凳上,他蹲下,给她拿了新拖鞋来换。 趁着空挡,宋穗岁打量了眼他的家。 两个房子的布局一模一样,只不过陈纪淮家里的装修布置更冷淡些。 但有些细节之处还是不经意间被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气质。 玄关放着她拎来的餐具,是她最喜欢的牌子;衣架挂着眼熟的羊绒大衣,留着她今天喷的柑橘香水味;开放式厨房飘来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闻起来把记忆拉回几年前昏黄的傍晚…… 垂眸,俯看陈纪淮温柔侧脸,宋穗岁清楚听见,心里那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乌云被吹走,终于有了一丝要停歇的迹象。 第85章 和陈纪淮当邻居的好处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显现出来。 “我已经连续21天,每天早上被喊起来吃早餐!甚至摸出了楼下早餐店阿姨的心情规律,她心情好会做咸豆花,心情不好会做甜豆花。陈纪淮竟然是个甜脑袋,我宋穗岁誓死捍卫咸豆花派!” “今天我的车限号,蹭了陈纪淮的迈巴赫。偷偷讲,他车还挺好坐的嘿嘿。” “陈纪淮家里竟然装了一整套的烘焙用具,也亏他还记得小蛋糕怎么做。有一说一,陈纪淮的栗子蛋糕安城一绝。” …… “桐桐,你今天休息嘛?我们出门逛街吧。”宋穗岁坐在画架前磨洋工,硬是坐了半天,一笔都没画出来,索性放飞自我。 周桐:“你不是要闭关画画?画不下去了?” 宋穗岁盯着画布上起了一半的形,“没办法,模特罢工,没了灵感。” 周桐不明所以。 宋穗岁进一步解释,“陈律师去京都出差了。” 周桐:“……” “宋穗岁,你要不要翻翻看最近咱俩的聊天记录,你句句离不开陈纪淮。”周桐揶揄,她挑了几条,当宋穗岁的面念出来。 她念得起劲,宋穗岁感到格外不好意思。恰巧,家里门铃被摁响,她丢开画笔,挂着耳机跑去开门。 第98章 “谁来了?”周桐留心宋穗岁的动静。 说话声,关门声,随后是打开盒子的咔哒声。 细细碎碎的声音好一阵才消停,宋穗岁言简意赅,“送的外卖。” 木盒被打开,漾开一股熨贴脾胃的暖香,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 周桐失笑,她一猜一个准,“又是陈律师点的吧?出差也不忘投喂你这个小馋猫。” “陈纪淮每天都拿好吃的诱惑你,也不知道他一个律所高级合伙人,从哪挤出来的时间。” 宋穗岁嘿嘿一笑,“不说他了,那你今天到底休息不休息嘛?” 周桐遗憾,“我晚上要飞沪,去不了。不过,我刚刷朋友圈,看到常是知最近天天组局摇人,你要不问问她?” “好吧。” 宋穗岁坐在餐桌边,给一桌子菜拍了张照片发给陈纪淮微信。 他俩的微信是在成为新邻居第三天加上的,那时陈纪淮在她家,她被亲的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被他引诱着点了同意。 【宋穗岁】:[图片] 【宋穗岁】:猫猫抹嘴并赞叹好吃.jpg 陈纪淮学她也回了张“猫猫开心”的表情包。 【宋穗岁】:不过可惜没有饭后小甜点。 【陈纪淮】:我走前烤了盘软曲奇。 【宋穗岁】:!!! 【宋穗岁】:想吃! 陈纪淮直接发来了一串密码。 【陈纪淮】:你可以直接过去拿。放在厨房冰箱,取出来用烤箱复烤后再吃。 宋穗岁看了眼那串密码,迅速点了几个表情包把消息框弹上去。 【宋穗岁】:我才不要知道你家密码。你又不在家,我不去。 【陈纪淮】:软曲奇我做了三个味道。 【陈纪淮】:开心果黑巧。 【陈纪淮】:橙皮伯爵红茶。 【陈纪淮】:可可红丝绒。 他一条一条的弹出消息,每发一个味道,宋穗岁自制力的血条就被扣掉一些,直到ko。 【宋穗岁】:…… 【宋穗岁】:陈律师,你太犯规了! 实在没能抵御甜点诱惑,宋穗岁按完密码走进陈纪淮家里,暗自鄙视了番自己的小馋猫属性。 她拿了软曲奇,等待烤箱复烤时,看到厨房对角线的书房,房门大开。 宋穗岁保证她没有窥探陈纪淮私密的想法,但余光瞥见的一角色彩令她挪不开视线。 介于薄荷绿和浅灰蓝之间,饱和度极高,鲜艳亮丽。 是春日青的颜色。 “叮!” 烤箱的旋钮转动到零,发出脆响,打断宋穗岁出神的思绪。 她没顾上软曲奇,一股直觉促使她走向书房。她就停在门口,隔着没关的房门,看到书桌背后的白墙上挂在那幅熟悉到骨髓的画。 时光回溯,少年背脊清癯挺直,透过法式咖啡店的木窗台,他捏着咖啡杯做拉花。 是《春日青》。 目光下移,多棱水晶柱安静地被放置在书柜的正中央,是那年宋穗岁当着陈纪淮面扔掉的京千奖杯。 和陈纪淮分别后,她再也没有敢关注过这张画的相关消息,没想到陈纪淮会把它等比例放大,随住处一直挂在自己的书房里。 原来,那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不见春。 这么多年,陈纪淮的春天也荒芜着甘等一场草长莺飞。 — 宋穗岁心里压着事,没等到陈纪淮出差回来,倒是等到了宋誉端的视频。 自从宋穗岁出国后,宋誉端和裴宜对她倒没有再密不透风地照顾,除了鞭长莫及,更多地还是后怕。 尤其是裴宜,她怕在这样一次次的消磨中,自己的女儿有一天真的撑不住。 只不过,对宋穗岁擅自在安城开画廊,宋誉端还是觉得不妥,他明里暗里不止一次对宋穗岁讨论过这件事。 “穗岁,爸爸有个朋友,在京都开艺术馆,刚好近期他想转手,你要不要来京都看看?” “我……不,我和妈妈都觉得位置和大小很合适。” 裴宜也在视频那头,听到宋誉端这么讲,她笑着撇清自己,“瞎讲,我可没那个意思,我们穗岁喜欢在哪就在哪。” 打脸来得太快,宋誉端虚咳两声,掩饰尴尬。 他催促裴宜,把人支走,“你不是要去公司开会,再不走迟到了。” 裴宜和宋穗岁隔着屏幕相视一笑,她和宋穗岁说了再见,拿着手包和助理从家离开。 “穗岁,爸爸当然也是支持你的。我知道安城这几年发展不错,但客观来讲,总归比不上京都。”宋誉端尚不死心,温水煮青蛙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 宋穗岁耐心地又一次解释,“爸爸,我在安城很好。” “画廊现如今上了正轨,上次个展的成交率也不错,我们正在筹备下一次画展。” 她说的这些,宋誉端自然都知道。 可他实在不喜欢宋穗岁回安城,只要一想到自家女儿在安城,他总会失眠,总会想起那一场场不愉快的令他胆战心惊的经历。 这些年他和裴宜甚至把公司总部迁到京都,也是为了远离。 “穗岁,你再考虑考虑,哪怕一时决定不下来,但来京都考察考察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穗岁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不想直面回答,干脆假装网卡,整个人呆在原地不动了。 宋穗岁自觉装得很好,准备借机挂断视频时,宋誉端扶额无语,“宋穗岁,你后面的表都还转着,你装什么网卡?” “……” “没装,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宋穗岁讪笑,“爸爸,你多想了。” 宋誉端也懒得拆穿她,“就这么定了,你这周抽空回京都,我陪你去艺术馆看看。” 宋穗岁看着爸爸自顾自地拍板做决定,她神游似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反倒是想到了陈纪淮。 于是,她提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见到陈纪淮了。” “谁?”宋誉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诧异片刻,从记忆里搜索到这个人时,他变了表情。 面容严肃,语气凝重,“你不会……” “嗯,我还是喜欢他。”宋穗岁坦然承认,哪怕是在宋誉端面前,她也不会丝毫隐瞒她对陈纪淮的感情。 “宋穗岁!” 宋誉端变得激动。 “爸爸,放心,我们还没有重新在一起。”宋穗岁垂下眼睑,不再看向宋誉端,“但是,我不想瞒你。我真的很喜欢他,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喜欢。” “就像你和妈妈那样,互相喜欢。” “你忘记当初他和他家人让你遭遇什么了吗?”宋誉端厉声。 “爸爸,他是他,和别的任何人都不相关!”宋穗岁也变得严肃,她很少这样和父亲据理力争。 虽然时隔多年,但一想到把陈纪淮和那个人渣相提并论,她就会抑不住的心疼。 陈纪淮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那你就敢肯定,那样的事不会再一次发生?他当初护不住你,现在就可以护得住你?” 宋穗岁绷着下颌,在长久的对峙中,她说,“我信。” — 又过了两天,宋穗岁觉得她在宋誉端那里,好像狠话放早了。 这天,她赴约常是知来到ktv。 常是知最近心情不好,多年暗恋一朝被拒,她心灰意冷,天天摇人出来玩。 今天也不例外。除了宋穗岁,还有安城的一帮朋友。 安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围了这么一圈人,竟然有一高同级的校友。 聊天到一半,那人刷到朋友圈和周围人分享, “穗岁,你知道陈纪淮吗?” 宋穗岁被点名,她微笑,“听过。” “我就说你肯定听过,他可是咱们那届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了,事业有成不说,颜值还这么能打。” 那人拿着手机凑到宋穗岁面前,“你看,人搁政法大学做讲座,座无虚席。” 照片上,礼堂穹顶高阔,数百座位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陈纪淮身穿深灰色戗驳单排西装套装,裁剪流畅纤尘不染,浅灰长尖领衬衫内搭黑色暗纹领带,低奢而独特。 他修长手指轻叩麦克风,露出简洁的铂金袖扣,随手势起落间折射冷光。 宋穗岁唇角的笑意浓了些,她往暗角里靠过去,自己取出手机去搜陈纪淮的这场讲座。 点进政法大学的超话,热帖飘在首页满屏。 陈纪淮各个角度的照片如雪花一样被发进超话,仿佛追星族的明星见面会repo。 【不是我说,大神还得是大神,谁敢信这是一场法律宣讲会的上座率?!】 【陈律往那一站,活生生的招生招牌,给一群小年轻勾的五迷三道,明年学校的招生率都不用愁了。】 【谁懂?要是我上学的时候,刑法老师长这张脸,我还至于挂科?国家欠我qaq】 第99章 【不是,这么伟大的一张脸,你和我说是素人?小哥哥考虑入娱乐圈吗?包火!】 …… 宋穗岁饶有兴趣地一个个帖子划下去,直到有一张九宫格右下角的合照引起她的注意—— 大礼堂挂拍到的角落,宋誉端和陈纪淮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宋穗岁的呼吸顿时被一双大手扼制,压得她喘不过气,ktv里旋转的灯球像要把她拖进眩晕的无底洞。 她始终记得,那年和陈纪淮分别前夕,陈纪淮就是和宋誉端碰了一面后,两个人密谋好把她排除在外的规划。 所以,这一次呢? 又要重蹈旧辙?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浑身冰冷。 第86章 宋穗岁六神无主地点开她和陈纪淮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她早上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宋穗岁】:陈律师,今天能回安城吗? 陈纪淮一直没回。 她不可抑制地在脑海里想像,宋誉端会和陈纪淮说什么。 想像陈纪淮再回安城时,会不会又一次用尽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和她说了喜欢后,然后说结束。 心口生出一股闷气,宋穗岁倒扣手机,她沉着脸,捞起桌上一杯最好看的鸡尾酒猛喝了口。 “又见苍山”,蓝青透色,金巴利打底,草本清香混进苦甜余味,杯底烟雾缥缈,如苍凉梦境。 常是知恹恹看周围朋友玩游戏,她瞥见,“穗岁,这酒度数不低。” 宋穗岁毫不在意,她又闷了一口,不带什么情绪说,“我没注意,看它颜色好看。” 一杯酒尽,宋穗岁和常是知对视了眼。 ktv的包厢里吵闹得很,她俩明显心里缀着极重的石头,都没心思和那群人玩闹。 “知知,要不要转场?”宋穗岁凑近常是知,小声地在她耳边问。 常是知点点头。 她俩偷偷丢开众人,踩着歪七扭八的影子,从ktv震耳欲聋的声浪里钻出来,拐进小巷深处的私人酒馆。 酒单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漂亮酒,被常是知和宋穗岁挨个戳过去。 冰球在威士忌杯里缓缓融化,莫吉托的薄荷叶浮浮沉沉,没一会儿,盛着漂亮液体的玻璃杯铺满整张橡木桌,玻璃杯的碰撞声清脆如玉。 “穗岁,男人都是混蛋!”常是知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面,冰块碰壁晕开涟漪,酒渍顺着杯壁蜿蜒而下。 她眼神变得涣散,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宋穗岁晃着手里的那支daiquiri,青柠片在杯口轻轻摇晃,“对!都是一群混蛋!” 她跟着附和,浓烈的酒精让她脸颊泛起酡红,耳垂像浸了晚霞的玫瑰。 常是知把自己蜷进皮质沙发,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冷皮面,连串眼泪一颗颗地洇出深色水痕,她无声抽泣,只在宋穗岁来碰杯时才发出细碎呜咽。 宋穗岁被她眼底翻涌的悲伤感染,她自己也被拖进伤心的暗河。 木桌上的漂亮酒空了一杯又一杯。 常是知突然扑进宋穗岁怀里,她抱着宋穗岁的腰,哭得格外伤心,“方景沅,他就是个胆小鬼!” 宋穗岁小小声跟了句,“陈纪淮也是!” 她俩喝得晕晕乎乎,像要把积攒已久的委屈借着酒精挥发往外倾诉。 “自以为是!” “恃才傲物!” “物……物是人非。” 两个姑娘跟不上对方那个的思维,但脑子里都有那么个具体的人。 她俩没头没脑地数落,最后稀里糊涂开始玩上了成语接龙,逻辑在酒精催化下变得混乱,但却又有些应景。 直到挂着铜铃铛的酒馆被再次推开门,晚风裹挟着冷意涌进来。 陈秋鹤和陈纪淮匆匆赶来,正撞见宋穗岁埋在常是知颈窝,双臂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她。 “知知,我……”宋穗岁仰起脸,喝了酒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发软,眼尾泛着水光,任谁听都觉得心疼,“还是好喜欢他啊。” 一句话说完,涌出的眼泪簌簌滚落。 — 陈纪淮一开完讲座,便去机场赶飞机回安城。 他落地才看到宋穗岁发来的消息。 【陈纪淮】:刚拿手机看到消息。 【陈纪淮】:已落地安城。 宋穗岁一直没回,但她朋友圈的动态倒是一条接一条。 她不常发动态,这样轰炸式的更不常见。 陈纪淮升出一丝好奇,他一条条点进去,神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从最开始ktv里的乱遭昏暗,到后来小酒馆里悠扬的爵士乐,虽然地点在变,但不变地是桌上高度数的鸡尾酒一杯换一杯。 宋穗岁像是在朋友圈里测评鸡尾酒,每喝空一杯就会写出品鉴。 重逢后,陈纪淮知道宋穗岁现在有喝酒的小习惯,但她绝不会像这样贪饮。 他眉头紧锁,直接拨去视频通话,“嘟”声的等待显得漫长。 宋穗岁一直没接。 心底一沉,瞬间在脑子里过了数个在安城可以一用的人名。 就在他准备逐一拨去电话时,宋穗岁的朋友圈又弹出动态。 【宋穗岁:#嘘。黑脸.emoji】 似乎是在对他说的。 陈纪淮想了想,他又给宋穗岁发了几条消息,还是石沉大海,但小姑娘仿佛真的和他较上劲。 他发一条,朋友圈的动态就更新一条。 为了验证想法,陈纪淮试探地用张助的微信给宋穗岁发了一条工作消息。 【张助】:宋小姐,这是新季度的法律顾问服务报告,请您过目。 【张助】:收到请回复,谢谢。 最后一句是陈纪淮故意发的,他就是想要宋穗岁的回复。 没多久,宋穗岁确实回了消息,只不过…… 【宋穗岁】:谢谢。 陈纪淮:“……” 陈纪淮指腹抵着太阳穴,他直觉宋穗岁在生气,想要马上见到她的冲动无法克制。 在一张张照片上仔细寻找到酒馆的名字,他语气急躁,吩咐司机,“开快点。” — 宋穗岁哭到一半,被进来的两个男人打断。她还沉浸在情绪里,皱着张脸,吸了吸鼻子,翁里翁声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陈纪淮和陈秋鹤还没开口,酒馆门又被推开,这次是位穿了件红色长风衣的女人。 “当然是来收拾你们两个小酒鬼。”女人语气熟稔,责备中又带了关心。 她推开陈纪淮和陈秋鹤两个堵路门神,看到桌上一排空酒杯,眉心拧紧,“常是知,宋穗岁,你俩出息了。” 仿佛小时候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两只小酒鬼被叫到名字后,下意识地打个寒颤。 在巴黎时,她俩就怕濉怡,尤其怕濉怡板着脸,拿出她教导主任的款。 只不过,常是知已经醉倒,实在支棱不起来。宋穗岁还好些,端正地坐着,她眼神划过一丝清明。 “濉怡姐,我错了。”宋穗岁看到濉怡,立马双手合十认错,“知知就拜托你啦。” 濉怡和常是知现如今一起合租,倒是方便照顾。 名叫濉怡的女人叹口气,她拍了拍宋穗岁,“知道了,小酒鬼。知知放心交给我,倒是你,准备怎么办?” 宋穗岁环视一周,她看到站在一侧的陈纪淮,指着人说,“有人来接我的。” 她像幼稚园等待放学的小朋友,兴冲冲地伸手指和老师指认家长。 “你确定?”濉怡不认识陈纪淮,她不敢随意把人交出去。 毕竟幼稚园接孩子还要身份证明。 宋穗岁却不管不顾,指了人就像完成了任务,她脑子里的那抹清明不再,软着身体栽倒在沙发。 陈纪淮眼疾手快扶好她,将人靠在自己身上,他看向濉怡,“周桐,贺晓宁,你熟悉哪个?” 濉怡:“?” 陈纪淮:“给你证明。” 濉怡深深打量了眼他,后知后觉,“你是陈纪淮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濉怡干脆,“行,穗岁留给你了,照顾好她。” 解决完一个,濉怡看向另一个男人。 她是认识陈秋鹤的,但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鹤先生,你也是来接穗岁的?”濉怡问,看到陈秋鹤和陈纪淮同时脸色微变,她了然,“那看来是为知知而来。” 濉怡笑笑,有男人甘愿做护花使者,她自然省些力气。 将长风衣披到常是知身上,濉怡让陈秋鹤抱起常是知,和人一同往外走,“麻烦鹤先生送我们回家了。” 濉怡他们走后,酒馆一下子空荡下来。 陈纪淮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喝成醉猫的宋穗岁。 他撩开挡在小姑娘额前的头发,用指腹抚平她紧皱的眉,“这是喝了多少?” 他自言自语,却不成想被醉猫听到。 宋穗岁猛地一抬头,指着木桌上的空酒杯数数,“不多,也就五六七八杯吧。” 第100章 说完,挑衅似的挑眉看向陈纪淮,“我超厉害的。” “……” 陈纪淮气笑,他捏住宋穗岁张牙舞爪的手,“你还骄傲上了。” 宋穗岁此时醉得认不得人,脑袋一歪,她又软绵绵地趴到在木桌上,手臂把空酒杯挥到一旁。 陈纪淮伸手挡了下,才没让玻璃杯砸碎在地面。 宋穗岁埋在自己手臂里搓搓了脸,勉强支着眼皮,看向陈纪淮。她伸出指尖在他脸上又戳又描,突然孩子气地笑了笑,眉眼却是委屈的,氤氲成一团凝在杏眼里的雾气。 “陈纪淮,怎么又是你?你总在我的梦里不请自来,这样真的很不好。” 陈纪淮一怔,他单膝蹲下来和趴着的宋穗岁齐高,放软声音,“我总来吗?” “是啊,可讨厌了。”宋穗岁扯了扯陈纪淮的脸颊,似乎在印证真假,“你还装成张助理和我发消息……戏太假了也,被我一下子就拆穿了。” 她说话跳跃,把不相关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语气里的委屈却藏也藏不住,一件件地控诉陈纪淮的讨厌。 陈纪淮哄她,“嗯,我们穗岁最聪明了。” 得到夸奖的小朋友并没有因此开心,宋穗岁盯着陈纪淮看了好一会儿。 漂亮酒的甜气一阵阵晕开,她脑子也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偶尔从麻线团里抓住一点逻辑的线头,才嘟嘟囔囔,“骗人,我一点也不聪明。” “什么?”陈纪淮没听清。 他凑近了些,近到宋穗岁稍稍抬头就能蹭到他的鼻尖,她也这么做了,然后看着陈纪淮的眼睛,委屈,“可有一段时间,你不来了,我又更难受了。” 第87章 悬空在桌边的玻璃杯“啪嗒”掉在木地板上,向前滚了两滚。 陈纪淮被钉在原地,像被喂一口苦涩糖。 “对不起。” 他说。 宋穗岁摇头,语气变得严肃,像教导幼稚园不听话的小朋友,“不要总说对不起,你说太多次了。” 她双手捧起陈纪淮的脸颊,她一字一顿,认真地一点不像醉酒,“陈纪淮,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记住了吗?” 陈纪淮没说话。 宋穗岁不依不饶,“你要说你记住了!” 陈纪淮声音闷在凝滞的空气里,“嗯,记住了。” “好乖。”宋穗岁撸猫一样把男人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她听到满意的答案,浑身泄劲,重新趴到在桌上。 看她醉酒难受地皱眉,陈纪淮叫人送来一杯温水,喂给宋穗岁喝了些。 宋穗岁喝了半杯,眼底的醉意四散,突然,她又哭了起来。 这次,她打定主意不让陈纪淮抱,自己往后缩了缩,用指尖一下下地往他胸膛上戳,“陈纪淮,你真的太狗了,说分就分。” “……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这次呢?你*是不是又打算说结束?又要自己逞强做英雄丢下我了?”小姑娘的指责言之凿凿,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我真的很不喜欢……” “但有时候又会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是我太任性了……” 她语气里的不安太过浓烈,陈纪淮轻轻牵起她的手,“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 “穗岁,我保证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受委屈的人并不想哭,但一旦有人哄后,就再也忍不住。 宋穗岁睫毛颤了颤,陈纪淮的话像旋涡,让她禁不住地想靠近,但又怕再次掉进黑暗。 “骗子。”宋穗岁用手背抹眼泪,“我都看到爸爸去找你的照片了。” “……”陈纪淮恍然,“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但你听我说,”他低声细细地哄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 “嗯,不敢骗你。”陈纪淮牵起宋穗岁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里,垂头亲了亲她的手背,留下温热触感。 手背像被灼了下,宋穗岁想抽出,却被锁紧。交叠的双手十指紧扣,指尖用力抵进手背薄肉。 感受手掌传来的温度,她垂眸,“我想回家了。” 陈纪淮松开她,从腿弯处抱起宋穗岁,她双手揽着他的颈,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贴近心脏,专注地去听他的心跳声。 宋穗岁被妥帖地放进车厢后座,怕她晕车,陈纪淮嘱咐司机开稳些。他升起挡板,又从暗格里取出一粒薄荷糖喂给宋穗岁。 薄荷的清凉像刮来一阵风,宋穗岁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纪淮,她攀上他的衣领,小兽圈地一样轻轻蹭了蹭他的唇。 喘息间,宋穗岁听到自己说,“陈纪淮,我们在一起吧。” — 陈玉霞去世的那天,长寿花开满了南城小院。 那年,陈纪淮大四。 每天都在忙着保研、法考和实习,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十分钟来用。 “小陈又来啦?放心吧,阿奶今天状况不错。”护士长坐在护士站,见到陈纪淮在陈玉霞病房门口驻足不进,也不大惊小怪,只习以为常地安慰他,“但你要多吃点的呀,太瘦了。” 陈纪淮淡淡扯了下唇没说话。 他这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每每来探望陈玉霞,都只敢隔着透明窗口远远瞧上一眼,而不敢进去。 陈纪淮心里是怕的。 哪怕陈玉霞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像一株植物。 但他还是怕走到她面前。 原因无它。 左不过是陈纪淮亲手把秦延益送进监狱这一桩事。 升高三的暑假,岑保平曾经无数次来劝他重新参加数竞,说他既然可以理转文,就可以再文转理。 甚至岑保平带来了一张银行卡,要负担他的学费,让他无后顾之忧。 岑保平:“阿己,你别觉得老师像个牛皮糖死缠着你。平心而论,你的天赋和能力摆在这里,前途是可以看到的光明,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得不腾出大量时间来照顾奶奶。但是,老师是真的希望,你也要多想想自己,不仅是当下,还有未来。” 对此,陈纪淮是感激的。 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彻底打消岑保平的念头。 那时,陈纪淮刚作为被害人从公安局接受询问回到学校。 他对着警察一帧一帧回忆秦延益殴打他的场面。 时隔数日,修枝锯的冷光寒意依旧渗透他每一个毛孔,尤其在秦延益举着锯条朝宋穗岁走过去的时候,他甚至到现在想起都会激出一身冷汗。 “老师,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头顶悬着柄剑,日夜难安。”陈纪淮平静地对岑保平讲,他神情空洞像极旁观者。 “我虽不想承认,但我的父亲于我来说就是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成为律师或许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解。” “……” 他没说得明白,但岑保平听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任教二十余年,岑保平见过无数学生,可从没见过有那个孩子如同陈纪淮一样。 初见是在安城一次数学联考中,他是考场的监考老师,检查身份时看到陈纪淮的准考证,才把人对上号。 在安城的理科老师圈里,就没有没听说过陈纪淮的。能在任教期间碰上好苗子,简直堪比中彩票。 考场上,岑保平特意关注陈纪淮的答题卷子。 果然,名副其实。陈纪淮性格虽然冷,但人沉稳,答题风格也出彩。 岑保平又一次打心底里艳羡实验的老师。 后来得知陈纪淮有从实验转到一高的想法,他兴奋地在一高校领导面前主动请缨,极快地帮人办了手续,顺理成章地成为陈纪淮的新班主任。 以前都是伸长脖子看别人家菜圃里苗子眼馋,现在挪到自己家院子里,岑保平心里说不出地高兴。 可这股高兴劲没过多久,在他逐渐了解到陈纪淮的原生家庭后,岑保平陷入沉思。 怪不得他看到陈纪淮,总能想起年前寒冬去南麓山岸边那颗被雪压满枝头的悬松。 暗地里,他对陈纪淮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其实那时他让陈纪淮辅导宋穗岁数学,也是存了心思,想让宋穗岁这种活泼的孩子多带动陈纪淮。 结果证明,效果还不错。 看到陈纪淮逐渐能够融入新班级,人也变得开朗了些,岑保平才松口气。 再后来,陈纪淮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岑保平根本不敢想,这种事落在一个刚及成年的孩子身上,陈纪淮该有多么无助。 如果说刚转来一高的陈纪淮像极一颗雪松,那短短不到一个暑假的他,就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刃,锋利的钝痛感朝人又朝己。 听到陈纪淮说将来要做一名律师,岑保平的无数劝说都噎在喉咙口,他知道他没资格去置喙一个有着那样经历的人。 于陈纪淮而言,做出这样的决定,在他心里实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第101章 他在罗素的《幸福之路》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许多不幸福的人是可以经由恰当的努力而获得幸福的。 如果这是真理,陈纪淮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九岁之前,他的幸福是每天睡醒可以拥有新的玩具; 十八岁之前,他的幸福是以后可以给阿奶更好的生活; 而十八岁之后,他的幸福一无所有。 只剩一丝残留的梦想变成了具体的人。 他盼望阿奶能够清醒过来, 他希望宋穗岁能够一生顺遂。 而能够通向这条幸福的唯一途径,也所谓“恰当”途径,除了彻底解决他头顶悬停的剑,陈纪淮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靠近他的明月。 只有一次失控。 在断联许久之后,陈纪淮无意在任陆然的电话里窥听到了宋穗岁的声音。 陈纪淮清楚记得,他当时飞快的心跳声。 恍惚间,他用掉当时身上所有的存款买了一张去佛罗伦萨的机票。 可清醒过来后,他退掉了那张机票。 原因无他。 秦延益马上要出狱了。 高中时针对他的那场故意伤害,秦延益一共判了没几年。又因为他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 陈纪淮不敢在这个关头表现出他对宋穗岁的一丁点在意。秦延益,他的亲生父亲,正如同一条毒蛇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他。 陈纪淮不敢赌,他根本不会再让当初的危险有任何一份可能性落在宋穗岁身上。 他的明月理当如春花明媚,永远不再靠近危险的至暗时刻。 对付毒蛇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观察一击毙命。 陈纪淮开始了以年为单位的布局。 他如最耐心的猎人,在干枯平瘪的时间沙漏里,等待一场对亲生父亲的绞杀。 不知道该说是上天眷顾,还是秦延益自己作死,陈纪淮查到了他出狱后竟然在帮放高利贷的□□/组织做非法集资的勾当,甚至于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于是,他搜集证据,将线索找了个由头递到公检法的桌案上。 后面的事,变得顺理成章。 秦延益被批捕的那一天,他在陈玉霞的病床边坐了许久。 临走前,陈纪淮回望阿奶如睡着的模样,才陡生念头——他亲手将秦延益送进监狱,等待的或许是遥远的无期徒刑……阿奶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生气吗? 陈纪淮不敢想。 在盛夏炙热中,他生出一股冷意。 这种自我折磨,在之后的事情里变成陈纪淮头顶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说来也讽刺,秦延益在监狱里没过多久,突发恶疾去世。 一语成谶。 真的死于食道癌。 同月。 陈玉霞这株在病床上一直悄无声息的植物,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 她死在了秦延益去世的次月同一天。 陈纪淮头顶的剑终究落下。 大抵,阿奶是怨他的。 生老病死,最后一刻,老人家心中的天秤倾斜。 给陈玉霞办完后事,陈纪淮陷入漫长的空无。 他疯狂地投入到工作中,借着沈翊礼的权势和金钱,迅速在京都站稳。 然后,频繁地来往佛罗伦达和巴黎。 他渴望见到他的月亮,渴望重逢已荒芜许久的春天。 可陈纪淮不敢。 他无法确认宋穗岁是否从秦延益给她造成的阴影里走出,也不敢去猜测宋穗岁是否还想再见到他。 直到知道了宋穗岁回国,并将画廊开在安城,他才有勇气走到她的面前。 …… 暖黄的夜灯下,看着宋穗岁醉酒后睡熟的模样,陈纪淮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亲。 今晚,她说害怕他因为宋誉端又再次退缩。 他怎么舍得。 宋穗岁于陈纪淮而言, 是幸福本身, 是他一生仅此一次的绿春。 第88章 【今早出庭,中午见。】 宋穗岁睡醒时已经次日十点,陈纪淮没在家,他留了字条和早餐。 瓷盅里温着暖胃粥,餐具是她送的那套ginori,糖果子是从她最喜欢的阿婆家买来的。 宋穗岁揉了揉被大锤抡过一样的脑袋,试图缓解宿醉的头痛。 夹杂在痛意中,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像放电影一样挤进脑海里重播。 “……” 她想不起来昨晚都做了什么,只记得她最后攀上陈纪淮的唇,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陈纪淮是怎么回答的? 她完全记不清了。 “……” 所以,她和陈纪淮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宋穗岁扯扯头发,暴躁的小卷毛乱七八糟翘着,想要扎堆接通天线信号,好给主人链接到昨晚消失的记忆。 大抵真的起到作用。 她竟想起零零散散一些画面。 宋穗岁翻出自己手机,点进朋友圈。 十数条动态,她不断向下划,没个尽头。 宋穗岁面色如土。 啊啊啊啊!!! 这都什么线上销售,大型卖酒现场啊?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喝了这么多杯酒??? 救命!她微信朋友圈可没屏蔽宋誉端和裴宜,这要是被二老看见了,估计得连夜杀到安城了。 不过…… 在她倒吸一口冷气时,宋穗岁迟钝地反应过来异常。 她的朋友圈过于安静了些。 就昨晚对朋友圈的这个轰炸,按理说应该会引起不少人的私聊才对。 可是,她微信未读消息并不多。 冷静下来,宋穗岁又检查了一下那些令她尴尬的动态。 幸好,喝酒前还带了脑子,知道设置权限。 昨晚的动态都被设置成“仅陈纪淮一人可见”。 呼噜呼噜头发,宋穗岁提起的那颗心才重新落下。 只不过在看到她和张助聊天小图里绿框气泡的“谢谢”两字时,宋穗岁那股想撞墙的冲动死灰复燃。 她怎么能发出那么蠢的话! …… 抱有一丝侥幸,试图撤回。 可是超时,系统冷漠地根本没有提供“撤回”的选项。 宋穗岁:“……” 虽然知道当时发那条消息的人肯定是陈纪淮,但一想到张助会看到这段小学鸡对话,宋穗岁觉得社死。 都怪陈纪淮! 所以! 陈纪淮到底有没有答应她在一起啊!!! 该记起来的一点都没记起来,不该记起来的倒是全都回想起来了。 宋穗岁感到气闷,她点进陈纪淮的聊天框,戳了个“猫猫不开心但狞笑”的表情包。 也不解释,自顾自地坐下喝粥。 濉怡的微信消息倒是安静地躺列一整晚。 【濉怡】:你说的陈纪淮原来是他。 【濉怡】:条件不错,可以睡。 “……” 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差点喷出,宋穗岁眼睛迅速从那个字眼上撇走,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濉怡姐对待感情向来开放,她喜欢速战速决,床上能解决的事情,永远不会拖到床下。 宋穗岁咬着瓷勺,回她消息, 【宋穗岁】:濉怡姐,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评判一个男人的标准。 【濉怡】:酒醒了? 濉怡对她的问题感到嗤之以鼻,她回了条语音,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和知知就是太爱磨叽,什么喜不喜欢的,先把人按到手里再说。” 另个不成器的孩子似乎也在她身旁,从语音里能听到常是知被训后小声地求饶,濉怡扭头和她说了句,“常是知,我早就说了,男人千千万,不行天天换。你长点心,别再一心扑方景沅身上!” 说完另个,又来说宋穗岁,濉怡声音抬高,“还有你,陈纪淮是吧。” 音筒外扩出她冰冷冷念出“陈纪淮”这三个字,和关门声悄然重合。 玄关。 男人进门惯性地换鞋,被点到名字,动作顿住。 “穗岁宝贝,听姐姐的,这年头化妆品都有试用装,男人更要试用。他不行你就换,懂?”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似乎在空气中扩出音浪,陈纪淮站直,他看向岛台方向,和宋穗岁面面相觑。 宋穗岁:“……” 陈纪淮:“……” 濉怡还在继续说着,“对了,你个展开幕时,我送你的礼物还没拆吧?去拆,有惊喜,不用谢。” 她声音里的暧昧太过,让人没办法不联想到一些……一些奇怪的东西。 宋穗岁瞬间耳尖红透,她忙里忙慌把手机倒扣,捏着瓷勺故作镇定地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他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继续先前换鞋的动作,又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 第102章 他神情一如既往,可偏偏落在宋穗岁眼底,全然变成了撩拨,她耳尖越发得红。 当陈纪淮朝她走来时,宋穗岁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陈纪淮眼底含了淡笑,濉怡的话他倒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宋穗岁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 他慢条斯理地拖出宋穗岁对面的椅子,坐下,“早点好吃吗?” 宋穗岁还捏着勺子,她下意识地舀粥来掩饰,可小瓷盅里的粥早已喝空…… 更尴尬了。 宋穗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猫,怔了一瞬,便丢下瓷勺,直直看向陈纪淮。 陈纪淮不动声色,“那么宋小姐的试用还满意吗?还换人吗?” “!!!” 果不其然。 他一定会拿这件事取笑她。 绯红从耳尖蔓延到脸颊,即便心跳地飞快,但宋穗岁被他激出小脾气,亮出贯来会挠人的爪子。 刚睡醒的素颜清丽,将奶油白的餐具推到一旁,手肘撑在岛台上托腮,她凑近了些,“试用期还没过,怎么谈满意度?” 陈纪淮:“那你想怎么谈?” “我想的,陈律师都奉陪嘛?” 台面下,宋穗岁抬起纤腿,顺着对面男人的腿勾上去,她的表情却是散漫的,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纪淮端坐的背脊绷直,目光一瞬变得深邃,他刚开完庭,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没摘。 薄薄一片,无框,衬得他乌沉的眸子愈发清冷。 他纹丝不动,任由小姑娘玩心大起。 只逐渐浓重的无声喘泄露出他并非波澜不惊的心思。 突然,陈纪淮一把捏住她的脚踝,眸色晦暗不明,他几近隐忍。 宋穗岁茫然,但也从陈纪淮的表情里猜出些什么,羞赧的情绪抵不过好奇。 微微用力从陈纪淮手里抽出脚,她笑得狡黠,如同一只娇憨的名贵猫咪,只等鱼儿自己上钩。 窗外的花苞刚刚漫出枝头,微风而过,春天的微香浸透了整个家。 宋穗岁隔着岛台,扯着陈纪淮的领带拉近,她徐徐问出从今天睡醒就一直困扰她的那个问题。 “陈纪淮,你说,我们在一起了吗?” “……”捏不住她的意思,可看她表情严肃。陈纪淮淡然的神情皲裂,微微撇开脸,到嘴边的话滚了又滚,最后沙哑,“你要反悔?” 宋穗岁沉默一息,她松开他的领带,陈纪淮猛地看向她,不可置信。 “宋穗岁。” 陈纪淮皱眉去扯她的袖子。 没能留住。 陈纪淮垂下眸,他散着领带站在原地。 直到宋穗岁走到他身边,她扬起脸,“快说,我们在一起了吗?” 她执拗地要陈纪淮说出这句话。 似乎要弥补当年的遗憾。 陈纪淮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他垂眸看她,“嗯。” “只要你愿意。” 宋穗岁轻声说,“可你不是说我们就到这里了吗?” 她杀人诛心,专挑最伤人的那句话往心口撒盐。 陈纪淮疼。 宋穗岁亦疼。 这几个字,不管过了多久,再次重提,都是碰不得的伤。 可是,伤口想要痊愈,就是要这样的。 痛下决心。 剜掉腐肉。 越痛,才越能更好地迎接漫长的新生期。 陈纪淮喉咙发紧,日日夜夜被丢进峭壁涸风里磋磨的灵魂,被宋穗岁的一句话重重扯回身体。 他的不安与惶恐被一股脑灌进胸腔,浓厚的情绪全然被接纳,陈纪淮迫切想要抓住些什么。 于是,他折腰抱住宋穗岁。 不够绅士。 也并不暧昧。 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甚至比舞会开场的礼节性拥抱还要纯粹。 可是,只有宋穗岁和陈纪淮知道,他在用全部,灵魂乃至身体,去挽留他的阿芙洛狄忒。 宋穗岁心尖像被掐了下,可这样如同献祭的陈纪淮,让她陡生出无尽的占有欲。 濉怡说,男人多得是,不要一棵树吊死。 周桐说,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不容易。 宋誉端说,无法保证他会护着她。 而她总说,她怕再掉入一段以爱为名的囹圄。 …… 千千万万的言语像数不清的浮萍游荡在湖面上,而一场火尽,最后只留下一面澄净的湖,照清她的内心—— 她不想放他走。 宋穗岁如是想。 她退后一步,笑得灿烂,“陈纪淮先生,可以给你全天下最可爱的女朋友一个吻嘛?” 陈纪淮捋了捋她的发丝,轻柔而郑重,抚至发梢,将将齐肩的卷发很短,让人来不及再多一分眷恋。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他说完,俯首吻她。 戴眼镜的陈律师,撩人心弦,连宋穗岁都抵不住这样的诱惑。 但也却实在妨碍正经事。 “眼镜。”她不满地嘟囔。 陈纪淮顺从地单手摘掉眼镜,另只手还钳着她的腰,怕她离开分毫。 迷失在这场绚烂里,陈纪淮似乎听到他虔诚祈祷的神明重新接纳了自己。 岛台,沙发,辗转到卧室。 床单变得凌乱,被水浸湿的布料皱皱巴巴。 宋穗岁浑身酸疼,但餍足。 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陈纪淮,在他眼底又看到熟悉的郁色再次升腾,宋穗岁咻地埋进他怀里讨饶。 “真不行了……要不你忍忍。” “……故意的?”陈纪淮吻了吻她的眼睛,告诉撩完就走的不负责小猫,“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真的?”好奇心又带着宋穗岁支楞起来,她微微抬身,目光不禁往下瞥。 “……” 陈纪淮受不住她这样,干脆把人又叩进怀里吻。 像涨潮的海浪,一波波翻涌而上,抽干所有的力气,把整个人裹挟潮湿而绵密的海水中去。 “陈纪淮,别……”宋穗岁想躲,但没得逞。 额头、鼻尖、耳垂、颈窝……再往下,更加无法承受的快.感让人颤栗。 又一波浪潮抽停。 宋穗岁哑不成音地叫他,“阿己!” “嗯,女朋友。” 陈纪淮温柔吻她,帮她平复下来。 第89章 随春末最后一场细雨落下,“春迹”再度以一场足够惊艳的新锐艺术展荣登行业头条,引爆国内艺术圈。 如同一颗投入静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吸引众多国内艺术家的目光。 其中不少人主动抛出橄榄枝,期望能与“春迹”达成合作,让画廊代理自己的作品。 与此同时,宋穗岁近期灵感泉涌,一连创画出好几张满意的新画,有意送到巴黎参展。 一时,风光大盛。 业内顶尖杂志社敏锐捕捉到这一热点,费尽心思争取到了宋穗岁独家采访的机会。 采访一经发布,宋穗岁宛如一颗耀眼新星,先是以颜值破圈,挂在热搜上火了一把,连带着“春迹”的官方账号都吸粉无数。 随着关注加深,她们发现宋穗岁这个宝藏妹宝不仅颜值惊艳,艺术造诣更是一流。 于是,新粉们的崇拜越发地深。 在持续关注下,本就未刻意遮掩的恋情,终究逃不过网友们的“火眼金睛”。显微镜般细致的网友,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发现宋穗岁和陈纪淮的甜蜜爱意。 【明媚妹宝艺术家x冷酷禁欲大律师,啊啊啊啊啊标标准准的晋江小说设定哇!】 【你们艺术圈都吃这么好的吗?糖多的根本嗑不完!】 【楼上,我已经三天没走出来了,谁懂?穗岁和陈律在一起太甜了,偶像剧本剧。】 …… 不少人又原地爬墙,成为宋穗岁和陈纪淮的cp粉,天天在官博底下嚎着让喂糖。 “春迹”二楼的小阳台,暮色洒进,五月的蔷薇开得肆意,将雕花栏杆浸染成绯色瀑布。 “行啊,你这情场得意,职场也得意,又拿下几个艺术家的代理吧。”周桐刚进画廊,就看到晓宁和法务团队忙前忙后。 她往二楼的会客室扬扬下巴,“陈纪淮这支知产团队有点水平,我听说业内不少人,甚至还有娱乐圈的明星想挖人,硬是一个都没成功。现在都传,于律师他们这支团队是陈纪淮为你亲手搭建的避风港。” 宋穗岁刚过完一份合同,低头在尾页签了名,她勾唇笑笑,“那确实他们羡慕不来,毕竟律师都不会像陈纪淮一样做慈善。” “近朱者赤啊,你和你家陈律说话风格越来越像了。”周桐闻言,轻啧,“当初听说你和陈纪淮要和好,我还担心了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完全多虑。” 宋穗岁和陈纪淮重新在一起的这件事,她第一个告知周桐。 后来,某次电影首映礼后,他俩街头拥吻的照片被路人抓拍,没成想一路冲上热搜,底下热评的全是嗑到糖的网友。 第103章 周桐着实担心了一夜,她都不敢想宋叔和裴姨要是看到…… “你当时怎么劝服你爸妈的?”她好奇。 宋穗岁放下手头上的一摞文件,意味深长,“是他们主动打电话和我说,让我带陈纪淮周末回家吃饭。” 她想了想,又说,“连于律师团队和画廊的合约细节都是爸爸告诉我的。” 周桐:“!” “这么刺激啊?那你就敢带着陈纪淮去了?不怕鸿门宴啊?”周桐当时带任陆然去家里都提心吊胆,生怕她爸一个没忍住,抡起拐杖把任陆然赶出去。 宋穗岁回忆起当时的场面,至今觉得诡异。 带陈纪淮回家的那天,京都迎来了场沙尘暴。 沙尘裹挟在空气里,整个天地被一层厚重的黄色纱幕所笼罩,挂在天边的太阳也被吞噬,只剩下一个苍白而模糊的轮廓。 裴宜和宋誉端没出门去公司,在家里车库等着。 “路上不好走吧?” 见宋穗岁从迈巴赫下来,她身上披着陈纪淮的西装外套,裴宜脸上多了几分笑,她赶紧让阿姨取来掸子,帮他们打理身上的沙粒。 进到客厅后,没有宋穗岁想象中的僵持和不愉快,宋誉端和裴宜对陈纪淮的态度很和蔼,甚至有种莫名的熟稔。 宋誉端也没提曾经那些陈年旧事,吃完饭后,倒是和陈纪淮安静地下了一下午的围棋。 宋穗岁后来实在没忍住,偷偷问裴宜,“妈妈,你们就不想问点什么?” “问什么?”裴宜收回观棋的视线,放下茶,“你和小陈的那些事,我们在网上都能搜到,比问你还要知道得多。” “……”宋穗岁挽住裴宜胳膊,她犹疑,“爸爸之前不是特别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 裴宜不答反笑,“难道你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爸爸摔茶杯拿棒子赶人,妈妈开空头支票威逼,让小陈离开你啊?” “妈妈!” 宋穗岁拖长腔调和裴宜撒娇,她太清楚妈妈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多逗逗她。 “好了。”裴宜不再和她开玩笑,收敛神情,“说实话,我起初和爸爸意见一样,不同意你们的。” 宋穗岁心里一紧,裴宜拍了拍宋穗岁挽着她胳膊的手。 “但是小陈这孩子,到底经历了许多事,看着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稳成熟。” 裴宜说,那次陈纪淮在政法大学做讲座,宋誉端确实去了现场,只不过在讲座开始前,他们已经碰上面深入地聊了一次。 “小陈表现得不错,总之在你爸爸那里算及格了吧。”裴宜没有细说,她深深看了眼陈纪淮,又看向宋穗岁,“穗岁,别的你可以不知道,但有一点,妈妈觉得应该告诉你。” “小陈和你爸爸说,这些年来我们总觉得是我们在保护你,但其实恰恰相反,是你一直在体贴着我们。”裴宜微笑中带着些哽咽,但更多的还有欣慰。 她牵着宋穗岁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里,“小陈能懂你,这点很好。” 宋穗岁埋进裴宜的怀里,她眼窝红了些,“妈妈,你知道吗?当时爸爸问过我一个问题——陈纪淮护不护得住我。” “我当时和他说我信,但其实心里只一个念头,为什么一定要别人来护着我?” 宋穗岁对这个问题的不理解,并不是从喜欢上陈纪淮才开始的,而是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 她不仅仅说得是陈纪淮,还在说宋誉端和裴宜。 “我之前总觉得你们不能真正理解我,就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想着敲碎那层保护罩,也没有一点用……以至于高中那会儿陈纪淮和我说分开,我觉得他和你们一样,为此觉得天都塌了。” 宋穗岁流下眼泪,但唇角却扬起。 “可是现在我有些懂了。上个月我和陈纪淮看电影,剧终时大屏幕上写了这么一句话,爱是常觉亏欠。陈纪淮说,还有下一句,爱也是自觉矜贵。” “我想,我和陈纪淮之间是这样,和爸爸妈妈之间也是这样。” 宋穗岁这番释然的话,让裴宜再也撑不住礼节,别过头无声哭了起来。 女儿到底是长大了。而在这长久岁月里,他们亦在成长。 往日那些爱得不知所措的拧巴与摩擦,最终又在爱中消解。 始终在一旁专注下棋的宋誉端,落下棋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 他一生叱咤商场,内心从未像这样有过平静且深邃的满足。 — 南城小院又一年开满长寿花。 陈纪淮孤身一人来到墓园,静静站在山脚下等待。 他站在车外,驾驶座上放了束黄白菊。 陈纪淮指尖夹了支烟,拇指不断地滑动火机滚轮,一张脸看不出表情,但又透出他的郁懑。 这天,是陈玉霞的忌日。 按照南城的习俗,要来拜祭。 可陈纪淮从未踏足半步,他不敢上去,也不敢让阿奶看到他。 每次都是雇阿姨代为清扫,而他只是临走前在墓园的山脚放下一束花,像是逃避,又像是赎罪。 秦延益因食道癌去世后,由监狱就近的殡仪馆火化。 陈纪淮在接到监狱消息时,沉默许久,最后找人在监狱当地的墓园安置了秦延益的骨灰。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次月同一天,陈玉霞失去心跳,被医生宣告死亡。 短短一个月,陈纪淮接连处理了两场葬礼。 明明医生说,阿奶的身体状况有好转,可陈纪淮等来的从不是眷顾。 他猜不出阿奶为什么会病情恶化,骤然离世。 大抵,是怨他的。 一支烟燃尽,阿姨从山上祭扫完下来,她往年在这个时候从不会多嘴打扰陈纪淮,可这次,她犹豫片刻后上前。 “陈先生,今年您还托了别人来祭扫吗?” 陈纪淮摇头。 阿姨疑惑,“可我上去时,陈老太太墓碑前已经有一束花了。” 陈纪淮沉默片刻,只应,“麻烦您了,先回吧。” 等阿姨走后,陈纪淮又燃了支烟,这支吸完,他从车里抱出那束黄白菊,拾阶而上。 离陈玉霞越近,陈纪淮的脚步就越发滞重,几乎想再点一支烟。 在距离阿奶墓碑五步之遥,他停了下来。 墓碑洁净*如新,老太太的黑白照片挑了张最精神的一张,她笑容安详,目光和煦而慈悲。 风过无痕,树叶的沙沙声衬得墓园里一片岑寂。 陈纪淮静立着,仿佛融进风里。 直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刺破死寂。熟悉的柑橘味从他肩膀擦身而过,宋穗岁越过他,径直走向陈玉霞的墓碑。 她回头,见陈纪淮仍怔在原地。 宋穗岁二话不说跑回来,挽着陈纪淮把人领过去。 “阿奶,我把陈纪淮给您抓来啦,家里的长寿花我也替您看过啦,长势很好。” 宋穗岁记忆里的陈玉霞,永远停留在那个讲起养花来兴致勃勃,用南城小调喊她“妹妹”的小老太太,可现在竟也只能在隔着冰冷的石碑遥遥相望。 她忍着鼻酸,继续说,“阿奶,陈纪淮这个人,您知道的,不管心里多在乎,面上都一根冷木头似的。您和我说过,我们阿己最缺人疼了,不光缺家人的陪伴,也缺朋友的关心,看到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您就心疼。” “可是,到最后您还是把他抛下了。” 宋穗岁垂眸,这句话她说得很轻。 她心里知道的,陈纪淮虽然从未提过,但在阿奶心中天枰倾斜给秦延益的时候,他是难过的。 这种难过像深秋半冻的湖水,所有的情绪都裹着冰碴,缓慢而滞涩地淌过心脏,带着寸寸钝痛。 这么好的陈纪淮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宋穗岁重新看向陈玉霞,坚定而果决,“没关系,你们不要他,我要。” 她紧紧牵起陈纪淮的手,十指相扣,“您放心,不管从前如何,今后阿己归我管。” 宋穗岁仰头看向陈纪淮,眼睛里藏满整个星空。 她骄矜而浪漫,“我要你后半辈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我有关。” “所以,陈纪淮,结婚吗?” 宋穗岁说。 墓园在陈纪淮的记忆里永远是荒凉的底色,和呛人的香烟燎雾相伴。 而宋穗岁如破云而出的春光,将他的沉暗,他的赤裸,他的欲念,无一不抚慰,无一不妥帖。 其实,一直以来,勇敢无畏的从来都是宋穗岁。 她永远明媚如春。 陈纪淮伏身,将手里的黄白菊放在墓碑前,心里解不开的死结忽的就散了。 “好,我们结婚。” 他说。 宋穗岁扑到他怀里的一瞬,陈纪淮听见—— 万雪溶溶,草木蔓发。 一场赶春,时光正好。 /正文完 第90章 安城的第一场喜事,没想到被周桐和任陆然捷足先登。 第104章 宋穗岁在穿婚纱前,先过了把穿伴娘服的瘾。 当周桐的新娘捧花像轻盈的蝴蝶落到她怀里,宋穗岁还带着一丝恍惚。 再回神,她和陈纪淮已经被安排进婚礼的各项筹备事宜中。 又一次家庭会议争论不休,宋誉端和裴宜因为女儿穿什么颜色的婚纱和婚礼上摆什么喜点各执一词,向来恩爱的两个人竟然争地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你敢想吗?宋总的审美竟然是千禧年的粉嫩非主流!” “还有那些巨夸张的蕾丝花边。” 宋穗岁一言难尽地摇头,她都想象不到如果真按宋誉端和裴宜的想法布置,到时候婚礼现场得多混搭。 周桐听完,全然能懂宋穗岁作为准新娘的心情,毕竟当时她和任陆然结婚时,面对的可是四个爱好迥异的爸妈。 “岁宝,婚前焦虑了解一下。” 宋穗岁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我还以为结婚超简单呢。就是我和陈纪淮两个人找个海边小岛,趁着夕阳落日,拥吻定情。” “thelightbetweenoceans?”周桐一下子就懂宋穗岁的意思,说了部电影名字。 “嗯嗯,就是那个画面。”宋穗岁点头,她又问,“桐桐,结婚是什么感觉啊?” “你现在想问啦?当时和陈纪淮求婚时怎么没想过?”周桐打趣。 宋穗岁和陈纪淮求婚这件事,周桐完全没有想到。但转念一想,做这件事的人是宋穗岁,又觉得无比合理—— 宋穗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认准了的事,认准了的人,就会勇往直前,热烈而果敢。 周桐瞄了眼正在书房工作的任陆然,确认他没在偷听后,才继续说,“我当时除了开心之外,确实会感到焦虑。” “我会担心因为工作太忙顾不上任陆然,你也知道,他在这段关系里总有点患得患失,黏人得很。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总归多了份责任,就像……” 周桐停顿了下,她笑了笑,“就像自驾游和跟团,从无拘无束,变成了步步为营。” 宋穗岁打断她,“等等,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点兴奋呢?” 她只要一想到会和陈纪淮这个人深度绑定,就有种满足感,像是小时候看到橱窗里最昂贵的那只洋娃娃,终于属于自己。 周桐:“……” — 本以为如果真要婚前焦虑,大概排第一的应该是送宝贝女儿出嫁的宋誉端,但没想到反应最严重的竟然是陈纪淮。 向来处变不惊的陈律师,随着婚期临近,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最明显的是,他晚上开始失眠。 起初只是辗转难眠,后来是彻夜难眠。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生怕被宋穗岁知道这件事。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事情败露是在陈纪淮一次出差深夜返程。 那天从京都赶到安城时,陈纪淮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晚上12点30分。 知道宋穗岁已经睡了,他不想回家惊扰她。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于是,陈纪淮熄了火,他陷在驾驶座里,在冷冰冰的车里坐了大半夜。 意识朦胧间,车窗被轻轻敲响。 宋穗岁裹了件黑白斑点的奶牛毛绒睡裙,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软糯的奶团子,她跺了跺脚,示意陈纪淮打开车门。 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车里,她第一件事就是转头抱住陈纪淮,把身上的凉意一并传了过去。 她睡眼朦胧,还带着困意,黏黏糊糊地开口,“陈纪淮,你大晚上不回家,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坏事?” “说吧,破产了还是不爱了?” 陈纪淮最听不得她开这种玩笑,他两指分开,捏住宋穗岁的脸颊梨涡抬高,用吻把不喜欢听的话悉数堵回去。 或许夜色浓郁,他在这场亲吻里很强势,宋穗岁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那点困意都被浓重的占有欲色冲散。 宋穗岁被亲醒,又问了遍,“怎么不回家?” 陈纪淮声音沙哑,他把宋穗岁搂得很紧了些,“要回的。” “陈纪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宋穗岁才不信他,她从毛绒衣领里探出头,抬着下巴仰看陈纪淮。 “……”陈纪淮由她看着。 他半张脸掩在阴影里,低叹,“我是怕你后悔。” “穗岁,你可能不清楚缔结一段婚姻的法律意义。” 看到宋穗岁不满地皱眉,陈纪淮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有质疑我们的感情,但不可否认,爱情必然会在柴米油盐里退化,不再有激情,不再有浓烈的荷尔蒙。”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形不是因为一个人感知能力的退行,仅仅只是因为对特定的这个人不再心动了而已。” 陈纪淮罕见地在宋穗岁面前燃起烟,打开车窗,寒凉的风蓦地灌进车里。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好伴侣,我这个人无趣冷淡,或许施展所有手段都没有办法持续给你新鲜和刺激。” “假设,未来的某一天,这样的我让你感到厌倦,而恰好出现了令你心动的旁人……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他说得艰难,灵魂像是一分为二,一半极度抗拒这样的情况发生,另一半又耗尽全部的理智残忍地继续分析。 宋穗岁张了张口,她想说自己不会,可未说出口的话被陈纪淮堵在掌心里。 “你会因为婚姻关系的约束,会因为伴侣缔约的忠诚责任,而犹豫不前,但心动是最没有办法克制的一件事。” “真到那个时候,我想不到我会怎么做。” “我既没有办法劝自己放开你,又没有办法忍受你痛苦地挣扎在一段责任绑架里。” 陈纪淮吁了口烟,伸出窗外点了点烟灰。 “前两天沈翊礼问了我个问题,假如离婚后我会是你的什么人?我那时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宋穗岁问。 陈纪淮扯唇一笑,“可能我会做你的第三者吧,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 沉默,忐忑。 最后归于寂静。 陈纪淮敛着眼睑,他没再看宋穗岁。 他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紧每一根神经,将自己的阴暗面全部剖析,几近低到尘埃里。 无论是从谈判桌的谈判技巧还是出于律师的职业习惯,陈纪淮这样的自爆无疑都是大忌。 可他全然放弃掩饰,赤诚地剥开所有的面具,袒露在宋穗岁面前。 他在等他的神明作出最后的审判。 却未曾想,这样的他却让神明无比着迷。 心跳骤急,是情热,是爱意涌动。 陈纪淮说他无趣,可引颈受戮的他让宋穗岁根本无法招架。 她爱死这样的陈纪淮。 忍不住凑过去,被陈纪淮以为她想夺烟来吸,侧脸躲开,夹烟的手趁势移开。 等再转回视线,宋穗岁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谁说我们阿己不会制造惊喜?”宋穗岁双手环了上去,奶牛睡裙上的绒毛蹭着陈纪淮的后颈,“陈律师,你总这样犯规,真的太太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 陈纪淮没有跟上宋穗岁的脑回路,他下意识地沦陷在她的亲吻里,而后主导,攫取氧气。 在渐渐旖旎里,陈纪淮听到神明的法槌敲响,宣告最后的判决。 “陈纪淮,我不会不爱你,如果真的出现一个人,令你感到担心,你也要相信,我心里的天秤永远倾斜给你。” “我保证。” 宋穗岁说。 — 回家的路上,陈纪淮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宋穗岁见状欲言又止。 一直到小区楼下,她双手背在身后,侧迈出一步,堵在陈纪淮身前,扯出另一个话题,“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到底怎么拿下宋总的?” 陈纪淮怔怔,恢复了淡然口吻,“我忘记了。” 宋穗岁才不吃他这套,眯眼凝视着他,“你肯定是谈案子一样地和爸爸公事公办,捋了个条款很多的合同出来。” 她猜,“合同里,你作为乙方应该签了很多不公平条款吧?” “比如,于律师的知产团队未来都用来给画廊专责提供法务。”宋穗岁伸出手指,一根根数着,“比如,你所有的身家都会设置保险,受益人写我的名字。” “再比如……” 陈纪淮:“再比如我要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给你10个亿。” 宋穗岁顿住,她两眼放光,“真的给?” 她的话没换来回应,但换来一个脑蹦。 陈纪淮好笑地看着她,“宋穗岁小姐,你以为我们在拍电视剧吗?” “啊?真不是吗?”宋穗岁揉了揉脑袋,表情可惜,好像真的损失了10个亿。 看宋穗岁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了,陈纪淮拎着她的衣领,把人往家的方向推着走,“回家睡觉。” 问不出答案,宋穗岁遗憾作罢。 第105章 后来,是宋誉端耐不住宋穗岁的缠磨,最后告诉了她。 其实,答案和宋穗岁猜的大差不差。 陈纪淮确实是把全副身家压给了宋穗岁,他请人成立了信托基金,他的个人财产都直接作用于她。 换句话说,陈纪淮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宋穗岁。 宋穗岁大概翻了翻,里头有陈纪淮的股票、房产和理财,还有工资卡,叠加的总数令人咂舌。 老实说,她对陈纪淮的财产并不感兴趣,但只要一想到,陈纪淮把自己的所有用几乎献祭的方式交付于她,宋穗岁就会感到一阵绵延的餍足。 至此,她对自己和陈纪淮要结婚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 除了感情之外,她还感受了那份责任,沉甸而令人心满。 次年,五月甘三。 宋誉端和裴宜争个不停的意见,最后以一个宋穗岁怎么也没想到的方式成功调停。 陈纪淮看到了她随手画的一张画—— 海滨小岛,碧水浪花,奶油杏的城堡,和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和王子。 画里的幸福仿佛透过颜料溢出,于是,这幅画被完美复刻。 婚礼当天。 宋穗岁一袭象牙白拖尾婚纱,细腻的蕾丝蔓延至裙摆,每一针都缀着粉钻,随步履轻动间摇曳出银河星海。 头顶的粉玫瑰环如同春日绽放的花苞,花瓣边缘柔润的光泽,和她颊边的绯红相映,如波提切利画笔下的花神从油彩里翩然跃出。 宋穗岁挽着宋誉端胳膊走出城堡大门,全场悄然几秒,而后是惊艳地欢呼。 捧着花束的陈纪淮迎着光一步步走向她,从宋誉端手里牵过宋穗岁的手。 互念证词,交换对戒。 …… 按照前一天的婚礼彩排,最后一个环节应该是拥吻。 可陈纪淮却给了司仪一个手势,婚礼的背景音乐变得柔和。 他取出一封信。 信封被岁月浸染略有发旧,封皮上的墨迹褪色,邮票上没有贴邮戳,看样是一封未寄出的信。 拆开信封。 陈纪淮缓缓念信—— “展信佳: 穗岁,好久不见。 安城此时垂枝樱开了满地,不知道佛罗伦萨的天气如何。 今天,我把小芒从宠物店里接了回来。它还记得我,蹭着我的手心不肯挪开时,我很开心。 路过宠物店时,它忽然挣开我往店里冲,盯着最里面的水蜜桃粉色猫窝不肯走,那是你挑的颜色。 真好,小芒也在想你。” 纸张被陈纪淮指腹捻得微卷,他话音渐低,带着自嘲般的喟叹。 “对不起,从安城到南城,再到京都,这条路我走了太久,走得太慢。 我应该没有和你讲过,那时捧着奖杯的你真的很耀眼。 你不知道,我有多心动,一生大抵只有这一次。 可我偏偏弄丢了你。 那天说‘就到这了’,语气冷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日复一日,每个深夜我反复问自己——就到哪了?是到再也不见到你为止吗?” “我批判自己口是心非。”他的声音里掺了点涩意,仿佛未融化的冰,“明明想陪你走一辈子,却像胆小鬼,只字不敢提。” “其实是我怕,怕我会困住你。 你本该像明媚春风,自由又热烈,不必为谁收敛光芒。” 城堡盛大的樱花雨被风卷着吹过婚纱裙摆,陈纪淮停下,抬眼看向他的新娘。 “可穗岁,对不起,我好像做不到放手。”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这世上,我最想要的,还是只有你。” 停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清晰地念出最后三个字,尾音被拉得很长,像跨越了山海的告白: “祝好。” “我爱你。” 陈纪淮说到最后,宋穗岁忍着泪过去抱他。 他们在众人前拥吻。 在喧嚣中见证爱意。 后来,当宋穗岁拿到那封信时,她才发现。 信后附了张拍立得照片,是佛罗伦萨一处不起眼的桥头,而她在桥上写生。 照片一角的色调熟悉。 细看,竟是陈纪淮微信头像那张风景照的出处。 原来。 有些风景,早就替他把爱意藏了许多年。 而藏在风景里的,从始至终,一直是她。 第91章 婚后第六年。 结婚纪念日前夕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晕出暖黄。宋穗岁蜷在沙发里打盹,她又一次跌进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里。 梦里总会出现高中时的陈纪淮。 只不过梦境和现实有一些出入,梦里的陈纪淮没有转到一高。 宋穗岁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chencheng_”的身份。 初创的一次线下活动,宋穗岁知道了她一直以来喜欢的up,竟然是隔壁学校的冰山男神,她只思考了两天,便果断出击。 原本做好啃硬骨头的准备,但没想到梦里的陈纪淮却像块会偷偷融化的冰,很好追。 在宋穗岁第三次以请教数学题的理由私聊他时,屏幕那头跳出一行字:“下午三点,南法咖啡店。” 进度条像被按下快进键,比现实里那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快得让人心尖发颤。 午后。 南法咖啡店 宋穗岁趴在木质窗台,伸出纤细手腕,虚空戳了戳招财猫的爪子,她弯着圆杏眼,等陈纪淮处理前面客人的排单。 轮到她时,还是要的阿芙佳朵。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是陈纪淮主动来加她好友。 腕上手表发出“叮”的一声,提示语跳出,“您已成为宝贝宋穗岁的守护人。” 梦境逼真,相知相熟,一切如现实一般。 甚至连南湖路的老旧小区都完全复刻,厨房的炝锅面香气诱人,陈纪淮穿着校服衬衫,袖子挽至小臂,背脊清癯而挺直。 他比宋穗岁记忆里那个玉面大神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蛊惑。 宋穗岁隔着厨房玄窗看他,陈纪淮关了火,朝她走近,拎着她的袖子,把人从玄窗后领出来。 吻落下来时,带着少年独有的书墨香。他的唇齿生涩,像第一次握画笔的人在试探落笔,却又带着不管不顾的热忱。 这个吻和陈律师的不一样。 宋穗岁默默把穿着校服的陈纪淮和马上步入三十岁的陈律师进行比较。 陈律师的吻向来充满耐心,他喜欢用唇描摹,等宋穗岁彻底软成一汪温水时,才会一口吞吃而尽。 而现在这个小年轻版的陈纪淮,他急促又热切,不得章法,但又步步为营。 “专心点。” 唇瓣被轻轻咬了下,小年轻带着点不满的喑哑。 清瘦颌骨抵蹭在宋穗岁的脖颈处,每一次深吻,喉结的滚动无限被放大,连带着灼热的呼吸令她耳根发红。 继而的亲吻变得浓烈,他似乎知道宋穗岁在作比较,于是变着花样地证明自己。 宋穗岁脑袋变得晕乎,不得不攀扯陈纪淮的校服。 蝉声,树影,午后的光斑透过窗户烘得人发晕。 “咔哒。” 门锁的转动声搅碎这场旖旎。 宋穗岁费力睁开眼,望过去,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陈纪淮。 深灰色西装熨贴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是她熟悉的刚从法庭回来的模样。 拥吻着她的小年轻,似乎笑了。他钳着她的腰,低头又落下一连串轻吻,像是无声在挑衅。 陈律师并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隔着餐桌,陈律师没看小年轻,抬手用拇指蹭了蹭宋穗岁的唇。他从小年轻怀里把妻子抱走,掉换方向,让她面对自己坐在餐桌上。 果然,和宋穗岁比较的那般一样。 陈律师的吻,向来沉稳。 “!” 惊醒。 宋穗岁猛地坐起身,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等回神,她逐渐认出眼前熟悉的环境,宋穗岁才发现自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睡着了。 茶几上摆了杯“荔枝醉”,伏特加混着荔枝利口酒,又勾兑了玫瑰糖浆和青柠汁,荔枝果肉的糖葫芦串悬空于杯口。 “吵醒你了?” 陈纪淮站在玄关,他刚出庭回来。律所最近有个大案,他忙得晕头转向,没能抽出时间亲手给她做甜点。 今天一审结束,案子告一段落,陈纪淮路过甜品店时,便给宋穗岁拎了份栗子蒙布朗。 宋穗岁闻到了栗子味,她眼睛瞬间亮了亮,凑到陈纪淮身边时,才看到那份蒙布朗掉在了地板上。 两层的饼干底座塌成一团,栗子奶油糊了满盒。 宋穗岁惊讶,她看着陈纪淮,突然想起刚刚的那场梦。 不禁感到心虚。 陈纪淮竟然和梦里穿了同一件西装,还是同一个时刻打开家门,站在玄关。 第106章 她甚至有种错觉,陈纪淮似乎也闯进了她的梦境。 在梦里,他看到了宋穗岁和另一个更年轻的自己接吻。 说不定,甜点就是那个时候掉在地上。 宋穗岁莫名产生了一种背德感。 “甜点怎么掉地上了?”她决定先发制人,环住陈纪淮的腰,尾音软糯。 陈纪淮先是横抱起她,把人放回沙发时,指尖在她的脚踝停顿,她皮肤凉得像块玉。陈纪淮转身去拿拖鞋,替她穿好,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刚没拿稳。”陈纪淮收拾地板上的狼藉,“一会儿做栗子挞补偿你。” 看着他收拾干净,宋穗岁生出恍惚,眼前的陈律师和梦里的小年轻似乎又再次重合…… 她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宋穗岁忽然张开双臂,“陈纪淮,抱。” 陈律师走过来,刚在沙发边上站定,就被妻子拽着衣领按了下来。唇齿相融,荔枝酒的甜香漫了过去。 不知吻了多久,陈纪淮低叹,“醒了就不安分。” — 距离那场荒唐梦境没过多久,宋穗岁再一次跌进小年轻的撩拨。 画房离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味道,宋穗岁用画笔沾了点钴蓝,正往陈律师人画像的西装翻领上添最后一笔阴影。 她穿着宽松的白t,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落在脸颊旁。她身后,小年轻穿了件白衬衫,随手捞了根炭笔在指尖转笔花。 并排的两幅画布上,十七岁的陈纪淮和三十岁的陈纪淮并排而立,空气里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把两个时空缠在一起。 “偏心。”小年轻淡淡开口。 宋穗岁:“什么?” 小年轻:“你画他更仔细。” 宋穗岁:“……” 见她不说话,小年轻挑眉,去端了杯刚调好的鸡尾酒过来。 他下颌放在宋穗岁肩膀上,酒杯被绕到宋穗岁面前,桃红轻绿,是春日颜色。 “别闹。”宋穗岁笑着躲开他凑过来的呼吸,手里的画笔不停,在雕刻两幅画像。 小年轻嘴上不说,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喝了口酒,掌心捂住宋穗岁的双眼,凑近,把酒渡了过去。 画笔“啪嗒”掉地,钴蓝颜料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像块晕染开的夜空。 宋穗岁整个人仿佛被浸在酒里,她轻哼,还惦记着画像,用手推了推小年轻的胸膛。 “姐姐。” 他说。 宋穗岁听见他这么喊她,大脑迟钝,一切想法都没有了,短暂的清醒也没有了。 她感到他的指尖解开她的衣领,指腹擦过锁骨处的皮肤。 那里留着昨晚陈律师咬出的红痕,哪怕淡得像片消失的云,但宋穗岁依旧感到羞耻。 小年轻的吻轻轻落上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浓烈的占有。他的舌尖扫过那片泛红的皮肤,在要往下移时,被人攥住手腕。 陈律师不知何时走进画房,他与小年轻对视。 陈纪淮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眼神里是成熟男人的锐利与沉稳。 陈纪淮再看过去,白衬衫的小年轻已经不在了,像是他的一场幻觉,可地摊上残留的钴蓝颜料和妻子身上残留的鸡尾酒甜香,证明那一切都是刚刚发生的。 陈纪淮走过去,气息拂过她耳畔。 妻子已然喝醉,晕乎乎的小醉猫,贴着陈纪淮疯狂点火,“还想喝,你说要给我调一杯春天落日的颜色。” 不。 那不是他说的。 陈纪淮眼神晦涩,没接她的话,也没有提她认错了人,只说,“昨晚还不够?” 宋穗岁:“……” 语气和动作里的狎昵太过,饶是喝醉的小猫也察觉到危险,宋穗岁自己乖乖站好,她悄咪咪和陈纪淮保持了些距离。 陈纪淮横抱起她,“想躲,晚了。” 他把她带进浴室,水流哗啦落下,陈纪淮亲吻她的每一寸皮肤,似乎在用他的气息打标记。 陈纪淮隐秘地吃醋,他在嫉妒年轻的自己。 那时,他是她的守护人,是她灵感的缪斯。 可现在……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男人眼角微生细纹,常年的法律工作让他滋养出严肃的气质,甚至于无形中带了一丝压迫。 可怀里的宋穗岁依旧明媚如少女,肆意如往。她会在晚霞时分,逗弄公园里的猫猫狗狗,也会一时兴起,抱着画包来一场说走就走。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刻画痕迹,反而赋予了她更从容更有趣的灵魂。 念头一起,陈纪淮皱紧眉。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无趣的木讷催生出了白衬衫的小年轻。 谷欠念比往日来之更甚,他抱着妻子,动作克制,低低地哄着她进行一次又一次。 他去满足、去讨好、去在温柔的强势中告诉妻子他还有另一重作用。 “……慢点。”宋穗岁想躲,却被丈夫紧紧箍在怀里。 陈纪淮去吻她的眼泪。 他想让她忘记别人,忘记梦里的小年轻。 水声直到宋穗岁娇气地说出一句“最喜欢你”后,才慢慢收尾。 陈纪淮抱她去洗澡。 调好浴缸里的水温,他捏着宋穗岁的腿按.摩,缓解她的酸痛。 宋穗岁消耗空的体力在温水浸泡中逐渐恢复,她裸着肩头趴在浴缸边。 “陈纪淮,我做梦了。” 她说。 陈纪淮动作一顿,又继续按。 他没什么情绪,问:“梦见什么了?” 回想梦里发生的事,宋穗岁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踢了踢腿,水花溅到陈纪淮的腰腹上。 陈纪淮按着她的脚腕,诱问,“梦见我了,对吗?” “……”宋穗岁低低“嗯”了声。 “还梦见什么了?” 宋穗岁哪敢把梦里的荒唐一一道尽,但又不免在心里回想了小年轻和陈律师的异同。 陈纪淮觉察到她出神,眸色越深,他指尖从下到上,带起颤栗。 “穗岁。” 他喊她。 宋穗岁支吾地“唔”了声,她自知理亏,便主动抱着陈纪淮,吻了上去。 — 等宋穗岁察觉到陈纪淮的异样时,已经一个月后。 陈律师最近的穿搭变了样。 不再整天西装革履,他添置了许多休闲装,还把眼镜换成了金丝框。 又一次被陈律师单穿白衬衫,戴着金丝框眼镜,在阳台看书的样子勾得心痒时,宋穗岁把画笔一扔,扑进陈纪淮怀里。 “陈律师,老实交代,你故意勾我呢吧?”宋穗岁眯眼看他。 陈纪淮笑,“你是不是太迟钝了点?” “还真是?”宋穗岁睁大眼睛,“为什么?” 她刚问出口,就在陈纪淮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反应过来——不会是因为梦里的小年轻吧? 所以,陈律师是为了和小年轻争宠? 不会吧? 宋穗岁,你清醒一点! 她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摇走,带着心虚,想从陈律师的腿上挪开。 陈纪淮才不会给她机会,反而下一句话更让宋穗岁惊讶。 “穗岁,你可以自信一些的。” “!” 宋穗岁大脑短路。 原来梦里发生的事情,陈纪淮都知道。 陈纪淮看她懵懂样子,不禁凑近想吻她,却被宋穗岁躲开。 再吻, 又躲。 一连四五次后,陈纪淮摘掉自己的眼镜,把她困在怀里,低声喟叹中带着些恳求,“答应我,别离开。” 再后来,梦里的小年轻来的并不频繁,但陈律师的醋劲和不安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 他成为律政圈里出了名的老婆奴,对宋穗岁无一不应。 这让宋穗岁感到有趣,有时也会坏心思地逗逗陈律师。 于是,宋穗岁快要长草的b站久违更新。 @麦子几斤了:一些。 [图片] 她发了一组条漫。 家里的宠物打成一团,两只狗狗争风吃醋,猫猫则在一旁傲娇高贵。 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是更新!】 【从初中到现在大学毕业,我可被养得太好了。】 【麦子太太的画风还是这么萌!】 【斯哈斯哈,我是空窗期太久?怎么看宠物条漫也能嗑一口糖?】 …… 别人不懂这组条漫的意义,但陈纪淮可太清楚。 陈纪淮抽出她手机,“你看起来意犹未尽?” “更喜欢他?” “和自己也要吃醋?”宋穗岁笑。 陈纪淮否认,“我和他不一样。” 宋穗岁捧着他的脸,目光真挚而热烈,“我知道。” “我最最最喜欢你。” “只有你。” 陈纪淮这才勾唇笑笑,紧紧拥她入怀,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第107章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