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 高门悍妻》 第1章 [bg同人] 《(红楼同人)高门悍妻》作者:月上蓬莱【完结】 简介:再次睁眼,母胎solo三十载的社畜李莞重生到了红楼梦世界。 好消息:开局白捡了一门亲事。对象是荣国府二房长子,才貌双全的卷王贾珠。 坏消息:她那俊俏夫婿后不久就会挂。荣府礼崩乐坏,未来天还会塌。据说她守寡二十多载后儿子会考中科举(还不确定)。 换了芯的珠大奶奶荣府生存之道: 1.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更不讲道理。温柔和善良,给值得的人。 2.被喊“悍妇”如何维持内心稳定?正乐着。 3.拽着卷王贾珠好好养生,因为不想当寡妇。 4.将来荣府要完犊子怎么办?管家权捏手里,完不了。 对上每天一碗十全大补汤,新婚的珠大公子:…… 数年后,林家表姑娘也收到了同款汤品,并开始思考人生。 贾.八卦.珠放下正在写的奏折:夫人这是站木石同盟了? 李.热心.纨:可不是,我娘家弟弟李岩,可中意林姑娘了。 食用指南: 1.cp李纨(穿越)vs贾珠(土著),1v1,he。贾珠不死,贾家的天不塌。 2.黛玉的cp是李纨的弟弟,李岩会考武状元,军功封侯。原创的角色,原著没有。 内容标签:红楼梦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种田文 重生日常 主角视角李莞贾珠 一句话简介:温柔和善良,给值得的人 立意:勇敢面对生活 第1章 初遇卷王贾珠 李莞穿越成古代一个世家闺秀李纨,已有月余。今年年方十五,刚刚及笄,待字闺中。 前世,她是个母胎solo了三十载的社畜,谁想到,穿越到古代竟然白捡了一门亲事。 她听身边的大丫鬟素云说,跟她有娃娃亲的准姑爷刚刚中了贡士,两家正在议亲。 李家人口结构比较简单,李莞的父母健在;上头还有一个老太太,是父亲的嫡母;下头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两个姨娘,是早年老太太安排纳下的良妾,均无所出。一家七口人,多年相安无事,一直生活在一起。 李家是书香门第,已经过世的爷爷曾是一代大儒。李莞的父亲李守中,出任过国子监祭酒,位及三品,门生故吏满天下。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太上皇退位颐养天年,当今圣上登基,李守中便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下来了,在家赋闲吟诗作画,也好生自在。 紧邻着李府西边的院落里,住着李莞的叔叔和婶婶一家。叔叔李守才跟李莞的父亲一样,都是庶出,生母皆早亡,大事由李家的嫡奶奶做主。 李守才娶亲后,李府便分了家。原来的花园处建了一个院墙,中间有个黑漆门,平日里也不关。叔婶来东院跟老太太晨昏定省,也不怠慢。 不过,李守才是个不省心的,自个儿做主把怀了身孕的外室接进家不说,外室生了儿子后,李叔便要把外室抬成平妻。 李婶正在老太太面前哭呢。“老太太,您可得为儿媳做主啊!二爷这些年看中的人,哪次不是儿媳张罗着开脸、抬房。 外边的那位原是在勾栏院唱曲儿的,她有了身孕后,二爷一番苦求,儿媳也怕李家的骨血在外头遭罪有个三长两短,也将那戏子接进了门,好生伺候着。谁知,那戏子生下儿子后,二爷竟然要抬她做平妻。 儿媳要是与那戏子做平妻,不如一纸休书,将儿媳休回娘家,倒也省了二爷的心。” 李老太太沉着脸,一言不发。 李守才平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勾栏瓦舍倒是熟得很。他平素畏惧其嫡母李老太太和其兄李守中几分,还算客气。这会子听到李婶提“休妻”二字,正中其下怀,原来还揣着的几分礼仪,竟一下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守才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你要休妻回娘家的,那就成全你好了。” 李婶自己无所出,膝下两女均是良妾所生,二者的生母已经去世了。 李婶此番只是想在李老太太面前闹一个她想要的结局。一个勾栏院女子,别说平妻了,就是当李家的妾都不够,去母留子,打发个牙婆子就发卖就好。 哪想到,李守才竟然真的当老太太面同意休妻。李婶一下子就哭岔了气,被嬷嬷扶到一边又是拍背,又是理气。 “咚”的一声,李老太太的龙头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戳。她发话了:“老身这辈子也无所出。说起来,你们两兄弟都不是我亲生的。是不是要去祠堂把地底下的老太爷请出来,再给老身一纸休书?” 这句话说得挺吓人的。李家是个大族,若要开祠堂定公审,李家这两兄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守中忙跪下:“母亲,是儿之过,没有管好弟弟。” 李守才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一旦惊动了李氏族人,他眼下的富贵可都要烟消云散了。虎视眈眈盯着李家家业的族人可多得很。 李老太太在李家德高望重,只需要一句话,还真可以让不孝子滚蛋,重新过继儿子继承家业。 李守才跪着膝行到李老太太面前:“母亲大人,儿失言,求您责罚。” 那刚刚气背过去的李婶,一下子又吓得回过气儿来。她“噗通”一下跪李守才身边,让老太太息怒。 李老太太嗽了两声,严厉地说道:“李家书香门第,就是纳妾也有规矩的,要么是正经人家的良妾,要么是从小养身边的清白丫头子抬房。孙儿留下,给嫡母养着,那勾栏院女子是进不得李家门户的。如果有异议,就自个儿去祠堂跟老太爷说去。” 李守才低眉顺眼道了声,“是,母亲大人。”人却贼溜似地捕捉到了李老太太的咳嗽声。 李家二房一大早闹来东院,主人家一地鸡毛,东院的婆子妈妈们正好可以偷个闲儿。 李莞也闻风来吃瓜。她正大厅后门处,被屏风挡着,摇着团扇,来看这场闹剧。 这只是深宅大院的冰山一角而已。 李莞想起前世,人们可是公认单身才是贵族。一个对象都懒得处,莫说在好几个人中撕扯了。 这时,小厮来报,“贾府的珠大公子求见。” 听到“珠大公子”这几个字,李守中眼睛就开始放光。“母亲,您看是不是……” 李守中的言下之意,准女婿上门,总不能看着老丈人还跪着吧。 李老太太本在气头,听到贾珠来了,心头的气迅速小了一半。都说隔辈儿亲,果然是这个理儿。李老太太面前的两儿子都是妾室生养的,跟她有隔阂。但是孙儿孙女儿都是老太太自己带大的,跟亲生的一个样儿。 况那准孙女婿贾珠,生得一表人才,满腹诗书,人品又好,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李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忙遣退了二房一家,又对李守中道:“赶紧去接珠大公子,莫要怠慢人家。” 李守中喜道:“是,母亲。” 李守才夫妻则是灰溜溜地,从花园处隔断的黑漆大门回了西院。 宠妾灭妻的戏刚刚落幕,新姑爷的戏又要上演。 原主养在深闺,跟贾珠没有见过面儿。李莞很好奇正在跟她议亲的男子是什么样子,便留在了厅中的屏风后,想悄悄看看。 李守才一家走后,老太太和李母也退下。 李守中整了整衣襟,出去迎贾珠。 不一会儿,李莞便听见李守中的笑声从老远处传来。 随后,他便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大厅。 李莞透过两折屏风间的缝隙,打量着她的未婚夫婿,贾珠。 果然如众人所说,那贾珠生得是如珠如玉的一个少年书生模样。 李守中问:“下个月的殿试,准备如何?” 贾珠奉上一封信,道:“学生正有些许不通之处,想请教先生。家父想让学生上先生处小住些时日,待殿试,特修书一封予先生。” 贾珠的学问自是没有话说,然殿试策论更问及时策。贾政虽然身居工部员外郎,领正四品官,但官位依靠家族荫庇来的,其本人并无甚真才实学。倒是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学贯古今,若得他的指点,殿试定能拿个好一些的名次。况贾珠曾是李守中的得意门生,更是其准女婿,李守中定会倾心指教。 李守中笑道:“甚好甚好。” 李守中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下来后,已无官身。贾家是国公府门第,贾珠又中了贡生,前途无量。贾李两家的亲事,是两家的老太爷定的,现在两位老爷子已经仙逝。若是贾家现在不认这门亲,给贾珠另择了高枝儿,李家也没有办法。 然而,贾珠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子,亲事说了就定下了,并无二心。他中了贡生后,就来李家感谢恩师。现在贾家又下了聘礼。李家上下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时,李莞的袖口被拽了拽,回头见一个小鬼灵精。“姐,看什么呢?” 第2章 那是李莞的胞弟李岩,今年三岁,已经开始满地跑了。这会儿溜到正厅后门,见其姐李莞正在屏风后不知道咋看什么,他便也跑来看看。 “嘘”李莞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牵着李岩忙从正厅的后门溜走。 屏风后的小小的骚动引起了贾珠的注意。 太阳正好升在了门厅后门正对处,将手持团扇的年轻女孩的婀娜身影,以及她身旁一个小小的孩童的影子,正好投在屏风上。 旋起一缕鹅黄色的裙角,在两屏风的缝隙间一闪而过。 贾珠从他的准岳父李守中那儿,听过其未过门儿的媳妇李莞的一些事情。 贾珠的印象中,李家大房家风严到古板。李莞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女。她常年深居绣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秉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一些字,熟读《女四书》、《烈女传》、《贤媛集》之类的书。若刚刚屏风后持团扇观望的女子就是她,那准岳父李守中似乎是不太了解他的女儿啊。 贾珠抬起唇角,喝了一口茶。 李守中手上的茶杯一滞,对上贾珠面上的霁色,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啦。 第2章 给卷王贾珠的催眠曲 贾珠住在了李家东厢的客房。李莞住在西厢的绣楼。二者之间隔着李家的正厅和花园。 绣楼二楼的闺房,门一打开,往东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东厢的客房。 李守中喊来小厮,将藏书用车拉进贾珠所住的东厢。 李莞望着忙活着搬书的小厮们,寻思着,就个把月的时间,珠公子能把这些书都看得完吗? 当街上子时的梆子已经敲响,已经是晚上11点了,东厢客房的灯还亮着。将伏案读书的贾珠的侧影投在窗上。 李莞有些熬不住了,她打了个呵欠,吹熄了灯。晚安了,学霸珠公子,我陪不动了。 也不知道珠公子是一直都这么能熬,还是就最近准备殿试突击一下,他来李府几天,就熬了几个晚上。 听丫鬟素云说,珠公子这几天都读书到丑时,早上辰时就起来给老爷请安。 李莞听后直觉得骇然,也就是说,贾珠晚上1点到3点才睡觉,早上不到7点就起来了。 李莞记得前世,她这么熬了一阵,身体就开始出各种问题,然后来到了这个世界……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人都不是铁打的。 一场倒春寒后,卷王珠公子似乎有些咳嗽。 “珠公子可有就医?”李莞问。 “奴婢也是听珠公子的书童提起,珠公子不让他声张,只跟厨房要了碗姜汤。”素云道。 “那怎么行,请个大夫来看看。”李莞道。客居恩师门下,珠公子是怕李家担心吧。 素云虽然赞成,但神色又变了变,欲言又止。“由小姐来给珠公子请大夫,怕是有些于礼太合……” 又是这些繁杂到迂腐的礼仪……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说我不太舒服。大夫给我看后,跟珠公子的书童给个信儿,让他把大夫顺道请去给珠公子拿个脉便是了。”李莞安排道。 素云很是诧异,就这个月来,小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若给往日,小姐哪里敢越过礼仪去想办法。 素云想着,兴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大十八变吧。她按照李莞的安排,将大夫请来。 二叔一家又出了幺蛾子。李婶不知怎么地,被魇了,这会儿得了失心疯一般提着剑要杀人。李家老太太,李守中夫妻,都被喊去了东院。 因此,陪在李莞身边,伴起拿脉的,是李纨的乳母。 大夫拿脉后说李莞无甚大事,并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汤剂,嘱她早些休息。 李莞觉得这位大夫还是靠谱的,从脉象上就诊断出她这几天睡得比较晚。 素云将大夫从西厢绣楼送出来后,“碰巧”遇到贾珠的书童墨竹,一齐去给贾珠拿脉。 贾珠本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受点风寒也无甚大事,不必惊动恩师一家。但大夫被请上门了,给他瞧瞧脉象也行。 大夫拿完脉后,语重心长对贾珠道:“公子长年积劳,气血双亏,今寒邪入体,若不尽早去除病根,恐往后甚忧。” 贾珠笑着道:“晚生也略通一些医理,并未察觉自己气血亏虚。先生说得未必有些夸大了吧。” 那大夫道:“公子年轻,很多症状都未浮上来。待到出现症状,为时就晚了。老夫给公子开个方子,公子按照方子上调理即可。切记今日一定要早些休息。” 贾珠若有所思,还是让其书童墨竹按照大夫的方子抓了药。 大夫给贾珠拿脉的时候,素云也在,回头就跟李莞描述了贾珠的病情。 李莞听了素云的陈述后,心中了然。人果然是不能长期熬夜的,幸好今儿被大夫一语点中,只希望贾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天夜里,东厢贾珠房里的灯还是一直亮着。李莞知道,卷王珠大公子还不舍得休息。 亥时的梆子响了,已经晚上9点了。 若是现代世界,李莞大可以敲门,对珠大公子喊一声,遵医嘱,快去睡觉。 但是,在礼仪严格的李家,未婚夫妻见面是不可以的。 李莞的卧室有把桐木古筝。 她前世是不会弹古筝的。不过,她虽然没有继承原主大脑的记忆,但肌肉记忆尚在。 指尖轻轻划过琴弦,优美的音乐跃然于琴上。 李莞奏了一首安神的催眠曲。那是她前世当社畜熬夜熬到生物钟紊乱后,心理医生推荐她听的睡前音乐,现在竟然能自如地弹出来。 贾珠喝过了大夫开的药,那药方中本就配有安神助眠的药物。这会儿,隔着一个大厅和小花园的西厢传来舒缓的琴声,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了思绪中的所有波澜,更是让贾珠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不一会儿,东厢客房的灯就灭了。 李莞也停止了弹奏。 晚上九点睡觉,对前世来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又是最符合人自然规律的。 所以,晚安了,珠公子。 李莞也熄了屋里的灯。 一连几天,亥时的梆子响起后,西厢的催眠曲也传来了。 李府上下自然也听到了琴音。奏琴并没有违反李家的规矩,相反李家书香门第是乐见子女喜好琴棋书画的。况李守中夫妻、李家老太太都是过来人,西厢的琴为谁人而奏,他们心中也清楚。贾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尖儿,李家长辈巴不得赶紧殿试完,好为二人完婚。 听到琴声后,贾珠心领神会,他未过门的妻子在催他歇息了。 从来李府的第一天,看到李姑娘印在屏风上的倩影后,“妻子”这个对贾珠来说非常抽象的词,就落到了实处。 还有那“碰巧”请来的大夫,真的是那么巧吗? 连着几天,亥时初准时响起的安神的琴声。以及西厢二楼门角处若隐若现着女子的裙角。 贾珠可以断定,他未来的妻,一直在默默地观察他,留意他,并且提醒着他。 这让他原本认为是任务的婚事,有些期待了。 三月倒春寒,贾珠的心却是暖的。 第3章 红枣乌鸡汤 “大房太太被魇了,听说是二房外头那位请了个道婆做了法给弄的。”素云道。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于李莞来说,穿越这件事情就挺费解的。李婶被这个世界的某种玄学作用而发疯,似乎也能解释。 而素云说的“外头那位”,便是给李家二房生了儿子后,又被赶出家门的勾栏院女子。 李守才在李老太太的威压下,明着是把儿子生母发卖了,暗地里则把她安置在外边购置的房子里。 这些也被李家那些嘴长的婆子妈妈们扒了个遍。 李守中倒还淡定。李家二房一地鸡毛蒜皮,倒不影响李守中每天来过问贾珠的学业。 李莞照例每天亥时一到,就开始奏琴。开始贾珠风寒未愈时,琴声一响就会休息。后来,也许是临近殿试,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信得太足。他会在东厢客房外的院落驻足,聆听片刻,然后继续回灯下苦读。 李莞见劝他也无用了,只当是琴声伴他片刻,一曲奏完,就自己歇息。毕竟改变一个人,其实很难,改变自己却很容易。李纨已经尝到了早睡早起,规律作息后,那种神清气爽的甜头,并打算坚持下去。 这天,李莞奏琴后,熄灯睡下。睡梦中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 只看见西院火光冲天,顺着东风,就往只有一墙之隔的东院西厢扑来。 李莞披了衣裳,就跟着乳母,还有素云等丫头,从火势未至的一侧楼梯下了绣楼。 走到楼下,对上往西厢赶来的贾珠。 这是李莞跟贾珠第一次见面,火光将他的白衫和他隽秀的脸庞印得通红。 “李姑娘,你没事吧!”贾珠迎上从西厢下来的几人,精准地辨认出李纨,对她关切地道。他遂又觉得失礼,忙道歉:“见西院火起,在下心急。在下冒昧了,李姑娘。” 第3章 所以,见西院火起,贾珠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素未蒙面的李纨的安危? 西厢绣楼已经彻底燃着了。“噼啪”一声炸响,一面起火的墙就往外倒去。 贾珠是下意识地护住李纨,带着她往远离火势的方向跑开。 待跑到远离西厢的花园的水池旁时,贾珠忙松开揽着李莞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了声:“对……对不起,李姑娘。” 李莞的乳母、丫鬟们脱险后,纷纷去救火了,跟在李莞身后的是素云。 素云忙道了一声,“小姐,我去帮忙救火了”。便跑开了。看着小姐跟珠公子互相关爱,素云心里欢喜。想着数月前,珠公子刚刚中贡生那会儿,老太太、老爷、太太还在担心贾家会不会悔婚。现在看来,珠公子不但是个守信之人,还紧张小姐得很。 定下心神,李莞有些好奇地问:“珠公子是为我而来?”她跟贾珠连面都没有见过,贾珠竟为她往火海奔去。 贾珠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火光中闪烁着:“在下跟李姑娘有三生之约,自然会来。” 听贾珠诚恳地说着三生之约,李莞都有些感动了。 原主的弟弟李岩也给吵醒了,看着姐姐住的绣楼起火,哭闹着,一定要去看姐姐。 李岩的乳母拧他不过,便带着其寻到花园处。 李岩一看到姐姐,便挣脱乳母,直奔李纨而来。 “姐姐没事。”李莞按按他的发髻。 李岩还是紧紧地拽着李莞的裙角,不肯放手。 贾珠笑着道:“我弟弟宝玉也很黏我。才一岁,刚会走路,就到处寻阿兄。” 提到可爱的小弟弟,李纨也笑了。笑着笑着,她觉得不对劲儿了。 贾珠的弟弟叫宝玉。贾宝玉? 不是吧! 她又想着家人说的“荣府”,莫不就是《红楼梦》中的荣国府? “元春姑娘她还好吗?”李莞试探着问了一句。 “劳姑娘挂心。前儿不久,宫里的夏公公来传话,说元春一切都好。”贾珠道。提起他的这个妹妹贾元春,十五岁就入宫做了女官。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贾珠对其忧喜参半。 真的有贾元春!实锤穿越《红楼梦》了。 李莞只觉得背心一阵凉飕飕。她看过《红楼梦》的电视剧,不过网上吐槽很多,她是跳着快进看的,了解个大概。 荣国府会被抄家,四大家族会白茫茫。 贾珠,她未来的夫君,会在婚后不久就狗带。而她穿越的角色,竟然是荣府二房长子贾珠的遗孀,那形容槁木死灰的寡妇李纨。 这…… 贾珠见李莞在发抖,以为她冷,便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 李莞凝视着眼前的贾珠。天呐,这么优秀的人,竟然很快会死去!不是吧。 “在下知道,无故起火,姑娘害怕。但是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贾珠诚恳地道。 “还有我。”李岩扯着李纨的衣角。 李守中夫妻闻声也赶去西厢。听下人说,小姐已经脱险,人在花园附近时,李守中夫妻也放了个心。 李母随后赶去花园,见李莞跟贾珠在一起,甚是欣慰的。看来珠公子是真心待这门婚事。 李家家丁回报,打更人说,在西院曾看到过一给鬼鬼祟祟的人。那人是绣红坊的伙计。 而绣红坊,正是李家二房那生了儿子的外室曾经唱曲儿的地方。 看来,西院先是发生二房李婶被魇,得了失心疯,又发生西院起火之事。只怕都跟李叔的外室有关。 火最终被扑灭了,李莞住的绣楼也被烧了,她便暂时安置在了李老太太住的院落里住下。 夜深人静时,她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儿。 这个世界有如李家二叔李守才那般龌蹉的男子,跟外室生子,宠妾灭妻;也有如李父那般的“如兰君子”,一妻两妾,堪称一家和睦。还有像贾珠这般沉浸学术,洁身自好,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的谦谦君子。 就是不嫁贾珠,李家也会把她嫁给别人。 李莞宁愿当寡妇,也不愿意遇到李家二叔这样的人。 等等,寡妇?说得好像她认可了这门亲事似的。 在被窝里的李莞不禁失笑。 想到贾珠第一时间就火起的西厢赶来,想起他说“有他在”,即便李家失了势,贾珠依旧一诺千金,履行婚姻。这样的人不比那些不顾另一半死活,或者得了势就攀高枝的人好太多吗? 给贾珠拿了脉的大夫说,贾珠的病已经好了。只是他常年熬夜,身体有亏损。是不是贾珠不再熬夜,就会没事? 一切不都还没发生吗? 现在起,好好爱惜身体,可还来得及? 李莞想起前世她身体亮了灯之后才开始养生,但为时已晚。贾珠现在才十九岁,好好调养,来得及的。 想着想着,李莞沉沉睡去。案上整齐地叠放刚刚着贾珠给她披着的长衫。 次日清晨,贾珠收到了一份汤,是素云交给贾珠的书童墨竹的。 “可得看着珠公子喝下去,是大小姐一早起来熬得。”素云嘱咐道。 墨竹学着素云的口气,又复述了一遍。 贾珠端着这碗温热的红枣乌鸡汤,尝了一口。汤撇了油,又有红枣的香甜,姜用的嫩姜,汤的口感很温和。一饮而尽后,暖胃又暖心。 第4章 非李大姑娘不娶(捉虫) 李家西院的这场火,最后也弄明白了,雇佣纵火的人,就是李守才的外室丰二娘。 此时正值贾珠殿试的关口,李家不声张,直叫人把那丰二娘,和她在外边另有私情的绣红坊小厮梅良信给绑了。 李守才则是被李老太太关进了李家祠堂,抄经书思过错。 李家原以为家丑不外扬,想私下解决纵火一事,连衙门问话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了。 然而,贾家的消息却灵通得很。 贾珠的生母,荣府二房的王夫人,打听到了李家二房宠妾灭妻的稀烂事儿,还闹到差点儿把家都给烧了。 王夫人恐贾珠在李家有不测,且殿试在即,便派了荣府的大管家林之孝来李府。说是荣府的老太太病了,要珠大公子回去侍疾。 贾珠又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即便他知道祖母生病之事,可能只是家里喊他回去的借口,他还是想回去看看祖母。 贾珠又恐李家人多想,特意一一请辞。 李莞正在老太太屋里的小厨房熬枸杞山药猪骨汤。汤熬得浓郁,撇了油,分别给老太太、李莞父母,还有西院的李婶,以及贾珠各盛了一盅。 这会儿,李莞正安排丫鬟和小厮们给各处送去。 贾珠拜别李守中后,又来跟李家老太太处,跟她老人家辞行。 李老太太道:“即是祖母生病,难得哥儿一片孝心侍疾,那就赶紧回去罢。老太太见了哥儿,心生欢喜,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李老太太最是眼明心亮了。她担心贾珠跟李莞的婚事有变。 如今的李家已非官身,时日已经是今非昔比。而贾家是国公府门第,大房贾赦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二房贾政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孙子辈的,前有大孙女贾元春入宫做了女官;现在大公子贾珠中了贡生,前途无量。贾李两家的婚事,说李家高攀也不足为过。 因此,贾家一个风吹草动,李家都会联想到婚事有变。 贾珠施礼道:“借老夫人吉言,晚生替祖母谢过了。” 翩翩公子,盈盈一鞠。李老太太看贾珠,便是越看越喜欢。“老生真是羡慕史老太太,有这般孝顺贴心的孙儿。” 贾珠哪能听不出李老太太的话外音。 在李府十来日的时间,他虽然只见了李纨一面,但一直在她的照顾之下。她为他请医问药,奏琴催他休息,每日派人给他送汤送羹。贾珠对妻子的理解,已经从家里的一个成员,变成了他心头上的人了。 贾珠忙道:“李老夫人您即是宫裁的祖母,也是吾之祖母。往后吾定跟宫裁一起,好好孝敬您。” 李老夫人听了大喜。贾珠此话一出,表明他已经认定这门亲事。而且贾珠很亲切地讲起李大姑娘的字号,宫裁。 李老太太有预感,贾珠很中意李莞,婚后一定会待她很好。 李莞正要差素云跟贾珠送刚刚煲好的汤,不巧贾珠就来跟李老太太请安辞别。 李莞在里间一字一句听着贾珠的话。贾珠是良人,跟李家二叔,甚至跟她父亲李守中都不一样的良人。 * 贾珠回荣府后,发现老太太并没有生病。全家上下除了王夫人以及大管家林之孝,竟然再没有人知道贾珠要回荣府的事。 贾政看到贾珠急急赶回之时,一脸懵,罚了背着他接贾珠回的林之孝,借此敲打敲打王夫人。 王夫人当然不高兴了,她道:“我这不是怕影响珠儿殿试吗?再说了,与其争殿试名次,不如为珠儿另捡高枝儿。李守中是太上皇提拔的,如今新皇登基官身都丢了。南安郡王太妃前儿还提起,那忠顺王的闺女,可是对珠儿一见如故……” 第4章 “愚蠢!”贾政打断王夫人的话,“忠顺王是当今圣上的心腹重臣,忠顺王郡主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了?你脸大,你去攀。” 王夫人想了想,正襟危坐地道:“我王家的内侄女儿熙凤也不错啊。熙凤生得那个标志,人又聪慧。况我兄长升了九省都点检。我王家的门第可不低。熙凤跟珠儿也般配。” 贾政给了王夫人一个白眼:“珠儿都十九了。熙凤才几岁?” 王夫人道:“熙凤明年可就要及笄了。怎么不行?” 贾珠来荣禧堂给父母请安,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父母在里边起了争执。 “珠大爷。”王夫人身边的丫鬟绣鸾和绣凤见贾珠来,忙跟他问好。 贾珠摆了摆手,制止她俩进屋里通传。 贾珠在门外站了一阵,尽悉其父母所争的内容。母亲想悔婚,父亲不让。 自李家失了势,王夫人便生出了悔婚的心思,开始为贾珠留意适龄的高门闺秀。 贾政则支持这门亲事,因为贾府经历了五代,现在离朝廷中心甚远。贾家需要一个才学扎实的后辈,让贾家能立得住。而李守中虽然没有了官职,但是一代博学之士,贾政想贾珠能在李守中那里得到指导。 贾珠是个磊落之士。他当初坚持和李家婚事,因为君子言而有信。在李府初遇李大姑娘,她对他的照拂,处处落在了他的心坎上。贾珠便在心中认定,她就是他的妻。至于其父母心中的算计,贾珠心里清楚,但他行事坚持自己的原则。 当听到忠顺王家的小郡主,贾珠的眉头蹙了蹙。当年元宵诗会上,小郡主对贾珠一见钟情。小郡主的跋扈是出了名的,毫不顾忌贾家和她一个姑娘家的颜面,到处放话非贾珠不嫁。这事弄得贾珠、贾家,以及忠顺王都无比尴尬。只有王夫人惦记着忠顺王家的权势,一直记挂着小郡主。 再说那王夫人的内侄女儿,王熙凤。其女以犀利泼辣出名,背地里被称为泼皮破落户,又被人称凤哥*儿。凤哥儿小贾珠好几岁,贾珠一直当她是表妹。哪怕她再精明能干,贾珠依旧只当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贾珠听他父母争执越来越离谱,贾政骂王夫人“蠢不可及”,王夫人还贾政一个“冥顽不化”。 贾珠揉了揉额角,遂掀帘而入,对贾政和王夫人行了一礼。 刚刚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贾政和王夫人,看到如树如兰的心头崽儿贾珠,瞬间哑了声。 贾珠道:“父亲、母亲,儿的婚事你们就不要再操心了。儿非李家大姑娘不娶。” 王氏张口结舌。因为贾珠去李府之前,对婚事是只是应和贾政的“迂见”,这去了李府才几天,贾珠竟然笃定非李家大姑娘不娶了。 王夫人心生不妙,这李大姑娘还没过门就把珠儿吃得死死的,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啊。 第5章 提亲 且说贾珠最终进士拿了二甲第一,贾家一片欢天喜地。 然而,贾珠的这个成绩,让贾政颇为不满。 若依他的意思,贾珠若一直在李家备试,得到李守中的亲自指导,是有望进入前三甲的。且珠儿那探花郎出身的姑父林如海,都曾评价珠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途无量。 贾政认为,明明该属于珠儿的前三甲,都被珠儿那没眼力见的亲娘给折腾黄了。贾政憋了一肚子火,只是碍着儿女的面子没有发作。 对于二甲第一的成绩,贾珠本人则是如释重负。一来,放榜下来,他暂别彻夜温书的辛苦,身心得以修整。二来,新皇偏爱老成持重的读书人,今年登科一甲的三位,年龄都过了三十。贾珠如今一十九岁,已经是今科所有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了,也没有遗憾。三来,荣登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有被招驸马的可能。这对旁人来说,是难得的美事。但贾珠心有所属,能跳过这遭,心里自然畅快。 金榜题名后,便待洞房花烛时了。 然而,贾珠对他跟李大姑娘的婚事越关切,王夫人便越不想娶那李大姑娘过门。 王夫人理想中的媳妇儿,最好是儿子不大喜欢,也不讨厌,能传宗接代,但不要当家理事,夺了她的权。儿子和荣府,都是她的,都得听她的。 而那位李大姑娘,还没过门就开始抢儿子了,看样子心还真不小。王夫人现在想到贾李两家的婚事,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王夫人秉持一如既往的佛口蛇心的风格,当着贾老太太、贾政的面,应承着尽快给李家下“三书六礼”。 贾老太太已经把管家权下放给王夫人多年了,最近着了些风寒,也没大过问;贾政最近外放了,归家甚少,也无法对贾珠的婚事过问得事无巨细。一家人只看到王夫人忙出忙进地准备聘礼,殊不知她连聘书都没有往李家发送,还把她娘家内侄女儿给弄来了。 贾珠被点了翰林,入了翰林院,也开始早出晚归。直到表妹王熙凤被推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明白了母亲所谓“替他操办”婚事,根本都只是做做样子。母亲压根就没有打算让李大姑娘入门。 贾珠虽然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但不迂腐。圣人虽然劝勉读书人,要做一个忠孝仁义之人。但是圣人也认为成大事者,要能乾纲独断,杀伐果决。 既然母亲并不是真心要为他准备亲事,那就干脆不过她这里了。 贾珠一边当作不知,每日从翰林院回来后,也应着王夫人的要求,跟熙凤表妹如往年那般说说话。他一边托朋友找来下聘的鸿雁,备好了三书六礼,往李家提亲。 * 再说李家这边。 李家二房住的西院,连同李莞住的西厢,都给外室丰二娘一把火烧个精光。 李莞,李婶,以及二房两个庶出女儿李玟和李琦,都被李老太太接去了她住的院子。 李家二房出的烂事儿不胫而走,李婶心绪也不稳。好在李家大房还算厚道,且有李老太太镇着,李婶跟她膝下的两个庶女尚有个安稳日子。 时下已经六月,李婶在窗前做着针线,打算给李玟和李琦做些单衣。她们的衣物都在那场火中化为了灰烬。 李莞熬了荷叶莲子羹,给李婶母女三人也各盛了一碗。李莞带着素云掀开纱帘而入。 李婶的丫鬟忙收拾了桌子上的针线。 素云将食盒里的三碗羹搁下,对李婶道:“二奶奶,这是大姑娘一大早就起来熬的羹。荷叶是掐的叶尖儿,莲子和糯米也是今年新出的。两位姑娘正在出牙,大姑娘在羹里没多放糖。您跟尝尝看,要是嫌味道淡,小碟子里有冰糖。” 李婶看着精致的小盅里熬得粘稠的羹,叹了口气,遂对着李莞道:“也是难为大姑娘了。是我不好,没有看好你二叔,弄得你的婚事也……” 四月发榜,得知贾珠中了进士,如今已经六月了。过去的两个月间,只有贾珠来过李府几次,答谢恩师,看李老太太。贾府没有任何人来送聘书、聘礼。 李家上下都以为跟贾家的婚事黄了。李婶更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引,每日寝食难安。 李莞却不急。因为如果按照原著剧情,等待李纨的命运是漫长一生的守寡,可有得熬了,还急这几天? 如果剧情发生改变了,比如贾珠长命百岁了。他俩婚事成了,她得如意郎君,有了终身依靠,她欢喜。若他俩的婚事黄了,李莞也阿弥陀佛了,毕竟来红楼梦远距离围观就很有意思了,她不一定非要沉浸式近距离打卡名场面。 反正打工人无论在什么环境,先得把自己整舒坦了。眼下夏天来了,李家荷池铺满了莲叶,荷花煲粥,莲子当零食,过阵挖出来的莲藕还能煲汤。没有什么比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更重要的了。 “婶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婚事老天自有安排。婶子就那么着急把我送出去?”李莞笑道。 “婶子稀罕你都来不及。只是那珠公子是真真难得,才学、样貌都全了。婶子是过来人,看得出来,珠公子对你是有意的。若这婚事能成,该多好啊……”李婶又开始长吁短叹。 李莞哪里能不知贾珠对她的心意,但她心里是平静的。贾珠是良人,荣府却不是善处,利弊各参半。只是她对贾珠有期待,因此,婚事来了她不拒绝。就是如李家上下认为的“黄了”,说明贾珠对她的心意拧不过他的家庭,那也无甚留恋。 “婶子快尝尝羹好不好吃,两位妹妹都快吃完了呢。”李莞道。原来李玟和李琦分别被她们的奶妈们抱着,已经都快把一碗羹给喂完了。 李婶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吃。”羹熬得很细化,莲子很面,入口就融,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荷香。“老太太吃了吗?” 李莞笑道:“老太太那边已经送去了。” 就在这时,有小丫头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二奶奶,大姑娘,可了不得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喝口水再说。”李婶道。 那小丫头子哪里顾得上喝水,大口喘了几口气后,一股脑地说着:“荣府的珠大爷,带着聘书、聘礼,提亲来了!” 第5章 “真是太好了!”李婶放下盅,上手合十,激动地道。 伴随着府里嘈杂渐起,李莞的心提了起来。她转到老太太厅后的屏风处,屏住了呼吸。 只看见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袍的翩翩书生,跟厅上端坐的李老太太拜了再拜,恭敬地喊了一声:“问祖母安。” 屋外李岩一边蹦跳着,一边唱着歌谣:“鸿雁来,喜事到。” 贾珠看到屏风后旋出的一抹鹅黄色的裙角,想起两月之前,她也是这般默默也关注着他。他不自觉嘴角抬起。 往后的岁月,他会带她走近他的生命里。 荣府这边,王夫人只听见周瑞家的说了一声,“夫人,可不得了了,有人看见珠哥儿自个儿带着鸿雁、聘礼往李家去了。” “什么?”王夫人手里的茶杯“哐”地掉到地上,碎了。 她只觉得耳畔“轰”的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儿子竟然背着她,自己去提亲了! 第6章 定婚 贾珠在李家热闹半天后,就打道回荣府了。 李老太太张罗着人,将聘礼抬入库房。诸人都为大姑娘的婚事有了着落而高兴。 然而,李守中夫妻俩的心却不平静。待下午李老太太、李二婶子、姑娘和哥儿们都午歇了,李守中夫妻关起门来在屋里续着话。 “老爷,贾家的婚事,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劲。”李夫人寻思道,“虽然说亲的媒婆,聘书,下聘的鸿雁等礼品该有的都有。但是至始至终都只有珠大公子一人前来,他父母连个气儿都没有跟咱家通过。老爷,您说这怪不怪?” 李守中心虚地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珉了一口茶,道:“珠儿的父亲贾政,不是前不久就外放了么。” 李夫人道:“就是外放了,亲儿子成婚这种大事,也该回来不是?再说,珠大公子的亲娘尚在京都,怎不见其一同登门?” 李守中放下茶盏后默了默,道:“等贾政回来问清楚就是了。” 李夫人不想女儿囫囵嫁过去,但她知道李守中很是看好贾珠。况且贾珠这般才貌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得再找一个了。李夫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来心中的担忧。“只是担心宫裁嫁过去后受欺负。” 李莞本来给她的父母送消暑的生芪绿豆汤。还没进屋就听到父母在谈她的婚事,便屏退随从,索性听了个全。 李莞穿越到这个世界才三个多月,对古代婚礼习俗的了解只在浮在程序上。今日见贾珠来提亲,她心有所动。毕竟上辈子单身了三十年,这辈子有人奔她而来,还是有些感动的。 现在听李夫人这么一说,李莞也觉得贾珠是背着家里,自己来提亲的。 若放在现代,很多人在外谋生,从谈恋爱到结婚,都只知会家里一声。也有很多在外的人,不恋爱不结婚也不知会家里,只是逢年过节顶着个锅盖挡七大姑八大姨的讯问罢了。李莞前世属于后者,这辈子感觉要跟着珠公子往前者靠近了。 有人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不仅和你对象结婚,还要面对他整个家庭。家庭关系处理不好,婚姻生活必定过得难受。 也有人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由两个家庭的大人摆条件凑出来的婚姻,很难建立感情。 当然,两种结婚的模式,都会出现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不好的结局,关键还是看个人的追求和经营。 上辈子,社畜李莞只刚刚顾她自己的丰衣足食,她没得追求。这辈子,开局出了这么个以往奢求不到的选择题,她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至于李夫人说的“嫁过去后受欺负”,在李莞社畜生涯的十年中,前五年懵懵懂懂,确实是什么欺负都受过。比如口头画饼但入职合约里不写的内容;比如刚入职凳子都没坐热乎,就被投给一看都做不出来的项目;比如明明是东家不行了,却被各种穿小鞋让人自动离职,免得付离职那个月的双倍工资;比如房东突然的涨价、卖房子、或者不想租了,被迫临时找房子搬家……总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一世她亲测了一句话,杀不死你的,会使你更加强大。 社畜生涯的最后五年,她学会了认真看合同;学会了抛掉面子,把各个条款问得清清楚楚;学会了对不合适的项目说不;学会了离职期间无视小鞋,磨也要磨到东家按劳动法给双月工资,正常离职;学会了跟违约的房东谈判,换房子时给自己争取充足的时间,以及按合约减免租金……她再也不是一个被人随意拿捏,会被轻易欺负得到的人了。 该有的生存技能,她都学到了,却忽视了保养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天不假年,那个世界的时间就这样停止了,她穿越来了这个世界。 李莞待父母叙话完后,掀其纱帘入内。 她将盛着绿豆汤的小盅,先捡了一个端给她的母亲。“女儿是不怕主意大的。夫君有主见,做娘子的会有人撑腰。比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要好太多。” 李守中夫妻诧异地看着李莞,又面面相觑。面前的人分明是她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又不像往日那个对《女训》《女则》倒背如流的女儿了。 * 贾珠回荣府后,王夫人这边开始又是打雷又是下雨。 “珠儿,你说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王夫人屏退旁人,质问着贾珠道。 贾珠一脸无辜相。“儿没有啊。” 王夫人没想到她那饱读诗书的儿子,竟然是个滚刀肉,跟亲娘打起太极了。当年生贾珠的时候,因为是头胎,还遇到难产,差点人都过去了。一想到自己拿命换来的儿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王夫人眼睛都红了,捂着胸口顿足道:“珠儿,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贾珠忙扶住王夫人,给她捶背。“儿实在不知母亲所讲何事啊。要是谁让母亲生气了,尽管跟儿讲,儿替母亲出头。” “你……你!”王夫人因着理亏,却又不能明说。毕竟荣府上下都知道她在为贾珠准备婚事,若她自曝自己连媒婆、聘书、聘礼、都没有往李家派,贾政首先就不会饶过她,老太太也不得跟她善罢甘休。就是下人们也会背后议论她。传出去坏了贾府的名声,只怕好不容易从大房那里抢来的管家权也要丢了。 这时,宝玉的乳母李嬷嬷牵着小宝玉进了屋。 此时的宝玉还是个一岁多的孩子,生得精雕玉琢的,甚是惹人恋爱。小宝玉刚刚学会走路,被李嬷嬷牵着,一歪一歪地跌到王夫人怀中。他用甜甜的小奶音喊着“娘,娘”。 说起宝玉来,王夫人对他甚是喜爱,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跟生贾珠时的难产不同,王夫人生宝玉的时候,诸事都是顺顺当当的。宝玉出生时还自带异象,落地时口里就衔着一块通灵宝玉。王夫人更是引以为傲。 小宝玉很好地安抚了王夫人的情绪,对贾珠之事,气也小了一半。王夫人只是搂着宝玉,不理会跟她套近乎的贾珠。 贾珠也不在意母亲的冷落,他此时此刻想要的,就是圆满地办好自己的婚事,接李大姑娘进门。 贾珠捏着王夫人的肩,对她道:“对了,母亲,您让我送去李家的聘书和聘礼,我都送去了。李老太太可高兴了。” 他瞅了眼一旁立着的李嬷嬷,正好让李嬷嬷给他做个见证。他把自己给李家提亲,说成是王夫人让他去的,还在外人面前那么一说,这下子,王夫人是不能不认了。 李嬷嬷虽然是贾府的老人儿,但是个性情愚钝的,不晓得主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王夫人也是觉得李嬷嬷性情憨厚,由她做宝玉的乳母,不会把宝玉挑唆坏了。 李嬷嬷殷切地对着王夫人道:“奴婢恭喜夫人和公子。” 王夫人近乎咬碎一嘴的牙。珠儿竟然先自作主张提亲,回来又当着外人的面,将私自提婚的事一头栽在她的头上。这儿子倒是像给别人生了一样。她的心,如同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拔凉拔凉的。 小宝玉在王夫人怀中拱了拱,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她心里又舒坦了一些,还好宝玉粘自己。 王夫人到底还是顾及着体面,将在外候着的小丫头子喊来,抓了把铜钱给李嬷嬷,对她说的吉祥话表示奖赏。 李嬷嬷得了赏钱,抱着小宝玉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贾珠也是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将本应该属于他的婚礼拨回正位。回头他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定婚礼的日期。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依自己的意愿做了一件事,感觉还挺不错,连一呼一吸间都是清甜的味道。 第7章 礼成 贾政收到贾珠的来信,听闻家中在贾珠的婚事准备上诸事已妥,便告了假,回家为贾珠操办婚事。 贾政这两月因外放,一直在外头。他不知王夫人在提亲上拖拖拉拉,也不知道贾珠是背着王夫人自个儿去提亲的。 贾政回到荣府时,荣府已经扎起了红绸彩绢,一派喜庆。他又问了贾珠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近况,心中甚慰。 第6章 时逢贾政的爱妾赵姨娘有孕在身,不便侍奉。贾政又因贾珠的婚事跟仕途顺遂,心情颇好,回来后就一直留宿在王夫人处,与其商议贾珠婚礼的置办。 话说那赵姨娘,原本是王夫人处一个粗使的丫头。王夫人嫌她言行粗鄙,又忌她有几分姿色,因此只让她在院中做粗使的活儿,连屋内都不让她进。 谁知,就在王夫人生养宝玉期间,也不知道这个粗使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了贾政的床。王夫人跟贾政之间,就如扎了一根刺一般。 王夫人也是大家族养出来的,谁家还没两个姨娘。她不是不能容忍妾室,周姨娘就是她早年张罗着买的良妾,那周姨娘一直也本本分分的。王夫人是不能容忍没有经过她许可的妾室,那简直就是对她这个当家主母权威的挑衅,是在打她的脸。 事发之后,王夫人就打算找个牙婆子,把那贱婢给发卖得远远的。谁知,贾政不知怎地,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为其还跟王夫人红了脸,从此就再也没有宿过王夫人处。 如今,贾政回头了,王夫人念着与其一起养育的两儿一女,也没有使性子把他往外推。夫妻二人近日一起操办贾珠的婚事,有商有量,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那段尚有温情的时光。 贾珠和李大姑娘的婚期拟定在这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天气已经转凉,李家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数月前,贾政回京,造访李家。李家便知亲家公是十分满意这门婚事的。在婚事上拖拖拉拉的,只是王夫人一个人的主意。当然,贾珠的果决将婚事拉回了正规。 李家大房一共也就两孩子,李莞和她三岁的幼弟李岩。李家上下竭全力地给李莞办着嫁妆,定不能让荣府小觑了李家的姑娘。 李守中夫妻办了十箱,李老太太给了八箱。二房李婶感念大房对她的照顾,也给李莞办了两箱嫁妆。 对上满满当当的二十箱嫁妆,加上压箱底的银票、房契地契,前世资深社畜、纯粹的无产业者李莞,眼泪直打转,这是泼天的幸福呐!要是可以,她都想在这个家赖一辈子。 “一会儿姑娘可别再哭了,哭花了妆,倒时候珠公子掀开盖头,就看到了一只小花猫。”跟着李莞一起陪嫁的丫鬟素云道,一边给李莞细细地描着妆。 “哪有姑娘离了娘家不哭的。倒是婚礼上的礼仪繁琐,姑娘多吃些,免得顶不住。奴婢去准备一些小吃食,姑娘揣在身上,顶不住的时候,就偷偷吃两口。”李莞另一个叫银蝶的陪嫁丫鬟道。她是李老太太拨给李莞的一个一等丫鬟,一手好绣工,性情沉稳、思虑周到。 素云跟银蝶两个,一个爱动,一个喜静;一个活跃,一个持重。有她们两个的陪伴,李莞想着婚后的日子,即便贾珠的公务再忙,她在荣府的日子也不会寂寞。 新娘妆化好后,李莞在闺中等着贾家来接人。初嫁人妇,她心里还有些惴惴。吃了一碗银蝶端来的荠菜猪肉云吞,胃充实了,心绪也平静了许多。 待屋外吹打之声,喝彩之声,以及鞭炮之声响起,李莞知道,贾家接亲的人已经来了,心又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红盖头盖上后,李莞的视线就只剩下了盖头下的一方天地。 李府热闹了一场后,李莞被搀出时,已经快到晌午。 她看到了停在她面前的一双玄色金线四方靴,又听到其父李守中有些哽咽地道:“宫裁就交给你了。” 随后便是贾珠沉稳的声音:“岳父大人放心,有我贾珠在,定不会让宫裁受委屈。” 有着三十年单身狗经历的李莞听后,心中甚是感动。 按照这个世界的婚姻习俗,女子出闺房后,有脚不能沾地的说法。 新郎从岳父手里接过新娘后,就要将她背出家门,直至其上花轿。 眼前的那双金线玄色四方靴转了个方向,贾珠在李莞面前蹲了下来。 “接新娘啦!”媒婆高声喊起。 “姑娘可当心着。”素云和银蝶引着李莞。贾珠遂将其背起。 贾珠虽然是读书人,但身量较高,轻轻松松地将新娘背了起来。 虽然是中秋,但这天的天气是极好的,隔着红盖头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李莞知道贾珠偏瘦。如今被他背起来,便更感觉得到他的清瘦了。李莞心想着,待她安顿好了,一定要给贾珠好好补补,将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接李莞的轿子歇在了李府门口,李莞被送上轿子之前,收到了贾珠偷偷揣给她的一包东西。 待李纨坐进轿子后,她拿出那包东西一看,是一个油纸包着的桂花酥烙。 贾珠在李家备考那阵,李莞差素云给贾珠送汤时,也送过小吃食,其中就包括了桂花酥烙。 轿门和轿窗都有布帘子挡着,也没人看见,李莞将桂花酥烙塞了一个到口中。跟她家里自己做的酥烙一样脆,甜度要更大一些。甜食爱好者李莞,吃了一个酥烙后根本都停不下来,又接连吃了两块。 贾珠骑在马上,走在李莞的轿子旁边。 街上很热闹,很多人都出来在看荣府娶亲的热闹场面。 轿帘被风吹开一角,贾珠窥见轿中的新娘正在往红盖头下塞他给她的酥烙。 贾珠抬唇,引马往轿子处靠了靠,顺手整理了被风吹开的轿帘一角。 轿中的李莞盖着红盖头,并不知道这一切,还在一块接一块地往盖头下送着酥烙。她想着,待会儿在贾家过场面累了,中途找个机会还可以吃银蝶给她带的小吃食。 待到那包桂花酥烙吃完,荣府说到就到了。 新娘轿子一到,荣府门口就炸起了鞭炮,吹拉弹唱也跟着响了起来。 从新娘落轿,到迎入正厅,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 李莞在准备婚事的这几个月期间,熟悉过这些细节。她小心翼翼地履行着,不教行差踏错半步,让荣府小觑了她和李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贾珠并立于李莞身侧,跟她一起完成了这套礼仪。 在大厅里的最后一项礼仪,便是给高堂敬茶。 荣府正厅上正坐着的有贾老太太、贾政和王夫人。 贾珠带着李莞先给贾老太太敬茶,二人同道:“请祖母用茶。” “甚好甚好。”贾老太太的声音听着就知其打心里高兴。 二人再给贾政和王夫人敬茶。 贾珠恭敬地站在贾政面前,端着茶盏,道:“请父亲用茶。” “好,好。”贾政笑着接过贾珠递过来的茶杯。 李莞则是被媒婆引着,送到王夫人面前。李莞依着习俗,对王夫人道:“请母亲用茶。” 谁知,那王夫人是打定主意要给新妇来个下马威。于是,她便端着架子,半天不接李莞敬的茶。 贾府诸人,除了贾政和贾母对贾李两家的婚事满意,余者或轻慢李家的门户不及贾家,或嫉妒李家是书香门第,都看着这场好戏。 贾母本脸上挂笑,骤然冷脸。当年王家没如今这般势头时,门楣还不是不及贾家,贾老太太当时都没有这般轻慢儿媳,王夫人她怎么就敢了!分明是没有把自己的婆婆放在眼里了! 这些年二房占了荣府正中的荣禧堂,把贾母赶到西南角的院落,面子上说是给老太太修的养老宅院,谁不知道西南角原是马厩处啊。贾母冲着儿孙看,只是不说,让她搬就搬了,面皮上过得去就行了。 然而,王夫人在贾母面前给新妇示威,贾母忍无可忍,重重地放下茶盏。 侍立在旁的大房贾赦之妻邢夫人,乐得差点笑出了声。当年大房的正妻去世,贾母染恙之际,二房王夫人趁机掌了管家权。她还把大房一家赶去了又花园改造的东院。从此大房一家跟荣府就隔了一个院墙,通过一个黑漆门出入府中。 邢夫人是续弦,家势微末。话说这门亲事被媒人提出时,还是王夫人首个说合适的,她看就看中了邢家是小门小户,娶进来没法跟她叫板。贾老太太无甚意见,对续弦的要求自然没有那么高。贾赦本就是碌碌之徒,娶个门楣低的,还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那邢夫人本就没有大的抱负,管家权哪里是她想的,平时捞点好处贴补一下娘家,她心足矣。谁知,邢夫人就这点出息,王夫人平日里还不忘记明里暗里地打压、揶揄她。久而久之,邢夫人心中不满越积越甚。以至于今日她看到二房娶妻闹别扭这一幕,心里无比地高兴。 鼓乐还在奏着,正厅的气氛却如凝固一般。王夫人还是不接李莞递的茶,皮笑肉不笑地那么端着。 贾珠刚给贾政敬完茶,尚在贾政面前,跟李莞间隔着媒婆及众人。贾珠见势不妙,对贾政投去恳请的目光。李家是父亲满意的亲家,宫裁是父亲满意的儿媳,更是贾珠的意中人,可不能冷落她。 第7章 贾政见王夫人做得太过分,冷脸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 王夫人听在耳里,笑在心里,这些年的压抑,她终于威风了一把,哪里想轻易放下。谁让苦媳妇儿熬成婆婆了呢! 一同参加婚礼的亲戚中有人嗅出不妙。那便是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 这些年王夫人怎么过的,心里怎么想的,薛姨妈这个贴心亲妹是知道的。婆家早年的强势,贾政的不忠跟背叛,生养子女的艰辛,王夫人的苦楚,都悄悄跟薛姨妈说过。但是,现在是贾珠的婚礼,王夫人显摆一下婆婆的威风就够了,过了就麻烦了。若贾母、贾政、贾珠一齐老了脸,冷了心,荣府就要变天了。 薛姨妈想挤到王夫人跟李莞处,说句解纠的话。然而,却被她五岁的儿子薛蟠扯住了裙角。 李莞蒙着盖头,虽然看不到王夫人,但是她现在是怎样一副德行,李莞一清二楚。王夫人就是想让她这个新媳妇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让她今后被人指指戳戳,让她在荣府无法立足。 李莞没有读过原著,电视剧也就看了个热闹。但是王夫人怎么对待金钏儿、晴雯、四儿这些小姑娘的名场面,她是记得的。这些如花似玉的生命的消陨,都跟佛口蛇心的王夫人有关。 李莞在盖头下冷笑着,没有丝毫畏惧。比对前世打讨薪官司;比对被派给最难搞的项目,做不出来就来kpi考核扣工资;比对公司想裁员,但是不想付双倍离职工资,故意每天对其进行身心暴击,逼其自动离职来说,王夫人今天不接茶杯,也不是李莞接不住的茬儿。 她在前世修罗场的摸爬滚打中总结出,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 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王夫人不吃敬的茶,那就让她吃罚茶吧。 就在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间。那新媳妇竟然顶着盖头,几步走上前,利索地抓起婆婆的手腕,把茶杯塞入其手中。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在大厅门口吹打乐器的艺人们看到这幕后,连奏乐都忘记了。 荣禧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新妇盖头下坠着的珠帘碰撞声都如鼓响。 “母亲,请用茶。”新妇在盖头下喊了一声。那声音就跟灌了蜜一般的甜美,甚至带着示弱的讨好。 然而,新妇那只抓着婆婆手腕的手,却是下力到骨节暴起,经脉分明。 王夫人面色惨白,整个人靠在椅子后方。 “母亲,请用茶。”新妇又喊了一声,那声音更显柔弱无辜,但她整个人更往王夫人座前靠了一步。 新妇仿佛在红盖头下俯视着王夫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王夫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新妇那身大红色的喜服和红盖头,在这种气氛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诸人皆叹那新妇是个狠人啊。 “哇”的一声,有小孩的哭声响起。 诸人一看,是薛姨妈之子薛蟠,不知怎地竟然哭闹起来。 薛姨妈忙将他抱出大厅去哄。 待到诸人再回头时,王夫人已经在喝茶了。 新妇则退回到她该站的地方,乖巧地立在原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贾珠长吁一口气,终于是风波平息了,他过去只知娘子心细,如今到看到了她胆大的一面,心中对她更敬了。贾母也对孙媳妇儿刮目相看,暗自道好。贾政尴尬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示意婚礼继续。 看热闹的诸人还未回过神来。但因是王夫人不顾体面,摆谱在先,所以并无一人指责新妇的僭越。 王夫人面色如土,端着茶杯的手斗如筛糠。刚刚被新媳妇儿捏过的手腕处,泛出几道红印,生生地发痛。王夫人暗地直道:苦也。她又自知理亏在先,也无法申讨,只得将袖口掩住腕上刚刚被掐出的手指印。 礼乐又奏起,大厅又热闹起来。 “礼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李莞和贾珠共持一条缀着大红花球的红绸带。李莞被贾珠引着,被诸人搀着往新房送去。 第8章 闹洞房 “新人送入洞房。” 李莞和贾珠在诸人的欢呼中,被推送到新房。 “祝新人早生贵子。”媒婆一边引着新人进屋,一边在床上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物,取其谐音“早生贵子*”,以图个好彩头。 李莞被媒婆扶着坐在了榻上。 又一翻礼仪后,床上的“早生贵子”又被丫鬟们捡了起来,装在盘子里,搁在桌子上。 李莞只听见“哐当”一声,门被合上了。屋内静了下来,起哄声和媒婆夸张的笑声退到了门外。 盖头被挑开后,李莞的视线终于亮堂起来。贾珠被大红的喜服衬得格外的白皙而清隽。 “李姑娘”,语未必,贾珠立即改口道,“娘子……”随即,他的脸上浮出羞腼的红润。“今日让娘子受委屈了,往后我一定思虑再周到些……” 李莞挂着她在这个世界习得的含蓄的笑容,道:“无妨。”她有前世的记忆,奇葩事儿见多了,今儿也给王夫人来了反下马威,因此并不觉得委屈。 “夫人真大度也,珠深感敬佩。珠得如此贤妻,此生无憾矣。”贾珠喜道。母亲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在婚礼上如此轻慢宫裁,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贾珠甚是感动,在心中发誓要待她加倍的好。 李莞被夸得脸都红了,比起当“贤妻”,她的理想可是更想当“咸妻”(富贵咸鱼,没人欺)。 贾珠见李莞面染红色,心中动了动。遂引她到桌前,拿了两个小酒盏,倒了满满当当的两杯酒。 李莞在媒婆那里培训过这个世界的婚礼礼仪,现在要喝交杯酒了。据说有点人家会在酒里隔点那啥药,帮助新人快点“早生贵子”。也不知道这酒杯里是不是也搁了些料…… 不过,这次是李莞自己想多了。王夫人讴贾珠眼里已经没有了亲娘,只有新媳妇儿。所以,理论上贾家的老传统会在合卺酒里加料的,王夫人今番安排的酒里偏偏什么都不给。 李莞跟贾珠依礼仪,喝完交杯酒。 李莞细细地关注着自己的变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古代的酒没有被蒸馏,味道比较淡,跟喝米酒差不多。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贾珠,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对上贾珠带着宠溺的眼神,前世当了三十年单身狗的李莞有些上头了。在心中直呼老天爷,他可真好看啊。 贾珠遂握住李莞的手,将她拉到榻边。 婚前培训过的结婚当天的最后一项内容要来了吗?李莞竟紧张得不敢看他,心噗噗直跳。 贾珠忽然想到李莞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便体贴地问:“娘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些来?” 李莞上轿子之前本就加餐了一碗云吞,在轿子上坐着无聊时,她将贾珠塞给她的一包桂花酥烙都吃了。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太饿。 她一边感念贾珠待她的体贴,想着他也是大半天没有吃东西,还又背她又骑马,便道:“清淡、好克化的都可以。”贾珠在李府备考期间,素云就从贾珠的小厮墨竹那里得知,珠公子的脾胃比较弱,油的、辣的、咸的都不大吃得了。因此,李莞只说要清淡好消化的食物,好跟他一起吃。 贾珠遂唤来门口值守的一个小丫头子,道:“炒豆儿,去厨房要两碗鸡汤面,跟几碟小菜。” “好嘞。”炒豆儿是个身量较小的姑娘,年纪不大,脸上笑嘻嘻的,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着。 从炒豆儿的精神面貌看,跟着贾珠的生活环境应该是宽仁而单纯的。 贾珠见李莞在打量炒豆儿。待炒豆儿出去后,贾珠解释道:“原本我屋里只有几个妈妈和墨竹等几个小厮照顾起居。炒豆儿是去年我在街上捡回来的。她本是个街头杂耍卖艺的小姑娘,我路过看热闹,遇到老板打她,便把她买了回来。” 贾珠的这番解释像是在跟李莞坦白,他房里没有姑娘。 对这个,李莞早就打听清楚了,贾珠是没有通房丫鬟的。至于为什么贾珠如此洁身自好,而荣府其他男子比如什么贾琏、贾赦都像海王一般,李莞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总之,空降古代,捡了贾珠这般人品的夫君,李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她好奇地问:“炒豆儿以前是杂耍的吗?她会些啥?顶碟子?翻跟头吗?” 贾珠想了想,道:“耍大刀、胸口碎大石、红缨枪之类的吧。” “……”李莞笑了,“那她怎么不拿大刀劈那打她的黑心老板啊。” 贾珠默了默,道:“大概是被那老板养大的吧。” 李莞紧了紧被贾珠握住的手,道:“往后都不会有人再欺负炒豆儿了。” 贾珠对上李莞温婉的笑容,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低头越凑越近。 李莞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遂又发现贾珠松开了她的手,去栓门。 李莞道:“炒豆儿拿宵夜去了呀。” 第8章 贾珠顿了顿,还是将门栓“咔嚓”一下栓上,低低道了一声,“待会儿。” 李莞:“……”她紧张地抓紧了衣角,随后又愉快地想着,三十年的单身狗生涯要结束啦。 就在衣裳一层一层落下之际,又来了一群闹洞房的人,听着声音,是好几个年轻人。 贾珠扶额,无奈地笑道:“我昔日的同窗……怎么这个时候闹来了?” 李莞忙道:“那夫君快去看看吧。”就是看电视剧也知道,古代的同窗有多么重要,那是官场上互相为倚的人脉。 贾珠淡淡地道:“不看。”又继续扔李纨的衣裳。 嫁衣一共有十层,象征着十全十美。还有六层时,新房的门,被闹洞房的同窗给撞开了,门栓折成了两截。 几个年轻人摔进了屋,又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着互相道,“啊也,坏了珠哥儿的好事儿了”,“是他”,“是他”,“是他”。 贾珠笑着摇摇头,“你们啊。”将几个同窗推出去。 拉拉扯扯间,贾珠竟被他们给拉走了。 “嫂子,珠哥儿借给我们喝几杯,一会儿就完璧归赵。” 喧闹越走越远,屋内外又宁静下来。李莞将繁琐的嫁衣换下来,穿上屋里起居的舒适的长裙。 她跟贾珠所住的宅子正房有三间,都摆满了书,西耳房是他们的卧室,东耳房是一个独立的书房。 院里引多松柏,少娇花弱木,挂上十五明亮的圆月,颇有诗意。 李莞打量着自己未来要生活的环境,心想着要是有个自己的厨房就好了,想吃点什么就自己做,也不用炒豆儿跑老远了。 李莞吃了一小碗面条后,又夹了几筷子小菜。鸡汤面很油,小菜也很油,亏得贾珠还嘱咐让厨房做清淡的菜。 她记得原来看电视剧时,就是刘姥姥来大观园这集,讲荣府的茄子都有好多工序,最后做出个用鸡油泡的茄子,还拿罐子存着很久。 李莞觉得荣府的饮食习惯还没人家刘姥姥家里吃得健康。 李莞想,待安顿下来,就在院子后搭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点什么吃。 吃完饭,已经夜深了,远处正中的大厅还灯火通明,酒席还热闹着。 李莞到贾珠的书房,想看看书。翻开一本,文言文,还是繁体字,她放弃了。 遂又翻贾珠画筒中的字画。贾珠的字写得是真好,跟他的人一般端正清隽,又蕴含了一股子刚劲之力。 她又打开一副画,她辨认出画中场景是李家的大厅,大厅上坐着的人像李守中,背对他而立的是贾珠的背影。而大厅侧面有一屏幕,屏风上印着一女子的身影,还有屏风下的裙角。落款处的日期是二月初一。 李莞想起来了,那是她初遇贾珠的那天,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白捡的对象长什么样子的那天。 她又打开几幅画,都是画的她。她抚琴的样子,她在绣楼的闺房中发呆的样子,还有她在厨房煲汤的样子。 李莞心里有谱了,他对她,连初遇的细节都凝在了画中。往后的生活,她会一如既往地遇山开山,遇水填水,会更加有底气了。 待到夜更深一些,远处的喧嚣都散去。贾珠被墨竹跟几个小厮扶回新房。 贾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李莞招呼墨竹几个小厮,一起给贾珠换了身干净衣裳。 一夜安睡,天没亮,就有人来。 李莞揉着眼睛,披了件衣裳起来。 炒豆儿小跑进来,低着头红着脸尴尬地道:“奶奶,夫人房里的周妈妈来管奶奶要喜帕。” 李莞来这个世界几个月,刚刚适应李家的夫人、奶奶、妈妈们这种称呼。现在来贾家了,又要面对新的复杂的人员。 她理清脑袋里的结。炒豆儿口中的“奶奶”是在喊李莞自己。这里的“夫人”就是指的“王夫人”,因为大房邢夫人一家被赶出了荣府,蜗居在荣府隔出去的东院。贾母被喊做“老太太”。因此,这个家里唯一的“太太”,就是王夫人。然后,还有个“周妈妈”,那是王夫人的亲信。 管李莞要的“喜帕”,是这个世界的封建糟粕。而且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要在新婚第二天一大早,就非要这个。 也就是说,王夫人明知道贾珠昨天醉得不省人事,今天早上鸡都没叫,就来给新媳妇儿验身。 李莞冷笑着,心想。这是拿你儿子的身体开玩笑呢!昨儿我连给他换衣服都不忍心喊醒他。 “知道了。炒豆儿,先在外边等等。”李莞道。 新房里没有其它锐器,李莞在梳妆台上捡起歇下的发簪,准备用其扎点手指血,糊弄过去。 谁知,一直温热的手接过她的发簪,他又下颌温存地抵着她的额头。“这个太钝,我来吧。” 贾珠摔了一个碟子,用碎瓷割破手指,微微蹙眉,挤出血,沾了些在白帕子上。 门外周瑞家的听到了碎瓷声,便大声地嚷了起来,“不就是喜帕,怎要那么久?” 贾珠的乳娘,房妈妈,拦住了周瑞家的。 房妈妈是过来人,昨天珠哥儿怎么回来的,谁都看着。今儿天没亮就找新娘子要喜帕,不是难为她么。 房妈妈好言相劝道:“珠哥儿跟新娘子刚起来。周妈妈也让他们衣着整齐,跟您说两句话不是?” “房妈妈说的什么话,我这个做奴婢的,哪敢跟主子说话。夫人是问我找新娘子要喜帕,你把我一直拦着,莫不是心虚吧。”周瑞家的得意洋洋地笑着,往里硬闯着。 这时,新房的门开了,贾珠披着长衫出来,将那喜帕交到房妈妈手中,示意让其交给周瑞家的。整个过程,贾珠都没有看周瑞家的一眼,对这个成天仗着夫人欺负人的死鱼眼睛厌恶至极。 房妈妈这时直起腰杆,对周瑞家的说:“周妈妈还不回去复命?” 待周瑞家的走后,房妈妈回头又对贾珠跟李莞道:“哥儿和大奶奶想吃些什么?老奴这就去厨房端早点。” 李莞眼观这一切。这个房妈妈是很维护他们的,可得把房妈妈护好了。 第9章 “悍妇”珠大奶奶 李莞跟贾珠洗漱梳妆后,便去给家里长辈敬茶。贾家老太太在,故而先去老太太处敬茶问安。 贾珠昨儿跟同窗喝过头了,精神上略有些恍惚。 说话间,一不留神,两人走岔了方向。出了新房的院落,贾珠往南转,李莞依她在李家的方位习惯往北转了。 “夫君。”李莞唤住贾珠。 贾珠回头,才发现自己恍了神,忙抱歉道:“娘子对不住了,昨儿喝过了,现在都没完全缓过来。” “无妨,待会儿去厨房做些醒酒汤就好了。”李莞笑道。 “奶奶,老太太的屋在这边。”炒豆儿指着西南方位道。 李莞有些吃惊。从这个世界的风水上来说,西北角是老太太养老的地方,东北角是老太爷养老的地方。李家老太太的屋就在西北角一个僻静的角落。 然而,依刚刚炒豆儿指的方位,贾母竟然住在荣府的西南角。这个安排可是太逆天了。西南角一般是马厩,或者养牲口的地方。 李莞前世看电视剧看了个热闹,只看到贾母一出场,就被一群媳妇儿们、姑娘们、婆子们、妈妈们,还有个贾宝玉,给众星捧月般地团团围住。李莞原来以为贾母在贾家的地位是最高的,现在看来,都是表象。 堂堂国公府如此对待老太太,说句礼崩乐坏都不过分。贾母现在的当家主母王夫人,真是绝了。 不过,贾母的院落装饰得雕栏画栋,有模有样。院落前边回廊里挂着的各色鸟儿都能看出,红红绿绿的鹦鹉,黑身白面的画眉,通身漆黑的八哥,远处池子里还可以看到野鹤这种珍惜的大型禽类。如果不讲究风水的对错,这么个院落,住着还是挺惬意的。 “老太太,珠大爷和新娘来了。”一个容貌清秀,高鼻梁,脸上有些雀斑的小姑娘掀帘进去通报。 贾珠携着李莞跟在其后进了屋。炒豆儿、素云、银蝶皆在屋外的回廊下候着。 贾母是个样貌富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她看到贾珠和李莞这对璧人甚是高兴,一人给了一封红,又给了李莞一对成色莹润的玉镯子当见面礼。 贾母将李莞喊到跟前,拉着她看了又看,连连赞她是大家闺秀,又问她读过哪些书? 李莞试着贴切原主的身份,道:“读了《女训》和《女则》。”原主的房间里只有这两本书。里面都是文言文,李莞随手翻过几页,也算读了吧。 贾母直夸她是书香门第风范。 李莞记得自己昨天在婚礼上的表现,那可是跟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贾母对她频频传出拉拢之意,说明贾母是站她,不站王夫人的。 敬完茶后,贾母看时候还早,便留李莞跟贾珠吃早饭。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大盘小碟的吃食。贾母吃得不多,更多时候乐呵呵地看着李莞跟贾珠吃。 第9章 待早饭罢,贾珠对贾母道:“祖母,我们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李莞补道:“我们给父亲母亲请安后,再来跟您说话。” 待贾珠跟李莞离开后,贾母对身边那位刚刚帮贾珠和李莞通传的丫鬟道,“鸳鸯,收拾一下,我们也去荣禧堂。” “老太太,是否先派人跟太太说一声?”鸳鸯问。 “犯不着。”贾母沉着脸道了一声。昨儿大婚仪式上,王夫人都摆谱儿,亏得珠哥儿媳妇儿是个有手段能压场的,才顺利过了。今晨依例,新妇还得去给公婆敬茶。贾母怕王夫人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便想去镇镇场。 李莞和贾珠不知道贾母随后也跟着来了,两人已经走到了荣禧堂。 王夫人处的小丫头子,老远见到珠大爷携新妇前来,就跟见了鬼似的,撒丫子跑进去跟王夫人报信儿。 “去书房把老爷喊来。”王夫人吩咐小丫头子道。 刚刚来跟王夫人报信喜帕之事的周瑞家的,自告奋勇道:“夫人,奴婢出去接珠大公子。” 王夫人冷哼一声:“不必了。”她如今对贾珠是讴上了,前有他违她心意自个儿去提亲,今儿有包庇新妇,亲自送出一个假的喜帕。就贾珠昨儿烂醉回去的样子,今天哪有什么喜帕。王夫人就是要出出新妇的丑,让她抬不起头来。还有那周瑞家的,也是蠢,天不亮差她去,竟然被挡在了门外,还给了他们弄个假喜帕的时间。 周瑞家的自讨了个没趣,便道:“夫人,奴婢有个法子,可以灭灭新妇的威风。” 王夫人道:“你讲。” 周瑞家的在王夫人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王夫人冷笑一声。 贾珠带着李莞来到了荣禧堂的院子时,院子空空如也,连个接出来的人都没有。 贾珠脸色一沉。 但见,一个妇人打着帘子忙接了出来。那妇人平时里喊她林之孝家的,她丈夫林之孝是荣府的大管家。她跟丈夫林之孝两个平时低调得很,还被人戏谑是一个天聋,一个地哑。 林之孝家见珠大爷跟新妇眼巴前就来了,周瑞家的还把院子里的小丫头子都喊了进去。林之孝家的觉得不妙,便自个儿接出来。因为珠大爷是二房长子,如今又有正儿八经考取的官身。将来荣府的主人必定是珠大爷,荣府的当家主母将来就是这位珠大奶奶。 林之孝家的跟周瑞家的不一样,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日里仗着王夫人,是王夫人的心腹。林之孝家的原来是荣府的家生子,她是荣府的老人儿,但并不是王夫人的心腹。她不想得罪珠大爷和珠大奶奶,便自个儿出来接此二人。 林之孝家的忙为冷场做着解释:“珠大爷,大奶奶,太太正让人去里边准备呢。” 贾珠冷着脸,并不作声。母亲这是跟他也把脸撕了。 谁知,那刚入门的珠大奶奶笑盈盈地接了话:“既然大家都进屋准备了,想必是准备得极好了。” 林之孝家的心喜,直是道:“可不,太太和老爷都等着呢。”她昨儿在外边帮闲,大伙儿都说新娶进来的大奶奶是个狠角儿。但今儿她亲眼所见,却发现这个大奶奶是个很和气的人啊。 林之孝家的将李莞、贾珠迎进屋。 王夫人跟贾政已经在高堂的上座坐好了。贾政在东侧的上位,王夫人在西侧的下位。 李莞心想,看来王夫人和贾政还是挺讲究风水的,将老太太的屋放在西南角的最下的方位上,无疑就是有意为之了。 王夫人下首边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女性,面庞跟王夫人有些相似,更年轻一些。她身边引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虎虎墩墩的。 此外,屋里还有好几个随侍的丫鬟婆子们。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对林之孝家的冷哼一声,“你倒是勤快的。” 林之孝家的看了贾政一眼,发现其并不跟王夫人一般锚着心想欺负新妇,便放了个心,低头退到一旁。 “儿见过父亲、母亲、姨妈。”贾珠对在座的长辈行礼道。 “儿媳见过父亲、母亲、姨妈。”李莞跟着贾珠也逐个见礼。 “免礼。”贾政乐呵呵地道。 王夫人冷着脸,也不啃声。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多礼。”坐她下首的姨妈,倒是说话了。她又将怀里引着的小男孩牵出来,道:“蟠儿,快问珠大哥哥跟珠大嫂子好。” 李莞便知,坐在王夫人下首的,便是传说中的薛姨妈了,那她旁边站着的小男孩是薛蟠?那个传说中和人争香菱背了人命,害得宝钗没法选秀女,最后还害死了香菱的大傻子、大坏蛋? 不过现在,薛蟠现在还有点小,有点胖,有点虎虎的,还有点怕她? 原来,薛蟠昨日见李莞拽着王夫人喝茶那一幕,因李莞强大而诡异的气场,让他想起乳娘给他讲过的鬼新娘的故事,当时就吓哭了。 新娘今儿虽然没有穿喜服,还是着一身的大红,还直盯着薛蟠看。小薛蟠绷不住,又“哇呀”一声哭了,直喊着要“家去”。 薛姨妈面露尴尬之色。昨儿夜里王夫人拉着她诉了大半宿的哭,说珠儿眼里没了娘,新妇是个野蛮的悍妇,哪里有一点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样子。薛姨妈劝了大半宿,俗话说不哑不聋,不做当家翁。王夫人还是听不进去,恨恨地入眠。 薛姨妈今儿特地一大早就赶荣禧堂,想给王夫人跟新妇解个围,再闹大了,都不好看。被赶去东院的大房还一家盯着呢。谁知,薛蟠又闹了起来。薛姨妈只得告了一声,便引着薛蟠出了屋。 周瑞家的端了个茶盘过来,盘上隔着两杯茶。 杯子是好杯子,成窑里烧的顶好的瓷器。茶也是好茶,淡淡的翠绿翠绿的。 李莞跟贾珠各取了一杯。 还是贾珠给贾政敬茶,李莞跟王夫人敬茶。 李莞并不犯怵,这属于已经解决了的不算太难搞的项目。如果照样来一个,她还是能依葫芦画瓢,再解决一遍就是了。 她还是那个原则,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更不讲道理。生活中麻烦事儿会少一大半。 贾政接过贾珠递来的茶杯,很快喝了茶,笑眯眯地看着小夫妻俩。 王夫人这次倒也快速地接过李莞递的茶杯。她伸手时,李莞都看到了她手腕上留下的几道淤青。她当时怕王夫人跑了,自己总不能掀了盖头抓她回来喝茶吧,没想到用力过猛了。 谁知,茶水送到王夫人口边时,她眉头一皱,遂神清气爽地道了一声,“茶凉了,近来脾胃不适,就不喝了。” 李莞知道了,王夫人今儿还是打算不给面子,不会喝这杯茶了。 婆婆不喝新媳的茶,意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不承认,府里的下人也敢横着待她。 穿小鞋?李莞笑了,暗里搞的小动作,一定怕被人拆出来。 侍立在王夫人身侧的周瑞家的忙接过茶杯,道:“奴婢有错。奴婢一大早就把茶水备好,等着新人来老爷夫人敬茶。谁知等到现在……夫人差奴婢泡的可是上好的枫露茶又不能泡第二遍……哦,是奴婢疏忽,请夫人责罚。” 周瑞家的话,明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暗指李莞跟贾珠来得晚,把茶都等凉了。 可是,现在才辰时,也就早上七点。不过是在老太太处吃了一点东西,哪里迟了?分明就是周瑞家的跟王夫人一起在找茬。 李莞分辨得出周瑞家的声音,一大早敲门来要喜帕的就是她了。 李莞转向周瑞家的厉声道:“周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连泡茶的规矩都不懂?茶水当然是现泡现喝的了,怎么还能提前泡了?况且还是枫露茶。周妈妈是不是为了方便自己偷懒,也不顾主子的身体,让主子喝凉茶啊。”别人找麻烦时,不要解释,抓着对方的痛处往死里说就是了。 大厅的气氛凝固了起来,这新妇一点儿没把自己当新人,一句一句训起婆婆的陪房了。那气势,堪比当家主母,把王夫人都压了一头。但是,句句又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周瑞家的张口结舌半天,道了一句:“奴婢没有。” “茶没凉还是怎么着?周妈妈是在说我婆母说瞎话了?”李莞接着出招。 王夫人一下子也蒙了。周瑞家的跟她说,到时候给新妇来给您敬茶时,您就说茶凉了,身体不舒服,不喝。那新妇也就没辙了。 王夫人没有想到,这新妇找出了破绽,竟然一榔头打回来了。王夫人斥着周瑞家的道:“蠢货,还不退下。” 林之孝家的忙道,“奴婢再去泡一杯来。” 王夫人诧异地看着林之孝家的,新妇才进门,这就投靠她去了? 李莞接过林之孝家的新泡来的茶,举到王夫人面前:“请母亲用茶。” 王夫人再也没有不喝茶的理由了,况昨儿手上被捏过地方还疼着呢。 这时,门帘被掀起,贾母被搀扶着进了屋。贾政跟王夫人忙起身相迎接。 第10章 贾母摆摆手,示意不必,遂又看着王夫人道:“孩子敬的茶,怎么还不喝?” 王夫人的脸蒙上尬色,遂掩面喝了茶。 终于是走完婆家的新婚礼仪了。 给公婆敬完茶后,林之孝家的又引着李莞和贾珠去大房邢夫人处问好。 “今儿谢谢李妈妈了。”李莞大方地赏了林之孝家的一锭银子。 林之孝家的被道了谢,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见的主子哪有跟奴婢道谢的?她看到银子后,更觉得欢天喜地。 第10章 鸡汤馄饨 大房所在的东院,隔在了荣府外。跟李家分家的模式有些类似,隔开的那户其实是由原来府邸的花园改造的。 从荣府到东院还得坐马车,一来是荣府府邸大,二来是荣府跟东院间竟然连进出的门都不留,还得出了荣府的门,在街道上行一段路,才能到东院的门。 大门刷着黑油,跟荣府的那阔气地摆着大石狮子的三间兽头大门,简直是云泥之别。 去东院的路上,贾珠给李莞介绍着大房的情况。 贾赦的先夫人已经过世,给他留了两个儿子,长子贾瑚夭折了;二子贾琏跟李莞是同龄,已经开始说亲了。 贾赦还有个庶出的儿子,叫贾琮,年纪还很小。刚添的庶出女儿迎春,更是个命苦的孩子,一出生,亲妈就没有了。 续弦邢夫人门第不高,也不太能拿住事儿,但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进了东院的黑油大门,里边是三层仪门,所见建筑和花木跟荣府都不是一个规格的。 贾赦跟贾珠去书房叙话,贾琏不知哪里去了。用邢夫人的话说,贾琏是个不着屋的猫儿。 那邢夫人拉着李莞的手,一副想吐槽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而捂着胸口,时而蹙眉点头,仿佛跟李莞之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 邢夫人道:“往后一家人,不要见外,受了委屈,咱娘儿俩家里说,莫外道就是。” 李莞虽然觉得其可笑,但是邢夫人到底还是礼待了她。李莞也待她甚有礼貌,体恤地随着她的话拉家常。 李莞拍着邢夫人肉包子似的手,也学着她欲言又止:“媳明白。” 邢夫人喜道:“伯母喜欢你,往后常来。” 邢夫人对李莞的示好,有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意味。不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老油条李莞,当然不会天真地这般想了。敌人的敌人,是什么角色的可能都有。 但是至少邢夫人没有为难李莞,李莞给邢夫人的面子很足,一口一声“婶子”喊着。 邢夫人也甚是高兴,要留李莞跟贾珠吃午饭。李莞跟贾珠谢辞,说两人应了老太太,要回老太太处吃饭。 邢夫人便没有再留,只说改日再来吃饭,遂让其陪房王善保家的送二人。 那王善保家的也是听说了新妇的“悍妇”之名。昨儿她没得资格进荣禧堂大厅一观婚礼,但是凭着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还以为新妇是怎生的一个泼辣模样。 王善保家的好生打量着新妇,二八年华,生得小小巧巧的,看着水葱一般灵秀的姑娘。若一定说出她和旁的姑娘有何不同,那便是其举止头足间的从容,没有这个年龄姑娘该有的生涩,也没有大户人家娇惯出来的高高在上。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很愿意让人走近,说让人如沐春风也不过分。 临了将珠大爷跟珠大奶奶送上车,王善保家的听到了“谢谢王妈妈”这几个字,心中顿生感慨,这些年也是头一回听主子道个谢。哪个主子不把使唤奴才当天经地义的? 李莞又示意她的大丫头素云。素云立刻会意,抓了把铜钱塞王善保家的手里,笑着低声道:“给妈妈吃个茶。” 王善保家的拿了好,心里乐,心想着,将来要是还有人在背后说珠大奶奶怎生不好,她王善保家的肯定是不得一起说的。 李莞跟贾珠回到贾母处时,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正引着宝玉在跟贾母问好。 李嬷嬷见贾珠跟李莞到来,匆匆跟贾母道了声,说太太让宝玉早去早回。 小宝玉喜欢衣着鲜艳着,盯着李莞那身红衣,闹着要找她。 李嬷嬷觑了李莞一眼,便见了太岁似的,捂着宝玉拔腿就走。刚刚李莞跟贾珠走后,王夫人在荣禧堂可是大发雷霆,先骂周瑞家的是蠢货,又骂林之孝家的没良心。 李嬷嬷虽然不咋聪明,但是王夫人的气究竟冲着谁,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没有林之孝那样当大管家的得力的丈夫,自然是不敢得罪王夫人,因此就避着李莞一些。 李嬷嬷跟宝玉走后,贾母怕李莞多想,便道:“珠儿跟元春出生后,就在我这里养,两孩子给养得好好的,也都争气。到宝玉这里,就跟护眼珠子似的,真是……”贾母本是宽慰李莞,说到痛处,就越想越气。 其实王夫人本打算宝玉再大一点也放贾母这里养的,用贾母私库的银子养孩子,有怎么会不好呢?奈何见证贾珠长大了是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好好的一个大儿,跟白生了似的。王夫人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宝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贾珠跟李莞一人搀着贾母一边,扶她到花园里散心。 “祖母真好,养了这么好的珠哥儿跟元姐儿”,李莞笑着道,“我家祖母羡慕您得很。她呀,恨不得我们小辈儿一个个的,赶紧长大,出嫁的出嫁,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好让她轻身些。” 贾珠听到新媳妇儿突如其来的夸奖,脸一红,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远处。 贾母可乐呵了,李莞不但肯定了她的功劳,两小夫妻感情也是好的。辛苦一场不就是图个儿孙好吗?贾母便不再想宝玉,祖孙三人一起吃了午饭。 照理说,媳妇儿是不上桌吃饭的,要在太太或者老太太身后服侍着,等婆家的人吃完了才能吃饭。但是贾母今儿就是不讲规矩了,既然王氏不讲规矩,为难新妇,贾母也破了规矩,把李莞拉在身边,一起吃了两顿饭。 荣府的饭菜精致,做工繁杂,也比较油,吃两口就腻住了。李莞吃得不多。贾珠的脾胃较弱,平日也吃得不多。 午饭后,二人陪贾母在花园走了两圈,待贾母午睡后,二人便回自己的屋。 贾珠道:“看娘子吃得不多,想是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记得娘子在娘家时就喜欢倒腾些吃的,不如在屋后起个小厨房,想吃些什么,可以自己做着吃。” 李莞也有此意,直道:“甚好甚好。”她也想做些清淡、养生的食物,给贾珠调理一下身体。虽然目前贾珠身体还算康健,但还是偏瘦一些,将来为官之路还很长,更要有个好身体。 贾珠道:“那我明儿就跟父亲讲,真正动工起来也快,也就三五天的事儿。娘子今儿晚饭想吃些什么,我去厨房做。” 一般来讲,新婚第二日,新人应跟公婆一起用餐。不过王夫人在使性子,李莞倒落得自在。因为在这个世界*,媳妇儿得站在公公婆婆身后布菜,待婆家的人都吃完了,自己才能吃饭。 李莞道:“昨儿吃到的鸡汤馄饨就不错,现成的小菜再捡几盘来。素云、银蝶、炒豆儿去就好。” “得嘞。”贾珠道,“新婚第一天,下厨当然为夫当仁不让了。” 李莞讶异地道:“夫君还会下厨?”在她对这个世家的了解中,高门大户的男丁是不进厨房的。 “不会,但是可以学。”贾珠见李莞脸上的疑色,便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素云、银蝶跟着贾珠一起去了大厨房。 厨房诸人见到珠大爷亲自跟小丫头子学下厨,皆在私下议论纷纷。 “都说东府那边的荣大奶奶是福气顶好的,一家子待她都好。我看啊,一家子的好,哪有被夫君体贴的好来的窝心呐。” “老太太待珠大奶奶也是好的。有人看到,今儿老太太留珠大爷跟珠大奶奶吃早饭,生生地把珠大奶奶拽在她身边一块儿吃,连布菜都不让了。” “原来说老太太最喜欢东府的蓉大奶奶了,说她是孙子辈、重孙子辈里的第一人。现在看来老太太对珠大奶奶的喜欢更甚。” “那是当然的了。东府毕竟隔了房,叔伯家的重孙媳妇儿,哪有自家的孙媳妇儿亲呐。” 就在诸人看热闹间,贾珠在素云跟银蝶的帮助下,弄出了两碗除了油的鸡汤馄饨,和几碟爽口的小菜。 炒豆儿在屋里陪着李莞,跟李莞说着话。大奶奶性子好,愿意听,炒豆儿越说越起劲儿。“大奶奶,您是不知道,珠大爷原来啊,除了读书,百事都不会做的。万一珠大爷做的饭菜没法吃,奴婢给您再去做。虽然奴婢也不大会做饭,但肯定比珠大爷强啊。” 李莞听着贾珠的“光辉事迹”,乐得直笑。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总觉得没多大功夫,贾珠就回了,身后跟着的素云和银蝶手里各挂着一个食盒。 素云一边摆菜一边夸贾珠:“姑娘不知道,这馄饨的猪肉是珠大爷现剁的,珠大爷还亲自给鸡汤撇了油。小菜也是珠大爷自己炒的……” 第11章 贾珠抿唇微笑着,不发一语。 银蝶道:“怎么还喊姑娘呢。不该喊大奶奶了吗?” 素云笑道:“瞧奴婢这记性,大爷、大奶奶慢用,奴婢就下去了。”说罢,她就拉着银蝶、炒豆儿一齐退了下去。 “娘子尝尝看。”贾珠给李莞夹着菜。 李莞咬了一口馄饨,面皮儿赶得很薄,里边的猪肉剁得很细,不咸不淡,意外地好吃。佐馄饨的鸡汤撇了油,还撒了葱花,一股子清新味儿。“好吃,若我弟李岩在这儿,他一个人就可以吃两碗。” 李莞又一样小菜夹了一筷子,很好,没有给很多油,咸度适中,是她期待的饮食,很适合脾胃虚弱的人。 李莞一边说好吃,一边给贾珠夹菜,不住地告诉他,这个季节清炒莴笋可以多吃,萝卜性寒得少吃,但是给了姜又另当别论。这些都是她前世在外漂泊的时候,到处查到的。一个人生活,靠自己管好自己。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两人饭罢,贾珠摆出琴。李莞凭着原住的肌肉记忆弹着琴,贾珠拿出竹笛和着曲。悠扬的乐声,仿佛诉说着一对新人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和勇敢,让远近的闻者都驻足聆听。 贾珠就是要荣府的所有人知道,他的媳妇儿,有人撑腰。 王夫人今儿一个人用膳。薛姨妈因薛蟠哭闹,回家去了,况金陵家中还有一个更小的,没有带来。贾政因王夫人接连为难他看好的媳妇儿,心中愤懑,又去赵姨娘处了。 王夫人本就心绪郁郁,远处传了的琴音让她更有种孤老的凄凉。 “娘,娘”小宝玉被其乳娘李嬷嬷牵来,看到王夫人便直往她怀里扑。 王夫人紧紧地抱着小宝玉,生怕他飞走一般,心想,幸好有宝玉,可得把宝贝儿子抓牢了。 是夜,王夫人让李嬷嬷带着小宝玉在她屋里歇了一宿,以便她能时时看到她的宝贝凤凰蛋。 那一夜,李嬷嬷可被王夫人折腾得够呛。王夫人一会儿喊李嬷嬷给小宝玉喂水,一会儿把李嬷嬷折腾起来看宝玉要不要换汗巾。李嬷嬷在心里直呼:天爷啊,夫人晚上不睡觉,孩子得睡觉啊…… 第11章 管家权(修文) 次日,李莞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桌上摆放的早饭。 第三天,新妇要回门,得早些起来。然而,昨儿才真正意义上礼成,李莞便一觉睡到大天亮。 贾珠见李莞睡得实,没喊她。他悄悄起来后,就跟着素云、银蝶将李莞平日里爱吃的食物弄了一桌,有麻将小馒头、花卷、奶饽饽、八宝粥,什锦小菜等。 其实,这些食物都是原主爱吃的。李莞在原来那个世界经常几块饼干、两个小面包就是早饭了。在李家时,她吃到原主日常吃的食物时,觉得像掉到蜜罐子里了。今儿在贾家,这么丰盛的食物还是她的新婚夫君贾珠亲手做的,她觉得幸福不过如此了。 “知道娘子不爱过了很多油的菜,这个不是厨子做的,是我自个儿炒的。尝尝看。”贾珠夹了一筷子小菜,搁在李莞碗里的八宝粥上。 李莞尝了尝,菜蔬很是爽口,八宝粥是甜口的,奶饽饽可以吃出酒酿的味道,馒头和花卷很软。“好吃。” 被李莞夸奖后,贾珠这才满意地吃着早饭。可能是因为脾胃原因,这两天跟贾珠一起吃饭,李莞就发现了,他吃得很少,就是再美味的食物,他吃两筷子就觉得饱了。 李莞想着,待会儿去李家回门后,路上可以去药铺买些补药回来,跟贾珠做些药膳,好好养养。 李莞回门的礼物是贾母从私库里拿的,人参燕窝是给李老太太的,成窑茶具是给李父的,缎子貂皮是给李母的,最后连弟弟李岩、李婶、两个堂妹李玟和李琦都有礼物。 李莞跟贾珠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地回了李家。 王夫人说不适,面都没有露,更不谈打点李莞回门了。结果,贾母给李莞回门的礼物飘到王夫人耳边时,她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捏碎了。“什么?老太太怎么待她那么好了?” 一旁引着宝玉的李嬷嬷心里想着。还不是你这个婆婆待新妇太狠了,那可是你儿子的心上人,这才把老太太给逼出来了。 但李嬷嬷什么都也不敢说,她不敢惹到王夫人丢了这份工。虽然昨夜她被王夫人盯眼皮子底下,给小宝玉换了五次汗巾,两次衣裳,累得要命。 王夫人正恼老太太待新妇太好,周瑞家的又来通报,“太太,凤哥儿来了。” 王夫人这两天本看周瑞家的不顺眼,听到自己内侄女儿来了,喜不甚喜。“快把她请进来。” “姑妈,侄女儿哪有那么大的架子,还要人请进来啊。”先闻其声,未见其人。 话音一落,进来一个光彩照人、把伶俐二字挂在脸上的姑娘。但见她头上扎着金凤步摇,身上穿着五彩团丝裙,眉目流转,顾盼生辉。那便是王夫人哥哥的女儿,王熙凤。 王夫人原本想把她娶进门,给珠儿做媳妇儿。奈何珠儿对这么个美人一直淡淡,反而对悍妇李氏那般上心。 王夫人把王熙凤拉她身边,直叹气,“多好的姑娘,我怎生就盼不到做我媳妇儿呢。” 王家没有来人参加婚礼。一来因为王夫人一直在撮合她跟贾珠,虽然没有成,但到底是要避嫌。二来王家心里也有气,贾家虽然是公府门第,但是自古有“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竭”,现在的贾家已经今时不如往日了。况且荣府的爵位被大房承袭了。二房贾政也就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早就远离朝廷中心了。而王家却在军中蒸蒸日上。贾珠不过是刚中进士的毛头小子,竟然还看不上王家的姑娘了。 不过,即便不参加婚礼,但人情还是在的。因此,待贾家的喜事办了,王家就派人来送礼了。 王熙凤心里倒觉得没什么。她不爱读书,斗大的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会喜欢整天抱着书啃的大表哥?之前来跟大表哥聊天,都是她父母跟她姑妈王夫人的意思。况且珠表哥生得太瘦了,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听说还三天两头一病,王熙凤就更不喜了。 王熙凤的理想夫婿,一定是身体强健,人有主意,还听她的,如果生得能够入目就更好了。当然,家势一定要能配得上王家。 “姑妈的媳妇儿还不好么,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定是通情达理的。”王熙凤并没有参加贾珠的婚礼,因此她并不知道李莞这两天的“光辉事迹”。 “不提,不提。”王夫人想到李莞,心口就疼,“珠儿的新妇哪里像书香门第的小姐啊,简直比那集市里的泼妇还要泼妇。若不是跟李家时熟门熟户,还以为抬错了新娘呢。” 王熙凤听罢只觉得惊奇,新妇嫁过来也不过三天。这三天能发生什么?她又不好直接问,只是道:“表嫂能干是好事儿,姑妈往后就不用事事操心了。” 王熙凤顺口一说的话,瞬间点醒了王夫人,她如凳子上有火一般,弹了起来。“她休想分得半豪管家权。” 王熙凤觉察到不对劲儿,她这个姑妈虽然不是个大度人,但是喜欢要面子。新妇也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儿,让姑妈连面皮都忘了。王熙凤屏言观望。 王夫人的脑海中闪现着贾珠对李氏宠溺的眼神,贾政对自己的冷漠,老太太的偏心,大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宝玉还小,指着宝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王夫人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这可是她苦心经营二十多载的家啊。 “熙凤啊,你留下来陪陪姑妈。”她抓着王熙凤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王家人本就没打算王熙凤这趟早些回去。她已经到了说明的年龄,王家人还想托王夫人给王熙凤在京都说一门好亲事。毕竟嫁到皇城,天子脚下,说起来都比嫁在金陵风光。 王氏姑侄俩说话间,外边来报大房的琏二公子来了,说是母亲让他跟叔叔婶婶问好。 王夫人冷噌一声:“他哪是来问好,分明是来看不好了。”王夫人清晰地记得婚礼上以及第二天早上,两次珠儿媳妇儿那么强势地奉茶,大房邢夫人可是闷着在笑啊。今儿邢夫人让贾琏来,定是想看二房有没有被气坏。 王熙凤对她这个琏表哥无甚好印象,他除了皮相好些,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在外头跟些公子哥儿厮混,跟他老子贾赦是一路货色。 王熙凤嗤之以鼻,对王夫人道:“姑妈的福气是顶好的,哪里有不好给人看。” “你呀,就会讨姑妈的欢心。”王夫人拍着王熙凤的手,亲热地道。 贾琏掀帘进屋。只见他身着银白长衫,头扎素色绢带,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宇间尽是机灵劲儿。 贾琏道:“琏儿问婶子安。”说完便四下看了看,不见贾政,便知二叔可能有跟二婶掰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贾琏那一看不得了,正扫到立在王夫人身侧的王熙凤了。王家表妹好些时不见,出落得更加光彩夺目了,说句不过分的话,他屋里的几个丫头,就是外头勾栏院当头的姑娘,也不及表妹的十分之一啊。 第12章 王熙凤被贾琏那狗皮膏药似的眼神灼到了,颇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王夫人向来瞧不起大房,这会儿觑见贾琏的丑态,正准备揶揄他几句。然而,一个念头在王夫人的脑海一闪而过。如果把熙凤嫁给贾琏,将来借熙凤管家,大房二房就都捏住了。 王夫人出乎意料地对贾琏道:“也问你母亲安。看什么时候你母亲有空,过来坐坐,咱姐儿俩叙叙话儿。” “侄儿记住了。”贾琏应着王夫人,眼神并没有从王熙凤身上挪开。 王夫人道:“我今儿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熙凤好些日子没有来了。琏儿,你带她到处转转。” 王熙凤诧异地看着王夫人。我跟他?这又是哪出?俗话说,七岁男女不同行,不同席。当初王夫人为了撮合她跟贾珠,也这般让她跟贾珠接触过,只是她跟贾珠都很敷衍。现在王夫人让她跟贾琏接触,莫非想把她嫁给贾琏? 王熙凤既看不上贾琏,也看不起大房这一家。于是,她道:“姑妈,我一路周折,累了,想歇了。” 贾琏并不介意,美人说什么都对。他是个机灵人,王夫人又给他制造机会,又要见他的嫡母,只怕是有意想把熙凤许给他。贾琏自然是乐意的,便颠颠儿回东院找邢夫人了。 贾琏走后,王夫人就将她的想法跟王熙凤讲了。 王熙凤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她晃着王夫人的袖子,撒娇道:“姑妈,我可配不上琏二爷。” 王夫人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便对她解释道:“我知道琏儿没入你的眼。只怨李氏太有手腕,把珠儿拽住了。不然你当我媳妇儿,亲上加亲。咱娘儿俩又是姑侄儿,又做婆媳。” 王熙凤本想说,她其实也没看上珠表哥,瘦得跟麻杆似的,还没有琏表哥有看相。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琏儿也有琏儿的好,他没有太大的心思,要是嫁给他,将来还不是你说了算。若嫁给一个主意大的,弄个出嫁从夫,事事都要管,你听还是不听?” 琏表哥的胸无大志,王熙凤是知道的。对比珠表哥满口的“之乎者也”,“圣人之言”。琏表哥的性子,倒是要好拿捏得多。 “我知道你瞧不上大房一家,姑妈也瞧不上。大伯父贾赦空袭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但为人昏聩。邢夫人小里小气的。一家子没一个上得了台面儿。”王夫人道。 “就是。”王熙凤道,“姑妈既然看清了大房,怎么还要我嫁给琏表哥?” “因为管家权。”王夫人不顾王熙凤一脸震惊,道:“你若成了琏儿媳妇儿,我顺理成章地把管家权交给你。到时候大房二房都由你管。” 王熙凤明白了,姑妈想把她弄进来,是因为将来想让她代行管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内侄女儿,当然比外人好得多。所以,珠表哥黄了,还有琏表哥。姑妈这算盘都打别人房里去了,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呢。 王熙凤虽然不甘心嫁给贾琏这等人物,但王夫人提出的管家权又太诱人。若嫁别家当小媳妇儿苦熬,还不如在姑妈这里管家,好不威风。 王熙凤半含羞,道:“这事儿说来还得我父母、兄长的做主。” 王夫人笑了,遂叫人取纸笔。 * 比起贾家的冷清,李家这边回门就热闹得多了。 李家老太太、李莞父母、李岩、李婶、李玟和李琦俩堂妹拿了礼物甭提有多高兴。 饭罢,李莞和贾珠兴致冲冲地去了街上。贾珠给李莞买了些布匹,绸缎,胭脂水粉。李莞又买了些药材回去。 回来后,贾珠便秉了贾政,在他俩的新院建了个小厨房。李莞便开启了烹汤煮粥的养生之路。 听说王夫人要把她内侄女儿王熙凤说给大房的琏二爷,荣府上下是沸沸扬扬的。 这个剧情并不陌生,王熙凤和贾琏这对怨偶的故事,可是精彩得很。 贾珠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暗涌。 小夫妻床头叙着话。 贾珠道:“母亲这手棋,可真狠啊。连大房的主意都打上了。” 李莞反应淡淡:“于我们何干?” 贾珠道:“娘子,你想啊。母亲为何要把熙凤表妹拉荣府来?” 李莞笑着道:“她怕大房再来一个悍妻。跟我一起把她吃啰。” 贾珠道:“娘子,不开玩笑。我感觉母亲要把管家权给熙凤了……” 李莞并不惊奇,因为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王熙凤不但管家了,还压着下人的工钱不发,在外边放印子钱(高利贷)呢。不过,李莞还是惊叹于贾珠对时事的敏锐,就跟他也读了剧本似的。她预感,贾珠的仕途不会差。 李莞默了默。她记得王熙凤好像管家管上瘾了,把自己累病了,往后就一直不大好,最后白茫茫一卷草席就给卷了去。 王熙凤生病期间,那管家权兜兜转转地,又跑到目前还未出生的探春跟原主李纨手里,殊途同归。 第12章 管家权(2) 王夫人要把王家的嫡女许配给贾家大房的琏二公子,在荣府已经是公开的事儿了。王夫人为了王家姑娘风光嫁人,还承诺亲自操办贾琏提亲的聘礼。 邢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心想着,贾琏娶王熙凤可是稳赚不赔的事儿。一来,王夫人亲自操办婚事,贾琏娶亲所有的开销就全部走公中的账,不用大房出一两银子。二来,王熙凤嫁贾琏,那是嫁给大房了,王家的嫁妆不就是大房的了? 邢夫人出身小户人家,心里只有眼巴前的那点事儿,她哪里知道王夫人正在下一盘大棋,到时候大房不但什么都捞不着,还要赔个儿子给二房了,虽然贾琏是贾赦已经过世的先夫人生的。 邢夫人跟王夫人说定后,就去谢老太太。因为贾琏娶亲,老太太也会从自己的私库办一份大礼,跟贾珠娶媳妇儿一样。 此时贾母正在喝李莞煲的汤。自从李莞有了小厨房后,每日汤汤水水就没有断过。炖乌鸡的时候给黄芪,可以提气;炖猪骨的时候给芡实,可以祛湿;炖羊汤的时候,给红枣和枸杞,补气又补血。 今儿她炖的淮山羊汤。汤熬得奶白,出锅时撇了油,撒上葱花,喝起来鲜美无比,还和着红枣和枸杞的清香。汤里薄薄的羊肉片很软烂,山药也煨得细化。秋已深,天气转凉时,喝上那么一碗,直暖心窝。 贾母对此赞不绝口,“比厨子熬得都好喝,不膻不腻。” 就在这时,外边小丫头来通报大房太太来了。 邢夫人打帘而入,但见贾母屋里香味扑鼻,桌子上满满登登地搁着大盘小碟和汤碗,碗里还在冒着热气儿。贾母和李莞祖孙俩挨一起坐着,喝汤吃点心,其乐融融。 贾母高兴,对邢夫人道:“宫裁煲了汤,今儿咱祖孙三个,也不拘礼,快来尝尝。” 邢夫人正逢喜事,眉眼间都是笑意,道:“那媳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莞给邢夫人盛了一碗汤,乖巧地道:“伯母慢用。” “珠儿真是好福气。”邢夫人本就客道客道,随意捡些口边上的好听话讲。然而,当她喝上一口汤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好喝,鲜甜无比,一点儿羊肉的膻味都没有,也不腻。快讲讲怎么做的?” 李莞今儿想到做羊汤,主要是房妈妈买到了现宰的羊肉。此外,前几日降了温,李莞跟看眼珠子似的照顾贾珠吃喝,夜里还醒了几次给他攒被角,他还是受了风寒病了几日。正好今儿有新鲜羊肉,李莞便煲了羊汤,待贾珠从翰林院回来后,就热了给他补补。 这会儿正中午,李莞提了一大汤碗的汤送于贾母,便被贾母留着一起吃了午饭。 李莞回邢夫人道:“早上买的先宰的羔羊肉,回来用葱姜水腌一个小时,剃了肥的,只留精瘦的。羊肉用刀背拍散了,切片,在锅里用姜炒了,放砂锅里熬上一个时辰,给淮山、红枣、枸杞,再熬上一个时辰。起锅后再撇油,撒上葱花,就可以了。”这是她前世跟着有百万播放量的视频教程学的,亲测好喝。现在就一点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羊汤怎么不腻呢,原来是去了两道油。”邢夫人由衷地赞道,“老太太,珠儿可真有眼光,娶了个能干媳妇儿,往后一家子都有口服了。” 忽然她又意识到不对,因为王夫人不喜欢李莞。而现在邢夫人正巴着王夫人成全贾琏的婚事,所以也不好在表面上太往李莞倾斜。 邢夫人及时收住话题,转而道:“凤哥儿也是顶好的。贾家的子孙都有福气。” 王熙凤打小就经常来荣府,贾母是看着她长大的,也喜她。只是,跟珠儿媳妇儿相比,珠儿媳妇儿会打实处地去疼人,而熙凤的伶俐劲儿都用在人和人之间的八面玲珑上了。贾母自然是喜欢更实在的珠儿媳妇儿。 “凤哥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模样也俊俏,配琏儿啊,只多不少。”贾母也肯定了王熙凤。 邢夫人自以为得了便宜,乐呵的合不拢嘴,丝毫不介意贾琏被比下去了,反正也不是她亲生的。 第13章 贾母继续道,“宫裁是稳妥孩子,珠儿交给她,我是顶满意的。 邢夫人恭维着:“那是,就是一整个家都交给宫裁,她也能打理好。” 邢夫人到目前为止,丝毫都没有意识到,王夫人让王熙凤嫁给贾琏,究竟是何意。邢夫人还天真地以为,贾琏娶了王熙凤,就是她们东院的人。而贾珠是二房长子还是官身,荣府现在是二房占了主位,早晚是李莞掌家。 贾母笑道:“真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说,往贾母处来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王熙凤。她跟贾琏的婚事已经说定了,她就不便再待在贾家了,同时,她也得回金陵去试嫁衣和头面首饰。此时,她正带着她的二个丫鬟,来跟贾母告辞。 王熙凤打初是看不上贾琏的,只是王夫人一再给她说管家权,她才答应。 现在门外听得贾母跟邢夫人的这段对话,王熙凤的心凉了一截。她看到了未来婆婆邢夫人的愚昧,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珠儿媳妇儿说话起来。她也看到了贾母的偏心,贾母对管家权的归属上,未来肯定是站在珠儿媳妇儿那边的。 小丫头子进来通传后,引王熙凤入内。 王熙凤一一给贾母,邢夫人,李莞问了好。此时,李莞正立在贾母和邢夫人身后,给她们添汤布菜。 这不是王熙凤第一次见李莞,却是第一次见李莞这般乖巧。 王熙凤以往在王夫人处见到的李莞可不是这个样子,那嚣张的气场,简直可以吞掉屋里所有人似的。就是被称为“泼皮破落户”的王熙凤看了都怕。加上王夫人添油加醋的诉苦。王熙凤几乎可以断定,珠表嫂就是个蛮不讲理,目无尊长的悍妇。 然而,此时的李莞,小小的个子,脸上挂着温婉而甜美的笑容,倒是把王熙凤看迷糊了。若在老太太面前的乖巧是装出来的,那这个珠表嫂简直是太可怕了。她怎么就敢威压婆婆,越辈儿去讨好老太太了? 李莞在王夫人处的不爽,并不是装的,在贾母处的温和,也是她真情的流露。待她好的人,她加倍地待人好回去;欺负她的人,她也会让对方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贾母闻熙凤来意,知其回去准备婚事,嘱咐了一番,又从私库拿些礼物出来,让王熙凤带回去给父母。 王熙凤告辞后,径直去了荣禧堂,把今日所见所闻通通告诉了王夫人。 “管家权?她休想。”王夫人冷哼一声,“我不放手,就没人能接。” 王熙凤不语。姑妈要是不放手,她也不想嫁给贾琏了。 王夫人看到王熙凤脸上的失落,拍拍她的手,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只有我侄女儿这样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能接。姑妈说话算数的。” 王熙凤这才安下心来。 * 却说贾珠从翰林院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李莞整出了一桌饭菜,样样都合贾珠的胃口。贾珠喝了一口汤,大赞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对口味的羊汤了。” 李莞闻此,觉得好生心疼。 贾珠曾经告诉过李莞,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遭了很大的难,他一直不被母亲重视。原来他只当母亲重女轻男,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妹妹元春。后来有了宝玉做对比,贾珠才知道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不在意他。 贾珠打小脾胃弱。老太太年纪大了,下头有好几个孙子,也没有意识到要调整贾珠的饮食。都是大家吃什么,贾珠就吃什么。遇到合胃口的,贾珠就吃两筷子,不合胃口的压根就不怎么吃。因此,他打小就瘦弱,爱生病。 贾珠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了,竟然还在14岁那年考上举人,19岁中进士。 “往后顿顿都做夫君爱吃的,好克化的饭菜。”李莞道。 李莞的上心,贾珠从内心感动着。“娘子,珠这一辈子都不负娘子。此心之诚,日月可昭。” 李莞噌笑一声,“夫君每顿饭都吃好,就是对妻最大的不辜负了。” 第13章 管家权(3)修文 王熙凤和贾琏的婚期定在了年末。邢夫人正哼哧哼哧地腾院子给小夫妻俩。 邢夫人觉得光着这样还不行,得花银子把新院儿整整,怎么也不能让王家小看了去。当然,给贾琏整院子的银子不能由大房自己出,因为给贾珠准备新院的银子就是走的公中的账。 现在管着公中银子的是王夫人。当初她跟贾赦原配夫人夺管家权那会儿,据说也是惊心动魄。当年王氏仗着娘家的势力,抢了管家权。后来,贾赦的原配夫人病逝了,贾母那阵身体也不好,管家的权柄一直被王夫人捏得牢牢的。 再后来,大房一家,连大人带小孩,带婆子丫鬟和奴仆,通通都已经给扔进了花园隔开的一个小院落。邢氏嫁过来的时候就这个光景了。 这些年,二房事事都压着大房。邢夫人憋着气,以至于看到王夫人被新妇弹压时,邢夫人在心里头直叫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大房跟二房现在既是妯娌,又马上要成亲家。邢夫人看王夫人较往日那是要顺眼得多。 邢夫人笑着道:“熙凤嫁到我们这边,我定不得让她吃半点儿苦。” 王夫人的脸沉了沉,心想,邢夫人得了便宜,还要充好婆婆,想突显谁是恶婆婆了? 邢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未及时体察王夫人的情绪变化。邢夫人继续道:“我打算把给他们腾出来的院子整整,一千两银子是要的。正要来商量这事儿。” 一千两!还真敢开口要呢。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给孩子们把婚事办好,多少钱都花得。这事儿包我身上,嫂子莫急。” 邢夫人得了王夫人的首肯,便问:“回头我让人来取银票?” 王夫人笑着道:“到时候给他们弄好。” 待到邢夫人领悟到王夫人的这番话时,已有过去两个月了。 大房派人跟公中要了几趟银子,管理公中账户的是吴新登。吴新登一家也是王夫人的陪房,是王夫人的心腹。他说他不知有这事,若有异议,让去问王夫人。 王夫人说,已经把荣府正院西北角空着院子修好了,就等着好日子接新娘呢。 邢夫人闻此,大呼上当,王夫人允诺的银子,没了,还搭上个儿子。 邢夫人找上贾赦,对他哭诉一番。 贾赦又是个不长进的,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小老婆们喝酒,又畏惧王家的权势,压根就不理邢夫人。 邢氏无力改变,只能宽慰自己。琏儿的亲老子都没有意见,何况她这个继母呢? 王夫人给西北角的院落翻新后,小巧而别致,说是正适合新婚小夫妻,还往里边摆放了不少值钱的摆件。 而贾珠和李莞新婚的院子,虽然也翻新过,但是贾珠那阵子跟王夫人因婚事闹了别扭,屋里的摆放都是贾珠的笔墨纸砚,不见名窑瓷器摆设。 王夫人在王熙凤跟贾琏的婚事上卯足了劲儿。谁知,天气转凉,竟把自个儿给操劳病了,勒着抹额,歪在床头。 贾母被鸳鸯等丫鬟扶来时,王夫人屋里一股药味。贾母心里就有数了,王氏是真病了。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天又冷,我又病着,免得过了您病气。”王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我不来看看不放心呐,你好生养着,要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贾母道。 周瑞家的忙给贾母搬来一把红木大靠椅,还铺了大红团花厚锦垫。 贾母关切地问,“好些了吗?” “今儿已经发了汗了,已经好多了。”王夫人口里连连回答,心里却在称奇,要给往日,老太太顶多派人带些补品来看看罢了。 “发汗了就好,这个关口,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贾母道,“几十岁的人了,今昔不比往日,可不能马虎了。” 王夫人连连答是。 贾母又对侍奉在王夫人身旁的丫鬟婆子们厉声讲:“夫人要是有任何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 周瑞家的和众婆子丫鬟们忙答是,又偷偷看王夫人的脸色。老太太今儿怎么把威风耍到太太房里了?众人不解其故。 王夫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太太今儿话里话外都是事儿。王夫人忙道:“就是一般的风寒,过两天就好了。媳让老太太操心了,是媳的不是。” “小病不好生养着,担心成大病呢。”贾母的口气缓和下来,“你哪里有什么不是。若一定要鸡蛋里边挑骨头,那就是对儿女太上心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高兴。都说她冷待亲儿子贾珠和儿媳李莞,如今老太太亲口说她待儿女上心,不知道能堵多少人的嘴。屋里屋外候着丫鬟婆子们,不怕没人把话传出去。 “媳的苦,只有老太太知道。”王夫人说罢,还不忘捡起手边的帕子,作垂泪状。 贾母拍拍王氏的手道:“你是老身的儿,老身自然是记得你的。那老身就做主了,琏儿跟熙凤的婚事,你就不操心了,让珠儿媳妇儿忙去。你且好好养着。” 第14章 王夫人终于知道贾母为何而来了,原来是奔着管家权来的。这*些年,王氏一人独大,老太太也不闻不问,王氏都忘记了老太太心里不是没有不满,而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让她扳回来罢了。 王氏笑着道,“老太太,媳过两天就好了。珠儿媳妇儿还年轻,来府里也没多久,管家的事儿,就不必烦劳她了。” 贾母也道:“都是从不会到会,从不懂到懂的。她先学着,等你痊愈了再好好教她。我让贾赦家的也帮衬点儿,琏儿是她儿子,自己儿子的婚事,自己操心。”贾母道。 王夫人听罢此话,心中又雨过天晴了。老太太果然是年纪大了,若此时只让李氏管家,话语权当然又回到老太太那儿了。若邢氏也参与,邢氏没有依仗,从邢氏手里将交管家权移凤哥儿,可容易多了。 王夫人妥协了。谁让她这时候生病,谁让那珠儿媳妇儿得了老太太的心呢?终是得再费一番心思谋划了。 邢夫人听后,大喜,管家权啊!这泼天的威风终于到我了! 跟邢夫人一起管家?李莞听后哭笑不得,她记得邢夫人从来就没有管过家啊。 贾母如此跟李莞说后,李莞便乖巧地答应了。先看看荣府平日如何运作的吧,贾珠昨儿回来还在说,他明年可能有得升。 若按照原剧,管家权在王熙凤手里,会在外边放高利贷、逼得人家卖儿卖女,底下奴也才仗势欺人,坏事做尽。 李莞心想,现在老太太看中她,想让她持帚,那就不要让这些腌臜事儿发生。 第14章 夺采买权 李莞跟邢夫人主持管家后才发现,王夫人只是名义上将管家权下放了。实际上,荣府的执行者没有换,管家权实际上还在王夫人手中。 就说管着车马出行的周瑞,管着公中的账的吴新登,还有负责生活上的采买的郑华等,他们和他们一家子都是王夫人陪房到贾府的。这些人等都逐渐被王夫人安置在整个荣府运作的各个要紧岗位,而且只听王夫人的调遣。 平日里这些受主子器重的奴才们,捞够了油水,过得跟二主子似的。他们在外置有家业和自己的奴仆,出行有车马,丝毫不比一般的官宦人家过得差。 就拿管着车马的周瑞来说,就是府里的主子跟他说话都得客气着些。不然等要出行时,被告知调度不便,马车换骡车,或者压根就说没有车,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再说管着公中账的吴新登,府里的支出都经他的手。别说是王夫人有意不给钱的时候,比如邢夫人准备给贾琏修院子的一千两。就是经王夫人首肯过的银钱,吴新登那里若是要使下绊子,取钱的也免不了多跑两趟。 而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郑华,虽然只管着些杂事,比如夏季的纱帐,冬季的炭火的采买,但也是惹不得的主儿。这不,下雪降了温,赵姨娘月份大了,贾政平素都宿在周姨娘屋里,赵姨娘处原本应该给的银丝碳,就变成了劣质炭火。 赵姨娘挺着肚子,被她屋里的婆子扶到了李莞处。 不巧李莞上邢夫人那里,商量新房铺盖的花样子去了。李莞处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在扫院儿里的积雪,炒豆儿在院子里踢着毽子。 赵姨娘是未开脸的丫鬟当上姨娘的,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经过太太的许可,爬了老爷的床上位的。因此,荣府的上下都瞧不起赵姨娘。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都敢欺负她,这还是赵姨娘有宠的情况。 炒豆儿是贾珠从外边捡回来的,她没有贾家奴才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反而有一身江湖气。赵姨娘也瞧着炒豆儿也顺眼。 “豆姐儿,你家奶奶呢?”赵姨娘客气地问。 “我家奶奶去大太太院儿了,姨娘可有事?”炒豆儿问。 赵姨娘有些失望,她张望了一番院子,又望了望天上飘着的鹅毛大雪。 “不然姨娘进屋等?”炒豆儿问。 赵姨娘点头。 屋外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屋里烧着火盆,赵姨娘一进屋便觉得迎面一股热气,夹杂着优质炭火燃烧后的清香。 炒豆儿给赵姨娘倒了杯热水,“姨娘,您先暖暖身子。我家奶奶讲过,有身子就不能喝茶水,就没给您泡茶了。” 李莞婚后就开始做迎接新生命的准备了,因此跟屋里的丫头讲过她不喝茶水及理由,炒豆儿就记住了。 赵姨娘心想,这深宅大院,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使坏,好让她这胎生不下来。而珠大奶奶处的小丫鬟竟是在为着她想的。赵姨娘心中一暖,随后想起自己岌岌可危的境遇,眼泪直往外躺。“大奶奶正在忙琏二爷的婚事,原本我是不该来打扰的。但是我实在是……” 炒豆儿忙给赵姨娘递帕子。 赵姨娘哭着道:“昨儿我屋里的去领炭火。管炭火的郑华,竟然把屋里烧的银丝碳给换了。拿回来的碳一烧,满屋子的烟,人都待不住。合着就是在欺我……” 炒豆儿年纪小,来荣府才一年;况贾珠处没有姨娘跟通房丫头这些,环境比较单纯。炒豆天真地问:“姨娘可有跟老爷讲?让老爷给姨娘做主?” 赵姨娘语塞。她月份大了后,贾政就宿在周姨娘那儿了。赵姨娘不想因为炭火的事闹到贾政那儿,搅了贾政的心,在这个家失了宠就全完了。因此,赵姨娘首先来找的就是李莞。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邢夫人。赵姨娘虽然是个粗使丫头出身,但在贾府这些年,赵姨娘也看得明白,邢夫人那么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是不得给她做主的。况且邢夫人背后之人是贾赦,他昏聩贪婪,待邢夫人也不好,荣府这边也没人把邢夫人真当回事儿。而站在李莞背后的贾珠,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官身,也护着李莞。就是王夫人再不喜欢李莞,也怵着她。 赵姨娘岔开话题,说迟些再来找珠大奶奶。 临行时,炒豆儿把火盆边上的一篮子碳,交给了跟赵姨娘一起来的婆子。 李莞从邢夫人那儿回来时,赵姨娘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炒豆儿把今儿赵姨娘来的事,跟李莞都讲了一遍。 李莞在火盆边烤着手。 她身旁的火盆里燃着最上乘的银丝碳。那碳十分细腻,燃尽之后的碳灰都是银白色的,纹路分布整齐,一丝一丝的,跟头发丝儿似的。银丝碳烧出来不但没有烟,还有一股清香。 “我知道了。”李莞一边烤着火,一边做着打算。 分发炭火的郑华,跟他老婆郑华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负责荣府日用物品的采买和分发。昨儿李莞还吩咐他采买剪喜字的红纸,今儿他就给买来了。 李莞原本觉得郑华这人还挺会来事儿的,现在看来,他跟他老婆都不是一般的滑头。赵姨娘的身份再怎么低微,肚里怀的是老爷的孩子,况且现在当家的是李莞。若赵姨娘的胎在李莞管家期间出了事儿,王夫人势必会拿这个来做文章。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当然,李莞知道,按原著剧情,赵姨娘这胎不但没有问题,还会生出一个聪慧的贾探春。 不过,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那就彻底的翻过来吧。 * 王夫人病了几日后,已经痊愈了。但是贾母主持着把管家权下放给了李莞和邢夫人,王夫人恐落旁人口舌,便故意称病不出。只待她的内侄女儿熙凤顺顺利利的嫁来,到时候随便寻个错处,就能把管家权从李、邢二人手里移到熙凤手里。 郑华给赵姨娘劣质炭火的事情,纯属他贪钱,王夫人其实并不知情。王夫人并不想在熙凤嫁来之前再生事。 李莞可不管王夫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李莞差人到赵姨娘处将劣质炭火拿了回来,又让人在郑华打岔的时候,将劣质炭火混在了送往王夫人房里的银丝碳里边。 为王夫人搬炭火的婆子们,也没有仔细去翻看里边的炭火,谁又能想得到那层细腻如天鹅绒的碳下边,还藏有劣质碳呢。 雪下得更大了,王夫人让李嬷嬷带着宝玉搬去了她的房里。因为王夫人的这间屋子是最暖和的,炕烧着,火盆也摆着。 这天,周瑞家的照例给王夫人的火盆中添了些炭火。谁知,那炭火刚加进去,便冒出滚滚浓烟,伴随着刺鼻的味道。 本在熟睡中的宝玉,被呛得大哭起来。屋里乱作一团。王夫人让李嬷嬷抱着宝玉躲去了别的屋。 “还不快把火盆拿出去!”王夫人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她怒道。 “还不快把这劳什子的火盆给扔出去。”周瑞家一边指使人,一边开窗户。 外边冷风直灌,她的卧室通了好一会儿风,才把屋里的浓烟散去。 王夫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太太,您可仔细着身子。”周瑞家的道。 “今儿是谁领的炭火?”王夫人冷着脸道,一边说还一边咳嗽、喷嚏不止。 周瑞家的便把今日领炭火的两个婆子叫了过来。 周瑞家的把那筐炭火里边埋着的劣质碳翻了出来,扔那两个婆子面前。“自己看看吧。” 第15章 那两婆子连连诉道:“太太,我们不知啊。炭火一直由郑华一家负责采购。奴才们一直只是将装好筐的炭火搬回来。定是那郑华搞了巧。” “反了天了!把郑华跟他家的绑了来!”王夫人气得脸色越发的惨白。“给我查!” 郑华买劣质炭火以次充好的事就给扒了出来。 王夫人在气头上,心想着,郑华竟然在熙凤大婚前夕公然使绊子,他一家子都留不得了。于是,王夫人找来人牙子,把郑华一家给发卖了。 好巧不巧,王夫人前脚打发了郑华一家,李莞后脚就带着一个账本,跟贾母一起过来了。那账本上面皆是郑华这些年做采买时对不上的账。 “你自己看看,你的奴才,贪了府里多少钱。”贾母把账本往王夫人面前一扔。 王夫人稳住情绪,赔笑着道:“老太太,媳已经把郑华一家给打发了,往后换个妥帖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王夫人已经跟让周瑞讲了,让他除了负责车马出行,采买的事儿也给他了。周瑞一家欢天喜地地感念不已。 贾母道:“你也是不容易,人一病,你的人就造反。采买的事儿,我已经把人找好了。” 王夫人顿时大惊,林之孝是贾家的老人,但不是她的亲信。底下办事的人若还是王夫人的,不管谁名义上管家,荣府实际的管家权都在她这儿。但是,若是底下的人换了,就是管家权要回来,指不动人了,都白搭了。 王夫人忙道:“媳怎敢劳烦老太太。” 贾母笑着道:“我不劳烦,以后就多辛苦辛苦宫裁了。采买的事儿,给林之孝一家好了。” 王夫人心下一沉,抬头对上扶着贾母的李莞。只见她笑盈盈地对着王夫人欠了欠身,“为太太分忧,是媳的本分。” 王夫人脑中瞬间走马灯似的清晰了。送她屋里混有劣质炭火的银丝碳,扒出来的郑华这些年的旧账,贾母这个时候把林之孝一家搬出来夺了采买权。这一件件一桩桩,只怕都出自李氏的手笔。 王夫人顿生被人算计的忧愤。她的儿媳还真是“本分”。 第15章 采买权(2) 林之孝顶替郑华负责采买,荣府上下沸沸扬扬。 有人说,这是泼天的富贵,可以趁在位置上好好地给自己家捞一把。又有人说,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毕竟前任郑华一家刚刚被太太发卖去了岭南烟瘴之地呢。 郑华一家还是太太陪嫁来的,更何况林之孝一家还不是太太的心腹。 林之孝一家住在离荣府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原来取名叫红玉。后来太太有了宝二爷,宝玉。为了避讳宝二爷名字里的“玉”字,林之孝两口子便给女儿改了个名儿,叫小红。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林之孝家里烧着暖炕。家里有个奶奶,正在炕上坐着纳鞋底。女儿小红年龄还小,正偎在奶奶身边玩半截烂了的红头绳。 林之孝两口子今儿在老太太处听了命,珠大奶奶还赏了酒菜。林之孝两口子在后堂吃了饭,还用油纸包了两包肉和包子,连着没喝完的半壶烧酒一起带了回来。 小红看到带回来的肉包子,直喊着:“过年啦,过年啦。” 林之孝家的便带着小红到后厨去热包子,林之孝和其母在屋里叙着话。 林母问:“老太太跟太太是怎么说的?” 林之孝的脸色有些沉:“太太说是病了,老太太跟东府大太太做主,把采买的事情交给儿了。” “东府大太太?”林母沉吟片刻,忽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直起身子问,“老太太可有让东府一家回来院里住?” 林之孝道:“那倒是没有。” 林母听后又坐了回去。“当初你那过世了的爹跟赖大一块儿给先荣国公跑腿儿听活儿。若论做事,赖大哪里有你爹稳妥。只是赖大那老小子会钻营,先站了老太太的边儿。赖家如今就发达了,置办了大院子,还买了奴仆。连他家的孙子都被开了恩,脱了奴籍。哪里是咱家这光景。” 林之孝只闷坐在炕前的一把脱了漆的旧椅子上。 林之孝家的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一盘肉,用手肘撑开打有补丁的布帘子进来了。“母亲,这是珠大奶奶自己屋里包的包子,您尝尝看。” 包子透着油,一看就好吃,那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屋。 林母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初来乍到的“珠大奶奶”的事迹。媳妇儿林之孝家的说珠大奶奶待人和善,说了她不少好话。而林母在荣府那些老人儿那里,听到的却不是这样,说她不但不得太太欢心,还敢忤逆太太,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林母在荣府已经历经三世了,看人看得多了,但就没见过珠大奶奶这号人物。因此,每次媳妇儿林之孝家的说珠大奶奶的好话时,林母都会让她谨慎行事。 但是,今番林母见珠大奶奶待他们林家,似有些不同。况珠大爷是荣府子孙里边最争气的,是唯一一个靠自己科举做了官的。将来珠大爷若做了荣府的家主,珠大奶奶必是当家主母。这一回,林家得抓住机会早些站队了。 林母道:“珠大奶奶看中你夫妻俩,但老太太跟太太还在,凡事多个仔细。对老太太、太太身边的人,也得敬着些。” 林之孝家的连连答“是”。 林母又嘱咐了林之孝一番:“不管是在哪儿干活,都得本份为人。郑华一家还是太太的陪房,做了不该做的事儿,都被发卖到了天南海北。我们家原本就不是太太带来的人,你又被放了肥差,多少双眼睛盯着呐。老爷子在的时候都说过,咱家图个安生饭,你也当记得。” 林母一番话,戳中了林之孝的心事。林之孝被告知领了采买的差事后,心就活络了起来。因为采买就是个肥差,等于是掉进了金银窝。当初赖大爷起家,就是得了老太太的信任,从采买开始的。赖家现在风光得,一点儿都不比一般的官宦人家差。 但是,今昔不如往日,府中情况变复杂了。自珠大奶奶嫁来后,太太不再一人独大。老太太、太太、珠大奶奶,甚至东院的大太太,都盯着管家权。一个行差踏错,下场就是郑华那般。 林之孝从荣府回来后,内心就在纠结。他既想如赖大爷一家那般风光翻身,又担心会如郑华那般落个全家被发卖的下场。回来后,林母一番话点醒了他。太太没准就盯着他,找机会寻他的错处呢,莫说是染指府里的钱财了。 “母亲说得对,儿也不图别的,就图个安生饭。”林之孝讲。 林之孝家的也不做声。世世代代给人当奴才,哪里安生了?她心里早就站了珠大奶奶了,待珠大奶奶做当家主母的那天,也希望得个恩典,像赖大爷一家那样,让子孙脱了奴籍。 * 冬至到了,李莞跟贾珠陪贾母吃过饺子后,带着贾母给的礼物,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坐了马车回李家。 回家后,李莞跟贾珠拜见了李老太太,贾珠便跟了李守中去了书房喝茶叙话。 李莞、李母、李婶在耳房的暖炕上,吃着果子,聊着家常。 俩个侄女儿李玟跟李琦,带着李莞的弟弟李岩在边上玩。 李家二房那纵火的外室本被关在庄子,不久前人也跑了。外室生的孩子没有活过冬天。李家二叔变得疯疯癫癫,闹着要出家,也不知道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因二房的事,李老太太心里难得过,病了一阵。李婶带着李玟和李琦,现在都搬去了李老太太院儿里,陪着老人家。 “祖母心里不痛快,婶子平日费心了。”李莞说着宽慰李婶的话。 “有你母亲在操持,我哪里费心。跟老太太互相做伴,日子还好过一些。”李婶道。 “家里的事,你不要太担心。你父亲如今在家里,大事小事都有主心骨。倒是你这边,贾家的人待你还好吗?”李母小心地问。 李莞越是报喜不报忧,李母便越是担心。不久前她给镇国公老太太送寿礼,遇到一众高门太太。那些太太们一看到李母,便眉来眼去的,话里有话,说李家嫁了个好高门,贾家娶了个纯良媳妇儿。李母便觉得李莞肯定有事瞒着她,前儿派了个婆子给李莞送了些书,让婆子跟素云打听。谁知素云那丫头嘴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李母心里就悬了块石头,这不一到冬至,就把李莞喊回来吃饭,好仔细问问她。 李莞拍了拍手里的糕饼碎屑,笑着道:“放心好了,贾家上下都待我好得很。” “我瞧着贾家的主母王夫人,是个不好相与。宫裁,你要是受欺负了,可不能心里憋着,不然让人觉得我们李家没人呢。”李婶道。她嫁给李家二叔这些年,一直忍让着二叔,最后还是出了事儿。二叔人跑了,老太太也病了。李婶如今也看透了,有事情就要尽快解决,一味忍耐,只能把小事情忍成大事情。 “婶子放心,老太太待我跟亲孙女儿一样,太太待我也是好的,这会儿连管家权都放我这儿了。”李莞笑着道。 第16章 “管家权!”李母跟李婶异口同声地惊道。 李莞解释道:“太太操持东院二爷的婚事,给累病了。老太太说让我学着管家,便让我跟东院的大太太一起暂时接替太太管家,好顺顺利利地把新娘迎进来。” “原来是这样。”李母道。她心里安生了一些。贾家老太太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每回李莞跟贾珠回来,老太太都给了很大的礼。现在老太太又有意培养李莞管家。加上贾珠待李莞跟护眼珠子似的。看来李莞在贾家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第16章 采买权(3) 眼看着就要到年末,林之孝一家在采买的位置上却越来越举步维艰。 他二人原来还以为,只要不克扣,不贪污,小心谨慎,太太暗里盯着他们的眼睛就难得寻到错处。他们哪里知道,就是本份守己,动了太太的权,也会碰钉子。他们碰到的最大的钉子,便是负责管着公中的账的吴新登。 前儿王夫人让林之孝购些新棉花,要给宝二爷和迎春姑娘做小棉袄。就这么点儿给小孩儿做衣服的棉花,走账时,吴新登就让林之孝跑了三趟,不是找不着人,就是文书不齐,再就是说他虚报。 王夫人催得又急,劈头盖脸就骂他,“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点棉花都买不回来,怎么放心把整个府里的采买交给你?” 最后,林之孝只得拿出自己的银子,先顶了棉花的账。好在,小孩儿做衣服用不了多少棉花,就是上好的新棉,也就一两银子的事儿,先顶着就先顶着吧。 然而,接下来的婚宴的席面儿交待下来,对林之孝一家来讲,就是天文数字了。 邢夫人又要显摆阔气,反正婚宴走的是公中的账,不花白不花。 林之孝素知邢夫人不是会为人做主的人,便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疼爱孙辈儿,就撂下一句话,孙子的婚礼只能好,不能差。 林之孝又不好把吴新登在芝麻绿豆大的事上为难他讲出来,恐老太太觉得是他没有本事,摁不住太太的人。毕竟林家曾经在父辈就没有及时站老太太的边儿,此时更不能把短儿给老太太瞧见。 林之孝一家乌云不展,连小红都察觉到父母的窘困,在炕头安安静静地待着。 “要不,你们去找找珠大奶奶。” 林母说出这句话后,林之孝家的眼里都放出光来。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想在府里苟个三不沾的老好人,也只有当年荣国公还在的光景,府里内务清明,才能这么干。荣国公走了之后,老太太重用投了她的人,才有了赖大一家的发迹。再后来王夫人来了,王家陪嫁来的人一个个都成了二主子。现在珠大奶奶有崛起之势,林家要是还不抓住机会,莫说发迹,眼下公中不拨席面儿的银子,林家就要给难得没路走了。 林之孝家的恭敬地道:“媳谨听母亲的吩咐。” 林母叹了一口气。林家作为家训留下来的,“做本份人,吃安生饭”,眼看着是要行不通了。 * 林之孝家的借着来给李莞送菜谱,跟李莞把事情的始末将了一遍。从王夫人让林之孝采买棉花,到吴新登不给报账,再到王夫人斥责林之孝办事慢,最后到吴新登不发放采买酒席食材的银子。 “大奶奶,让我家那位领采买,就跟在火架子上烤一样。林家根基浅,堪不了重任。与其将来让太太寻了错处发卖了,不如大奶奶另选合适之人。我们一家感念不已,愿世世代代为大奶奶当牛做马,来报答大奶奶的恩情。”林之孝家的泣诉道。 李莞正等着林之孝家的来跟她反馈,她料到林之孝一家会有难处。林之孝一家的状态,就像空降的一个部门小领导,底下员工尾大不掉,合起伙儿来不对付。这样的光杆小领导,通常是干不久的。 但是,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李莞既往社畜生涯中,就见过单枪匹马跳槽过来,盘活整个部门的牛人。那位牛人的办法,就是搬出跟部门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领导,底下人就老实了。 在李莞看来,林之孝家的今日来对她哭诉,压根就不是来辞采买管事的,而是来找她出头的。 在职场,被小团体排挤得立不住了,找直接利益相关的上级,就正解了。 “妈妈莫急,林家的祖太爷从荣国公开府就在府中了。若说林家根基浅,就没有几家能算根基深了。咱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报账出了问题,那就从报账的人那里下功夫。”李莞说着,让炒豆儿给林之孝家的搬了个椅子。 林之孝家的在主子处还从未坐过,瞧着椅子,惶恐不敢落座,直到炒豆儿将她按在椅子上。 林之孝家的坐定稍安后,便道:“可那管账的吴新登,是太太的人。”她一边说,一边觑着李莞的脸色。林之孝家的又想透底,又怕哪句话说过头了。 李莞笑着道:“我知吴新登是太太的人。太太必是公正的。妈妈且先家去,明儿辰时来我这里,给您化解之法。” 林之孝家的心中狐疑,但又见珠大奶奶气定神闲地烤着火,疑虑便小了一些。且珠大奶奶跟她说话间,连太太的一个错字都没讲,还真是滴水不漏。林之孝家的对李莞更是心服,心想她肯定是有办法的了,便道:“那奴家就先家去了。” “妈妈等等。”李莞说着便让素云抓了一把碎银子出来,“妈妈辛苦了,请妈妈吃个茶。” 林之孝家的瞧那把碎银子,至少有好几两,连声道谢。 李莞又让炒豆儿包了些糕点给林之孝家的。“今天我这儿的米糕蒸的软烂细化,妈妈带回去,家里的老人孩子也一块儿尝尝。” 林之孝家的把银子和糕点带回去后,一家人心照不宣,觉得这次应该是跟对人了。王夫人的人为了一两银子的棉花要难死他们一家,珠大奶奶不但贴了银子,还想到他家的老人孩子。 林之孝家的心想,跟着珠大奶奶好好努把力,争取让小红脱了籍,将来能寻个正经人家扬眉吐气地嫁了。 * 夜里贾珠一回来,李莞就将他往书房引。但见书房烧着火盆,屋里暖暖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贾珠嘴角不禁上扬。 “借夫君墨宝一用。”李莞体贴地解下贾珠的斗篷,里边是湖蓝色的官服。 “娘子是想我写诗,还是作画?”贾珠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挽起袖子。娘子曾夸他的字跟人一样好看,这让贾珠心花怒放。时值年末,应酬也多了,陪她也少。今儿定好好表现一番。 李莞笑着道:“今儿既不写诗,也不作画。今儿咱写账单。” “账单?”贾珠不知其意,但依旧宠溺地道,“娘子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李莞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贾珠面前。“夫君就按照这个写。” 贾珠定睛一看,李莞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着:宣纸一张,共写十份;毛笔一根,共写十份。 “娘子,这是为何?”贾珠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未这般写过。 李莞便把吴新登在报账上为难林之孝的事,一一讲给贾珠听。 “娘子是想林之孝报账的时候,带上我的东西?量吴新登不敢拂我的面子。”贾珠笑着道。 “正是正是,夫君果真是传说中的张九龄现世。”李莞捧着贾珠道。张九龄是唐朝的神童,后位及宰相。贾珠十四岁中秀才,被他的朋友誉为“贾氏九龄”。李莞今儿让给皇上写奏章的贾珠,给她写这样的账单,还要一张纸,一支笔的写,得好好地夸夸。 贾珠被李莞夸得心情极佳,一连写了二十份账单。不但留了他的名字,还盖了的私印,最后问李莞:“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写。” 李莞捏着一大叠账单,连道:“够了够了,可以够林之孝一家用好久的了。” 贾珠写完账单后,又开始写奏章。年末,皇上让各官员,针对实事,针砭时弊。 夜已深,外边大雪纷飞,屋里炭火飘香。李莞照例端了补汤来了。 贾珠拿着勺子舀着汤,眼睛却盯着书本。一连喝了几口,发现不对劲儿,低头看了看小盅里的汤,黑黢黢的一碗。“娘子,可是又炖了乌鸡汤?怎么跟往日的味道不太一样?” 李莞道:“昨儿太医来跟老太太请脉,顺便给我也瞧了一把,就有这个汤了。说是生津补气的十全大补汤。” 贾珠顿了顿。等等,太医给宫裁拿了脉,然后又给我开了汤药,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生那什么的补那什么的…… 贾珠心想,成亲数月,还没有孩子,想必宫裁压力也不小吧。 不过,那汤是太医开给李莞的温补药方,太医说都可以吃,李莞便给贾珠也熬了一份。 她白天被报账的事儿耗尽心力,根本没有想到贾珠所思的这一层,继续说着:“太医说,这十全大补汤,老少皆宜,经常喝,能强身健体……” 话音未落,她就被贾珠拉了过去。 书房的灯熄了,月光从窗户纸照了进来,照在书房暖炕头前的一盆兰花上。 第17章 * 再说林之孝得了贾珠的墨宝后,便取了一张,跟琏二爷大婚席面的账单搁在一起,找吴新登报账。 “让我好好看看。”吴新登拿出眼镜,往鼻子上一挂,细细地看着账单。 林之孝嗤之以鼻,心想着,猪鼻子插大葱,装的哪棵蒜?谁不知道吴新登原来在王家就是个喂牲口的伙计。因其嘴皮子会哄人,被王家请来的先生教得略识了几个字,来贾家就管起公中的账了。 吴新登看完如流水的席面儿,什么螃蟹二十筐,活鱼五十条,肥鸡一百只……突然,他看到一张纸上写着“一支狼毫笔。”那字苍劲有力,字体隽秀如兰,跟其它账单上的字完全不一样。 吴新登再一看落款处写着“贾珠”二字。字上还盖有他的私印。 吴新登大吃一惊,怎么珠大爷跟琏二爷的婚事搅到一起去了? 吴新登哪里敢得罪珠大爷,明理人都知道,珠大爷将来肯定是荣府的家主啊。 但是坏就坏在,珠大爷要的毛笔的账,是林之孝拿来报账的。给珠大爷报吧,势必要把林之孝一起拿来的其它账单一起给报掉。然而,太太又说过,“不要轻易给林之孝报账,让他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今儿要是让林之孝轻易过了,不是在打太太脸吗? 吴新登是个滑不溜秋的,忙道:“这席面儿,阔气,我给太太也瞧瞧,明儿就给你一起报。” 吴新登把球踢回到王夫人处,若是再要为难林之孝,拂珠大爷面子,那就跟他吴新登没关系了。 王夫人冷笑着,一行一行看着席面儿的账单,菜品倒是合情合理,但是设计换了她的人,夺了采买权,就太可恶了。 “先压几天。”王夫人冷冰冰地道。 吴新登斜着眼睛瞅着王夫人,心想她定是没有看到珠大爷的那张单子。 不一会儿,王夫人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脸绿得跟个青瓜似的。 一张写着“狼毫笔一支”的纸飘了下来。上面私印落款的是贾珠的名字。 第17章 元宵贾兰 王熙凤嫁来荣府的那几天,薛姨妈作为娘家人一起来送嫁。 薛家是皇商,在各地都有产业。王家这些年借着薛家的钱,和贾家在军中的势,风头正盛,在京都也置有大宅子。 王熙凤一行人从金陵*坐船到京都,先落脚在王家在京都置办的宅子,再从王家宅子里接亲。 贾家忙得热火朝天。邢夫人自以为攀了王家的亲,是打心眼里高兴,忙出忙进的。 王夫人因一直称病,只在荣禧堂不出来。 薛姨妈一来,就一头扎进王夫人屋里,王夫人直跟她诉苦。 “妹妹你是不知道,我从未见过如李宫裁这般蛮横不讲理的。媳妇儿压在婆婆头上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王夫人本歪在榻子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这会儿越说越得劲儿。 薛姨妈困惑道:“李家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应是知书达礼的。” “知书达礼?”王夫人嘲讽地噌了一声,“就没见过比她更不讲道理的人。” 李莞本着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更不讲道理的原则,在王夫人这里就没跟她讲过逻辑。就比方吴新登每次送来的账单里,都有贾珠亲笔写的他的账单,每次都一支笔,一张纸的买。但凡看到珠大爷账单的人都目瞪口呆。最后把吴新登在报账上为难人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薛姨妈笑着道:“比你那嫁去扬州的小姑子如何?” 薛姨妈所说之人,便是贾赦和贾政的妹妹,贾母亲生女儿,林如海的妻子,贾敏。 王夫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有更甚的。” 薛姨妈奇了,“贾大姑娘没出嫁扬州之前,那是何等的养尊处优。要说大姑娘难伺候,还在常理。李家说得好听是书香门第,实际不过是过得比一般人家体面一些罢了,还能把姑娘惯得比国公府养出来的小姐还娇贵?” 林妹妹的母亲贾敏没出嫁加会儿,荣国公还在。那时候荣府光景好,贾敏被养得尊贵。而王家刚刚起势。相比之下,王夫人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见识,都处处矮了她的小姑贾敏一截。王夫人那时候心中憋着气,没有少跟薛姨妈讲心事。 后来,贾敏远嫁江南,也回来少了。再后来,王家崛起,王夫人也掌了家,陈年往事便淡了。 而现在,王夫人一想到李莞,一个脑壳就两个大。“那悍妇倒像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撺掇着老太太,要夺管家权呐。” 薛姨妈笑着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管得了这一大家子人,只怕是见都没见过。让她得意几天。姐姐且把身子养好,到时候随便寻了个错,就把她打发了去。” 王夫人本也是这个想法,奈何珠儿被李氏吃得死死的,只怕日后有得不消停。王夫人摇头道:“珠儿不得依啊。” 薛姨妈笑了笑,“小夫妻新婚的腻歪劲儿过了,淡下来就好说了。儿子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没听过不护娘的。” 王夫人更是冷笑一声,嗤笑薛姨妈没见识。不护娘的,比如大房的贾赦,一天到晚惦记着老太太的私产。又比如,东府宁国府更是出王|八|蛋,祖孙三代共了一个媳妇儿,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没一个干净东西。 薛姨妈见王夫人被那妇人折腾得没了神儿,便道:“那李氏不过就是仗着珠儿宠她才有了威风。屋里要是有生得伶俐的姑娘,给珠儿房里送两个。真分了宠,李氏不就跟个没牙的老虎一样了吗?” 贾珠房里不放丫鬟,原是王夫人的主意。王夫人刚嫁进来那会儿,老荣国公把爵位给大房袭了,大房原来的娘子事事都压王夫人一头。老太太当时又强势,连王夫人生下的一对儿女,贾珠和元春,都不给她养。王夫人那阵日子不好过,只希望儿女出息了,她也就出头了。特别是贾珠大了后,在读书上特别有天赋。所以,是王夫人提出的,贾珠房里不放丫鬟,只有几个婆子和小厮伺候着,免得读书分了神。哪里知道会造成珠儿只守着李氏一人的局面。 王夫人恍然大悟,珠儿如今对李氏巴心巴肝的痴迷,皆因其从未接触过像样的姑娘。 “府里这些个,只怕珠儿看不上。”王夫人自语道。不是没有姑娘打过珠儿主意,只是珠儿都没有看上的。而那些不安分的,早就已经被王夫人给打发了。 “那就再买几个,不过就是花点银子的事儿。”薛姨妈道,“不光模样要好看,人也要灵光的。” “对……对……”王夫人一时愁住了,加上接二连三地在生病,一时没有想到这里。 “姐姐把身体养好,买人的事儿,就交给我了。”薛姨妈道。 年末,王熙凤终于顺顺利利地嫁过来了。荣府一番喧嚣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薛姨妈通过牙婆子,给王夫人物色了几个姑娘。 王夫人看了人之后,指着其中一个有几分颜色的问:“你叫什么?” “回太太,奴婢叫秋桐。” 那秋桐不但颇有姿色,还口齿伶俐,看什么人说什么话。王夫人便把她留了下来,余下几人,薛姨妈自己带走了。 秋桐在王夫人这里学了几天规矩,又好好打扮了一番,越发看着水灵了。 王夫人对秋桐道:“明儿就送你去大奶奶屋里,你可得把她夫妻二人伺候好了。” “奴婢一定不让太太失望。”秋桐忙道。当初薛太太把她们几个买了送来,秋桐观察了一番,数她的容貌最好了。太太愿意花大价钱把她买来,绝对不会只是让她做个粗使丫头。 这几天据秋桐的了解,珠大爷未来会是荣府的家主。自己若有造化,有个一儿半女,混成姨娘,也算是出头了。 “一等丫鬟一个月是一两月钱,我再加你一吊钱。把人盯实了,往后有你的好。”王夫人道。 正月十五,过元宵节。王熙凤跟贾琏新婚还未满月,俩人便闹上了,因为王熙凤把贾琏原来的几个通房丫鬟给打发了。小夫妻没过几天蜜月,就红了脸。 贾母借着过元宵节,把一家子人喊在一起吃饭,当个和事佬。 贾赦、贾政、贾珠、贾琏坐在贾母右手边;王夫人、邢夫人,以及来做客的薛姨妈,坐在贾母左手边。李莞跟王熙凤在一边布菜。 待伺候完老太太,太太,李莞跟王熙凤才上席面。 此时的王熙凤跟电视上的不大一样,并没有高声谈笑,大约是因贾琏之事。 饭罢,诸人未离桌之际,周瑞家的带上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 周瑞家的对贾母道:“老太太,这是前儿府里买的人里,太太瞧着还不错的一个姑娘,叫秋桐。” 周瑞家的引着秋桐道:“秋桐,快见过老太太。” 秋桐跪着给贾母行了个礼,“奴婢跟老太太请安。” “瞧着是个伶俐孩子,皮肉也生得不差。”贾母笑着道。 第18章 周瑞家的又引着秋桐一一见过桌上诸人,道:“秋桐,快见过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琏二爷,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 贾珠反应淡淡。 贾政倒是看了秋桐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瞬间一暗。 贾赦和贾琏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秋桐。而邢夫人就当没看到一样。 王熙凤的脸色也不好看,瞅见李莞在看她,意味深长地笑着回视了李莞一眼。 林之孝家的其实早就把王夫人那里的动态告诉李莞了,说是买了个挺漂亮的丫头。这会儿李莞知道林之孝家的说的丫头,便是秋桐了。 李莞记得电视剧里,秋桐似乎先是贾赦的丫鬟,后来又给贾琏做了妾,最后被王熙凤当了枪,逼死了尤二姐。 “老太太,媳瞧着秋桐伶俐,买来伺候您。”王夫人对贾母道。 “我那里不需要再添人了,前儿赖大家的还引来个小姑娘,我瞧着机灵,已经要了人。”贾母笑着道。 她说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晴雯。李莞这两天给贾母请安时,见过小晴雯。小姑娘确实生得挺漂亮的。 王夫人笑了笑,似不经意间说:“老太太,我瞧着珠儿屋里人少,不然就给珠儿。您看可好?”王夫人心想着,秋桐若是得了老太太的首肯,便是算过了明路了,今儿长辈都瞧着呢。 贾珠立刻对贾母道:“我屋里不缺人。” 王夫人瞧着如今贾珠屋里有了素云、银蝶、炒豆儿几个丫鬟。虽然素云和银蝶是李莞从娘家带来的;炒豆儿年纪还小,她三人都不是房里的人。不过,再塞个把人进来也不是个大事。没想到贾珠拒绝得如此干脆,王夫人面露尬色。 薛姨妈笑着道:“哪个哥儿屋里不放人的?” 薛姨妈这话说罢,贾赦和贾琏这对父子倒是心里极度舒坦。特别是贾琏,王熙凤霸道地赶走了他的通房,他还怄着。薛姨妈也是王熙凤的姑妈,王家人都这么说,贾琏想着往后熙凤再闹,他也有话说了。 “太太也是心疼珠哥儿。成亲好几个月了,也没个音信。”薛姨妈依旧温言温语地笑着道,“房里放个把人,哪怕先有个庶出的哥儿姐儿,后边弟弟妹妹也能被引来。” 王夫人脸上的不悦散开了,因为薛姨妈把她想说又不方便直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的家事,姨妈就不用费心了。”贾珠冷冷地反驳薛姨妈,直指她是个外人。说罢,他又宠溺地看了李莞一眼,转而有些腼腆地对贾母道,“祖母,其实宫裁已经有了。月份小,我俩本想着等月份大一些再说来着。” 贾母听后大喜,“我有重孙子了,真是好啊!” 王夫人一脸讶异,先是心喜,又对上安安静静坐着的李莞平静的笑容。王夫人终究是笑不出来。 贾珠对贾母道:“祖母,孩子月份小,孙儿不想生手来屋里。” “那是。”贾母对王夫人道,“孩子是大事,一切皆稳妥为主。你说呢?” 王夫人连连答是。 第18章 母子平安,稳拿管家权 薛姨妈故意道:“老太太,这丫头可是花了八百两银子挑来的尖儿,聪明着呢,一学就会。哪里有不稳妥的?”因为秋桐是薛姨妈从牙婆子那儿买来的,若是被质疑了,倒显得是薛姨妈看人糊涂了。 贾珠冷笑一声。李莞依旧笑而不语,因为贾珠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花了八百两银子买来的丫鬟,竟然没人要了,老太太不要,珠儿也说不要。 王夫人正觉下不了台面时,邢夫人笑着问秋桐:“怪机灵的一个姑娘的,可愿意跟我家去?” 邢夫人是瞅着贾赦对秋桐有意,想把人要过来讨贾赦的欢心。邢夫人出自小户人家,兄长庸懦,刚刚又填了个女儿,子女多了,日子更不好过了。邢夫人嫁来贾家后,都是能弄点儿回去就弄点儿。富贵人家掉根毫毛,都够小户人家过一年半载的了。再加上邢夫人已经年老色迟,自己讨不了贾赦的喜欢,自己也没有生出儿女傍身。所以,她愿意去做任何让贾赦高兴的事,以换来金钱上的赏赐。现在王夫人送上门的便宜人情,不要白不要。 秋桐偷偷地看看王夫人的眼色,王夫人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首肯。“以后你好生伺候大太太罢。” 周瑞家的忙对秋桐道:“还不快谢过太太。” 秋桐给王夫人磕了个头,又给邢夫人磕了个头。从此,便是东院儿的人了。 贾赦一双昏聩的老眼乐得都睁不开了。 王夫人见此,不屑地斜了一眼。她心想着,也不缺那八百两银子,秋桐留她这儿,跟贾政抬头不见低头见,出些风言风语,惹人看笑话。把秋桐给贾赦了,笑话出自东院,跟二房就没有关系了。 * 李莞怀孕后,王夫人借口让她好好养胎,说让凤哥儿辛苦去,就把管家权给了王熙凤。 而邢夫人那边,当初说是跟李莞一起管家,但眼里只盯着不过是些被褥子、菜谱之类的小事儿。现在王夫人说管家权给王熙凤,邢夫人也说让小辈儿劳神去。邢夫人本就没有实质的管家权,也跟着说让凤哥儿管家。 邢夫人以为王熙凤管着整个荣府,她是王熙凤的婆婆,在府里怎么说也扬眉吐气了。 结果,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的算盘都没太如意。 负责采买的林之孝,一针一线都登在账上,旁人也难得在他那里弄巧。 赵姨娘即将临盆,想找公中支钱,找个好一些的稳婆接生。王夫人特地跟管账的吴新登交待,赵姨娘除了一个月二两的月银,多一文钱都不给。谁知,赵姨娘也学精了。她找的是林之孝家的。林之孝拿着赵姨娘的账单跟珠大爷写的“一根毛笔”的账单来报账了。 这年的三月三,赵姨娘诞下一女,取名探春。 探姐儿没出月就病了,王夫人瞅着空中就说赵姨娘不会照顾孩子,苦了孩子,就把探春给夺了过来。 这一年,再除了贾珠提了正五品的翰林院编修;大房拿银子给贾琏捐了个五品同知,余下到李莞耳边的,就是些鸡毛蒜皮、婆子妯娌间的事儿了。 比如,王熙凤把自己陪嫁来的四个丫头中的平儿提做了通房。把另外三个没有经过王熙凤的许可,就跟贾琏有了首尾的,发卖了。 年末,李莞诞下一名男婴,取名贾兰。老太太跟二房上下都欢喜,荣府又添了一代人了。 贾珠更是无微不至,李莞安安心心做了月子,母子都养得好。 待到李莞出了月子,林之孝家的就上门了。“大奶奶,您是不知道,府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李莞让素云把贾兰抱出去晒晒太阳,便问林之孝家的:“定是我生养期间府里生了事儿,妈妈慢些说。” 林之孝家的道:“大奶奶,您生养兰哥儿这阵子,琏二奶奶管家,扣着我们的月钱不发。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做活的人了。” 李莞这边,底下人都念她养胎,一般的事儿都不讲到她这里去。 李莞问:“琏二奶奶是一直欠着你们的钱吗?” 林之孝家的道:“倒也不是一直欠着。本是月头要发的工钱,琏儿奶奶月尾才发。中间这一个月,听说琏二奶奶拿着钱去放印子钱收利钱了。”虽说琏儿奶奶只是拖后发月银,并不是不发,但是普通人家,上有老小有小的,等着月钱过生活呢。 “妈妈且先家去,这是我跟珠大爷商量一下。”李莞道。回头又让素云给林之孝家的抓了一把钱,请她喝茶。 李莞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弹幕上有深扒过原著的。李莞还记得,有的网友说,王熙凤放印子钱,赚高利贷的利息,借着家族的势力,弄得老百姓卖儿卖女。还有网友说,明清时候的高利贷是违法的。 前世下饭的剧情,如今生活在其中,也不是吃瓜看戏的心境了。 李莞待贾珠一回来,便跟他讲了今日林之孝家的跟她说的事。 “朝廷规定超过三分利,就犯法了。我手里不但捏着王熙凤敛财的证据,连那吴新登在外放的印子钱也一同查了出来。只是……”贾珠转着手里的茶杯。 原来贾珠早就在查王熙凤了,只是念着李莞在生养期间,没有跟她讲。现在是证据确凿了。 这个世界的三分利以下,衙门就不予以干预。相当于30%的利息。朝廷对民间个人间的借贷宽容度算比较高的。然而,王熙凤、吴新登放出去的利益已经超过这个范围了。 贾珠不止一次提过,爷爷荣国公在世的时候的好光景。那时候,荣国府里内务清明,一切都井然有序。母亲王夫人嫁了来,为了夺管家权,便纵容下人,想他们拥护自己。爷爷走了之后,整个荣国府世风日下,底下的人吃酒、赌钱、贪污,无所不为。 现在,在李莞的督促和调养下,贾珠早睡早起,规律饮食,身体变好了,荣国府有了一个靠谱的继承人。她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值得一个更清明的环境。 第19章 “我这出了月子。娘家给找的带兰儿的乳母也得力。我正闲着。”李莞笑着道,“再说管家么,没怀兰儿前,也管过,熟着呢。” 第19章 贾珠伴驾江南(1) 跟王熙凤和吴新登对质的过程也很简单,没有惊动宁国府,只在荣国府内部解决。 贾母坐在上头正中的椅子上,贾政坐在贾母右边下首的椅子上。王夫人称病得起不来,缺席。 贾赦和邢夫人不想跟王熙凤的事儿沾边,并且东院也并没有从王熙凤做的破事儿中得到半点儿好。贾赦和邢夫人都称伤风在家,也缺席。 贾母右边下首坐着贾珠和李莞。李莞刚刚出月子,但把自己照顾得好得很。头上戴着抹额,身上披着棉斗篷,斗篷里抱着暖手的汤婆子,从外边也看不见。贾珠从外边回来,一身湖蓝色的正五品官袍还未换下。他在旁时不时地关切地看看李莞。 贾琏则是赌气未来,跟通知他去的林之孝放话:那婆娘在外边干的好事儿,他不知道,他也没得到她的好。 最下首跪着捆了绳索的吴新登。 立在吴新登旁边的,便是泪流满面的王熙凤,她一口一声地说:“媳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错事。但是媳也是想给府里多挣些钱……” 贾母并未理会王熙凤的一番辩解,指着吴新登喝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贾家是何时短了你的,你竟然在外干下要抄家流放的勾当。” 王熙凤不爱读书,字都不认得几个。王家是行伍起家,因此,王熙凤出阁之前接触到的氛围,便是“老子就是法”。莫说王家这样,薛家也是如此。于王熙凤而言,抄家之说,更像是危言耸听。然而,对上贾珠那双凌厉的双眸,以及一身泛着淡淡浮光的湖蓝色官袍,王熙凤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而吴新登以为他放出去的印子钱很多都是陈年旧账,珠大爷一个上任没两年的书生文官,查不了那么多。因此,吴新登一口一身地喊:“老太太,老爷,奴才也是看到琏二奶奶赚了容易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数目也不大。求看在奴才多年给贾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奴才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贾珠将账本扔在吴新登面前,上面一行一目皆是吴新登曾经放出去的账。“是不是要我把人都找来跟你对质才肯认?” 吴新登没想到珠大爷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能耐,瘫坐在地上。 贾珠虽是翰林院的编修,但是其读书的同窗中,有领了京兆府的职,专查京都违法乱纪的事。 贾母回头又对王熙凤道:“你也是糊涂的。佘出去的,利钱退给人家,不要了。以后跟着好的学。管家的事儿,交给珠儿媳妇儿就好。你先下去罢,叫平儿好生伺候着。” 不愧是荣国府上一届的宅斗冠军,贾母对王熙凤并未用重锤,只对吴新登杀鸡儆猴,就把管家权又拿了回来。 押走了吴新登,送走了王熙凤。贾珠问:“祖母,管公中账的人,这次可得挑个靠谱的。” 贾母哪里能不知道贾珠的心思,这个家,交给他是放心的。“珠儿觉得哪个管账合适?” 贾政诧异地望了望贾母,心想,母亲信任珠儿竟比信任他要多。 贾珠也不客气了,直接把话说明白了。“祖母,我觉得墨竹合适。他原本是爷爷在路边捡回来的孤儿,没有要贴补的外家。他是跟着我长大的,读书认字都不差。人品也信得过。让他试试。” “好,你的人,信得过。”贾母言下之意,别人的人,她是不信的了,一下子便打消了贾府诸人还想打公中账的心思。 贾政虽然是被忽略了,但也不能太掉面子,便道:“儿附议。” 于是,荣府的管家权又回到李莞手里,也不是稀罕事儿。毕竟珠大奶奶未生养前,就在管家。 对底下人来说,管理公中账的吴新登换了就是大事儿了。自老荣国公死后,这十几年的光景,都是吴新登在管账,如今说发卖就发卖了。 王夫人的陪房的老人儿,两年之内,就发卖了两个,即管账的吴新登和负责采买的郑华。 府里仆役之间流传,珠大奶奶不讲道理,只用两年时间,就把婆婆苦心经营二十载的家拽自己手里了。闲话当然是越来越离谱,最后到人人都怕珠大奶奶。 一时间,荣府上下,打牌赌博的没了,偷鸡摸狗的没了。原来犯过事儿的,恨不得能补回去,只期望不要查到自己头上。 日子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三载。期间除了坏了事儿的老义忠亲王去世,都是小事。那这件大事儿,贾珠也不让荣府参与。 老义忠亲王原是先皇的废太子,一直圈禁在外。一些投机的世家还在给老义忠亲王送银子,支持其将来东山再起。贾家以前就干过这事儿。但是,贾珠进入新皇的班子,就坚决要跟和今上不对付的势力彻底割裂。因此,老义忠亲王的葬礼,贾家也只有宁国府那边派人去意思意思。 因此,闲来无事的三年里,李莞一家三口都养得格外的滋润。李莞一身气派,贾珠神清气爽,儿子贾兰聪慧听话。 然而,来自扬州的一封信,让贾母嗟叹不已。原来,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她所生的幼子,养到三岁,没了。 李莞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跟贾母一起垂泪。算起来,林家幼子跟贾兰差不多年纪。孩子是父母的骨血,就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心疼不已。 “敏儿是个要强的,从来都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儿都瞒着我。”贾母道,“她成亲这些年不回,我就猜到有事。她只说一双儿女生下来就体弱,她没法一起带回来,又丢不下。出嫁这些年,竟然一次也没回来过。 我那小外孙,都没见过面,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敏儿现在怎么样,我的外孙女儿现在怎么样。” 贾母说的外孙女儿,便是国民女神林黛玉了。 李莞记得林妹妹很小就来了荣府,她母亲那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她的父亲也去世了。 李莞突然想起,贾珠不久前说,皇上要下江南,贾珠被点着伴驾,便对贾母道:“祖母节哀。珠哥儿说是过两月要跟皇上一起下江南,正好去看看姑妈,还有林家的妹妹。我这儿还有不少食补的方子,倒时候一并交给太医,给姑妈一家几口子都瞧瞧。 第20章 贾珠归来,林家的消息(修bug) 贾珠随皇上下江南数月,一回来就携着李莞,来贾母处请安。 “祖母,这次随行南下的太医,给姑妈一家三口都看过,说无大碍,开了些药方子。太医还称赞宫裁觅的食补法子,说药食同源。姑妈也让我给您带个话,让您不要牵挂,待天气暖了,就回来看您。”贾珠道。 贾母听后,便落了个心。“回不回来都不打紧。她们好,我就放心了。你姑妈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气儿高,原来和你母亲……不提不提。回来又要换船、又要换车的,她们身子弱,再说路上我也不放心……” “祖母,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贾珠眨着眼睛道。 贾母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笑着道:“都当父亲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皮猴儿似的。珠儿说赌什么?” 贾珠笑着道:“珠儿赌明年姑妈一家都会来看您。要是她们不来,孙儿就去扬州接她们。” “你哪里有空去江南。你啊,就是会讴祖母开心。祖母只要听到你姑妈一家都好,就已经放心了。”贾母眉眼舒展开来,笑着说。 贾珠道:“皇上明年要开科鸿儒,想为朝廷网罗人才。江南那块儿,由孙儿负责。孙儿没说假话吧。” 贾母听后是真高兴,又问了贾珠是否去了江南的甄家。 贾珠道没有,又跟贾母说说笑笑了一番,就领着在旁静静聆听的李莞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儿。 二人跟贾兰玩了一会儿,就去书房叙话。 书房里有专门煮茶用的小茶几。李莞煮了壶果汤,倒了三碗出来。浓郁的果香迅速充盈了整个书房。 “这是我婶子问到的秋天润肺的方子。金桔,川贝,跟黄||冰糖一起炖。待炖好后,再往汤里下去皮的秋梨和枇杷。”李莞又布了几道果子点心到小茶几上。 “难怪梨子和枇杷吃起来都是嫩嫩的。”贾珠直说好吃。 “我跟母亲都这般吃了好几回了。”贾兰像小大人似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子挑碗里的枇杷吃。 贾珠知道是因为平日公务忙,对贾兰的陪伴少了,再加上跟皇上下江南一去就是数月,小贾兰才跟他生分了。 贾珠便笑着对贾兰道:“为父这次去江南看了扬州的姑奶奶的。姑奶奶家有个小姑妈,只比兰儿大几岁。明年小姑妈来了,兰儿带小姑妈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贾兰小脑袋一转,“小姑妈跟我小舅舅同龄?”他说的小舅舅正是李岩。 贾珠道:“对,小姑妈也跟你宝叔同龄。” 贾兰跟宝玉这对只差了几岁的叔侄的关系比较一般。 第20章 宝玉长在王夫人身边,被当宝贝凤凰蛋宠着;而王夫人又不喜欢李莞,因此对贾兰这个孙子是淡了一些。小孩子心思敏感得很,祖母待宝叔跟他不同,贾兰心里是明白的。 而且这对小叔侄差不了几岁,也互相比着在。 贾兰在贾珠的熏陶下,李莞的鼓励下,从小就自发地读书;而宝玉被王夫人护着,贾政因不满没少责骂宝玉,因此宝玉一直都厌学。有一回,宝玉还说贾兰勤奋学习是碌蠹。贾兰回来后,在李莞这里还哭了好久。从此,李莞就让贾兰远着些宝玉。 李莞又怕贾兰孤单,常带贾兰回娘家去玩。李莞娘家的弟弟李岩,比宝玉大两岁,比贾兰也只大五岁,两人经常一块儿读书,一块儿玩。说到玩儿,李莞还敏锐地发现李岩喜欢玩些拖枪带棒的游戏,便让贾珠给他寻了个教武的师父。贾兰去了,有时候也跟着李家小叔叔一起练练。 因此,贾兰跟李岩更加亲厚。 贾珠道:“明年小姑妈来了,你们可以一块儿玩。” 待安顿贾兰睡下后,贾珠就跟李莞说着江南的一些见闻。 李莞其实更感兴趣的,是扬州的林家,那可是女主角林黛玉的家啊。 “林家呀,里边的布置很讲究。你知道我姑父林如海的,一肚子学问,他家一花一木都能在经史子集中找到出处。姑妈也是讲究的,内务整整齐齐,家里一清二楚。”贾珠道。 李莞记得电视剧里,黛玉很小的时候因丧母被送到外祖家,也就是荣国府。李莞听到林家的消息时,心一直是提着的。她忍不住地又问了一句:“姑妈身体真的还好吗?” “娘子当我是哄祖母高兴么?”贾珠笑着道。 李莞似信非信地点头。 “太医给姑妈拿过脉,说姑妈无事。只是林家的情况,娘子知道的。林姑父是单传,姑妈的子嗣压力特别大。姑父姑妈琴瑟和谐,姑父又看不上原来林老太太在时给纳的几个偏房,只当摆设养着。这些年也只有姑妈有生养。林家幼子没了,姑妈难过了好些时日,也是人之常情…… 但太医告诫姑妈,忧思伤脾,还有一大家子要操持,要姑妈保重身体,身体好了,好事儿就跟着来了。我在林家的那几日,每天也在开导姑妈。姑妈没出嫁之前,就最疼我,最听我的了。” “姑妈现在的脾胃可还好?”李莞又问。 “姑妈的脾胃是稍弱一些,太医开了方子。娘子放心好了。”贾珠道。 是啊,现在这个世界多了贾珠,多了南巡带去的太医,林家应该也会有个不一样的未来。李莞如是想着。 “再说,我还把娘子往日教我强身健体的操,教给姑妈了呢。姑妈说她一定会拉着姑父一起练来着。”贾珠乐着道。 李莞刚刚嫁来那会儿,一直从各方位强化贾珠的身体。除了食补,还教了他不少广场舞…… 李莞问:“你教姑妈的是哪首?” “《本草纲目》,唱得很快的那首。”贾珠认真地道。 李莞笑着说:“这个可以。” 贾珠又道:“我那个小表妹,也跟着一起在看。” “林妹妹?”听到国民女神的消息,李莞本能地直起了身子。 她想了想,又道:“那首曲子有些快,可能不太适合林妹妹。” 贾珠道:“所以,我又教了小表妹一首适合她的曲子。” 李莞笑着问:“你教林妹妹哪首?” 贾珠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比划着李莞曾经教他的广场舞,道:“《阳光彩虹小白马》。” 第21章 林妹妹的诗 次年三月,贾珠又领圣命去江南。不过,这次还是他一人回来的。 “祖母,孙儿赌输了。孙儿去江南时,姑妈又有了身子,不便来。”贾珠笑着道,“当时跟祖母打赌,也没说赌什么。姑妈让孙儿带回了林姑父的字画、姑母的刺绣,还有小表妹写的诗,给祖母赔个不是。姑母说,待过阵,她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看您。” 若说往日贾敏不大回来,会有借口,因为王夫人管着家,贾敏怕回来会生事儿,平白惹得一家人不高兴,特别是老太太也挺不容易的。现在贾珠说了,他们两口子管家,一定给姑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贾敏便是真的想回来看看了,只是贾珠回京不久后。贾敏一家喝了补药,补汤,又练了贾珠教的操,身体好转,心情好了,贾敏竟又怀上了。 贾母道:“不过是说着顽儿罢了。看着你们都好,我就高兴。你姑父还有玉儿的字画诗词,你们自个儿留着,挂书房,兰哥儿也可以看。你姑母的刺绣,我就留下了。”说罢,贾母爱惜地拂了又*拂绢布上绣着的百寿图,那是她最贴心的女儿一针一线给她绣的,满载了女儿的祝福和思念。 贾珠将林姑父的字画,还有小表妹的诗裱上,挂在书房里边。 刚来这个世界时,李莞赞叹贾珠的字写得漂亮,字体隽秀,刚劲有力。而看到林妹妹的字时,李莞才觉得“漂亮”二字更适合林妹妹的字,亦或者说是美。字体婉约而正派,一个一个摆放得很整齐。 “母亲,这是小姑姑写的吗?”贾兰问。 李莞一边点头,一边欣赏着林妹妹的笔迹。都说字如其人,透过字迹,李莞仿佛看到了林妹妹的形象,一个既婉约又正派,才貌双全的女孩子。 “母亲,小姑姑的字写得真好。”贾兰认真地道,“母亲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勤加练习,一定会把字练得跟小姑姑一样好的。” “在母亲看来,兰儿已经很棒了。”李莞亲眼目睹王夫人那边,贾政冷嘲热讽的打击教育,是怎样灭掉宝玉的人生追求。前车之鉴摆着,因此但凡贾兰有一点点苗头,李莞就大加夸赞。 “过两天岩舅舅过来,他的字好,儿还能跟他学。”贾兰憧憬着李岩的到来。 贾兰已经到了可以去上私塾的年龄了。只是贾家私塾风气很差。族中子弟没几个正儿八经去读书的,好多都是为了蹭私塾提供的免费饭菜,才送孩子去读书。宝玉去了几天,就闹着不去了,说是在家自己学,但瞧着他每天都在脂粉堆里跟丫鬟们混着。 贾珠怕贾兰在贾家私塾里荒废了,于是请了个先生,每日来府中教贾兰读书写字。贾珠虽然跟王夫人有隔阂,但是待他的亲弟弟宝玉是顶好的。贾珠让宝玉也跟贾兰一块儿跟着先生学。但宝玉不好正儿八经坐在夫子面前读书,因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瞅着珠哥哥休沐要来问他,偶尔来一下而已。 李岩偶尔过来,也一块听听课,写写字。 现在荣府是李莞当家,府里除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还有王夫人的人,其余都是李莞的人。因此,李母也能经常带着李岩来串门。 这天,贾兰正在书房里边温书,李莞带着李母跟李岩进了院子。 李岩习武这几年,长得很快,个头都快比李莞还高了。一个白衫剑袖的俊朗少年初见其形。 如往常一般,李纨跟李母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拉拉家常。李岩跟贾兰会在书房里写一会儿字,再到院子里练练拳脚。 李岩刚写罢,搁下毛笔,抬头就看到了挂墙上的一首小诗: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注) “那是我扬州的小姑姑写的诗。”贾兰骄傲地道。 “你姑姑定是个大才女了。”李岩笑着道。 “小姑姑跟舅舅你是同龄,小不了几岁。”贾兰道。 李岩惊叹了一声。该诗的诗意深远,字迹秀美,很难想象出自一个比他还要小的一个小姑娘的手笔。不是简简单单地写景,也不是浮于表面地赞叹盛世,她的诗里有对农桑的关怀,也有对众生的悲悯。 只是这样才华一绝的人,远在江南,不能得以一见,实乃一件遗憾之事。 正在李岩望着黛玉的诗出神之际,宝玉也来了。 宝玉远远地给院里的李母和李莞唱了个诺,“给李夫人,大嫂子问好。” 世家公子再怎么娇惯,礼仪还是挺周到的。 李母笑着道:“岩哥儿,兰哥儿在里头,你们一起玩儿去罢。” 贾珠介入宝玉的教育后,宝玉跟贾兰的关系缓和不少,宝玉也不再弄哭贾兰。李莞对宝玉点了点头,“他们等你在呢。” 宝玉头戴红缨冠带,身穿银红撒花袍,见李岩,满脸堆笑:“岩哥儿,看什么呢?” 李岩是个爽直的个性,道:“在看兰儿的小姑姑的诗呢。” 宝玉亦往墙上看了一眼,遂又对李岩讲:“今儿天气好,趁夫子来之前,我们去院子里玩罢。” 他三人在院子里踢毽子,宝玉踢得熟练,贾兰年纪小稍逊一筹,但每次无论多刁的角度,李岩总能力挽狂澜,不让毽子落地。 第21章 天气暖了,天边一行大雁打南边飞来了,在院里掠下一阵交错的光影。 时间一晃三年。这回,收到确切的消息,姑妈一家要回京都来看贾母。 这三年里,林家又有了一个哥儿,如今已经二岁多了。算起来,林妹妹已经快十岁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贾母终于盼来女儿一家回来看她了。 而对李莞来说,姑妈一家一直安好,于她更是为未来有信心的信号。 这些年,她的感触,不说“人定胜天”这样的豪言壮语,但是改变能改变的事,哪怕事情再小,小到早个把时辰休息,天冷天热注意增减衣服,不讳疾忌医,饭后慢慢走几步,人的气血调和了,好事儿就来了呢。 第22章 林妹妹进府(1) 待到贾敏领着林妹妹和林家幼子来的那天,李莞亲自接去码头。 当然,同行的还有周瑞家的。 李莞这些年掌家的风格,一直没有变过,那就是对不讲理的人是更不讲理的。底下人都怵她。就是妯娌媳妇儿间,也是给笑脸的。而王夫人,就是不喜欢李莞,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周瑞家的,参照被发卖的吴新登和郑华这两家人,对李莞以及她院子里的人的态度,那是全方位翻转,客气得李莞都觉得也不必做成这般。 “回大奶奶,奴才准备的都是最大的轿子。今儿风大,轿帘也都换了的厚实的。”周瑞家的给李莞献着殷勤。 “有劳周妈妈了。总之,给姑太太的一定要是最好的。”李莞道。 “那是那是,大奶奶放心,奴才一定办好。”周瑞家忙道。 这一天的风其实并不大,码头也是风和日丽,船头的旌旗也只展开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被丫环扶出船舱的妇人,容貌端庄,衣着讲究,那便是贾敏了。仔细看来,贾珠跟贾敏眉宇间还有一些相似。李莞原来只道贾珠长得既不像贾政,也不像王夫人,现在才发现,贾珠竟是有些像姑姑贾敏的。难怪贾珠每每提到贾敏时,总说小时候姑姑最疼他了。 “姑姑。”李莞忙迎上来,“我是珠哥儿媳妇李莞,表字宫裁。” “好好。”贾敏拉着李莞看了又看。 李莞中等个子,早年在闺中是有些精瘦,这些年的保养,脸色红润,身材逐渐丰盈,整个人散发着健康的活力。 “珠儿是顶有福的,娶了这么贤惠的美人儿。”贾敏夸道。 李莞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被夸美人,本就红润的脸颊就更红了。李家家风古板,女孩子不说美丑,只谈贤德。贾家家风活泛一些,但贾家的人都怕她,背地不喊她一声“夜叉”就不错了。唯独老太太夸过她是个齐全孩子。 贾敏一边笑着,一边往李莞的手腕上套了一个玉镯子。那镯子翠绿翠绿的,泛着淡雅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姑姑,这个太贵重了……”李莞道。 贾敏按住李莞的手,笑着道:“姑姑看着你就高兴,这是姑姑的心意。” 李莞感谢后,纳之。 跟在贾敏身后边出来的,是一个惊若天人的女孩子。那便是林妹妹了。印象中林妹妹的“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却是看不见的。她的一双眼睛生得非常漂亮,水淋淋的,里边像有星星一般,一闪一闪的。十岁的林妹妹,已经抽了条,有着属于小姑娘的纤细和柔美。 “玉儿,快来见过你大嫂。”贾敏将黛玉牵过来。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嫁人之前都养在深闺,许是小姑娘有一次出远门,来到一个陌生环境;许是李莞的眼神太过热情,毕竟见到国民女神了嘛,林妹妹显得略有些腼腆,道了一声:“大嫂好。” 李莞往林妹妹手里搁了块玉佩。 荣国府里,有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那便是跟着贾宝玉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玉佩。宝玉有一段时间就喜欢问人家有没有玉。因此,李莞给贾兰也佩了玉。 李莞记得前世看电视剧时,也看到过这么一段。黛玉一进府,宝玉就问妹妹有没有玉。他见黛玉没有玉,疯病就犯了,拿着他的那块玉就要摔,把老太太急得,一屋的人也跟着劝。 李莞当观众时,心里就在想,不就是块石头吗,二氧化硅的混合物而已,当每个人都很稀罕似的。 未免这一出闹剧再发生,李莞事先就准备了两块玉佩,给黛玉和林家幼子一人一块。 黛玉忙道:“谢谢嫂子!” 她细看了一下玉,发现玉的正面刻着两行字,“福寿延绵,泽披众生。”玉背后刻着,“心有灵犀,一点而通。” 黛玉若有所思,心想,她这位大嫂,果是不同的,难怪珠表哥三句话不离了她。 玉上的字是李莞让工匠刻的。“福寿延绵”,希望林妹妹能有一个更好的人生,福气跟健康都满满的。“泽披众生”,是因为李莞从林妹妹的诗中,看到了她对百姓的悲悯之心,这样的灵魂诗人和诗篇,是值得让更多的人获益的。而玉背后的“心有灵犀,一点而通”,是因为贾珠曾说他的小表妹是个顶聪慧的。当她理解了适当的活动和食疗对她父母的健康有好处后,就盯着父母亲运动和规律饮食。所以说,林家如今兴旺起来,小黛玉功不可没。 跟在林妹妹后边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本份的嬷嬷。她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那便是林家的幼子了。 “奕哥儿,快喊大嫂呀。”贾敏拉了拉林奕藕节似的小手。 林奕有些认生,但接到李莞给的玉佩后,马上开口喊大嫂,惹得诸人忍俊不禁。 李莞给林奕的玉上也有字。玉正面写着“聪明健康,茁壮成长”,玉背面写着“平步青云,家国栋梁”。 叙了一番话后,贾敏、黛玉、林奕,以及李莞一行人坐轿。小厮们将贾敏带来的箱子搬到推车上,在后边推车。 坐轿一阵,待到了荣府,李莞远远地看见大门未开,便觉得不对劲。 她忙下轿,走到跟在她后边的那轿子旁喊停。后边的轿子里坐的正是周瑞家的。荣府的出行便是她和她丈夫安排得。 “怎么不开大门?”李莞问。 周瑞家的也下了轿子,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奴才也不知道啊。” 李莞冷笑一声,“妈妈现在可知道了?” 周瑞家的目光闪烁:“这……”临行前,王夫人亲口告诉周瑞和她,大门就不必开了,又不是外人,走角门就好。 李莞携起周瑞家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姑太太出嫁这些年,第一次回门,是贵客,理应开大门。” 李莞心里是明白的,今儿不开大门,定是背后有人下的命令。那人不会是别人,非王夫人莫属了。想起薛姨妈一家,出身商户,每次来都走的是大门。贾敏一家走大门,合情合理。 周瑞家的不是不想要赏钱,就是王夫人那里过不去,支支吾吾着。“太太说……” 李莞往握着周瑞家的手上使了一把力,“惹太太不高兴和惹我不高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周妈妈可想清楚了。” 周瑞家的脸色骤变。没有按照太太的意愿让姑太太一家走角门,也不是大错,得罪太太,顶多一顿骂。但是,得罪珠大奶奶,被翻出黑料,往老太太面前一扔,那可是要发卖的。 周瑞一家曾依仗主子的势力强买过土地;顺过平时不打眼的古董,往她女婿冷子兴的古董铺送;早年也放过一阵印子钱。周瑞一家在荣府内外都风光,在外有宅子,甚至还有奴仆伺候,但是说到底,他一家也还是府里的奴才,卖身契都还在呢。要打要杀要卖,不过主子一句话。 周瑞家的背心冷汗直冒,收了银子,就快步往荣府急行。 她从开着的角门进府,逮着看门的小厮便道:“还不赶紧去开大门。” 那小厮迟疑了。他记得周妈妈临走前还吩咐过,没有太太的吩咐,今儿谁都不许开大门。 “可是猪油蒙了脑子了?还不快去。”周瑞家的喝道。 那小厮这才颠颠儿去开大门。 贾敏、黛玉的轿子走在前头,李莞跟周瑞家的争执她们并不知道。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走了大门。 腿脚快的小厮忙往里传,“姑太太带着姐儿,哥儿来了。” 众人搀扶着贾母接出大厅,十几年未见,母女二人泪眼婆娑。 但见女儿气色极佳,外孙女跟小仙女似的,小外孙生得虎头虎脑的,贾母又破涕而笑。 第23章 林妹妹来荣国府(2) 话说王夫人见贾敏一行人大门而入,直盯着周瑞家的瞪眼。 周瑞家的缩在一边,低着头,仿佛早就准备要被责罚一般。 王夫人再见立于贾母身侧的李莞,她正在说些适合时宜的宽慰话。连贾敏都夸珠儿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王夫人立刻明白了,让开大门迎接贾敏,到底是谁的主意了。 王夫人本想着如今名义上是李氏管家,出了怠慢贾敏的岔子,老太太定然迁怒李氏。没想到周瑞家的那个蠢货,竟然妥协了。 第22章 不过,王夫人必定是理亏,只是被李莞拨乱反正而已,王夫人也没有那么生气。 加上数年未见,曾经娇惯的大小姐贾敏已到中年,早已经没有了早年造作的姿态,还亲切地喊王夫人“二嫂”。加上贾敏的一对儿女教育的也好。女儿一来就给舅妈问好,儿子还冲王夫人直笑。王夫人面上也过得去,脸上竟还浮起了笑容。 “这是你大嫂子,还没见过吧。”王夫人跟贾敏介绍着邢夫人。 贾敏出嫁那会儿,贾赦的先夫人还没有去世,因此贾敏不认得邢夫人。 王夫人介绍邢夫人的时候,还颇有些得意。因为,这无疑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点出邢夫人是续弦的事实。 在贾家这些年,邢夫人也精了,跟钱无关的气,一概不受。邢夫人就当没听出王夫人的话外音一般,热络地跟贾敏寒暄着。 “请姑娘们来,今日不必上学去了。”贾母道。 不一会儿,掀帘进来三位姑娘,簇拥着她们的是她们的乳母和丫鬟们。比黛玉大一些的姑娘,身材微丰,温柔沉默,叫迎春,是大舅贾赦的女儿。比黛玉略小一些的姑娘,身材长挑,神采奕奕,叫探春,是二舅贾政的女儿。另一个姑娘,年龄很小,身量未足,是宁国府贾敬的女儿。黛玉一一见过。 互相认过后,一一归座,丫鬟们奉上茶。 黛玉发现,她碗里的茶跟别人碗里的茶不同。她碗里的是水果煮的汁,而别人碗里的是用茶叶泡的茶。她再看旁边嬷嬷抱着的小林奕手里捧着的,也是一碗水果煮的汁。对面三春碗里也是果茶。 果茶很香,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喝过之后,沁入心脾。黛玉记得,珠大哥说,他的那些养生法子,都是大嫂到处觅来的。大嫂还说,脾胃弱的大人,还有小孩,要少饮茶,可以煮些适宜的水果,可以促进肠胃。 黛玉心想,大嫂是个心细的,把一家老小都照顾到了。 众人曾听说姑太太一家因为身子弱,所以这些年才头一回回门。现在细细看来,林姑娘略显清瘦了些,但没有病态。林家的小哥儿倒是虎头虎脑的。 王夫人问:“我看姐儿这般瘦弱,是不是有不足之症?可曾吃了药?” 贾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些年了,她本想放下过去的恩怨,回家也只是探亲。结果,王夫人竟然一直没有变过。玉儿那是苗条,哪里是瘦弱了? 黛玉察觉到母亲凝滞的表情,笑着对王夫人道:“多谢二舅母关心。我以前是有不足之症来着,后来多亏了珠大嫂让珠大哥带来的食补方子。现在已经不用吃药了。” 贾母听完黛玉的话,直起来的身子,又舒展开来,道:“我本在吃药丸子,还说给玉儿也配一副药。听见玉儿好了,我心里比吃了药还舒坦。” 李莞看到这样健健康康、善解人意的林妹妹,眼睛都乐弯了。前世当观众时的意难平,要在这个世界有好结局了,怎能不让人激动呢。 正想着,后院传来笑声,“我来迟了,未曾迎接远客。” 黛玉心想,府里的人都敛声屏气的,是谁这样放诞无礼? 只见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个人,打后房进来。这人打扮得十分艳丽,穿金戴银,容貌甚丽。 贾母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俗称“辣子”,你管她叫“凤辣子”就是了。” 众人告诉黛玉:“那是琏嫂子。” 黛玉曾听母亲说过,大舅贾赦先夫人之子贾琏,娶的是二舅母王夫人的内侄女,叫王熙凤。 王熙凤这些年虽然没有管家,但是想开了后,日子过得也不错。荣府的爵位是她的公公,贾琏的父亲贾赦承袭的,到时候也是到贾琏头上。管家这档子事,吃力不讨好,底下人都喊李氏“悍妇”,“夜叉”。王熙凤甚至都庆幸,当初阴差阳错间,让李氏挑了担子,是顶好的,恶人都由她做了。 李莞自然是乐意当这个恶人的,毕竟作为一个剧透了结局的人,她可不想经历剧里的白茫茫。 不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她的叔叔王子腾又升了九省都点检。王熙凤就是不管家,在府里也风光着。 王熙凤见过贾敏,直是道:“原来听太太说姑妈才貌一绝,今儿见到了,可是开了眼了。” 王熙凤这话说巧,讨了贾敏个老太太的喜欢,又在拉拢王夫人跟贾敏的关系。 李莞心里道,王熙凤的才能,若用在正道上,那是了不得的。当年王熙凤的聪明劲尽干违法的事情上了,好在及时止损,没让王熙凤继续掌家,还退还了她在外收的印子钱里的高昂利息。这些年,家里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王熙凤又对黛玉道:“姑娘这般的标致,我今儿算是见到了,这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倒像是嫡亲的孙女。” 这番话一说,贾母,贾敏更乐了。黛玉则有些害羞地红了脸,略略低下头去。 李莞想着,李家的陪嫁中,有几个铺子。她一直想做些生意,贴补一下家用,但又分不出身。她想过找帮手。不过压得住人、镇得住事儿的,荣府首当王熙凤。但是这姐们儿,有时候会跑偏,不太好驾驭。李莞有时会略动了一下心思,但没付出实践。 王熙凤又拉着小林奕的手寒暄了一会儿,接着对贾敏道:“姑妈要是有需要,尽管跟我讲。” 王夫人气王熙凤也来跟贾敏套近乎,便打断了王熙凤的话,转而问李莞,以显示自己当家主母的权威。“月钱放完了不曾?后楼的缎子可找到了?” 李莞笑着道:“月钱早就发放完了。刚在后楼找缎子,太太的记性真好,几年前的东西摆哪儿都记得。” 李莞旨在讲,首先,这个家管账的,是我。其次,太太管家的光景在几年前了,您也就记得几年前的东西。现在的东西摆哪儿,都不过您这里去了。 王夫人黑脸。 刚刚看似琐碎的聊家常,实际上是一场后宅女人间的战争。王夫人看着威仪迫人、是个大家长,但是她输了。因为管家权不在她手里,而是在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伤的李氏手里。 贾敏心道,珠儿两口子可了不得了,从王氏手里抢权,好比给老虎拔牙,他俩竟然办到了。 黛玉再次对李莞侧目。她还记得小时候,珠大哥来扬州看她们,当时还带了太医一同来看她。珠大哥临走时还教她跳了一个很逗的舞《阳光彩虹小白马》。珠大哥说,这舞是你大嫂子自己编的。 黛玉当时就在想,编这样一个舞的大嫂子,定是个极温柔的人。没想到,大嫂子竟然厉害到掌着整个家。 黛玉望着荣府高高的朱漆屋梁,窗外飞扬起的檐角,以及歇在飞檐上的一对叽叽喳喳的小燕子,她刚刚来府里的局促和不安都散了。 “两位哥哥,还好吗?今儿怎么没见着?”贾敏问。 王夫人道:“你二哥工部的事情忙,都是早出晚归。”意思是,没工夫来接。别以为都跟珠儿两口子似的,一天天地念着。 邢夫人略显尴尬地笑道:“你大哥也忙,军中的事,向来多。”其实贾赦是昨儿跟小老婆喝醉了酒,起不来。贾赦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但他那个将军就是挂的个职。也就是邢夫人为了面子掩饰一下罢了。 “那是。”贾敏也给了台阶,陪笑道。 “怎么不见宝玉跟兰哥儿?”贾母问。 李莞笑着道:“我娘家弟弟李岩,今儿考武举,兰儿说要去现场看看,一大早就被我父亲接去了。” “那宝玉呢?”贾母又问。 众人面面相觑。 “把袭人喊来。”王夫人冷着脸道。 这时,进来一个已经长开了的姑娘,细长身材,容长脸面。袭人支支吾吾着:“宝二爷一大早吵着要去看李家的哥儿考武举,带着茗烟几个也跑去校场了。” 眼瞅着王夫人的怒意冲上来。“宝玉要是丢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贾母也开始急了。“那可怎么办呢?” 私自跑去校场,属于宝玉的个人行为。没有王夫人跟贾政的许可,李莞的父亲李守中是绝对不会把宝玉往外带的。其实,这也不是宝玉头一回私自跑出去。有时候,他偷偷跑偷偷回,风平浪静;有时候也如今天这般,让一家着急。 说话间,便听到小厮来传,“宝二爷、兰哥儿回来了。” 原来宝玉私自跑去武举的校场,碰到了李守中跟贾兰,一起看完李岩的比试后。李家人就把宝玉跟贾兰送了回来。 宝玉走在前头,一掀开帘子,就大步走进,滚到贾母怀里。 贾母搂着宝玉直道:“冤孽啊。你跑出去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宝玉却兴奋地说:“祖母,知道我今天瞧见什么了吗?李岩哥哥武举拿了第一,那个威风。我算是亲眼见到什么叫百步穿杨了。明儿我也要学武,考武举。” 王夫人道:“学什么不好,去学武,刀||剑不长眼,伤了怎么办?家里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巴着你挣银子下锅……” 第23章 话未完,王熙凤一阵猛嗽,让她闭嘴。 王夫人本想揶揄李家的门户,谁知把她们王家自己也给戳了。王家现在的顶梁柱王子腾,不就在军中吗?九省都点检不就是武职吗? 再说荣宁国府不也是靠军功起家的吗?当初王家还是为了贾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才结了这门亲的。现在王家借着贾家起势,逐渐代替了贾家在军中的地位。王夫人说这话,是连自家的底子都不要了。 “若论门户之大,当属国门。保家卫国,守护疆土,是一家的荣耀。”贾敏一席话,又让在座诸人心里都舒坦了。 宝玉这才发现,屋里多了几个生面孔。 “宝玉,快见过你姑姑、表妹,还有小表弟。”贾母笑着道。 第24章 林妹妹来荣国府(3) 待宝玉见过贾敏后,便转向林妹妹了。 那一转身不得了,那个妹妹与众各别:目若繁星点点,气若雨后宣虹;静若出水芙蓉,动若章柳扶风,好一个神仙妹妹。“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李莞感觉她现在看到的名场面,跟曾经剧中看到的不同了。 现在林妹妹的父母都在,把她护得好好的,所以看不到“似泣非泣含露目”。 林妹妹眼睛很亮,会说话一般的玲珑剔透。她曾经写的《杏帘在望》还挂在贾兰的书房。写那首诗小小女诗人,如今就在眼前了。 贾敏笑着道:“我们头回来京都,宝哥儿哪里见过我们了?”贾敏婉言拒绝了宝玉的套近乎。 “又说胡话了,你姑妈出嫁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过。你哪里见过她们?”王夫人也不甘示弱,既戳贾敏出嫁这么多年不回,也表示她也不喜欢宝玉跟贾敏一家套近乎。 贾母本想说两句热闹话,在这对姑嫂间看似谈笑的硝烟面前,笑容凝滞了。 李莞本着打卡名场面的心态,来看宝黛初遇,看着看着自己管辖的院子就冒了烟。那还了得?她放下手里抓着的一把瓜子,笑着道:“如今府里自然是不同了,姑妈可以多回来。”她的意思是,不是姑妈不想回,是王夫人管家把府里弄得颠三倒四,没有待客之道,姑妈当然不回了。 王夫人没了声。府里确实是不同了…… 贾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对李莞道:“以后自然是要多回的。” 贾母闻此,笑容又回来了,“往后姐儿,哥儿都大了,也方便带回来了。” 宝玉如今才十一岁,对后宅女人间的争斗比较迟钝,他笑着道:“虽然未曾见过她,但妹妹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识了。今日就当远别重逢了。” 黛玉曾听珠大哥提起过宝玉表哥,珠大哥说他有时候心思通透,有时候又有些痴傻,让往后见了他不要见他的怪。许是对宝玉有过耳闻,黛玉对他也不大陌生。 贾母乐于见她的子孙和和睦睦的,笑着说甚好甚好。 宝玉走近黛玉,打量她一番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谦虚地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女孩子,识得几个字就顶好了。”王夫人的面上浮出轻慢之色,心想当初贾敏说了探花郎,可是炫耀了好久,儿女也不过教育如此了。 这时,在李莞旁边椅子上落座的贾兰突然发声:“小姑姑的学识可好了。我爹还带回来了小姑姑的诗。爹爹说,小姑姑有文君、易安之才。” 往日但凡跟宝玉在一起,贾兰都会变成小透明一般的存在,乖巧地待在母亲身侧。今儿小姑姑谦虚,祖母王夫人竟然当真了,所以小贾兰就坐不住了。 宝玉问了黛玉的尊字,又问了她的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道:“那我送妹妹一个妙字,可好?” 李莞是来这个世界之后才知道的,小孩子长到成年后才会有字,一般会由德高望重的长辈、师长、或者父母取。宝玉这里要给林妹妹送字,是不合适的。而且,女孩子一旦有了字,意味着可以说婆家了,林妹妹现在才十岁,哪里用得着宝玉给取字? “宝哥儿说笑了。宝哥儿读了那些书?”贾敏岔开话题,她宝贝女儿的字,珍贵得很,可不能让人胡乱给取了。 宝玉其实还是读了一些书的,比如《四书五经》这些,他爹拿着鞭||子逼着他念的。因此,宝玉此时能跟贾敏对答。 贾敏点头笑着道:“二哥对宝玉的学业还是抓得很紧的。” 贾敏出阁之前就是贾家的才女,能得到她的认可实属不易。王夫人和贾母此时的心里是极其舒坦的。 气氛又和谐起来,丫鬟们又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果茶,给宝玉跟贾兰一人一碗。 宝玉喝罢果茶,又想到些什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有的。”黛玉笑盈盈地拿出李莞给她的那块玉佩。 “可巧了,我也有一个。”说着,宝玉便摘下他从娘胎里带来的玉。 宝玉的衔玉而生的故事,黛玉早有耳闻,今儿见到了。小婴儿口中衔着带来的玉,不是很大,看上去也平平无奇。而珠大嫂给的那块玉,足足有那个玉的三倍大。 贾敏客套地称赞了几声奇。诸人又热络地叙了一会儿话。 奶娘来问林姑娘跟奕哥儿的房舍。 贾母道:“好些年没见到敏儿,敏儿一家都住我院子里,都收拾好了。” 贾母早就盼着女儿一家回来看她了,不但收拾了房屋,还给黛玉增了个叫鹦哥的丫鬟。 黛玉回头就把鹦哥改了一个她喜欢的名字,紫鹃。 贾敏这回本就是回来看看,没有打算常住。不过跟母亲多年未见,也不忍只住短短几天就分离。眼下珠哥儿在江南给皇上办事,跟林如海在一起。林如海跟贾珠会在年末时返京中述职。贾敏便决定待那时,她三人便跟林如海一起回江南。 李家这边,李岩考上了武状元,一家人高兴,打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酒。 贾母准备了好些贺礼,让人送去李家。 “又让祖母破费了。”李莞道。老太太这些年待她是顶好的。管家上遇到问题,老太太第一时间就是给她撑腰。 “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哪里有破费不破费的?”贾母笑着道,“你是贾家的大功臣,别人不知道,我知道的。” 李莞可不敢受这么大的一个名号。贾家在她的治理下,也不过是没人敢赌博、顺东西、放印子钱,也没有下人仗着主子之势在外为非作歹罢了。算是一户正常的人家了吧。李莞如是想着。 “大嫂子,给岩哥哥办酒,莫忘了喊我。”宝玉兴冲冲地到了贾母处,照例滚到贾母怀里撒了个娇,便对李莞道。 李莞心想着,你娘可能不得同意你去李家玩呀。 “林妹妹呢?”宝玉环视四周后问。 “你林妹妹跟你姑母啊,她们一家去拜访你姑妈原来在京都的朋友了。”贾母道。 宝玉对李莞又道:“大嫂子,岩哥哥办酒时也喊上姑母跟林妹妹。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庆祝去。” 不过,李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酒,但是对送了礼的各家,也客气地回了礼。 * 这天,李岩带着李家老太太准备的回礼来了贾家。 他照例先去了李莞的院子*,再跟着李莞去贾母处请安。 “大奶奶对账去了,岩哥儿要不去书房等等,兰哥儿正在书房念书。”素云说着就将李岩引去书房。 书房有地暖,虽是深秋了,但还如春天般温暖。里边摆着的几个盆栽养的都是兰花,开得正好,满室清香。 李岩走近书房,但见那幅《杏帘在望》的诗词前,站着一个小姑娘。 她十来岁的模样,背对着李岩,看着墙上挂着的诗词。 “岩舅舅。”贾兰迎上来,一把拉住李岩,指着黛玉,对他道:“这就是我们常提到的黛玉小姑姑。” 黛玉转过身来,一双星星点点的眼睛,落在了李岩的心中。 《杏帘在望》是他最喜欢的诗篇之一,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写这首诗的诗人了。 李岩喜欢李太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喜欢杜工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对人间疾苦的悲悯。小时候,他会幻想隔着时空,跟他最喜欢的诗人对话。 而今天,写出“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诗人在他面前了,他却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她略有些清瘦,却是好看的。那种好看带着诗意,如初夏池中微红的菡萏花,如盛夏时分河畔迎风的垂柳,又如金秋时节的桂花林中的香。 “小姑姑,这是我的小舅舅李岩。考上武状元的,就是他了。”贾兰对黛玉道。 黛玉见来着是个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白色长衫,扎着箭袖,温文尔雅。若不是贾兰说他是武状元,还以为他是个书生。不过,仔细看来,他的身形矫健,又跟常人不太相同,看得出他常年习武。 第24章 黛玉听贾兰说过李岩很喜欢这首诗,便对李岩点了点头,“岩哥哥好。” 在他心中,跟李白杜甫这样的大诗人,对他有着同样影响力的女诗人,喊他“哥哥”。一抹绯红爬上李岩白净的脸上。 李莞对完账,听人说岩哥儿来了,便往院子里走,路上遇到了宝玉,便跟他一同来。 “大嫂子家里给岩哥儿办庆功酒,也不喊我。”宝玉道。 “祖宗,太太不让你吃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家也没有大办,不过是李家族人聚了聚,每年也都有的。”李莞好生对宝玉讲。 “我不管。今儿定要找李岩哥哥讨酒吃。”宝玉道。 跟在他二人身后的银蝶笑道,“岩哥儿也是不许吃酒的。不然,要他陪你踢毽子吧。” 宝玉蹦跳到书房,未进屋就喊“李岩哥哥,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但见李岩、贾兰,还有林妹妹三人,都站在挂着的《杏帘在望》那首诗前,各有所思。 贾兰歪着脑袋道,“宝二叔可忘了上次贪杯后,爷爷就不让喝酒了么?” “那踢毽子也行,总之岩哥哥这么大的喜事,可要热闹热闹。”宝玉拽着李岩往外走,遂又问黛玉,“妹妹可要跟我们一起?” 贾兰拉着宝玉道,“二叔快走啦,我怕你踢不过小姑姑,到时候哭鼻子。” 黛玉被贾兰逗笑了。外边却是下了寒气,她也还在适应北方的天气。便在温暖的书房里,看他们几个踢毽子。 宝玉踢得不错,贾兰比他们小,稍稍逊一些。 而只偶尔踢一脚的李岩却是准确地接住每一个险些落地的毽子。但见他一个回旋,袍角飞扬,已经飞偏的毽子,又稳稳地送到了小贾兰面前。 黛玉在不大言语的李岩身上,感受到了“沙场秋点兵”的豪气。 下个月李岩就要去兵部报道了,他回望了这欢声笑语的庭院,还有在窗前看着他们的小小女诗人。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片绿荫,这个盛世,是他要用一生守护的夙愿。 正张罗着孩子们用些点心,再一起去老太太处的李莞,看到了这一幕。 她心道,这是妥妥的大型粉丝见面会的现场。 粉丝:岩哥儿。 爱豆:诗人黛玉。 鉴定完毕^^ 第25章 八卦 且说贾敏一家来后不久,薛姨妈带着子女也杀来了。 薛姨妈不是府里的稀罕客,荣府里有个大事儿小事儿,都少不了她。 只是这次薛姨妈进京,却是为了大事而来。原来啊,薛姨妈的女儿快及笄了,此次进京是为了选秀女。 薛姨妈的女儿,便是大家熟悉的宝姐姐,薛宝钗。 李莞印象中,宝姐姐这次选秀,是选了个寂寞。因为,宝姐姐的哥哥薛蟠,在金陵惹了命案。虽然薛蟠现在大摇大摆地跟着薛姨妈也来了荣府。但是,进宫选秀是大事儿,天家肯定是有法子把秀女的底子扒拉清楚的。 果不其然,薛姨妈来时还高调地逢人便说,宝钗要选秀女,进宫给公主、郡主作伴读。没过几天功夫,薛姨妈就闭嘴了,并且迅速转变了战略目标,开始对宝玉开口闭口“我的儿”了。可见,宝钗选秀,就是黄了。 不过,选秀无疾而终,对薛家似乎也无太大的影响。薛家人还真就这么在荣府东北角的梨香院住才就不走了。 这个世界的房屋方位,是挺讲究的。东北角建的院子,一般给家里的爷爷养老。西北角建的院子,一般给奶奶养老。李家的院落就是这样的格局。 荣府东北角的梨香院原来就是给老荣国公养老的。他老人家仙逝后,就一直空着,但一草一木都没有动过,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重。 结果,现在就这么被薛家人住下了。 王夫人跟李莞说:“薛姨妈一家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旨在说,薛姨妈家是皇商,不差钱,她那边的费用自己出,不走公中的账。 “所以,薛姨妈一家是准备长住在府里了?”李莞笑着随口问了声。宝钗好像也不用去选秀了,堂而皇之住亲戚家,若说房钱是见外的话,理由总要给个吧。 “老爷说,姨太太也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道,让姨太太、哥儿、姐儿都安心住在梨香院。老太太都说请姨太太住下,大家亲密些。”王夫人笑着道。她将贾政跟老太太搬出来,算回了李莞的话。 贾政这个人么,跟他的名字一样,贾正经,是非不分,颠三倒四。薛蟠犯的是命案,还能叫“不知世道”?杀人犯也敢收留 而贾母说的“请姨太太住下”,李莞认为,完全就是个客套话。薛家人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贾珠从江南回来后,就跟李莞讲,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就把薛姨妈一家请回去,还说,这个家,他是说得了话的。 贾政荫庇的官职叫工部员外郎,五品官,很多年都没有变过,而且往后也没有升职的可能。而贾珠是科举二甲第一的成绩考取的功名,年纪轻轻就是内阁侍读学士了,从四品,往后还有得升。 这阵子下了雪,也无大事,不过是猫在府里,陪着姑娘、小子们读书写字罢了。 东府宁国府的梅花开了。贾珍之妻尤氏制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贾敏、薛姨妈、李莞、王熙凤等女眷去赏花。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因此尤氏的邀请,贾母很给面子。她带着荣府一众女眷,婆子丫鬟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就去了东府。 王夫人走哪儿都带着宝玉,这趟热闹也少不了他。当然,宝玉身边也少不了伺候的丫鬟,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几个都跟着去了。 黛玉、林奕,还有贾兰没有跟来。这会儿,这几个小孩儿正在书房里喝果茶,吟诗作画赏雪呢。 贾母跟王夫人一到宁国府,就跟尤氏在一块儿叙话喝茶。 尤氏的媳妇儿,贾蓉之妻秦氏,没有见过贾敏。因为贾敏出嫁后,秦氏才嫁过来。因此,秦氏便热心地带着贾敏等人四处转转。 话说宁国府的奢华程度,只有比荣府更甚的。 尤其是秦氏的房间,挂着的画是唐伯虎的真迹《海棠春睡图》。案上设着武则天镜室里设着的宝镜,赵飞燕立过舞的金盘,盘子里还有杨玉环用过的木瓜雕刻。床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昌公主在含章殿下卧的榻,挂着的是唐懿宗的女儿同昌公主用的连珠帐子。更有西施洗过的纱衾当被单,红娘抱过的鸳鸯枕。 秦氏见贾敏也是个极讲究的人,便一一介绍了一番。 李莞也跟着打卡了东府富婆的豪宅。满屋子里全都是皇亲国戚用的古董和名货。 薛姨妈被震惊到脱口而出,“啊也,这通共下来,要花多少银子呀!” 秦氏笑着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了。”算是回答薛姨妈的话了。 当然,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未免有炫耀的成分,不过秦氏说出时,并不像显摆,也不让人反感。至少李莞是这么个感觉。秦氏这个人长得极美,性格也恬静,说话温温柔柔的,见人三分笑,无论男女都喜欢她,秦氏甚至还有贾家媳妇儿第一人之说。 “好香啊。”宝玉道。 李莞这时才发现屋里有骨子淡淡的异香。她仔细地嗅了嗅,那香味甜腻腻的,味道还有些熟悉,但她一时也说不清在哪里闻过。 贾敏惦记着黛玉和小林奕,李莞惦记着贾兰,姑侄两个先行告辞。 李莞临走时,只听见宝玉在里边说困,秦氏便安顿宝玉在她屋里睡下,余下诸人皆散去,赏雪的赏雪,赏花的赏花,吃茶的吃茶。 跟着宝玉来的几个丫头在屋外守着。秦氏道:“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李莞听完秦氏的话,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想,富婆说话就是复杂。 回到府中,黛玉、贾兰、小林奕还在书房喝果茶、吃糕点。 贾敏便拉着李莞找了个僻静的屋子喝茶。 “宫裁,往后离东府能远着些,就尽量远着些。”贾敏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暖着手。 虽然宁国府跟荣国府都姓贾,当年宁国公贾演,跟荣国公贾源是兄弟,到贾珠、宝玉这一代是第四代,到贾兰这一代都第五代了。 若在普通人家,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也就贾家这样的大家族,两府之间还有一些交集。但是,两府的财政是独立的,因此,两府之间的交集有一些,但不多。 “姑妈说的话,我记住了。”李莞道。 贾敏拢着茶杯若有所思,“珠儿有没有跟你提秦氏的事?” 李莞笑着道:“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别的女子。” 贾敏失笑,思忖了片刻,道:“有珠儿在,我们这一支,是摘得出来的。” 贾珠其实很早就很李莞说过,东府是东府,他们是他们,马上都要出五福的关系。自家收拾好,别人家的雪塌过不来。 第25章 贾敏言未毕,贾兰跟小林奕就跑了过来,喊饿。李莞便留贾敏、黛玉、小林奕在她院里用饭。 饭后,贾敏带着黛玉跟小林奕回了她们的住处。 李莞安顿贾兰睡下后,在书房等贾珠。 小炉子里热着补汤,贾珠从江南回来后轻减了一圈,李莞每天都会给他留下汤汤水水的,等他回来。 贾珠回来后,一边喝着汤,一边写着折子。他原本在年末跟返京述职的林如海一起回京都,这会儿是提前被皇上召回来的。 李莞不大过问贾珠朝中的事,但从皇上召唤的频率来看,皇上是很看中贾珠的。 贾珠这天的奏折写得很快。小夫妻半年没见了,比往日更要热乎一些。 温存后,李莞想起白天的一些事,便问贾珠:“夫君觉得,东府的蓉大奶奶秦氏如何?” 贾珠立刻说:“没有娘子好看。” “不是说这个。没个正形。”李莞“噗嗤”笑出来,“今儿跟着姑妈一行人去了东府。我就觉得姑妈话里有话。然后问我有没有跟你谈过秦氏的事。秦氏到底有什么事?”李莞试探着问。 李莞前世追剧喜欢开弹幕,网友们对秦可卿的各种说法都有。“爬灰”之类的香艳八卦就不说了。她的身份其实挺可疑的。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官职就是营缮郎,相当于朝廷的一个基层办事员。秦可卿是他在养生堂抱养的女婴。 而贾蓉是宁国府第五代唯一嫡出的男丁。在贾家,门户其实比什么都重要。按道理说,贾蓉不可能娶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子为正妻的。秦氏不但在成了蓉大奶奶,过得还异常滋润,从她房里的摆设都可以看出,都是皇亲国戚用的规格。 “我不关心别的女人,娘子知道的。”贾珠狡黠地眨了眨眼。 贾珠和李莞之间是坦诚的,但是也不是互相要把每句话都掏出来。秦可卿的事情上,李莞有感觉,贾珠是知道内幕的。 李莞小声地在贾珠的耳边问:“秦氏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公主?” 她记得看电视时,有网友发的弹幕,说秦可卿的真实身份是废太子在圈禁时,偷偷送出去的公主。然后,被宁国府娶成了儿媳妇。他们想着,等废太子一脉起势了,秦氏就成了宁国府的一个巨大的政||治资本。所以,一个小吏抱养的弃婴,代入公主身份,成了整个贾家媳妇儿中的第一人,就说得通了。 这些事,应该不少人知道。王熙凤就很讨好秦氏,她应该是知道秦氏身份的。贾敏应该也知道一些,才会问贾珠有没有提起过秦氏的事。贾政、王夫人、宁国府那些人绝对是知道秦氏身份的。 贾珠面色一滞,非静止画面停了大概五秒钟,然后,不容分说地将李莞放倒。“娘子是不是太闲了,不如再生一个给兰儿作伴吧。” 贾珠在耳畔说,天塌不到他们家。她信他。 一夜风雨飘摇,院子里斑驳了一地的花瓣。 贾珠的态度,李莞觉得是验证了网友的猜测了。 不久,李莞又有了身孕。孩子的小名也想好了,就叫“八卦”。 * 且说李岩已经去了军中报道。众军官、士兵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还以为他走错了。 谁知那少年不但有着百步穿杨的箭术,对兵书也倒背如流。 再一问,乃知是今年的武状元,诸人更是心服。 大将军甚喜,难得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便钦点其为禁军校尉,要带在身边好生栽培。 李家从前朝旧臣,一下子又成了当朝的新贵。国子监重新来请李老爷子回去当国子监祭酒。 李家的门楣又亮堂起来了,可谓双喜临门。 第26章 岩黛cp(1)小修 李莞这胎闹得厉害,加上下了凉气,就不大外出了。王夫人这时候提让王熙凤管家。老太太、贾珠,包括李莞自己都没啥意见。 反正管公中账的是墨竹、管采购的是林之孝,都是自己的人。钱和物,这两个最大的权利都在手里,府里变不了天。 这些年,李莞“悍妇”的名头也没白来,就是坐在府里,都有震慑力。据素云几个八卦来的消息,连住在梨香院的呆霸王薛蟠,都不往正院的门走,只从梨香院通街的小门出入。 王熙凤这回管家,可学精明了,太太吩咐的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和稀泥。太太跟老爷这些年都掰不过珠大哥两口子,她也犯不着去较劲。况且,珠大哥说了,他不要爵位,将来爵位还是大房的。不久前她从舅舅王子腾那边听说,珠大哥往后至少是二品大员。王熙凤便也悄悄地跟李莞靠拢了。 王熙凤刚刚就来跟李莞汇报。“过冬的银丝碳、姑娘们过冬的棉衣,以及府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妥当了。” “凤哥儿辛苦了。”李莞道。王熙凤只要不跑偏,办事能力那是杠杠的。 银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五谷羹。 五谷羹是用五种谷物磨碎了熬的,又加了些桑椹干在里边,酸酸甜甜的,营养又开胃。 王熙凤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都说大嫂子会养生,我这是信了。往后我可多要在大嫂子处走动。” 李莞笑着道:“妯娌间,本就该多联络联络。” “嫂子不嫌我愚笨,大字儿不识一箩筐,把管家的事儿又交到我手里,往后要跟大嫂子多学着。”王熙凤继续展示着她的口才。 李莞笑了笑。论管事儿,王熙凤已经满级了。如果做人上能继续稳着,将来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当然,李莞还想继续观察观察。 俩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王熙凤便说要去太太处,李莞不便出门,就让银蝶去送送她。 银蝶送王熙凤回来时,便看到炒豆儿在后院蹲着,跟几个小丫头子凑在一起,几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银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去听听。谁知,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李莞管家这些年名声在外,底下人都怵她。银蝶是李莞身边的心腹大丫头,人也严肃。几个小丫头见是她,便惊得四散开来。 银蝶只看清这几个丫头里,有宝玉房里的媚人,赵姨娘屋里的彩霞,其余几个小的跑得飞快。 炒豆儿倒是一脸的懵,脚边还有堆了半个的雪人。 “我的好姑娘,让你看着炉子上的火,怎么跑后院儿了?”银蝶问。 “对了,炉子上还有熬着的五谷羹。”炒豆儿说着,拔腿就往小厨房跑,“可别熬过了。一会儿要给姑太太跟林姑娘处送去。” 正说话着,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姑太太跟林姑姑都吃中了大奶奶熬的五谷羹,正差我来讨,就不劳烦姐姐去送了。”说话的大丫头叫紫鹃,正是贾母拨给黛玉的丫头,原名叫鹦哥。 紫鹃对贾府上下都熟悉,跟丫鬟们之间素有来往。叫雪雁的小丫头是跟在贾敏、黛玉从扬州来的,只是笑盈盈地跟着紫鹃,不大说话。 “整好你们来了。”银蝶说着,就带着她们一起去了后厨。 李莞的小厨房小巧别致,收拾得很干净。炉子上的砂锅冒着热气,里边的羹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炒豆儿拿羹勺在砂锅里搅了搅,“火候正好。” “你啊,可别再贪玩了,要熬过了,可得让紫鹃跟雪雁白跑一趟。”银蝶将砂锅里的羹往小盅里舀着。 紫鹃笑着问炒豆儿:“刚刚你们在讲什么呢?我还看到媚人、彩霞几个来着。” 炒豆儿年纪较小,原来是在外跑江湖卖艺,被贾珠捡回来的。加上李莞院子里的氛围比较简单,炒豆儿还未庚事,懵懵懂懂地说:“她们说宝二爷醒了人事,跟袭人有了首尾,袭人要做姨娘了……” 炒豆儿还未说完,就被银蝶按住了嘴巴。“让大奶奶知道你听些有的没的,管你一个冬天不能堆雪人儿。” 紫鹃听完,两颊绯红,接过汤羹,匆匆去跟李莞道了谢,就带着雪雁就往贾敏跟黛玉的住处去了。 跟在紫鹃身后的雪雁,也是个少不更事的。出了院子后,她拉了拉紫鹃的衣角。“好姐姐,什么叫有首尾?袭人姐姐怎么就要当姨娘了呢?” 紫鹃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在雪雁耳边讲了几句。 雪雁听明白后,顿时涨红了脸。 紫鹃小声道:“可不许再在外边乱说。我们赶紧回去,姑太太、小姐还等着呢。” 宝玉跟袭人的事,兜兜转转,变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 据说是宝玉房里的媚人讲出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是在宁国府赏梅花的那天,宝玉在东府睡了个午觉,回来后跟袭人试了。袭人本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想着自己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半推半就着就成了。 虽然李莞曾经追剧时,对这个剧情并不陌生。但是身在这个世界多年,对此还是接受无能。李家西边院角还有几块烧黑的石头,并没有去撬走。每每回去看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二叔妾室放的那场大火仿佛就在昨天,二叔撂下一句出家当和尚,至今杳无音信。 第26章 很快,又有新的八卦出来。据说,负责宝玉洗浴的碧痕,也跟他有了绯闻。流言依旧有鼻子有眼,说宝玉有次洗浴,跟碧痕在里边待了好几个小时,弄得地上、床上,都是水。 …… 又过了几天,天气更冷了些,流言也就此冻住。 李岩跟大将军边巡回来,途中逮了几只野兔子。李家便让李岩把野兔送来,给李莞补补身子。 “军中一切都还顺利?”李莞让人把这几只灰不溜秋的兔子带去了后厨,跟弟弟李岩拉着家常。 “姐姐勿忧,弟弟一切都好。”数月军营的锻炼,李岩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宇间更加沉稳了。 “甚好甚好。”李莞看着这样的弟弟,心里无比舒坦。 李家老太太、李莞父母,包括住在李老太太处的李婶,也是这般的欣慰。 “捡两只大的,送老太太、姑太太处。”李莞道,“老太太跟林姑娘脾胃弱一些,炖着吃合适。让他们屋里的厨子,给些陈皮、山楂一起炖,便于克化。” “姐姐,我记住了。”李岩道。 贾敏跟黛玉、小林奕,住在贾母处。李岩想到可能会见到林妹妹,他的心就开始怦怦然了。 这些天在塞外,满目皆萧索,唯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在严寒中慰籍着他。 那是他如明月光一般敬仰和珍视的诗人啊。 李岩微妙的表情变化落在李莞眼里。 李莞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她有意跟家里说,让弟弟一回来就来看她。此时,她也有意让李岩往老太太、贾敏处送兔子。 自打宝钗来了后,府里上下议论纷纷,谁站金玉良缘,谁站木石同盟。 李莞站木石同盟,但是她站的是岩黛cp。 她的这个弟弟,从小家教甚严。特别是经过李家二叔血一般的教训后,李家的家风更严了。李岩身边没有丫鬟,只有粗使的嬷嬷跟小厮。 李岩被教育得文武双全,但是性格不苟谈笑,甚至略有些古板。所以,李莞便来推他一推。 李岩拎着两只兔子,带着书童跟李家带来的礼物往老太太处去。 打了岩黛cp主意的,不止李莞。贾敏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贾敏虽然疼她的侄儿宝玉,跟疼贾珠是一样的。宝玉本性不坏,但是王夫人把他溺得太过,成天混在脂粉堆里,责任感全无。跟丫鬟厮混的那些流言,当然也落到了贾敏耳朵里。 而李家的哥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孩子,练武那么苦的事都扛下来了,吭都不吭一声。多好。纵观世家子弟,有几个是这个样子的? 贾敏对李岩,就像丈母娘看女婿那般,越看越喜欢。 贾敏不止一次在李莞面前赞扬李岩,不过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一来,黛玉年纪还小;二来,她也想看看黛玉的态度;三来,男方目前也没有说什么。 李莞也是考虑到黛玉年纪小,小姑娘心思还比较敏感。她担心急急吼吼的,会把事情黄了,因此,只是停留在给李岩制造机会上。 李莞想看黛玉的反应,如果国民女神不喜欢她的弟弟,她绝对不添乱。 李岩也是奇怪,今儿老太太院子里怎么没有人,连个洒扫的都看不见。他心想,许是老太太午睡在。李岩踟躇着,考虑是否迟些来。 原来啊,贾敏听人说李岩要来看老太太和她,就把院子里的下人打发去准备酒菜了。 贾敏在窗户里看到李岩转身,心里那个急啊。这孩子,都没进来,走什么呀。 贾敏喊来黛玉,“玉儿,快去把岩哥儿喊进来。” 黛玉心思通透着,母亲对岩哥哥的喜爱,她哪里不知。她对这个岩哥哥,是褒扬的,更多的是对他身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沙场的敬佩。 一声清脆的“岩哥哥”,像雪地的铃声一般,穿透李岩心底。 蓦然回首,掀开帘角的女孩子,将整个江南的春,带到了北方的冬。 银白的天地,有了春韭的翠绿,有了稻花的金黄,有了十里飘香。 第27章 岩黛cp(2) 李岩被黛玉喊住,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林姑娘……”三个字一出,脸就发热。 他想起姐姐李莞让他送来的野兔,便道:“我姐让我来送兔子。” 黛玉看到李岩手里提着的兔子,眼睛一亮,忙跑出来。“好可爱的兔子。” “姑娘,当心着凉。”紫鹃追了出来,给黛玉身上披了件鹅黄色的棉披褂。 紫鹃道:“岩公子,快里边请。老太太、姑太太在里边候着呢。” 紫鹃引在前,李岩和黛玉走在后。 黛玉看了又看李岩手中的兔子,笑着问:“大嫂子要将兔子送给谁,是送给我么?” 贾敏是贾母唯一的女儿,黛玉是贾母唯一的外孙女。贾敏跟贾母疼黛玉,那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送这个院子里的好东西,首先就是黛玉的。 李岩“嗯”了一声,又想起姐姐李莞交待的,林姑娘跟老太太脾胃要弱一些,炖野味的时候,可得让厨子仔细着。他便对紫鹃道:“有劳这位姐姐跟厨房讲,野兔子炖着最好吃,肉要炖久一些,可以往里搁些陈皮、丁香来提香。” 黛玉爱怜地道:“这么可爱的兔子……” 李岩将两只大灰兔子拎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两只兔子既不小巧,通身还是麻灰色的杂毛,活像两只大灰耗子,跟可爱不着半点干系呀。 他见黛玉如此喜欢兔子便道:“姑娘若是喜欢兔子,我替姑娘寻几只毛色纯、品相好的养。” 黛玉从李岩手里接过一只兔子,抱了起来,道:“灰兔子,白兔子,都是兔子。我就喜欢这两只。” “那就养着吧,兔子的肠胃只吃草,不能喂水。”李岩道。 “谢谢岩哥哥,我知道了。”黛玉那张清透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眼中星星点点着期翼。 李岩被他仰慕的诗人一谢,怪不好意思的。“我看最该谢的啊,要属这两只小兔子了。” 走在前边的紫鹃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贾敏在窗前看着这一幕,玉树临风的少年校尉,还有抱着兔子的她亲爱的女儿。让贾敏想起了很多年前,跟她夫君林如海的初遇。 贾敏心里数着林如海返京述职的日子,想让林如海也见见李岩。 …… 李岩跟贾母、贾敏叙了一会儿话。贾母要留李岩吃酒。 “回祖母,军中不让饮酒。”李岩在下首的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地答道。他随着姐姐李莞把贾母喊祖母。 “现在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中。喝两杯烧酒也无妨。”贾母笑道。 “祖母,军中有规定,休沐也不得饮酒。孙儿谨遵军令。”李岩道。 贾母不住地点头,“好好,我的好孙儿。那吃了饭再回去。” “回祖母,我家祖母也在家里等着孙儿。孙儿一会儿就回去。”李岩道。李家的家风很严,七岁男女不同席。今儿他若在贾家老太太这里吃饭,林姑娘就是不跟他同一个席面儿,传出去对林姑娘也不好。李岩故而婉拒贾母的邀请。 贾家虽然是簪缨世家,但几代下来,规矩也没有那么大了。就像宝玉经常赖在薛姨妈、薛宝钗住的梨香院蹭吃蹭喝;宝钗有事没事就在宝玉屋里不走,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底下人也只有宝玉的大丫鬟,牙尖嘴利的晴雯敢说两句,余者皆没将此视为大事。 况贾母是真喜欢李岩,能文能武,长得又俊俏,只恨其不是自己的孙儿。 而林家的家风也是严的。宝玉如今有了实的通房丫头至少都有两个,还一天天地蹭来老太太这里,要跟黛玉一同吃饭。贾敏每次都把他给催回去了。 贾敏对李岩的赞许更甚了,心想着林如海来见到了,定会十分喜欢李岩这孩子的。 且说李岩跟贾母、贾敏告辞后,但见屋外两个嬷嬷拖出来些篾片。黛玉在跟嬷嬷说用篾片编兔笼子的事。 她见李岩从厅里出来,高兴地道:“岩哥哥,你看小兔子的窝。” 李岩看着诗人和抱着兔子的画面,目光无比温柔。 黛玉抱起一只兔子,对李岩道:“岩哥哥,我们给兔子们取名字吧。” 在李岩看来,这两只灰不溜秋的兔子,就是取了名字,也分不清哪只是哪只啊。但他还是乐见黛玉高兴,便道:“姑娘想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黛玉思索片刻,问李岩:“长风,玉门。岩哥哥觉得可好?”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李岩吟出这句诗,“这是李太白所作的《关山月》。” “正是。岩哥哥,我跟长风,还有玉门,会一直跟你祈福的。”黛玉的眼睛很亮,眼睫上缀着的雪屑一起忽闪着。 李岩的心骤然一暖,连正在空中飞舞的雪花也有了颜色。 * 李岩回到姐姐李莞处,去跟她告辞。 李莞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喝着果茶,听着李岩讲刚刚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事。 第27章 “林姑娘特别喜欢那两只兔子吗?”李莞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李岩的表情。 李莞对她的这个弟弟,从小看到大,那可是不一般的了解。只要提到“林姑娘”三个字,李岩就开始脸红了。 李岩点头。 “真的?”李莞笑着问。 李岩道:“真的。”这次,是从白净的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李莞笑着道:“弟弟可心仪林姑娘?” 李岩被姐姐问到了,便坦然道:“姐姐,林妹妹是当世才女诗人。我对林姑娘的仰慕之情,就跟对李太白、杜工部、李商隐的敬仰是一样的。能读到林姑娘的诗文,能跟林姑娘说上话,都觉得此生无憾……” 李莞想着,林家姑父马上来要来京述职了。弟弟李岩又那般钦慕林姑娘。黛玉应该对李岩印象不错。而且,这一世的宝黛就是普通的亲戚,黛玉对宝玉没有额外的喜欢。不如借此机会,问问黛玉跟林家的意思?李岩是可托付之人,李家父母皆纯良*之辈,值得考虑啊。 李岩接着道:“林姑娘于我,是大漠之上、江河之畔、长城之巅,那道永远想要去守护的白月光。” 李莞明白了。李岩对黛玉,慕其才,敬其品,爱其人。 少年有家国情怀,那就在最好的年华,做该做的事。 李莞决定,做好姐姐,理性磕cp。 “喝碗果茶再回去吧。林姑娘也爱喝这个。路上马车帘子拉好。回去跟祖母、咱父母、还有婶婶道一声我挺好的。待雪停了,我就回去看他们。”李莞喊人传来一盅水果煮的茶给李岩。 果茶酸酸甜甜的,沁入心脾。 生活中那些细水长流的美好,让人留念,让人感激。 第28章 俏公子 且说年末林如海来京述职,见了李岩后,对其甚是喜爱。 林如海还特意去了李家,拜见李老太太和李守中。 李家是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宅子收拾得明明白白的。李家老太太的院子位于西北角一个僻静的角落。李家已经仙逝的老太爷的院子在东北角,虽然已无人居住,但还是维持着干净整洁。西厢是李莞未出阁时居住的绣楼,现重修了,给李家二房李婶的两位庶出的女儿在居住。 李家的清楚和明白,让林如海直觉得神清气爽。林如海打进李家的那一刻,便在心里赞不绝口。 现在的贾家,虽说跟原来王夫人管家时是大为不同。贾家原来的管家班底,基本也来了一次大换血,但硬件设置不大动过。主要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大愿意再大规模动她现在住的地方。此外,李莞嫁过来后,先是有了兰哥儿,现在又怀了第二个孩子,也没太折腾。贾家跟原来的寅吃卯粮相比,是好些;跟李家这样治家清明的家庭比,还需要时间。 李守中跟林如海,一个是最高学府国子监的祭酒,一个是探花郎出身的圣上钦点的巡盐御史。适逢谈到琴棋书画,李守中跟林如海竟有了共鸣。两人彼此间的称呼,从“李祭酒”和“林御史”,变成了“李兄”和“林兄”。 李莞的母亲本想李守中就着林如海来京之际,提提李岩的事,被李守中回绝了。一来林家的姐儿还有小几年及笄;二来李岩被大将军点了偏将,来年要开拔西北。最重要的是,李家曾经给也是李莞定了亲的。然而早早定下来反而让李莞的婚事更周折了。虽说后来还是殊途同归,李莞跟贾珠如今也是和和美美,但李守中觉得做长辈的在儿女婚事上的不得当,到底还是亏欠了李莞。 因此,李守中跟林如海彼此都心照不宣,约着每年年末林如海来京述职之际,二人琴棋诗酒茶。 且说林如海述职后,身上还有公务,便先返回了扬州。贾敏、黛玉、小林奕则在荣府过年,待年后天气暖和了,再回去。 李莞的月份渐大,已经显了怀,便更不大出院子了。听闻住在梨香院的薛姑娘有恙,便让素云带了些东西,替她去探病。 素云回来后,便对李莞讲她在梨香院的见闻:“回大奶奶,原来啊,宝姑娘打娘胎里带了一股“热毒”。也不是大事儿,天气转暖就发了两日,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知道了。”李莞淡淡的道。 薛姨妈一家住梨香院的这段日子,其实李莞跟她们是不来往的状态。 一来,李莞刚嫁过来的时候,薛姨妈可是帮着王夫人挤兑过她。在外面买了样貌娇美的丫鬟,要往她房里塞。亏得贾珠跟她两口子一条心,怎么都不肯要薛姨妈送的丫鬟。 忘记和原谅欺负过自己的人,那是真正的对不起自己。李莞心里有笔账。 二来,薛蟠身上有命案,相当于埋了个雷。李莞跟贾珠都打算合适的时候,把薛家清走,倒时候可能也免不了红脸,索性平时连面子都懒得装。 不过,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一码归一码。薛宝钗现在也不过十三岁,放到现代社会,刚刚读初中而已。听到她病了,派个人问问,也是情理之中。府里上上下下的眼睛都亮着呢,珠大奶奶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大奶奶,奇就奇在,宝姑娘这个“热毒”,说是吃凡药不中用。还是一个秃头和尚,给她弄了个海上方,配个叫“冷香丸”的药丸子才能医。 那冷香丸的配制可复杂了,什么春天开的白牡丹,夏天开的白荷花,秋天开的白芙蓉,冬天开的白梅花……可这些花通常都不是白色的,到哪里去寻这些个白色的花?还只取花蕊,要足足十二两呐。 活药丸子的水,还要雨水节气那天的雨水。要是遇上那天不下雨,那不就配不成丸子了?还要什么白露那天的露水,霜降这天的霜,小雪这日的雪……哪有这么巧的,什么节气就来什么。”素云道。 李莞失笑,“听她们胡咧咧,生意精不都是值一个钱的,恨不得吹成值一百个钱呢。” 素云也笑了。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薛姨妈说谢谢您关心宝姐儿,她要感谢您呢。”素云道。 “呵,薛姨妈的东西,消受不起。”李莞道。当初要塞来的叫“秋桐”的丫鬟,这会儿还在贾赦房里呢。 素云道:“大奶奶,我也是这么跟薛姨妈说的。不过看起来,她像是转了性子呢。” 李莞冷笑一声,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如今贾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薛姨妈不过是畏惧贾珠的官威罢了。 话说,薛姨妈还真的派人来感谢李莞了,派的是个小丫头,拎了两包补品。 那两包补品不稀奇,薛家本就是皇商,自家就经营生药铺子。在外人看起来稀罕不得了的东西,薛家不过就是在屉子里抓一把而已。 但奇就奇在,来送补品的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眉心还有一点米粒大小的痣。小姑娘的气质也好,笑盈盈的。完全没有这个世界见到的小丫头子怯生生的感觉,说是哪家的小姐,也是像的。 “香菱,东西放下就可以了,替我们大奶奶谢谢薛姨妈了。”素云故意不接香菱手里的东西,想把这种冷遇传递给薛姨妈。 李莞从靠椅上直起身子,“你叫香菱?” 香菱依旧是笑盈盈的道:“回大奶奶,我叫香菱。” 李莞不仅在原来的剧中记得香菱这个角色,在这个世界中也听说过她的事。 香菱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辗转卖给了一个叫冯渊的公子。然而同时又被薛蟠看中了。那拐子既收了冯渊的钱,又收了薛蟠的钱。薛蟠跟冯渊抢人,就叫豢养的豪奴们把冯渊给打死了。薛家找了关系,一面说薛蟠死在狱中,一面人又大摇大摆地跑出来了。那冯渊公子的父母都不在了,又是家里的独子,只有些远房亲戚,他们收了薛家的钱,就没人吭声了。 香菱此时跟在薛姨妈身边,还未开脸。刚刚因为是替薛姨妈送东西,在素云处受了冷遇,她也没有不高兴,依旧笑嘻嘻的,还在看挂在墙上的诗词。 李莞心底一声叹息,她问:“香菱,你可愿意到我这里来?” 香菱直点头,她笑着道:“我愿意。大奶奶这里都是诗画。” 李莞屋里墙上挂的那些字画,基本都是贾珠跟贾兰自己写,自己画的,纯属自娱自乐的作品。 “那好,香菱,你就留在这里了。”李莞道,“我让素云跟薛姨妈讲一声。” 素云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当初薛姨妈要送秋桐给大奶奶,大奶奶不要,如今要管薛姨妈要香菱。许是香菱性子好,大奶奶喜欢吧。素云如是想着。 素云安顿香菱在李莞院子里住下后,便跟李莞讲:“听说香菱是要给薛蟠做妾的,按道理说,薛家没有那么容易放人吧。” 李莞笑了笑,“跟不讲道理的人讲什么道理。你就跟薛姨妈说,当年她许着给我一个人来着。秋桐我看不上,退了。那么,她就差我一个人。现在我看中香菱,我把香菱就留下了。这样,薛姨妈就不欠我什么了。” “!”素云怔了一下,笑着道:“好,我就这般跟薛姨妈说。” 第28章 “对了,把果茶再煮一些,岩哥儿说他一会儿来,他就爱喝这个。”李莞道。李岩要去西北了,这趟是来跟她告辞的。至于爱喝果茶这件事,发生在李莞跟他讲,林姑娘就爱喝这个。 * 且说薛蟠这天在外边跟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们吃了酒,醉醺醺地回来了,喊“香菱”,没有人应。结果听底下人说,“香菱”被珠大奶奶扣住了。 薛蟠酒劲一上来,翻身爬起来,就往李莞的院子去。 薛蟠在前踉踉跄跄地一路小跑,他的奶公老苍头在后撵着他,又追不上。 李莞的院子冲着简单的花草,春意盎然下,催开繁花点点。 但见繁华从中,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美少年。那少年生得箭眉星目,唇红齿白,鼻梁高挺,脸庞清秀,仿佛画中走出来一般。 薛蟠外号叫薛大傻子,看到好看的就想要,还男女不限…… 他见看到花丛中的白衣美少年,顿时骨头都酥了。“美人”说着,就要去拍那少年的肩。 他哪里知道,那少年不但样貌好,还是个练家子。 那少年一个侧身,在薛蟠背上轻轻一推,就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好你个……”薛蟠恼羞成怒,想爬起来揍他。 还未等他翻身,少年就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把他踩在地上。 老苍头这时才追了上来,忙喊道:“李大人饶命!我家公子喝醉了,发酒疯,大人不要跟他计较。” 李岩这才收了手。 “李大人?”薛蟠被老苍头扶起来。 “公子,这位是司隶校尉李大人,最近又点了偏将军。”老苍头见过李岩,见他生得好,跟人问过。 校尉,那是管治安的。薛蟠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老苍头继续道:“李大人是珠大奶奶的胞弟。” 珠大奶奶,这四个字,是薛蟠童年的梦魇。小时候不听话时,薛姨妈都会用一句“珠大奶奶来了”,来吓唬他。 她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顶着鲜红的盖头,如鬼魅一般,一步一步走向王夫人,拽着王夫人的手,把茶杯塞她手里。那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不是去敬茶,倒是像异世来的幽灵,要吃人一般。 薛蟠那时候五岁,如今想起来,后背心都发凉。 正说着,李莞从窗户里看到外边的骚动,被素云扶了出来。 如今的她,挺着肚子,在薛蟠眼中,更觉得诡异了。 他总觉得,珠大奶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都跟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人不一样。倒像是哪里的魅影,在这里续命一般。 “这个是薛公子,薛姨妈的儿子。”李莞跟李岩介绍着薛蟠。“一场误会。” 李岩淡淡地瞟了薛蟠一眼。 那凌厉的目光,让薛蟠不寒而栗。 “薛公子,薛姨妈还欠我一个人,今儿我把香菱留下来,现在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李莞道。 薛蟠被李莞的话绕糊涂了,敢情香菱是欠了她的? 但是香菱的来路确实有问题,薛蟠怵刚刚揍了他的那位少年校尉,便讪讪留了一句“知道了”,便跑了。 薛蟠酒醒之后,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坐着生了闷气,也没有办法。他本就害怕跟珠大奶奶打交道,人家弟弟还是什么校尉,惹不过,便罢了。 薛姨妈不缺钱,送个把人给李莞,她没当回事。她现在只想在荣府的梨香院多待一阵,至少要让宝钗跟宝玉的事有着落,她才考虑离开。因此,薛姨妈还热心地让人把香菱的东西,一起送了过来。 且说香菱来到李莞处后,不但跟素云、银蝶、炒豆儿处得来,跟偶尔来的林妹妹也有话说。林妹妹还热心地教香菱作诗呢。 李莞挺想帮香菱找到父母的,但是香菱被拐时的年龄太小了,家住哪里,父母姓名一概不知。 天气更暖和一些时,贾敏一家子也要回扬州了。香菱跟林妹妹已经处得难舍难分了。 贾敏道:“不如香菱跟我们回扬州玩一阵。我看香菱的样貌也很有特点。你姑父在外的人脉也广,也一起帮香菱找找家。” 李莞道:“那是极好的。香菱跟着姑妈,还有妹妹,出去玩一趟,也是高兴的。” 第29章 男装大佬“林公子”黛玉 贾敏一家要回扬州,荣府内有人欢喜,有人离愁。 要说这欢喜的,当数薛姨妈一家了。 当初薛姨妈拖家带口进京,主要是为了宝钗选秀。选秀的事无疾而终后,宝玉自然成了宝钗婚事最合适的选择。一来,宝钗跟宝玉是姨表关系,亲上加亲;二来,薛家再有钱,也是商户人家,就是想嫁个门户高些的一般家里,人家也看不上,莫说贾家是国公府的门第了。 而王夫人是薛姨妈的亲姐姐,是宝钗的姨妈。王夫人自然是很看好宝钗的,然而老太太却偏向她自己的亲外孙女黛玉。而贾政目前只关心宝玉的学业,偏生宝玉又不爱经济学问,贾政恼宝玉不成器,并不着急给宝玉定婚事。 因此,薛姨妈极力撮合宝钗和宝玉的金玉良缘时,总有她假想的黛玉木石同盟的影子。 而现在,贾敏一家说要回扬州,薛姨妈可高兴了,认为再也无人争宝玉了。 薛姨妈带着宝钗,拿了好些东西,一起来贾母住的荣庆堂,给贾敏一家送行。 正好李莞跟贾兰母子俩也在,正跟贾敏和贾母在叙话。 瞧着薛姨妈跟宝钗进来了,贾敏跟黛玉便起来迎。 “姨妈,宝姐姐,你们来得正好,正说到你们呢。”黛玉家教很好,薛姨妈是长辈,宝钗又比黛玉大三岁,因此,黛玉主动跟她们打招呼。 “好孩子,多舍不得你们。就在府里跟宝姐儿作伴,可不好?”薛姨妈拉着黛玉的手亲热地道。 李莞坐在贾母下首的椅子上,岿然不动。“姨妈,宝丫头,我身子沉,就不起来了。快坐吧。” 薛姨妈忙道:“宫裁,你月份大,可得仔细着。” 贾母笑着对薛姨妈道:“都是一家人,还带这么多东西来送行。”贾母这般说,显然把她自己女儿一家当成是一体的,而把薛姨妈一家妥妥地当外人在看。 薛姨妈道:“这哪里算什么,姑太太不嫌弃就好。相处这些时日,说回去就回去,挺舍不得的。” 李莞笑而不语。 丫头们捧着茶盏掀帘进来,带来户外的一阵风。 李莞便闻到一股异香,凉森森、甜丝丝,似乎在哪里闻过,一时又说不上来。 “好香啊。”贾兰道。小孩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像是宝姐姐身上的。”黛玉跟宝钗坐得近,便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 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了。是我今早吃了丸药的香气。” 薛姨妈便把治疗热毒的冷香丸的配方给念了一遍。是素云回来转述的那个版本,什么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白露那天的露水,霜降的霜等等。 听得连见过大世面的贾母都感叹:“乖乖,配这副药,可不容易啊。给一般人家,还配不出这样的丸药。” 贾敏跟李莞相视一看,二人会心一笑。 看显摆的。 贾敏笑着问:“可这丸药的味道,闻着不像是花香啊。纵是给了那些花蕊入药,主药是什么呢?” 这也是李莞的疑问。冷香丸的配方听起来很高级,但是闻起来的味道,跟薛家说的配方不一样。 薛姨妈言辞略有些闪烁:“原是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给宝钗看过后,给了一包药末作引,异香异气的,不知是哪里弄来的。” 李莞心想:这理由可真是绝了。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开的方子。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药,就敢给小孩吃。薛家就喜欢故弄玄虚,弄得神神秘秘的,把事情的真相给藏着掖着。 “原来是这样,给姐儿能看好就好。”贾敏笑着道,跟薛姨妈给了个台阶。 “天也热了,屋里怪闷的。”贾敏似乎在转移话题。 “鸳鸯,把窗户和门帘都打开,透透气。”贾母道。 正说着,王熙凤也来了。 “凤丫头,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宝钗笑着道。 王熙凤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凝滞片刻,遂又炸出一个更大的笑。“当然是东南西北风,哪阵风都能把我刮来见姑太太呢。” 宝钗今年十三岁,王熙凤都二十出头了。宝钗喊王熙凤“凤丫头”并不是第一次。 李莞原来就觉得奇怪,宝钗对王熙凤的这个称呼,既没有拉进她跟王熙凤的关系,而且也不太合规矩,王熙凤也是不大高兴的。薛姨妈为什么不制止薛宝钗呢? 后来李莞想明白了,无论是神神秘秘的“冷香丸”,还是管王熙凤喊“凤丫头”,只怕都是薛家自抬身家的一种表现。商贾之家出入簪缨世家,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拔高自己,打压别人,哪怕就是在嘴皮子上,也是薛家一家人惯用的手段。李莞如此揣测的。 第29章 “林姑娘这一走,老太太可要想了。”王熙凤道。 “可不是,我巴不得她们都留在我的身边呢。”贾母这话,发自肺腑。她拉着黛玉的手,眼里是一万个舍不得。 “待我们找到香菱的家人,玉儿再回来陪您。”黛玉道。 贾母直称好。 薛姨妈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说告退。 显然是薛家在处理香菱的事情上,干得太缺德了。林家的拨乱反正,让薛姨妈无论是面子还是底子,都挂不住。 李莞也说要回去,贾敏跟黛玉一起送李莞母子。 屋里鹦鹉架上的鹦鹉,惊得跟着飞出去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立在架子上,淡定地梳理羽毛。 “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倒是走了。”王熙凤笑着道,“我说的是鹦鹉。” 贾母拍拍王熙凤的手,“会回来的,左不过是在这院儿里。” * 林家母女送李莞回院子的路上,院子的桃花开得正好。 “月份大了,就不要太累着。”贾敏跟李莞走在前头,两人边散步边叙话。 “知道的,姑姑。”李莞道。 “管家的事儿,这个时候也不要操心太多。一切以身体为主。”贾敏道,“我瞧凤哥儿还是得力的,交些事情给她,你也落个轻省。”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可以用王熙凤当将,但底下的兵得是自己的。 “姑姑放心,我这几个月什么都不想,安安心心地把孩儿等来。”李莞道。 “对了,梨香院那边,你跟兰儿都少去,就是去了也少待。”贾敏道。 “为何?”李莞问。 贾敏在李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不让跟在她们身后的黛玉和贾兰听见。 “姑姑您说冷香丸的主成分是冰片和麝香?”李莞小声道。 贾敏点头,“十有八九。原来一阵子,家里不是这个身子不好,就是那个身子不好。久病成良医,便知道一些。” “难怪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呢。原来冰片跟麝香,看被薛家说得跟仙丹似的。”李莞笑着道。 “不过冰片很麝香,有活血的作用。你这有身子的人,不要跟她们待太久。”贾敏道。 李莞骤然想起前世看的宫斗剧里边,如果要害某个嫔妃不能怀孕,便给她黛红麝香珠。难怪贾敏说屋里闷,给开窗户呢。 “知道了,姑姑,我会注意的。”李莞道。 黛玉跟贾兰走在贾敏跟李莞的后边。 贾兰问:“小姑姑,你说我母亲在跟姑奶奶,她们在说什么?” 黛玉笑着道:“总不过是些悄悄话了。” 贾兰道:“小姑姑,我也有悄悄话要跟你讲。” 黛玉道:“好呀,我听着。” 贾兰道:“我梦见小舅舅了。梦见他带我在塞外骑马。” 黛玉的思绪被拉得很远,春风已经吹到京都了,西北的花也开了吗? * 贾敏一家终于还是回了江南。正好贾珠要去江南给皇上办事,就把她们一家还有香菱,一起给送了回去。 林如海领的巡盐御史,是个权利极大的官。他不但负责江南的盐税,还负责跟皇上传递地方上的消息。底下州县衙门的县衙、县尉,无不敬畏林如海这个钦差御史。 因此,林如海要查个人并不难。但是查香菱的家却很难,因为香菱被拐走时太小了,而且是十年前的旧案。 香菱至始至终都是笑嘻嘻的样子。她越是这般单纯、天真,黛玉心里就越是同情她。 指望日理万机的县老爷们,认认真真地去查十年前的失踪案,黛玉倒愿意自己去看看。 虽然天下之大,香菱的家也不一定在南方。但是黛玉还是想试一试。哪怕没有结果,至少也试过了。 “父亲,女儿想自己去看衙门的卷宗。”黛玉道。 “你?”林如海有些诧异。 黛玉换了身男子的衣裳,“父亲,我这样去可以吗?” 林如海大笑。 “这是谁家的哥儿,长这么好看?”贾敏看后也赞赏不止。 黛玉就伴成小书童的样子,跟着林如海出入各个衙门的卷宗室。 终于月余后的一天,查过上万的案宗后,黛玉发现了一个叫甄士隐的乡绅在十年前报的案:吾女英莲,年方三岁,于元宵节走失。吾女眉心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黛玉对照着案宗的描写,从时间上、外貌上,都跟香菱很吻合。 “爹爹,我好像找到香菱的家人了。” 第30章 枫露茶 贾敏一家跟贾珠去江南后,李莞每日除了陪贾兰读书,也无其它事。 日子要紧不慢地过着,月份渐大,大夫让李莞还是走动走动,促进胎儿顺利分娩。 李莞也觉得自己这阵子是滋润得有些过了,这天晚饭后,便携了素云、银蝶,还有炒豆儿在府里四处转转。 谁知,刚走到花园,便听到了一阵幽幽的哭声。 “去看看是谁?”李莞道。 银蝶便走到前头的花丛中,去一看究竟。 待银蝶回时,身后便跟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哭得肿得跟两个核桃似的,瘦瘦小小,看着怪可怜的。 “大奶奶,这是宝玉房里的茜雪。”素云跟李莞讲。 “茜雪,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呢?”李莞问。 “回大奶奶,太太要撵我走,明儿就要我娘来把我领走,茜雪心里难过,就在这儿哭。”茜雪道。 “好好的,太太为什么要撵你呢?”李莞问。 茜雪哭诉道:“昨儿个宝二爷在梨香院吃酒,回晚了。宝二爷的乳母李嬷嬷,便把宝二爷留给晴雯的豆腐皮包子拿走了,说回去给她孙儿吃,还把宝二爷一大早潗的一碗枫露茶也给喝了。 奴婢没有办法,只能重新给宝二爷泡一碗。然而,枫露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宝二爷回来喝了茶,觉得成色不对,把茶杯也砸了,说要赶李嬷嬷走。 谁知,太太维护李嬷嬷,偏生说是我没有把茶泡好,惹得宝二爷不高兴,就要我母亲明儿来把我接回去。” 李莞听明白了,原本是宝□□母李氏,趁宝玉不在,在宝玉屋里拿了他的吃的,又喝了一碗泡制工序很复杂的茶。宝玉怨他乳母李嬷嬷拿自己太不当外人了,想赶她走,然而王夫人想保李嬷嬷,于是便把矛头指向了泡茶的茜雪。王夫人便要赶走茜雪,以平息宝玉心中的怒气。 “明明是李嬷嬷那个老货,做事情不检点,关茜雪什么事了。凭什么要赶茜雪走?”炒豆儿听完气不大一处来。她平时也不喜欢李嬷嬷,不过就仗着自己奶过几天宝玉,平日里不但拿自己当半个主子,还拿自己当府里的长辈,倚老卖老,处处都摆谱。 “茜雪,你别哭,大奶奶在这儿呢。你说得清楚的。”银蝶道。 “敢情什么茶,那么精贵呢,重新泡的还喝不得了。”李莞有些好奇。 “枫露茶,您那儿也有。”银蝶道。 “是么,我那儿还有这么难得伺候的茶啊,我倒不记得了。”李莞虽说来这个世界已经十来年了,但是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生活习惯持保留态度。比如她对果汁的兴趣,就大于茶水。多好的茶叶,在她看来,那都是一碗茶,不会比清甜的果汁更好喝。此外,贾珠的脾胃要弱一些,平时也不大喝茶。因此,李莞屋里的茶叶,就那么放着,有客人时才让底下人拿出来泡了待客。 “也不是很难,就是需要潗三四次之后,茶成色才会出来。”茜雪道。 “哦?”李莞笑了笑,“敢情我们平日都没泡对茶啊。” 素云跟银蝶也都笑了。 炒豆儿笑着道:“茜雪姐姐,不如你上我们屋里,教教我们怎么泡茶。” 茜雪不敢相信,眼前跟底下人说说笑笑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悍妇”、“夜叉”,珠大奶奶。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凶,也没有当主子的架子。 茜雪跟着李莞一行人来到了李莞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几颗桃树,和几从寻常的花草,后院散养着些鸡、鸭、鹅等家禽。 一不留神,两只大灰兔子蹿了出来,把茜雪吓了一跳。 “天都黑了,你们还不快把“长风”跟“玉门”给抱回去。林姑娘来了还要来要它们呢。”素云对院里的两小个粗使的小丫头子喊着话。 那两个小丫头便笑嘻嘻地去追兔子去了。 真奇怪,就这么两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大灰兔子还有名字。茜雪心里想着。 素云跟银蝶把茜雪带到花厅坐下。花厅处便能看到书房,兰哥儿在灯下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旁边给他磨墨的是负责管公中账的墨竹大哥。 银蝶在花厅摆上茶具,对茜雪道:“茜雪,把你在宝二爷那儿泡的枫露茶,给我们大奶奶也泡一碗尝尝罢。” 茜雪小心翼翼地在李莞这里重复了泡枫露茶的全过程。光冲茶叶的水都要好几道,然后再加水泡着。 第30章 却是有些复杂。 李莞端起茶碗,仔细端详片刻。茶的颜色很淡。她又嗅了一嗅,茶味也是淡的。 茶叶被水冲了三四道,再去泡,当然淡了。所以要放置大半天才能喝。所以,宝玉好容易浸了一天的茶,被他的乳母李嬷嬷喝了,就很生气。 “你后来补给宝二爷的茶,泡一杯来看看。”李莞道。 茜雪这一次,只将茶冲了一道水后,再加水浸上,递给李莞。 因为没有冲很多道水,这一杯茶就浓郁一些,闻起来也香香的。李莞尝了一口,味道还行啊,正常的茶的味道。只因她还有身孕,故而只尝了茶的味道,没有吞。 “就是临时泡的枫露茶,也不难喝啊。”李莞说完,便把茶水分给她院里的丫鬟们喝。 大家都说这茶是好喝的。 茜雪的眼泪哗啦一下,又流了出来。宝二爷的挑剔,被王夫人不公平对待的委屈,以及在珠大奶奶这里得到诸人的理解,让茜雪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银蝶跟素云在茜雪身边好生相劝着。 银蝶道:“茜雪,你泡的茶,我们院里都说好喝。” 素云道:“是啊,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茜雪哭着道:“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明天我娘就要把我接回去了。只是回去后,没了月钱,家里的日子又要难了。” 李莞笑着:“怎么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茜雪,你要是愿意来我屋里,我就跟太太要你。” 茜雪一惊,忙要拜,却被素云拦住了。 素云道:“我们这里不兴这个。你要愿意留下,跟大奶奶道个谢就好了。” 次日一大早,李莞便差素云去荣禧堂跟王夫人讲了一声,跟她要茜雪了。 王夫人讴李莞没个礼貌,管要人又不是一件小事,凭什么派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打发了? 李莞还是一惯风格,对不讲礼貌的人,讲什么礼貌?派素云来说一声,都不错了。 素云跟王夫人解释了一番,大奶奶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所以才派她来的。 王夫人念着李莞腹中的孩儿,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孙,也就闷着气了一番,遂同意了。 且说茜雪刚来李莞这儿时,有诸多不习惯。因为珠大奶奶的饮食跟别处又不大相同。 茜雪有过一次被撵的经历,因此,事事都十分注意,尽管珠大奶奶看上去并不凶悍。 这天,茜雪负责做果茶。所谓的果茶,就是拿时兴的水果切片,加冰糖放盅里炖。但是珠大奶奶对果茶也有讲究,梨片就要一开始就放进去,熬软烂一些;而苹果片,要在出锅时放进去,吃起来脆脆的。 然而,后院的大鹅追着灰兔子跑,鸡和鸭抢食在互啄打架。茜雪第一次煮果茶,外边又热闹,一不留神,把梨片跟苹果片一股脑子全提前放进去了。 待茜雪发现问题时,急得直打转。“遭了,怎么办……” 银蝶进厨房来端果茶,对上茜雪红红的眼睛,和满额头的大汗,忙问:“怎么了?” 茜雪讲了她错把苹果片提前放进去的事后,银蝶竟然笑了起来。她随手捡起一个苹果,削成片,放入果茶中。 “可是果茶里,有熟苹果的味道了。”茜雪的眼泪还在眼眶里转。 “珠大奶奶可没那么矫情。”银蝶道。 茜雪还是不敢自己将果茶端进去。 银蝶便帮她端了果茶,给李莞送去。茜雪则小心翼翼地跟在银蝶身后。 李莞正在看这个月的账本。虽然她现在不管家了,但是账本这种大事,墨竹还是会跟她交待。 李莞端起果茶,一饮而尽,又用勺子将盅里的水果片吃完,留下一句“好喝”,就继续看账本了。 银蝶跟茜雪退出来后,银蝶说:“看到没,我说没事就没事吧。” 茜雪的心情才平复了:“谢谢银蝶姐姐,下次我一定按照主子的要求,把事*情做好。” 银蝶笑着道:“茜雪,你已经很好了。” 茜雪说:“银蝶姐姐,我还不够好,我还可以更好。” 银蝶怜惜地道:“茜雪,不是你不好,是那些人待人不公平。” 银蝶话音一落,茜雪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李莞对完账本,抬头就看到茜雪跟银蝶两人在外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茜雪那丫头好像还在哭。李莞便让素云也去看看。 素云听完后,笑着说:“大奶奶对讲道理的人,从来都是讲道理的。尽心把事做好就好了。大奶奶不为难人的。” 院里的兔在跑,鹅在追,鸡鸭争着在吃饲料。 茜雪觉得自己真的是来对地方了,便止住眼泪。 第31章 得女 “寡人之于国也……“贾兰在书房里念着书。 屋里的开着的兰花散发着淡淡的香。 李莞靠在椅上,听着童稚的读书声。她的坐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黛玉的诗。字写得漂亮,诗意深远,连表字的木楞子都是好看的。 也许是好久没磕到cp了,加上夜里胎动频繁,李莞白天里,吃饱了就昏昏欲睡。特别是听着贾兰读文言文,催眠效果特别好。 打了个盹儿,李莞又想到些什么,便问贾兰:“兰儿,你宝二叔是不是好一阵没来咱们院子了,是不是因为茜雪的事讴着了?” 宝玉已有多日没有来找贾兰。以往他隔三差五会来这儿,跟着给贾兰请的先生上那么一两节课,待贾珠回来寻问学业时,宝玉也有话说。 “母亲放心,我宝二叔的气不隔夜的。再说茜雪姐姐的事,他本就不上心。他不是因为跟您讴气不来的。”贾兰放下书,对李莞讲,“宝二叔如今又去贾家私塾了,所以就不来跟儿一起上课了。” “他不是不愿意去贾家私塾吗?”李莞疑惑了。贾家的私塾,虽然现任先生是贾代儒,也是当今的老儒。但整个学堂风气很差,宝玉才不愿意去了的。 “太祖母那里来了一位秦姓的小哥哥,说要想来咱家私塾读书。宝二叔跟他聊得来,两人便约了同去家里的私塾上学了。”贾兰道。 “原来是这样。”李莞近来的小道消息有些滞后。主要是月份大了后,一应社交都减少了,只在自己院子里活动。连贾母处的晨昏定省都给她免了。李莞有好几天没有去贾母处了,由贾兰代为请安,所以李莞并没太知道宝玉的近况。 “是说呢。不是讴着就好。”李莞又问,“那位秦姓小哥哥,为人怎么样?”贾兰比宝玉小不了几岁,一个府里住着,免不了打照面。宝玉的这位秦姓的朋友,贾兰也会接触到,李莞也想问问,心里有个底。 “那位小哥哥,他叫秦钟,是东府蓉大奶奶的弟弟。秦钟哥哥这个人吧,说话温温柔柔的,长得比宝二叔还标致。”贾兰道。 蓉大奶奶,那是满屋皇家定制的富婆秦可卿啊。贾家上上下下无不称声好的“第一媳妇儿”。 关于秦可卿扑朔迷离的身世,李莞在贾珠处已经得到了侧面求证。秦可卿很可能就是废太子早年送出去的女儿。 秦钟是小吏秦业的亲儿子,秦可卿是秦业抱养的女儿。秦钟跟秦可卿没有血缘。贾家能同意秦钟来贾家私塾读书,跟贾宝玉这样喝口茶都要颠来倒去搞三四道的贵公子做朋友,也是因为秦可卿的这层关系。 “母亲,断袖是什么?”贾兰忽然发问。 在沉思的李莞,被贾兰的话雷得一个激灵。“小孩子家家的,莫要乱说。” “知道了。”贾兰淡淡道了一句,便不再吭声。 李莞又觉得不对劲,问贾兰:“谁跟你说的这俩字?” 贾兰瞅着李莞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生气,于是就直说了:“那天给祖母请安时,遇到了贾菌的母亲带他来请安。贾菌跟我讲的,宝二叔跟秦钟哥哥,是断袖。” 那贾菌是荣国府近派的重孙,他母亲一直寡居,一个人带他。贾菌比贾兰年龄要稍稍小一些。李莞曾在年节的时候见过他母子二人,很本份的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一个小孩子。 怎么没去贾家私塾几天,贾菌也成这样了? 李莞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幸好没把贾兰往贾家私塾里送。里面的小孩肯定没有好好搞学习的。贾菌好好的一个孩子,在那儿就是跑偏了。 “我们莫要跟着这么说。”李莞道。宝玉虽然被王夫人宠溺过度,但要说跟秦钟有什么,还真不至于…… 再次传来东府相关的消息,便是王熙凤来跟李莞讲,蓉大奶奶秦可卿生病了。 去年中秋之后,李莞还听邢夫人说,蓉大奶奶最近倦乏得很,月事两个月不来了,怕不是有喜了。 但是据李莞一直的观察,秦可卿跟她夫君贾蓉,两人虽然颜值都很高,但他俩看起来就不像是一对恩爱小夫妻,倒像是被拼凑着的两个各过各的人。倒是她的公公贾珍,对她很看中,常跟人说他的媳妇儿比儿子还强十倍。东府当道士的爷爷贾敬,未出家前,也是逢人就夸秦氏。关于东府的流言,大约就是从这些看起来一般般的反常,开始发酵的。 第31章 后来又听说秦可卿不是见喜,只是经血不至。又有说她,心性高强,聪明特过,思虑太过,伤了脾,也损了肝。 李莞当时胎闹得厉害,没有往东府里去,但让素云带了些补品去探病了的。 李莞这会儿已经是大腹便便了。王熙凤也说怕她动了胎气,代她跟蓉大奶奶探病。李莞便差素云带着补品,跟着王熙凤一起去了东府。 王熙凤跟素云探病回来后,就跟李莞讲秦可卿的情况。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要走了。”王熙凤说着,也是一阵叹息。可见她跟秦可卿的关系,是真的很要好的。 尽管秦可卿的病情,很可能不是对外界说的那般,仅仅是经血不调。但是财力物力雄厚的宁国府,都没有能挽回她的生命,还是让人不甚唏嘘。 “待会儿去老太太处回禀,可仔细着。”李莞道。 “我知道,只不说罢了。”王熙凤道。 贾母那么聪明的一个老太太,底下人不说破,她也不说破,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 没过两天,就传来秦可卿已经走了的消息。 “昨儿夜里,我还梦见她。她跟我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说“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虚妄了一世的诗书旧族。”王熙凤道,“她说,让趁今日富贵,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设家塾。便是家族败落下来,子孙也有个退路。” 李莞听罢沉思片刻,道:“田宅房舍固然是可以傍身的。但一个家真败落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了,财物又能挽救几何?古来多少世家大族,轰然倒塌,便是连想当普通百姓都不得了。” 王熙凤顿时目瞪口呆。“大嫂子,你这么说,我真……” “德不配位,才是取祸之道。莫以恶小而为之。更有积善之家,常有余庆之说。”李莞道,“一个家的兴荣,都有自己的道。”贾珠总是这样说的。于家于国,能长久的,从来都是人心。言尽于此,往后日子还长着。 王熙凤听罢,瞠目结舌。不是说这珠大嫂子,是个顶不讲理的人吗?现在跟她讲的道理,听起来好像还挺是道理。 秦氏走后,王熙凤被宁国府借了过去,帮忙料理后事。李莞又把素云借给了王熙凤,给她打下手。 贾珠也回了。一来,他得了假,回来陪李莞待产。此外,秦氏的离去,对贾家绝对是一件大事,贾珠是肯定要回来的。 贾珠一回,李莞也有了主心骨。 “听说,蓉大奶奶要用的棺木,叫什么“樯木”,出自潢海铁网山上,万年不坏。原是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他坏了事,就不曾拿。珍大哥说是要拿那个给秦氏去做棺木……”李莞听素云回来讲的。而提出给秦可卿用樯木,这种逾制用度的,正是薛姨妈家的大傻子薛蟠。 贾珠道:“我跟珍大哥说了,这是万万使不得的。虽说当年义忠亲王从太子的位置被废,是太上皇的主意,跟当今圣上没有太大关系。圣上登基后,对义忠亲王一脉禀着宽容的态度在处理。但是,不代表我们贾家,可以一个劲往里掺和。 虽然宁国府是宁国府,我们荣国府是荣国府,到兰儿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都要出五服了。但也不能看着他们一步错步步错。我跟珍大哥已经说好了,不用“樯木”做棺材。免得无端生些事出来。” 在贾珠的劝解下,秦可卿的葬礼用度,就合乎情理了,并没有跟义忠亲王扯上关系,也没有在此为贾家的将来埋颗雷。 随着秦可卿的离开,她身上的各种谜团,也尘归尘土归土。 世事无常,生者应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比如健康、又比如真正值得的人。 * 李莞顺顺利利诞下一个大胖闺女,足足有八斤重,脸蛋圆得跟个盘子似的,手臂圆滚滚的,肉褶子褶得一节一节的。 “娘子,我们女儿叫贾柔淑,好不好?”贾珠看着女儿的目光,柔得都要化了。 贾家第四代的女孩,名字里都有“春”,比如元春、迎春、探春、惜春。 贾家第五代的女孩,贾珠说,名字就到了“淑”这个字了。 柔淑这个名字很好,随便组词都是很好的寓意。只是前面加一个“贾”姓,就有点奇怪了。听起来就跟假柔淑一样…… 贾珠继续道:“希望我们的女儿娘子一样温柔贤淑。” 李莞靠在床头,额头上勒着绒布抹额,身上穿着宽松舒坦的衣裳。“我,温柔?贤淑?” 开玩笑么? 府里都喊她“悍妇”、“夜叉”。这点数,她心里还是有的。 “在我心里,娘子是这世上顶顶温柔跟贤淑的人。”贾珠加了个前提,在他心里。 这样听起来,就像有那么回事儿了。 李莞欣然接受了贾柔淑作为女儿的名字。 第32章 北静郡王 秦氏在宁国府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五七正五日,李莞已经出了月子,依礼便是可以去宁国府的了。 宁国府请了诸僧佛做法事,十分热闹。李莞跟贾珠寅正时分就起来了,大约凌晨四点左右的样子,天还没亮。李莞跟奶妈交待了姐儿的事情后,又喝了一碗糖粳粥。两口子出前厅,上了车。车前边打着明角灯,上边书着“荣国府”,来到宁国府,之间府内外灯火通明。 请车至正门,小厮退去,众媳妇上来掀车辆,李莞扶着银蝶下了车,被两持灯罩的媳妇簇拥着,来到停灵的会芳园中。贾珠跟在其后。 宁府诸媳妇迎了上来,问了李莞身体如何。李莞一应回复。 上了香,又跟诸媳妇儿抚慰些言语,鼓乐厅里的青衣奏起了鼓乐。此外,灵前还有五十个僧人,五十个道士对坛作法事。 门外竖着四面红销金大字牌,上面写着:防护内庭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 那是贾珍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替他儿子贾蓉买来的官职。五品,有个名录,说出去好听而已,平时不用去上班的那种。 贾珍跟贾蓉穿着官服赶来,跟贾珠互相打千问好。 贾蓉的官服很新,应该是刚刚领回来的。 因为贾珠南下,贾珍跟贾蓉这对父子好久没有见贾珠,拉着贾珠寒暄官场上的事。这对父子言谈自若,显然拿葬礼当成重要的社交场合了。 贾珠素来不喜宁国府作派,跟李莞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李莞便道刚刚出月子,有些头晕。贾珠借故扶李莞走走。 贾珍之妻尤氏,本胃病旧疾发作,在里边休息。她听闻李莞不舒服,便带着贾珍的两个妾室佩凤和偕鸾,一道出来看李莞。 李莞只道是略有头晕,尤氏软言两句,就进去了。 尤氏、佩凤、偕鸾,都是颜值很高的女子。尤氏是贾珍的续弦,年纪三十出头,佩凤跟偕鸾都是二十左右的大好年华。 李莞远远看着贾珍跟贾蓉这对父子。贾珍四十出头,养尊处优,保养很好,怎么说看着也不差;贾蓉更是高颜值的少年郎君。这对父子世道地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谈笑自若。 李莞又想起秦氏刚走那几日,素云跟王熙凤在宁国府帮忙那几日所见,说珍大爷哭得跟死了亲老太太似的。 贾蓉至始至终不见半点伤心,仿佛送走的人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丧礼办得再热闹,都是给活人看的。这对父子待秦氏,依李莞看,也就那样了,不影响他们在这个世界纸醉金迷的生活。 斯人已去,即便是金枝玉叶,众星捧月于诸人之上,美貌聪明周旋于几代人之间,无人不喜,无人不爱,生命停止了,什么都不在了。 想起去年邢夫人来讲,秦氏就是经血不调的小病,但她个性太要强,思虑过甚至而损肝损脾,也或者是有别的不愿意讲的病症。依旧让人不甚唏嘘。 那些执着的,大过于自己疾病的人和事,如今看来,真的是不值得。 且说王熙凤在家宿了一宿,也到了宁国府。此时,她替尤氏掌着丧礼的一应事宜,在抱厦内按名查点各项人数。发现有迎送客上的一人未到。 那人道:“小的天天来的早,只有今日醒了,觉得早,又睡迷了,来迟一步,求奶奶绕过。” “明儿他也睡迷糊了,后儿我也睡迷糊了,将来都没有人了。带出去打二十大板,革一个月银米。”王熙凤恼道。 忽见门外隐隐而过的李莞的背影。她许是刚刚出月子,身子还不大利索,被珠大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王熙凤一时恍然。倘若当初不是那般在乎人的风||流气度,珠大哥这般待人,日子该多实在。 她又想起李莞此前的一番话,一个家的兴盛,有自己的道。又打又罚,是重了些。 王熙凤对那人道:“本是要重罚你的,以免难得管人。但念蓉大奶奶生前宽厚,就罚你半个月的银米。若有下次,新的旧的一起算。” 那人感念王熙凤,诸人又领教了王熙凤恩威并施的厉害,皆不敢偷懒,兢兢业业。 第32章 出殡那日,秦氏的灵柩先在铁槛寺停灵。 一应执事、陈设都是新扎的,浩浩荡荡,一带摆了三四里。供与贾家交好的四王八公等官宦人家的人来送殡时用。 那四王便是东平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八公便是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并着贾家的荣国公、宁国公。 这四王八公都是本朝立国的时候,因功勋封的。如今本朝已有半年,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竭。四王八公里边除了北静郡王功高,按原爵位传袭,余着皆降爵位传习。 就像宁国府的贾珍现在袭到三品将军,荣国府的贾赦现在袭的是一品将军。除北静郡王之外的四王八公子弟,早就不是什么王,什么公了,有的挂着伯爵、子爵、男爵,有的挂着不用打仗的将军的名号。 这些人吧,说名望和富贵,都是有的。普通人家,就是千军万马挤过科考这座独木桥,都不一定有官做,只能待补官。 而在关系网里边的,不用苦哈哈的考试,靠家族荫庇能得官,如李莞的公公贾政;使银子也能得官,比如贾琏跟贾蓉。 靠关系来的官,可以继续为这个家族带来各种好处。而且也不会被安排重要工作,因为这些人压根也不是办事的料子。所以,四王八公如今,都不在权利中心了。 不过不打紧,一个官身说出去,就比平头老百姓不知道高哪里去了,路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加上祖上留下各种田产、房屋、庄子,不愁银子,花天酒地过一生,何乐不为。 他们是乐了,有人是不乐的。被欺压了的庄户、被强买强卖了的奴仆、被侵占田地的农民。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当今皇上。 因为这个朝代还存在一个太上皇,当今皇上的亲爹,所以,旧人暂时没有动,甚至会给一些适时宜的安抚,来消弭这对皇家父子间的紧张气氛。 这些都是贾珠在枕边告诉李莞的。 李莞说,那四王八公不是秋后蚂蚱吗? 贾珠道,正是。 但是,皇上跟贾珠讲了,他们这一脉若一直清明,便是能保的。 李莞本不是爱说教的人,会去敲打王熙凤,也是想这个家一直清明下去。干干净净的做人,长长久久下去不好吗? 且说北静郡王来时,那个排场就是不一样。不愧是四王八公里货真价实的那个“王”。锣敲得“哐哐哐”的响,偌大的华盖在前边撑着。手下还有好一批穿着官服的小弟,在两旁佣侍着。 老百姓也被压在路两边,只能等着北静郡王的仪仗过了,才能走。 李莞的认知里,北静郡王也不过是秋后蚂蚱之一而已。 贾珍忙同贾赦、贾政去迎,还行了国礼。 贾珠借故走开,他可不想跟北静郡王搭上关系。 于是,贾珠跟李莞,二人远远地当着吃瓜群众。 贾政寻贾珠不着,生着闷气,又让宝玉脱去孝服去见北静郡王。 宝玉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上了银冠抹额,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 贾珠的面色越来越沉,低语一句:“不成样子。” 因为,大家来的目的,是去给秦可卿送葬啊。贾政让宝玉脱孝服,穿得花枝招展的见北静郡王,真个不合适。 贾政,假正经……李莞一直这么看她公公的。她并没有看错。 那水溶也是个好样貌,年未弱冠,形容秀美,看上去很谦和的样子。 李莞听有人议论,说北静郡王水溶,是个贤王。 但是李莞不这么认为,就凭他接受宝玉没有穿孝服的一拜,就是他拎不清了。莫说秦氏有比这四王八公尊贵得多的来头,就是去参加一般的葬礼,受人脱了孝服的拜见,也不合适啊。 水溶跟宝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见宝玉又把他的命根子,那块通灵宝玉拿出来,秀给水溶。 水溶估计见宝玉可爱,给整了玉上装饰的穗子,亲自给宝玉带上,还拉着宝玉的手讲了半天话。 这一番亲近的场面,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李莞见贾珠气得捏着的手青筋暴起,就知道这爹贾政有多坑儿子了。他都没有想过,万一北静郡王有一天凉凉了,宝玉跟他的交好,可是都看见了的。 李莞为了让贾珠不那么生气,道了一句:“有没有可能夫君是姑妈的孩子,被抱错了的?” “……”贾珠,“姑妈出嫁后去了扬州后,去年才第一次回。” 李莞道:“就觉得夫君挺像姑妈那边的人的。” 贾珠道:“……” 气氛还是有些凉。 李莞道:“水溶没有夫君的弟弟好看。” 贾珠神情温和了一些:“那是自然。” 李莞道:“但我家弟弟更好看。” 这些养得白白嫩嫩的世家公子们,玩玉佩上的穗穗的时候,她的弟弟在大漠黄沙间,手持长缨,与狼相逐。 她的弟弟就是最好看的。 第33章 铁槛寺 宁国府送殡的一路非常热闹。贾赦、贾政、贾珍等贾家有官身的男丁在一块儿,往各家祭棚一一拜会、答谢。 而贾珠一直跟李莞在一块儿。 贾政对此很是不满,远远地跟贾珠眼神对上,便白了贾珠一眼。李莞仿佛能听到贾政平日挂在嘴边的一句“哼”。 贾珠只当做看不见,对身边的李莞嘘寒问暖:“娘子你累不累?” 李莞望着远处,贾政那群人在互相热烈的寒暄,不时还露出葬礼上不适合出现的笑容。 “有点儿了。”李莞道。其实也不是很累,也不用她做具体的事。就是看到贾政跟贾珠,这对有着不同官场社交圈子的父子,互相搓磨,李莞想跟贾珠避开。 “那我陪娘子到车上休息吧。”贾珠道。 车帘子一拉,隔开外面的世界,也清净。 外边跟贾政现在交往的这些官员、或者四王八公子弟,都属于太上皇的旧臣。也是当初支持义忠亲王的那波人。后来,义忠亲王坏了事,从太子位置上被废,几个位高权重的坚决支持者当时就倒了大霉。外边那群人其实在当时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所以暂时没有动他们。 当今皇上原来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平素也是一副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样子,反而避了祸。后来,太上皇年纪大了,重病一次,当今圣上在京侍疾,就那次捡了漏,监国后就直接登基了。 这就是这个朝代既有皇上,又有太上皇的原因。 目前皇上重用的是两批人,一批人是他潜邸时期的旧人,另一批则是通过科考和博学鸿儒选拔出来的有学之仕。贾珠属于后者。 无论是今上潜邸出来的旧臣,还是通过选拔出来的官员,对太上皇的人的态度都是防范和疏远。贾珠对他的父亲贾政就是这个态度。 所以,贾珠跟贾政父子间的矛盾,在他科考高中被纳入当今圣上麾下时,就注定了。 这十来年里,贾珠觉得他爹贾政目光短浅,贾政又觉得他儿子贾珠数典忘祖。贾珠在家时,父子间的争执就没有断过。反而贾珠出门在外,或者贾政外放时,家里倒是消停一些。 “有时候真想在南边不回了,置个宅子,把你们娘儿三接过去。咱自己过。还有老太太。”贾珠说着气话。 “那宝玉呢?”李莞问。李莞知道贾珠很疼宝玉。 “宝玉也带着。”贾珠道。 李莞道:“那便是要把太太,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宝玉房里的丫鬟,还有梨香院薛姨妈一家,哦,还有史家的大妹妹湘云跟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一起带去。” “……”贾珠被噎住,半晌吐出一句,“难啊。” 一起生活了十来年,李莞了解贾珠。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把血脉间的亲情看得很重。所以,他跟贾政、王夫人长久以来的分歧,对他是有心理负担的。只是贾珠一直不说。 人背负太多,就会累。 “照我说,也不难。”李莞道。 贾珠好奇道:“怎么个不难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不值得的事,便不值得空耗心思。”李莞道,“温柔和善良,留给值得的人。” * 太阳高挂之时,送殡对队伍出城,直奔铁槛寺大路而行。 走到半路,载着宝玉的那辆马车停下了。王熙凤跟宝玉在一块儿。李莞是怕王熙凤那里又出幺蛾子,秦氏丧葬期间,一直让素云在旁盯着她,美其名曰跟王熙凤帮忙。 秦氏丧期里,王熙凤可是出足了风头。荣府里的人当然知道,是因为珠大奶奶生养,琏二奶奶才代管家。但是外边搞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王熙凤不但是荣国府的二奶奶,宁国府管家也指着她。 因此,李莞让素云把王熙凤给盯紧了,别让外边的烂事儿给找上她了。 李莞、贾珠的马车跟着诸人,送灵到铁槛寺后,便回了荣国府。 贾兰这两日受了些风寒,李莞没让他跟着去。而且贾政、王夫人压根就不重视贾兰,以至于兰哥儿没去,也没有问。 第33章 李莞回来后,照顾贾兰吃了药,又问了柔淑的乳母。家中一应安好,两口子晨起太早,便歇了午觉。 李莞一觉睡醒。贾府跟去送葬的诸人都回了,但素云还没有回。 贾母房里的鸳鸯来传话,说宝玉跟王熙凤在铁槛寺住下了。素云跟着琏二奶奶,因此,素云也没有回。 且说素云跟王熙凤下榻铁槛寺,是因为王熙凤还有事情没有张罗完。宝玉闹着要在那儿玩,也不肯回。秦钟近日跟着宝玉一起读书,他俩也在一块儿。 因此,王熙凤、宝玉、秦钟,还有素云,便在铁槛寺住了一宿。 素云第二天回来后,就告诉了李莞两个大八卦。 贾珠忙政务去了,贾兰在书房念书,柔姐儿被奶妈抱在院子里晒太阳。 李莞在屋里听着素云跟她讲事情。 素云道:“可给大奶奶猜中了。果然有人奔着琏二奶奶去了。 琏二奶奶嫌铁槛寺嘈杂,便带着我们几个去附近的馒头庵下榻。那馒头庵,就是以前的水月寺。因寺里馒头做的好吃,就管叫馒头庵了。 当天,馒头庵里的一个老尼姑,便拿着一件风尘之事,让琏二奶奶当判官。” 李莞奇道:“哦?尼姑庵里怎也有风尘之事?” 素云道:“大奶奶,您听我道来。那老尼姑,原来是别的庵里去的。她当地有个张姓大财主,财主家有个叫金哥的女儿。那金哥在进香的时候,遇到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李衙内就看上了金哥,打发人去求亲。不想金哥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礼。张家既怕守备不肯退亲,李公子又执意求娶。守备花了钱送了聘礼,知道这事儿后,跟张家正打官司在。” 两个官宦人家,同时要娶一个叫金哥的女孩儿,还在闹官司。 素云道:“这老尼来搭线,找上了我们琏二奶奶。让求老爷和太太,找守备说说,把亲给退了。说守备的上级,什么长安节度使云老爷跟我们府里有旧。” 李莞道:“老爷、太太、琏二奶奶哪是那么热心快肠的人。” 素云伸手,比出三根手指头。“三千两。” 普通一户人家一年开销在二十两银子左右。三千两相当于普通人家过150年的生活费啊。贾家的调节费,属于天价。说个不好听的,这哪里是调节,分明是仗势欺人加敛财罢了。 李莞道:“当初薛蟠跟冯公子争香菱时,还出过人命案子……” 素云道:“奴婢也是觉得,若是真心诚意做和事佬,也就罢了。牵扯这么多钱,奴婢心里不踏实。再说这事儿跟贾家没有任何关系。大奶奶您又嘱咐过奴婢,不要让琏二奶奶在这时候惹事儿。奴婢就把这个事情搅黄了。” 李莞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素云道:“奴婢听了这事儿后,在外一个劲儿的咳嗽。琏二奶奶听了也不敢说什么。那老尼是个人精儿,见琏二奶奶还要看一个丫鬟的眼色,便说这事儿也可以缓缓。 奴婢夜里又在琏二奶奶的房门口烧了一盆子纸钱。今早就跟琏二奶奶回来了。” 李莞叹服,烧纸钱,可以的。 李莞道:“说姻缘有媒婆,断官司有县老爷。为了三千两,贾家掺和进去,说成狗拿耗子,都臊得慌。回头我再跟凤哥儿说说。” 素云道:“还有一个事儿,也是奴婢看到的。” 素云在李莞耳边低语几句。 原来是秦钟跟馒头庵里的小尼姑智能儿好上了。 因为荣府有时会做法事,那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李莞也认得她,秀秀气气的一个小姑娘,见人就问好。 至于,张财主家女儿是嫁守备公子,还是嫁李小衙内,都是馒头庵的老尼姑前单位遇到的事儿了,扯太远,又不认识。谁知道张家小姐到底想嫁谁,免得越掺和越乱。 智能儿的事,倒是可以成全一下。 李莞对素云道:“你带些银两,去馒头庵找智能儿。问智能儿愿不愿意嫁给秦钟,如果愿意,珠大奶奶给嫁妆,先还俗,等秦家过了丧期,再办。” 素云叹道:“智能儿修了几辈子福,遇到我们大奶奶。” 李莞道:“你的嫁妆我也备好了,可是看上谁了?” 素云携着李莞的袖子道:“素云一辈子都要跟着大奶奶。” 李莞道:“一辈子啊,这么久。我将来还想到处爬山玩水呢。” 素云道:“那奴婢练好腿脚,跟大奶奶一起爬山涉水。” 李莞把素云推出门外:“快去看看厨房,姑奶奶,也不能为省我一份嫁妆,就一口谈终身了嘛。” 话说秦钟跟智能儿的事有李莞做主,秦钟的父亲秦业也没太干涉。 宝玉跟秦钟好了一阵,周期性厌学又开始了。秦钟就被秦业接了回去,待翻年后跟智能儿成亲。 日子悠悠地过着,李莞收到扬州来的信。黛玉说已经帮香菱找到父母了,还说年底要回来看她们及新添的小侄女儿。 窗外的桃树结了一树的桃子,这年已经到了盛夏。 第34章 省亲 秋天已经过半,到了贾政的生日。 宁、荣两个府的人便开始串门,大办酒席,抬台唱戏,非常热闹。 李莞带着柔姐儿跟柔姐儿的奶妈,在旁当着吃瓜群众。 贾珠往江南去了,算着日子也快回了。不过,这种社交场合,贾珠不在也好。省得贾政要跟贾珠引见某位“重要人物”时,被贾珠甩冷脸,父子之间又起硝烟。 忽然,有门吏急匆匆地来报:“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降旨!” 贾赦、贾政等人不知道降的是什么旨,面上浮现肉眼可见的惊吓表情。 府里的鼓乐戏文立刻停了,酒席也撤了。摆上香案,一行人“噗通”一下跪在了大门口迎着夏太监。 这个被称作夏老爷的太监,叫夏守忠。他的职称是,六宫都太监,也就是太监总管,换句话,就是太监里的头儿。 夏太监在太上皇时期就在宫里,当时只是一个小头目。当今圣上登基后,将其提成了众太监之首。此后,夏太监出现在贾家人面前时,就是一副呼风唤雨的样子。 不过,李莞从贾珠口中对当今皇上的了解,皇上是个很能忍的人。因为太上皇的存在,很多现在春风得意的人,皇上其实并不乐见,只是隐忍不发。 这位夏太监的格调高得很。他乘着大马而来,前后左右拥着许多内监跟从。他既没有带着诏书、敕书,还一直把马骑到了荣府的屋檐前才*下马。 一般人来拜见,都是在大门外就下马了,以示礼貌。而这位夏太监,直接把马骑到人家屋檐底下,顶着趴在面前的贾赦、贾政面前下马,很是自高自大。 在小事上就开始作的人,往往走不长远。李莞并不认为,这位夏太监的处事态度,能助他一直风光下去。 夏太监满面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他走进厅内,立在南面,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李莞瞧见趴地上跪着的公公贾政,他两手一软,还颤了那么一下。侧脸上挂着的汗珠都有绿豆那么大,顺着脸颊往下直滴。瞧把他给吓得。 那夏太监说完,不吃茶,乘了马就走。 贾政、贾赦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像大祸临头,失了魂一般。 要说这夏太监,真是不地道。因为贾元春在宫里当宫女,夏太监跟贾家并不是头回打交道。以往夏太监来,哪次不是跟贾政一行人拉扯很久才走。至于拉扯了些什么东西,自然是黄白之物。 据李莞的了解,贾家为了元春的前途,就给夏太监就送过好几次大面额的银票,每次都是一千两、两千两这类面额。 这笔钱原来还是公中的银子在出。邢夫人那边是顶不乐意的。但是王夫人管家期间,邢夫人只能心里憋着。后来李莞掌家,邢夫人为了打点太监的钱谁来出,就闹过。 贾珠早就说过,不指着元春在宫中飞上枝头,等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寻个好人家,安安生生过日子更妥当。 但是王夫人对贾元春寄予厚望,因此对宫中出来传话夏的太监,还是不放弃这根线。 夏太监这些年拿了贾家的,不说万两银子,大几千两绝对是有的。 现在夏太监来宣诏,连具体什么事都不说。李莞不信夏太监不知道皇上对贾家的具体旨意。 夏太监明摆着,我知道,但我不讲,你们自己猜去。 拿了银子,又来吓唬人。也是够损的。 李莞并不慌,因为有贾珠在,天塌不下来。而且夏太监卖这个关子,多少有些欲扬先抑的感觉,不然怎么感觉他一直在杀贾家的威风呢。 贾政、贾赦忙换朝服,入宫面圣。 贾母等合家人,皆是惶惶不定,心神不定地在大堂廊下站着,不停让人飞马来往去报信。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赖大等三四个老管家,气喘吁吁地从仪门,也就是正门跑进来报喜。“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第34章 那几个人说不清什么事,贾母直接把她最信赖的老管家赖大唤进来,详细寻问。 原来是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赖大又说,老爷往东宫去了,让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元春封妃并不陌生。无论是哪个版本的电视剧,都会看到的名场面。 奇就奇在,贾政往东宫去做什么? 东宫是历代太子的居所。 李莞心下警觉,她的公公贾政,假正经,是不是去东宫作妖了。但是据说中宫太子是皇上登基之后嫡出的贵子,年龄不大就是。 过去贾家在太上皇时期就押宝太子。太子被指认谋反,太子的几个心腹重臣早就跟着废太子白茫茫了,这会儿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多高。也就是贾家男丁不济,不入流,捧脚跟都没捧太上,免了当际就遭殃。 这会儿贾元春封妃,贾政不但不吸取前朝教训,反而立刻去东宫示好,是很不应该的。 用贾珠的话说,人犯错的威力,跟人能力大小有关。能力大的,做错了事,后果很严重。能力小的,若是做错事,影响力反而小些。 在李莞看来,贾政这会儿急吼吼跟东宫示好,就是个笑话。 不过,元春封妃终究是喜事儿。贾母带着身上有诰命的女眷,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莞,乘了五乘大轿,按年龄的顺序入朝。 若论诰命的品级,又不是上述顺序。 女眷的诰命是根据其夫君的官职来的。贾母属于超品,邢夫人是一品,王夫人是五品,尤氏是三品,李莞是四品。 也就是说,贾珠现在比他爹贾政的官还做得高。所以,贾政平日在家里的那些小白眼,冷嘲热讽,要是给外人看见了,也可以说是以下犯上。 当然,贾家怎么说也是一个长幼礼仪分明的百年大家。 李莞的年龄是这几人中最小的。她坐在最后边的轿子里,欣赏紫荆城的风光。 皇宫很气派,高高的墙,宽广的天,金璧雕栏,满目璀璨。 贾赦、贾珍也换了朝服,带着贾蓉、贾蔷侍奉在贾母的轿子旁。他们是走着的。 待到领旨谢恩一应完毕,已经到了下午。皇帝年轻英俊、皇后端庄明艳。因为不能直接抬头看,李莞只能从余光中得到大概的印象。 诸礼已罢,贾家诸人打道回府。 却在白玉阶前,遇到穿一身明黄色衣服的小孩。 跟随在其后的是一群太监。 为首的太监喊着:“太子殿下,您慢着点儿。” 刚刚贾政拜谒东宫,就是跟大约三岁的太子殿下拉关系去了? 大概,这就是贾政这些人,依旧一直活跃在权力中心之外的原因。因为作派实在不入流……以至于太上皇当年倒先废太子的太傅这些重臣时,压根就没想到贾家,以及同样不入流的四王八公后裔。 贾家一行人对太子行拜礼。 小太子只是看了看这群人,就跑开了。忽而在这群人中,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人。 那人在看他,眼中没有他常见的或巴结或讨好或畏惧。她就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像在看隔世之人。 小太子觉得她是好看的,可惜是个大人,要是个小孩子该多好呀。 李莞一行人归来,先到宁国府送尤氏,又回荣国府。所遇之人莫不欣然踊跃,脸上还有得意之色,喜笑颜开。 贾家继宁、荣国公后,又出了个贵妃。一时间,如烈火烹油,繁鼎至极。 贾珠闻讯,从江南打道回府。 跟着他回的,还有李莞盼望依旧的林妹妹。 先遣人来报信:珠大爷跟林姑娘明日就可到家。 黛玉此次跟贾珠来荣国府,主要是来看望今年刚出生的小侄女儿,更来看望贾老太太。此外,也替父母为元春封妃,送份贺礼。 贾敏则跟林家幼弟待林如海来京述职时再来。 如今的荣国府,有贾珠夫妻盯着,贾敏一家都愿意回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妹妹盼来了。 李莞一家很高兴,老太太拉着黛玉说个不停。 宝玉一阵没见黛玉,见其出落得更加超逸,更是心中欢喜。 也有人反应淡淡,比王夫人。有人面上高兴,心里不高兴,比如薛姨妈。 黛玉并不太在意她们。就像大嫂子说的,不值得的事情上,不值得费心神。 看到刚刚出生的可爱的小侄女,黛玉一扫旅途疲惫。小侄女是个胖丫头,身上的肉褶子一圈一圈的。黛玉的心都被她萌化了。 黛玉给她套上一个金镶玉的项圈。 “林姑娘,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李莞道。 “大嫂子,这是我母亲的心意。都是一家人,不用客道。”黛玉捏着柔姐儿软乎乎的小手道。 一家人,嗯~这话李莞爱听。“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 * 大漠风起,黄沙遮天蔽日。 “将军,小股敌人已经被打退了,我们回去吧。” 李岩望着远处敌军丢弃的盔甲,准备勒马回走,但见一小丛白影在晃动。“等等” 少年将军提起弓箭,半眯着眼睛,对准那晃动的白影。片刻,他又放下了弓。 原来,是只白色的小狐狸。 挺漂亮的,毛色纯正,适合做宠物饲养。他想,她见了,该多高兴啊。 大队人马调转方向,回营开拔。为首的少年将军,在无垠的荒漠黄沙中,依旧精神昂然。 第35章 省亲(2) 贾珠回到家中,问过贾兰功课,回至房中,抱着小女儿柔姐儿在哄。 正值李莞近来多事,在房里看着近日提到公中的开资报账。 “贤德妃省亲的事,已经准了。”李莞道。 虽然贾珠一直不赞成贾元春进宫,封妃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既然事情来了,那便好好地接着。 贾珠翻看着桌上的账本。 李莞便将近日的报账一一讲给他听:“这本是东府贾蔷报上来的,去姑苏请小戏骨的账。贾蔷说,江南的甄家还收着贾家的五万两银子,让写封书信,先取三万两,另外两万两先放在甄家。我这边直接在书信跟会票上批了五万两。让墨竹、林之孝跟着贾蔷一起去办了。请小戏骨用不完的银子,走钱庄。不跟甄家再有过多经济纠葛。” 李莞记得甄家后来是白茫茫了。如今贾家正好借着这回元妃省亲的名目,跟甄家在账上面算清了。 “甚好。”贾珠道。 甄家的问题,贾珠以前跟李莞讲过。太上皇南巡,甄家接待了四次,每次都是流水的银子在往外花。 太上皇南巡接待的钱,由甄家出了。太上皇给了甄家人肥差,默认让其利用职权,将这笔钱自己搞回来。 太上皇年轻时也是一代雄主,就是在位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晚年时昏招连发。所以,太上皇病倒,当今圣上拿了监国权后,直接登基,也是一呼百应。 贾珠屡次南下替皇上办差,贾政让其去甄家问个好,贾珠是一次也没去过。 李莞翻开另一本账,道:“这本是太太那边报上来修省亲别院的账。” 贾珠看过后,道了一句:“这么多?” 李莞笑着道:“只是报账,还没落下去呢。” 王夫人拍脑袋想出在府里建园林,这次是落不下去的。 贾家公中流动的银两,目前是收支平衡的状态,供安顿好府里诸人。 但是就省亲别院的修建一下子就报了好几万两银子,无疑是让荣国府陷入巨大的财政危机。连贾琏都说,如果再来一次省亲,家里就精穷精穷的了。 李莞记得前世当观众时,看到弹幕上的热心网友说,荣国府修建省亲别院的钱,其中一部分,还是拿林妹妹的遗产垫的。就是有林家的钱救火,贾家自从修了这个省亲别院后,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落败下去了。 而现在的世界,林家一家好好的呢。 李莞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家里弄一个园林出来。若要享受大自然,走出去不就好了。搞些假山加水放在家里,不还是假的吗? 至于王夫人说修省亲别院,是为了给元妃脸面。李莞当观众时,可是记得,贾元春一看到家里如此奢靡,把人家都急哭了。 贾珠也是不赞成按照王夫人的意思去修园林。 两口子意识到,跟王夫人又有一番折腾。俩人好好吃了一顿,早早歇下养精神。请安的时候,就直接把话说开了。 次日,李莞跟贾珠来给王夫人请安。贾政也在。 王夫人直接无视李莞,对贾政讲:“现今周贵人的父亲,那已经是在家里动工了,正在修盖省亲别院呐。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都在城外踏看地方去了。咱家里是不是……” 李莞笑着道:“咱家里也是该修一修了。”不过,不是按照王夫人想的那么个修法儿。 王夫人本以为李莞会跟她做对,故意凉着她。没想到她竟然也同意修省亲别院了。珠儿成亲时,老爷、老太太还给了珠儿两口子不少体己,加上珠儿四品官的俸禄,应该也可以拿一些出来…… 第35章 正在王夫人盘算时,李莞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直接劈中王夫人的脑袋。 李莞道:“祖母住的荣庆堂,该修一修。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脑袋被驴踢的建造师设计的,竟把荣庆堂建在了西南角。元妃娘娘回来探亲,看着也不像话。我看把原来西北角的院子好好修整一下,给祖母住,这个家才对了。” 这个世界的院子,坐北朝南。南边临街,比较喧闹。一般的宅子,西南角都是马厩或者养牲口的地方。而在安静的西北角给祖母养老,东北角给祖父养老。 李莞借着荣府诸人提装修的时候,正好拨乱反正。 元春封妃,邢夫人往荣禧堂就来勤了。在门口遇到了每天都会来的薛姨妈。 里边李莞的一番话,被她俩听得真真的。 薛姨妈心里一惊,这珠儿媳妇儿可真是厉害,处处按着王夫人那点小心思追着打。 薛姨妈不想触霉头,忙说头晕,告退了。 邢夫人听完李莞的话,笑得牙龈梆子露在外边灌凉风,都合不拢。王夫人又被怼了,可真痛快。贾家何止把老太太住的屋子乱放,还有东院呐。贾赦还是承袭了爵位的大哥,家都没有分,一道隔墙把大房一家就这么扔了出去。当年不过就是仗着王家得了势,又乘着大房娘子身子骨弱,闹不起来。 邢夫人春风满面地进了屋,接着李莞的话道:“珠儿媳妇儿说得太好了。合着把我们院子也修修,一家人中间隔个墙,还以为是两家人呐。” 邢夫人话里有话。大房跟二房如果算一家人,就得给大房该有的礼遇。如果算两家人,那也得把家明明白白地给分了。大房袭了爵位,是大宗,不是简简单单扔到东边小院子的事儿。 李莞笑而不语,心想,东院的围墙要是拆了。贾赦成天搂着小老婆喝酒,以及他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干的那些破事儿,就在整个贾家人眼皮子底下了,他不一定愿意吧。不过,这是小工程,拆个院墙,百十两银子的事儿。 贾珠道:“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父亲,我看祖母的屋子,合着该修一下了。元妃回来,看着家里诸事顺利,合着也该心安。” 贾政沉默不语。当初讲老太太放在西南角,是王夫人的主意,贾政默认的。因为当时,二房在跟大房在老太太手里抢管家权。轻了老太太,也是抬搞二房的地位。虽然好处是拿到了,但是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何况是要迎接元妃省亲呢。 王夫人愕然。“不是……不是修园林吗?” “按珠儿的意思修。”贾政最后拍了板。 贾母闻得此事,眼眶都湿润了。 她对自己的子女是极好的,哪怕荣庆堂当初被二房一家给挪到了西南角。贾母还是为着自己的子女想,装做很满意。俗话说,不哑不聋,不做阿家翁。她这个老太太,也是这样想,这般做的。 但如今孙子跟孙媳妇儿要重新把她接回该有的尊位,她怎么能不感慨,不感动呢。谁说水只往下流,乌鸦还反哺呢。 贾珠跟李莞合计了一番。西北角原本就有院子,只是那院子王熙凤两口子住着在。院子挺精致,无需大拆房屋,窗纱壁橱换新就好。 至于王熙凤两口子,其实本该住东院。他们应该跟自己的公公婆婆,既贾赦和邢夫人一块儿住。既然邢夫人提了要整东院的要求,那便给东院整整,让贾琏两口子跟自己爹妈一块儿过去。 一应盘算下来,公中的银钱是够了。 合理接待省亲,不奢靡浪费,也让一家人都体面。再说,荣国府本身就很大,一眼望不到边,约摸着是李莞前世所见的好几个小区连在一起那么大。荣国府的家底本身就比同元妃一起省亲的周贵人、吴贵妃的娘家家底要厚,又何必再去大修特修呢。 * 再说小孩子这边,自然也是在元妃娘娘要回来省亲的喜悦中。 黛玉将从江南带来的纸笔等物,当做礼物,送给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及贾兰等人。 宝玉拿出一串珠子给黛玉:“这是北静郡王送给我的,叫鹡鸰香串,可珍贵着。现在送给妹妹了。” 贾兰挡在黛玉面前,对宝玉道:“这珠子是北静郡王给宝二叔的,往后王爷问起来,宝二叔怎么说?再说,这是男人戴的珠子,每颗珠子都那么大,不适合小姑姑戴。” 宝玉收回珠子,笑着道:“我再找个适合妹妹的珠子。” 贾兰道:“宝二叔,你看小姑姑何时对这些俗物感兴趣了?” 宝玉心想,林妹妹天生丽质,如出水芙蓉,天然雕饰,也确实不需要珠宝给她增加颜色。 “小姑姑,我们去看看“长风”和“玉门”的新家吧。”贾兰对黛玉道。 黛玉对珠串之类的物件本无兴趣,便欣然跟贾兰一起到后院去看兔子。 冬天又要来了,贾兰让炒豆儿几个帮他给小兔子做了新窝。在兔笼子上,还罩上了旧被褥缝制的罩子。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塞外的冬天,冷吗? * 李岩带着小队骑回大营。 营帐里烤着的肉滋滋冒着油。 大将军将最肥美的那块切下来,递给他的爱将李岩。 这时,一个白影钻进营帐中,偎依在李岩的脚边。 那是李岩在战场附近捡到的一只小白狐,投喂了几块肉之后,就一直跟着到了大营。 大将军扔了块生肉给小白狐。“正好我们军队缺耐寒的狗,好好养着,给带路。” 小狐狸像听懂了似的,发出一声:嘤? 第36章 归来 且说贾蔷从姑苏带回了十几个小戏骨,还拿回了当年贾家存放在甄家的五万两银子。这笔钱,是贾家曾经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时,在南方经营得来的。 因一道有墨竹、林之孝等荣国府的人一起,这个账是明的。除去请小戏骨花的,大头银子进了公中。 王夫人便打上了这笔银子的主意。 李莞、贾珠带着贾兰、柔姐儿跟王夫人、贾政请安的时候,王夫人发作了。 王夫人道:“元春封妃是天大的喜事。现在荣庆堂也挪去西北角,一切都归位了。江南那笔银子,不正好修省亲别院吗?” 王夫人跟贾政的原方案,被一个称为“老明公山子野者”的人,给画了平面图。荣国府整个东边得全部推平,包括了东边下人住的一带群房,还要拆掉宁国府的会芳园,在这个基础上修大观园。其中,竹、树、山石、亭、榭、栏杆,说的是能用的都用原来的,可以省许多财力。 但是,李莞实地看了一番,造景的树木、回廊、亭子这些压根都不够。还要在外搞假山、石头,更是一笔巨资。 “母亲,若这般动土,江南的那笔银子,是不够的。”李莞道。 按照王夫人的逻辑:因为女儿要回娘家探亲,所以母亲要推平好几个并不太老的小区,在此基础上,建一个奢华别墅群欢迎女儿。李莞觉得这个逻辑,很有问题。要实现王夫人图纸上的内容,再加三万两都怕是不够。 王夫人冷声道:“这么大个家,国公府门第,还没有修别院的银子吗?不说跟吴贵妃在外买地修别院比,周贵人家里也在修。元春是妃位,难道还要被周贵人比下去吗?” 李莞道:“母亲,门口的朱漆刷的新的,荣庆堂也装好了,东院也修了。戏台子、佛堂也都建好了。连跟东院隔着的院墙都种了树,屋里的窗纱壁橱都换了。府里焕然一新,怎么叫没有修呢?” “强词夺理。”王夫人道。 李莞娓娓道来:“府里为了建省亲别院,拆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您以为元妃娘娘回来看见了,是高兴还是着急? 如果让元妃知道,因为她的归省,让家里大兴土木,劳神费力,公中空虚,家道中落,您让她一个人在宫中如何得以安心?” 王夫人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她手旁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李宫裁,你不要危言耸听,说什么家道中落。” 本在李莞手中抱着“咿咿呀呀”的柔姐儿,一下子敛了声音。 贾兰本依在父亲贾珠身边。他望了一眼贾珠,得到父亲首肯后站了出来。 贾兰道:“昔日北宋的徽宗皇帝,就喜欢收集异石,修园林,以供赏玩。美其名曰“花石纲”。弄得天怒人怨,豪杰并起,内忧外患。最终金兵南下,造成靖康之乱,导致北宋的灭亡。祖母,古人云,玩物丧志。于国于家都是这个理。元妃娘娘一定不希望,在我们家里看到奢靡的颓败之景。望祖母三思。” 贾珠望着儿子小小的坚定的背影,心中甚是欣慰。一番悉心教育,将其培养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兰儿说得对。我看那些假山石,也确实没有必要。” 王夫人语塞,一时竟想不到言辞来反驳她的小孙子贾兰。有了江南这笔银子,本想着挪些填补一下,就好了。被这么一说,王夫人也觉得图纸的规划,是有些过了。 第36章 贾政见贾兰,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镇定,对这个平时不大注意到的小孙子有些刮目相看。 “山石就不往外采买了,一应就着江南那笔银子用吧。”贾政道。 * 数月之后,荣国府的修缮完成,皆在公中的财力物力范围之内。正常装修,假山异石,奇花怪草,一律没有批。 荣庆堂的牌匾,正正地摆在了西北角新修好的院落。 贾琏跟王熙凤回了东院新修整的院子。 原来东北角的梨香院,如今给了贾蔷从姑苏请的十二个小戏骨。 而薛姨妈一家,则是被迁去了东北上一所幽静的房舍中。 薛家在京城是买了房子和门面的。薛家在京城还有生意。薛姨妈情愿在贾家挪来挪去,也不愿意离开,为的也是想将宝钗跟宝玉的婚事定下来。奈何贾政、贾母一直不松口,理由是宝玉还小。 此外,荣府还托人请了十个小尼姑、小道姑。其中一个带发修行的,叫妙玉。 一应事宜准备好后,就到了第二年。圣上恩准贾元春,于正月十五回来省亲。 正月初八那天,宫里就有太监出来看方位,并交代更衣、燕坐、受礼、开宴,退息等地点。后来,又来了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安排关防、围幕等大小事宜。 贾政不忘记用他的职权,调了工部官员,甚至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 贾珠得了休沐,每天也帮助督促看顾请的匠人扎花灯、摆烟火。 这般忙碌,一直到了正月十四的晚上,荣府上下才得以休息。 贾珠喝着一碗驱寒健脾的姜枣茶。李莞吃着白天蒸的糕点。房里无外人,两人叙着话。 贾珠道:“将来柔姐儿,是不得将她送进宫的。” 李莞也认同。“兰哥儿争气,李家也不差,柔姐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好。” 贾珠笑着道:“还有两人。” 李莞问:“哪两个?” 贾珠道:“还有我们啊。” 李莞笑着道,“那我们早睡早起,好好生活,做儿女的后盾。” 一个家的安生,从来都是从把日子过明白了开始的。 * 到了正月十五,五鼓,也就是五更时分,凌晨四点,贾家人就都起来了。 贾母,及有爵位者,都按照品级穿着相应的品服。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焚香茶花,看着十分热闹。 贾家的人,从贾母开始,一大早就在门外侯着了。 虽然是正月,但这天的天气还好,没有风,站外边也不是很冷。 李莞嘱厨房准备了点心,热果茶。 李莞记得元妃省亲是在夜里,但这个世界很多事也没有完全走原来的剧情。李莞正想喊诸人吃些东西,喝点热茶水。 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街角一队人马远远驻足,像是京都的禁卫军。 贾家诸人以为是增派了守备。 贾兰小孩子视力好,悄悄对母亲李莞道了一句:“我好像看到舅舅了。” 李莞定睛一看,为首的银甲将领,还真像她的弟弟,李岩。 她早从李岩的书信中得知其元宵前后会返京。但是贾家忙元妃省亲诸事,她抽不开身,好些天没有回李家了。而贾家从正月十三的夜里开始,整条街的街头、巷口,都系围幕给挡严了,外人进不来。因此,李莞现在才知道李岩已经回了。 李岩是昨日到的京都,回来后便知道贾元春封了妃,正要省亲。李岩知道贾家正在忙,本打算迟些再来荣府看望姐姐李莞。 今日朝见皇上之后,李岩带着随从骑马打道回府。见贾家所在的那条街,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勒马望了片刻,遇到一路太监。 “奴才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见过李将军。”为首的太监下马跟李岩施礼。 李岩,国子监祭酒之子,武状元出身,官拜督骑校尉,又被点了偏将军,在西北连夜奔袭百里,劫了敌军大营,战功赫赫。皇上很是看中,夏守忠自然不敢轻慢。 李岩亦下马,问夏太监:“夏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夏太监道:“奴才去贾家通传元妃娘娘的行程。” 李岩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李岩听母亲说过,宫里的太监原先经常跟贾家要银子,说是照顾贾元春。很是了不得。 他远远地望着那队太监往贾家去,但并不走。 夏太监知道李家跟贾家有亲。今日李家的少将军,在街边驻足,夏太监如芒在背。 这次,夏太监老远就翻身下马,满脸堆笑,步行到荣国府门口。 夏太监被贾母请入荣国府。 贾母问夏太监,元妃几时到。 夏太监这次,客客气气地将贾元春的日程仔仔细细地告诉了贾家人。 原来,元妃省亲在宫里也有一套礼仪,下午未正二刻(两三点)要去宝灵宫摆佛,酉初(五点)的样子才去大明宫见皇上请旨出宫。最早也要晚上戊初(七点)才能从皇宫出发。 这便跟李莞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元妃省亲在夜里给对上了。 既然都是晚上的事了,一家老小便不用一直在外面站着等,合适的时候出去等就好了。 李岩在贾家的一行人中,看到了姐姐一家。见她们都安好,他心中是暖的。 又看到了久违的一个身影,亦是欣喜万分。去年听说黛玉去了江南,跟香菱一起寻其失散的双亲,没想到黛玉已经回了。 一年未见,她出落得更加超逸了,宛如从诗篇中走出,将江南的春风,带到了黄沙弥漫的玉门关。 第37章 她的小梨花 待到夜间灯起,元妃的车辇来了。 李莞同贾家诸人在门口打卡元妃省亲名场面。 车辇到来之前,就先听到了奏乐。随后便是持节的太监拿着各种礼器,包括龙旌、凤翣、雉羽等物。又有太监提着香炉。随后便有一太监持曲柄七凤黄金伞而来。后边又跟着拿着香珠、绣帕、漱盂等物的太监。最后边的才是一个八人抬着的金顶金黄绣凤版舆。 这个阵仗,很豪华。 荣国府门脸上造的排场,也是很给足面子的。 贾元春在轿中,从里往外看时,就感叹府里太过奢华了。但见园里引了一股清流,两边的石栏上,系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燃着灯油,如同银光雪浪一般。树也被缠着通草、绸绫、纸绢,宛若仙境。 贾元春被太监扶下车舆,走过一个石港,港上一面匾灯,写着“蓼汀花溆”。接着走过“有凤来仪”等挂着匾灯的地方。 这些都是宝玉有感而发的。李莞觉得还不错。但是宝玉拟的还不错的名字,都被贾政好一顿冷嘲热讽。 贾元春的眼睛是含着泪的,表情也凝重,觉得家里为了省亲,弄得太奢靡了。 但是,等她走过这几处刻意布置的景,嘴角挂起了笑意。 因为,除了门口的几处景,后边就没有了,大部分格局都是她进宫之前的样子。 贾元春心想,将园林放在门口,既足了面子。里边又没有大动工,免得浪费。如此布局,不是她父母的风格。家中定是有了大的变化。设计这样的园林,真是明智之举。 李莞还不知道自己省钱的策略,已被贾元春赞许了,正跟在人群中看热闹。 至贾母正室,贾元春一手挽着贾母,一手挽着王夫人,满眼垂泪。 十年没有回家,看到家人,心情总是激动。李莞理解的。 家中一众女眷,围着贾元春,垂泪无言。不过一会儿,贾元春又含笑问:“家里修得格外精巧,不知是请的何人设计的?” 王夫人本婆娑的泪眼,一下子给凝住了。当初她费了好大的力,找了号称是山子野者的老明公给绘制了蓝图。结果全给李氏给抹掉了。原计划的亭台楼阁、奇山异石、珍禽异兽,全没有了。 贾母拉着李莞的手,对元春道:“都是珠儿媳妇儿一手操持的。” 贾元春打量着李莞。李氏她生得有些颜色,体格虽略显娇小,但形容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凡事一副笑脸待人。这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 “能让贤德妃娘娘舒心省亲,是臣女的福分。”李莞道。 “何止是舒心的。”贾元春笑着道,“一别这些年,家里的变化让人可喜,想来大嫂子没少费心。” 当年,王夫人故意把贾母住的地方放在了西南角。贾元春当时提了一句,都被王夫人怒斥回去了。现在祖母住的荣庆堂归位西北角,可见李氏花的功夫。 李莞道:“娘娘,都是应该的。”那确实,没少跟王夫人斗智斗勇。 王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邢夫人暗地幸灾乐祸。 贾元春观察着室内诸人丰富的表情,心想李氏也是挺不容易的。她操持这个家,表里都顾到了。若是这次省亲是母亲王夫人在办,只怕动土的不仅仅是门口,只怕大半个家都要整修得跟门口一个样。 第37章 贾元春道:“大嫂子持家,我是放心的。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本宫讲。” 在这个世界,有诰命的命妇,是有机会进宫的。贾元春这话,就是告诉贾家人,谁要是在家务上跟李氏过不去,她就会给李氏做主。 王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大儿子养飞了,当了娘娘的女儿怎么也胳膊*肘拐李氏那儿去了。 李莞只当看不到王夫人给的微表情,忙对贾元春道谢。 贾元春这趟省亲,看到家里一切都好,心里极舒坦,压根就没有说电视剧上的词儿,比如皇宫是什么不得见人的去处。 可见,首先是贾家的奢靡,让贾元春有了危机感,泛化了在宫中的情绪。 而现在,李莞的拨乱反正,一切都在正轨上,贾元春说的都是正面的话。 后又请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来见。 贾元春又跟府里众人一起游园,会赋诗的赋了诗。随后又观看了贾蔷从姑苏请的十二个小戏骨演的戏。 贾元春又对家中诸人一一打赏。直到深夜,贾元春拉着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开。邢夫人、薛姨妈等人也紧紧地围在贾元春身边。 贾元春叮嘱道:“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皇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若明年天恩仍许归省,切要听大嫂子的安排。” 归省似乎就这一次。但是这次归省之后,诸人皆对李莞另眼相看了。 * 贾元春回宫后,皇上第二天就赐了贾家绸缎、金银等物。李莞将其分发到各房。 省亲结束后,府内上下皆疲惫,陈设事物收拾了两三天。 东府贾珍请荣国府诸人去看戏、放花灯。 贾兰得知,也想去。李莞带着贾兰、柔姐儿,跟宝玉一起上东府看戏。 贾蓉又娶了续弦胡氏。那是个安静的女人,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众女眷叙话。 戏台子上铿铿锵锵的,李莞看个热闹。中途发现宝玉不见了,一问方知宝玉跟其小厮茗烟从后门溜走了。 看门的小厮指了指宝玉去的方位。炒豆儿说,花袭人家就住那边。 李莞想着宝玉可能是去了袭人家,便让素云跟银蝶将贾兰和柔姐儿带回去。李莞自己跟着炒豆儿,又带来两随从,往花袭人家去了。 宝玉还真是去了花袭人家里,正说说笑笑,吃着梅花香饼。 袭人跟她母亲忙接着李莞。 “大嫂子,你怎么来了?”宝玉问。 “祖宗,你往后上哪儿去,是不是要先说一声?”李莞道。 原来宝玉看戏一半,去寻他的小厮茗烟,而那茗烟正跟一女子关在门里。茗烟的韵事被宝玉撞见,便想转移了宝玉注意力,说要带宝玉出去玩儿。宝玉就把跟府里的人打招呼的事儿抛在了脑后,跟茗烟跑了。 宝玉笑着道:“往后我一定跟大嫂子说。” 李莞又把宝玉的小厮茗烟喊来:“往后可不许私自把宝二爷带出来。” 茗烟忙堆笑:“小的不敢了。” 李莞见茗烟下颌处染了些红粉,身上还有脂粉香味,噌道:“多大了?” 茗烟笑道:“小的十八了。大奶奶您放心,小的能照顾好大爷。” “先照顾好你自己吧。”李莞道,“去账上支笔银子,报给我。把亲成了。合着该有人好好管管你。心上人是哪个,要我给你说说?” 茗烟忙作揖,道出他的心上人是宁国府的一个丫环。 李莞道:“那好办。成亲了,就是大人了。对自己负责,对宝二爷负责。”东府尤氏是顶好讲话的,要个人很容易。 回去路上,只听见马车里发出“喵”的一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小小的狸花猫跑到马车里避风。 那小猫还挺亲人的,不抓不挠,李莞便把它带回了府。 贾兰看到小猫后,爱不释手,抱着它不肯放。 于是,李莞的院子里,除了养着鸡、鸭、鹅等家禽,还有两只大灰兔子,如今又添了一只狸花猫。 又过了两日,李莞正在跟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姑娘们一起看绣样。忽有小厮来报,说李将军来访。 “舅舅来了,舅舅来了。”贾兰手里的笔一扔,就跑出了屋。 黛玉跟几个姑娘在厢房的窗户旁看着。 但见李岩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衫,头上亦是系着月牙色的发带。身上罩着一件玄色斗篷,斗篷上还有一道纯白色的大毛领。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那白色的毛领映称着他那张俊朗而不失坚毅的脸,格外的清秀。 屋里的姑娘们笑着,说着悄悄话。 探春笑道:“皇上的爱将小李广将军,我看像出塞的昭君。” 李莞笑了,她在话本子上看到的昭君出塞图,也有一个大毛领。 年龄最小的惜春道:“像极了。” 迎春含蓄地笑着。 黛玉抿唇而笑。这件带毛领的披褂,穿在李岩哥哥身上,是真好看。 谁知,那毛领突然动了一下。 黛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门外边贾兰就喊了起来,“小狗!舅舅给我带小狗来了!” 原来,裹在李岩肩上的,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 不对,待走近一看,黛玉发现李岩哥哥肩上的原来是只小狐狸。 “舅舅,它是送给我的吗?”贾兰抱着小狐狸用脸蹭了蹭。 窗户上有窗纱,里边看外边清楚,外边看里边,只能看到几个人影。 那是几个姑娘的影子,应该有她吧。李岩想着。 “舅舅,它叫什么名字?”贾兰拉了拉李岩的袖口。 李岩温柔地道:“它叫小梨花。” 贾兰:“小狸花?” 蹲在树上的狸花猫“喵”了一声。 黛玉心念: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小梨花~ 第38章 潇湘子 且说那只取名为小梨花的小狐狸,嗅觉十分灵敏,在大漠中也不会迷路,竟有一次找到了潜行的敌军。小梨花现在是军中的团宠,还被大将军封了先锋官。 小梨花不认生,任由贾兰将它抱去屋里,跟众姑娘们一起玩。 跟小梨花一起带来的,有李家准备的礼物,还有几包果子、糕点等小点心。 李莞把礼物一分,让丫鬟们送去各房,又将李岩带来的果子、糕点装盘,给在房里跟小梨花玩的姑娘们送去。 书房里,李莞一边吃着李岩带来的小点心,一边煮茶,跟李岩叙话。 小点心有风干栗子、杏子干、糖蒸酥酪等,还有开胃的山楂糕。 果子干很香,糖蒸酥酪又软又甜,山楂糕解腻开胃。再来一杯清新的果茶。 姐弟俩从塞外的风,聊到李家的铺子。 李莞出嫁时,带了田产、铺子当嫁妆。李岩这次回来,便从李莞陪嫁的铺子处转了一圈。这些果干都是在李莞租出去的铺子上买的。 “姐,我在塞外的时候,就特别想吃栗子。”李岩道,“在姐姐的铺子转了一圈,就看到这家果子店。店里的庄妈妈给我吃了几个,味道真好。我就买了些回来了。” “庄妈妈家的果子是不错的,可惜不打算长做了。”李莞道。庄妈妈家的果干和点心,味道是完全没有话说,李莞路过那里,就会买些回来。 “为什么?我觉得整个京城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了。”李岩道。 庄妈妈的果子店开不下去的主要原因,跟门脸儿的位置很有关系。 李家是书香门第。李守中是国子监祭酒,是二品官,但是清水衙门。李家给李莞置的陪嫁门面不在繁华区,人流量比较少,因为经营问题,铺子经常换租户。不过李莞租出去的价格也不贵,连起来的几个铺子,每年也只有百十两的租金,补贴一下家用而已。 “铺子位置有些偏,庄妈妈家又添了小孙子,她想回家带孙子,就不大想做了。”李莞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想着下次回来,还能再吃到呢。”李岩惋惜地道。 李莞看着李岩的双手。那双手变得十分粗粝了,手背上还有冻疮留下的印迹。一看就知道他在塞外行军打仗有多苦了。曾经跟在她身后的弟弟,也是爹娘疼着,祖母宠着,还有她这个姐姐盼着,在一家人的关爱下长大的孩子。 李莞道:“姐把那栗子铺盘下来,怎么样?”跟塞外的风沙相比,整间铺子算不得什么。 李岩笑着道:“做果子应该不容易吧。” 李莞亦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姐姐都可以学。记得你小时候要天上的月亮么?姐那时候不也去找梯子了。” 李岩心中一暖。那是他可爱的家人。 正说着,王熙凤掀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巧姐儿,以及巧姐儿的乳母。 “岩哥儿,不对,要喊李将军了。李将军放心,但凡珠大奶奶出手,就没有掰不回来的局。”王熙凤笑着道。 刚刚素云等丫鬟给各房送礼物时,王熙凤就知道李岩来了,又听闻姑娘们都在李莞这儿,便带着巧姐儿一起来了。走到门口,王熙凤听见李家姐弟在谈经营,便来了兴致。 第38章 “那是当然的。”李莞也不客道。在这个家,霸气一些,更能镇得住场子。 屋里传来姑娘们的笑声,王熙凤寻声,把巧姐儿也抱去一起热闹热闹。 只见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姑娘,还有贾兰,围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小动物在看。 巧姐儿快两岁了,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小孩子看到小动物,总是很高兴的。 巧姐儿被乳母抱着,小身子往前直梗,用像包子一样的小手指着小梨花道:“狗狗,狗狗”。 姑娘们掩面笑着。 贾兰道:“它其实是一只小狐狸。” 巧姐儿还没有学会说很复杂的语句,跟着贾兰学出来的“小狐狸”三个字,竟像是在说,喜欢你。 李岩跟着李莞,在屋门口看着屋里的热闹。 看到正在说说笑笑的黛玉,李岩的心是激动的,又见到他倾慕的女诗人了。 对上李家哥哥温柔的眼神,黛玉的心开始扑腾扑腾的,像院里养的两只兔子跑到心里边一样。 宝玉、宝钗闻讯也来了李莞的小院。一时间屋里热闹得都要站不下了。大家都来围观小梨花这样稀罕的白狐狸。 待到下午迟一些的时候,李莞估着贾母午睡醒来的时间,便带着李岩、诸姐妹一起去见贾母。 贾母要留李岩吃晚饭,李岩还是跟往年一样辞过。路上又转去果子铺,买了些果干、糕点带回李家,跟李家老太太、他父母、李婶、还有李家二房两个庶出的妹妹,每人都带了。 小梨花留在了李莞屋里,给贾兰玩几天。有它在,姑娘们往李莞处来得更勤了。 * 李莞第二天就去庄妈妈处,谈盘铺子的事。连同有手艺的伙计,跟铺子里的家当,李莞给了一个丰厚的价格,足够让庄妈妈回家安享天伦。庄妈妈欣然接受,还跟李莞说,做果子上的事儿,随时可以去她家找她。 庄妈妈留下的班底,技术上没有问题。铺子开不下去,主要是门面的人流量不行。 李莞前世第一份工,便是读大学时,周末在超市兼职促销。还别说,营销对路了,东西就是卖得快。 李莞有点子,贾家正好人多。而且贾家有些人,就是应着老太太、王夫人等人的喜好,放在家里的。比如从姑苏请来的十二个小戏骨,自打元春省亲后,除了逢年过节搭台唱戏,也无甚事干。又比如家里的丫鬟,光宝玉屋里就有二十多个,那些丫鬟为了谁能够进屋里伺候互相争着呢。其实荣府用不着那么多人,只是有些是家生子,生来就是荣府的人了。 李莞借着元妃省亲打下的一个漂亮仗的东风,在人员调度上,已经任由她点兵了。 合着省亲用剩下的彩纸,绢带,木材等物,李莞设计了一款小推车,跟前世超市门口摆着促销用的小推车差不多的那种。彩旗上写着“东角街姐们儿果子铺”。 果子铺原来叫“庄妈妈果子铺”,现在李莞跟家里的大小姑娘们接了,便换了个名儿“姐们儿果子铺”。 李莞陪嫁的几个铺子就在东角街的街口子上,一去就能看到。因此,彩旗上把地址也写上了。 那些小戏骨嗓子本身都好听,用戏腔在各个街口喊上两嗓子,就很引流。 姐们儿果子铺的果子、糕点物美价廉,很快就被人知道了。没过几天,铺子开始供不应求。 此外,李莞出了她前世见过的爆款食品,比如重糖炒板栗、矮子馅饼、薄皮烧饼等。这些爆款,都是原来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的。 果子铺子火了后,带着李莞连着的另外几家门脸儿也盘活了。一时间,竟有财源滚滚之势态。 * 李岩又要奔赴西北前线了。李家人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只是不说出口,因了李岩那句“为了家国”。 李老太太又准备了些东西,让李岩带去荣府,跟贾家老太太,还有姐姐、姐夫道个别。 贾母给李岩准备了一大包人参燕窝等补品。其实,前线经常都是干粮就着水吃一顿,哪里能炖这些。但是李岩很乖地接受了,还跟贾母说他一定会吃,让贾母放心。 李莞给了李岩一个包裹,里边有他喜欢的果干,饼子,这些可以放,可以随身带着吃。还有府里姐妹们一起给他缝的手套,护膝等小物件。此外,还有一本诗集,那是府里诸位姐姐妹妹、宝玉等闲来无事时作的诗,李莞整理出来的。 诗云,“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就将家里小作者们笔下的春天,也一起带到塞外吧。 小梨花是大将军钦点的先锋,也是要一起跟去的。 贾兰抱着小梨花不肯放手,喊着要一起同去塞外。 李莞劝了好久,贾兰才放手。 小梨花跟平日一起玩的姐妹们、宝玉、贾兰等一一握爪别过,就跳上了李岩的肩头。 李岩一回去,就看过了那本诗集,是姐姐的字迹。但是作者们留的是雅称,有稻香老农、秋爽居士、蕉下客、蘅芜君、富贵闲人、菱洲、藕榭,还有一个潇湘子。 李岩盲猜稻香老农是他的姐姐李莞,因为李莞的院子里不是种着菜,就是养着鸡鸭鹅这种供食用的家禽。 余下的雅称,李岩分不大清。他来荣府并不多,每次看完姐姐跟贾家老太太,就回去。因此,他对荣府里的人的了解,更多的是通过姐姐李莞的描述。 潇湘子的《咏白海棠》中有一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李岩感受得到,那如泉涌一般,灵动的诗意。潇湘子定是灵魂诗人林妹妹了。 他揉揉小梨花毛绒绒的脑袋,将它装进绑在身上的布袋中,翻身上战马。 第39章 财路 打小梨花跟着李岩奔赴西北后,李莞的院落又恢复了昔日宁静。每日陪着儿子贾兰念书,引着女儿柔姐儿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喂喂院子里养的鸡鸭鹅兔,再就是跟姑娘们一起研究一下绣样。 李莞盘下来的铺子整活了,好多人买零嘴儿,都会去东角街。铺子的糕点师父是原来庄妈妈的班底,每日银蝶都会去料看。 糖炒栗子是李莞搬来的新货,被家里的姑娘们吃中了。李莞许着让银蝶再去铺子里多拿些回来,往各房各处都送些去。 话说宝玉这天不在屋里,袭人也回去了。银蝶便把给宝玉的那份糖炒栗子给了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子。 偏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杵着拐杖来瞧宝玉。见宝玉不在家,宝玉房里的丫鬟们又在玩闹,李嬷嬷看不过去,跟往日一样,指着丫头们就讲:“自从我出去了,你们越发没个样儿了……” 宝玉房里的小丫头们都不喜欢这李嬷嬷,平时就爱倚老卖老,并不理她。 李嬷嬷竟只管问,宝玉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辰睡觉。 小丫头们胡乱回答她。 李嬷嬷觉得没趣,瞧见桌上反着一盘栗子,闻着怪香的,捡了一颗,磕了皮,就往嘴里送。 那栗子竟不是原来府里常吃的风干栗子,是拿糖炒的,皮上剪了个小口,栗子肉软软糯糯的,格外的甜。 李嬷嬷道:“这炒栗子,怪香的,怎不送与我去?我带走了。” 昨儿宝玉回来就说,珠大奶奶房里的银蝶姐姐,要是来送炒栗子,让屋里的丫头们给袭人也留些。袭人爱吃风干栗子,也尝尝炒栗子。 这会儿宝玉和袭人都不在,屋里的几个小丫头做不了主。 一个丫头忙道:“快别动!那是给袭人留下的。回来惹气了,您老人家自己承认,别让我们跟着受气。” 李嬷嬷仗着自己奶过宝玉,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上回她把宝玉的枫露茶喝了,害得茜雪被骂,又顶锅被撵,幸好被珠大奶奶接她院子里去了。所以,这个小丫头把话就说明白了。 李嬷嬷蛮不讲道理,又是她常挂在嘴边的那套,闹了起来,“我用血变的奶水奶了宝玉一场,就是吃他再值钱的也吃得。” 可巧王熙凤正往王夫人处去,路过宝玉的住处。听得里边声嚷,王熙凤知道是李嬷嬷老病发了,在排揎宝玉的人。 王熙凤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劝着道:“好妈妈,别生气!你是府里的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呢!是谁不好,你说出来,我替你打他。” 李嬷嬷道:“吃几个栗子都吃不得了。” 王熙凤笑着道:“吃得吃得,我那刚刚有珠大奶奶刚送来的炒栗子,多着呢。还有烧得滚热的野鸡,跟我吃酒去。” 王熙凤就这么把李嬷嬷给拉走了。 小丫头们看到李嬷嬷被王熙凤拉走,都拍手笑道:“亏得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给撮走了。” 王熙凤把李嬷嬷薅她屋里吃酒,剥了一个炒栗子往嘴里一放。“挺好吃。往日都是吃风干的栗子,硬不说,还不好克化。这炒出来的栗子,又香又软。拿糖炒的,更给这栗子提了香。” 王熙凤又喊平儿,将她这里的糖炒栗子拿油纸裹了一半,给李嬷嬷带走。 第39章 “难怪听说珠大奶奶在赚钱。”王熙凤酸道,“原来我也有赚银子的门路,偏生珠大爷这不让弄,那也不让弄。” 王熙凤说的赚钱的门路,便是放印子钱。贾珠说那是违法的,府里谁都不许碰。 平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王熙凤的抱怨。 “一家人的开销,打赏下人,还有人情往来,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你琏二爷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今儿往家里要钱,明儿要钱,操持这个家真不容易。”王熙凤道。 平儿一直聆听着。她道:“不如去跟大奶奶讨个经。大奶奶赚钱的门路,是过了珠大爷的,是明着的。” 王熙凤道:“珠大奶奶是二房的人,跟太太都不对付。况且二房的好事,何时到了大房头上?” 平儿是王熙凤四个陪房丫头中,唯一一个在王熙凤跟贾琏的周旋中,留下来的。平儿是个眼明心亮的。 平儿道:“我看珠大奶奶办事,不拘着哪个房。她管薛姨妈要了香菱,林姑娘一家给香菱找到了家,香菱那苦命女离了火海。还有给李嬷嬷顶罪的茜雪,太太要撵茜雪,也是珠大奶奶给接她屋里去了。还听说走了的蓉大奶奶的娘家弟弟秦钟,还有宝玉小厮茗烟,他俩的婚事,都是珠大奶奶做的主。咱平日里也一直敬着她在,跟她提又何妨? 况且我瞧着珠大奶奶一大家子要操持,她底下的兰哥儿、柔姐儿又小,珠大爷平日里早出晚归。她生意上的事儿,大部分都交给银蝶了里里外外在跑。银蝶虽然能干,到底是个丫头。您要搭把手,珠大奶奶哪能不想想?” 王熙凤道:“那便试试看了。” * 李莞正在院子里抱着柔姐儿晒太阳。见王熙凤带着平儿来了,忙接道:“稀客啊。” “大奶奶,您是忙人,我平日里那是不忍叨扰您。”王熙凤道。 王熙凤确实不常来。元春省亲,王熙凤一家搬回东院后,来得更少了。今日到此,李莞料她定是有事,还不是小事。 李莞把王熙凤往屋里请,笑着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琏二奶奶今儿来可是有事?” 王熙凤开门见山地道:“大奶奶的生意,可想做大?往京城繁华地段做,比守着角街要赚钱得多。” 李莞这些年,把这个家算是理顺了,收支也是平衡,还养了一儿一女。若说做生意,一个人单打独斗,确实够呛。维持现在的铺子,也亏心腹丫鬟银蝶能干,主要是她在两头跑。 李莞道:“另外盘个地方,面脸儿,设备,都要重新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王熙凤道:“您是有来钱的路子,不急着赚。我们这样揭不开锅的破落户,那可是急。” 李莞失笑:“王家扫个地缝,都能够人家过一辈子。可不是说笑吗?”这话是王熙凤自己说过的。 王熙凤道:“我原来那么快来钱的路子,大奶奶您一声说不能弄,我就不弄了。现在您有发财的路子,是不是要带一带?” 王熙凤的好来钱的路子,放印子钱,弄权势,都被珠大爷一家给盯得紧。旧路子断了,别的门道又不会,守着陪嫁的产业,日子也无趣。王熙凤觉得是珠大哥一家断了她的财路,这会子说要带,竟也理直气壮了。 李莞听明白了,王熙凤想用果子铺的那套班底,在京城繁华的地方开分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王熙凤这人喜欢来快钱,不见得愿意实打实地做事。李莞想试她一试,便道:“就是个果子铺,原先的租户不做了,就盘下来了。合着也是自己想吃,也有顾客,但利润不大。” 王熙凤笑着道:“利润那也是要看怎么做。” 李莞道:“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昧着良心。都是熟门熟路的生意,人家上一次当,就不会上第二次。我这里的栗子、杏子等果子,每一颗,都是挑过了的,没有坏果,才不断有回头客。要是只想着钱,以次充好,糊弄顾客。我是断不敢把这条链子给出来的,免得砸了招牌。” 王熙凤笑着道:“大奶奶放心,还是您的那套班底和搞法。” 李莞将信将疑:“琏二奶奶怎就瞧得上小生意了?” 王熙凤道:“大奶奶可别这么说。我家那口子,就是个不落屋的猫,比不得珠大爷顾家。我也是想着,能有个明路子来钱,总是好的。” 李莞明白了。贾琏是个只出不进的主,他们屋的钱,不够贾琏在外挥霍。王熙凤以往搞的那些违法的财路,现在不能弄。她看见李莞这边有挣钱的苗头了,也跟着想弄。 “那行啊,做本分生意就欢迎。只一条,不要搞巧,搬石头容易砸自己的脚。”李莞道。 王熙凤道:“大奶奶要信得过我,挣的五五开。” 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不过是培训一批员工,扩大化经营,又能多笔钱,还是可靠的钱。 李莞道:“琏二奶奶既然有精力做这个事,那往后合作愉快。” 王熙凤喜道:“听大奶奶的,赚良心钱。” 李莞笑道:“只一条。赚了钱就把荷包兜紧了,别让你那口子给挥霍了。” 王熙凤笑着连应是。 没两天,王熙凤就带着她的陪房来旺家的,来李莞这里谈果子铺的具体事宜,包括招学徒,跟要置办的东西等。 又说史大妹妹来了,李莞跟王熙凤便往贾母处去。还没进屋,就听到史湘云在里边大说大笑,好不热闹。 掀帘子进去,见黛玉依在贾母身旁,手边上放着几盘李莞铺子里的点心。 史湘云左手拿一个糕点,右手拿一个栗子,嘴边还有点心屑。她见了李莞便笑道:“大嫂子,你这果子铺的新样点心可真好吃。” * 出塞路上,明月高悬。 篝火架子上,烤着的肉滋滋冒着油。李岩拨出一堆热碳灰,上边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子。 他抓了一把栗子到碳灰中。 火中烤栗子,真香。 大将军说他会吃。 是的,李岩会吃会睡。他可以奔袭三天三夜不合眼,也可以倒下立刻就睡着;可以青稞就雪水,也可以烤肉配烤栗。 姐姐李莞说,无论在哪里,一定把自己过好。他有的。 饭后,借着篝火,李岩翻看那本随身携带的诗集。 潇湘子的《咏白海棠》最后两句:“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沉吟片刻,仿佛又回到姐姐的院子,满院子跑的鸡鸭鹅。姑娘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她半掀开帘子,盈盈浅笑。 李岩抱剑而眠,小梨花在他脚边团得更紧了。 第40章 黛玉的心事 且说史湘云跟李莞、王熙凤等说笑一番。宝玉跟宝钗一起进了贾母的屋子。 在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七岁男女不同行,不同席。李家就很严格地遵守了。所以,李岩大了之后,每次来看望贾母都不留下来吃饭,因为贾母院子里常有姑娘们在。男孩子、女孩子大了,总要避着些。 宝玉跟宝钗早其实就过了同来同往的年龄了。但是,薛家一心想宝钗嫁给宝玉,也不拘礼。 黛玉笑着问二人打哪儿而来。 宝玉道:“从宝姐姐家来。” 黛玉笑着,温言道:“就是说呢,不然早就飞来了。” 薛姨妈赖在荣府,要攀这门亲事,求而不得。眼看着宝钗就要满十五岁及笄了,还没有个说法。大人做人没皮没脸,合着女儿在别人家里尴尬至极。 而贾母疼黛玉,偏向要把黛玉留下来,想自己亲外孙女跟自己孙子,亲上加亲。当然,这个世界表亲之间是可以的。王熙凤等人,明里暗里跟着贾母的意思,一个劲儿地撮合宝玉和黛玉。王熙凤曾亲口说,“吃了我家的茶,就是我家的人了。”原先黛玉只当听不懂的。 黛玉现在大了,想表明自己的立场。 宝钗含蓄一笑。 默认,便是赞同黛玉的说法了。 宝玉笑着道:“只许同你们玩,跟你们解闷,我不过是偶尔去宝姐姐那里一趟。” 李莞打量着黛玉、宝钗和宝玉他们三个。 跟曾经的剧情不同了,黛玉对宝玉不是少女心思。二人同在府里,宝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想着黛玉。黛玉跟宝玉的关系,顶多是比较好的表兄妹而已。 宝玉是很喜欢黛玉的,但是,他依旧会隔三差五往梨香院跑。 宝玉是跟林妹妹在一起时,诗书琴茶,觉得林妹妹好;跟宝姐姐在一起时,温言软语,觉得宝姐姐也好;跟袭人在一起时,得其周全照顾,便觉得袭人也好;还有娇俏的晴雯,犀利的碧痕,以及他房里的麝月、秋纹等。此外,跟他曾经读书的同伴秦钟,也是亲密无间,明明是叔侄的辈分,称兄道弟,弄得贾菌回来跟贾兰八卦,说宝二叔和秦钟有什么。 宝玉跟谁在一起,就会觉得谁好。 他不拿身份地位择人相处,这是好的。贾珠其实一有空,就会过问宝玉的功课,还会跟他讲一些历史上的典故,履行做大哥的职责。但是,也敌不过王夫人的一声“我的儿”,偌大的宝玉都可以像小孩儿一样,往王夫人怀里滚。宝玉处事缺乏边界感和分寸感,就来自此。 第40章 不过,姐妹们对宝玉也很宽容,平时嘻嘻笑笑地玩在一起。 “你去不去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又没有喊你给我们解闷。你自己玩儿吧。”说着,黛玉便跑开了,不想多说了。 宝玉跟了出去:“好好的,又生气了?” 黛玉笑着道:“我哪有生气。就是想回屋待着罢了。” 宝玉遂又追去林妹妹屋里。 黛玉正在窗前,玩一只白色小狐狸的布偶。那是素云姐姐给她做的,跟她说,要是想小梨花了,就玩这个布偶。 黛玉见宝玉追了过来,问:“你来做什么?有那么多人跟你玩儿。” 宝玉听罢,误以为林妹妹在吃醋,悄悄说到:“你这么个明白人,还不懂吗?头一件,咱俩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姑舅老表是嫡亲,她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俩一块儿玩的久些,她是才来的,我岂有为她疏你?” 黛玉噌道:“我何时让你疏着她?” 她只想玩一会儿小白狐布偶,不想这般复杂。薛姨妈想宝姐姐嫁给宝玉,舅舅和外祖母不应。外祖母跟凤姐儿又偏向她跟宝玉。这可真是…… 回扬州也好,清净。但她会很想这里,头一个就是外祖母。还会想珠大嫂子熬的黑乎乎的大补汤,想她院里的两只野兔子,想听李岩哥哥的消息,哪怕是他童年的趣事都好…… 宝玉道:“我的心,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黛玉默了默。她的心,在长河大漠,在秦时明月汉时关。但是她现在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女孩子如果太明显,像宝姐姐那样,会被人笑话。宝玉房里的晴雯说宝姐姐,“有事没事跑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传出去,可真是太尴尬了。 良久,黛玉说:“那我的心,宝玉表哥不必知道。”她故意用“宝玉表哥”称呼,跟他拉开距离。 宝玉依旧以为黛玉赌气,仍然感觉良好地微笑着。 宝玉跟黛玉两人正说着,史湘云跟李莞等人前来找他们,合着是老太太不放心,让她们过去瞧瞧。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快儿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理我。” 史湘云是个夹舌头,“二”和“爱”不分,她说的“二哥哥”,听起来就像“爱哥哥”。 史湘云以往也是常来贾母处小住的,袭人跟宝玉之前,就伺候过湘云。 黛玉只是来荣国府过了两个年。去年那个年,是跟母亲贾敏,还有幼弟一块儿来的。今年的这个年,是珠大哥带她来的。 黛玉是头一回跟史湘云相处,喜她洒脱不拘的个性。黛玉笑着道:“二哥哥,爱哥哥分不清。改明儿下围棋,是不是要讲“幺爱三四五”呢。” 宝玉亲昵地对黛玉道:“你学她,当心连你也咬起来了呢。” 黛玉因湘云的性子直爽,跟她闹着玩。 宝玉这话一接,倒像是在说黛玉故意学湘*云说话。李莞并没有听出这个意思,明明是两个小姑娘闹着玩儿嘛。宝玉无心拱火了。 李莞笑着道:“爱哥哥好啊,还有爱姐姐,爱奶奶呢。” 王熙凤的笑声在窗外响起,“爱奶奶好啊,我就爱听。” 两个嫂子解围,都没有打消史湘云跟黛玉逗趣的决心。 湘云道:“直保佑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让你听“爱”,“厄”去。”说罢,湘云回身就跑了。 黛玉两颊绯红。 李莞心念,阿弥陀佛,可使不得,当将军的若是这样说话,“点二十万军”,岂不要说成“点爱十万军”了吗? 黛玉跟湘云闹着,湘云在前边跑,黛玉在后边追。 宝玉在中间拦着。 李莞跟王熙凤两个嫂子,跑得没有他们几个快,跟在后边。 宝玉笑道:“你就饶她这一遭。” 许是跑了的,黛玉脸颊更红了,“今儿若饶了云儿,再不活……” “诶诶诶,快别这么讲。”李莞忙道:“都长命百岁着。走,去大嫂子屋里喝十全大补汤去。” 史湘云笑道:“大嫂子,我还用补?” 史湘云面容饱满,生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身姿矫健、体态优美,是个十分健康、阳光的女孩子。湘云甚至比同样体态丰腴的宝钗,看着更强健。 李莞笑着道:“都是用食材熬的,甜口的,当糖水喝也行。” 史湘云笑着道:“那我要去尝尝。” 李莞在小院里,熬了果茶招待了众人。玩得尽兴后,各自归去。 湘云跟黛玉住在一起,两人在被窝里说着话。 “林姐姐,他们说珠大嫂子的娘家出了个大将军,是不是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那种?嗯,就像项羽、吕布那样?”湘云笑嘻嘻地问。 “哪有。”黛玉笑道,“等李岩哥哥回来,你就知道了。” “林姐姐,那李岩哥哥倒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湘云又问。 黛玉想了想,“持剑书生,少年侠士。” “让我想想……”史湘云闭着眼睛,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黛玉往被子里缩了缩,严严密密裹着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 次日一大早,半梦半醒的黛玉听见宝玉的一声,“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 宝玉竟一声不响地进了她的房间……还是她跟湘云没有起床的时候。 黛玉裹得很严实。湘云却掀了一半被子,一湾雪白的膀子凉在被外,手腕上还带着两个金镯子。 宝玉一面说着,一面给湘云把被子盖好。 黛玉心想,原道只宝玉表哥待她好。仔细想来,她待宝姐姐何尝不好呢?而现在,他待湘云妹妹也是好的。 只是,有些好过了,黛玉接受不来。就比如她们没有醒,宝玉不经通传,就进来了,虽是好心给湘云盖被子,到底是不妥。 黛玉道:“你这么早跑来做什么?” 宝玉笑道:“还早呢?起来瞧瞧。” 黛玉道:“你先出去,我们起来。” 待到黛玉穿好衣服起床,紫鹃、雪雁进来服侍她们洗漱。宝玉竟然又进来了。 湘云洗了脸的水,湘云的丫鬟翠缕要拿残水去泼。结果宝玉说:“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说着,他就弯腰用湘云洗过脸的水,在自己脸上洗了两把。 黛玉蚌住。 湘云梳完头后,宝玉笑着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你先时替我梳了的呢。” 黛玉:…… 湘云给宝玉编辫子,辫稍掉了一颗珍珠。黛玉借故出去找,出了门才觉得外边好清爽,她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那不是我的房间吗? 黛玉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发生的事。宝玉表哥说“我的心,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时,黛玉还吓了一跳,可别说是我了。现在看他跟湘云如此亲厚,或许说的是湘云呢?还在梨香院跟宝姐姐一家喝惺了眼,也不能排除宝姐姐啊。 走着走着,黛玉竟然不知不觉到了李莞的小院。 贾兰已经早早地坐在书房读书了,“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贾兰那童稚的读书声,将黛玉的思绪拉得很远,远在江湖之上,天地之间,玉门关外。 * 大漠,一行人在黄沙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行着。 忽听前方一位将士高喊,“李将军,小梨花找到水源。” 沙漠一望无垠,容易迷失方向。有“飞将军”之称的汉代名将李广,就曾数次在大漠迷路。 李岩心想,或许李广将军需要一只从不迷路的小梨花呢。 第41章 黛玉的心事,宝钗生日,四儿(三合一章) 黛玉不知不觉走到了李莞院子里,在桃树下驻足听贾兰读书。 恰巧银蝶出来看到了,忙接过来,笑着道:“大奶奶煮了好些东西,姑娘来的正好。” 黛玉跟着银蝶进了李莞屋里。 李莞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贾珠已经上朝去了。 屋里小桌子上摆着数盘碗碟。李莞刚跟奶妈一起哄着柔姐儿,才将一碗鸡蛋羹给柔姐儿喂下。 李莞见银蝶引着黛玉来了,便让奶妈把已经吃饱了的柔姐儿抱出去。 “林姑娘来得正好,早上蒸了山楂糕、鸡蛋羹、煮了荠菜馄饨、小米粥,就着柔姐儿吃,都是好克化的。”李莞将黛玉请到小桌子前。 “那就谢谢大嫂子了。”黛玉捧起李莞盛给她的小米粥,喝了一小口,里边给了冰糖,甜甜软软的。小米粥里还有去了皮的玉米粒,玉米粒吃起来脆脆的,将这碗粥的口感丰富了起来。 “再尝尝荠菜馄饨。”李莞用一个小碗,盛了两个荠菜馄饨给黛玉。李莞素知黛玉的脾胃弱一些,因此每样都只给她盛一小碗,让她每样都吃到。 黛玉咬了一口荠菜馄饨,里边的荠菜出奇的鲜嫩。“大嫂子,这个馄饨吃起来,像是跟一般的馄饨不同。” 第41章 李莞笑着道:“这个馄饨里的肉沫是先炒熟了的,跟剁碎的新鲜荠菜一起包进去。煮的时间短一些,荠菜就是嫩的了。” 黛玉道:“就是说呢,还是珠大嫂会吃。” 李莞笑道:“哪里是我会吃。这样做馄饨,还是岩哥儿在家里的时候,让这么做的。” 李莞一边说,一边观察黛玉的表情。昨天宝钗、湘云、宝玉几个都在的时候,黛玉已经明确表态,宝玉跟宝姐姐在一起,她不吃醋的。黛玉不喜欢宝玉,那她此时心里装了谁呢?会不会有岩哥儿的位置? 若是李家能把国民女神迎娶进门,那可是李家门楣飘了青烟,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呢。 李莞听她父亲李守中讲,他跟林家伯父一见如故。双方家长都是谨慎人,没有明着提。李莞老早就想探探黛玉的心意了,原来只是想着黛玉还小。既然她都公开表态对宝玉没什么特别想法,说明她对事情有了自己的态度。李莞觉得此时试试她也无妨。 当然,用熟肉包荠菜馄饨,确实是弟弟李岩提出来的。合着是鲜美,李家后来就一直这么在吃了。 黛玉听到“李岩”这两个字,仿佛又把院子里喂着的两只小兔子给装到心里了。她特别想知道李岩更多的事,她道:“李岩哥哥说的包馄饨的法子,确实是好吃的。” 李莞笑着道:“许是岩哥儿小时候粘我。我去厨房,他都跟着。对吃喝上面,我们父母,也比较注重养生,吃什么都吃个自然。就拿做茄子吧,贾家怎么做茄子,妹妹是看到了的,拿鸡油炸了,用菌子炖了,还要用香油收,糟油拌,最后存罐子里吃好几个月。 我们李家就吃当季的菜,食材也少用油炸,一般都是煮好了再放油,方便克化。姑娘吃得惯我这里的菜,就吃得惯我家里的菜。” 此时宝钗都快十五岁,马上及笄,要议亲了。黛玉马上也要到十二岁了,她冰雪聪明,她听出了李莞的话外音。林家的大姑娘,怎么会去李家吃饭?莫非,大嫂子是在意指向李岩哥哥?那李岩哥哥自己呢? 黛玉想起几次跟李岩的相遇,他温文尔雅,含蓄内敛,跟宝玉是那样的不同。若是宝玉这般喜怒形于色,还能窥其心思。李岩哥哥对所有的姑娘都远远地恪守其礼,他的心思又是怎样? “大嫂子出身书香门第,李家伯伯又是国子监祭酒,是珠大哥的恩师。李岩哥哥为何又会去考武状元呢?”这是黛玉一直想问的。 李莞道:“是啊,岩哥儿是我父亲手把手带大的,四岁就开始启蒙经史子集。但是李家曾经遭遇一场大火,把我闺中所住的绣楼也给点燃了,所幸家中无人伤亡。也是那之后,李岩便说想学武,他说想保护家人。当初只是依着他的意思学着,当做强身健体也好。没想到,竟是学成了。” 黛玉道:“原来如此。难怪李岩哥哥言谈间,总是有诗词相随。” “若说诗词,姑娘你可是公认的魁首,元妃娘娘都称赞姑娘的诗。”李莞笑着道,“姑娘可知,岩哥儿最喜欢的诗人有三。其一,诗仙李太白;第二,诗圣杜工部;这第三嘛……”李莞卖了个关子。 谈到诗人,黛玉高兴了,她笑着问:“好嫂子,其三是不是边塞诗人岑参?李岩哥哥给小狐狸取名小梨花,不正是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么?” 李莞笑着摇头,喝着果茶。 黛玉想了想,问:“那是李商隐,杜牧?” 李莞依旧微笑着,淡然喝茶。 黛玉又问:“可是王维,孟浩然?” 李莞依旧笑着答:“不是。” 黛玉道:“大嫂子,我猜不出了,古往今来,惊艳的诗人太多了。我猜不到李岩哥哥还会最喜欢谁。嫂子告诉我嘛!” 李莞笑着道:“诗魂潇湘子是也。” 李莞的话音一落,黛玉满脸绯红,直道:“大嫂子尽拿我开心。” 原本姑娘们一起作诗,各取雅名。探春打趣黛玉,管她叫“潇湘妃子”。耳闻元妃娘娘在宫中万般不易,黛玉才不想做什么妃子呢。于是就给自己取了“潇湘子”的雅名。 李莞笑道:“改明儿岩哥儿回了,姑娘若是不信,大可问他求证好了。” “不跟大嫂子说了,云妹妹还在我那里,我去了。”黛玉含羞跑开了。 李莞心道,她磕的cp,很有希望啊。 黛玉回去的一路上,还在想着李莞的每句话。都说大嫂子是个精明厉害的人,做事情言出必行。今儿大嫂子一直提李岩哥哥试她,可是被她试出来了? 黛玉只觉得一路心里扑腾扑腾的,走到住处还没有平静。未免自己的异样被人看到,她便在窗外驻足片刻。 但见宝玉的发辫已经被湘云给辫好了,他正拿着湘云的妆奁之物在赏玩。他顺手拈了胭脂,要往口边送,又怕湘云看见。犹豫间,宝玉手里的胭脂,被湘云“啪”的一下,给打落了。 湘云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何时才能改过。” 黛玉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脂粉本是女孩子的寻常之物,哪里值得让人痴迷记挂? 忽见袭人跟宝姐姐先后寻来。 宝钗问袭人道:“宝兄弟一早就去这儿了?” 袭人含笑摇头,道:“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里的工夫!” 宝钗一早寻宝玉不得,他倒是来这里了,想是许久未见湘云,找人玩吧。 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黑家白日闹的,任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罢了。” 黛玉也是这般想的,宝玉表哥差的就是袭人说的分寸,礼节。 宝钗也对袭人投去赞赏的眼神,便盘问她年纪、家乡等,还留神窥察其言语。 黛玉瞧着宝钗跟袭人处得不错,又听说袭人早晚是要做宝玉的姨娘的。照现在的情况看,宝姐姐跟袭人将来应是能过到一块儿的。 黛玉对大宅院里的姨娘并不陌生,她家里就有两个姨娘,虽然她家的姨娘还是林家祖母在世的时候给纳的,只是摆设。但哪个大户人家又没有呢?偏生黛玉看到了珠大哥就没有纳姨娘,只宠着珠大嫂子一个。兰哥儿都快十岁了,大嫂子还被珠大哥宠得跟闺阁中的少女一般娇俏。真让人羡煞。 从此,黛玉便对往后的生活,多了一份她可能只愿意跟珠大嫂子说的贪心,那便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林姑娘这是打哪儿回?”宝钗看到了在廊后驻足的黛玉,便笑着问。 “刚刚去了珠大嫂子那里。”黛玉道。 “这么一大早就去珠大嫂子那里啊!”宝钗笑着道,“可是李大将军也不在京都呀!” 宝钗笑着观望黛玉的表情。 黛玉惊道,莫非宝姐姐也看出来了?那可真是羞坏了。 马上就要满十五岁及笄的宝钗,一下子就看穿了黛玉的心思。 薛姨妈曾经对宝钗说,宝玉是最合适的选择,贾家是国公府门第,将来婆母又是亲姨妈;选秀是不成了,争口气,留下来,莫要再去别家;薛家虽然家财万贯,到底是商贾人家,其它公侯门第多是看不上的,也只有你亲姨妈看好你,疼你。 而黛玉出身的林家,家风是很严的。她又才十二岁,刚刚懂一些事,被宝钗点破,羞得用手背凉着脸颊,道:“宝姐姐再胡说,就不跟你玩了。” 宝钗瞧黛玉这般,心道,是被猜对了。 贾家人,除了姨母,好多都在撮合宝玉和黛玉,连同为王家人的王熙凤也随着老太太撮合宝黛。府里其实还有一人不参与撮合宝黛,但又百般维护黛玉,那便是珠大奶奶李莞。 那李氏素有“悍妇”,“夜叉”之名,她可不是简单人。只怕李家人早就看好林妹妹了,李氏才如此这般。宝钗现在看来,黛玉也是中意李家哥儿的。这不正好?况黛玉还几番向着她跟宝玉这边说话。宝钗认为,黛玉跟她不是对立的。 宝钗笑着道:“好了,再不说了。我也想去珠大奶奶那里讨碗茶吃呢。” * 且说宝玉看到宝钗跟袭人说了好些话,又跟黛玉说了好些话。她们几个一看到他,就笑着走了。 宝玉感到无趣,问袭人:“怎么你们这么热闹,我一来,你们就走?” 袭人因为宝玉一大早就跑了黛玉跟湘云处,没有跟她说,而不高兴。拉下一句:“我哪里知道你们的缘故?”就走开了。 宝玉又问麝月,袭人为什么不高兴,麝月回答的是:“问你自己便明白了。” 宝玉因房里人都不大离他,不大高兴。他又看到外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中,有一个大一些的,生得十分清秀。宝玉便把她喊了过来,那丫头也机灵地殷勤地应着。 过了两天,黛玉听到院子里小丫头们闲聊。 “宝二爷屋里进了新人。” “快说是谁?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几个厉害的丫头,还不撕了她。” “叫四儿,很有一套笼络宝二爷的法子呢。” 第42章 “四儿?我怎么没听过?” “就是原来的芸香啊。听说她后来被袭人还改了名字,叫什么蕙香。” “芸香我知道,被袭人几个压得死死的,屋里都进不去,只能在宝二爷屋外伺候着。如今倒是得了巧了,连名儿都被宝二爷改了。不过,四儿这个名字取得太随意了,哪有袭人给取的名儿好听。”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四儿在家排行老四,宝二爷可是把人家家底儿都问了,才取了这个名字呢。听说,四儿跟宝二爷还是同一天生日。” “啧啧,又是一个要捡高枝儿飞的。” 黛玉轻轻巧巧地走开了。本来昨儿看到宝玉竟然给《庄子》在胡乱续写,想今日再去笑他一笑。谁想听到宝玉房里的丫鬟们都这么复杂,还是作罢,不去算了。 展开卷轴,随意写画着,画中桃树下立着的白衣少年,竟像李岩哥哥的身影。墨迹干了后,黛玉将画卷了起来,悄悄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 * 凤姐儿的女儿大姐儿忽然就病了,东院乱了起来。 大夫说:“大姐儿发热是见喜了。” 见喜指的是天花,凶险得很。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病死率是很高的。 然而,请的那大夫说:“病虽险,却顺,到不妨。”让预备桑虫、猪尾等物。 王熙凤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有给亲近的奶妈、丫头用大红色的布料做衣裳。同时,打点了铺盖,跟贾琏隔房。 这一隔房,就隔出事儿了。 贾琏就是个管不住自己的,府中人人都知他不管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 府里又传出了关于贾琏的八卦。 这天,黛玉在李莞处喝了果茶。黛玉说想看兔子,李莞便把兔子放了兔笼子,让它们随意吃草。 贾兰在书房里专心读书。贾珠给他报了今年的童生。因为贾珠就是九岁时中的,也在差不多的时候,给贾兰报上了。 此后,贾兰就关在书房里加紧读书,瞧着小姑姑在窗外放兔子,贾兰心痒痒的,但也继续抱着书苦读着。 黛玉追着兔子跑着,跑着跑着就出了李莞的院子。外边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坐在树底偷懒唠嗑。 “听说多浑虫的媳妇,爬了琏二爷的床。” “哪个多浑虫?” “还有哪个?不就一个嘛,那不成器的破烂酒头厨子。” “原来是那厨子呀,平日里就见他生性轻浮,喜欢拈花惹草,只要有酒、有肉、有钱,什么事都不管。偏又娶了个美貌异常的媳妇,跟多浑虫一样,都是浮浪货色。” “你们在说多姑娘啊。” “可不是。” “琏二爷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屋里放着琏二奶奶、平儿姑娘这样的娇妻美妾,怎么还要在外边偷呢?”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嗐,多姑娘爬床有什么稀奇的。只怕府里的爷都被爬个便了。” 黛玉是无意听到了,真是骇人听闻。 银蝶追着黛玉过来,也听到了几个婆子不堪耳闻的闲聊。 银蝶咳了一声,那几个婆子见是珠大奶奶屋里的大丫鬟,拿着扫帚散开了。 黛玉还在震惊中,不是才听说凤姐儿跟琏二爷的女儿大姐儿在出痘,凶险得很吗?琏二爷难道就不担心?还有那多姑娘,竟然和府里好多男性都有首尾…… 不过黛玉相信,珠大哥就肯定不会。 银蝶对黛玉道:“别听那几个老货胡扯。中午在大奶奶那里吃饭。大奶奶安排了很细化的滑丸子,姑娘一定喜欢。” 抱了兔子回李莞院子,银蝶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李莞。 李莞在心中替王熙凤道一声不值,又免那几个婆子的话让黛玉多想。 李莞跟黛玉讲:“你珠大哥就挺好,一心读圣贤书,这些年侍妾通房都没有。东院的秋桐,原来就是太太她们买来,准备往我院里塞的,珠大哥怎么都不肯收。姑娘你看我们就很好。养的兰哥,柔姐儿也乖巧。好人多着呢。不值当的事,不值得想。” 送黛玉回去住处的时候,银蝶悄悄在黛玉耳边讲,岩哥儿也没有通房侍妾。 银蝶送黛玉回来后,李莞问:“林姑娘说了什么吗?” 银蝶道:“林姑娘什么都没说。” 李莞又道:“回头敲打敲打那几个偷懒婆子。正事不干,怪会背后嚼舌根。” 银蝶道:“是。” 且说大姐儿在凤姐,大夫们,还有东府一应人的照顾下毒尽斑回。送了娘娘,家里就举行了祭祀,焚香等活动。 李莞复见熙凤,发现她竟和贾琏看起来又百般恩爱了。 俗话说,另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贾琏在外边的那些事,王熙凤等人也不一定不知道。那厨子多浑虫又是赦大老爷的人,还是晴雯的表哥。况东院又是隔了院子了。各人先管好各人屋里的事罢了。 待到宝钗过生日,府里又热闹了起来。以往姑娘们的生日,都是差不多的比例。但是,宝钗这次生日不一样,这是她十五岁及笄之年的生日,意味着即将可以嫁人了。 贾母提议要亲自替宝钗作生日。因此宝钗这次的生日规格,竟是比包括别的姑娘们高了许多。 李莞觉得,贾母这般大办宝钗的生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因为这个世界女孩子一般到了及笄之年,就要说人家。贾母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宝钗已经可以嫁人了,但是跟宝玉的事就是不松口。贾母的态度很鲜明,厚待宝钗,但就是不娶她当孙媳妇。 薛家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说直接装作不懂贾母的意图。他们依旧住在贾府里,没有半点要搬走,或者要给宝钗另说人家的意思。 宝钗见她的生日规格比往常府里姐妹过生日都高,便对她们:“将来你们及笄时,也是这般的热闹。” 黛玉想着,还有三年,我也跟宝姐姐一样,要过一个热闹的生日了。又想起珠大嫂说的那些话,心思如飞到云中一般。 贾母问宝钗,爱听什么戏,喜欢吃什么东西。 宝钗按照贾母的喜欢回答了,热闹戏文,甜烂食物。 李莞观薛宝钗为人处世上,还是很聪明的。只可惜,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削尖脑袋要嫁给宝玉,还嫁不成。宝钗的问题,要付主要责任的,当数薛姨妈。 正月二十一日,宝钗生日那天,在贾母的内院,搭了一个小巧的家常戏台。在贾母的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 戏台子上,好生热闹。李莞在一行人中,吃着东西看着戏,直到晚席散时。 贾母比较喜欢一个演小旦跟小丑的,便让人把他们二人带进来。 两个小戏骨都很小,演小旦的十一岁,演小丑的九岁。贾母让人拿了果肉,又另赏了两串钱给她们。 王熙凤指着扮小旦的,笑道:“这个孩子扮相上,活像一个人。” 李莞顺着她指的看去。那小旦的扮相我见犹怜,竟有几分林妹妹的风姿。 宝钗笑而不语,宝玉也不答话。 李莞记得,湘云这时候会跳出来,说这个小戏骨像黛玉。虽然在现代社会,艺术家的身份地位是比较高的。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戏子地位很低。湘云将小戏子跟林妹妹一起说,是不合适的。剧中的林妹妹后来也不高兴了。 李莞忙接过王熙凤的话:“可不是,这孩子真像前年请的戏班子的那个当家的角儿。赶紧都散了吧,天也不早了。” 史湘云正准备说那旦角的扮相像林妹妹,却一下子散场,嘴边上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其实大家也都觉得小戏骨的扮相像林妹妹,当时诸人都在笑。珠大奶奶这时候把诸人轰散,都说,珠大奶奶是真真地在护林妹妹。 黛玉首先带着丫鬟离场。 此举不能不让众人想,黛玉其实是介意王熙凤暗指戏子的扮相像她。 余下诸人则随后退场。 湘云问:“宝姐姐,你有没有觉得珠大嫂子待林妹妹特别地好?” 宝钗依旧笑而不语。心想,那是当然的,李家很看好林妹妹的。但是宝钗不说破。 探春曾经从乳母那里听说,当年赵姨娘怀着探春的时候,原来的采办在给赵姨娘的炭火上做手脚,亏得是珠大嫂子拿出自己的炭火,又出面把人给打发了。 探春虽然明面上尊着王夫人这个嫡母,远着自己的身生母亲赵姨娘,但心里还是感念珠大嫂的恩德。 探春回湘云道:“珠大嫂待我们都很好的。” 诸人皆散。 李莞在后边看着这一幕,心道探春竟在念她的好。 李莞遂又去林妹妹处。适才被王熙凤挑起的事端,虽然没有人说破,但林妹妹自己也会看。她又头一个离席,李莞怕她是不高兴了。 谁知,宝玉快一脚先到。他正趴窗边喊着,“林妹妹”。 黛玉拉开一个门缝道:“你快回去吧,太晚了。” 第43章 宝玉道:“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黛玉道:“我好好的,哪里会有事?” 宝玉又道:“刚刚你匆匆离席,我就想来看看你。” 黛玉:“太晚了,宝玉表哥,不合适。” 宝玉闷闷地站在外边,袭人也在一旁,但不敢劝。 李莞赶过来,对宝玉道:“林妹妹我瞧着没什么事,我再进去看看。你赶紧回去吧,热闹一天,合着也该歇息了。” 宝玉依依不舍地被袭人带走。 黛玉把李莞请进屋。 黛玉笑着道:“大嫂子可是也跟宝玉表哥一样担心着我?” 李莞见她在笑,便道:“你好好地,我不担心。我就是顺道来看看。” 黛玉道:“原本看她们笑我,是不高兴的。后来一想到大嫂子说的,不值当的事,不值得想。我就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这就是了。”李莞笑着道:“想值得的人跟事,就好了。” * 元春省亲归后,当时简单修了的省亲别院,便让给姑娘们住了。 虽然当时李莞控制支出,减配了,自然风光却有自己独特的韵味,一点都不比假山、假石差。 宝钗住的地方依旧叫蘅芜苑,黛玉住潇湘馆,迎春住缀锦楼,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蓼风轩,宝玉住怡红院。李莞不想搬动,她有一大家子,再加上满园养着的鸡鸭鹅,便直接在原居所上挂了写着“稻香村”的牌,便是跟姑娘们应了。 姑娘们喜欢小梨花。李莞便在大观园里移了些梨树,春天开花,夏天能结果,秋天就能吃到梨子了,岂不美哉。 日子就到了三月中浣。春风吹开了梨花,雪白一片。 只是这天刮了一阵风,梨花洋洋洒洒地飞了满地、满渠。 前人诗云:“离恨远萦杨柳,梦魂长绕梨花。”又有“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这些原本灿烂过的精灵,黛玉不忍其烂在渠水中,便肩上担着花锄,上边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来到了梨树从中。 恰遇到宝玉,携书来此。 宝玉道:“待我放下书,来帮你收拾。” 黛玉:“什么书?” 宝玉结结巴巴地道:“是《大学》、《中庸》”说着,还把书往身后藏。 黛玉笑着道:“不给我看,我就不看了。” 宝玉偏生把手里的那本《会真记》塞给黛玉。“真真是好书,你看了不要告诉别人。我怕你看了,连饭都不想吃。” 黛玉把手里的花具放下,翻出来瞧。不一会儿工夫,将十六出都看完了。 《会真记》的主角是张生和崔莺莺。书里的词藻虽然优美,但是在这本书里,崔莺莺最后被张生给抛弃了。相比《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黛玉偏向后者。 宝玉笑着说着《会真记》中的词:“我就是’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多愁多病身,说的是张生人生不得意的时候。 倾国倾城貌,说的是崔莺莺。 黛玉听后,不高兴了。宝玉拿张生和崔莺莺往他俩比,最后崔莺莺还被抛弃了。 谁愿意做他的崔莺莺?还是被抛弃的。 宝玉竟是爱看这种书,还说真真是好书。合着看《西厢记》也能给崔莺莺一个好结局啊! 黛玉薄面含嗔,道:“宝玉表哥,你再拿这些混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和舅母去。” 想到《会真记》里崔莺莺的结局,又念道“欺负”二字,黛玉眼圈都红了。 宝玉急得拦住黛玉,道:“好妹妹,是我说错话,我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到池子里,变成一只大忘八。等你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时,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黛玉冷笑道:“我就是那该老该死的,你就是那长命百岁的?” 黛玉不再理宝玉,自己去收落花,去埋花。 正好袭人走来寻宝玉,说大老爷身上不好,老太太打发你去。 宝玉遂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 黛玉被宝玉那般说后,心中闷闷,正打算回房间,但听见梨香院中传来悠扬的笛声,和婉转的歌声。 原来为元妃省亲,从姑苏请来的十二个小戏骨,如今都住在梨香院。那些女孩子们,正在里边练习。 只听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黛玉听后,十分感概,又听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词极优美,但带着无可奈何的忧伤。黛玉一时怅惘。 梨香院里的小戏骨们继续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黛玉又想到了温柔地抱着小梨花的李岩哥哥;策马疆场,保家卫国的李岩哥哥;还有大嫂子描述的在厨房里烹汤煮羹的李岩哥哥。 她想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人,是他啊。 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黛玉忽又想起前人诗句“水流花谢两无情”,“流水落花春去也”等诗句。 她既想品诗词的美,又消化不了诗词中的悲。一时间只觉得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往李莞的住处走去。 李莞跟乳母一起正在给柔姐儿喂饭,看黛玉红着眼睛,便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黛玉便将今日葬花,宝玉给她看《会真记》,还那她比被抛弃了的崔莺莺,以及后来在梨香院墙外听到的戏词,一一告诉李莞。 李莞放下手中的事,跟乳母交待好,携着黛玉去了书房,又喊小丫头在书房添了饭桌。 今日煮了果粥,正好黛玉来了,给她盛了一碗。 清甜的果粥下肚,腹中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窝里,一扫所遇之阴霾。 “林姑娘这样蕙质兰心的,就该被捧手心里。让那拿《会真记》去比人的,只当放了个屁。”李莞讴道。 以前李莞只是粗略地了解一些情节,宝玉确实把他跟林妹妹比作过张生和崔莺莺。但是没有去深究。现在李莞听了林妹妹的复述,讴宝玉得很。 宝玉,你要比,也比好一些结局的啊。你是没有《西厢记》吗?合着人家姑娘也是爹娘生养的,疼大的。该比成《会真记》里被抛弃的崔莺莺吗? 黛玉喝了粥后,觉*得全身活泛了,反而不气了。“大嫂子,我想明白了。” 李莞问:“姑娘想明白什么了?” 黛玉笑着道:“不值当的事,不值得去想。这是大嫂子讲给我的。”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只要给个点,她很快就自己走出来了。 李莞也不那么讴了,亦笑着道:“往后就想值得的人和值得的事。” * 塞外大捷的篝火畔,李岩读着潇湘子的《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读到第一句诗,李岩就笑了。诗人说,诗兴难以抑制啊,从早到晚地纠缠着她。她只好绕着篱笆散步,又或是倚在石头上,独自沉吟着诗句。 他在这句诗旁,用烧过的木炭代笔,批下了“可爱”二字。 他继续读着“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诗人说,她对着秋菊写诗,对着月亮咏诗。李岩批着“不错”。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诗人说,满纸都是她的愁怨,她的只言片言能对谁说?她内心的情愫,有谁能理解呢? 每每读到这里,李岩的心柔成一片软软的沙土。她以为她的心思无人能解,其实有一个人默默地关注了她多年。李岩在这句诗旁批注了“在下”二字。想让她知道他的倾慕,唯恐唐突;于是他将他的情义藏起来,而她在诗中提自己的弦音无处回响。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诗人又说,打陶潜写了咏菊起,秋菊的高风亮节,就一直被人称道。 李岩想着,潇湘子的品格,又何尝没有知音? 大将军提着一叉烤肉,来寻李岩。“好小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大将军也借着篝火,看到了这首诗。大将军也是文韬武略,赞道:“这个潇湘子不错,哪里人?” 李岩笑着道:“心上人。” 大将军大笑,问:“定亲没?” 李岩道:“边塞未定,何以家为?” 大将军爽朗地大笑:“快了快了。回去咱就替他提亲。你说是不是啊,小梨花?” 第42章 东宫 宝钗办完生日后,湘云就被史家的人接回去了。 贾家接到林家的来信,信中说想接黛玉回去。 黛玉虽不舍贾母,李莞等人,收到家书后,心境又变了。宝姐姐已经及笄,跟宝玉的事一直没有落定,主要原因其实出在外祖母跟舅舅身上,他们不松口,宝玉就没法娶宝姐姐。黛玉认为,这跟她没有关系,况她心中之人也不是宝玉。但是,在薛家人无比尴尬的环境中,外祖母、凤姐儿等人撮合她跟宝玉,黛玉其实自己也产生过返家之意的。 薛姨妈听到黛玉要家去,高兴得摩挲着黛玉,说相比于宝姐姐,她竟是更疼黛玉的。 第44章 然而,好多人都不想林妹妹回扬州,包括贾母、宝玉、迎春、探春、惜春,还有李莞、贾兰等人。 当下,最不想黛玉走的,要数贾兰最甚了。 贾兰道:“母亲,兰儿不要小姑姑回去。” 李莞虽不舍黛玉,但家书以至,黛玉总是要回去看看的,便对贾兰道:“小姑姑也有她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他们也想你小姑姑。” 贾兰道:“母亲,可是只有兰儿马上要参加童试啊。小姑姑这个时候回去,兰儿学不明白的怎么办?” 贾兰被贾珠报了今年的童试,在四月。童试过了,才能去考乡试、会试、殿试。 眼下童试在即,顶有学问的小姑姑又说要返家,贾兰急得直晃李莞的袖子。 李莞问:“家里不是请了先生吗?再则还有你父亲,还有你外祖父呢。” 贾兰低着头嘀咕着:“父亲每天回得好晚。每次去江南,少说也要数个月。而外祖父跟先生都说,书读千遍,其意自现。可是还不等书里的意思自己出来的时候,兰儿就要上考场了……舅舅也不在家,只有小姑姑会解释到兰儿明白为止。” 李莞明白了,贾珠早出晚归;先生跟李守中都是多年的老先生,学问高深,但是平素严厉,未免古板,贾兰的不解不一定敢问;而黛玉温温和和的,总能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解答贾兰心中的疑惑。因此,贾兰会在听到黛玉要返家时,反应如此强烈。 “母亲,为何宝二叔不用考童试,兰儿要去考?”贾兰委屈地问,“为何宝二叔只消躺在怡红院,吃女孩子嘴边的胭脂,每天快快活活地过?为何兰儿每天天不亮都要起来,卷着毯子背经史子集?” 李莞失笑。是卷,是躺,原来是哪个世界都会碰到的命题。都是一个家里养出来的孩子,宝玉躺得平平整整的,贾兰却不得不卷,因此,他心生困惑。 李莞道:“看得到路的时候,当然能走几步,就多走几步。看不到路的时候,停下来都比胡乱抓瞎要好。兰儿觉得呢?” 贾兰思索着母亲说的话,道:“兰儿看得到路,兰儿想做诸葛亮、魏征那样的一代名臣。”片刻,他又问,“宝二叔为何看不到路呢?” 那是因为宝玉有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打击他的爹。就拿省亲别院各处景致的留题来说,宝玉题的“曲径通幽处”,“有凤来仪”,“蓼汀花溆”等,就很不错。结果,贾政竟是用“畜牲”,“业障”,“蠢物”之类粗俗不堪的损人的话来评判他了。宝玉的路,从来都是被他那扫兴的父亲给堵死的。 而贾珠幼年时期,老荣国公建在,贾政自己都是当儿子在,没有如今这般傲娇,因此,贾珠有一个相对健康的成长环境,所以,他立起来了。 贾珠一直试图把宝玉往正路上拉,然而贾珠人多在朝中,贾兰都抱怨贾珠回得晚。贾珠也尝试过让贾政多鼓励宝玉。贾政却以“用不着你教我怎么管儿子”这样的话回复了。 “宝玉说到底,是公婆生养的孩子。夫君你再怎么心急,也大不过宝玉的亲生父母。夫君是个负责任的大哥,但任谁都难管到别人屋子里去。只能是我们自己先过好,才有精力和能力去顾兄弟。”李莞常在贾珠讴他父亲待宝玉太狠的时候,此般宽慰贾珠。 如今,贾兰问起来,李莞也是这么跟贾兰说的:“每个人的路,是他自己选择。我们先管好自己。” 贾兰道:“可是兰儿四月就要童试了。母亲,能不能问问扬州的姑老爷、姑太太,让小姑姑多陪兰儿两月好不好?” 李莞跟贾珠商量后,便去寻问黛玉的意思。黛玉本是想回去看看,但听到了贾兰的心声,便决定再留一阵,待贾兰童试。 于是,贾兰每日晨起诵读,上午先生会来授课,下午贾兰就去潇湘馆找黛玉解惑。有时候黛玉也会来李莞这里,主动来给贾兰答疑。 * 春天了,府内的花花草草,每年此时都会有些修整。 贾家旁支里,有个叫做贾芸的青年后生来访。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按辈分来说,贾芸跟贾兰是一辈儿的。 宝玉一见贾芸,便说像他儿子。殊不知那贾芸已经十八岁了,宝玉才十三岁。 贾芸忙说,俗话摇车里的爷爷,柱拐杖的孙子。他马上就认成了宝玉的干儿子,宝玉让他常来府里找他玩。 贾芸路遇贾琏,得知荣府里最近移树栽花的事儿,正是贾琏屋里在操持。贾芸想讨个活儿,正值贾琏要去兴邑,便让贾芸等两天。 贾芸怕失了这个机会。因为贾家宗族子弟多等着事儿做的,旁的不说,他婶子家的贾芹就总在贾府里揽事儿做。 贾芸想着,琏二爷有事要去外边,琏二奶奶不还在家吗?不过,去拜见琏二奶奶,总得带些像样的见面礼。 贾芸母舅卜世人现开香料铺。贾芸早知,荣府的琏二奶奶那屋常大包的银子购买冰片和麝香。贾芸知琏二奶奶好这个,便想跟卜世人赊四两冰片跟麝香,待领了差事,银钱发下来,再还钱。 谁知,母舅卜世人竟然拒绝了赊账给他;而紧邻的泼皮醉汉倪二闻之,竟然把买香料的钱借给了贾芸。 贾芸在大香料铺里买了冰片、麝香,送给王熙凤,得了监种花木工程一职。 但说东院大老爷贾赦偶感些风寒,李莞等人跟贾母一起去东院看望。问安后,贾母跟贾赦还有话讲,贾赦就让宝玉、贾环、贾兰等哥儿去邢夫人的上房坐着。李莞去王熙凤屋里去看看,跟她聊聊生意上的事。 王熙凤现在的小院,是省亲时修的,小巧别致。一入她屋里,一股浓浓的甜滋滋的香味铺面而来,那味道竟是熟悉的。 屋里没有外人,李莞便道:“二奶奶屋里,好香啊。” 王熙凤自打投了李莞,跟她做生意后,两人的关系近了很多。一般的事情上,王熙凤也跟李莞讲,免生嫌隙。况且府里到处是珠大奶奶的人,她想知道的事儿,不怕没有途径知道。 王熙凤道:“前儿廊下五婶子家的芸儿,送来几两冰片和麝香,就搁在屋里了。” 李莞知道贾芸现在在监督花草种植,便点头。 原来那股熟悉的异香,是冰片和麝香的味道。 李莞想起这味道,曾经在宝钗身上闻到过。当时宝钗说是她吃冷香丸的味道,然后还说那味道是用一大堆罕见的花蕊提炼的。后来姑母贾敏跟李莞提了一句,保不齐薛家的冷香丸就是冰片和麝香做的。冰片和麝香是寒凉之物,治疗宝钗身上的热症,是极其对症的。 “本想给各屋送去,这几天大老爷身子不大好,才耽搁了。”王熙凤道。 这话说的,实也犯不着。贾芸投其所好送王熙凤冰片和麝香,说明她平日里肯定是经常用的,以为从没有说往各房送。冰片、麝香虽然昂贵,几两的重量便值十几两银子,但一般人也不需要用这些。 李莞一惯对小事是放过的态度。但是,她又有些好奇,温声问王熙凤:“二奶奶是一直用冰片跟麝香?” 王熙凤笑道:“这不是元妃宫中一直要么。” 她以为把元妃搬出来,李莞会就此作罢。因为王熙凤认为往宫中送点冰片和麝香,本就是一件太小不过的事了。 李莞却在心中存了个疑问,贾元春私下托王熙凤买冰片跟麝香,是要做什么? 李莞再问几句,王熙凤说不出所以然。可能是真不知,也可能是不说。 李莞放下这一切,回头去邢夫人的上房接贾兰。 贾赦的庶子贾琮也在,见宝玉几个来了,跟宝玉问安。邢夫人损贾琮道:“活猴儿,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黑眉乌嘴地,哪里像大家子念书的孩子?” 说罢,邢夫人把宝玉往炕上拉,百般摸娑。 贾兰跟贾环互相看了一眼。其实挺没意思的,宝玉在哪里都是高光时刻,贾兰从来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贾环更是如此。 李莞后他们几个一脚进去,见此景,心中也不大乐意。或许是宝玉天生携玉而生,本就是一大奇;也或许是宝玉的这服皮囊太好,白白净净,走哪儿都抢眼;又或许是诸人知道老太太、太太最疼宝玉,因此很多人有心献殷勤。总之府里纵溺宝玉者大有其人。贾兰矮宝玉一辈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对照组,庶出的贾环更是。 李莞在门外咳嗽了一声,邢夫人方知她在外边。于是,邢夫人忙把贾兰也拉到另一边,一手拉着宝玉,一手拉贾环。 李莞带着贾兰告退。看都看到了,也不必再做表面功夫了。 邢夫人一番寒暄过后,贾兰跟着李莞回他们院中。 * 贾珠夜里回来,贾兰跟柔姐儿已经都睡下了。 李莞一个人在书房,趴在桌子上,翻看所藏的各种医书。 贾珠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李莞的这种状态,曾经在早年出现过,近年来就没有了。 第45章 贾珠还记得新婚那会儿,李莞成天翻医书,到处寻些食补,做成黑乎乎的一碗十全大补汤。其实,他感觉他还行啊…… 贾珠细看后发现,李莞正在看医书中关于冰片和麝香药理作用的记载。 贾珠博览群书,李莞平日也总爱拿着书,问他一些医理跟药理。 贾珠道:“冰片和麝香的主要作用是开窍醒神、活血止痛、清热解毒。”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他不好启齿的作用,有些医书没有记载,他曾在别的书上看到过。 李莞突然问这个,贾珠难免自省,最近是不是他太忙了。 李莞又问:“元妃也有热症吗?” 贾珠以为李莞是在转移话题,想了想道:“我没有听说。” 李莞默了默,再不多言,转身开始收书,却被贾珠拉住,熄了书房的灯。 一夜春风袭来,满室兰淑飘香。 第二天李莞在书房中醒来,天已经大亮。素云跟银蝶难掩嘴角笑意,打来热水,给李莞梳洗。 李莞料理了家中诸事,携上素云去了医馆。 老郎中切了脉,说李莞的身体状态良好。李莞又加了些银子,问老郎中:“没有体热之症者,用了冰片和麝香会怎样?” 老郎中道:“没有热症者少量接触不打紧。” 李莞又问:“如果大量接触呢?” 老郎中道:“那要分人还看了。男子大量接触,会促进夫妻之事;至于女子……” 李莞心想,八成贾珠是知道的,所以昨天误以为她在问他别的了…… 老郎中继续道:“至于女子,若是孕中大量接触,会出现滑胎。” 李莞本在回想昨夜旖旎之事,突然从老郎中的话中回过神来。 所以,贾元春让宫外的娘家人给她买那么多冰片和麝香,到底是为何? 李莞回想起元春省亲之时,对她的托付,让家中诸事都听她的,若有人为难她,大可进宫中禀告。 李莞打算贾兰童试结束,进宫一趟。 就这样到了四月,贾兰参加完童试,回来待结果。 谁知,贾兰在童试中所作的文章,竟传开了。众人说是出了一位九岁的神童,乃当世张九龄。文章直达圣驾,圣上阅之,龙心甚悦。问之,乃翰林院侍读贾珠之子,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外孙,骁骑校尉偏将军李岩之外甥,贾兰。 圣上宣贾兰进宫给太子伴读,有诰命的家人每月可进宫看望。 荣府里诸人皆感意外,平日里安安静静跟在母亲身旁,并不起眼的兰哥儿,小小年纪,竟然作了东宫伴读。 正是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太子是皇后嫡出。皇后下诣旨,宣贾兰之母李莞,进宫见驾。 这天,李莞披上凤冠霞帔的命妇礼服,乘撵,往东宫而去。 第43章 元春 李莞应皇后宣,进宫拜见。 东宫正位上坐着的,是皇后;右手边坐着的,是皇贵妃越氏。 元春封妃时,李莞曾经跟随贾母一起拜见过皇后。当时帝后同在,贾家一行人老远拜见,并不能抬头看。 这一次的觐见,场面还比较温馨。皇后给李莞赐了座,跟皇贵妃二人和李莞拉着家常,主要是关于贾兰从小到大的一些事。 皇后生得端庄大气、仪态万方,甚有母仪天下之风。她是当今圣上潜邸时的发妻,帝后举案齐眉,也是一段佳话。 皇贵妃生得美艳动人,言行举止还带着男儿的豪气,亦是让人过目不忘。皇贵妃的兄长,就是李岩的上司,朝廷的大将军,越垚。 当今圣上的长子原是庶出,已薨。太子是皇后所出,既是嫡子,也是长子,皇上对其寄予了厚望。 皇贵妃所出的皇次子,晚太子一年出生。皇上对皇贵妃之子亦是喜爱有加,在其满周岁那年就封其为晋王。 如今太子已满四岁,即将开科启蒙。正值贾兰童试的文章大悦龙心,便被招入宫做太子伴读。 晋王如今三岁,再过一年也是要跟太子一起读书的。因此,皇贵妃也跟皇后一同前来,侧面了解一下贾兰。 皇贵妃知座下贾兰之母,乃是骁骑校尉偏将军李岩的姐姐,李岩又是大将军的爱将。皇贵妃待李莞也十分亲切。 一番谈话下来,李莞发现皇后跟皇贵妃是和睦共处的。两位娘娘谈到吴贵妃,还有两个贵人,也怀有身孕,说将来宫里的书房会很热闹。 李莞听了一圈,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宫斗戏码。宫中嫔妃现多有子嗣。所以,贾元春从宫外弄来的那些冰片和麝香,至少没有用到李莞刚刚听到的三个嫔妃身上。 皇后问完李莞话后,便道:“元妃这两日有恙,你去看看她罢。” 李莞正想去看贾元春,忙领旨谢恩。 内侍领着李莞去往贾元春所在的汀澜殿。汀澜殿馥郁芬芳,一走近便听到悠扬婉转琴声。琴声时而如波似澜,时而如泣如诉,李莞隐约听出了淡淡的哀婉。想必,这便是贾元春没有说出的心声了罢。 宫人入殿通传,琴声停了。 一宫女迎出来,那便是迎春从贾家带来的侍女抱琴。 汀澜殿的装饰颇为讲究,古朴但精致。穿梭其间的宫女们,云裳飘逸。 李莞一入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倒也应了汀澜殿的景了。只是眼下阳春时节,汀澜殿花开甚好,为何大白天燃檀香呢? 李莞想着王熙凤说的,一直在给贾元春购买大量的冰片跟麝香。那些冰片跟麝香又是用在何处? 一个念头在李莞脑海一闪而过。如果在这燃着的檀香里,加一点冰片和麝香,其味道会不会被檀香盖住? 当然,一切只是猜测。 贾元春在汀澜殿的暖阁中,李莞跟着抱琴走到殿角,才见到贾元春。 眼下已经五月了,李莞早就换了单衣。贾元春却穿着厚厚的好几层。 “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啊。”李莞道。就是感冒着凉了,也不至于穿这么厚啊。 贾元春见李莞一直在看她的衣服,解释道,“偶染风寒罢了,已经算是痊愈了。本宫近年稍有体寒,就多穿了些。” 所以,贾元春在有体寒的状态下,还从宫外购冰片和麝香这种极其寒凉之物。她自幼读书,琴棋书画皆通,难道能不知冰片和麝香的药理? “娘娘,可有调理身子?”李莞问。 贾元春道:“宫里的太医开了方子,一直在服用。” 但是依贾元春目前的状态看来,太医开的方子似乎没有起到作用。若不是一直有寒凉之物相冲,太医的药又怎会无效呢? 难道贾元春真的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用冰片和麝香争宠? 李莞依稀记得,曾经路过王熙凤院子的时候,发现她夫妻二人大白天关着门,平儿往里伺候热水。他俩成亲这么多年了,至于要大白天吗?还有贾琏这个人,论起办事来,还是精明的。怎么遇到男女之事上,他就猴急猴急地,就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李莞隐隐感觉,八成是跟这对夫妻常年经手接触冰片和麝香有关。 “娘娘,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太、老爷、太太身体都好;兰儿他爹勤勉治学,奉公守法;兰儿在童试拿了头筹,被招入宫作太子伴读。家里的下人的风气也整顿了。娘娘无需担心家里,把自己的身体先顾好。”李莞道。 因为是在宫中,虽然贾元春已经屏退宫人了,但难免隔墙有耳。李莞不便明说,只尽量告诉贾元春,家里都好,言下之意,不需要靠她争宠来换什么。 贾元春道:“贾家百年大家,如今已是第五代了。族中子弟,散漫者多,勤勉者少。我又如何不能不想家族的将来?” 所以,贾元春是为了整个贾家的筹谋,在后宫中争宠?只是那些人,是否值得她这么做?若圣上知道了冰片和麝香之事,还能否圣眷如旧? “娘娘对族中子弟的挂念,是族人的福气。常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族人也有族人的缘法,只要走大路,不走小路,善念书者有念书之乐,善耕种者有耕种之乐。陶公归隐,尚有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不在庙堂,也未必不能安享天伦。”李莞道。 贾元春若有所思。 “娘娘一切安好,对族人是莫大的鼓励。妾身望娘娘早日摒除寒症,娘娘长长久久,是族人最大的福分。”李莞恳切地道。 从汀澜殿而归,路过御花园,偶遇在玩耍的太子跟晋王。 太子温敦可人,他一直偏着脑袋在看李莞。晋王的样貌更为惊艳,生得跟女孩子一般清秀好看。但晋王却是调皮的,在前边跑着,要太子哥哥去追他。 这便是将来贾兰要伴读的两位皇子。 贾兰性格沉稳内敛,李莞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好伴读的。 * 李莞告退后,贾元春裹着裘毯子,望着窗外灿烂的春光,反复沉吟着李莞今天来说的话。 走大路,不走小路…… 娘娘长长久久,是族人最大的福分…… 第46章 “抱琴。” “娘娘。” “把檀香都倒了,窗户打开。” “娘娘,还有那些……” “那些也一起倒了。” 是夜,皇上驾到,贾元春出来迎接。 “爱妃,朕来看看你。风寒可有好些?” “回陛下,臣妾已快痊愈。” “那就好。”皇上走进汀澜殿,只觉得跟往日很不一样。“爱妃今日没有熏香了?” 元春答道:“妾身微染风寒数日,不大闻得到,就没有点了。” 皇上笑着道:“沉香欲醉,晚风催醒。花香不绝,也别有一番风味。好久没有听爱妃抚琴了,今日可否为寡人奏一曲?” 元春抚了一曲《高山流水》。 皇上在西窗前闭目聆听。《高山流水》典故中的俞伯牙和钟子期,因琴会知音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贾元春很久没有这般跟皇上抚琴了。以往她宫里燃着的檀香里,混着冰片和麝香,想用药物固住恩宠。 后宫佳丽三千,美貌者多不胜数。更有皇后这样跟皇上患难与共的发妻,还有皇贵妃这样有一个军功赫赫的哥哥的。 贾元春曾审视自己,论美貌,她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论家族,贾家自爷爷荣国公去世后,已经没落了,空顶着国公府的门第。若不是珠大哥考上科举,只怕是连一般官宦人家的前程都是赶不上的。 她曾经在一本杂记中看到冰片与麝香的作用。二者其实是常见的有药用价值的香料,用以治疗热症。但是大量接触,对男子是有促进作用的。 贾元春原本只是想试一试。这一试,就是好些年,直到身体出现寒症。 她想过停下来,但是又怕哪天停下来后,皇上突然造访,对她兴趣索然。宫里新旧更替是那样频繁,失宠,就失去了一切。 所以,汀澜殿正殿的大堂,一年四季都燃着混有冰片与麝香的檀香。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抓住皇上的机会。 然而今天,汀澜殿已经没有燃香了。皇上依旧没有走,还在很入迷的听她的琴音。而不是跟以往那般,一入殿便迫不及待地拉她至内室。 贾元春心中感慨万千,应是对上了李莞的那句话“走大路,不走小路”。她曾经以为的捷径,竟也不是捷径,倒误了皇上听琴了。 想着想着,弹错一音。 皇上笑着回首。 贾元春俯身请罪,“妾身弹错了”。 皇上笑着拉她起来,“古人云,曲有误,周郎顾。朕比周郎何?” 相传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精通音律。即使酒醉,都能听出乐者弹错的音。 当今圣上的才情,堪比昔日的周郎。 贾元春道:“周郎风华倾世,却天不假年,英年早逝。圣上文韬武略,是天下之主,正值鼎盛,会万古长青。” 圣上龙心大悦,揽住贾元春。 内侍跟宫人忙拉帘退下。 没有用冰片与麝香的这一天,依旧圣宠如故。 “爱妃,知道朕为何点中你吗?” 当初跟贾元春一起册封的,还有吴贵妃跟周贵人。她们三人的母族,都是太上皇的旧人。贾元春以为,她们三人都是皇上为了安抚太上皇而从宫女提成妃嫔的。这是贾元春长期以来不安的心结。 “妾身不知。”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竟是朕一厢情愿了。” “皇上,臣妾不敢……” “元儿,朕是心悦你的。” 他唤她,元儿了。 * 又过了些时日,李莞私下差人打听贾家往各个香料购买冰片跟麝香的情况,最近竟然是没有再买了。 到了王子腾夫人生日这天,王家差人请贾母、王夫人等人。 贾母不去,王夫人也不好意思去。 倒是薛姨妈带着凤姐儿,同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去了。 李莞一直是不搅到其他家族里边去的,她不去。她带着刚刚做好的点心,携着柔姐儿跟奶妈,去了潇湘馆找黛玉。 贾兰童试已过,黛玉回扬州在即。李莞挺舍不得的。 黛玉穿着一身白绛相间的衣裳,在潇湘馆的廊下喂鹦鹉。 那鹦鹉看到李莞,立刻扑着翅膀。“大奶奶,大奶奶。” 第44章 马道婆也有克星 “大嫂子”黛玉见李莞来了,笑着将她迎入屋。 桌上摆着黛玉要带回扬州的书跟字画。 “姑娘要家去了,怪舍不得的。”李莞道。 黛玉又何尝舍得,但她终究是要回家的。“大嫂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扬州玩一趟好不好?” 李莞笑着道:“好妹妹,待柔姐儿大些,那是一定要登门拜访的。” 黛玉道:“那我便常回来看大嫂子。” 这话李莞爱听。 两人正说着,忽闻廊上小丫头喊着:“姑娘,纱屉子里飞来了大燕子。” “来了来了。”黛玉喜道,忙不迭地出去瞧。 转身前,将桌上的一副卷起的画卷带动。那卷轴在桌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两圈,遂掉到地上,铺开来。 那画的意境极其美好,春天里,开满桃花的桃树下,立着一白衣少年。少年抬首,温柔地看着花,仿佛要将整个春天都装进他的眼底。 李莞细看之,画中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弟弟李岩。 李莞看后,装着离愁的那颗心也舒畅了,她磕的cp就是有结果了。她顾念着小姑娘的面子,小心卷起卷轴,将其摆到桌上。她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过,到廊下跟黛玉一起看新飞到她屋檐做窝的大燕子。 估摸着柔姐儿要睡醒了,李莞便回自己住处,一身轻快。 第二天一大早,李莞就听到素云道:“大奶奶,昨儿夜里,可不得了了。环三爷用蜡烛油把宝二爷给烫了。” 贾珠早已出了门,李莞匆匆洗漱后,携了素云去看宝玉。 走到半路,听洒扫的婆子说,宝二爷正在老太太处。李莞便直往贾母处去。 宝玉左边半张脸上满满地敷着药膏,看不出烫的程度,但是面积是很大的。 “是谁把你烫成这样,你快说来,祖母跟你做主?”贾母见宝玉如此,心疼不已。 “原是我自己烫的,与旁人不相干。”宝玉道。 李莞心道,宝玉还算有点担当,免得底下人受责罚。 不过,她今早从素云那里听到的版本,并不是这样的。 昨儿宝玉、三春、宝钗、薛姨妈、熙凤等人去参加王子腾夫人的寿诞。贾环是庶出,这些人不带他。王夫人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风,把贾环喊她房里抄佛经。李莞度王夫人的用意,八成是要显示一下嫡母的大度,意思是我这个嫡母可是没有忘记你。 贾环在贾府一直不被待见,想着今儿也被太太给重视一把,十分不安分。他一会儿喊彩云给他倒茶,一会儿喊玉钏儿给他剪灯花,一会儿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王夫人房里的丫鬟们都嫌死他了,只有彩霞跟贾环还比较要好,给他倒了茶。 彩霞跟贾环的事儿,李莞也是有耳闻的。彩霞是王夫人房里的丫鬟,似乎又对贾环很上心。 待宝玉在王子腾家里吃了酒回来,王夫人让他在屋里躺一会儿。那宝玉借着酒劲儿,竟拉着彩霞的手不放。贾环便恨上了,故作失手,用蜡烛里的油烫了宝玉的脸。 贾母一时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便把跟着宝玉的人都骂了一顿。 贾珠夜里回来才听说此事,直道:“一个两个都不像话。” 贾环打小养在赵姨娘处,从来都不被重视,处处受王夫人明里暗里的打压。被王熙凤喊“慌脚鸡”,“上不得高台板”。 宝玉得尽了贾府资源,却因溺爱过度,沉溺脂粉堆,言行无状。 其实,荣府里还有一个孩子,从来都不被注意到,早年他的母亲在这个家里也倍受排挤和指责。那便是已经成了太子伴读的贾兰。 逆境保不齐找上谁,是自暴自弃,还是珍视自我,全靠各人的选择。 李莞道:“明儿跟赵姨娘说说,要他母子莫嫉妒宝玉,莫再出些伤天害理之事来。横竖这个家往后不是太太做主,她母子有什么要求,往我这里提。” 贾珠道:“还有贾家私塾,也要整顿,不然族中子弟,只会在那里越学越离谱。” “兰儿先前请的崔先生,把兰儿带得就挺好。现在兰儿也进宫去了。不然把崔先生请到贾家私塾如何?就是现在管私塾的贾代儒老先生不知该怎么交待,他的长孙贾瑞还走了。”李莞道。 贾珠道:“贾代儒老先生处的米面,还是一应供着。将来养老,我们也管。崔先生若是能把贾家私塾的风气整顿了,我必奉其为上上宾。这事儿,我这回去江南之前就给办了。” “夫君莫着急,等事情一样一样理顺了就好。”李莞收拾着贾珠换下来的朝服。 贾珠望着自己妻子整理衣物的背影,心生暖意,但凡他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说出来,经过她温言软语相劝,他总能够拨开云雾,用一个更好的状态重新启程。 第47章 “娘子,我在想,宝玉要是也有个贴心人管管就好。”贾珠道。 李莞冷笑道:“只怕是待宝玉好的人太多*了,才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贾珠放下手中的奏折,笑着问李莞:“娘子是站木石同盟,还是金玉良缘?” “天爷,夫君,你怎么也……”李莞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你怎么也这么八卦了?“夫君,我弟弟李岩,中意林姑娘得很。” 贾珠略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了?娘子怎么不跟我讲?” 李莞道:“夫君每日早出晚归,回来还要写奏折。家里琐事又多,我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林妹妹呢?”贾珠问。 李莞笑着点点头。 贾珠笑着道:“这样大的事儿,我竟然是不知的,还好平日里没有说错话。往后娘子的心事,可得都告诉我。” 岩黛cp确实是李莞小心呵护的心事,一个是对兰儿有教导之恩的林妹妹,一个是她的亲兄弟李岩。 李莞应着贾珠:“知道了。” 过了一日,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府来请安。 见宝玉脸上糊着一大块药膏,唬了一跳,对着贾母一通忽悠,说大凡王公卿相家的子弟,只一生下来,暗中就有许多捉狭鬼跟着他,让贾母除了香烛供养之外,让一天多使几斤香油,添大海灯里。 贾母的大丫鬟鸳鸯闻此,便差人来李莞处,喊她过去的瞧瞧。 李莞便跟着来了贾母处。但见那马道婆大说特说得唾沫星子直飞:“我们庙里,好几处王妃诰命供奉。那南安郡王太妃,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用的是比缸略小一点的海灯。锦田候的诰命,一天不过二十四斤。还有五斤、三斤、一斤的。还有小家子,四两半斤,也是替他点的。” 马道婆见贾母只是点头,并不应,话就说得不那么冲了。“若是为父母尊长点,多舍些无妨。像老祖宗为了宝玉,多了也不好,五七斤,也就是了。” 李莞心笑道,这马道婆还挺会察言观色,踩着人的点去忽悠。 贾母道:“你就一日五斤,合准了。” 马道婆面露喜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抬头见门口站着一妇人。 那妇人生得小巧玲珑,穿得也艳丽,涂脂抹粉,叉钗配环,脸上笑容可掬。跟寻常高门大户家的美娇娘也无二样。 看着看着,马道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高喊一声“啊也”,竟跌倒在地上。 众人忙去抚那马道婆,李莞亦走了过去。 谁知那马道婆竟像见了鬼似的,人尚坐在地上,两腿蹬着直往后退。 李莞想起薛蟠见她也有这般反应。难道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看出她有异样? 李莞停住脚步。 那马道婆翻身而起,连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嘴里还念道:“这是哪个阎罗殿里跑出来的罗刹鬼来续命了。” 诸人皆诧异地看着李莞。 贾母见此道:“原本以为这个马道婆挺灵的,竟是这般疯癫。灯油供奉就不去她庙里了。”贾母回头又对王熙凤说,“跟府里拢翠庵的妙玉小师傅说说,就供她那里。” 诸人再去寻李莞,便寻她不得了。 李莞被马道婆这么弄了一出,虽然歪打正着地反诈骗了,但她自己也在众人面前被马道婆累了个外焦里嫩。 虽然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外号,比如“悍妇”、“夜叉”,今天平白无故,只怕又要多了个外号了。谁愿意被人喊鬼呢?这出闹剧过后,还不知道府中诸人对她是何态度。贾珠听到后,又会如何想她? 李莞这天就把自己闭在家里,天一黑,就倒在床上。 贾珠回来,她也不去迎。 贾珠以为李莞是累到了,去书房写完奏章后,便轻轻巧巧地在她身旁躺下。他喊了一声“娘子”,李莞没有应。贾珠以为她睡着了,也不吵他。 待到第二天,李莞也不似往日那般一大早起来伺候他换朝服,给他准备早饭,依旧静静地睡着。 贾珠便觉得李莞有事,喊来墨竹问话,问家中是否有大事。墨竹道,也无甚大事,莫不是被马道婆给讴到了? 贾珠便细问了马道婆一事。贾珠笑了,原来是为则个。贾珠对屋里人交待了今日的饮食等事宜,便去上朝。 这天,翰林院的事一必,贾珠就辞了同僚的邀请,径直回家。 院里只有洒扫的丫鬟婆子,屋门是闭着的。 李莞正在给柔姐儿喂蛋羹,瞧着贾珠早归,颇感意外,但也只淡淡道了句:“回来了?” 贾珠让乳母将柔姐儿抱出去。 屋里无外人,贾珠道:“娘子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李莞本在收拾摇篮里柔姐换下的小衣服。她顿了顿,贾珠应该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罢。 “我能有何心事?”李莞应着,她想看看贾珠的反应。 贾珠道:“从古到今,凡成大事者,多毁誉参半。娘子不必对小人之言介怀。” 文化人安慰人都显得文绉绉的。李莞道:“我可没有做大事。” 贾珠笑着道:“娘子理家就是大事。天下家国,家和国,是分不开的。 李莞并没有贾珠想得这么多,她依旧整着柔姐儿的小衣裳。 贾珠见李莞不为所动,放下她手中的小衣裳,有些撒娇地晃着她的袖子道。“娘子可是答应过我,不藏心事的。” 说道藏心事这件事,李莞最大的秘密,那便是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眼下,已经被马道婆不知怎么地,就这么给戳到了。 “如果我就是马道婆说的那般呢?”李莞望着贾珠的双眼问。他的眼睛很好看,棕色的瞳仁,泛着剔透的光。那是她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夫君,她想试着敞开自己的心扉。 贾珠失笑,道:“娘子不要在意那老婆子胡说八道。府里没人信她的。” “别人怎么看我,我已经看开了。我在意夫君的态度。”李莞道。这便是这两天她打不起精神的主要原因。 贾珠扣住她的手:“我的态度,不是很容易看到吗?” 天还未黑,窗上留下了两个交叠的影子。 院里洒扫的小丫头子看到了,笑嘻嘻地跑开了。 “那马道婆原来还说我活不过二十呢!骗了爷爷好些香火钱,我从来都不信她的。”贾珠道。 “去她的。”李莞道。 遂又对上贾珠柔得要化的眼神。 李莞想着,现在不都好了吗?事在人为。 李莞笑道:“对,信我们自己就好。” 那一夜又是旖旎半宿,亦如新婚。 * 且说马道婆来的那天,赵姨娘还打算请她帮个忙。王夫人欺压她母子太久,合着东院的王熙凤也喜欢起哄。赵姨娘想着,若是马道婆能把宝玉跟王熙凤魇了,都带走,岂不快哉。这样二房就只剩下珠大爷跟贾环了;珠大爷对钱财看得很淡,珠大奶奶曾经还护过她母女,将来环儿肯定能得一大份家产。 赵姨娘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就听说马道婆被珠大奶奶给吓走了,竟像是见了鬼一样。 没两日,珠大奶奶竟找上赵姨娘的门了。 赵姨娘知道马道婆有些本事的,她认为马道婆的话,并不能完全不信。现下小丫头子通传珠大奶奶来了,赵姨娘抖了个激灵,手里正在粘的鞋都掉了。 “珠大奶奶怎么来了?”赵姨娘的声音有些瑟瑟的。 以往李莞曾经照拂过赵姨娘跟探春,所以赵姨娘是感念李莞的。平日里见到了,也跟见着亲人似的。 现在赵姨娘的态度大变,八成就是跟最近府里的风传有关。 “我来看看姨娘跟环哥儿。”李莞道。 “环哥儿上学去了。”赵姨娘的声音仍在发抖。 “学里已经换了先生。就是之前请来教兰哥儿的崔先生。崔先生还是很不错的,把兰儿也带出来了。贾家私塾肯定会大不一样了。”李莞道。 “那是甚好。”赵姨娘简单地应着。她打见到李莞开始,思维都变慢了,满脑子都是马道婆的话。 “赵姨娘,都是一个家里的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宝玉脸上的伤,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姨娘跟环哥儿也无需妒忌宝玉,将来若要立门户,公中的账是在我这里的。姨娘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若是想跟太太要彩霞,我就替姨娘去要。只一点,我管的家,若是再出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不得就此放过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姨娘切记得就好。” 李莞自视语气还算平缓,谁知赵姨娘却像进了衙门一样,吓到连声道:“她跟环哥儿再也不敢了。” 李莞本准备了好些口舌,软的话,硬的话,都备下了。没有想到竟然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说服了她。 见赵姨娘抖如筛糠,想必往后也不得再造次了。 贾家学堂换了个严厉到贾兰都畏的先生,一时间学风大变。抱着来混的心情的子弟,说什么都不肯来了。而愿意在贾家私塾读书的子弟,也有了一个清净的读书环境。 第48章 尽管李莞的外号,又多了一个“活阎罗”。贾家诸人待她倒是如赵姨娘这般,只是更加敬畏了。李莞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老太太挺她,府里姑娘们、凤姐亦是如此。 相传近日,珠大爷跟珠大奶奶,夜夜琴瑟和鸣,如新婚一般。诸人更不敢轻慢她。说起来,人家夫君都不介意,外人倒是吃咸鱼蘸酱油,多管闲事了。 * 在说黛玉这边,那日李莞回去后,她清理桌上的字画,发现有一个卷轴卷的方向不对,不是她卷的。那个卷轴正是她思念李岩时画的。 黛玉房里的丫头们都说没有动过桌子。黛玉便想起,她跑出去看纱屉子的大燕子时,身后似乎有响动。当时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回头去管。 想必就是这个时候,卷轴掉了,被重新卷起的。 当时屋里只有珠大嫂子。珠大嫂子可是李岩的亲姐姐,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会认不出画中之人? 珠大嫂子看后,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将卷轴归位。此后,便再也不提。 原本珠大嫂子还在试探来着,现在是连试都不试过了。 珠大嫂子必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也就不再试了。 黛玉越想越觉得,心直跳的。 等李岩哥哥下次回来,珠大嫂子要是把画的事情跟他说了,那可真是……没法再见他了。 黛玉想见见李莞,却又听说,府里来了个胡说八道的道婆,把珠大奶奶给讴着了,珠大奶奶不大见人。 黛玉曾走到李莞院里,见屋子大门紧闭,便想迟些再来找她。 再过了几天,李莞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黛玉面前。 两人约着一起游园子。 走到翠烟桥,山坡上高处拉着帷幕,有匠人在里头种树。但见一面容清秀的男子,坐在山子石上。那人是贾芸,李莞认得。王熙凤将监管种树的差事交给他了。 一生得细巧、干净的小丫头,抱着喷壶,正好路过,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她又不经意间抬手将一帕子落在地上。 黛玉正要喊那位小丫头。刚刚在石头上坐着歇脚的贾芸起身,便走过去,把帕子捡了,望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好一阵。 黛玉便敛了声。 李莞笑而不语。那小丫头是林之孝的女儿,原名林红玉。后来说她犯了宝玉的“玉”字,便改名为小红。 小红是个很有主见的丫头。她本是在宝玉处,但宝玉房里由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几个大丫头把持着,小红压根就进不了屋里,只在屋外干活。她在宝玉那里看不到前路,于是就转向了贾芸。 贾芸倒是小红不错的选择。将来远离宝玉屋里那是非之地,两人共守一个家,相濡以沫一辈子,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前边风大,我们回去坐坐。”李莞道。找个借口回避一下,给谈恋爱的年轻人腾些空间。 黛玉见李莞待小红跟贾芸十分宽容,她心中端着的小鹿也就放下了。其实,被珠大嫂子知道也没什么。 但是,黛玉还是不想她的心事,被李岩哥哥知道了。以前还能混在迎春、探春、惜春一起,围在他身旁哥哥前,哥哥后地,一起看小梨花。简简单单地在他面前当小妹妹。 若是被他知道,她对他早有爱慕之心,她都不知该怎么自处了,明明又是很想见他的。 回到李莞的院子,柔姐儿正在桃树下,被奶妈抱着晒太阳。 黛玉跟李莞道:“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嫂子讲。” 李莞忙清退了屋里的人,对黛玉道:“姑娘讲。” “大嫂子,我画过一幅画,没有给人看过的。”黛玉垂眸道,“但是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卷轴卷的方向不对了。” 李莞失笑。黛玉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平日里卷画,不散就成,谁管方向呢。 “想是哪个小丫头子卷错了?”李莞问。 黛玉道:“我房里的丫头不动我的字画的,而且她们知道我卷画的习惯,碰了也会从底往上卷。” 李莞心想,那天真的不是有意看到的,竟让林妹妹多想了。 “是不是纱屉子发现大燕子的那天?好像是我在地上捡起来的,没有细看,合着是给姑娘卷错了啊。”李莞道。 大嫂子在给她打掩护。黛玉感激她,知道她肯定是不会跟别人讲的,但是她想大嫂子不要跟李岩哥哥讲,她能够在他回来的时候,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看看他,热闹一下。 “大嫂子,那幅画,我其实画的是李岩哥哥。”黛玉红着脸道,“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大嫂子,你可别告诉他了。” “不告诉,我们不告诉他。”李莞打包票道。心里乐得,要是李岩那块石头知道林妹妹的情义,不知道该多高兴。但是,言出必行,说不说,那就不说。 “大嫂子,李岩哥哥在边塞保家卫国。我对他更多的是敬佩之情。”黛玉伏在李莞肩头,“大嫂子,我不想他知道后,我连见他都不得了。” “哎哟,我的好姑娘。他那么中意姑娘,把姑娘的诗背得滚瓜烂熟的。怎么会见他都不得了?姑娘以为林伯父一来京都,我爹都找他下棋,真的是两老觅到知音了?”李莞笑着道。 “我以为是这样了。”其实黛玉心中有感觉,她父亲频繁跟李家伯父见面,可能不是单单下棋那么简单。 “西北的战事就在这一两年,姑娘也还有三两年及笄。本来定下来也不算早。奈何我跟你珠大哥原来婚事周折了,所以我父亲对提前定亲这件事,就变得格外慎重。姑娘只管放心,我李家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把姑娘娶进门。”李莞道,“这之前,我不给他说,让他自个儿猜去,嘿嘿嘿。” 第45章 桃花行 黛玉回扬州后,宝玉觉得日子竟是乏味起来。只听说林妹妹年末会随林姑父来京述职,那便是还要等上大半年了。 宝玉闲来无事,被薛蟠骗出来,薅出去了他的饭局。 原来五月初三,是薛蟠的生日。古董行的程日兴寻了偌大一尾新鲜鲟鱼,还有粉脆鲜藕,大西瓜,以及暹罗国进贡的暹猪,一起送给了薛蟠。薛蟠将这些稀罕物给了母亲、老太太、贾政、王夫人处各送了一些,剩下的留着组了个饭局。 饭局设在了薛蟠的书房,参与的人有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几个薛蟠平日玩在一起的。还请了唱曲儿的。 宝玉笑道:“我的寿礼还没送,就来叨扰了。” 薛蟠道:“明日你送我什么?” 宝玉道:“金银不是我自己的,不然我送你字画吧。” 薛蟠哈哈大笑:“我记得以前看过一张春宫图,是“庚黄”画的,画得真真不错。” “……”宝玉,“那是唐寅……”大才子,唐伯虎。 其实宝玉和薛蟠这些人是玩不到一快儿去的,只是总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便来了。 正说着,小厮来报,说冯大爷来了。 那冯大爷便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冯紫英这个人,跟薛蟠玩的其它稀烂纨绔不一样,他是真会武的。因此,冯紫英很被薛蟠诸人所追崇。 寒暄过后,薛蟠见冯紫英脸上有伤,便问何故。 冯紫英笑着道:“之前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住了,再不跟人怄气了。我这脸上的伤啊,是在铁钢山打围,让兔鹘子给捎了一翅膀留下的。” 围猎可是皇家子弟,以及受其邀请了,才能去的。 宝玉忙问是什么时候,又闲聊一会儿。 冯紫英吃完茶,众人邀他入席。 冯紫英却说要走,还说有一件大事要面见他父亲回话,就不吃席了。 诸人不依,冯紫英便说领两碗酒。两大海碗酒,冯紫英站着,一气喝完。 宝玉觉得冯紫英真有几分英雄气了。 送走了冯紫英,诸人又饮了一回才散。 热闹过后,宝玉又生出空虚感来。说不上的哪里空空的,但哪儿哪儿都空。 说到英雄气,宝玉想到了李家哥哥。宝玉曾经也很父亲贾政说,他要像李家哥哥那样驰骋疆场,报效国家。父亲贾政说他是个蠢物,连经史子集都没有学透,拿什么报效国家?当时他觉得父亲说得很对,后来又对科考厌恶至极。文不想搞,武不能搞。只有每日在怡红院,跟姑娘们在一起,方才觉得跟水一样的清新。跟男子在一起,只有满屋的牛皮跟酒臭。 回去后,袭人责备宝玉不跟她讲一声,就跑出去喝得醉醺醺地。宝玉说,因为冯世兄来了,他忘记了。冯子英世兄,还算这些世家子弟中,比较豪气的,让宝玉看得上的一个了。 正说着,宝钗走了进来。 晴雯几个见了,远远地离了。这个宝姐姐来怡红院从来都直接往里边走,也不找人通报,像入自家门户一般。宝玉屋里只有袭人跟她投缘。几个大丫头纷纷散去。 宝钗笑着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她一直在闺房中,听着这伙子人在她兄长薛蟠屋里吃酒耍闹。宝玉前脚走后,她后脚也来瞧瞧。 第49章 宝玉道:“姐姐家的东西,自然先偏我们。”话说那鱼鲜,藕粉,猪香,瓜嫩。薛大哥总是能弄到好东西。 宝钗摇着头,笑着道:“并不是先偏你们。昨儿哥哥特地请我吃,我不吃,叫他留着送人、请人。我知道我命小福薄,不配吃。” 宝钗这话,原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贤淑,对好东西不争不抢,留着给赶人情多好。 宝玉听后,心里却不是那个滋味儿了。原来薛大哥不是一有好东西,就想着平日里一起玩的哥儿几个;还是宝姐姐让他拿来待客,他才拿出来的。 所以,这些平日里一起玩儿的兄弟又算什么?玩伴?酒搭子?亦或者什么都不是,凑在一起热闹一下子罢了。 谁知热闹过后的冷静,比往日的冷静更让人寂寞。即便宝姐姐在一旁温言软语,也无法消除那种感觉。 只听见晴雯在外边抱怨:“有事没事跑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 宝玉心想,晴雯这丫头牙尖嘴利的,说话不过脑子,屋里可是听得真真的。 宝钗听了并不显恼,反而跟宝玉有说有笑的,直到深夜。 窗外苍苔露冷,□□风寒,宿鸟栖鸦惊飞。宝玉想,林妹妹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 黛玉正在扬州林府西厢的灯下,展开笔墨,落下一行隽秀的字迹,“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门外“咚咚”敲响,是母亲贾敏端着养生汤来了。里边给了新出的桑椹等物,汤紫红紫红的,看着很好看。这是大嫂子尝试的新方子,叫五黑汤,其用料包括桑椹、黑枸杞、黑枣、黑梅干跟黑葡萄干,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玉儿,在写什么呢?”贾敏见黛玉把有墨迹的纸盖上了,便知其有心事,便笑着问她。 “母亲,我没有写什么。”黛玉道。 “哦?”贾敏分辨着盖着的纸背上浸透的墨迹。只辨认出什么默默,什么痴痴。 贾敏会心一笑,倒让黛玉觉得母亲想岔了。 黛玉遂展开刚刚写的纸张,索性让母亲看好了。 贾敏读着这句诗,这是女儿的心声。前边半句“花魂默默无情绪”还好理解,玉儿是个内敛的孩子,她有她自己的世界,俗世的情绪不教她感染半分。但是后边那句“鸟梦痴痴何处惊”,鸟儿在梦什么?又在痴什么? 贾敏依稀觉得黛玉是有意中人了,老爷每次去京都,都要去李家跟李守中下棋。李家的哥儿是真好啊…… 贾敏笑着道:“写得好。让我想起了李太白的一句诗来,“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就是不知后半句是何意。” 黛玉则是迅速喝完母亲送来的汤水,两颊绯红地对贾敏道。“母亲,早些休息。时候不早了,明儿再跟你讲。” 明儿母亲要去庙里上香,她肯定就不记得问了。黛玉心里这般想着的。 果然第二天,父亲去了衙门,母亲约了朋友去庙里,黛玉在屋里陪弟弟林奕玩儿。 下午林奕要午睡,黛玉便在碧纱橱内小憩。 她梦见自己一会儿变成一只巨大的鹏鸟,一会儿又变成一只在天上飞的巨鲲,往天的尽头飞去。 天的尽头,时而是大海,时而又是黄沙,白狐狸在黄沙上奔跑着,后边跟着的是一队穿着铠甲的勇士。为首的少年将军,怎么那般眼熟? “李岩哥哥。” 黛玉被自己的梦语惊醒。她捂着自己的脸颊,竟然说出来了。还好紫鹃跟雪雁都在外边打盹,应该没有人听到。 黛玉借着将鹦鹉从长廊外提进来,好看看紫鹃跟雪雁的反应。二者皆刚刚醒来,问姑娘何事? 黛玉拎着鹦鹉架子道:“无事。” 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庭院里,黛玉躺在躺椅上,品位着书中的诗句。 她不自觉叹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忽然,挂在她手边的鹦鹉也跟着说,“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黛玉对它“嘘”了一声。这小东西原来只会说两三个字的词儿,什么时候竟然能念这么长的句子了? 结果黛玉越不让它说,它越要说,“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这句诗要是落母亲耳畔,定会又来问她的。 黛玉道:“再说就把你的羽毛都拔掉。” 也是奇怪,那鹦鹉就只剩下“呱”的音发出来了。 黛玉心满意足地在躺椅上,盖着诗册子小憩。 * 塞外大捷,皇上赐酒。 昔日霍去病将汉武帝御赐的美酒混入泉水中,跟众将士共饮,后来该地因此得名“酒泉”。 今昔不如往日,此处也不是酒泉的清流。 大将军麾下,都尽量将水烧开了喝,以免疫病的发生。 李岩将御赐的酒倒入好几口煮着沸水的大锅中,又加上提香的草药,跟诸位将士大口大口地干着提气醒神的药酒。 喝完酒后,将士们在篝火前又跳起了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热闹过后,将士们都休息了,只剩下了远处的鸦鸣,李岩觉得内心无比地充实。 在篝火前,他拿出那本已经翻旧的诗集。他翻到了《桃花行》,作者是潇湘子。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李岩笑着,用烧过的木炭做笔,在旁边批注:有没有妆都甚美。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李岩批准:天人合一。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李岩笑着写:倒底是人窥花?还是花窥人?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读到这一句,李岩迟迟无法动笔。听姐姐李莞说,林妹妹原先有不足之症。但是后来姐姐又给林家姑妈推荐了好几款健脾胃的食补。姐姐说,林妹妹最初拿到一碗黑糊糊的汤时,都怀疑人生了。一家人好生相劝,她一喝,黑糊糊的汤竟然是甜的,后边就主动要着汤喝了。 李岩是会煲汤煮粥的,他想,若是他煮那碗汤,要比姐姐煮得更清爽,一看就让人一眼爱上。 李岩旁批着:往后就不会再瘦了,只有融于自然之美。 第46章 翠滴亭高手过招,林妹妹作葬花吟 交芒种节的这一天,荣府摆了各色礼物,祭送花神的。因为芒种过了,夏天就来了,众花谢去,花神退位。 大观园的女孩子们在这一天,或者用花瓣和柳枝编织成轿子或者马一样的小摆件,或者用绫绵、纱罗叠成小旗帜,用彩线系到每一颗树,每一朵花上。 一时间,院内被打扮得桃羞李让,竟有让燕妒莺惭之境了。 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莞、熙凤,跟巧姐儿、柔姐儿及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 “林姐姐要是还没回去,看到这风光,该有多欢喜。”探春道。 众人皆说平素最爱花的林妹妹,竟是家去了。今年没有共赏这满园的盛况。 “宝玉呢?这会子还睡觉不成?”熙凤问。 “我去闹了他来。”宝钗道。 宝钗辞了诸人,独自往怡红院走去。路上还遇到了从姑苏请来的那十二个小戏骨,叙了一会儿话,宝钗将其往诸人处一指。遂又往怡红院走去。 宝钗走到怡红院,袭人迎上来,说宝玉往潇湘馆去了。 而潇湘馆此时已经人去楼空。但宝玉很多次在潇湘馆廊外独自凭栏,被人看到过。 宝钗心知,在宝玉又在想林妹妹了,遂欲转身离开,却见一只如团扇般大小的玉蝴蝶,迎风翩然起舞。 宝钗拿出团扇,去扑那蝴蝶。那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地飞着,直把宝钗引到池中心的翠滴亭。 翠滴亭盖在池子的正中央,四边都是水,有游廊曲桥通向案边。翠滴亭外边围着雕镂隔子,上边糊着纸。 宝钗听到亭子里边有人讲话。母亲说,生意人靠的就是消息灵通。虽然听墙脚不太地道,但是宝钗就是挪不动脚了。 “你看看这块帕子是不是你的,是你的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 “就是那块,给我罢。” “你拿什么谢我?” “我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 “那你不拿什么谢捡帕子的人?” “他是个爷们,捡了东西,自然该还。” “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 “拿我这个给他,就算谢他了。可不许告诉别人,你发个誓。” 好家伙,男女私相收授啊。这芸二爷,八成就是监督种树的贾芸。那个收手帕的小丫头子,听声音,像是宝玉房里头的小红。 宝钗不打算掺和进去。做生意也不是得了点消息,就要进那个货。 “哎哟,咱们只顾着说话,就是有人在外边听,我们也不知道。不如我们把隔子都推开吧。” 宝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走是来不及了。她心想,要是被知道我都听到了,怕日后生事。得想个金蝉脱壳之计啊。 第50章 扯何人呢? 宝钗忽然面前浮现了李莞那张娇俏的,浓妆艳抹的脸,以及薛蟠、马道婆见她如见鬼的表情。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正如李莞训斥偷奸耍滑的下人的话,“头顶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宝钗也不知怎地,竟一下子谁人都不能攀扯了。眼下她又着急,等等,不攀扯人,别的总是可以的吧。 “长风、玉门,你们在这里吃草啊!” 亭子里的小红跟缀儿推开窗户,但见宝钗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赶。 “你们把珠大奶奶养的两只兔子,藏哪儿去了?”宝钗笑着问她们。 坠儿道:“何曾见到兔子了?” 宝钗道:“刚刚看到珠大奶奶喂的两只兔子,今儿散放了出来,跑到这儿吃草,我来捉,它们绕东一跑,就不见了。必是藏在这里头了。”宝钗一面说,一面进去寻一寻,抽身转走,道:“一定是跑到那山子洞里去了。” 宝钗心想,终于给遮过去了。 小红听到心里边去了。待宝钗走后,小红拉着坠儿道:“刚刚宝姑娘说的,真的是珠大奶奶养的兔子来过?” 坠儿道:“莫说是珠大奶奶养的兔子了,就是珠大奶奶本人来过,又怎样?那东府先荣大奶奶的弟弟秦钟,跟水月庵里的小尼姑智能儿;还有宝玉的小厮茗烟,跟东府的小丫头子,不都珠大奶奶做主,公中支了喜钱,高高兴兴地嫁娶了。不如我送你一个人情,都告诉珠大奶奶,省得帕子来帕子去的,直接给定了得了。” 小红一听,脸涨得通红,忙搁坠儿的痒,“看你个饶舌的,不撕了你的嘴。刚刚还发誓来着。” “不讲不讲,不过就是逗你玩儿罢了。”坠儿笑着道。 正说着,又有文官、司棋、侍书等小丫头上亭子来。二人便止了话题,同她们几个一块儿玩儿去了。 熙凤在山坡上,朝小红招手,说她自己的丫鬟没有带,一口气交待了小红好几件事帮她跑腿。 小红是个很有能力的丫头。奈何宝玉屋里一直都是袭人、晴雯等几个大丫头把持,小红连房门都进不了,只能在外边做些浇花、养雀儿的活儿。现在琏二奶奶给她交待了好几件事,是个机会,小红心道,一定要把事情给办好了,欣然领命。 李莞记得,之前她还看到过小红故意掉帕子,给贾芸捡到,想必是小红在给自己找出路罢。 李莞心道,这是个有主意的丫头。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翻身的机会。 小红路遇晴雯、绮霰、碧痕等一众丫头。 晴雯当着众人的面,对小红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你只是疯罢。花儿不浇,雀儿不喂,茶炉子不笼,在外头逛。” 小红道:“今天不用浇花。喂雀的时候,姐姐在睡觉。” 碧痕问:“那茶炉子呢?” 小红道:“今天不是我笼的班儿。” 绮霰在一旁帮腔作势:“听听她的嘴。你们别说了,让她逛。” 这几乎是小红每一天的常态。 晴雯是老太太亲点给宝玉的,算是过了明路了,凭着模样娇俏,以为自己早晚会是宝玉房里的姨娘,从来都对旁的小丫*头们呼来喝去。 碧痕,是伺候宝二爷洗浴的丫头。谁不知道她在宝二爷洗浴的时候,干过的那点子事。不过,她到现在,名分是没有的,责备下面的小丫头是常有的。 绮霰就更绝了,自己混不进宝玉房里,但是却把晴雯几个大丫头巴结得很好,便以为比旁的丫鬟多个心眼,也是能拉踩一个是一个。 小红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喊我取东西去。” 晴雯几个便没了话说,大家分路走开。 小红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晴雯的话声传来:“怪道呢!原来攀高枝儿了,把她兴的……” 小红忍着气,不与其她们几个再争论了。 熙凤到李莞屋里叙话去了。小红办完事,便寻来了李莞的屋里。 小红攒足了精神头,回着王熙凤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会了五奶奶,再来瞧奶奶。五奶奶前儿打发人来说舅奶奶来了信……” 李莞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姑娘可以啊。“奶奶”、“爷爷”,倒是一堆呢。” 王熙凤道:“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 小红一口气,把交待给她的四五家的事都给说了,而且还不出错。 李莞亦是赞不绝口。这么个能干丫头,放在宝玉那里,成天浇花喂雀,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你明儿伏侍我去,我认你作干女儿。”王熙凤道。 李莞笑着道:“你原来不认得她?她是林之孝的女儿。” 王熙凤听后十分差异,笑道:“林之孝夫妻,锥子扎都不出一声儿,一对天聋地哑。到养了这么个伶俐丫头。” 李莞是喜林之孝夫妻的本分的,所以将采买之事给了他们。他们也一直兢兢业业地办事,不出纰漏。小红原是老太太送去宝玉处做事的,现在看,是怡红院埋没她了。 王熙凤道:“明儿我跟宝玉说,管她要你。” 李莞心道,熙凤也是个下手快的,看准的人直接就抽了。如今果子铺做生意挣的银两,李莞也是有份的。小红跟熙凤和跟她,也一样。李莞底下得力的人也多,包括宝玉屋里出来的茜雪,也是认真能干的。 小红瞅了眼李莞,她笑容和煦,如沐春风。再想着底下那些爱偷懒的婆子背地里说她的那些绰号,是她们瞎罢了。 小红出了李莞屋的门,就看到了两只麻灰的兔子蹲在院子里吃草。小红心想,莫非这就是宝姑娘刚刚寻的兔子?这两只兔子既不好看,也不可爱,活像两只大灰耗子,竟然还起了名儿,真逗。 小红的心松快起来,连脚步都是轻盈的。以后再也不用被袭人、晴雯、麝月、秋纹那几个大丫头给吃得死死的了。真好。 李莞从窗户中看着小红轻快的步伐,可想而知她换了一个欣赏她的环境的心情。 * 扬州林府交芒种节亦是热闹,枝头上也是挂满了编制的轿马、小旗帜等挂件。 跟热闹的荣府相比,林家人口就简单得多了。林家老太爷,老太太已经仙逝多年了。家中现在就林如海夫妻,黛玉,跟幼子林奕。两个姨娘是林老太太当时给纳的,从来都是摆设,她们也本份,一直相安无事。小丫头、婆子、仆从等也不过百来个。 这会儿,贾敏、黛玉、林奕、两位姨娘,丫鬟婆子们,都来院子里送花神。 热闹一番后,黛玉见到地上有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心生感慨。回屋后,提笔写下了《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边防小镇。 窗前月光之下,李岩展开了潇湘子的《桃花行》,继续批注着。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李岩仿佛看到,惜花的林妹妹,在风中,隔着帘子看花。他提笔批下:快添衣。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李岩批注:花谢后还会花开,云卷后还会舒开来。莫愁。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李岩批注:独自莫凭栏,携三五伙伴。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李岩看到“泣”字,心中一颤,旁批:有我。 第47章 逐缘 送完芒种,转眼就是夏天。这一年夏至过后,就不停地下着雨,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是如瓢泼般的大雨,南方多地出现水患。这几日,总算见得天晴。 宝玉的小厮通传,“冯大爷家请。” 难得的好天气,况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这个人,一身豪气,宝玉颇为看得上。宝玉换了衣裳,命人备了马,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往冯紫英家而去。 一路走去,途中多了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听闻是连日下雨,南方遭了水患,便有了来京都逃难的难民。也不知道林妹妹在家过得好不好。宝玉正想着,就到了冯紫英家门口。 报于门子,冯紫英便出来将宝玉迎进去。薛蟠等人已经在里边等候许久。此外还有些唱曲儿的小厮;唱小旦的蒋玉菡;还有锦香院的姐儿,云儿。 跟大家见过后,宝玉捧着茶道:“前儿兄台说,有件大事,不知是何事?” 原来薛蟠生日那天,冯紫英含含糊糊地说了件“大不幸中大幸”的事,宝玉还记着在。 贾珠曾经告诫过宝玉,要他跟四王八公的子弟都远着些。但是现在贾珠不在家,天高皇帝远的。宝玉早就将贾珠的话抛到了脑后,哪里有热闹哪里去。 近年年成不好,听说先是蝗灾、后来又有涝灾。太上皇寿诞之际,皇上曾大赦天下。听说原圈禁老义忠亲王的府邸,悄悄解了部分禁治。坏了事的老义忠亲王虽然人没有了,但是他的子孙还在。那可是太上皇跟正宫娘娘的嫡孙。若是论血统,比当今的太子殿下还要尊贵。 第51章 也不知道冯紫英说的是不是这件事,宝玉想求证一番。 冯紫英顿了顿,笑着道:“你们表兄弟二人都是心实之人,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罢了。若是邀请你们来喝酒,又怕你们推托。我那么一说,你们还信了。” 宝玉心想,也罢,不说就不说罢。反正跟他无关,他又不想做官。每天就想找些乐子而已,眼下的热闹足够把今天填满了。 大家大笑一通,吃酒、听曲、赋诗。 赋诗也讲究,或古诗词、或旧对子,出处不限《四书》、《五经》、及成语典故。 薛蟠忙站起来,道:“我不来,别算我,这不是捉弄我吗?” 云儿将他推着座下,道:“怕什么,总不过是罚上几杯酒,哪里就醉死了。” 诗赋得尽兴,酒也喝得尽兴,看薛大哥作诗闹的笑话也高兴。席上那个唱旦角儿的蒋玉菡,也叫琪官,生得男身女相,端端地好样貌,即有男子的英气,亦有女子的妩媚与温柔。 蒋玉菡随口念了句诗:“花气袭人知昼暖。” 薛蟠听了,跳起来说:“了不得,席上没有的宝贝你念什么?该罚该罚。”薛蟠指着宝玉。 蒋玉菡不知其故,云儿便把袭人是宝玉房里人的事给说了出来。 蒋玉菡忙赔罪。 宝玉其实也没有太在意,心想大家大可不必如此。他心中挂念的,只有一人。 出去小解时,宝玉还跟蒋玉菡还互换了系在腰间的汗巾。蒋玉菡给宝玉的汗巾子,还是北静郡王给他的,茜香国女王进贡的,很珍贵。 回去后,宝玉就想把蒋玉菡的汗巾子给袭人。袭人不要,宝玉就趁她睡着了,将蒋玉菡的汗巾给袭人系在了腰间。 袭人心中不悦,外边臭男人的汗巾子,她才不要。若要,也是要宝玉的……但她奈不过宝玉的软磨硬泡,还是将那汗巾子给系上了。 又听说元妃差夏太监,送出来一百二十两银子,让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 荣府诸人又一应热闹起来。 李莞本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繁礼,此时是真心为在南方的贾珠以及林家,求平安。 * 且说皇上近日下令让贾珠返京。贾珠办完手上的事后,来林府问要不要接黛玉跟奕哥儿去外祖家住一阵。 贾珠来到林府,看门老管家道:“老爷去了衙门,太太出城舍粥去了。” 贾珠问:“那你们小姐呢?” 老管家道:“小姐也跟太太一起去了,奕哥儿在屋里。” 贾珠从姑苏到扬州,一路走来,见了不少,有官府舍粥,也有大户舍粥。贾珠心道,姑妈真是纯善之人,此时不得坐视。只是此时夏天炎热,且灾民一道难免有疫病。林姑娘身子弱些,不晓得她现在情况怎样。不过,姑妈是心细之人,定是衡量了林姑娘的状况,方才带她去的。 “可知夫人跟小姐在何处?”贾珠问。 老管家便差人赶了辆马车,将贾珠送去林家在城外的粥棚。 贾珠远远地瞧见贾敏一身素净打扮,在粥棚里来回安排。 “姑姑。”贾珠道。 “珠儿来了。”贾珠来此,贾敏即有些意外,见到他又是欢喜的。 正值夏天,粥棚还是有些热的。 “我在家寻不到姑姑姑父,跟玉儿,便让老管家带我来了。”贾珠道:“天气炎热,姑姑可要保重身体啊。” 贾珠正说着,紫鹃端来一碗消暑的绿豆水给他。“珠大爷慢用。” 贾珠喝了一口绿豆水,道:“比平日喝的多了些药味呢。” 紫鹃本是荣府贾母处的丫头,贾母将她给黛玉后,便跟着黛玉来了扬州。紫鹃见到荣府的人格外亲切,便回着贾珠的话:“珠大爷,这是生地绿豆水,用这个清热消暑可好了。” 贾珠笑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连小紫鹃都出口是药了。”虽然李莞也喜欢在绿豆水里加些东西,比如果干、蜜饯,用以提味和开胃。但加了药材的绿豆水,贾珠还是头一回喝。 “都是跟林姑娘学的。”紫鹃笑着道。 “玉儿看过很多书,你跟着她倒是学了不少。”贾珠素知黛玉博览群书,笑着问,“姑姑,怎么没有看到玉儿?” 贾敏笑着道:“玉儿拜了师父,正在跟着师父在这儿义诊呐。” “玉儿竟是成郎中了?那侄儿也要拜拜玉儿的师父。”贾珠笑着道。 贾敏便将贾珠带到黛玉处。 但见离粥棚不远处,搭着一个小棚,黛玉面上蒙着白纱,在给人问诊。黛玉今年的二月十二花朝节才满十二岁,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在义诊棚前就诊的患者,都是来此喝粥的难民。他们大多为了拿免费的药,也没有把黛玉当大夫,只是当她是发药的,随便给她拿个脉而已。 黛玉的身后搁着一条长凳。长凳上坐着一僧一道。那僧人头顶长了偌大一块癞疮,那道人的腿上生着红森森的廯。 贾珠以为二者是来纳凉的病患。贾珠以往觉得黛玉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应属于诗词歌赋,花香楼阁,没想到她竟然能和看上去有些瘆人的一僧一道,共处一棚,给衣衫褴褛者望闻问切。 黛玉抬头看到贾珠、母亲。黛玉给面前的病患拿了药后,便迎他们。“母亲,珠大哥怎么来了?” 黛玉忙把他们往小棚里请,外边顶着烈日更热。 贾珠道:“圣上传我回京述职。眼下南边发大水。我就想来问问,看是不是把玉儿、奕哥儿跟姑姑都接到京都去。” 黛玉看看贾敏,对贾珠道:“谢谢珠大哥的好意。我暂时不回去了,我想跟着师父们,给灾民义诊。” 贾敏道:“珠儿,谢谢你,回去跟我替老太太、宫裁问好。江南遇急,老爷走不开。这时候我更是不走的。玉儿也有她想做的事。待事情过了,年节的时候,我们全家都来京都。” 贾珠见姑姑一家人坚决要在一起,便不再多言,只好奇地问:“数月不见,玉儿也会切脉了,定是师从了高人。” 黛玉将贾珠引到那一僧一道处,跟贾珠介绍:“珠大哥,这二位就是我的师父。” 黛玉又对那一僧一道介绍道:“二位师父,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珠大表哥。” 原来那赖头和尚、跛足道人,竟然是医者。贾珠心中有疑,若他们会医术,怎么不把自己头上的疮,脚上的廯给治好?但刚见黛玉给人切脉,看着有模有样的,这二人定是有过人之处。贾珠谦恭地行礼,道:“晚生贾珠见过二位师父。” 那僧人笑着说:“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贾珠细细地揣摩着这首诗。此诗竟然道尽了他家中之事。“完”对着他的夫人“李莞”;“兰”对着他的儿子贾兰。贾珠心想,定是黛玉或者姑姑平日里跟这二位师父提到过。而后边两句,要他们不要在意别人的妒忌跟讥笑,让贾珠感触颇深。因为李莞掌着家,把这个家拉在正道上,她一番苦心,却不知明里暗里遭了多少嫉妒和讥讽。贾珠心想,回去后,定要把这首诗念给李莞听。 “多谢师父。”贾珠向那赖头和尚鞠躬致谢。 那道人道:“大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贾珠亦细细品味道人的诗句。 黛玉道:“徒儿明白了。”花开花落,草荣草枯,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道。纵是飞花逐水,那是飞花的归宿。而我们这些伤春悲秋者,感念生命的短暂跟易逝,说来说去,不过是闲愁罢了。那是闲出来的。 今夏,黛玉跟母亲一起给灾民施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从早忙到晚,心中反而多了一分厚重感。其实,人是可以让生命、让这世间更好的。 那僧人和道人笑着离去,唱着“好事多磨……” 黛玉跟贾珠说,这二位师父是她随母亲施粥的那天出现的。那天天热,黛玉略有些中暑之感,坐在棚子里歇凉。他们就出现了,不但教了黛玉祛暑的方子,还教了她望闻问切的诀窍。黛玉又是好记性,一下子就记住了。回去后再看医书,便觉得竟然能融汇于心,豁然开朗。不过,二位师父常常这样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向何处,偶尔来看看她。 贾珠心中称奇。因姑母、林妹妹要留下来跟姑父一起,贾珠独自回京述职。他身上兼有要任,一来,跟圣上提供江南百姓的现况,因为地方上的很多官员为了政绩,可能会选择性地汇报。二来,百姓遭了水患,流离失所,今年的税款、包括林姑父管理的盐税,怕是要交不齐了。贾珠想跟皇上禀明实情,不单单因为林如海是他姑父,而是大灾过后,民生艰难,对灾区免税势在必行。 贾珠回来后,李莞听了他说的这桩奇事。那一僧一道听起来怪耳熟的,莫非是原剧中的两个神仙? 神仙都让他们不要在意别人的嫉妒。巧了,李莞就是不在意的。嫉妒我,那说明我挺行的嘛。 第52章 * 李岩这边,因为江南的水患,国库的银两先紧着赈灾,西北的防线收缩到几个军事重镇。待来年一举灭敌。 李岩收到了李莞给他写的家书。他本还在忧心,不知林妹妹此时是在京都,还是在江南。 读了书信后,他方知,林妹妹选择跟她的家人一起,共同对抗灾情,还学会了给人拿脉。 李岩在潇湘子《桃花行》的最后一句诗下批注着:你真棒! 过去对着落花感伤的女孩子,她成长了。他亦是如此。 第48章 追梦 话说清虚观初一到初三,要打三天平安醮,其中还有唱戏献供等活动。 贾珍是族长,他将领着贾家众男丁跪香、拜佛。 贾珠有公务在身,让李莞替他上了香。 贾元春赐了贾家众人许多礼物。宝玉跟宝钗都有两柄上等宫扇,两串红麝香珠,两端凤尾罗,一领芙蓉簟。老太太多了玉如意,玛瑙枕;王夫人、薛姨妈多了玉如意。而黛玉跟三春只有宫扇和珠子。李莞跟王熙凤是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 因为黛玉不在,而林家跟李莞两口子的关系最是要好。因此,黛玉的那份节礼由李莞代其保管。 从这个节礼上可以看出,贾元春在撮合宝玉跟宝钗。单单他俩的东西是一样多。除了长辈,底下的小辈,包括黛玉、三春的节礼都没有宝玉和宝钗多。 在元春省亲之时,府里的诸位姐妹都写了诗。宝钗的《凝晖钟瑞》可谓拍马屁的典范之作,诗里面各种大夸特夸贾元春。 比如“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这句诗,说贾元春又有文采,又有孝心。还有“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薛宝钗说贾元春的文采到了成仙的地步了,说她自己自惭形秽。 其余诸人写的诗也写出了喜迎元妃省亲之情,但是还是按照诗歌在写。林妹妹那首《世外仙源》也写得很美。“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公车过往频。”其实也可以看出,林妹妹在元妃省亲时的喜悦。这种喜悦是自然而然,有感而发的。 对比宝钗写的不遗余力吹贾元春文采成仙,让人惭愧,孝心感人的句子。宝钗这个时候已经断然抛弃了对诗歌意境的追求了。 贾元春对薛宝钗的深刻印象,应该就是省亲的时候。元春想撮合宝玉跟宝钗也很好理解,因为宝钗已经及笄了,正是议亲的时候了。 李莞收好元春给黛玉的节礼。她磕她喜欢的cp就好。旁的就安静吃瓜了。 其实元春搓不搓和就那样了。老太太、贾政不松口,宝钗就进不了贾家的门。 清虚观打醮那天,来了个张爷爷。 那张爷爷原是替荣国公出家的道士,太上皇曾经亲口呼他“大幻仙人”。如今张爷爷掌着“道录司”的印,这个印似乎是管着全天下的道士。当今圣上又封其为“终了真人”。王公贵族们都喊这位张道士“神仙”。 不过,这位张道士见到李莞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不似马道婆见鬼那般。这反倒让李莞有些怀疑这位张爷爷的道行了。 张道士跟贾母一番寒暄后。贾母将宝玉喊到张道士跟前。那张道士说宝玉跟老荣国公长得一模一样。说着,张道士还落泪了。 李莞从这里看出,张道士大概就是跟世家、皇家的关系比较密切而已。道家讲究清静无为,道人更是需要清心寡欲。既然替老荣国公出家,那就好好出家。 但是张道士此时哭得稀里哗啦,说他感恩也好,念旧也罢,不过是六根不净的表现。 贾母被触到了,也泪流满面,说她的这些儿子孙子里面,只有宝玉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说,他看到了一个姑娘,十五岁了,生得好,又聪慧,根基家当也好,想给宝玉做媒。 李莞的嘴角不自觉抬起来了。这个张道士倒像是搞婚介的,一个出家人竟然给人介绍对象。 这场清虚观打醮是贾元春安排的。贾元春又在节礼的分配上表了态,她站金玉良缘。 李莞推测,张道士八成是贾元春授意来给宝玉和宝钗做媒的。 贾母的回应又一次让李莞见证了太极高手的操作。贾母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定亲。” 李莞在一旁听着都快笑出声了。贾元春用道士做媒,贾母就用和尚说的话给怼回去。 贾母又说:“等大一点再定!你打听着,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几两银子,只要模样、性格好。”言外之意,不是看不上你张爷爷介绍的对象,是现在宝玉不说对象,等将来还要您介绍的。 等再大一点,宝钗的年龄在这个世界就绷不住了…… 贾母三言两语,就把贾元春设计的说亲现场给黄了。 李莞若有所思,将来岩哥儿跟林妹妹说亲时,不知老太太是何反应。不过,老太太疼自己的女儿贾敏。到时候让姑姑贾敏出面安抚一下贾母就好了。 众人一起听戏,尤氏跟贾蓉新娶的妻子胡氏后来也来了。 冯紫英家里听说贾家在清虚观打醮,也派人送了猪羊香烛茶银等礼。 李莞知道宝玉跟冯紫英这些人玩得比较好,贾珠回来后又跟宝玉强调过,少跟他们接触。但是现在看来,不光是冯紫英本人,冯紫英一家都是瞅着机会跟贾政套近乎。 此外,还有赵侍郎等不入流的官员,远亲近友,世家也来送礼。 贾母后悔起来了,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不过闲逛逛,竟然惊动这些人送礼。” 李莞心道,确实不是什么正经斋事。不过是个没咋修行到位的老道士,应了元春的要求,来当婚托罢了。 宝玉是很生气的,他想娶的正妻只有林妹妹,林妹妹才十二岁半,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他说再也不想见那张爷爷了。 路上一折腾,李莞回来后有些中暑,让银蝶熬了些生地绿豆水,用冰凉的井水凉过后,喝了那么一小碗。李莞睡了一觉再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了。 李莞心想,待年底林妹妹来了,再跟她取经,更新一些好吃又有些功效的食补法子。 * 皇上的赈灾款到了江南,一应税负,包括林如海管收的盐税也免了。 林如海如释重负。 随着洪水的疏导,河工的修建,以及地方上加大力度的赈灾。灾民慢慢变少了。 黛玉喜欢上了医术。但那一僧一道再也没有见过了。黛玉便让父亲给了找了扬州最好的大夫,准备了拜师礼,拜了师父。 以往她年纪小,她看不得花落,看不得叶枯,也看不得草黄。每每到落花时节,不知怎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为这些飘落的花朵难过。 而这次江南水患,让她看到了,人是这世上的主体,没有饭吃的人有了食物,没有医药的有了医药,他们就能活下来。伤春悲秋,在自己的世界中自怜,只是一场精神上的徒劳。 文以载道。黛玉觉得她的世界变了。 回首她过往的文章,有些还是写出了对人,对百姓农桑的关心,譬如《杏帘在望》。早年时还赠送给珠大哥,挂在兰儿的书房。她记得李岩哥哥还在诗前驻足。珠大嫂说,李岩哥哥喜欢她的诗。黛玉庆幸,当年给珠大哥带回去的,是这首她写出意境和道的诗。 想到李岩,她的心直噗通噗通的。他在边塞还好吗? 黛玉记得她看到的李岩手中有冻痕,便想给她亲手配制一款防治冻疮的药。她收集了很多掉落的干花瓣,到时候再将花入药。香香的,抹在手上,就能感受到春天了。 夜静时分,贾敏给黛玉端来了汤和小点心。 贾敏看到黛玉正在多本医术中,对比治疗冻疮的外用药。贾敏心道,江南的冬天并不冻手。转念一想,需要用到冻疮药的人,应该在北边很冷的地方。 贾敏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李家的哥儿,应该就是他了。西北边塞一到冬天,据说滴水成冰。 贾敏笑着道:“玉儿,母亲支持你配药,需要什么药材就去买,不好找的也让你父亲去找。”不光是配药,别的也支持的。 * 李岩这边,恨不能回江南一看,然而军令在身。 边塞小镇的夏天,不是很热,傍晚开着窗,便有清凉的风。 李岩这次收到的家书中,附上了黛玉新作《葬花吟》。那是珠大哥从江南回来,特地从林家带来的,是黛玉亲自写的笔迹。 贾珠奉了李莞的命,找黛玉问诗,黛玉便把刚写的给了贾珠。黛玉以为是珠大嫂喜欢,却不知她收集黛玉的诗,是为了一人,为了她远在边塞的弟弟心中的念想。 黛玉当初写《葬花吟》的时候,还未遇到那一僧一道,还是她原来的心境。虽然如今时过境迁,但是大嫂子想看,给她看也无妨。 然而,有一个人却落到心底了。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李岩看到这首诗时,心都碎了。林妹妹是他想守护的神一般的存在,唯恐往前多想一分。而此时,他看了诗,只想抱抱她,跟她说,有我啊。 第53章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李岩心道,如果有翅膀,他现在就飞去扬州。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会的,玉儿,花开花落尽有时,吾心稳固如磐石。只愿此生有幸能携手白头。 李岩不舍得在黛玉亲写的这首诗旁提字。他将诗稿折好,放进姐姐李莞给他绣的荷包,放在了他的枕边。 第49章 入药 江南的水控制后,皇上又免了灾区的税。扬州林家还在赈灾期间有功,贾母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在院子里搭了抬唱戏,邀了诸人一起热闹热闹。 李莞陪着客人听了两出戏。外边炎热,她便借故往屋里坐坐。 贾母、熙凤、宝钗等人都在屋里。屋里确实凉快,也能听到戏台子上的声音,还能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李莞便坐下了,端着碗消暑的茶喝着。 不一会儿,宝玉也来了,见大家都在,他问了好后,便对宝钗道:“姐姐怎么不去看戏?” 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外头有客,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 李莞也是这般进屋的,外边确实热得慌。 宝玉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都体丰怕热。” 李莞手里的茶盏一歪,差点把茶水都撒出来。不是,宝玉,你也太敢说了吧。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一个女孩子胖。那女孩子还是你的宝姐姐啊……外边那么热,大伙儿不都在屋里乘凉了吗? 宝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显然是生气了。她冷笑两声:“我倒是像杨妃,只是没有一个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 宝钗的回复,直接把宝玉也骂了。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堂兄。宝玉跟宝钗是姨表亲,也属于兄弟之范畴。 吃瓜群众李莞,其实一直并不觉得宝钗有多喜欢宝玉。纵使宝玉是真的好皮相,五官精美,跟小姑娘似的细皮嫩肉的。但是,宝玉一来心里有人;二来房里也有人,当然在这个世界也挺常见;最要命的是,宝玉混混沌沌的,宝钗一个劲儿地要他科举,他反而讴上了。 李莞跟贾珠两口子,之前就在自家屋里八卦过这两人。贾珠不在乎薛家是商贾之家,如果两情相悦,他愿意跟老太太求恩典。但关键是,宝钗跟宝玉都不是真的心悦对方,宝钗是因为她母亲的意思,在贾家锚上了;宝玉则是就怕宝姐姐开口催他搞学习。这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就是撮合在一起,也过不到一块儿去。 正好小丫头靛儿扇子不见了,跟宝钗讲话打岔,把话题给划过去了。 宝钗说要走,熙凤也说要走,李莞也热,便各回各屋。 李莞回去后喝了一碗消暑的生地绿豆水,就午睡了。 待她再醒来,就听见屋外的小丫头子凑在一起说话。 “听说太太要赶金钏儿。” “发生什么了?” “听说金钏儿趁太太午睡,勾引宝二爷。被太太逮个正着。” “金钏儿不是在太太屋里吗?怎么扯着宝二爷了?” “嗐,就中午那会儿,太太在午睡,宝二爷往太太屋里去了。金钏儿在边上打盹,宝二爷拉着她的手,说要跟太太讨她,要跟她在一处。还往她嘴里送了一颗宝二爷常吃的那什么,香雪润津丹。” “哎哟喂,这宝二爷真是的,屋里屋外都二十几个丫头了。论样貌、手艺,什么样儿的没有。那晴雯就是个拔拔尖儿的。怎么还到处弄人呢?”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俗话说,吃肉不如喝汤,喝汤不如闻香。对那些爷来说,外边的人怎么都比自己屋子的好。” “我们珠大爷就不这样。” “嗐,咱不是说宝二爷吗?金钏儿就让他胡来?” “太太跟宝二爷房里的那些丫头们,谁不想着宝二爷?翻身就是姨娘了。那金钏儿还跟宝二爷说什么,金簪子吊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 “她是痰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吧。说什么井里头,听着怪慎人的。” “宝二爷没有代她求情吗?” 只听见两声冷笑,“太太被他俩说话吵醒了,宝二爷跑得比咱院儿里养的兔子都快。” “……” “你是听谁说的?” “太太屋里的人都看到了,你随便问一个去。” 李莞依稀记得金钏儿的事,那丫头跟宝玉嘴皮子上不清不楚那么一小会儿,就要被王夫人撵。金钏儿想不开,后来跳井自杀了。 “你们把金钏儿找来。”李莞推开窗户,对外头的小丫头们讲。 那几个小丫头以为大奶奶在午睡,才这般聚在一起聊天儿。这会儿李莞喊话,那几个小丫头皆禁了声。 李莞道:“太太处没有,就园子里找。对了,有井的地方,也看看。” 小丫头们四散开来去找金钏儿。 不过一个时辰,金钏儿就被带到了李莞屋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大奶奶。”金钏儿一进屋,就“噗通”一下倒在地上哭。 “我们屋都起来说话的。”素云把金钏拽到椅子上坐着。 “金钏儿这丫头想不开,站在井边上。要是我们去迟一步,她就跳了。大奶奶,您可好好劝劝她。”茜雪道。 “金钏儿,你可想跟你妈妈家去?”李莞问。 金钏儿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大奶奶,我不能回家,回家后会没有命的。” “这下又知道惜命了?”茜雪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金钏儿。 “金钏儿,你想跟茜雪她们一起在糕品铺子做事吗?现在生意好,那儿缺人手。”李莞道。 “大奶奶……”金钏儿擦干眼泪,道,“我愿意。” 李莞让素云跟王夫人打了个招*呼,说把茜雪领走了。王夫人虽然不高兴把自己的人给李莞,但是茜雪是她自己不要的,也阻止不了别人要。 “金钏儿,你还想着宝二爷吗?”茜雪私下悄悄问。 金钏儿连摇头,那天不过是跟宝二爷讲了两句话,太太起来后就打了她两耳光,要撵她走,宝二爷竟然自己逃了。事后,宝二爷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依旧锦衣玉食,被人伺候着。 “不值得再去想了。”金钏儿道。 * 且说扬州的夏天也是热的,直到半夜才凉下来。 屋外蝉鸣阵阵,蛙声鼓鼓。 黛玉在闺房中看着医书。“蟾蜍竟然可以入药,用以治疗冻疮,真有意思。” “小姐,扬州不冷啊。”紫鹃道。 紫鹃是贾母拨给黛玉的,跟黛玉的时间尚短,才两年。她还没有太摸透黛玉的心思。紫鹃有阵还时不时在黛玉面前提宝二爷,提木石前盟。但是她观察黛玉反应淡淡,知道小姐对宝二爷无意,后来也就不提了。 “扬州不冷,京都冷啊。”雪雁道。 雪雁是打小跟着黛玉长大的。她依稀感觉,小姐往后是要跟李家的哥儿议亲的。因为老爷这个人,平素是没事儿不大串门的。现在老爷每次去京都,都要跟李家的老爷下棋。而李家的哥儿,正值青春年少。珠大奶奶对小姐是百般维护跟喜爱。这不是两家有意,是什么? 但是雪雁不直接指着李家公子说,只把话题转开。 紫鹃喜道:“小姐过年又要去京都了。” 黛玉点头。因为只有过年的时候,李岩哥哥才会跟着大将军回京述职。她只有这个机会能看到他。 “你们知道癞蛤蟆怎么逮吗?”黛玉问。 紫鹃跟雪雁相视一看,她们想不到平素安安静静的小姐竟然要抓癞蛤蟆。 “奴婢知道,用网兜。”紫鹃道。 “那我们多做几个去。”黛玉喜道。 次日,她们就准备了做网子的材料,以及长杆,自己做着网兜。 贾敏瞧见了,笑着问:“准备扑蝴蝶呐。” “抓癞蛤蟆。”黛玉笑眯眯地道。 “什么?”贾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那跟小仙女似的女儿,竟然要去抓癞蛤蟆? “母亲,医书上说,癞蛤蟆入药,可以用来治疗冻疮。”黛玉道。 贾敏顿时绽开笑容,忙道:“母亲跟你们一块儿抓。” 待网兜做好,林家人都发动起来抓癞蛤蟆。 入夜十分,寻着蛙声,拿灯一照,呵,浅滩边上,□□还挺多的。 但是癞蛤蟆有毒,需要进行泡制,才能入药。黛玉亲自将癞蛤蟆晒干,泡制,研磨,最后混入各种药材跟干花中,制作了一份冻疮药。 那药膏闻起来香香的,黛玉用一个个精致的小瓶子将其分装好。拿了一份送往自己拜的师父处。 师父将黛玉制好的药膏,给他那里养着试药的动物用过,称黛玉的药物配比对皮肤损伤效果非常好。 黛玉赠了一些药给师父,自己存了一部分,等年节时分,带到京都。 * 边陲小镇,潜入一小股敌军,被剿灭后,李岩及其部将清理着战场。 如今南方灾患已定,大将军说,待秋收之后,就与漠北单于大军最后决战。 第54章 最后的小憩时分,李岩在镇上买了些纸笔,将塞外的风光用笔记录了下来。 他画长河落日、画大漠孤烟、画北雁南飞、画广阔的草原,画小梨花,画大燕子,随着家书一起寄到了京都荣国府。 贾珠道:“岩哥儿真好,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忘了姐姐跟姐夫。看到好的风景,都画下来给我们看。甚是感动。” “可不是,岩哥儿走到哪里都想着我们呢。”李莞道。 她当然知道李岩真正是想给谁看的。待贾珠欣赏完画后,她便将李岩寄回的画册、书信都齐齐整整地收好了,到时候一并交给林妹妹。 第50章 金麒麟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大早又放晴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李莞携着素云、银蝶、柔姐儿、柔姐儿的奶妈,在园子里四处转转。 花丛背后有几个小丫头聚在一起聊天儿。 “听说昨夜袭人被踹了。” “真的假的?谁敢踹袭人啊?” “宝二爷啊,还能有谁?” “不是说袭人是个顶顶衷心的吗?她跟着老太太的时候,眼里只有老太太。她跟着宝二爷的时候,眼里便只有宝二爷。况且她跟宝二爷什么关系啊。那是在太太那儿过了明路的。由太太给她二两一吊的月钱。宝二爷踹谁也不能踹她呀!” “宝二爷就是踹她了,往心窝子踹呢。都踹吐血了。好些人看着呢。” “那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昨儿夜里说下雨就下雨。宝二爷淋了雨,敲门,他屋里的丫鬟们没听出他的声音。还以为这会儿敲门的是宝姑娘。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本就烦宝姑娘有事没事儿就跑来不走,昨儿就是卯上了不开门。宝二爷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窝了一肚子火儿。等他进来的时候,没看清来迎的是谁,就一脚踹了下去。一看,踹的不是别人,正是袭人。袭人当场就给踹哭了。宝二爷那一脚够重的。” “幸好咱不在宝二爷房里。园子里扫扫地虽然没那么多月钱,也不难。” “美的你,弄得跟去哪个主子屋里由你挑似的。” “要我挑啊,我想去珠大奶奶那屋。” “没听说珠大奶奶的悍妇之名吗?” “胡说,珠大奶奶只对不做好事的人凶。宝二爷房里的茜雪,记得不?原本是要被太太撵的。她去了珠大奶奶外边开的铺子。铺子按照营生发月钱,茜雪上个月加赏赐,拿了都快三两了。到晚上卖不完的糕点,拿回来随便吃。” “嘘,有人脚步声,快散了,快散了。” 李莞听完,别人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她的温柔和善良,从来都只给值得的人。 又过了几天,宝玉屋里的丫鬟又传出,宝玉为了讨晴雯一笑,扇子都给她随便撕。 荣府里的人私下都在讨论,宝玉屋里究竟是袭人更得宠,还是晴雯更得宠。 李莞听后只是一笑,在她看来,都一样。宝玉自个儿都没有把自个儿宠明白了,能好好宠谁? * 又过了一日,史湘云来了荣国府。 数月未见,府里都怪想念这位大大咧咧、热热闹闹的姑娘。 众人都迎接湘云到阶下。 天热,贾母让湘云换换衣裳。 湘云说,她的衣裳是她婶子让穿的。 话说史湘云很早就父母双亡,她跟着叔叔婶婶们长大。史家目前有两侯爵,忠靖侯史鼎和保龄侯史鼐,这二人便是史湘云的叔叔。但是湘云的婶婶要她今儿穿出来的衣裳,就不大合适。天气热衣服厚,看来她婶婶们对她的照顾,有是有,但并不十分贴心。 宝钗笑着道:“她原来更爱穿别人的衣服。旧年三月里,她还把宝兄弟的袍子、靴子、抹额穿身上。猛一瞧,还以为是宝兄弟呐……” 宝钗这里说湘云穿宝玉的衣裳,其实是不合适的,尤其是当着贾母、王夫人等长辈的面上这么说。未出阁的女孩子,穿别的男子的衣服,是忌讳。 李莞推测,宝钗这么干,八成是把湘云当成潜在竞争宝玉的对手了。 不过湘云的心思没有那么细,她并不在意,嘻嘻笑笑一阵,就过去了。 宝钗又跟湘云的乳母周奶妈笑着说:“你们姑娘还那么淘气不淘气?” 周奶妈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尬笑着。 倒是有“二木头”之称的迎春接话了,她道:“淘气也罢了,睡在那里还叽叽呱呱。” 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儿有人家相看,眼见有婆家了,还是那们?” 宝钗的眼睛肉眼可及地亮了。 贾母却把话题岔开了,问周奶妈:“今儿是住下,还是家去?” 周奶妈笑着道:“老太太没看见,衣服都带来了,可不住两天。” 贾母那么眼尖心明的人,怎么可能没看到她们带的东西。贾母如此说,就是在转移王夫人提出的话题。湘云的议亲都没有定下来,王夫人就开始到处讲。万一没成呢?姑娘的面皮还要不要了? 可见,王夫人不大喜欢湘云,还把这种不喜欢摆在面上了。 湘云议亲对象,是卫家的哥儿,卫若兰。 李莞想起曾听宝玉讲过的一件事儿。卫若兰跟冯紫英,好像一起去参加了什么围猎。 围猎是这个世界皇家亲贵的活动。冯紫英、卫若兰是被那位坏了事的老义忠亲王一系的人,邀请的。 老义忠亲王原是太上皇的太子,后来嫌当太子时间太久,总是抱怨,被太上皇圈禁到死。但是,老义忠亲王还有儿子、孙子。老义忠亲王有罪,他的子孙不但无罪,而且还是太上皇发妻嫡皇后所出。当今圣上的母亲原来还只是一位小宫女。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默默尊老义忠亲王血脉的朝臣不少。四王八公、冯家、卫家,都是。 眼下湘云跟卫家的议亲,不过是史家两个侯爷的一步棋,湘云就是那枚棋子。 不过,卫若兰长得倒是不错。秦可卿葬礼上,李莞曾经看到过他。当时李莞还在问,那是哪家的哥儿,生得如此品貌。宝玉还告诉过李莞,那人便是卫家的哥儿,卫若兰。 湘云问:“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李莞感觉,湘云是有些喜欢宝玉的,不管哪种情分上的喜欢,她口里念得最多的,便是宝玉了。 宝钗笑着道:“她只想着宝兄弟。两人癖性好顽都合式。可见还没改了淘气。” 宝钗一语,把湘云跟宝玉定位在了亲情跟友情上。 湘云也不太介意宝钗说什么。她给府里诸人分发着礼物,连袭人、鸳鸯、平儿、金钏儿每人都带了一个戒指。 那袭人在跟宝玉前跟过湘云,跟她有些交情。鸳鸯是贾母的大丫鬟,对湘云也有照应。平儿是王熙凤的丫鬟,那是个公认的好人。至于金钏儿,现在已经不是王夫人的丫鬟了,到了李莞铺子里了,显然是湘云的消息滞后了。 李莞替金钏儿接过戒指:“云姑娘,我替金钏儿谢谢你了。回头我给她。” 对上王夫人那张铁青的脸,李莞微笑以对。是太太你不要金钏儿的,我不过是把她捡回来罢了。 李莞转身看到史湘云宫绦上系着的金麒麟,觉得甚是好看。 湘云大方地把金麒麟提起来给李莞看。 宝玉前几天也得了一个麒麟,还拿给众人看过。 话说当初薛宝钗搞了个金璎珞,说是有高人给了吉利话,刻在璎珞上“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跟宝玉娘胎里带来的玉上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永昌”很像一对。府里巴结王夫人的人,就鼓吹金玉良缘。 此时,没有一个人提宝玉的麒麟。 李莞也不提,她不撮合宝玉跟湘云。史家跟卫家的亲事能不能成且再议。宝玉那儿并不是好去处,一众生态环境复杂的丫鬟们,还有王夫人、薛姨妈、宝钗对宝玉的围堵。 过了两天,又听湘云说,宝姐姐是最好的,纵使有这么个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无妨的。 哎哟喂,大姑娘,你真的确定? * 且说扬州这边,黛玉闲暇便在母亲贾敏的陪同下,去拜的先生那里学着给人治病。 她穿着男孩子的衣裳,都以为她是个小郎君。 这天在路上走着,遇到一只被打断骨头的流浪小狗。 黛玉正好要去先生处,便要随从将小狗也一起带到了医馆。 “玉哥儿,你看要怎么治呢?”先生笑着道。林家的玉哥儿,学东西很快,医治这只小狗,他相信她。 黛玉在先生的带领下,查看了小狗一番。小狗很有灵性,像是知道有人在救它一般,很是配合。 “小狗没有大的内伤,就数后腿处有骨折。”黛玉查看后道。 “整好将为师先前讲过如何治疗骨伤,给小狗治治。”先生道。 先生说,他原来带的弟子,学骨伤时,都会先拿小动物练手,造一个骨折,然后去医治。 第55章 然而,黛玉不忍伤害小动物,因此,对骨伤只有书本跟先生所授的认知。 而今,她在先生的指导下,给小狗接了骨,敷了治疗外伤的药。她心中默念道,小狗小狗,你快快好起来,我这一课也就出师了。 贾敏对黛玉学些医术,甚是欣慰。至少自己懂一些,平时养生也好,强身也好,总是对身体有好处。因此,贾敏总是不遗余力地陪着她的玉哥儿做自己想做的事。 * 塞外出巡,李岩顺便带小梨花去放风,忽见它入一草丛不见了。 小梨花从来都不乱跑,今儿也不知怎地。 李岩追上前看,但见前方有一只十分漂亮的红毛狐狸。小梨花就是追着它去的。 原来是有伙伴了啊。 李岩也不着急喊小梨花回。小梨花跟他是朋友关系,它不属于他,他也没有当他是它的主人。 然而小梨花追了红毛狐狸一阵,回头又看看李岩。迟疑了片刻,又朝李岩飞奔而来。 李岩顿生感动,下马去抱小梨花。 小梨花像往日那般,趴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尾巴还绕着他的脖子缠上那么一圈。 感动是感动,就是大夏天的,有一点点热。不过也不要紧,李岩知道了自己在小梨花心中的位置,热乎一点,就热乎一点罢。 第51章 宝玉被锤…… 昨儿雨后,难得一个凉爽傍晚,李莞在花园里贪多了几步路。雨后路滑,一不小心就崴了脚,这两天便行不得路了。 大夫看过后,给了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大夫说,只要静养几天,把这药膏子每天都抹了,就跟原来一样了。”适逢这天贾珠休沐。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大夫给的药膏的小瓶子。 那药膏子黑糊糊的,闻起来苦丝丝的,又有些腥臭。李莞道:“大夫都说了,不过就是扭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不涂药膏,休养几天就好了。” “是嫌这药膏子不好闻吧。您先忍忍,待用敷了药,上了绷带。挂个干花瓣香囊,就闻不到这药的味儿了。”贾珠道。 李莞道:“也行吧。” 上了药,缠了绷带,李莞便靠在榻上随意翻翻书。不能下床,便隔着床,偶尔看看院里的风景。 贾珠在一旁的案牍上写奏章。 吃过午饭,贾珠继续写奏章。 李莞则听着窗外阵阵随风而起的蝉鸣,昏昏欲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外传来有小丫头来报。“大爷,大奶奶,可不得了。宝二爷要被老爷给打死了。” “娘子脚上有伤,且好生歇息着,我去看看。”贾珠忙搁下笔,遂报信儿的小丫头子而去。 贾珠匆匆赶去荣禧堂,又听人说宝二爷被压去了书房,遂又往书房而去。 贾珠在书房外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 “堵起嘴来,往死里打!” 书房的门被紧紧地关着,只听见里边一声一声的闷响。 贾珠命人开门。 但见宝玉被几个小厮按在凳子上,正挨着板子。 贾政嫌他们打轻了,夺过板子,自己狠命地往下打。 “父亲。”贾珠一把握住贾政的手腕,那板子终悬在了半空。 “你滚。”贾政怒斥贾珠道。 “父亲,您这样打会打死宝玉的。”贾珠并不退让。他倒底是年轻,竟握得贾政的手腕动弹不得了。 “你问问他干的勾当,明日他弑君杀父,你往哪里护?”说着贾珠一脚把贾珠踹开,接过板子,又死命往宝玉身上打。 宝玉口中塞着的麻布掉了,他哭着道:“大哥,你别管我。兰儿还小,少不得父亲。今天就让他打死我好了,总不过还他一条命了。” 贾珠被贾政那脚踹得心凉透了。儿女在父亲眼里到底算什么? 做他的儿子已经是没有选择的事情了,但是成年后,自己能主导的事情,便可以对自己负责。 贾珠爬起来,再次拉住贾政的手腕,从他手里抢过板子。“父亲,就是犯了案也有衙门断官司,容不得你滥用私刑。” 贾政气急,“将来他要害得我们全家抄家流放,问你还护不护?” 围绕在皇上权利核心的人都知道。说到抄家流放,尸位素餐、强取豪夺的四王八公之家,以及追随老义忠亲王一系子孙暗地搞小动作的土豪世家,一个也跑不了。只怕将来太上皇一归西,这些大家们就会被一个一个地清算。而父亲,最喜欢和当今圣上不喜欢的人来往了。 贾珠冷笑,道:“父亲,您还知道有清算这档子事呢。”成天跟老义忠亲王一系的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人,是父亲您啊。 这时,王夫人夺门而入,爬在宝玉身上大哭着要死要活。“老爷,你是要打死宝玉啊。我如今五十岁的人,你是有意绝我!不如先勒死我,再打死他,我们娘俩在阴死里也有个依靠。” 贾政听了此话,倒在椅子上坐了。 贾珠见贾政罢手,将众人退去。 屋里只剩下贾政、王夫人、贾珠跟宝玉。 贾珠道:“父亲,儿今天就把话说明了。只要我们府里跟四王八公的人划清界限,抄家流放就轮不到咱们。宝玉千错万错,也容先问清楚。” 贾政若有所思。 这时,贾母也来了。 贾母拿帕子擦擦贾珠嘴角的血,又看到宝玉衣服上渗出的血迹,亦是哭了一番,把宝玉接她房里去了。 贾母请了大夫,替贾珠跟宝玉两人看过。贾珠无大碍,就是宝玉伤及筋骨,得好生休养。 贾母把贾政斥走。贾珠又待贾母、王夫人去后,来宝玉身边坐下。 “我错了,连累大哥受苦……”宝玉噙着眼泪喊了一声。 “我倒没事儿。”贾珠道。 贾珠问过好些人,宝玉挨打的原因,他已经知道了七八成。 原来今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来了府里,说是有个叫琪官的伶人不见了,又说宝玉跟那伶人交好,管宝玉来要人。宝玉说不知道那伶人去处,但又讲琪官在东郊置了几亩田宅,让忠顺王府的人往那儿去寻。 宝玉连这些伶人的私事都知道那么清楚,可见其平日相交甚厚。而忠顺王是皇上最亲的弟弟,是本朝最大的一个权臣。宝玉竟然去惹这样的人,是贾政生气的原因之一。 二来,宝玉前儿在王夫人房里勾搭金钏儿不成,差点害其跳井的事儿,被贾政知道了。话传了几道,话音既变了。贾政更为生气。就想好好教训宝玉一此,就有了今日的这一遭。 “大夫说我无妨,父亲没有怎么踹着我。”贾珠安慰宝玉道。 “大哥,我下半截疼得很,你瞧瞧,打坏了哪里?”宝玉道。 但见他腿上上半段青紫,累着四指宽的僵痕。父亲下手也太狠了。 贾珠看后亦是心疼,道:“宝玉,我有个同窗,在岳麓书院当先生。我修书一封与他,你出去读书如何?” 宝玉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道:“大哥,我想会儿。岳麓书院好远……” 贾珠道:“不然去国子监也行。不过要先考童试,乡试,为兄这就给你报名。” “大哥,别……”宝玉拽住贾珠的袖子,“大哥,我不想科举为官……” 贾珠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有哥哥在,你做你自己就好。”遂又语重心长地道:“但是有两点,宝玉,望你一定记住了。” 宝玉道:“大哥,我一定听你的。” “这第一,不要再跟北静郡王、冯家、卫家的人搅在一起。太上皇一但仙逝,四王八公可能会面临清算。”贾珠道。 “可是云儿妹妹跟卫家还在说亲。”宝玉道。两天前,宝玉被冯紫英喊去参加骑射。他还将自己的那块金麒麟送给了卫若兰。宝玉想着,他的这块麒麟跟湘云的麒麟看着像一对儿,而湘云妹妹在跟卫若兰说亲,他便把金麒麟送给了卫若兰。 “只是说亲而已,成不成还难说。你管好自己,往后再有那样的聚会,就不去了。”贾珠道。 宝玉点头。 “再一个。跟小丫头子保持分寸,人家姑娘也是爹娘生养的,是一条人命。”贾珠摇摇头。 宝玉不解道:“爹爹、伯父、东府的大爷,不都有好几房妾室吗?” “可那是在保得住她们的情况下呀。”贾珠知道很难跟宝玉再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话了。但至少不能再害人性命了,金钏儿从井边上被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宝玉趴在枕头上,“哦”了一声。 贾珠叹了一口气,问宝玉:“你可有心上人?” 宝玉立刻道:“当然有啊。”随后略有些羞腼地道,“是林妹妹啦。” 贾珠叹了一口气。这个有些难了。 正说着,只听见外头丫鬟说:“宝姑娘来了。” “珠大哥哥也在这里啊。”宝钗道,“我送药来了,这药用酒研开,晚上用。那瘀血、热毒就散开了。” 第56章 宝玉道:“那就有劳宝姐姐了,我一会儿跟袭人说。” 贾珠见宝钗没有离开的意思,宝玉跟她又说得亲热,贾珠便先回了。 贾珠回来后,跟李莞道:“娘子,往后宝玉、岩弟弟跟林姑娘的事。我不掺和的。” 李莞听说贾珠被贾政踹了一脚,先还担心,本要拄拐去看。又听报说,大夫来看过了,珠大爷跟宝二爷都无事。 李莞便没有去了。本心里不快,贾政再怎么也不能跟贾珠动手,况贾珠的官还大一些。 结果贾珠回来撂下这么一句,李莞又给气笑了。“他们年轻人的事,不该留给他们自己吗?” 贾珠又把宝玉拒绝去书院,拒绝参加科考去国子监念书的事讲给李莞听。 “那是宝玉自己的选择。你这个做大哥的,也不是没有给他指路。没准宝玉过两年长大了,一下子想明白,又想往书院去了呢?”李莞道。尽管她知道,宝玉就这样了,被父亲毒打都不想着自己走出去,往后指望他能做点什么,很难了。 “那倒也是。”贾珠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莞接着下一句。 又过了些时日,李莞收到了扬州托人送来的包裹。 李莞打开包裹一看,里边有些精致的小瓶子。还有扬州姑妈,黛玉的信。 原来啊,黛玉研制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在先生的医馆里用后颇受好评。正值林如海的门生有来京的,贾敏便托其将药送去了京都。 李莞打开瓶子闻上一闻,都要香哭了,竟是把大夫给她敷的药给比下去了。她忙将黛玉制的药,抹了一些在伤处,清清凉凉的,又伴随着花草的芬芳,这才是理想的外伤药嘛。 * 边塞小镇。 小梨花交了个朋友,一只漂亮的红毛狐狸。这两只时常跟着李岩去外巡。 有时候它俩互相追逐跑在前头,有时候又跑在后头,有时又在草丛躲藏嬉戏。 红毛狐狸很怕生,旁人近不了它。 “将军,你说小梨花跟这只小红毛是什么关系?”李岩的一个小将问。 “朋友?”李岩道。 李岩的副将岳长弓笑了,心道,李岩将军虽然是我朝第一勇将,到底是少年心性。 岳长弓敛起笑容,大声道:“对!将军,它们是朋友!” 第52章 沁心 李莞脚伤好后,便去怡红院看宝玉。 只见报厦里外站着许多丫鬟、婆子。原来,这会儿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熙凤等人都在。 众人见李莞纷纷问其脚伤,李莞笑道,早好了。 李莞又问宝玉:“可好些?” 宝玉欠身起来,道:“好多了。” 一旁的薛姨妈问:“想吃什么?只管讲。” 宝玉笑着道:“倒是想上回做的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了。” 宝玉说的小荷叶儿,是新出的荷叶尖;小莲蓬儿,也是嫩莲蓬米。这两样虽然不稀奇,但是入宝玉碗里的,便是刨光整个荷花池挑出的嫩尖儿。在外哪里能吃得到。 这大概就是宝玉拒绝去外边书院念书的主要原因,不说旁的,肯定带不了这么一大家子围着他转了。李莞如是想着。 贾母便一叠声叫人做去。 王熙凤道:“我记得有四付汤模子,是交给谁了?多半在茶房。” 李莞道:“四付汤模子,我交给管金银器的了,传上来吧。” 府里如今重要的、贵重物品,都在李莞的人手里保管着。这四付银汤模子,价格不菲,光做工都了得。 薛姨妈先接过来,是个小匣子,里边装有四付银模子,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各种雕饰,有菊花、梅花、莲蓬、菱角等,共三十四样,精巧无比。 薛姨妈笑着道:“你们府里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样的。若不说,我都不认得。” 李莞刚来荣府时,也不认得。宝贝凤凰蛋宝玉一声想要的东西,就是变戏法也会变出来。 宝玉这次受罚重了些,但是不冤枉。对才见了一面的戏子琪官,也就是蒋玉菡,互相换系在腰间的汗巾子。也不问问对方的来历。结果那琪官是忠顺王府的伶人,还甚合他家老人的心意。琪官一不见踪影,忠顺王府的人首先就想到了宝玉,便来要人。 贾政的一通板子,事情就这么翻篇了。众人对其依旧呵护备至,宝玉的生活质量没有任何下降,他当然不愿意一个人去大老远的书院读书。 王熙凤吩咐厨房,立刻拿几只鸡,再加些东西,做十来碗汤。 王夫人问:“要那些做什么?” 王熙凤笑着道:“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做,今儿宝兄弟提,就做给大家一起吃,连我也上个俊儿。” 王熙凤其实还是很周到的一个人,她在场时,会把每个人都照顾到。反正是管中的银两,便宜人情。 贾母笑着道:“猴儿,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 众人皆笑。 贾母还是很宠王熙凤的。其实府里的人都挺宠王熙凤,如今李莞也在其中。 至于当初李莞之所以从熙凤手里拿过管家权,是因为当时王熙凤财迷心窍,放印子钱,违法了。家大业大,更需要把身立正了。 宝钗在一旁笑着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去看,凤丫头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去。” 话说薛宝钗来了这些年,对王熙凤一口一声“凤丫头”就喊了这些年。 王熙凤显然是不高兴的。 薛宝钗借压低王熙凤,抬高贾母,贾母并没有对其另眼相看。 贾母耳聪目明,不需要拉一抬一地捧。她跟小辈儿们笑闹一会儿,就起身去吃饭。 应着今儿的荷叶汤,李莞便跟诸人一同吃饭。 如果饭桌上只有贾母,贾母会把小辈儿拉身边一同吃。今儿的饭桌上,除了贾母,还有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史湘云、王熙凤等人。 李莞跟王熙凤便站在地下看着放菜。 王熙凤拿了双干净筷子,首先给宝玉拣菜。 王夫人见玉钏儿在那边,便把她喊来,让给宝玉把饭菜、荷叶汤给送过去。 玉钏儿是金钏儿的妹妹,本因金钏儿之事恼宝玉。玉钏儿看看李莞,李莞冲她点了点头。 玉钏儿想着姐姐金钏儿在珠大奶奶处,挣得还多,总算是否极泰来了,便端了荷叶粥和吃食,往宝玉处送去。 这天,通判傅试家的两个嬷嬷来了府里。宝玉一听就要把那两个嬷嬷请去。 那傅试是贾政的门生,赖着贾家得势。傅试有个妹妹,名叫傅秋芳,今年二十三岁,据说是才貌双全。只因傅试想依仗妹妹跟豪门贵族结姻缘,豪门贵族又看不上傅家的门户,因此,把那傅秋芳给耽误了。 这会儿宝玉嚷着要请那两个嬷嬷,王夫人虽然应允了。但待人走后,王夫人便道,傅家姑娘大宝玉十岁了。 言外之意,傅家是不可能的。 但这并不影响宝玉抓着这两个嬷嬷好一通问。 那两个嬷嬷走后,以为四下无人,便议论着宝玉。“宝玉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确实有些呆起,时常没人时自哭自笑,跟燕子、鱼、星星月亮都能说话……” 这话溜到荣府,众人都说那两嬷嬷眼皮子浅,还没出门,就议论人家屋里的哥儿。但说到那两嬷嬷话里的内容,诸人又哭笑不得,因为宝二爷,平日里也正是这般。 又听王熙凤说袭人要开脸抬姨娘,但最终不了了之。王夫人那一关都没能过,说一来宝玉还小,二来老爷不许,三来说袭人现在是丫头,还能劝着宝玉一些,成了姨娘反倒不好劝了。 袭人依旧无名无份,但从王夫人那里每月领二两一吊钱的月银,算是王夫人给她的认可。 正室娘子没娶,就开脸抬姨娘了,往后娶正室娘子,人家也会挑剔。 当然,薛家似乎不太在意,宝钗跟袭人处得不错。只是,宝钗跟宝玉的事,也没有下文。 宝玉伤好后,日日在园中游卧,日子也挺快活。 转眼夏天过去,贾政点了学差,八月二十日起身。 李家接到信儿,李岩要回。 李家喜成一团,岩哥儿终于要回来了。 待李岩回来后方知,大将军背上长了个大疽。李岩陪其回来医治。 这天,李莞、贾珠两口子,抱上柔姐儿,回了李家。 军旅的磨砺,让昔日的美少年,变得更加的刚毅。只是李岩眉间有愁色。 “大将军目前状况如何?”贾珠问。 李岩直是摇头,“太医看过了,说大将军近年劳伤过重,内里耗损,才会生背疽。皇上也给大将军赐了温泉汤浴,助他恢复。又用了太医给的药。就是……” “项羽的军师范增、明将徐达,亦是长过背疽。生背疽者,年龄越大,越难医治。大将军正值盛年,吉人自有天相……”贾珠道。 第57章 “我想起先前脚拧过,得了个药膏子,抹了后效果特别好。不然把药膏子给太医院看看,能不能试试?”李莞*道。 “姐是在何处得的药膏?”李岩问。 “扬州姑妈寄来的。”李莞道。 “姐,可否将做药膏的大夫请来一试?太医目前给的药,似乎还没起到作用。不然一边等药效,一边把扬州的大夫请来看。”李岩道。 “这个容易,做药膏的是林妹妹。”李莞道,“今年南边又是大水,大水过后又是疫病。林妹妹跟着你姑母舍粥送药时,拜了师父。一会儿让墨竹把药膏给你送来,先给太医院看看。再让你珠大哥回江南,把林妹妹跟她拜的师父,都接来。” 李岩本因大将军的病症,心头一直乌云密布。听到姐姐得了一良方,心间如着入一缕朝阳。又得知,那医者竟然是林妹妹,马上又能见到她,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 当天李岩得到李妹妹治的药膏后,便携着药膏去了太医院,问太医这药膏是否对大将军的症。 那小瓶一拧开,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鼻中,让人心旷神怡。这哪里是一瓶药,明明就是装着一瓶子的仙境。 太医们亦是稔须而笑。 待查明成分,太医院的姜院判道了一句:“妙啊!竟用蟾蜍入药,不但活血化瘀,还能消肿止痛。该药用于冻疮最佳,对跌打损伤亦是有良效。敢问医者在何处?” 李岩忙道:“医者在扬州。我家姐夫这就回扬州去接。” 李岩听明白大夫的意思了,这个药膏是用于治疗冻疮的,但对跌打损伤也有用。没有说对背疽有用,但没有说不能用。 “姜院判,这个药可否给大将军一试?”李岩问。 “配合芥卤,可以一试。”太医道,“老夫再来开个佐方。” 芥卤常用于治疗外伤,这对李岩并不陌生。希望姜院判的合并用药之策,对大将军的背疽能有作用。 大将军现在汤池边的一家驿馆住下了。汤池温泉,也有治疗皮肤病的作用。 姜院判跟随李岩去大将军处,给其换了药。 大将军道:“姜院判,以往的药都是腥臭腥臭的。今儿的药竟然这么香。” 姜院判笑着道:“大将军,香味来自李将军为您寻的药。下官将其跟芥卤并用,为您治疗背疽。” 大将军哈哈大笑:“这么香的药,闻着味儿都要好了。” 姜院判语重心长地道:“大将军,切记不能吃荤腥刺激的食物,不能大喜大怒,不能……” 大将军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连连应着是。 送走姜院判后,大将军瞅着屋外草丛中摇着的大白尾巴,道:“给小梨花也抹点,让它也香一下。” 第53章 螃蟹宴 贾珠快马加鞭赶去扬州,跟黛玉一起去见她的师父。 黛玉拜的师父是扬州一带有名的神医,姓赛,名景,人称“赛华佗”,又称“比仲景”。 赛神医听了贾珠的转述后,笑着道:“姜院判是我师弟,我跟你们走一趟。” 黛玉回了父母,便跟着贾珠、赛神医,一道往京都而去。 * 八月底天气转凉,李莞听说探春病了,便去看。 探春正在书房写字,瞧李莞来了,便隔下笔来迎。 “姑娘可好些?”李莞问。 “好些了,大夫来瞧,说不过是凉着了,药也吃过了。”探春道。 “迟些再给你送些汤。天一变,就得注意加衣服。”李莞瞧见探春的桌上摆着花笺,旁边隔着蘸了墨汁的毛笔,笑着道,“姑娘可要多休息,莫要劳累就是。” 探春拾起花笺递给李莞,道:“大嫂子放心,我明儿就好了。这是我写的邀请函,想着天气凉快了,诗社可以再办一办。” 探春的文笔很漂亮,李莞连连称赞。 “要是林姐姐在就好了。我们姊妹几个中,当数林姐姐的诗最漂亮了。”探春遗憾道。 “林姑娘啊,就要来了。总是最近的事儿。你珠大哥已经去扬州接去了。”李莞道。 “那可是太好了。”探春喜道。 宝玉本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只觉光阴虚度,岁月空添,但又吃不得到外边念书的苦。恰逢探春的贴身丫鬟翠墨来给宝玉送花笺,并告诉了宝玉,林姑娘近日要来。 宝玉喜出望外,将桌上的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跟上边摆着的荔枝一起给翠墨,让她带回去给探春。 又看到放在槅子尽头的一对联珠瓶,宝玉便喊来他房里大丫鬟之一的秋纹,把院子里的花折几支,各摆在两个瓶中,一个送给老太太,一个送给太太处。 秋纹按照吩咐把花折了,往花瓶摆了,又将两个花瓶分别送了。贾母跟王夫人因此大悦,给了秋纹不少赏赐。 回头秋纹就跟小丫头们显摆,正巧素云去各房里送新入秋的金桔,便把话听了回来。 “宝玉不过就是给老太太,太太各送了两瓶花,老太太跟太太竟喜无可喜,大夸宝玉孝顺,说连枝花都想得到孝敬长辈。那花瓶原本就是老太太给宝玉屋里摆的,花是秋纹摘的,秋纹跑腿去送的……”素云回来讲过李莞听。 李莞听过后,笑了笑。宝玉一惯如此被老太太、太太偏宠着。 “可笑的事还有呐,秋纹在老太太处得了几百钱的赏钱,太太赏了两件现成的衣裳。秋纹一回怡红院就到处炫耀。晴雯一听,就冷笑说秋纹没见过世面,说太太是好的给了别人,挑剩下的给了她。晴雯还说,若是把挑剩下的给她,她宁可不要,就是冲撞太太,也不受这个软气。”素云道,“大奶奶,您说宝玉把房里丫头是不是惯上了天。” 宝玉房里的四个大丫鬟,袭人算是在太太处过了明路,每个月二两一吊钱的月钱也由太太给,是准姨娘了。晴雯原来是赖嬷嬷买的丫鬟,贾母见她生得标致,便管赖嬷嬷要来给宝玉。其实晴雯本是宝玉的第一通房,但她以为自己是老太太指给宝玉的,且因貌美而自视甚高,从来都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不讨王夫人喜欢。倒是被袭人后来者居上,成了宝玉身边的第一人。麝月跟秋纹其实也是两个厉害丫鬟,只是没有袭人那么得脸,没有晴雯样貌出众。 宝玉房里的小生态,说简单也简单,除了以上四个核心大丫鬟,其余都被挡在门外了,譬如如小红那般聪明的也不例外。说复杂也复杂,丫鬟们各怀心思,哪个不是肚子里揣着八百个心思。 若是说宝玉把她们宠上天,倒不如说宝玉没有太多原则,把这些丫鬟们纵上了天,以至于晴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有人跟太太打小报告。 且说宝玉被探春那么一提,对诗社的事上了心,在宋嬷嬷给湘云送红菱、鸡头米、桂花糖蒸新栗子粉糕之际,让其带话湘云,府里要办诗社。湘云次日就来了。 众人说她来迟了,湘云一来就赋了两首诗,还说:“这回的诗社,我来做东好了。” 夜里,湘云就被宝钗接去,在蘅芜院歇息了。 两人拟题聊到深夜。 “你一个月那几串钱,便要作东。你家里又做不得主,还不够盘缠。诗社又是没要紧的事,你婶子知道了,又要抱怨你。”宝钗道。 湘云听完,便踌躇起来。她爹娘过世得早,她平时跟着婶子过。婶子待她,说好也好,但终究很爹娘是不同的…… 宝钗道:“前儿姨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有事,还没请。你先别提诗社,就普通一请。待他们散了,咱们再作诗,岂不好?我家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了很好的肥螃蟹。我跟我哥说,要几篓,再往铺子里取几坛好酒。岂不又省事,又热闹?” 湘云听后,甚是感动和佩服,赞宝钗想的周到。 宝钗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好。你可别多想。” 湘云道:“我若不是把姐姐当亲姐姐看,上回的烦心事,也不会尽跟你讲。”上回来,家里在说亲,她一想到要去一个谁人都不认识的环境,就觉得不高兴来着。 * 黛玉回京都的那天,正是湘云跟宝钗约着的邀请众人吃螃蟹宴那天。 贾家派人去迎,黛玉在码头就打了个招呼,先往皇家温泉驿站而去。 “林丫头是怎么人到了京都,就不回了?”宝钗问。 李莞只把黛玉拜师,应皇上之邀,跟师父一起给大将军瞧病之事,独告诉了贾母。 贾母并没有到处对外边说,所以宝钗这些人,都不知道。 李莞解释道:“陛下给大将军往南方寻医,黛玉跟医者过来的。一起给大将军瞧病去了。” 宝钗道:“林妹妹学了好本领,我竟是不知的。就是可惜了今日不能一起热闹热闹了。” 虽说宝钗是惋惜的语气,李莞却听出了一丢丢的酸味儿,从加重的“好本领”三个字听出的。 宝钗跟黛玉两人,越长大就越微妙。林妹妹不喜欢宝玉,还撮合宝钗宝玉,以往她跟宝钗还都相安无事。 第58章 如今,宝钗及笄了,贾家在她跟宝玉的婚事上不给说法,宝钗就发生了一些李莞都看得出的变化。宝钗其实是有些着急的。及笄后,正是说亲的年龄,和宝玉的亲事怎么都说不下来。宝钗着急,有因可寻。 “待她回来再一起热闹热闹也是一样。”李莞道。 * 黛玉没有跟贾家的人回荣府,却跟着李岩去了皇家温泉驿站。 数月未见,她身穿男装,是一副俊俏小公子模样。一声“李岩哥哥”,让李岩的心激起了千层浪。 李岩按住加速的心跳,将黛玉、赛神医、贾珠的车马安排好,往驿馆驶去。 黛玉一辆车。 贾珠跟赛神医一辆车。 李岩骑着马,护送着他们。 初秋的风还没有凉意,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地忽扬忽起。 黛玉从车帘的缝中,就能看到李岩的身影。 但见他披着一身耀眼的银甲,身后扬起月牙白的披风。白马配着金羁,马头上系有红缨。 阳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很亮。洒下的阳光,像精灵一般,在他秀挺的鼻梁上跳着舞,一闪一闪的。 黛玉从下了船,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心中揣着的小兔子,又开始噔噔噔地活蹦乱跳着了。 李岩亦是知道,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时而飘起的车帘后,一直在看他。他的嘴角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却装作自己并未察觉那般。他心想,她定是觉得他这身扮相还不错,所以一直在看。那就多看一会儿吧~ 行了两个时辰的路,李岩、黛玉、塞神医、贾珠等人就到了温泉驿站。 迎在门口的是姜院判,跟大将军的几个副将。 “哎呀呀,贾侍读竟然把赛师兄给请来了,是说原来得的药膏堪比神药呐!”姜院判见到赛神医,又惊又喜,寒暄道。 “大将军现在情况如何?”赛神医问着姜院判。 “起初用的芥卤,跟清热解毒的草药,有一些效果,但拔不了根。后来用的芥卤,跟师兄配的药,配合温泉水,倒是好转多了。”姜院判道。 赛神医笑道:“那药膏是我这个徒儿一手配的。” 姜院判打量着跟在赛神医身后,背着药箱的小药童道:“果然名师出高徒啊。竟想出蟾蜍入药,治疗冻疮。对背疽,看来也是有作用。小郎君年方几何,想不想来太医院?” “承蒙姜院判指教。”黛玉拱手行礼道。 姜院判听后大笑,原来小郎君是个小姑娘啊。 黛玉穿男装是贾珠的主意,因为她要跟着一起出入驿站。黛玉欣然接受,换好衣服厚,还问贾珠她像不像小药童。 像是像的,就是声音听得出是个小姑娘。 姜院判跟赛神医,这两师兄弟,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他二人走在前边。 李岩、贾珠、黛玉跟在后边。余下诸将、侍从则跟在最后。 忽见草丛中一动,蹦出一只白狐狸。 黛玉的眼睛一亮,“小梨花也回了!” 李岩笑着,温柔地道:“它也甚是想家。” 贾珠已经看出来,李莞口中的木石同盟了,原来在这里了。少年将军、白衣才女,这门亲事,贾珠觉得挺好。他悄悄往后退了退,跟大将军的副将们走在了一起。 第54章 问药 贾珠把林妹妹送回荣府,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李岩、赛神医、姜院判等人皆还在温泉驿站。 黛玉一回来,就去贾母处请安。贾珠则是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往翰林院去了。 贾母搓磨着黛玉,说玉儿长高了。又问她爹娘现在怎样,弟弟怎样。 黛玉笑着说,父母都好,弟弟已经开始认字了。 家中姊妹们、媳妇们听到林妹妹回了,纷纷往贾母处去。 李莞大半载没见黛玉,这次再见她,觉得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林妹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温婉灵动。 黛玉看到李莞,亦是见亲人,既亲切,又有些激动。 李莞正准备上前拉拉林妹妹的手,跟起叙会儿话。 谁知,宝玉一进门就蹿到李莞跟黛玉之间,跟林妹妹说个不停。譬如,水患的时候,妹妹可过得好?我们这边可跟妹妹着急呢,还写信给珠大哥让他带妹妹回来。妹妹怎么就不跟着珠大哥回呢?妹妹怎么拜师父了呢?师父严不严啊?妹妹累不累?…… 被挤到边上的李莞心想着,宝玉既然这么担心林妹妹,也没说亲自去扬州把她接来。当然,王夫人肯定不同意。再说拜师父学艺,宝玉觉得是一件很累的事,焉知旁人丰收的快乐? 黛玉笑着道:“我一切都好,一点都不辛苦。” 宝钗笑着道:“我们这期诗社也结了,螃蟹宴也吃了,妹妹才来。真真儿是什么都没有碰上。” 李莞记得林妹妹其实不大吃螃蟹。 而且前几天的螃蟹宴设在藕香榭。 那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都是窗,左右有曲廊,跨水接岸,又连着曲曲折折的竹桥接着。夏天在藕香榭小坐,被掠过水面的风那么一吹,便觉得甚是凉爽。然而,前儿去时已经是立秋之后了,体弱者未免觉得凉了。 再加上螃蟹本是寒凉之物。李莞这种平素体健,注意养生者,宴席末了都觉得心口发凉,喝了好几口烫过的烧酒才压住。 连王夫人都说这儿风大。老太太更是只坐了一会子,就说先回去了,只怕也是受不住。 李莞倒是觉得,前几天宝钗跟湘云两个弄的螃蟹宴,林妹妹不参加也好。 李莞笑着道:“咱们人凑齐了,要办随时办,改天上我稻香村去,办个养生宴。”稻香村其实就是李莞原来住的院子,挂了个牌。在整个荣府靠西一些的位置,离水远,冬暖夏凉,适合小夫妻带着孩子过。 湘云笑着道:“听说林姐姐也会瞧病了,给我也瞧瞧。”一边说着,一连撸起袖子,露出一节如粉藕一般滚圆的手臂。 黛玉笑着应着湘云,给她搭了脉,又端着她丰润的圆脸左看右看,还让她吐舌头看看舌苔。 在旁诸人皆忍俊不禁。 黛玉道:“云妹妹的脉象啊,最是正常不过了,就是舌苔偏暗,近日可有积食?” “林姐姐,你连我前几天克化不好都看出来了。”湘云惊道,“前儿听说林姐姐拜了师父,跟人学诊脉制药膏子。我还当大嫂子诓我们呐。” 李莞笑着道:“我几时诓过你们?”李莞自视待这些如水一般清澈的小姑娘都是顶好的。 湘云冲李莞笑着赔了个不是,“待会儿我罚酒”。 爱诓人的是史家的两个婶子,只是湘云一向大大咧咧,她平素的境况脱口就这么给带出来了。 湘云又对黛玉道:“林姐姐,你也给我开几副药。” 黛玉端起桌上的一盘山楂糕,对湘云笑着道:“今儿饭后吃两片这个,明儿就好了。” “这么容易啊!”湘云说着,就捡了一块山楂糕送口里,一边吃一边品着,道:“还真是,这山楂糕一吃,感觉肠胃都活动起来了呢。” 宝玉等人也闹着要黛玉给他拿脉。 “你们啊,让林姐姐歇歇。咱们上院儿里吃果子赏花去。”探春把众姊妹、媳妇儿薅走跟她一块儿玩去了。 屋里便静了下来,只有黛玉跟贾母。 黛玉瞧见贾母神色有些倦怠,便问:“外祖母可有不适?大夫可瞧过?” 贾母笑着道:“外祖母很好。” 李莞瞅着空子,想跟黛玉讲话,便折了回来。这会儿刚进屋,李莞就听到黛玉跟贾母的话。 李莞道:“老太太,林姑娘学了一身本事,让她给您瞧瞧。”李莞又跟黛玉讲:“老太太昨儿就吃少了,晚饭才喝半碗粥。让喊大夫来了瞧瞧,又说没事,说不用瞧。” 黛玉拉着贾母的手道:“玉儿给您瞧瞧。外祖母不要嫌弃玉儿刚刚学就是。” 贾母握了握黛玉的手:“玉儿是我头等亲的亲外孙女,外祖母怎么会嫌弃?就是没什么大事儿。宫裁,你招呼人给玉儿收院子,玉儿也累了,回屋歇歇。” 李莞道:“姑娘回京都的那天,我就派人把姑娘那院子收拾妥帖了,姑娘直接住就好。” 贾母对李莞道,“宫裁办事,我一直是放心的。” 李莞便遵贾母的吩咐,陪黛玉回了潇湘馆。 屋里没旁人时,黛玉问李莞:“大嫂子,我其实悄悄地摸了一下外祖母的脉的。脉象上看,外祖母受了寒凉。她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找大夫?” 黛玉说到贾母受寒凉,李莞便想起前几日在藕香榭吃螃蟹宴之事。李莞记得,老太太那天没坐一会儿人就走了。 “秋天、水中、螃蟹,都是寒凉的来源。”黛玉道。 李莞恍然大悟,她记得曾经研究养生的时候,听医馆的大夫讲过一句话:三寒成一毒。 老太太就是那日在螃蟹宴上受了凉,人就是不舒服了。这螃蟹宴,又是湘云跟宝钗两个提起的。若是让人知道老太太因此生病,湘云跟宝钗该多不好受。因此,老太太这几日既不让请大夫声张,又不让黛玉给她瞧脉。 第59章 而黛玉是极聪明的,在握着贾母手的时候,就给她把脉拿了。 李莞道:“想是老太太不想湘云跟宝钗心里不舒服,便不讲。待会儿看做些驱寒汤,给老太太送去。” 黛玉道:“我跟大嫂子想一块儿了。我来写个方子,姜片、红枣、桂圆、银耳……” 李莞笑道:“我多煮些,这方子都可以喝。” 正说话间,一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黑金犬崴了进来。那小黑金犬长得圆滚滚的,通身漆黑,只有两只眼睛上方有两个坨白点。就像两只眼睛上方,还长着两只眼睛。它径直朝黛玉奔去,小尾巴还一直摇个不停。 且说跟着黛玉来京都的,还有她捡到的小狗。小狗接了骨,痊愈后,就认了主。黛玉走到哪里,小狗就跟到哪里。这回,便将其一起带了回来,一直由黛玉的丫鬟雪雁照顾着。 “哎哟哟,这是哪位?怪可怜见的。”李莞逗着一边小狗,一边道。 黛玉道:“它叫金戈。在路上捡的,一起带来了。” 李莞笑着念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是辛弃疾诗中的句子。 李莞心想,林妹妹给小动物取名,都挺有诗意的。她在喊“金戈”这么边塞风的名字时,定是在思念远方的塞外,还有那个他吧。 * 夜里,李莞跟银蝶亲自将姜片汤送到贾母处。她发现贾母刚刚喝的汤碗里,有姜片等料。李莞便知,老太太其实已经自己在驱寒了,只是不讲出来。 李莞心念,老太太对小辈儿是真好。 李莞放下汤,又跟贾母叙了一会儿话便回屋了。 贾珠到了夜里才回,回来时柔姐儿已经睡下了。 屋里无旁人,李莞便把螃蟹宴的事儿,前前后后都跟贾珠讲了。 “老太太没有大碍,我去送汤时,发现老太太自己也在喝驱寒汤了。”李莞道。 “那就好。”贾珠落了个心,“祖母是极其注重养身保养的,她心里有数。” 李莞又道:“林妹妹挺神的,就这么跟老太太一边讲话,一边往手腕上一搭,就悄悄地摸出老太太寒症的脉象。” 贾珠笑道:“太医院的院判,也这么说的。还说要林妹妹进太医院当女医挚呢。” 前朝的皇宫确实有过女医挚,不过本朝却没有听说过。 李莞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活,问道:“林妹妹怎么说?” 贾珠道:“林妹妹说她想去呀。” 李莞笑着问:“本朝能破例收女太医吗?” 贾珠道:“那要看姜院判能不能说服皇上皇后了。也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了。” 李莞又问:“大将军的病如何?” 贾珠道:“背上的疽是小多了,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事儿。赛神医跟姜院判一起,又给大将军调了药。这几天,新的药膏子做好了,我跟林妹妹才回的。” 李莞道:“难怪岩哥儿一直没有回。” “总是快了。”贾珠笑着道,“咱们着急他回,他自个儿怕是也盼着呢。” 李莞瞧贾珠话里有话,便问:“怎讲?” 贾珠笑着道:“娘子你猜?” 父母,姐姐,家里的婶婶,两个叔伯妹妹,当然,还有心上的她。 第55章 刘姥姥 次日,李莞一大早就去贾母处请安,路上遇到黛玉亦是去请安,便与其一道随行。 两人到贾母处时,她已经起来了,正歪在榻上,精神稍显倦怠,但较昨儿是好一些。 贾母见二人来,便命鸳鸯上茶点招待,留身边跟她说话。 不一会儿,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熙凤、宝玉等也来跟贾母请安。大家许久未见黛玉,便留在贾母处跟黛玉一同说说笑笑。 众人被留在贾母处吃了午饭。 周瑞家的来找王熙凤,在她耳边说:“二奶奶,上回来打秋风的刘姥姥要家去,怕晚了赶不出城。” 正好被贾母听到了,便问:“刘姥姥是谁?” 原来那刘姥姥的女婿祖上曾做过官,跟王家是旧识,连过宗,如今以务农为业。刘姥姥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被接来照顾外孙。曾经还来过府里一趟,当时王熙凤给了她一些银两,如今刘姥姥家丰收了,便带着瓜果来府里了。 王熙凤便将刘姥姥的事,讲给了贾母听。 贾母道:“我正想找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请来我见见。” 不一会儿,刘姥姥就被带了来。 刘姥姥一见贾母就道:“请老寿星安。” 贾母因在藕香榭的螃蟹宴上受的寒凉未愈,神思略有倦怠,对刘姥姥欠了欠身问好。贾母又让周瑞家的端了把椅子过来,给刘姥姥坐。 两位老人互相聊着着年龄、眼睛、牙口,甚是投机。贾母便要留刘姥姥住上一两日再回去。 刘姥姥都七十五岁了,比贾母都要大好几岁,如今耳聪目明,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是极好的。 刘姥姥虽在村野,但颇有见识,人情上经历过,说话就捡贾母、哥儿、姐儿感兴趣的话讲。还随口诌了个“茗玉”小姐的故事。说那茗玉小姐长到十七岁就死了,后被供奉到一个小祠堂,谁知过了好些年岁,庙都毁了,茗玉小姐的像却成了精。 这话便被宝玉听进去了,追着刘姥姥问茗玉小姐像的地名、庄名、坐落方位,说是要给茗玉小姐修庙。 李莞一听便知,茗玉小姐的故事就是刘姥姥编的,偏偏宝玉当成真。李莞往众姑娘那边扫了一眼,迎春三缄其口、探春用团扇掩面笑着,年龄最小的惜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湘云吃点心去了并没有注意听,宝钗和黛玉笑而不语。 这还没有完,李莞又听宝玉给了几百钱茗烟,让其按照刘姥姥说的方位和地名去寻茗玉小姐成了精的像,茗烟拿着钱就去了。 次日,茗烟寻了一天回来,说没有找到茗玉小姐的像,倒是找到一个青脸红发的瘟神爷。宝玉气得破口大骂茗烟,说他是没有用的杀才…… 这事儿是底下丫鬟,笑得捧着肚子跟李莞讲的。“大奶奶,您说宝二爷的这痴病什么时候好呀。” 李莞:…… 又过了一日,贾母精神头见好,便给湘云还席。 李莞准备着要用的桌椅、茶酒器皿。 园里盛开着鲜花,早有丫鬟将各色的折枝菊花摘了一盘。 贾母的兴致极高,捡了一朵大红的簪于发鬓上。 贾母笑着对刘姥姥道:“过来戴花。” 于是,王熙凤等人便把一盘子花全插刘姥姥头上了。 刘姥姥笑着说她得了福,说自己年轻也风流,爱花爱粉,今儿老风流才好。 惹得众人乐得合不拢嘴。 贾母又带着刘姥姥到园中各处转转。 众人先到了潇湘馆,那是黛玉的住处。 潇湘馆两边翠竹夹路,中间一条石子铺的小路。一只小黑金犬已经摇着尾巴迎在路中间,“汪汪”直叫唤。 雪雁掀帘迎了出来,将小狗抱了起来,对贾母道:“这是从扬州跟来的小狗。” 刘姥姥看着小黑狗笑着道:“这小狗长得威武,眼睛上边还有两眼,跟那年画上的二郎神一个样儿。” 一众人说笑着,陪贾母进屋后坐下。黛玉亲自奉了茶。 黛玉房中的架子上落满了书,说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都不为过。 李莞想起昔日她跟黛玉在潇湘馆读书、品茶的日子,真是惬意。 刘姥姥说这肯定是哪位哥儿的书房。 贾母指着黛玉笑道:“这是我外孙女的屋。” 刘姥姥直说,这不像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书房还好。 李莞不禁想起李家的书房。李家也有很多藏书,但是父亲太过刻板,书的摆放、纸笔的摆放,都是一板一眼的。原主的记忆中,小时候去父亲书房念书的日子,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贾珠的书房跟李家的书房大同小异,皆是让布置成他们觉得甚好的刻板书房。 潇湘馆外边有竹子,有小路,廊下的架子上站着鹦鹉,沙窗上还有纱屉子,那是给燕子做窝用的。这样一个人和自然结合的环境,连贾兰都说过,在小姑姑那里看书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众人去完潇湘馆,便到了探春住的秋爽斋。贾母等的早饭摆在了秋爽斋。 刘姥姥夹鸽子蛋不住,故意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贾母一高兴,吃得也多了些。 吃罢一同参观探春的屋子。 探春的屋子里摆着花梨大理石大案,上边摆满了笔墨纸砚,更有汝窑的花瓶,还有大鼎,和大观窑的大盘。屋里更挂着名人的字画。 探春的床也是名床,拔步床。帐子上绣着精美的花卉草虫。 跟着刘姥姥来的外孙板儿,指着帐子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还被刘姥姥打了一巴掌。众人皆来劝。 探春屋里还是给布置得挺不错的,有高门小姐该有的闺房的规格。 探春虽然是庶出,早年还被王夫人从赵姨娘处抢走过。但她大一些后就养在贾母膝下了。贾母待儿孙是极好的。探春受的教育良好,已是一位很有才情的姑娘了。 第60章 去完探春处,下一站便是蘅芜苑了,那是宝钗住的地方。 竟不知什么时候,蘅芜苑大变样了,院中格局跟当初修建省亲别院时完全不一样了。 一进蘅芜苑就闻到一股异香,里边的树木都变了样,种满了奇草仙藤,上边还结有珊瑚豆子一般的果子。 这些植物是薛宝钗后来种下的,低调并且昂贵,看着跟杂草似的,其实都是稀罕货,难寻得很。宝钗跟薛家那种大拉拉的炫富风格完全不一样。 走进屋里,才发现,薛宝钗屋里几乎没有任何摆设。案上只有一个廉价的土定瓶,里边养着几只菊花,还有两本书。宝钗床上的帐子是青色的,被褥也十分朴素。 光看这屋子,完全看不出是个土豪家的大小姐的闺房。实在是太朴素了,或者说朴素得过了头。就连李莞屋里的小丫头的房间,都不会如此素净。 宝钗的闺房,说是一个冷森森的大雪窟,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李莞估摸着,宝钗是故意这么干的,为了博一个贤名罢了。 刘姥姥在黛玉处,在探春处,还会赞叹一番,然而在宝钗处,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可见,刘姥姥无论是逗趣,还是扮丑,都是相当有分寸的。 贾母叹了口气:“这孩子太老实了。你的陈设在家里没有带来,何妨跟你姨娘要些呢?” 薛宝钗为了自己的贤德的美名,弄了个阴森森的屋子,此时,让贾母很没有面子。贾母当下就要鸳鸯去她库中取古董来。 贾母直摇头,“年轻姑娘的房间这样素净,我们这些老婆子,越发该去住马圈了。” 贾母不高兴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她前几天在螃蟹宴上受了凉,都不声张,可想而知,她现在是有多不高兴了。 李莞心道,只能说薛宝钗为人做事,过于追求名声,已经到了过犹不及的地步了。此番她只能是离宝二奶奶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当然,李莞一直觉得,自己都没过明白的宝玉,并不是良配。宝钗大不必如此。 众人又到缀锦阁听戏,吃酒,行令,一番热闹,不在话下。 有小厮来传信儿,李将军大后天回来,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直称好。 李莞心喜,看来大将军是有彻底好转了,岩哥儿方才回了。她随便捡了块吃食咬了一口,一看,原来觉得腻的松穰鹅油卷,都觉得清新爽口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李莞转眼看了看黛玉,黛玉面上浮上一层绯色,又悄悄拿团扇给挡住了。 迎春、探春、惜春亦是十分高兴,还问小梨花会不会一起来。 * 姜院判和赛神医一起配置的药膏用了几日,配合富含硫磺的温泉水,以及对外伤具有良好作用的芥卤的共同作用下,大将军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 大将军早就看出,李岩自打回来后,就常常魂不守舍,定*是在想念心上人。 于是,大将军就先把李岩给“赶”回去了。 姜院判跟赛神医都说大将军下月就能好,大将军也无需李岩再时时守着。 大将军素闻国子监祭酒的严名,心道,李岩这块闷石头的心事,只怕不敢跟他爹娘讲,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定亲。 大将军便决定,下个月待他好了,就造访李府。闷石头不说的话,替他跟他爹娘说。 第56章 plus妙玉 吃完茶,贾母等又带着刘姥姥至拢翠庵。 拢翠庵的妙玉姑娘,就忙接了出来。 往院里边走去,但见院中花木繁盛,十分清幽。 走到供着神佛的东禅堂,贾母说,都吃了酒,里头有菩萨,诸人就在这里坐坐,吃杯茶就去了。 妙玉转身,去了片刻,便捧出一个云龙献寿小茶盘,里边放着成窑的五彩小盖钟,将其献于贾母。 这套茶具的规格是相当的高。首先,小茶盘上雕了龙,就不是给一般人用的。另外,成窑,是皇家专用窑。 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 六安茶是产自安徽的茶,产茶地偏北,产出的茶是凉性的。贾母前几日在藕香榭的螃蟹宴上受了凉,是吃不了六安茶的。 妙玉笑着说:“这是老君眉。” 老君眉产于湖南洞庭湖君山,以及福建武夷山,上述地理位置都偏南。因此,老君眉的茶性偏温。 李莞心道,妙玉倒是个心细的,赶着温性的茶给老人家喝。 贾母问:“是什么水?” 妙玉说是旧年蠲的雨水。 这个世界的很多文人都有浪漫情怀,用水也有讲究。虽然李莞并没有觉得接的雨水,还要放上一年,跟普通用水究竟有何优势,大抵是情调不一样吧。 贾母喝到一半,把茶递给刘姥姥。 刘姥姥将剩下的半碗茶,一口饮尽,道:“好是好,就是淡了些。” 众人皆笑。 随后妙玉又给众人上茶,大伙儿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李莞喝了一口茶,同意刘姥姥的观点,茶有些淡。是这个世界文化人喜欢慢慢品的茶。 官窑也是皇家官用窑,大伙儿拿的也是上好的碗,不过较贾母拿的成窑茶碗的规格次一些。 这里可以说妙玉尊贾母。其实也有另一种解读,既妙玉并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出家人,因为出家人世界中,最基本的认知,便是众生平等。所以,妙玉更像是养在庵里的一位大小姐。 妙玉本是苏州人士,原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打小在玄墓蟠香寺出家为尼,带发修行。 以前李莞看电视剧时,总有热心网友在弹幕中刷,说妙玉是剧中第一精致人,是姑娘们的plus版。 如今李莞亲临现场,觉得妙玉确实讲究。李莞又细思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好像也没人比妙玉姑娘更讲就了。 妙玉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让二人随她出去。 宝玉悄悄跟了出去。 此外,还有爱热闹的李莞,也一起跟了出去。 妙玉将宝钗和黛玉带到耳房。宝钗坐妙玉的榻上,黛玉坐在妙玉的蒲团上。 妙玉见宝玉跟李莞进来,便给二人一人一个蒲团。 妙玉跟几人取杯,正有庵里的道婆将刚刚诸人喝茶的茶盏收了上来。 妙玉忙命道:“那成窑的茶杯别收,搁外边去。” 那成窑茶杯,便是妙玉端给贾母,贾母喝了一半又给刘姥姥的。 那妙玉嫌刘姥姥吃过的,价值连城的茶盏,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个皇家专用限量版小茶盏的价值,估计都够刘姥姥一家人过一辈子的了。 妙玉又给宝钗、黛玉、李莞给了三个珍玩杯盏,唯独给了一支绿玉斗来给宝玉。 那绿玉斗放在外边,显然是近日用过的。谁用过的毋庸置疑,这屋没别的主人,只能是妙玉自己了。 李莞感觉,妙玉似乎是有些喜欢宝玉的。 李莞扫了眼屋里的诸人,跟宝钗四目相对,宝钗眼神复杂。 李莞又看看黛玉,黛玉似乎在沉思中。而那沉思,在刚刚通报李岩要就来时,就开始了。 黛玉察觉李莞在看她,回过神来,捧着手里的茶盏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么?” 谁知,妙玉竟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个大俗人,水都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还在玄墓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以供也才得了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 李莞听完觉得自己有些方。她倒觉得,水还是吃新鲜的比较干净。 黛玉倒是挺大度,她知道妙玉平素就比较怪癖,也不多说,就温温和和地笑着。 吃完茶,大家便准备告辞。 宝玉跟妙玉赔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搁了可惜,不如给那贫婆子。他卖了,可以度日。” 妙玉点头:“那杯子我没有吃过。若我使用过,就是砸碎了,也不给她。你要给她,我不管,我只给你。” 李莞听后更方了。也更确定妙玉就是喜欢宝玉了…… 不过,宝玉还是不错的,帮刘姥姥在妙玉这里讨了个值钱货。 这只成窑茶盏的市场价值,据说是值万金的。当然,卖到中间商那里,会打个折。但也会是一笔很客观的数额。是刘姥姥这次在荣国府打秋风的总和的数倍往上走。 刘姥姥临走时,贾家诸人皆有给刘姥姥送银两和衣物,包括李莞等人。 刘姥姥满载而归。当然,最值钱的,当数妙玉小师傅那儿捡出来的一个成窑茶盏了。 * 且说李岩到李家后,便带着李老太太准备的礼,来跟贾家老太太请安。 贾母自刘姥姥走后,又病了一遭。许是螃蟹宴上受的寒凉未好,遇到刘姥姥后一时高兴玩得乏了,贾母又吃了几天药。 这会儿见到李岩,心里高兴,又打起精神来,拉着他问了,你家祖母身体怎么样?父母、婶子好不好? 李莞、黛玉、三春、宝钗、湘云、宝玉等皆闻讯,来贾母处。 第61章 小辈儿见到李岩,问的就是边塞小镇好不好玩儿,有卖果子、糖串儿的吗? 探春问:“岩哥哥,小梨花呢?没有跟你一起回吗?” 众姐妹皆围上来问。 李岩笑着道:“小梨花在家里两个妹妹处在玩儿。”李岩说的两个妹妹,是他二叔留下的两个庶出女儿,李玟跟李琦。 其实李岩这次没带小梨花,还有一个原因。小梨花在人多的陌生环境,有些怕生,非要蹲他肩上,拿大尾巴往他脖子上一绕,给他当围脖。 这个天气,被小梨花这么一裹,有点热。 谁知,贾家的妹妹们都特别喜欢小梨花。 “大嫂子,岩哥哥舍不得带小梨花来,我们去你家找它去玩,好不好?”湘云道。 李家是书香门第,李守中虽然位居二品国子监祭酒,比贾政的五品工部员外郎是高太多,但国子监是清水司。李家一直过着清心寡欲,世外桃源的生活。 李莞的几个门脸儿,这几年做生意是赚了不少。她想贴补家里,奈何父亲李守中是个老古板,跟她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用出嫁女儿钱的理儿。李守中怎么都不肯要。 所以,李宅无论是规格,还是陈设,都跟贾家不一样。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李家每一个方位,都是正的。 不像贾家,之前出现把老太太的屋子放西南角马厩的方位,把外面薛家亲戚放在东北角老太爷住的地方。这种颠三倒四的局面在李家是不可能的。 当然,借着元妃省亲,府里动土,李莞在方位上,已经将府里洗牌了。 李莞道:“好哇!那就后天,去我家玩儿。” 三春、湘云、宝玉均表示也想去。 宝钗拉着林妹妹道,算上我们。 李莞笑着道:“好,咱都去。” 李莞其实有些紧张,林妹妹要去李家了。 林家据说是很讲究的,林家姑父是探花郎出身,姑母又是大家小姐。据贾珠说,林家的一草一木都有诗书上的出处。 := 因此,李莞跟众人要了一天的准备时间,说后日一起去玩。 次日,李莞便抱着柔姐儿,早早回了娘家,跟父母一起准备着,姑娘们来的饭菜,点心。又安排人在院子里修剪了花木。 李家的两个妹妹,李玟、李琦听说贾家姊妹要来玩,亦是十分高兴。 李莞跟李家人一起忙碌整天,到晚上才回家。 贾珠给李莞锤着肩,道:“我觉得李家很好,无需如此紧张。” 李莞道:“还不是想留下好的印象。” 贾珠笑着道:“娘子多思了。我原来每次来李家,可生羡慕了。” 李莞道:“怎讲?” 贾珠道:“我羡慕李家有个如此清明的家主,家中有严整的内务。” 李莞心想,确实在这方面,比贾家原来要好些。 因白天累着了,李莞这天很快入眠,一夜酣睡无梦。次日醒来,吃了碗牛乳粥后,就安排接姑娘们的车马。 众姑娘及其贴身丫鬟都集齐了,黛玉连小狗都带上了。唯独不见宝玉。 李莞差人去问,谁知,回报的说,宝玉一大早被薛大爷给薅出去了,说是去跟冯大爷喝酒。 李莞记得贾珠曾经跟她说过,宝玉发誓再也不找冯紫英这些人玩了。 李莞默了默,又清点了今日去她家玩的姑娘们,及其带着的丫鬟们,出发上路。 黛玉所在的那辆马车忽然车帘抖了抖,露出一只小小的四眼黑金犬的头出来,哈哈地吐着舌头,很是欢快,遂又很快被拖进车中。 车轮声此起彼伏着。出发了。 第57章 书香李家 除去被薛蟠半路薅走的宝玉,因巧姐儿生病没有去的王熙凤,一起去李莞家的,有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连大房庶出的贾琮,二房庶出的贾环也在邀请之列。 李莞、素云、银蝶、柔姐儿,柔姐儿的奶妈福妈妈坐一车。 福妈妈原是李家的人,送去贾家给柔姐儿做奶妈,是自己人。银蝶、素云讲话不避着她。 银蝶道:“大奶奶,我瞧着环三爷不知怎么地,像转了性。我前儿还在院子里看见他在读书,我还以为看错了呢。走近一看,真的就是环三爷。读的那些,就是兰哥儿原来读的。” “还记得请来教兰哥儿的崔先生么?兰哥儿进宫伴读后,珠大爷就把崔先生请去了贾家的私学。崔先生跟以往的贾代儒老先生可不一样。整顿学风,那是很有一套的。”李莞道。 “难怪上回打东院过,看到琮哥儿也拿着书在看。琮哥儿可是打小被邢夫人损到大,说得可难听了,活猴儿这样的话都当面儿戳。我原以为他看的是画本子,走近些一看,也是兰哥儿原来看的那些。”素云道。 “邢夫人也是个想不开的,她自己没有生养,担心养老,就死命儿搞钱,旁的一概不管。琏二爷老大了,管不住,况他平时也是个只顾自己的。但琮哥儿、迎姐儿还小,都是老实本份孩子,亲娘也没有了。邢夫人也没想着把孩子好好照顾一下,将来孩子把她这个嫡母,还不是当亲娘一样孝敬着。”福妈妈道。 “我瞧着琮哥儿跟迎姐儿待邢夫人也孝敬,早晚请安,也是勤的……”素云道。 几人在马车里讲着讲着,就到了李府门口。 李老太太一边被李莞母亲搀着,一边被李莞二婶搀着,站在大门最中间。李岩站在李母旁边。李玟、李琦站在李婶旁边。家中的丫鬟、婆子、管家、家仆皆立在后边。 李家这是大礼相迎。 李岩今日着一身月牙白的箭袖长衫,外边罩了一件银丝罩衣。头上绑着镶银的发带。加上他眉宇间淡雅的气质,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出尘的天人之姿。 这套行头,是他的两个妹妹李玟跟李琦亲手一针一线地缝的。罩衣上的银线、发带上缀着的银饰,皆是两个妹妹商量了又商量,看了又看,最后给弄出来的。 李玟跟李琦二人穿得很是简单,翠绿的鱼尾摆长裙,两边的发髻上简单地追着雅光珍珠。她俩今儿卯了心思,甘当绿叶,给红花做陪衬。陪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家大哥哥李岩。 贾家的马车队在李府门口停下。马车里被扶出来一个又一个姑娘。 李老太太看着这些花儿一样的姑娘,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李玟跟李琦两人在后边小声说着话儿。 “你看哪个是林姑娘?” 她俩一个儿一个儿的姑娘看着。 她俩平素养在绣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荣国府给贾家老太太问安,但不多。贾家的小辈儿里边,她们只见过三春。黛玉、宝钗、湘云三个,李玟跟李琦从哥哥姐姐那儿听过,但没有见过。 “最前边那个蜂腰猿背,鹤势螂形,正在大说大笑的,肯定不是林姑娘。” “我猜那是湘云姑娘。” “我也这么觉得。” “后边那个生得珠圆玉润,举止大度,甜美可人的,我猜是宝姑娘。” “对对,跟大姐姐说的宝钗姑娘很像。” “快看,这会儿被扶下来的姑娘是不是?真真儿跟个仙人儿似的。” 但见黛玉今日穿着一件白色荷叶裙,发髻上簪着两朵淡粉的小花。薄薄的罥烟眉,眼里含星,肤若凝脂。 “那定是林姑娘了。举手投足,都跟画中走出一般。原来觉得大哥哥穿白衫好看,林姑娘穿白裙,那是跟个仙女儿似的。” 李玟、李琦二人瞅了瞅站在对侧的李岩一眼。 李岩的目光正落在黛玉身上。林妹妹第一次来李府,李家老太太,父母,李婶是紧张的,忙前忙后,生怕哪里没有安顿好。李岩亦是紧张的,一大早就被两个妹妹掰来掰去,光发带都换个好几个。 而跟黛玉对视的那一刻,宛如初春带着花香的风,吹散了冰面,也吹皱了他心间那湾淙淙的清泉。 李玟和李琦相识一笑。 问候过后,李家诸人将贾家的众姑娘、哥儿、以及跟随他们的丫鬟、婆子,随从等迎进屋。 贾家的姑娘、哥儿们被迎去正堂。丫鬟、婆子、随从,则在东南角的一处小院儿里休息。 贾家的众仆从打量李家的院子,虽然不似贾家那般庞大和奢华,但格外的清新。李家的一树、一木,都规划得很齐整。屋子是周周正正的,花园也是如此,就连花园中间的石子路,都是直的。 李家的老管家给贾家的仆从每人都端了椅子,还奉上了热茶、点心。 宝钗的丫鬟莺儿被李家的小丫头子拉到椅子上时,还感到受宠若惊。“一个小杌子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麻烦。” 李家那小丫头子笑着道:“姑娘来了是客,当然是客礼。若是让老爷知道我们用小杌子待客,非要罚我们抄书不可。” 莺儿奇道:“抄什么书?你们还让认字了?” 那小丫头笑着道:“略识几个字罢了。姑娘先喝茶,我去拿点心。这是姑奶奶铺子里的。” 第62章 李家姑奶奶,就是贾家的珠大奶奶,李莞。莺儿知道珠大奶奶在外有铺子,还往小姐这儿送过好些次点心。那点心,是主子们吃的,莺儿并没有吃过。都说珠大奶奶铺子的手艺好,莺儿一个月只有五百月钱,还要给娘家攒着,也从未舍得给自己买点儿吃。 小丫头子将几盘点心摆莺儿边上的小桌子上,就去忙别的了。 莺儿尝一块儿梅花酥,酥酥脆脆的脆皮,里边裹着细腻的枣泥,甜甜的,入口即化。她又拿起一块山楂糕,外边是一层软软的糯米皮,里边是酸酸甜甜的山楂泥,还能吃到山楂果肉,可是开胃了。莺儿又剥了一颗炒栗子,那栗子香甜软糯,实在是太好吃了。 一同围着桌子坐着的还有迎春的丫鬟司棋,探春的丫鬟侍书,惜春的丫鬟入画。 “姐姐们也都尝尝看,大奶奶家做的糕点可真好吃。”莺儿道。 “这回的山楂糕比之前的更软了。”司棋说。 “我也觉得软一些的更好吃。”侍书道。 “山楂糕要吃软的,梅花酥还是脆脆的好吃。”入画道。 莺儿听罢,便不作声了。原来司棋、侍书、入画她们都吃过的,没有吃过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另外一桌子,是湘云的丫鬟翠缕,黛玉的丫鬟紫鹃,以及李莞的丫鬟素云跟银蝶。 素云跟银蝶是李府出来的,在这边照顾着跟着姑娘们、哥儿们来的丫鬟、婆子,及仆从。 翠缕问紫鹃:“雪雁呢?早上还看到她跟你一道上了马车。” “雪雁到院儿里去了,姑娘把养的小狗带来了,雪雁在外放狗在。”紫鹃道。 翠缕又道:“那把点心给雪雁也留一些尝尝。珠大奶奶家的点心真真儿是跟旁的果子铺不一样。” 紫鹃笑着道:“她呀,好东西多了。我家姑娘念她年纪小,但凡有好的,都给她先留着。” 莺儿紧了紧手里捏的桂花酥,酥表面的那层脆皮散在手心。她回过神,仰起头,珍惜地把酥皮小心地倒入口中。 且说在院儿里放小狗的雪雁,这会儿玩得正欢。 原来啊,在温泉驿站那几日,黛玉带来的小黑金犬金戈,跟李岩带回来的小狐狸小梨花,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这会子,一白一黑,一狐一犬,在草丛中相互追逐着。草丛中不时发出“嘤嘤嘤”的狐狸叫声,以及“呜呜呜”的小狗叫声。 院儿里除了雪雁,姑娘们、哥儿们都在。 院里有个小亭子,亭子的桌子上摆满了茶点。 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在吃点心,相聊甚欢。 宝钗、贾环在喝小茶盅里泡的茶。那贾环原来经常跟宝钗的丫鬟们掷骰子赌钱,他跟宝钗比较熟。这会儿捡了宝钗边上的位置坐了。宝钗拿了块点心给贾环。贾环接了点心,道:“谢谢宝姐姐。”宝钗持着团扇笑着摇了摇。 黛玉、贾琮在喝果茶。贾琮年龄较小,平素又被刑夫人打压惯了,闷在那儿不说话。瞧着林姑娘喝的茶里有苹果、梨子、桔子等,很是好奇。黛玉跟他道:“这是大奶奶最喜欢的果茶,具有健脾益气的作用,你也尝尝?”贾琮便也喝了一碗。 李岩招呼着人上完点心茶水后,便到院中,拿出一个哨子,吹了了两声。 但见在草丛中追逐小狗金戈的小梨花,就此停了下来,朝着李岩飞快跑去。待他跑到李岩跟前,就安安静静地蹲坐下来,等待指令。 众人皆称奇,原来听说小狐狸是当军犬在用,现在亲眼目睹了,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谁料,黛玉的小黑金犬,也一歪一歪地跑来,学着小梨花,蹲坐在李岩面前,还哈哈地吐着舌头。 小梨花坐相安静、优雅;小金戈敦厚、可爱。 李岩又做了一个手势,小梨花便打了个滚,又迅速安安静静地坐着了。 也不知是近朱者赤的原因,还是小金戈本身也聪明的原因。小金戈竟然也能跟着小梨花做着李岩的指示。 亭子里吃茶点的姑娘们、哥儿们皆笑着称好玩。 黛玉远远地望着李岩,还有李家氛围温馨、条理清晰的院子,想着父亲的话,“李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一草一木都怡然芬芳。”黛玉也是这般觉得的。李家院子,果真让人流连忘返。 第58章 心上人来了 吃完茶点,李家老太太就带着贾家的众姑娘、哥儿参观李家的院子。 李老太太笑着道:“李家祖上都是教书匠,比不得世家大族。姑娘们、哥儿们就随便看看。” 探春忙接过话:“老祖宗哪里的话。我们兄弟姐妹都说,李家院子胜过贾家院子十倍。别的不提,就说住得舒心。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老太太握着探春的手,心中感慨。 当年李老太太听说贾家老太太的院子,给掌家的二房扔到了西南角养牲口的方位,心中就颇同情贾家老太太。养儿养女一场,到底是图什么?难道图他们把老人家扔一旁,他们自己风光后,再来图老人一辈子的私产吗?李家门楣不高,但子孙都孝顺,就是李二再怎么混蛋,他闹着出家前,还在李母院门口磕了好几个响头。 好在李家大姑娘是个耐得住的人,嫁过去十年,瞅住了元妃省亲修院子,把贾家的方位弄顺了。贾老太太如今也能舒心颐养天年了。 李老太太拍着探春的手道:“都好,都好。” 黛玉其实跟探春是一个想法,但是她没有说出来。一来,她在荣国府是客,不是贾家的人,就没有立场说贾家的事;二来,她心仪李岩,哪里好意思开口说她就是喜欢他家了。 探春说出了黛玉心中的话,黛玉不住地点头。 恰巧被跟在她们几个姑娘后边的李莞、李岩、李玟跟李琦看见了。或者说,李家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观察黛玉的反应,生怕有疏漏。 穿过花园,就能看到西厢的绣楼。李家的绣楼修得是一个齐整。两层的小楼房,坐北朝南,东西两面各有两个楼梯。 李玟跟李琦的闺房,就在二楼正中间的两个房。小姐的房在最里边,房外面的套间是贴身丫鬟住的,两边的房间住着她们的奶妈跟管事的婆子。 李玟和李琦的屋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房间,分别挂着绛色和翠绿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花鸟。褥子也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大红及玫红。桌子上摆着些针线、手工,以及几本书。 黛玉敏感地发现,李玟的针线中,有一段李岩头上扎着的发带。那发带上缀着银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着。而李琦的针线中,有一块李岩正穿着的银色罩衣的布料。原来,李岩今日的一身行头,都出自两个妹妹之手,似乎还是近期做出来的。 黛玉几乎都可以想象李家平日的融洽,两个堂妹待李岩是真好。而她们近日为李岩赶了这身漂亮的新衣,又是为何?难道真的是为迎接贾家的兄弟姊妹来玩吗?如果只是亲友相间,用得上这么隆重吗?难道因为这行来玩的兄弟姊妹之间,有一个特别的人?黛玉羞于继续去想。 李岩并不入姑娘们的闺房。他跟贾琮、贾环在楼下,小梨花和小金戈一直跟着他们在。 贾琮跟贾环被这可爱的一狐一犬,逗得直笑。 参观完李家绣楼,众人又跟去李老太太的院子。 李老太太的院子位于西北角一个僻静的角落。 院子靠东边的暖阁是李岩的书房跟卧室,迎在院门口的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 贾府来的姑娘们窃窃私语着。 “听说李岩哥哥房里不放丫鬟。” “看来是真没放。” “还以为珠大爷那样没有通房丫鬟,是少见的,没想到李家也如此。” “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大嫂子被珠大哥宠得。往后嫁到李家也是过着大嫂子那般的逍遥日子。” 众姐妹说到这儿,黛玉心中的小兔子又给揣上了,回头看到远远跟着的李岩,正羞腼地含笑。 黛玉心下一乱,忙回过头。 就在这时,黛玉又被宝钗挽住。黛玉只觉得宝姐姐的笑容颇有深意,还好她拿团扇半遮着面。 黛玉心想着,她的心思终是没有逃过宝姐姐。好在宝姐姐也不打算给说出去。要是再多让几个人知道了,那她可要找个地洞,抱着小金戈一起去钻了。 众兄弟姊妹在李莞的带领下,参观李岩的书房。 众所周知,李家是积世好几代的书香门第,李家哥儿的书房照说是摆满了藏书的。 然而李岩的书架只寥落摆着几本册子,画桶里倒是又不少卷起来的字画。墙上挂着的有弓、枪、矛、戟等兵器,很符合习武之人的房间。 李莞笑着道:“我这个弟弟,小时候就有个毛病,读完一本书,就烧一本。父亲问他何故?他说都记住了,留着书有何用?后来,父亲心疼那些被烧的书,弟弟看完一本,父亲就收一本。所以,岩哥儿这儿的书,都被我父亲给收起来了。” 第63章 贾家诸人皆叹,难怪岩哥儿年纪轻轻,就被成了皇上跟大将军最信任的将领,竟是有这般惊人的记性。 贾环跟贾琮对李岩投去膜拜的目光。贾家私塾换了崔先生后,贾环跟贾琮开始以饱读诗书为傲。他俩原本只是想着跟着大嫂子回来玩而已,没想到在大嫂子家见到了真学神。 李岩面带羞色,拉了拉李莞的衣角,“姐”。 “好好好,长大了,怕羞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自个儿玩儿。我去厨房看看。”李莞笑着退去了厨房。 李岩的书房边上就是卧室,朴素而清新,没有古玩摆设,简单的一张红木床,一套红木桌椅和衣柜。褥子和床单皆是是青面棉布。整个卧室跟他的人一样,简洁、明朗。 黛玉发现,李岩的枕头下露出一角纸。那纸竟然是她在扬州买过的宣纸,因为那纸的四周印油商家的两行红花线。 不对,黛玉想起曾经送过大嫂子一首她写的《葬花吟》。珠大哥来扬州时,说奉了大嫂子的命,向她要诗。黛玉就把不久前写的,给了珠大哥,让他帮忙带给珠大嫂子。大嫂子不会转赠给李岩哥哥了吧。 黛玉顿时脸绯红。她如今心境已经走过了,不再是写《葬花吟》那时候的伤春悲秋之感了。 黛玉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兴许李岩哥哥只是碰巧买到了那样的纸呢?否则,他把《葬花吟》压枕头下面做什么?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黛玉想到《葬花吟》中的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吃饭了。”李莞在外边喊着。 素云跟银蝶把众人带到了李老太太的庭院的廊亭之下。 廊亭中摆了两张桌子。因为李家是严格奉行“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同行。”因此,姑娘们一桌,哥儿一桌。 两张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还有烧酒。 李家的菜跟贾家的菜不一样。贾家的菜都是大荤大油的,就是素菜,也是鸡油鸡汤佐之。李家的菜,则是清清爽爽地炒后,一盘一盘地摆着,看着是什么菜,吃出来就是什么味道。绝对没有贾家茄鲞之类的菜,那都吃不出是茄子了。 黛玉觉得面前的饭菜,跟她在大嫂子那里吃到的很相似,更适合她的胃口。 李莞陪着李母、李婶在边上给姑娘们、哥儿们布菜。 奈何李母跟李婶把李莞按到了席上。 探春几个又把李母和李婶拉到了席上。 李母笑着跟李婶讲:“那我们今日就主随贵客了,就不拘着了。” 李莞招呼着姑娘们那桌,斟上烧酒。她跟黛玉二人斟的是果茶。 李老太太招呼着贾家的两个哥儿贾环跟贾琮。“看看我家的烧酒,味道如何?” 李岩给贾环跟贾琮斟上烧酒。 贾琮问:“岩哥哥,你不喝酒吗?” 李岩笑道:“军中不饮酒。唯有凯旋之日,得圣上旨意,将士们才会一起开饮。” 贾环道:“岩哥哥大可把我们当作自家兄弟姊妹。在自家喝两杯,也不行吗?” 李岩笑了笑,道:“军令如山,纵使在家中,岩亦不敢违之。大家尽兴就好。” 李莞端了盅果茶到李岩这桌,道:“今儿岩哥儿,以茶代酒。改天凯旋,跟哥儿几个喝个痛快。” 李老太太豪气地捧起烧酒:“今儿我老太婆高兴,跟兄弟姊妹们一起喝。” 众人皆赞李岩的正直,以及李老太太的豪气。 饭罢酒毕,众人又闹着要射箭玩儿。 李岩便拿出靶子,将箭头去掉。在箭支上包上布,布头上抹上石灰粉,便能在靶心留下记号。 贾家众人在李家玩到吃了晚饭,李莞才带着一行人返回贾家。 宝玉跟冯紫英几个喝完酒,也才回。 听到姐妹们说在李家玩了射箭,还看李岩哥哥表演了各种武||器,耍得那个风生水起。宝玉想起今日跟冯紫英、薛蟠一起,不过是听戏子的靡靡之音,悔不当初。 宝玉又听说连环哥儿、琮哥儿在李岩哥哥的点拨下,都能正中靶心。众姊妹直夸他二人。宝玉更觉遗憾,想再去大嫂子家,又不好开口,终是他自己没有坳过薛蟠,爽了约。 宝玉闷闷不乐地在床上左翻右翻。袭人拿小扇子轻轻地给他扇了一阵,宝玉才慢慢睡去。 且说黛玉辗转一夜未眠,一闭眼就是自己曾经写的小诗的一角。次日一大早她就登了李莞的门。 贾珠已经上朝去了,李莞跟柔姐儿正在吃早饭。瞧着黛玉来了,李莞将黛玉拉到饭桌,“林姑娘,正好,快来一块儿吃。” 黛玉在李莞这会儿经常能吃到和她胃口的早饭,因此欣然接受。 饭罢,福妈妈带着柔姐儿去院子里玩儿。 屋内无旁人,黛玉就开门见山地问:“大嫂子曾经管我要了一首小诗,我交给珠大哥带来。大嫂子可有印象?” 李莞想了想,贾珠从扬州带回来了一张林妹妹的墨宝,她托人跟家书一起带到塞外给李岩了。 李莞道:“记得记得。大诗人的墨宝,我托人跟家书一起给我弟弟李岩了。岩哥儿可是姑娘忠实的诗迷,况边塞苦寒,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忍独占,便寄去跟岩哥儿共赏之。” 黛玉想到苍凉寒冷的漠北,沉默片刻,遂又抬头,对李莞说:“大嫂子,我若以后再作诗了,再给大嫂子。” “甚好甚好。”李莞喜道。那一刻,她在黛玉的眼中,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第59章 掉马 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生日。正好巧姐儿病好,贾母的身体也好些,家里喜庆,人也凑齐了,贾母提议凑份子给王熙凤做生日。 王夫人不错过任何一个抬她内侄女儿的机会,立刻附议。 于是,王熙凤的生日就红红火火地举办了。 贾母说出二十两;薛姨妈赶紧说也出二十两。 薛姨妈是客,又是王熙凤的姨妈,薛家也不差钱,薛姨妈跟贾母出一样钱时,贾家人都不说什么。 但王*夫人和邢夫人是贾家的媳妇儿,便说不敢和老太太比,就矮一等,每人十六两。 尤氏跟李莞每人出十二两。 姑娘们都是出一个月的月例。 平儿、袭人、彩霞等几个当姨娘储备着的丫鬟,有出二两的,也有一两的。 这样子就一共凑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王熙凤这会子风光着。家里养着的从姑苏请来的小戏骨,她说听熟了,说要花几个钱从外边叫个戏班子来听。尤氏底下无儿无女,相对较闲,贾母将给王熙凤办生日的事交给了尤氏。 银子收起来后,由林之孝家的送到东府尤氏手里。 那尤氏是个会做人情的。请戏班子用不了那些钱,便把平儿、鸳鸯、袭人的钱给退了。她几人对尤氏是千恩万谢。 像过生日这种热闹,李莞就是当个吃瓜路人。她的生日一直都是溜回娘家去过的,尽管贾母跟她提了好多次,她都找借口推脱了。 李莞还记得她刚刚嫁来的那会儿,逢她的生日,李岩、李玟、李琦三个小的,老早都在大门口等大姐姐。转眼弟弟妹妹们都大了。 转眼已经是九月初二,王熙凤的生日热热闹闹地来了,不但请了戏班子,耍百戏、说书的都有。 李莞一大早就看到宝玉从后门溜出去了。袭人说宝玉昨儿晚上就告诉她,有要紧事要到北静王府里去,劝又劝不住,今早起来又要穿素衣裳,想必是北静王府里要紧的姬妾走了。 李莞顺了顺袭人的话,北静郡王水溶的宠妾没了,所有宝玉一大早披麻戴孝地出门。这关宝玉什么事? 贾母听了这个理由,立刻沉了脸。 不过,李莞觉得不一定是宝玉说的这个原因,但是一身素衣服出去,应该不会是跟冯紫英这些人一起吃酒。 一直到太阳挂得老高,戏台子上都唱了起来。李莞只听到外边玉钏带着嘲讽的声音,“凤凰来了,快进去罢。” 玉钏儿便是金钏儿的妹妹。金钏儿那会儿因为宝玉言行无状被王夫人要赶走,又被李莞屋里的人从井边拉回来。玉钏儿对宝玉是有些气的。 贾母、王夫人跟接宝贝凤凰蛋似的接着宝玉。 宝玉又忙给王熙凤行礼。众人又问宝玉去了哪里,宝玉一口咬定,说北静郡王的爱妾没有了,说郡王一直在哭,宝玉便陪着他。 贾母气不过,要打跟着宝玉的小厮。众人又是一番劝。 李莞觉得宝玉的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实话。她见贾母放心不过,回头让炒豆儿去问宝玉的小厮,才知道,宝玉去水仙庵祭祀去了。那水仙庵里供着的是洛神,正是曹子建《洛神赋》里的洛神。 虽然宝玉在王熙凤生日宴上面来了这一出,至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贾母等人便放下心来看戏。 戏台子上正唱着《荆钗记》。贾母跟薛姨妈等,都看得心酸落泪,或叹、或骂。 《荆钗记》讲了为人正直的清贫书生王十朋,以荆木做成的发钗为聘礼,求娶贡元之女玉莲的故事。 第64章 婚后王十朋得中状元,两人经过丞相逼着招婿,玉莲继母逼着她再嫁富户,但二人坚持自己对婚姻的选择,誓死不从,最后终成眷侣。 李莞对《荆钗记》的接受度,要高于《西厢记》。西厢记里的张生虽然爱崔莺莺,但是还不忘跟红娘说要收她。《荆钗记》里没有上述让李莞不适的情节。可见就是在古代戏文里,也有专情的男子,比如富贵不移的王十朋。 李莞带着柔姐儿坐在媳妇儿这边,母女俩一直吃吃喝喝,没歇着。 宝玉坐在姑娘们中间,说说笑笑着。 贾母说身子不比往日,让熙凤痛乐一番,她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跟薛姨妈一起看戏。 想是贾母还未从之前的那顿螃蟹宴的寒气中彻底痊愈。 李莞瞅着老太太是真疼小辈儿,螃蟹宴之后一直待薛家没有分别。这会儿还跟薛姨妈在里间,一边看戏,一边说着话。 外边姑娘们、媳妇儿们、连些有头脸的婆子妈妈们、大丫鬟们,都来给王熙凤敬酒。眼瞅着王熙凤就喝上头了。 这便是李莞不愿意在贾家过生日的原因,她并不能在这种所谓的体面和热闹中能得到真快乐。反观她在李家过的生日,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王熙凤果然是喝多了,说想回家洗把脸,歇歇去。但见那耍百戏的过来,熙凤让尤氏帮她给赏钱。 临走时,熙凤又揉了揉柔姐儿的小肥手,跟李莞说了两句,要大嫂子跟柔姐儿玩好,便被平儿扶回去了。 王熙凤去了没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报:“可不得了了,琏二奶奶跟琏二爷在屋里打起来了。” 贾母、王夫人忙让李莞、尤氏几个年轻腿脚快的媳妇儿去看看究竟。 李莞跟尤氏忙去了王熙凤跟贾琏住的那屋。 但见贾琏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提着剑要砍王熙凤。 王熙凤今儿精心梳起的发髻也散了,珠钗散在头上。平日的体面全无,她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平儿也是衣服头发被扯散了,一边脸上还有分明的指印和刮痕。 屋里床上还缩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李莞瞅了瞅,那不是东院小厮的老婆,鲍二家的吗? 李莞记得这出在电视剧中看到过,贾琏在王熙凤生日时,跟小厮的老婆搞到一块儿去了。原来就是今日了。 李莞一声叹息,琏二干这种事,这不是第一次了。 原先王熙凤屋子里,存着给贾元春往宫里送的冰片和麝香。李莞觉得那会子琏二像只恶猫一般地,逮着什么都觉得香,是因为冰片跟麝香的原因。 后来,李莞进宫见过一次贾元春,跟她聊了家中情况后,贾元春就不再往宫外要冰片跟麝香了。也就是说,王熙凤不用再给贾元春囤药了。 而且李莞后来也没有在王熙凤屋子里,再闻到那股子甜腻腻、凉滋滋的冰片跟麝香的幽香了。 但是,贾琏还是在大白天,在王熙凤生日时,干出了这种龌龊事来。 李莞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出轨只有零次,和很多次之分。 背叛也只有零次,和很多次之分。 玻璃有了裂痕,就很难捏回去了。只是有些人选择性视而不见,或者心存侥幸罢了。 李家被二房外室纵火后,李家二婶子就狠下心来,要跟李家二叔和离。但是,李家老太太是个明理的,谁在理这边,她就支持谁。 李二叔更是在外室子病死,外室被打发后,从关禁闭的祠堂跑出来,在老太太屋门口磕了几个响头,说要去当和尚。 李老太太一直闭着门不理他。之后李二叔据说是找了个寺庙出家了。李老太太问李婶愿不愿意给她当女儿。李婶到了这个年龄,也没有再嫁之意,又不愿意回娘家,就跟亲人似的,一直生活在李家,把两个庶出的女儿带得好好的。 但是眼前的王熙凤跟贾琏的这出,是贾家东院的事儿,更为复杂。李莞对此三缄其口。跟尤氏等人拦在王熙凤跟贾琏之间,劝着。 此时,戏散了。王熙凤往贾母处跑,爬在贾母怀里,说贾琏要杀她,要老祖宗救命。说贾琏跟鲍二家的商议,要拿毒药害死她,把平儿扶正。又说她不敢跟琏二吵,就打了平儿两下子。他臊了,拔剑就要杀我。 贾母信以为真了,让人快把那下流种子拿来。 屋里闹成一团。 李莞忙把姑娘们散了,免得有些话会污了未出阁的姑娘们的耳朵。李莞让各姑娘的丫鬟婆子们好生跟她们的姑娘回去。 贾琏本提剑追来,被刑夫人夺了剑。贾母骂了他几句,贾琏就退了。 贾母又对王熙凤说,贾琏那是馋嘴的猫,给了王熙凤一个台阶。王熙凤也就下了。 可怜的是平儿,这件事本跟她无关,夹在琏二这对夫妻中间,两头不得做人。又闻贾母让王熙凤跟平儿赔礼。平儿的台阶也有了。 但平儿还是哭得难受,李莞带她去大观园转转。宝玉让平儿去怡红院。宝玉房里人多,平儿平时跟袭人也熟悉。 平儿便去了怡红院后,李莞便往潇湘馆去了。 黛玉回潇湘馆后,直是坐在桌边才看着窗外。待李莞走到眼跟前儿,雪雁往里通报:“珠大奶奶来了。” 黛玉忙起身相迎,“大嫂子来了。” 李莞道:“我来看看姑娘。” 黛玉让人给李莞倒茶。 李莞见黛玉神色淡淡,便知刚刚贾琏两口子那出对其有影响。 李莞道:“不是所有男子都那般。你看珠大哥,就不会有出事。还有今儿看的戏文《荆钗记》里的王十朋,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还有……”她还想说她弟弟李岩,那绝对是好男儿。 黛玉的手搅着帕子,低声道:“今儿是二嫂子生日。” 李莞叹了一口气,贾琏那两口子闹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先前还闹出了多姑娘,后来也好了。这回跟原来,也无二样。苦就苦了夹在中间的平儿了。 李莞道:“今儿还是金钏儿的生日。晚上一起来我院儿里简单吃个饭?把平姑娘也喊上。” 黛玉直道好。 傍晚,李莞院子里摆了温馨的席,还亲手给金钏儿煮了长寿面。席上喊了三春、黛玉、平儿。 宝钗那儿也给了信儿,但她说母亲不大舒服,没有来。李莞也没多想,反正金钏儿跟宝钗也无太多交集。 三春、黛玉跟平儿来了。 看着金钏儿大口地嗦长寿面,姑娘们白天在王熙凤生日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在李莞处吃饭、喝茶,玩兔子到高兴为止。 第60章 岩黛定亲 黛玉早年每年春分、秋分过后,常常会犯咳嗽旧疾。近年调理后没有早年发作那么重了。 许是今年夏季劳了神,又或者加上凤姐儿过生日时两口子闹的那出,黛玉多少又受了些惊,咳疾又犯了。她便不再出门,只在潇湘馆中闭门调养。院里养着小金戈,总是围着她摇着尾巴转,日子也不乏味。 李莞每天会来坐坐,跟黛玉拉拉家常,带些汤粥。有时候别的姐妹也会来坐坐,说些闲话排遣。 有时候宝玉也来,不过说不得三五句,话不投机,黛玉就不大想说了。揣着姑娘的心意,雪雁每每此时,就会把小金戈放出来。 宝玉在荣府是凤凰似的,众星捧月,唯独小金戈不买账,它看到宝玉就叫唤。众人都不懂为何,宝玉也好生无趣,只能讪讪而走。 后来,黛玉发现规律了,小金戈对错乱的事物,就非常敏感。比如宝玉是男子,但身上总有浓郁的脂粉香,就被小金戈认为是需要关注的了;又比如迎春身边的大丫头司棋,长了一副大骨骼,小金戈也曾对她叫唤过。 总之,宝玉是不大敢来潇湘馆长坐了。黛玉也是尽到主客之仪,好接好送。 这日,宝钗来看黛玉的病症:“看妹妹老不大好,就来看看。妹妹可吃药了?” 黛玉心道,其实在贾家日子也不多,咳疾发作被诸姐妹看到的,也只这一次。许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看着娇弱,给人就是弱不禁风的印象罢了。往后在饮食上多加调节,将来也能养出跟姐姐妹妹们一样的好体质。 黛玉对宝钗道:“多谢姐姐担心。我这咳疾也不是老发。许是最近天凉,配了药方,在吃了,已经好一些了。” 宝钗笑着道:“听大嫂子说,太医院都要妹妹去做女医挚,我也想看看妹妹的药方子。” 黛玉便把自己给自己开的方子给了宝钗。 宝钗看了方子后道:“人参肉桂感觉多了些。虽然是益气补神,但也不宜太热。” 黛玉心道,我秋分后受凉,用热性的药没有错。但她也没有拂宝钗的面子。 宝钗继续道:“依我说,平肝健胃为要。” 黛玉心道,不对不对,医书上说,忧思伤脾胃,恐伤肾气。我这次发作,是看到琏二嫂子一家闹了之后,才发的,是伤了肾气,应该暖肾健脾才是。 第65章 宝钗说:“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能养人。” 黛玉心想,我素来体寒,哪里能平肝火?况我素来弱的是脾胃,哪里是胃气无伤? 黛玉知道宝姐姐打娘胎里带了热症出来,平素也看了不少医书,但是她跟宝姐姐的意见完全不一样。 宝钗道:“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最是滋阴补气。” 黛玉心疑道,若是熬粥,为何不用砂锅?而一定要用银铫子煮粥?只听过皇帝吃饭前,要用银针试毒的。平常人家,哪里用银锅煮东西了? 而且她也没有阴虚,也不必滋阴,补气倒是需要的。但是,补气最好的不就是人参肉桂么…… 黛玉心想,宝姐姐是不太懂医的,枉作热心人罢了。 宝钗见黛玉心中有事,拢着她的手道:“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尽管告诉我。燕窝我家里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 黛玉忙道:“大嫂子前儿送了燕窝来。怎好意思再麻烦姐姐?” 宝钗笑着道:“我知道大嫂子待妹妹好,跟亲人似的。就许大嫂子疼你,不许姐姐疼你?” 宝姐姐把话说到如此,黛玉就不好再推却了,再给她回礼就是了。 窗外下起了雨,夜深时分,蘅芜院的一个婆子,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包上等燕窝,和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那婆子还热心地说:“比买的强,我们姑娘说吃完了再送。” 黛玉知道薛家是皇商,经营范围从香料、布匹、什么稀奇货都有。 黛玉谢过那婆子,让雪雁给其抓了一把钱吃茶。 送走那婆子后,黛玉拆开宝钗给她送的东西。燕窝是上好的燕窝,只是那糖有些奇,闻起来有一股凉丝丝的味道。 黛玉捡出一块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在灯下细细地看了又看。那糖被压成了片,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竟是比普通的冰糖更凉。 照说燕窝是用性温的冰糖来炖的,白天宝姐姐还说了燕窝一钱,冰糖五钱,怎么晚上就送了这个没见过的什么洋糖了呢? 黛玉只觉得蹊跷,宝钗送来的东西,一概不动,只让雪雁给收了。 下了一夜的雨,李莞不放心,第二天一大早就来看黛玉。一入潇湘馆,小金戈就摇着尾巴把李莞迎了进去。 走进黛玉的屋子,却发现其靠在榻上,神思有些倦怠,偶有几声咳嗽。 “昨夜降温,我就担心来着,姑娘再添床褥子就好,可不能再加重了。”李莞一边说着,一边喊银蝶将带来的一盅粥给端了出来。 黛玉只吃了两口粥,就不再吃了。 李莞心疼地道:“怎么饮食也退了些。” 黛玉道:“大嫂子,许是天凉了,我今儿再在药里加几味热性的药。” 李莞道:“姑娘是这方面的行家,我是不太懂。不然让岩哥儿去姜院判那儿把赛神医请来瞧瞧?” 原来啊,黛玉的师父赛神医去他师弟姜院判处叙旧了。 黛玉笑着道:“若我不能把自己的咳疾治好,岂不是学艺不精让师父看到。” 李莞道:“哪有师父嫌徒弟的。姑娘且把身子放第一,别的都是后话。” 说罢,李莞寻思着回娘家一趟,如此想着,神思稍定,这才闻到一股幽幽的甜香。 这种香味,李莞在王熙凤处闻到过,在宝钗吃冷香丸时闻到过,甚至在东府原蓉大奶奶秦可卿处闻到过。 那香味不是别的,就是冰片的味道。 黛玉的体质偏寒,她用冰片做什么? 李莞忙问:“姑娘这儿可有放别的药物?” 黛玉道:“总共就是现在喝的这些。”说着,就让雪雁将她正在吃的药给李莞看看。“大嫂子是内行,给我也看看。” “我哪里懂药,不多是到处打听过一些食补的方子罢了。”李莞道。 黛玉想起昨儿宝钗来给了她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心想,大嫂子也不是外人,便把宝钗给她的糖也给李莞看了看。“大嫂子,这是昨儿宝姐姐说的冰糖,给我送来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我看着和平时吃的冰糖不大一样,就还没有吃。” 雪雁把包糖拿给李莞一看,一切就真相大明了。李莞闻到的那股冷滋滋的味道,就是这糖的味道。一打开纸包,那味道更浓郁了。 那味道,不是别的,就是冰片的味道。 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不就是冰片糖吗? 黛玉还是个小姑娘,且素来体寒,当然没有接触过冰片这类寒凉之物。 李莞对此存心,也是在王熙凤曾经给贾元春私下筹措这两个药物时,李莞在查这件事,故而去闻过冰片跟麝香。 李莞道:“林姑娘,咱姐俩不是外人。嫂子就直说了,这洋糖里有冰片。” 黛玉显然是被震惊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又定了定神,对李莞道:“总是宝姐姐拿错了罢。” 黛玉的声音有些颤抖,说明其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 李莞知道黛玉是在全宝钗的面子。 李莞在心中叹了一声,宝钗啊,这是何苦,为了争个宝贝凤凰蛋,把自己拥有的别的情义都给送了。藕香榭的螃蟹宴如果说纯属巧合,不是有意坑到老太太的;那送洁粉梅片雪花洋糖给林妹妹,又是送错了? 此时,李莞跟黛玉已是心知肚明了。李莞顺着黛玉的话道:“定是拿错了。” 黛玉沉默片刻,对李莞道:“大嫂子,这话就不跟外头讲了。” 李莞拍拍黛玉的手:“姑娘放心,我不讲。但是这个糖,就不便留在妹妹这里了。妹妹要是放心,我就带走处理了。” 黛玉道:“我是最信大嫂子的。” 李莞临走又对黛玉道:“往后姑娘旁的东西,姑娘就不吃了。” 李莞不说破,但是点到了。 黛玉忙点头。 又过了两天,黛玉咳嗽好了,往贾母处请安。 遇到众姐妹,还有宝玉,宝钗,也都给贾母请安。 黛玉默默地观察了一番,以往以为是错觉,外祖母待宝姐姐不如她当初来的时候那般亲了。现在看来,外祖母待宝姐姐好是好,但就是不亲的了。 黛玉细想过她错过的螃蟹宴,外祖母那次受凉后,可是病了好一阵子。湘云是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她做事是不想的。螃蟹、藕香榭,定都是宝姐姐的主意。 黛玉心叹,宝姐姐啊宝姐姐,我一直是成全你的啊。况且宝玉表哥真的就那么好吗? 黛玉虽然不跟宝钗说破,但此后跟贾母待宝钗是一个态度了,淡着些,宝姐姐是个聪明人,能懂的。 但是,宝钗送黛玉的燕窝,黛玉虽没有吃,也没有白收,送了根金簪子给宝钗,心想,宝姐姐是喜爱这些黄白之物的,也算投其所好了。瞧着宝钗当场就带上,黛玉淡淡地笑了笑,此后就不往蘅芜院去了。 又过了几天,黛玉收到家书,听到父母都要来京都。她高兴得抱着小金戈转了两圈。 原来啊,大将军痊愈后,就来履行他对李岩的承诺了。说好了帮他定亲,那就要说到做到的。 大将军跟李岩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李岩的心上人竟然是赛神医带来的那个小药童。那小药童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女儿。 这事儿好办。因为,岁末皇上准备在西北一战定乾坤,各地方要员都要来京述职。正好林大人也要来。来得好,也来得巧。 李岩还“不是”,“等等”了半天,最后腼腆地道了一句:“我还不知道姑娘心意呢。”他有感觉,但还是思愈深,就愈觉得自己在尘埃中,竟有些患得患失了。 大将军哈哈大笑,回想起来,那小药童的心意都写在脸上了呀。 第61章 薛家离开,李家说亲 大将军来李府做客后,就跟李守中把话说开了。大将军说想做李家跟林家的媒,问这个媒做不做得。 李守中听后大笑,把大将军引去他的书房。李守中的书房正中摆着一个围棋盘,上边是白子黑子纵横交错、势均力敌。 李守中道,这正是上回林大人来,他跟林大人未下完之棋。 大将军奇道,竟然李家跟林家如此要好,两个孩子又有意,为何不跟林家提亲呢? 李守中跟旁人说起李岩的事,总是用一句孩子还小,给搪塞过去了。 但大将军是对李岩有知遇之恩的人,李守中就把话说明白了。至今未跟林家提亲,主要考虑,一来,李岩曾经说西北未定,何以家为?二来,李家大姐儿曾经跟贾家定亲,后来周折了,虽然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到底是伤了和气,不如不定亲的好。 大将军知道李岩忠勇,又是有情有义之人,但属下的终身,大将军觉得自己是能说上一二的。 大将军说,当今圣上不是汉武帝,他也断不能让岩哥儿做了霍去病。当朝没得武将说是不打胜仗就不能娶亲的理儿。若是林家姑娘有意,又何必拖了两个有情人呢?二来,林家不是贾家,林家是清明之家,怎会出贾家那般出尔反尔之事呢? 第66章 大将军一言既出,要给林家和李家做这个媒。李家就把李莞喊了回去,跟她一起商量修宅,提亲,要怎样办更合适。 李莞这边正有另一档子事儿。在贾府里住了多年的薛姨妈一家竟然说要搬走。这可真是稀奇事儿。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薛家人会住到宝二爷娶正房宝二奶奶,才会见到黄河死心。 不过,李莞觉得薛家要走,还是有迹可循的。螃蟹宴后,贾母对宝钗的态度就冷了下来,虽然贾母还能跟薛姨妈有说有笑,但就是冷着宝钗了。 世家大族饭桌子上吃饭,也是有一定规矩的,客为尊。贾家的尊位就是离贾母近的位置。往常贾母会依次喊着,宝钗、玉儿,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快到跟前儿来。越放在前边喊的,就越是当客看待的。宝钗是客,所以贾母放前边喊;黛玉是外孙女,迎春、探春、惜春是孙女,宝玉是孙子,所以放在后边喊。 如今,贾母对宝钗冷了脸,大家一起吃饭时,贾母就不再喊宝钗了。这么来了个几次,宝钗在贾府立不住脚了,薛姨妈就说要走。 薛姨妈要走的态度那个坚决,就是王夫人也拉不住。 王夫人对外说,薛蟠说了亲,薛家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总要回去收拾,迎娶媳妇儿。 总算是要送走薛家了,对贾家来说,是件好事儿。薛蟠只知吃酒惹祸,把宝玉往不该去的地方带;宝钗虽然会做表面人情,时间长了,大家也知道她是什么人,及笄这么久了,还赖贾家,当真是两家都不好看。 除了王夫人跟宝玉,没有多少人会伤离别。连跟宝钗有血缘亲戚关系的王熙凤,都不说一声挽留,谁让这些年宝钗没大没小的一口一声“凤丫头”地喊着呢。 薛宝钗倒是挺会圆场面,说薛家在京都的宅子也不远,还是跟大家在一块儿,往后来往也方便。 黛玉反正是不会去的,冰片糖、螃蟹宴,看似一番好心,却是在要命。外祖母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说,搬起石头,往往是砸自己的脚。本来外祖母还没有把事情做绝,也默认了薛家这些年在贾家白住着。是宝钗自己先把事儿做绝了的,就怨不得外祖母赶人了。 薛家人走后,从此蘅芜院就空荡荡的了,四下寂静无人。 宝玉得知宝钗离去的消息后,大吃一惊,顿生伤感,心想,天下竟有如此无情之事,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又听闻父亲要出题考他一考,吓得一个激灵,往荣禧堂赶去。 李莞欢送完薛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李家。 父亲李守中破天荒地问家里应该如何动土。上次家里动土,还是在李莞出嫁那年。 李莞再一问,原来大将军要给李家和林家牵线做媒。 李莞心道,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呐! 李岩是既欢喜,又有几分忧色。 李莞私下问其缘故。 李岩道:“姐,我还不知道林姑娘的心意呢。” 李莞笑着道:“林姑娘的心意,你当真不知?想想她一番心血制冻疮膏是为何?” 李岩俊俏的脸上泛起红润,修长的手上早就没有了去年冬天落下的冻痕,但心中却是被那芬芳的药膏暖着。 * 林如海这年是提前来京述职的,因为西北要筹备一场大仗,江南的稳定是这场大仗的基础。林如海作为扬州巡盐御史,是皇上要召见的要员。 贾敏听说了薛家刚刚搬走之事,便决定不住贾家。一来,免得让老太太落个偏心的名声,尽管薛家是自己不做人,在贾家待不下去走的。二来,贾敏想在京都看个宅子,将来玉儿出嫁,奕哥儿总是要来京都求学,也总是方便。 林家四口子,先住进了环境清幽的驿馆,一边也方便看宅子。 李莞这些年做果子铺子赚了些银子,也置了几处庄子宅子。合着王熙凤前儿也在看宅子,还问了李莞。李莞多少有些看宅子的经验,跟贾敏聊得正起劲儿。 “琏二媳妇儿怎么也在外看房子了?”贾敏问。 李莞便把贾琏这些年干的乱七八糟的事儿,悄悄跟贾敏讲了。 贾敏道:“琏二那是太要不得。原来只觉得他荒唐,如今说来,他是真没把他媳妇儿当一回事儿。依我看,这两口子迟早得和离。” 李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王熙凤看什么宅子呀?赚了银子置铺子肯定更来钱的不是。” 李莞记得王熙凤的判词有个“一从二木三人木”,网友发弹幕说,那是个“休”字。据说原著八十回之后的情节中,有王熙凤被休妻的情节。 这一世的王熙凤,手里捏着做正经生意的干净钱,眼里看的是贾珠一家的相敬如宾,心里或许生出和离之心,想置办宅子给自己留个后手,也未可知。 休妻要走古代的司法程序,通常是女方有错的时候,才会休妻,那对女方的伤害太大了。和离多好,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协议,不会影响女方的名誉和社会地位。 贾敏叹了一口气,“瞧着琏二媳妇儿,长得也挺标致,人又聪明。就是王家人挑女婿只看门第,不管人品,以为屋里有钱有爵位就是好的。真是本末倒置了。” 李莞见机,赶紧道:“可不是,我家里教小辈儿,首先就是人品,再谈别的。” 贾敏笑着道:“看你就知道。贾家这辈儿里边,就珠儿是顶有福气的。” 李莞亦是笑着道:“上一辈儿里边,姑妈是顶有福气的。” 贾敏道:“我如今是过得挺好。你姑父为人清正,又顾家,是没有话说。眼下唯有心玉儿的婚事,再就是把奕哥儿拉扯大。” 李莞笑着说:“前几天,大将军来我家,说跟着赛先生的小药童就挺不错。大将军得知那小药童是林大人的千金后,就说要给岩哥儿保个媒。侄儿媳就想先问姑父姑母的意思。” 贾敏喜道:“宫裁,都这些年了。姑父姑母的意思,你还不知道么?” “宫裁当然知道姑父姑母看好岩哥儿。”李莞道:“婚姻大事,侄儿媳总是要问清楚些才好。” 贾敏怜惜地看着李莞,二哥两口子言而无信,宫裁在贾家这些年是不容易的,也是辛苦了这孩子。好在珠儿是体恤她、珍爱她的,小俩口子日子长着。 贾敏道:“我跟你姑父很是看中岩哥儿的。你姑父说,朝廷要多有几个岩哥儿那样品行端正且有能力者,四海皆可平。” “多谢姑父姑母对岩哥儿的垂爱。”李莞道,“也不知林姑娘是否中意岩哥儿。” 李莞答应过林妹妹要替她保守秘密,自然是当自己这边是不知道的。李家全家郑重征求林家的意思,再求娶。 贾敏也当自己不知道的,笑着道:“姑母一会儿来问问她。” 黛玉被父母接来驿馆住着,又听说父母要来京都买宅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原先她还以为是因父亲任期要在京都置业,后来听母亲说什么“玉儿出嫁,奕哥儿读书”,心中一阵怦怦然。 房里只有黛玉跟贾敏母女二人。 黛玉低着头,转着手上的帕子。 贾敏笑着瞧瞧问:“李家的岩哥儿如何?” 黛玉红着脸不语。 贾敏笑着故意道:“不然就回了大嫂子,让他们往别家找去。” “可别,母亲。”黛玉忙道。 母亲四目相对,黛玉的心意已经了然,害羞得滚到母亲怀中。 黛玉的桌上展开着一张字帖,上面是一副梨花绽放图,边上用隽秀的字写着,“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那可是当年则天皇帝还在修行之时,给唐高宗李治的一首诗,了表思念。 贾敏揉搓着黛玉,她的小玉儿已经长大了。 第62章 烈女子鸳鸯,李家移花,林家开宅 话说李莞这些时日,忙得横竖是个脚不沾地。一来,林家姑姑在京看好了宅子,让李莞帮忙看看。二来,大将军做媒,把李家跟林家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李家就开始操办订婚的礼。李母近年身子没往年利索了,李老太太年岁大了,两个未出阁的妹妹李纹和李绮还小,李莞少不了要回娘家帮忙操持。 这天正准备出门,却被贾母处的一个仆妇拦住去路。 那仆妇人唤她金文翔媳妇儿,是贾母那边浆洗的头儿。她丈夫金文翔,是贾母那边的买办。金文翔夫妻也是贾母处大丫鬟鸳鸯的兄嫂。贾母大事小事都依赖鸳鸯的服侍,若离了鸳鸯,贾母是饭也吃不下去。因此,金文翔两夫妻在贾家,过得是很得脸的日子。 “大奶奶,有个事儿,奴想请您解个交。”金文翔媳妇儿道。 李莞一听“解交”二字,就道是婆子妈*妈之间的鸡毛蒜皮的事儿,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是金文翔媳妇儿来找她了。况李莞是真忙,娘家还等着她去看要给林家下聘的缎子。 李莞道:“金姐姐,我是真想解这个交,但眼巴前是真有事儿,您看我那马车都喊出来了。回来再来找你。” 第67章 金文翔媳妇儿眼见着拉李莞不住,便把事情说了:“小妹鸳鸯的婚事,还想请大奶奶帮着劝劝。” 李莞停下脚步。鸳鸯要成亲?她怎么不知道。昨儿她在老太太处请安时,也没听说啊。 金文翔媳妇儿便说,东院的赦大老爷看上鸳鸯,想纳为妾室。邢夫人昨儿私下还找了她说这事儿。结果,金文翔媳妇儿在鸳鸯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还给骂了一顿。 李莞心道,骂得好。赦大老爷,贾赦,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胡子也白了,孙女儿都有了,还放着一屋子的小老婆,平白耽误人家,成天跟小老婆们喝酒,官也不好好做。他自己没个人样,还惦记起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了。 李莞道:“我心里有数了,金姐姐先去。我一会儿跟凤姐儿一道去老太太处。” 李莞便喊了王熙凤,又遇到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儿,一起去贾母处凑趣。 这一路上,王熙凤跟李莞都没提鸳鸯的事儿,说的都是些不疼不痒的玩笑话。李莞心道,王熙凤这个人精,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是不沾自己身的。 一行人到贾母处请安时,贾母看到她们脸上就挂上了笑。李莞想,鸳鸯的事儿,八成还没捅到老太太这里。 贾母跟李莞讲:“你娘家最近事儿多,先紧着你家的事儿先办。” 李家跟林家要订婚的事儿,贾敏已经跟贾母说了。贾母虽然不舍得黛玉,一直想黛玉嫁给宝玉,亲上加亲,孙子和外孙女就都陪在她身边了。但是,李家的哥儿是个难得人品齐全的孩子,贾母素来也喜欢他。黛玉嫁到李家,也是亲上加亲,贾母也是高兴的。 李家跟林家的定亲还在筹办,贾家这边只有老太太,贾珠两口子知道,跟旁人还未讲。大家都只知李家又在整园子,并不知道是为了定亲。 王熙凤笑着道:“大嫂子,你娘家上回请客,正遇到巧姐儿病了,我落下了。这回你娘家院子修好了,我可是要去看的。” 李莞笑着道:“那是一定的。”定亲这么大的事儿,亲朋好友是少不了的,怎么能少凤姐儿呢。 一屋子正说笑着。鸳鸯拉了她的嫂子金文翔媳妇儿进来了。 鸳鸯跪到贾母跟前,一边哭,一边把邢夫人、她嫂子、她哥哥,要她给赦大老爷做妾的事,讲给贾母听,说赦大老爷放话,说她一辈子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鸳鸯是个烈女子,说她就是一刀抹死了,或者铰了头发当姑子,也不从命。 说罢,她还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散了头发,拿剪子去铰。众人皆去拦她,拉住时,已经铰了半缕头发下来了。 贾母听了气得浑身乱战,说她通共就这么一个可靠人儿,他们还来算计。 王夫人正在贾母身边。贾母又在气头上,转过头,就怼着王夫人开火。 贾母说,你们外头孝敬,里头盘算,有好东西,你们来要,有好人,你们也要。 李莞不打算帮王夫人说情。王夫人、邢夫人这些人,就是这么待老太太的。况且屋里媳妇儿们多,姑娘们、宝玉后来也来了,都在一块儿,多着人劝老太太。 李莞便拉了哭泣不止的鸳鸯出去说话。 鸳鸯哭着跟李莞讲:“大奶奶,我若有造化,死在老太太前头,也落得一身干净;我若没造化,伏侍老太太归西了,死了、做尼姑,也不从的。” 素云给鸳鸯递了块帕子。 李莞对鸳鸯道:“别怕,还有我们呢。真有那天,我管老太太要你。你看茜雪、金钏儿,在我这儿不都好好的。再说,会叫唤的,都不太咬人。你看赦大老爷,胡子都白了,还不好好颐养天年,一天到晚跟小老婆喝酒,能有几天。” 鸳鸯看着李莞,泪如雨下。“大奶奶,鸳鸯就是当牛做马,也要……” 素云笑着道:“我们院儿里可不养牛马,有空常来坐坐。老太太在,赦大老爷是不敢的;将来有那一天,老太太不在了,我们作伴。” 待李莞劝好了鸳鸯,再回贾母屋里,里边气氛已经缓和了。只听见王熙凤正在里边说笑着,她说是因为老太太会调理人,把人调理得跟水葱似的,她要是孙子,她也要。众人皆笑。 李莞领着已经劝好的鸳鸯进了屋,又跟贾母说了半天话。贾家诸事已罢,李莞才回李家。 待马车行至李家门口,但看一众甲士,正在往李家搬花。 李莞一问方知,大将军嫌李家太素了,定婚当然要隆重一些。 李莞当初也跟父母提过,想再移些花木,这个钱她做生意赚的钱出。李父却固执说有绿树就好,林家姑父跟他一样爱好四季常青的松柏,种那些花做什么。李母没少数落他是老古板。 这些进进出出搬花的甲士,是大将军的随从。李莞笑了,原来她的老顽固父亲也有妥协的时候。 大将军送的花,有红的牡丹,黄的秋菊,白的海棠,粉的月季,还有桃树、梨树若干。 这下李家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李莞在院子里看到她弟弟李岩,他正卷着袖子,拿着铁锹,跟下人们一起挖着树坑。 李家跟贾家不一样,人口单纯,生活也简单,下人一共也不过百。李岩从来都不是饭来张口的主儿,在家做起事儿来,那可是一把好手。在外行军打仗,跟士兵们同吃同住。 李岩瞧见李莞来了,放下铁锹,拍拍手里的浮土,从小山坡上跳下来,小跑到李莞跟前,喊了声,“姐”。 李岩虽然已经是偏将军了,但到底是少年心性,刚刚从小土坡跳下的样子,跟小时候无二,只是人已经出落得相当挺拔了。 “姐,父亲竟然同意移花了。”李岩乐着道。额头上挂着的汗珠,在阳光下反着光。 李莞笑而不语,一来大将军的面子,那是要给的;二来,家里办喜事儿,爹心里也是高兴的。 李莞笑着道:“林家姑姑家的宅子,也要定下了,离咱家不远。一会儿我跟母亲出去看缎子。定亲宴上的菜和果子,我来准备。待会儿再出去定一口猪,两头羊,鸡鸭鹅都买些,再来二十斤活鱼,二十斤虾蟹,看还有没有拉下的。” 李岩的脸上泛起红润。那天也就是大将军跟其夫人、林家姑父姑妈,一道过来吃了一顿饭。他竟然就要跟林姑娘定婚了。这些天一直都恍恍惚惚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想去见她,但是一来碍着礼,跟姑娘的名声,他不能去见;二来,见到她,他总是紧张的。她的诗,在他可望不可及的高处,她的人,像三川河畔一尘不染的仙子。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河边仰望她千年的一块石头。何德何能,能跟这样如神仙一般的姑娘,有三生之约。 李岩腼腆地道:“都听姐姐的。” 李莞笑着道:“婚前姐姐、爹娘给安排好,婚后听媳妇儿的。” 在李家吃过午饭,林家就来人报信儿,说林家已经把前儿看的一处宅子给定下了,说过几日林家姑太太、姑老爷请咱家老太太、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姑奶奶、姑爷、哥儿、两个姐儿去做客。 李老太太差人给林家来报信的抓了把钱,说到时候李家全家都会一起去恭贺林家的乔迁之喜。 李纹、李绮两姐妹可高兴了,她俩养在绣楼,平日不过是做针线打发时间,总是百般寥赖。大伯满腹经纶,但是个老古板,只教男孩子念书,对女孩子只让看《女四书》、《烈女传》、《贤媛集》。 而林姑娘的学问不比男子差,诗画更是一绝。上次来家里一番接触,李纹、李绮发现林姑娘还平易近人,还说要教她俩作诗。现在林姑娘要住附近了,李纹跟李绮可高兴了。两姑娘互相递着眼色,一道去看她们的大哥哥李岩。 却发现,李岩早就放下碗筷,竟亲自去送林家差来报信的小伙计了。 第63章 薛霸王被揍了 且说贾母因鸳鸯之事,把邢夫人骂了一顿后,贾赦自知羞愧,连每日给贾母请安都称病,让邢夫人和贾琏代他去请安。贾赦又花了八百里银子,在外头又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收屋里。 东院那些龌龊事儿,李莞就觉得没眼看,只是不提。 九月十二,林家来人,说林家在京都落了宅子,九月十五办酒。 九月十五,贾敏带着黛玉来荣府,亲自接贾母及贾家的人,去林家新置的宅子去玩儿。 王夫人称病,不去。这是贾敏意料之中的,她跟她这个二嫂就从来没有好过。 王夫人不去,邢夫人托辞也说身体不适,也不去。贾敏只是笑了笑,也不打紧,她这个大嫂是续弦,没得主意,定是见二嫂子不去,大嫂也不去。 没想到的是,宝玉竟也不去。 原来因为昨儿九月十四,遇到赖大家请客,还邀请了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宝玉多喝了几杯,今儿宿醉未醒。 袭人过来,跟老太太、王夫人、贾敏回了个话。 贾母叮嘱袭人一定要把宝玉照顾好。 第68章 王夫人又叮嘱袭人,一会儿再给宝玉熬醒酒汤,午膳给他吃些牛乳燕窝粥,鸡汤炖蘑菇,汤要记得撇油。 袭人一一说是。 王夫人笑着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贾敏心道,宝玉啊,可真是家里的宝贝凤凰蛋。一屋子人围着他转,日子都没过明白。 就在最近,贾敏跟贾母说跟李家想定下来时,贾母还在遗憾,原本是想把黛玉留身边,配宝玉来着。贾敏那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说将来的婆婆是王夫人这种佛口蛇心之辈,就是宝玉这个样子,只有人顺着他伺候他的,贾敏哪里能让女儿受这等苦。用珠儿媳妇常说的话,不值得。好在老太太疼外孙女,黛玉有更好的归宿,老太太心里也是欢喜的。 贾敏这会儿也把人情做足了,还差人去薛家也给了个信儿。总不能林家在京都开了宅,亲戚还闷着不知道。贾敏认为薛家肯定是找个借口,不得去的,林家开宅跟薛家讲一声,足矣。 跟贾敏预期的结果一致,薛家是不去林家贺置宅之喜的。但是去报信儿的回来讲,薛家正闹得天翻地覆的。 原来啊,昨儿赖家的酒席上,薛蟠看上了一个叫柳湘莲的俊俏世家公子。那柳湘莲虽然出生世家,但读书不成,父母早亡,家道也中落了。然而,他为人豪爽,又好耍枪舞剑。那薛蟠又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账东西,见柳湘莲皮相生得好,便纠缠他。柳湘莲就把薛蟠引到外边给揍了一顿。 那薛蟠被揍得脸上身上都是伤,不过未伤到筋骨。薛蟠躺在炕上,哇哇乱骂柳湘莲,还要小厮去拆他的房子,要打死他,还要和他打官司,薛姨妈忙拦住小厮。 这阵闹腾,给林家来报信儿的人撞个正着。回头贾敏就知道薛家是什么情况了。 除去上述这些人,贾家人还是去了不少,贾母、三春、王熙凤、宁国府的贾珍媳妇儿尤氏,贾蓉续弦胡氏,也都去恭贺林家。 这天同去恭贺林家在京都开府的,还有李家的一家人。此外,还有大将军一家,以及林如海在京都交好的同僚。 林府前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李莞去了林家后,就帮着姑姑贾敏操持着酒席。 迎春、探春、惜春跟李家的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一道,去黛玉闺房找她玩儿。 但见黛玉身后本着一个小姑娘,大约六七岁的样子。 黛玉跟众姐妹介绍着,“这位是大将军的女儿越古香。” 探春道:“古香为兰花,大将军的千金竟是跟兰哥儿同名了。” 原来,兰花还有幽兰、国香、古香等雅称。贾兰,越古香,竟都以兰花为名。 “姐姐,兰哥儿是谁?”越古香问。 探春指了远处忙出忙进的李莞,对越古香道:“兰哥儿是珠大嫂子的儿子。现在宫中给太子做伴读。” 越古香顺着探春指出一看,但见一娇俏的妇人,正带着一众丫鬟去了厨房。那妇人的脚步很生轻快,旋起的裙摆像蝴蝶翅膀一般。 越古香道:“珠大嫂子真好看。兰哥哥肯定也很好看。” 贾家的诸姐妹皆笑,她们从来都把贾兰但小孩子。今儿竟有素未蒙面的小姑娘说他好看,真是意外之喜。 “香姐儿。”越将军的夫人寻来。 黛玉跟越将军的夫人,一一介绍了贾家的姑娘。 姑娘们分别给越将军夫人请安。 “姑娘们一个个生得跟花儿似的,恨不得都给我做女儿就好。”越将军的夫人是个爽快性子。 正说着,不知那阵风,把南安郡王太妃给刮来了。越将军夫人便辞了姑娘们,去跟南安郡王太妃去了一处。 贾老太太、李老太太、南安郡王太妃,越大将军夫人正在花厅相聊甚欢。 “待明儿定婚礼一成,两位太夫人就可以落个心了。”越大将军夫人道。 贾老太太、李老太太听着心里都高兴。 南安郡王太妃道:“二位太夫人真是好福气。孙子仪品不凡,孙女儿一个个也是出色的。” 贾老太太笑着道:“太妃也是顶有福气的,孙子孙女儿都是人中龙凤。” 李莞在外边听到了这段。这位南安郡王太妃,就是未来会在南边吃败仗的南安郡王的母亲。也是某一版本剧中,她看上探春,让她探春替她孙女去和亲的那位老太太。 南安郡王跟越垚大将军,一南一北守着边境。但两家的作风,有天壤之别。南安郡王打了败仗,却让别家的姑娘顶替自己家里的姑娘和亲。李莞从贾母的话中可以听出,南安郡王家里可不止一位姑娘。而越大将军,却是知人善任,更发现了李岩这员勇将,让北边境外的胡人不得入关一步。 李莞对这位南安郡王太妃没什么好感,回头想去黛玉闺房去看看姑娘们,正好在廊下碰到李岩。李老太太正传他去给南安郡王太妃请安。 “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李岩见李莞脸色不太好,忙关切地问。 李莞看到弟弟李岩,心里就舒坦了。这个世界,军中除了南安郡王、王子腾这些混功勋的人,还有一心报国的李岩啊。 “姐姐看到你就好了。”李莞笑着道,“你要不放心,姐就去让林姑娘拿个脉。” 李岩羞腼一笑,遂去花厅给两家老太太、南安郡王太妃、大将军夫人等太太们请安。 李岩一走进去,里边的老太太、太妃、夫人们就跟炸了锅一般。 李莞直听见里边一阵“一表人才”,“才貌双全”,“文武双全”的赞叹声。要数赞得最欢的,也是那位南安郡王太妃。 李莞又听见南安郡王太妃在里边说李岩有“卫霍之姿”。说李岩有卫青、霍去病的英姿。 “大嫂子,姑娘们都在作诗凑趣儿,在喊你呐。”王熙凤一边说着,一边把李莞往院子里引。 林家的院子布置得很有诗意,环抱着的两棵树下,是一个小亭子。贾家的姑娘们在亭子里吃茶、吃点心、赋诗。李纹、李绮、越古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黛玉看到李莞跟王熙凤来了,忙跟她们招手。 李莞跟王熙凤习惯性地照顾着比她们小的姑娘,给她们倒着茶。 王熙凤对黛玉道,“林姑娘的这茶啊,只能大嫂子倒。” 李莞笑着道:“凤哥儿最明白了,林姑娘的这茶啊,只能是我来。” 越古香年纪小,不明其意,问:“这是为什么?” 王熙凤笑着道:“吃了谁家的茶,就是谁家的人了。” 众姐妹皆笑。黛玉红了脸,以扇遮面。 越古香心道,刚刚我也喝了贾家珠大嫂子的茶,难道我以后要当她家的人?不过,珠大嫂子带来的果子是真好吃,如果去她家一直有各种好吃的,那也无妨。 午饭后,贾家、李家人分别跟林家告别。各家的姑娘,跟着各家的祖母、太太们回家。 李莞留着给贾敏帮忙,直到晚饭后才归。 回去正好碰到贾珠下朝归来。 李莞跟贾珠讲了林家的新院子,贾珠直道,扬州的院子就是这般,清幽、素雅。 李莞又讲到南安郡王太妃。 贾珠道:“南安郡王压根就不会打仗,放在南边震慑而已。南越还没这个胆子跟我朝开战,娘子且安心。” 李莞心道,原著手稿只有八十回,八十回之后的内容有各个版本的推测。有人推测出南安郡王吃了败仗。“朝廷为何派个不会打仗的在边境呢?” 贾珠道:“四王八公,皆以军功起家。太上皇就喜欢用世家的人。以往的格局,今上也不能一口气换光。往后肯定是不会这样了。” 李莞道:“原来如此。名不副实的将军,还不如跟赦大老爷、东府的珍哥那般,领个头衔,在家消遣,还不至于误事。” 贾珠笑着道:“娘子之见,倒是针砭时弊。将来皇上要选首辅,我第一个上折子举荐娘子。” 李莞噌道:“都当父亲了,没个正形儿。” 夫妻俩一番说笑后,话题不知怎地就转到了宝玉身上。 贾珠道:“宝玉还不知道李家跟林家的事儿吧。” 李莞:“今儿在林家,老太太、夫人们聊天,都说开了。两家庚贴都换了,也瞒不住了。” 贾珠忧心忡忡:“我就是有些担心宝玉,他那么喜欢林妹妹。” 李莞道:“他谁都喜欢。有实无名份的姑娘,至少有两个。还不算老太太给的晴雯。麝月、秋纹几个,哪个不巴着宝玉。外头还有家财万贯的宝姐姐,风趣幽默的云妹妹……” 贾珠默了默,整了整李莞的衣领。“娘子大可放心,我贾珠此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李莞心道,她弟弟李岩,也是如此。值得的人,是有的。往后的日子,且行且珍惜。 第64章 宝玉眼睛进砖头-- “银蝶姐姐,可不好了。宝二爷出事了,麻烦您跟大奶奶通禀一声。老太太、太太都去怡红院了。” 第69章 从林家回来的第二日,李莞刚刚给柔姐儿喂完饭,就有贾母身边小丫头来报信儿。 李莞匆忙喝了碗粥,把柔姐儿交代给其乳母,就去了怡红院。 还未进门,就听见贾母大哭之声,“宝玉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是有什么,你要祖母怎么活……” 怡红院的廊下站着一众婆子、丫鬟们。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宝二爷怎么痴病又犯?” “还不是因为林姑娘说了人了。” “林姑娘那么个冰雪剔透的人儿,是说了哪家?” “不是别家,是珠大奶奶娘家。” “是不是珠大奶奶家那个当将军的弟弟?” “正是他。” “李家哥儿跟林姑娘还是很登对的。” “小点儿声,宝二爷今早听说李家跟林家的事儿后,眼睛都直了,话也不说。老太太跟太太还里边哭呐。” “珠大奶奶来了,快别说了。” 众守在外边的仆从,见李莞来了,皆禁了声。 李莞已经弄清楚大概了,林家跟李家定亲,宝玉不乐意了。然后,就是一屋子跟着他要寻死觅活的。 李莞掀帘而入,但见满屋的云鬓珠翠、各种脂粉香味混在一起。满目的各色锦缎刺绣的精美衣裳,全都围着榻上的宝玉。 王熙凤忙上前挽住李莞,把李莞拉到一边,跟李莞讲:“大嫂子,您就跟宝玉说,林姑娘许给李将军的事儿是假的。我们苦口婆心劝半天,说没有那回事儿,宝玉就是不信。李将军是您胞弟。您亲口说,宝玉就能信了。” 李莞瞅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宝玉,两眼目光涣散,像失了魂一般。贾母在床头的椅子上坐着,嚎啕大哭。王夫人站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啜泣着。袭人在也是哭个不止。跟在袭人身后,是挤不进去的碧痕,也在抹眼泪。晴雯、麝月、秋纹等大丫鬟也是红着眼睛,在外一层干着急。 李莞心道,我为什么要跟众人一起说这个谎。宝玉不就是不起床么,也就是错过了一顿早饭。林家开宅那天,他不也是起不来么。 还未等李莞开口,就听见人群中一声,“老太太。” 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贾母想是哭狠了,直往后倒。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贾母扶着,又给她喂了几口水。贾母幽幽转转地喘过气儿来,拉着正扶着她的李莞道:“宫裁,好好劝劝宝玉,好好跟他讲。” “您放心,我好好跟他讲。”李莞道。 “快把老太太扶回去休息。”王夫人吩咐着人,欲亲自送贾母回屋。 贾母对王夫人道:“你好生守着宝玉。宝玉是我的命根子,也是你的命根子。离了宝玉,我们谁都不能活。” 最后由邢夫人将贾母给送了回去。 王夫人求着李莞劝宝玉,这下子软了脾气。她把李莞拉到一旁,红着眼睛温言温语地说:“宫裁,好生劝劝宝玉。就说林家跟李家是没有的事儿。” 李莞默了默。宝玉迟早要知道的。况且他自己已经有两个有了实的姑娘了,还有一屋子待选的,他其实什么都不缺。若说他对林妹妹是真爱,那怎么又能跟袭人和碧痕发展实质的关系呢? “太太,我跟宝玉单独说两句。”李莞道。 王夫人愣了一下,颤抖地喊了一声,“宫裁。” “太太放心。”李莞道。 “太太不妨给大嫂子一些时间,让她跟宝玉好好说说。”王熙凤道。 王夫人听了王熙凤的话,到宝玉卧室旁的暖阁待着。 李莞也不客气地把袭人、碧痕等哭哭啼啼的小女子,给请了出去。 李莞捡了宝玉床头的椅子坐下了,安安静静地坐着。 只听得见门外窸窸窣窣的裙摆,跟步履在围廊木板上的压擦声。 良久,宝玉终于说话了:“大嫂子,林妹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李岩哥哥?” 李莞坦诚地回答道:“是的。” 说着,宝玉眼角的两行泪就流了下来。“大嫂子,我不想活了。” “为什么?” “这世上只有林妹妹一人懂我,她嫁了,我也活不成了。”宝玉哭着道。 李莞道:“宝玉啊,林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你说不愿意科考,她就不像宝钗、湘云,甚至袭人那般,催你去做经济学问。所以,你觉得林妹妹懂你,把她当成毕生所爱。 然而,你说珠大哥懂你吗?珠大哥何曾又逼你去科考了?你在家被老爷逼迫,珠大哥就在外边给你找了书院。你说不愿意去外边书院,你珠大哥也支持。你说不愿意科考,你珠大哥说大不了将来就在家里,他当顶梁柱,你只用快乐过一生就好。 还有老太太,哪里舍得让你吃苦。就是太太,眼睛都哭肿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宝玉幽幽地吟了一首诗。 李莞叹了一口气,宝玉怕不是忘记袭人、碧痕、晴雯、麝月、秋纹这些人了吧。他这里哪里会是一对鸳鸯,是一群啊。 “宝玉,你爱林妹妹吗?”李莞道。 “大嫂子,我怎能不爱林妹妹。”宝玉道。 “那你想林妹妹幸福吗?”李莞问。 “怎能不想?”宝玉道。 “宝玉,你想想,你母亲跟你姑母,也就是林妹妹的母亲,她二人都没法共处一屋。眼看着林妹妹即将及笄之年,贾家可有任何表示?可有任何承诺?就算林妹妹等着,冒着耗成老姑娘来等你。将来夹在这样的婆婆和丈母娘之间,夹在如此婆媳之间,你怎么处理?又怎能带给林妹妹幸福?”李莞问着。 宝玉不语。 “宝玉啊,姑娘经不起等待。如果没有办法给她幸福,放过也是守候。”李莞道。 宝玉伏着枕头大哭起来。 门口帘子动了又动。李莞看着王夫人掀了帘子想进来,在李莞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下,王夫人终又退到门外。 “大嫂子,李岩哥哥可能给林妹妹幸福?”宝玉问。 李莞道:“我李家祖上几代,都在国子监,以教书为生。跟以军功起家的国公府开宅的贾家,没法说起。但是,我娘家跟林家的风格比较接近,都是爱好素静、淡雅生活之家。我祖母、父母,婶婶,两个妹妹,都盼着林妹妹去。将来林妹妹去了我娘家,全家定好好护着她。” “李岩哥哥,可会待林妹妹好?”宝玉的脸埋在枕头里问。 “宝玉,李岩待人都好。昼夜奔袭百里,逐敌于漠北,保护边境。圣上赐的御酒,他与士兵共饮;天寒地冻,他与将士们同眠。”李莞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就是宝兄弟,岩哥儿也会赴汤蹈火。” 宝玉想起曾经看到李岩手上的冻疮留下来的痕迹,心中触动。当时他都不知道还能冻成那样,问了一番后,方知李岩曾经雪地设伏,冰天雪地里竟然是待了一夜。 宝玉又哭了一阵,对李莞道:“大嫂子,林妹妹跟李岩哥哥,我没有话说。若是旁人,我是断然不依的。” 李莞心道,那就谢谢了。 “大嫂子,我想出家当和尚。”宝玉继续哭着。 “……”李莞无言以对。那袭人、碧痕怎么办? “这尘世没什么好留恋的。大嫂子,我要当和尚。”宝玉道。 “庙里可苦了,没有肉吃,没有酒喝,吃的都是素的。僧袍是粗布,也不如罗纱细软。庙里也没有人服侍,吃喝睡觉,都靠自己。冬天自己铺被子,夏天自己赶蚊子。”李莞道。 “那……我……我……”宝玉继续哭着。 李莞心道,宝玉是怕吃苦的,连外出求学都不愿意,出家当和尚也只是说说而已。 王夫人等人听见宝玉哭了一阵后,又停了,进来问李莞。“怎么样了?” 李莞道:“传早饭来吧。牛乳燕窝粥,小馒仔,茄鲞、鹌鹑蛋、炙鸡爪,都来点儿。还有藕粉桂花糖糕,松穰鹅油卷,也端些来。” 袭人忙道:“我去办。”说着就快步掀帘出去了。 不一会儿,袭人等人就在桌上布了满满一桌的各式精致的菜肴。满室飘香。 李莞出来前,只囫囵喝了碗粥,看着满桌子饭菜,腹中咕咕直响。 “宝二爷,我扶您去吃两口?还是端来床上吃?”袭人柔声问宝玉。 许是王夫人、李莞等还杵在这儿,宝玉不好意思。他道:“我自己去吃。” 看到宝玉下床吃饭了,王夫人喜上眉梢,忙喊麝月、秋纹,给宝玉准备洗漱的热水、毛巾。 李莞道:“那我去老太太处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王夫人破天荒对李莞说了一声,“宫裁,真是谢谢你了。” 李莞淡淡地笑了一下。就一下,意思意思。她不对王夫人这样的人心存幻想,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宝玉不对劲儿,贾珠看了也会焦心的。 李莞到贾母处讲了宝玉已经下床了,还能吃能喝。贾母本歪在榻上,一听也来了精神头。 第70章 李莞给贾母传了些粥跟清淡的小食。屋里无旁人,祖孙二人,同吃了一顿早饭。 迟些时候,李莞回了李家。李岩被圣上传宫里,还未回来。 李莞跟父母一起,看了定亲用的请帖,拟了定亲宴邀请的人。 出门一道白影嗖然而过,李莞定睛一看,小梨花从拐角处冒出个头看。李莞蹲下来唤它,它迟疑片刻后,就快速朝李莞奔来,在她面前蹲下。 李莞伸手摸了摸小梨花毛绒绒的头,好软乎,好听话。“跟我家去,有肉吃。” 小梨花“嘤”了一声。 “那就当你同意啦。”李莞笑着道。 谁知,小梨花转身又跑去李家院子里摆着的箭靶,武||器架旁。 李莞笑着摆了摆手,自己回家去了。 有些精灵,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什么都不能移。 第65章 黛玉定婚后 李家跟林家的定婚宴,在这一年的冬至。贾家人几乎都去了,包括王夫人。念着李莞把宝玉劝出来的份上,王夫人给足了自己这个大媳妇儿的面子。 当然,宝玉没有去,而是去洛神庙祭拜洛神了。在河畔哭了一场,回家后就扎在了脂粉成群的温柔乡。 薛家去了薛姨妈跟薛宝钗。史家去了史家两个侯爷跟史湘云。王家去了王子腾夫妇。这些皆是贾家的姻亲。 此外,忠顺王跟大将军有故,又颇欣赏李岩,因此,忠顺王府送了贺礼。 南安郡王跟大将军有一些交集,南安郡王太妃跟大将军夫人有故,因此,也送了贺礼。 余下世家,包括北静郡王等人,皆未通知。 李家跟林家在亲友的见证下,定下了三生之约。 李家的两个妹妹李纹跟李绮可高兴坏了,林家跟李家成了一家,她俩几乎天天都去林家,让黛玉教她二人作诗。 且说这天,黛玉看着李纹跟李绮新做的诗,正夸她俩渐入佳境。贾家派人来请,说是来了很多姑娘,喊林妹妹,还有李莞的两个妹妹一起去热闹热闹。 黛玉定婚后,一直都未去贾家,也未见过宝玉。其实,她也未见李岩。因为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出嫁之前,待字闺中,依礼是不见未来夫君的,直到大婚之日。李岩循规蹈矩,两家仅隔着两条街,他也不愿逾矩,每日对着她的诗画,便觉得整个世间都是甜的。 黛玉一听到要见宝玉,心里起初有些不自在。宝玉对她的心思,她哪里有不知道色。 但是她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得罪宝玉,反而在他被父亲数落,被宝钗、湘云等说不上进的时候,屡屡安慰他。因此*,她不欠他什么,她俩是正常的姑表兄妹,为何又不能见呢?况且贾家还有外祖母,大嫂子,将来走亲访友,是免不了的。 黛玉如此一想,心中也泰然了,该怎么面对宝玉,便如何面对宝玉。 黛玉跟李纹、李绮到了贾家才知道,薛蟠的堂兄弟薛蝌和其胞妹薛宝琴来了京城。 原来,薛宝琴许配给了京都梅翰林之子,正准备进京发嫁。而邢夫人的兄嫂带着其女儿邢岫烟进京,来投奔邢夫人。正遇到王熙凤的兄长王仁进京,两家并做一家,就把薛蝌和薛宝琴,以及邢夫人兄嫂一家,一起给带过来了。 时值保龄侯史鼐迁了外省大员,要带家眷上任。贾母舍不得湘云,便把她留下了。 * 这天,贾母又把黛玉跟李家两个姑娘,一并接来热闹热闹。 黛玉跟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问安后,大方地跟宝玉问好。 宝玉见了黛玉,起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心酸,心道,这么好的林妹妹,将来要是别人家的了。 屋里正说着,王熙凤引来一少年和一少女。两人都生得十分好容颜,让在人群中都让人眼前发亮。这二人惹得众人皆侧目。 那男子正是薛蟠的堂弟,薛宝钗的堂哥,薛蝌。那女子是薛宝琴,也是薛宝钗、薛蟠的堂妹。 众人都称异,没想到薛大傻子的堂弟竟是如此人物,形容举止大不一样。而那薛宝琴的容貌堪称绝色,较宝钗甚至都有过之而无不足。 二人一一拜见诸人,贾母、王夫人亦十分欢喜。 邢夫人又引来一个容颜甚美的女孩儿,既邢夫人的侄女儿邢岫烟。 再加上李纹、李绮两个李家的妹妹,那也是一等一的容貌。 贾母的荣善堂内一时花团锦簇,李莞都觉得一屋子水葱一般年轻貌美的姑娘,看都看不过来。她再瞧瞧宝玉,竟发现宝玉也在看着这些姑娘。 李莞心道,贾珠听说老太太邀请林妹妹来后,几番叮嘱李莞要她好生相劝宝玉,让他不要太难过,更不要让他落单。现在看来,何需她这个大嫂子劝,漂漂亮亮、青春年少的姐姐妹妹们扎一屋,宝玉的心情也没有贾珠想象的那般不好过。 在这几个姑娘里边,贾母最喜爱的,当数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了。 然而,薛宝琴早已经订了婚,此番来京都,也是为了发嫁。贾母遗憾之余,还逼着王夫人认薛宝琴为干女儿。 此外,贾母还送了薛宝琴一件凫靥裘。那凫靥裘是用野鸭两颊附近的毛做的衣服。一只鸭面部没多少这样的毛,做成一件这样的衣服,至少需要上百只野鸭,可见这衣服的稀罕程度。 薛宝琴穿着珍贵的凫靥裘往那儿一站,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李莞心想,难得有老太太如此中意的女孩子,若非她早已经定了婚,恐怕宝二奶奶就要落到她头上了。 女孩儿们凑到一起,就约诗社。贾母又得了新鲜的鹿肉,说留着他们晚上吃。 湘云悄悄跟宝玉盘算着那块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拿到园子里,一边玩儿一边吃。” 宝玉听了,便真的要了块鹿肉,命婆子送园子里去。 李莞跟众姑娘们在一起,一回首,就发现缺了宝玉跟湘云。 原来,他俩正商量着吃那块鹿肉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拿了铁炉、铁叉、铁丝蒙来,诸姑娘们便在屋里将鹿肉烤着吃。 黛玉记得李岩曾经跟她们讲过,在塞外曾经猎到过鹿,诸将士们在篝火旁烤着鹿肉。他说鹿肉烤着吃,嫩嫩的,有一股子奶香味儿。 诸人都争着吃烤鹿肉,只有薛宝琴笑着说了句“怪脏的”。 跟薛宝琴一起来的薛宝钗道:“你尝尝,好吃的。你林姐姐体弱,吃了不克化,不然她也吃。” 好久不见宝姐姐,黛玉心道,她还是这样。看上去总是为人着想,但是不能细想。当初的螃蟹宴,老太太病了好些时日,断了宝姐姐当宝二奶奶的最后一丝可能;用含有冰片的洁粉雪花洋糖代替冰糖送来,也断送了昔日姐妹情义。如今大庭广众之下,直指体弱,若是她还没说亲,这样的话传出去,不影响她说亲吗? 况黛玉如今已经把自己调理好多了,而李岩爱她的风骨,被宝钗无心似有心这么说说,其实对黛玉也无甚影响。 黛玉并不理会宝钗说什么,夹了一片烤好的鹿肉尝了,果然是软嫩的,伴着香甜的奶味,笑着对薛宝琴道,“好吃。” 对流言蜚语最好的回击,就是用实际行动去击碎。 这些年的悉心调理,便让众人好好看看效果。林家姑娘好好着呢。 薛宝琴亦是笑着动了筷子,夹了片鹿肉吃了,也说好吃。 李莞心道,黛玉这个玲玲剔透的小姑娘,是真的成长了,已经滋养成一个内核稳定的大姑娘了。 外边是一副红梅映雪的美景,屋里烤着的肉滋滋冒着油。 李莞夹了片鹿肉,烧烤的香味,伴着奶香嫩滑的肉,果然是好吃的,也绝对好消化。 吃完烤肉,众姐妹又抢着赋诗。 次日雪晴,众姐妹又聚在一起赋诗。 众人得知薛宝琴自幼跟着父母去过很多地方,很有见识,还将经过各省的古迹为题,做了十首怀古诗。 众姐妹都争着来看。 李莞来这个世界十几年光景,成天耳濡目染,对诗词算是知道一些。所谓怀古诗,就是作者在历史古迹处,写的诗。作者是一定要去古迹处,在那儿写的诗,才能算怀古诗。否则,都不算怀古诗的。 薛宝琴的第一首怀古诗,便是《赤壁怀古》。打卡地点,是三国赤壁大战留下的遗址。 第二首名曰《交趾怀古》。打卡地点,是海外的交趾。也就是后世的越南一带。 第三首《钟山怀古》。打卡地点是后世的南京。 第四首《淮阴怀古》。打卡地点是韩信的故乡。 第五首《广陵怀古》。打卡地点是扬州。 第六首《桃叶渡怀古》。打卡地点是后世的南京秦淮河上的一个古渡口。 第七首《青冢怀古》。写的是王昭君的墓。 第八首《马嵬怀古》。写的是马嵬坡,杨玉环被缢的地点。 然而,第九首《浦东寺怀古》和第十首《梅花砚怀古》李莞就有些迷了,不知道是写的何处风光。 第71章 但是,李莞没有作声。在这个女子不让外出的大环境下,薛宝琴能去前八个地方,打卡作诗,已经是很惊人的了。后边两首纵使是凑个数,那就凑了罢。 然而,宝钗却道:“前八首,历史上都有据。后两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太懂,另作两首罢。” 宝钗直戳戳地当众说她自己的堂妹,最后两首诗没有考究,意指她拿假的怀古诗糊弄大家,还要薛宝琴重新作诗。 可以说宝钗此时是在学术较真。但是有没有可能是贾母如此喜欢薛宝琴,宝钗心里不舒坦了,便有意当众戳宝琴一下,也未可知。 结合宝钗一惯知心姐姐的形象,然后又有时会暗地弄个居心叵测的局的风格。此处李莞觉得,难保宝钗不是酸她自己的堂妹了。 黛玉忙道:“这两首虽然史鉴无考,咱们虽然不曾看这些外传,但是这两出戏是看过的。” 探春道:“这话正是。” 李莞思索着黛玉的话,原来薛宝琴最后做的两首诗里的浦东寺、梅花砚皆出自戏文。细细思来,那浦东寺,也叫普救寺,是《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谈恋爱的地点。那梅花砚则是《牡丹亭》埋葬杜丽娘的地方。 这个世界很奇特,《西厢记》和《牡丹亭》的原著,被盖上了限制级的标签,属于不让小孩儿看的。但是里边的名场面却能作为戏曲搬上戏台子上演绎着。 李莞道:“自古有些名望,坟就不少,无考究的古迹也多。戏曲上的词曲,也不一定是看了书。不妨也留着。” 宝钗就作罢无言。 迟些时候,李莞先把李纹、李绮送回李家,再把黛玉送去稍远一些的林家。 跟着黛玉的雪雁要赏雪景,自个儿跑到帘子外边的车架上坐着。 马车里只有黛玉跟李莞。 黛玉三缄其口,欲言又止。 李莞笑着道:“姑娘,咱姐儿俩,那是亲上加亲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这个嫂子、姐姐说呢?” 黛玉红着脸道:“大嫂子,《西厢记》、《牡丹亭》的事儿,不要跟李岩哥哥说。” 原来黛玉在纠结这个。她不想让李岩知道她看过《西厢记》跟《牡丹亭》的原著。 李莞笑着道,“姑娘放心。” 李莞把黛玉送回林府,自己就回李家了一趟。 李纹、李绮这两个妹妹,正拉着李岩讲薛家小妹去了好多地方,作了好多怀古诗,好生羡慕。 李母笑着道:“到时候给你们找个好夫婿,将来也出去游玩作诗。” 李父冷着脸道:“没个大伯母正形儿。” 李母无视李父,对两姑娘笑着道:“甭听你们大伯父的。我们去厨房看看。” 李莞笑着陪李母、李纹、李绮出去了。回头见李岩若有所思。只怕他又在想林妹妹了。 李岩确实在想黛玉,将来,他们定也要踏遍古迹,走遍山川。 第66章 求医 又过了两日,李莞一大早才起来,宝玉院儿里的一个老嬷嬷就来找她。 那老嬷嬷对李莞道:“大奶奶,宝二爷屋里的晴雯有些小恙。受了些冷,也不是大病,想在宝二爷处养病。袭人不在家,晴雯若是家去了,宝二爷屋里更没有人。今儿传了一个大夫,悄悄从后门进来给看了。咱们都信您,大奶奶您别跟太太说。” 李莞跟王夫人本就不在一条船上,自然不会因为丫鬟感冒这种小事儿去跟王夫人打小报告。 给宝玉出这个主意,倒是机灵的。若万一被上边知道了,可以说跟珠大奶奶说过了。至于珠大奶奶为什么没有跟太太说,就与宝玉屋里没关系了。 把晴雯生病瞒着王夫人,偷偷请大夫,并只禀告李莞,李莞猜,出这个主意的八成就是晴雯自己。因为宝玉没有这么深的心思,而宝玉房里的其它人跟晴雯都是竞争对手,不会为她做这么体己的盘算。 “我知道了,吃一两剂药,好了就罢了;若不好,就再说了。”李莞说罢,便让后门处的诸人回避,又差素云去问问晴雯的情况。 素云回来时,正好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来给李莞送东西,几盒黛玉新制的玫瑰花面乳,是李莞管黛玉要了的;一只小梨花玩偶,一只小金戈玩偶,是黛玉跟雪雁几个给柔姐儿做的。 王嬷嬷也不是旁人,而宝玉房里的晴雯受凉感冒之事,也不是大事。因此,李莞并不刻意避着王嬷嬷。 素云讲:“昨儿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把袭人接回去了,说是母亲病重。袭人不在,宝玉就把晴雯跟麝月喊他房里去伺候着。 麝月夜里说她出去走走。晴雯跑后边去吓唬麝月玩儿。晴雯仗着平素气壮,衣裳也不披,只穿着小袄。夜里冷风一吹,竟是病了。” “哎哟哟。”王嬷嬷一脸“不应该”的表情,道:“这晴雯姑娘可真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折腾病了。” 黛玉曾经住在潇湘馆时,跟晴雯关系倒是不错的。因此,王嬷嬷对晴雯也不陌生。此时王嬷嬷对晴雯既有关切,又有责这孩子大意了,自己不爱惜好自己的身子。 李莞问:“大夫看后怎么说?” 素云道:“大夫说算是小伤寒。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染了些。只需吃两剂药,疏散开来就好了。” 李莞心中有数了,晴雯应该问题不大。 “那也还好。”王嬷嬷也道。 “但是,我离开之前,宝二爷看了药方,直道`该死,该死',说那大夫拿着女孩儿们跟爷们一样治。说药方子里的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让打发这大夫,去请王太医。”素云道。 王嬷嬷道:“平时看宝二爷,时不时会犯一下子痴病,竟是通药理的。” 李莞道:“宝玉也看了一些书,只是不喜欢经济学问,不想到外边罢了。” 李莞心道,宝玉知道一些医理不奇怪。他待晴雯也是很不错的。 王嬷嬷回去后,正好李纹、李绮两个妹妹在林府里,让黛玉教她俩作诗。 王嬷嬷将晴雯生病,险些被庸医误治,又被宝二爷发现药方不对,还又给晴雯请太医之事,皆告诉了黛玉。 李纹跟李绮都说宝玉待晴雯很好。 黛玉也是如此想的。 李纹跟李绮见黛玉不说话,怕她多想,忙道,“我家哥哥房里没有这些。”“哥哥只一心待林姐姐。” “我们姑娘当然知道岩哥儿的好。晴雯姑娘跟我家姑娘,原来也是不错的。为愿她好。”王嬷嬷两句话道出了黛玉的心思。 * 王太医给晴雯看过后,说出的病症跟宝玉之前请的大夫说的相仿,开出的药方里少了枳实、麻黄、芍药,加了当归、陈皮、白芍药这种温和的药。药的份量也减了。 宝玉直说,这才是给女孩子用的药。 原来,那王太医曾给宝玉看过病。那时候宝玉患了伤寒,饮食也停滞了。王太医瞧了之后说他经不起麻黄、石膏、枳实之类的虎狼药。宝玉那时候就记住了。 贾珠说宝玉是很聪慧的孩子,大夫说一遍他就记住了,还从庸医手里救了晴雯。 李莞点头,“宝玉聪慧是聪慧”。余下就不说了。 过了两日,李莞得了些野鸡、獐麅等野味,唤来素云跟墨竹给李家、林家也送一些。 黛玉看到素云,还询问了晴雯的情况,得知王太医给晴雯换了药后,便安了个心。 黛玉心道,太医院的大夫,比一般外边请的郎中,还是强多了。如今赛神医回了扬州,黛玉那点小心思又舍不得离开京都。 她又想起姜院判曾经说,要收她进宫做女医挚,只是父母还未首肯。此番晴雯看病的经过,让黛玉想去太医院的心意又多了几分。她心想着,跟李岩哥哥的婚期还有两年,要待她及笄之后;眼下无事,去太医院做个小药童,也无不可。 贾敏跟林如海起初并没有同意黛玉去宫里当女医挚。其原因主要有,一来,宫中太上皇和当今圣上两股势力交错,贾家的元春还在宫中做嫔妃,跟越氏皇贵妃疑有过争宠,宫里环境复杂,做女医挚也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二来,林如海跟贾敏想着黛玉是要嫁人,将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这两年又何必在宫里折腾。 黛玉跟父母提过一次,父母没有答应后,她也就不提了。父母的意见也跟黛玉说过。但黛玉觉得她想去太医院当小药童,跟将来嫁给心仪之人,并不矛盾。 黛玉托雪雁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李莞,希望大嫂子能帮她出出主意。 李莞便回了一趟李家,跟李岩讲了黛玉的心事。“赛神医回了扬州,林姑娘又想留在京都。眼下看到外边的大夫,以及王太医,对同一个病症,开出了截然不同的方子。她便生出想去太医院姜院判处当女医挚的心思。” 李岩心想着,黛玉想留在京都,应是因为他,故而心中喜悦。因为他,黛玉放弃了跟着赛神医继续学习的机会。李岩倒是觉得黛玉跟着姜院判学,也是一件好事。姜院判跟赛神医既师出同门,姜院判为人正直,医术也好,李岩放心黛玉去太医院。 第72章 李岩道:“姐,我支持林姑娘当宫中女医挚。” 李莞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岩见姐姐那般惊喜,便笑着道:“珠大哥不也事事支持姐姐嘛。” 李莞道:“只是林家姑父姑母不大同意,他们倒是觉得女子相夫教子更为重要。” 李岩笑着道:“姐姐不也一把相夫教子,一把在外管铺子么。” 李莞笑着道:“虽然跟林姑娘还有两年完婚,但是你这个准女婿的意见,林姑父姑母肯定会考虑的。” 李岩道:“父亲母亲约了林家姑父姑母过两天来我家下棋、喝茶,到时候我来跟他们讲。” 林如海跟贾敏从未想过,李岩竟是这般支持黛玉进宫当女医挚。不光李岩支持,就连号称老古董的李守中也支持。 林如海大笑,他低估了女儿对医理的热爱,也发现了李岩跟李家的包容。这门亲事,真是对了。 * 黛玉换上了太医院药童的长袍,背上药箱,往那儿一站,原本的婉约玲珑之姿,倒有了仙风道骨的韵味。 黛玉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着姜院判行走各宫。 太医们多是给宫里的娘娘们、宫女们、太监们瞧病。而太监们的体质跟正常男子的体质也不大一样。因此,太医们的用药风格都较为温和。所以,即便是诊断的同一个病症,王太医给晴雯开的,就较外边大夫开的温和很多。 黛玉想将太医院的方子汇总起来,编撰成册,若能传于世间,也是一件有利于民的好事了。 姜院判对他的这位小药童的勤勉很是赞许,以往太医院的大夫都是各自开方。虽然药方有记录,但没有人去编撰汇总。林家姑娘有此意,姜院判大为赞许,便许她翻看本朝,甚至前朝留下的药方记录。 徬晚时分,太医们陆续离去,姜院判也要回家了。黛玉依依不舍地收拾了抄好的手稿。 林家的马车歇在宫门口。王嬷嬷跟雪雁等在马车外边。 雪雁一看到黛玉,就小跑过去。把暖手的汤婆子塞黛玉手中,又给黛玉披上了一件大红猩猩毡。“姑娘,冷不冷?饿不饿?马车里带了热牛乳,还有珠大奶奶今儿送来的山楂糕,桃花酥。” “有劳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在车上吃。”黛玉道。 回首看看高大的宫门,却在拐角处看到一骑白马和白马上的少年将军。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岩。 李岩如今在京操练精锐,指日直捣漠北。他刚刚见过圣上,正准备回家。远远地看到穿着小药童袍子,背着药箱的黛玉,便驻足目送她。 四目相对,隔着一行挂雪的树木的二人,心却很近很近。 黛玉亦是驻足,远远地对李岩伏了伏,行了个礼,感谢他的包容和成全。 李岩翻身下马,对黛玉也行了一个礼。无论她行至何处,他亦相护相随。 第67章 雀金裘 且说晴雯治了两天,但不见好。王太医又来看了晴雯一回,还加减的汤剂。晴雯又吃了几天,病还是不退。 李莞又听说晴雯闹了脾气,一会儿骂屋里的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一会儿又说太医开的药不好。 这可真是…… 素云跟李莞讲:“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就是要惩治,自有坠儿上头的宝玉,王夫人这些主子。平儿若不愿意,不过是跟王熙凤说一声,就把坠儿打发了。关了晴雯什么事? 王太医,素来都跟府里的主子瞧病,口碑是好的。晴雯啊,放着身子不知道养,尽在有的没的事上燥。” 李莞心道,晴雯脾气火爆,小事上小聪明,手艺也好,大事上又拎不清。 昨儿李莞去林家看贾敏跟黛玉时,黛玉还问起了晴雯的病情,直说不应该是这样。王太医也是说,好好休养,是能休养好的。 念着黛玉跟晴雯原来的一些交情,李莞便让素云去劝劝晴雯,不好生休养,当心小病给弄成大病了。 素云到了怡红院,在院儿里远远看到了坠儿。坠儿瞅到素云来了,转个身,就躲廊后了。 素云走进屋内,满屋的药香,但只有晴雯一人卧在炕上,脸烧得绯红。 素云摸了她额头一把,就觉得烫手。素云又把手往怀里揣着的汤婆子上捂了片刻,再掀被摸晴雯身上,亦是觉得火烧一般。 素云道:“人呢?怎么放你一个在屋里?麝月她们呢?” 素云来的时候就看到宝玉跟宝琴、宝钗等人在一起,结什么诗社。一群人花团锦簇,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没人指着爷守着丫鬟,但屋里好歹要放个人才是。 晴雯道:“秋纹是我撵去吃饭,麝月方才出去了。”晴雯缄口不提宝玉。 素云听了便给晴雯倒了碗茶。晴雯竟是一口气将茶喝光。 素云便又给她倒了一碗。 晴雯将另一碗茶也一口气喝完,气道:“都钻沙去了。瞧着我病了,一个个胆子都大了。待明儿我好了,非要一个个揭了她们的皮。” 素云道:“快别动气。三分药,七分养。我陪你就是了。咱们这些做活儿的,不指着自己保重自己,还能指着谁?” 晴雯听到“咱们这些做活儿的”,便愣了一下。她自诩是老太太给宝玉的,又倚容貌比别的丫头标致一些,借觉得自己将来是要给宝玉做姨娘的,把自己放在二主子的位置。如今被素云这么一说,晴雯倒是清醒了几分。说到底,她自己也是有契书捏在主子手里的“做活儿的”。 晴雯的话,唬得在后院里洒扫的小丫头篆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 素云道:“我陪她说几句话,你先去忙你的。待会儿我去了,你们给人陪陪她。” 篆儿忙答应了。 但见坠儿在门口一闪而过。 晴雯气得峨眉倒蹙,凤眼圆睁。“我又不是老虎,还吃了她不成。眼皮子浅,只会偷嘴吃。改天让宋嬷嬷打发了她出去。” 晴雯说的,便是坠儿偷平儿虾须镯的事。 素云道:“哎哟哟,姑娘啊,先把你这关挨过去再说。旁的事,上边有主子。咱们这些做活的人,都不是契书在主子手里捏着。姑娘就别去捡外边的石头,闪了自己的腰了。 刚看着宝二爷、琏二奶奶,跟宝琴姑娘、宝钗姑娘们一起,吃吃喝喝,吟诗赏梅,好不快活。姑娘还给他们操那份儿心。又没人感念着,将来会怎样,谁又知道呢。” 晴雯又是一愣。咱们这些做活的人……先前对坠儿的气,竟是消了。说到底,她跟坠儿,谁又比谁高许多?偷窃确实不对,留宝二爷自个儿去决断罢了。 素云又道,“林姑娘问了姑娘好几回,说王太医给皇后、皇贵妃都一样治病。药方子林姑娘也看过,都是好药。但是姑娘得好好休息,当心小病成大病就麻烦了。” 晴雯叹道:“要是林姑娘将来是宝二奶奶,该多好。” 素云都要被晴雯给气笑了。“林姑娘那么个水晶般的人儿,去受当宝二奶奶的气,不值得。你只把自己养好,就算全了你跟林姑娘平素的情谊了。” 晴雯心道,太太跟姑太太处不来,林姑娘确实不能跟宝二爷。给宝二爷当姨娘,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就是袭人那么会讨王夫人喜欢,不也无名无份的跟着。还有平儿,这些年,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也没个名分。将来,谁知道呢?总是先养好自己好了。 晴雯道:“素云姐,我知道了。我也懒得想别的了,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顾着。” 素云道:“这就对了。”但愿她听得进去罢。 瞧着秋纹吃饭回来了,素云便道:“明儿再来看你。”遂回了稻香村,跟李莞复命。 次日一早,素云就又去看晴雯,谁知,她竟是力尽神危了。 王太医来诊脉,也是说脉象需微浮缩,不是失于饮食,就是劳了神思。汗后失调,非同小可。 宝玉直道:“要是有个好歹,都是我造的孽。” 晴雯嗐道:“你去干你的,哪里就得了劳了。” 素云再一问,原来晴雯那傻丫头昨儿给宝玉补一件雀金裘上的窟窿,直到自鸣钟敲了四下。 待房里无别人时,素云叹道:“宝二爷哪里是缺衣服的主儿,值得你大半夜的给他补衣裳。管他什么哦啰斯国孔雀毛做的呢。跟你说顾好自己身子,都忘记了。” 晴雯直说,“好姐姐,我知道了。” 素云回头见那偷了虾须镯的坠儿,在宝玉屋里那么一蹿,又闪到后院去了。 素云心道,晴雯终是放过了她,没有带病去撵坠儿。这件事,原本也跟晴雯无关。 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坠儿的事,终究传到王夫人、王熙凤这些人耳中。王夫人最后让坠儿母亲,把坠儿给领回家去了。 李莞这次没有出手捞人,偷窃者,她不留。 这年冬天,袭人的母亲还是去了,晴雯因熬夜补雀金裘那次加重后,又服了汤药,病情好一些,但却未痊愈。 第73章 素云不时会去看看,教她一些食补的法子。也不忘了提醒两句,戒骄戒躁,少管闲事,先顾好自己。 宝玉因为晴雯给他补雀金裘,加重了病情,倒是也上了心,诗社之日,也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轮诗社。 除夕之际,宁国府的贾珍开宗祠,又是收拾供器,又是请神主。荣、宁二府,皆是上下忙碌。 李莞素来不喜贾家繁琐的祭祀礼仪。最奇葩的一项,竟然是把银子往宗祠的大炉内焚了。 而今年又是个灾年,三月开始下雨,到八月都没晴两天。九月还下了场碗大的雹子。周围一千三百里,连人带房,打伤了三千上万。 若不是李莞的人平素把荣府的收支盯得紧,再加上生意有些进项,只怕碰上这样的年景,家中都要拆东墙补西墙了。 就这样的年头了,贾家宗祠除了弄得锦幔高挂,彩屏张炉,灯火辉煌之外,竟然还要焚烧银子,二百多两呐。 银子是东府贾珍主持烧的。李莞心里只盼望这种毫无意义,又复杂的仪式早些结束。 李家的祭祀就简单得多,在祠堂上香,拜祭后,一家人一起温馨地吃顿饭。李岩小时候会闹着放烟火,李莞则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屋外边放一会儿烟花爆竹。 虽然过年忙碌非常,也有高兴的事儿,那便是贾兰也从宫里给接回来过年。 贾兰一回来,就讲个不停。太子师有多严厉,太子殿下如何聪慧,晋王殿下是何等淘气。 除夕之夜,李莞、贾珠、贾兰、柔姐儿吃完团年饭后,回到自家小院儿。 “娘,你看那边的烟火,好漂亮。”贾兰道。 李莞顺着贾兰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天空中最绚丽的烟火,竟是李家的方向。 那烟火此起彼伏,在天空中绽开来,宛若人间仙境。 不光李莞在看,林家的宅子,亦是能看到。 黛玉、雪雁、紫鹃亦是在闺房外,看着李家燃放的烟花。 雪雁道:“姑娘,我怎么感觉,今年李家的烟花,就是为姑娘燃放的呢。” 紫鹃是贾母给宝玉的丫鬟,原来在贾母处还叫鹦哥来着,跟了黛玉才改名紫鹃。 紫鹃一直是期望姑娘跟宝二爷的。小姐定了李家,紫鹃是有些遗憾的。但此时此刻,看着憧憬和期盼都溢于言表的小姐,紫鹃也觉得,小姐将来嫁到李家,其实是更好的。 李家的烟花放到半夜,李家人注重养生,李老太太、李父、李母、李婶都歇息了。李纹和李绮两人守岁,其实也是想玩儿。李岩陪她们守到天明。 次日五鼓,李老太太、李母,贾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李莞、尤氏等有品级的命妇,分别进宫朝贺。 只是李老太太、李母去的是皇后宫里;而贾家的命妇则是去祝贾元春千秋。 两家命妇,在宫里各自拜见,也未遇上。 回程之时,李莞看到太子跟晋王,在殿外张望。 两位小殿下比李莞上次见到他们时高了不少。 二人遂又被各自的嬷嬷给拉回殿中。 太子道:“刚刚那行人,是兰哥儿的家人。” 晋王悄悄地说:“听兰哥儿说,他有个妹妹。” 太子心中念着,本宫要是也有个妹妹,就好了。 第68章 元宵(1)烟花不知是人间 贾家命妇进宫领宴后,又到宁国府祭祖。 贾家厅上、院内、皆设了酒席,往来络绎不绝,概由媳妇儿们张罗。 初二,贾敏一家回来给贾母拜年。初三,李守中一家来给贾母拜年。 李家跟林家亦是互相串门,不是李家两个妹妹去林家玩,就是林如海去李家下棋。 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继续张灯结彩。 今年来亲戚来京都的姑娘多,另有林家跟李家结亲,贾母便姑娘们都喊来,跟她一块儿过节。包括了薛家的薛宝钗、薛宝琴;李家的李纹、李绮;邢家的邢岫烟,以及黛玉,湘云等。 适逢忠顺王府也在办元宵,邀请了大将军越垚、林如海、李守中、李岩。 于是,林家和李家的元宵皆分两处过。林如海去了忠顺王府;贾敏带着黛玉去了荣国府。李老太太、李守中、李母、李岩去了忠顺王府;李婶带着李纹、李绮去了荣国府。 十五之夕,荣国府的花厅摆了十来席酒,搭了戏台子,各色灯笼挂了一路。 贾敬不喝酒,荣国府每年都没有请他。他这几日在家中净室打坐,待十七一过,他就出城清修。贾赦领了贾母的赏赐,回了东院,跟他的门客们一起赏灯吃酒。这二人一直各自享受着各自一言难尽的快乐,自是不提。 贾母家宴处的花厅布置得相当的讲究,炉瓶里燃着御赐百合宫香,更有山石盆景,紫檀透雕。 那紫檀透雕上,嵌着大红沙透的璎珞,上面绣着花卉、草、字,以及诗词,一共有十六扇。 李纹和李绮二人是第一次被接入荣国府过元宵,也是第一次见到贾母珍藏的大红沙透璎珞。 李家两姐妹便在璎珞前看着。“这璎珞上的刺绣可真是好看,绣的花跟真的似的。”“可不是,在纱上刺绣,不比在绢布上刺绣,更讲究手法的轻柔。可真是宝贝。” 李家两姐妹说着,引来邢岫烟,薛宝钗,薛宝琴等也过来看。 宝钗笑着道:“老太太的这副璎珞,可是有来由的。绣这璎珞的是一个叫慧娘的姑苏女子。她出身官宦之家,精于书*画,只偶尔绣一两件玩儿罢了,并不是市上卖的。这绣的花卉啊,也不是普通花卉,还是仿照历朝各名家的作品。更用古诗词题在花旁。 你们看那字迹的勾踢、轻重、转折、连断,都跟旁边的花草没有二样。跟市上绣字的强扳硬造截然不同,被称为“慧绣”,后来也称“慧纹”。慧娘不仗着自己的技法逐利,纵使被天下人知道,但少有人得到她的珍迹。就是官宦之家,也少有人得到。 然而,天不假年,慧娘十八岁便去了,如今竟是不能再得一件了。慧娘的珍迹,可谓无价之宝。贾府也只有两三件,去年将那两件送到了宫中,如今只剩下这一付璎珞了。” 宝钗一番熟稔的解说后,姑娘们都知道老太太这件宝物的珍贵了,也更是知道宝钗对贾府的熟悉程度。 李莞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笑了笑,又去张罗酒席了。 她心道,老太太今年请了这么多适龄的姑娘来家过元宵,不排除动了心思给宝玉看亲事。不过,心机太深的宝钗早就被老太太踢出局了;老太太喜欢宝琴,而她却早已定了亲,来京就是奔着婚事;老太太最亲的外孙女黛玉也定了亲;邢岫烟跟薛蝌也定了亲。可以考虑的,只有婚事还没有说下来的湘云,尚未定亲的李纹、李绮两个姑娘。老太太早年就说过自己对配宝玉的女孩的要求,不拘着家境,要模样好。 不过,李家虽然敬重贾家老太太,然而宝玉自己没有玩醒,李家定然不愿让自家姑娘给他当媳妇儿。 李莞正想着,又被贾母唤来安排宾客座次。 上边两席是李婶和薛姨妈。这是贾府以客为尊的待客之道。 贾母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短榻。近年她精神不比以往了,笑着对诸人道,容她歪着相陪。 贾母的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相陪。 宝钗刚刚在诸人面前介绍大红沙透绣花璎珞时,露了脸,还颇为得意。此时,贾母又一次给她泼了一盆冷水,离贾母最近的位置,没有宝钗的份儿。 李莞瞧着宝钗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端出一个笑容,跟李纹、李绮、岫烟、三春姐妹们坐在了西边的那一路。 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李莞、熙凤、贾蓉的续弦胡氏等媳妇儿,坐在挨着贾母下方的位置。 廊上的几桌坐着贾家族中子弟,贾珍、贾珠、贾琏、贾环、贾琮、贾兰、贾蓉等人。 戏台子上正在上演《西楼楼会》。 《西楼楼会》主要讲了书生于鹃,与风尘女穆素徽因词曲互相爱慕。二人还曾在西楼同歌《楚江情》。于鹃的父亲知道后,将素徽赶了出去。相国公子乘人之危,斥巨款买之为妾。穆素徽宁死不从不从,在相国家备受虐待。待于鹃中了状元,侠士胥表帮助二人终成眷属。 又有一个说法,这出戏的作者袁晋曾与人争夺一风尘女子,被他的父亲送官下狱。《西楼记》竟然是作者在狱中写成的。 戏台子上的于叔,既于鹃的父亲,正在生气去了。戏中的书童文豹,便插科打诨道,“你赌气去了,我骑了这马,去荣国府老祖宗家宴讨果子吃。” 此举引得诸人哈哈大笑。 李莞来这个世界十几年,都没有喜欢或者习惯这出戏文。于鹃的父亲太固执,相国一家太残忍,误入风尘的女主穆素微太可怜。整个剧的翻盘只依赖于鹃中状元,而实际上,状元是非常稀少的。正常情况下,这并不是一出花好月圆的喜剧。 大家都在笑,李莞是笑不起来的。 第74章 又听见薛姨妈说演那小书童文豹的孩子,“好个小鬼头孩儿,怪可怜见的。” 熙凤道:“他才九岁。” 贾母一声“赏”。三个媳妇儿便抬了一个预备好的簸箩上来,往戏台子上撒钱。 钱撒得那是一个啷啷直响。气氛十分喜庆。 跟李莞一样不笑的,还有宝玉。 此时,宝玉正目光直直地看着戏台子上捡钱的戏子们。 宝玉这个状态,其实从他见到黛玉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贾母想着,黛玉定亲都这么久了。宝玉、黛玉两孩子都是贾母的手心、手背,姑舅表亲那是嫡亲,怎么可能不见面?况且宝黛二人后来也见过。与其将二人故意拆开,遮遮掩掩的,不如同往常一般,他二人往日怎么坐,就怎么坐。 于是,贾母就一切照常,黛玉、宝玉都坐身边。 黛玉倒是跟诸姐妹们相处自如,见宝玉直愣愣地看着戏台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也不吃东西。 黛玉心道,宝玉表哥只怕痴病又发了。 就在诸人看戏台子撒钱的时候,黛玉问宝玉:“宝玉表哥,晴雯好些了吗?” 黛玉一语,将宝玉拉回了现实。 宝玉摇了摇头。想起晴雯的病症竟是数日迁延不愈,汤汤药药喝了不少,她也不见好,一抹乌云拢上了宝玉的心头,竟把看到黛玉时的那股子酸给冲散了。 “宝玉表哥,我想一会儿跟你去看看晴雯。”黛玉道。 宝玉心中一阵暖。林妹妹竟一直挂念着晴雯在。 天未二鼓,戏台子上继续演着《观灯》、《八义》等戏。 《观灯》讲的是春秋时期,晋国忠良赵朔,在人生最得意时,一家在元宵佳节的欢乐情景。 然而,这个故事的繁华背后,却萌生了灾难。佞臣屠岸贾在晋侯跟前,不断构陷赵朔的父亲赵盾,导致赵家的抄家灭族。 《八义》是《观灯》这个故事的后续。赵家被抄家灭族后,留下赵氏孤儿。十六年后,孤儿赵武长大,报仇雪恨的故事。 李莞看着戏台子上的这两出戏,想起了原著中贾家暗示的结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心道下回不要再整这两出戏了。 这时,见宝玉下席,往外走。贾母忙命人好生跟着宝玉。 跟着宝玉的是麝月和秋纹。 贾母又问:“袭人呢?” 王夫人笑着道:“她妈前日没有了,热孝中,不便来。” 李莞心里一阵凉。王夫人说人家妈妈没有了,脸上还带着笑呢。袭人投了王夫人,以为是攀上了高枝儿,人家对她也不过是这个态度。 贾母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和不孝。” 因为,在这个世界,像袭人这样卖身到贾家的人,默认与原生家庭脱离关系了。 贾母又道:“也罢。鸳鸯的娘前儿也没了。她老子娘都在南边,远着,我也没叫她家去守孝。如今教袭人跟鸳鸯做个伴。你们那些果子、菜肴、点心给她们吃去。” 李莞心道,即便这个世界的规则对这会儿底层不友好,但是贾母待贾家下人,还是不错的。 忽觉衣袖被扯了一扯,李莞回头一看,是黛玉。 黛玉悄悄对李莞道:“大嫂子,我想去看看晴雯。整好今儿人来了。” 李莞跟左右交代了两句,对黛玉道:“姑娘,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远方的天空炸了几个巨大的烟花,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一时不觉是天上仙境,还是人间烟火。引得贾家诸人皆仰首观看。 李莞携了素云,黛玉写了雪雁,几人便下了席,往怡红院去。 第69章 元宵(2) 李莞跟黛玉到怡红院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子正拿小壶倒了热水,给宝玉在沤手。 “宝玉表哥,我们来看看晴雯。”黛玉大方地说。 宝玉擦把手,忙把黛玉跟李莞往里边请。素云、雪雁亦跟着去看晴雯。 还没走进屋里,就听见里边晴雯、麝月、秋纹在讲话。 “晴雯,你是没有去。老太太今儿高兴,把那“慧纹”璎珞给摆出来了,可真好看。”麝月说。 “上边绣的花儿,草儿,跟真的似的。还是在那样的薄纱上绣的。”秋纹说。 “宝姑娘说,绣那大红沙透璎珞的慧娘,是个通诗画的才女,官宦人家的小姐。绣上去的花儿啊,草啊的,都出自名画呐。哪是一般人会绣的。”麝月道。 晴雯道:“我就不信,单单就那慧娘绣得,旁人就绣不得了?前儿我补的雀金裘,宝二爷穿出去,别人都看不出来补过了。” 能这么说,可见晴雯此时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是是是,那你也得快些好起来才是。”秋纹道。 “我……”晴雯话音未落,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瞧见宝玉、黛玉、李莞等人进来,晴雯、麝月、秋纹皆禁了音,并一一问好。 宝玉对麝月跟秋纹道:“给大奶奶、林姑娘上些热茶来。” 麝月跟秋纹就退下了。 黛玉总算是知道了,晴雯从一次风寒,一直迁延不愈的如今的主要原因了。王太医还诧异,说药也对症了,晴雯姑娘照说是早该好了。关键是,晴雯并没有同常人一般好好休息啊。 黛玉看了晴雯的脉象后,更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但晴雯的性子太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她的问题,她心里肯定是更不好受。这话得找人私下再好好劝劝她。 黛玉宽慰了晴雯一番,又嘱咐宝玉不要留晴雯一人在屋里,不要让她劳累。 宝玉都听进去了。原来他觉得林妹妹将来要嫁人后,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如今看来,林妹妹永远都是林妹妹,那个在他心里最枯竭的时候,注入清泉的妹妹。 李莞又让素云去厨房给晴雯那些点心和小菜,待会儿给晴雯好好说说。 夜深了,下了露,黛玉裹紧了披着的大红猩猩毡,有说有笑地跟李莞二人赏着天山绽开的烟花。 宝玉、麝月、秋纹走在后边。 望着天空不断绽开的烟花,宝玉顿生莫名心安的感觉。 宝玉、黛玉、李莞三人回席后,宝玉就要了一壶暖酒,给桌上的李婶、薛姨妈等人斟起了酒。 素云去厨房捡了几个上等的果品、菜蔬,回头又去怡红院给晴雯送去。 但见晴雯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绣样,在烛下看着。边上一个小丫头子手撑在桌子上打着盹。 她见素云提着食盒来,忙放下手里的绣样,道:“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素云将菜品捡出来,给了一大盘点心给那陪着晴雯的小丫头子,让她去院儿里跟还没睡的分着吃了。 那小丫头子出去后,屋里没有旁人了。 素云对晴雯道:“晴雯姑娘,想想宝二爷、林姑娘、大奶奶,哪个人不疼你? 林姑娘和大奶奶还嘱咐我,说晴雯姑娘还在吃药,几个菜都是捡的清淡的拿的。尝尝看。” 因为晴雯是寒症,又在喝药,不易吃生冷。素云便将几种蔬果各捡了一些,放入一个碗中,过了热水,再端给晴雯。 新鲜的水果香、点心香扑鼻而来,刚刚喝了药的晴雯,觉得肺腑都是沁心的。 热过的水果清甜、温润,又解渴。晴雯吃了两块后道:“就是我兄嫂,待我也不是这般。” 素云哪里不知晴雯的兄嫂是怎样的人。晴雯的姑舅表哥,多浑虫,是东院儿的厨子,是个糊涂鬼。而嫂子多姑娘,更是放浪不堪,跟琏二爷都有过首尾。 晴雯的这对兄嫂,除了管她要钱,就没给她带来过好事儿。 素云不想提这二人,对晴雯道:“知道我们待你好,更要好好地待自个儿好。头回都说了,你大半夜地给宝二爷补那雀金裘。你宝二爷的好衣裳哪里穿得完?你这症候加重的这些时日,宝二爷何止是又悔又急? 今儿又看什么劳什子的绣样。管人家绣得天好地好呢?你先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林姑娘也看过了,王太医开的就是好药。那药为什么不起效果,姑娘可有好好想想? 三分药七分养。姑娘放着身子不养,一会儿折腾衣服,一会儿折腾绣样。莫说是宝二爷了,林姑娘今儿看着也是又心疼,又着急。我来之前,林姑娘还跟我说了几次,让我好好劝劝姑娘。 珠大奶奶也这般跟我说的。说起珠大奶奶,晴雯姑娘,你可知道珠大奶奶当初给你挡了多少,才能让你在屋里养病。你这不好好珍惜,败了自己的身子,你说珠大奶奶怄不怄? 如今袭人也回了,凡事也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快些好起来。” 素云的话只能讲到这一层,晴雯虽然爱逞强,但又不傻。袭人是王夫人的人,袭人回来了,王夫人哪里有不知道晴雯情况的。王夫人心情好,念着外边冷,留着晴雯在屋里暖炕热汤地养病。万一哪天翻了脸,旧账新账一起算,要把她赶回去养病,也就一句话的功夫。 第75章 晴雯本捡了一块糕点在吃,听到素云把“袭人”二字说得格外的重,顿时停住了,想了片刻,对素云道了声,“素云姐姐,我记住了。” 素云陪她吃完,将她的绣样捡了起来,道:“晴雯姑娘,大奶奶老说我们“养病不积极,脑壳有问题”来着。这绣样借我回去看两天。你好些了我完璧归赵。” 晴雯被素云逗笑了,道:“素云姐姐拿我当三岁小孩子。这回说不折腾,就不折腾了。” 素云回去时,遇到梨香院的教习,带了那十二个从姑苏请来的小戏骨,从游廊出来。 素云便与她们同行到摆宴席处。 贾母笑着道:“刚刚的《八义》闹得我头疼,再唱些清淡的,叫芳官儿唱出《寻梦》罢。” 素云也觉得《八义》又闹腾,又不应景,什么陷害忠良、又孤儿复仇的。王夫人那么个成天礼佛的人,怎么一点戏,就来些打打杀杀的。还是《寻梦》好,杜丽娘在梦中跟心仪之人相见,也应了今日元宵节的花好月圆之景。 文官等答应后,先上演了《八义》,又上演了《下书》。 《八义》的出处是《牡丹亭》,《下书》的出处是《西厢记》。 黛玉听着戏文,看着远处不时闪烁的烟火,想到了李岩。她听李莞说,李家在两处过节,李岩跟其父母去了忠顺王家中。也不知道忠顺王府现在上演的是哪出戏。另外,忠顺王家里好像有个叫琪官的伶人,跟宝玉表哥很是要好,据说是戏唱得好,扮相也极妙。 黛玉转向宝玉那边,见其跟湘云说到一块儿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说得什么,湘云笑得是前仰后合的。遂又想起病中的晴雯,希望她能好好听进去素云的劝告,莫再逞强了。 * 忠顺王府这边也是好不热闹。来忠顺王府的,除了南安郡王老太妃跟其两个孙女儿,便没有别的旧功勋世家了。 戏台子上正在上演《西厢记》的《听琴》。张生正在夜弹琴给莺莺听。 李岩也学过琴。小时候听姐姐弹琴,觉得很是美妙。姐姐出嫁后,他只能在姐姐回来时才能听到她弹琴。父亲李忠中以为李岩喜爱,便在他大一些的时候,开始教他弹琴。而待到李岩学时,又觉得枯燥,自己弹出来的,就是一个一个干瘪的音,完全不似姐姐那般弹得柔情似水。 直到那一年,他在贾兰的书房中,看到了那首触到他心底的《杏帘在望》这首诗时,他心中的高山流水,活了;梦里的落雁平沙,也历历在目。此后,他的琴音不再是干涩的音符,而是饱含了行云流水般的情感。 只是他还没有在黛玉面前弹过琴,将来,一定将这些年对她一点一滴的思念,都弹给他听。 一曲作罢,忠顺王府的管事便给诸位戏子发赏钱。 忠顺王让扮演崔莺莺的旦角来跟前领赏。那旦角走到跟前,直觉得更加艳丽了,尽管是位男子扮演的。 忠顺王太妃对其很是喜爱,又赏了银钱和酒菜给他。 那伶人的目光则是被座上的一位年轻公子抓住了。那公子生得身材欣长,宽肩窄腰,面庞清秀,若是在戏台子上一亮相,定是国色。然而,上忠顺王府席面的贵公子,又哪里会上戏台呢。 他所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岩。 “琪官,还不快谢过太妃。”忠顺王见自家伶人 琪官回过神来,忙叩谢太妃后退去。 琪官又听人说,刚刚那位穿着白色锦袍,竖着银冠的公子,竟是大将军的爱将,能日奔袭百里,据漠北于塞外的偏将军。 琪官仿佛听到了骏马的嘶鸣,看到了金戈铁马之上的少将军。下回忠顺王太妃不知道想点什么戏看的时候,琪官想给她老人家演一出楼兰破阵曲。 第70章 探春协理家 元宵已过,李岩就随大将军开拨漠北。本以为会到二月过了,没想到皇上一声令下,平定漠北的最终一战就在眼前了。 而二月十二花朝节,是黛玉的生日。李岩备了礼物,到时候让李莞跟两个妹妹带给她。 皇后又添了嫡公主,本是件喜事儿,然宫中一位老太妃欠安,故而喜事儿也没有大办。各嫔妃今年的省亲也一应俱免。 年事忙完了,李莞等媳妇儿也舒缓了一口气儿,却听说王熙凤小产了。 王熙凤平素月信不准,这两月人有些困乏,只当时忙过年人乏了,竟是有了孩子也不知道。 这会儿她孩子没了,本应放下诸事好生休养。谁知,王熙凤放不下铺子,东院儿的事儿,还有李莞近年放出来的一些园子里的事儿,歇在屋里还免不了筹划,让平儿出去跑腿儿。 李莞心叹,又是一个需要养身子,不好好养着,自个儿瞎折腾的。就是一天两三个太医来瞧,汤汤药药不离,该静养的时候不静养,人也受不住啊。 李莞去劝了王熙凤两次。 王夫人亦是说,一个人哪能有许多精神? 这些时日的折腾,加上王熙凤平素气血不足。竟是下了红,出血不止,她又不肯说。看着看着就面黄肌瘦了。被劝了几次后,她也怕自己小病成大病,才歇下来吃药调养。 经过王熙凤同意,李莞让探春接替了王熙凤手里的事儿。 这些年,荣国府管家的执行人,采买、记账都是李莞的人。李莞下放出来的事情,无论是王熙凤在那个位置,还是探春,都出不了岔子。 此外,李莞的人占着府里的关键位置,王夫人一直耿耿于怀,也盯着。李莞跟王夫人两方势力的平衡下,贾府的仆从当值时吃酒赌钱是没有了,就是偷个懒儿,也怕被人告状。 三四日功夫,几件事情过后,探春精细尽显。王熙凤便放心地把她名下铺子的生意,也交给了探春。 探春和王熙凤在风格上,亦是有不同。探春念了书,语言沉静,性情和顺,办起事来,有条不紊。而王熙凤不大念书,有时候需要写些东西,都要找人替笔。 探春协助李莞理家后,李莞不但觉得轻松很多,而且更是放心。因为探春不会去寻求不入流的小路,反而会严格恪守家规。每日二人还会去南门口的三间小花厅,从卯正到这儿,午正才去。相当于从早上6点,到中午12点。所有的执事媳妇儿都要到小花厅来回话。 探春这种工作积极的态度,那是相当感人的。 李莞多了些闲暇,心思就能更多地就放在了柔姐儿身上。天气渐暖,李莞想着,正好可以带小孩子出去玩儿。 这天,李莞跟探春梳洗后,就在厅上坐着了。有婆子进来,回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太太叫我回姑娘、奶奶。” 说罢,那婆子便垂手待在一旁,待命。 探春问李莞,应该怎么办。 李莞道:“前儿袭人母亲死,给的是四十两,赵姨娘兄弟也四十两。” 姨娘在荣国府不是主子。姨娘的亲戚、家人,更不被当作是亲家。但是姨娘的地位又比一般的奴仆的地位高一点儿,家里有个大事儿找上来,荣国府一直以来的惯例会给点钱儿打发打发。 四十两,相当于普通人家过两年的银子,足够好好安葬了。 李莞在这里,是按着袭人的份额给的。 那婆子忙答“是”。 探春却喊她,“去把旧账拿来。” 那婆子忙去找管账的墨竹处取来旧账,道:“两个家里的赏过,都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赏的是四十两。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一百两,一个赏六十两。赏一百两是因为隔了省迁父母灵柩;赏六十两的是现买葬地。” 所谓家里的,便是荣国府里住着的姨娘;外头的,是已经分家出去的姨娘。至于为什么对家里的姨娘给得少,外头的姨娘倒给得多。李莞那时都没嫁过来,如今大抵推测,外头姨娘多给的二十两纯属要面子,说出去好听。自己家里的姨娘,就不讲究这些了。 探春将账本递给李莞看了,便道:“给她二十两,账本留下,我们仔细看看。” 李莞:“……”她虽喜探春平日严谨,但是对亲妈这也太大公无私了吧。 那婆子便去赵姨娘处回话。 李莞本想着今日事儿少,可以早些回去,带柔姐儿回娘家玩儿。 而探春拿出账本,依例来了一出大义灭亲,给自己亲娘丧葬的钱,比给袭人的要少了二十两。 探春给赵姨娘的,其实是合乎规矩的。袭人那是攀上了王夫人,给王夫人当眼线,盯着宝玉和宝玉身边的人,王夫人多给了袭人一些钱。 但李莞先发话了,说给赵姨娘四十两。然而,探春连李莞的好都不接…… 李莞既感念探春不贪私,同时又为赵姨娘感到悲哀。 李莞其实平日对荣国府里的边缘人物,赵姨娘、贾环等人,还是将心比心在照拂的。当然,恩威并施,有时候也用过。赵姨娘这些年也没有太造次,就比如原剧中,赵姨娘让马道婆魇宝玉跟王熙凤,就没有出现。而自从贾家私塾换了先生后,贾环、贾琮等宗室子弟的学习状态,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76章 不过,赵姨娘应该是咽不下比袭人拿的少一半这口气,李莞估摸着,她应该会找来,也就没有提要早些回娘家的事儿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赵姨娘过来了。 “大奶奶,姑娘给评评理儿,这屋里人都踩我。”赵姨娘哭着道。 “谁踩姨娘,我替姨娘出气。”探春道。 赵姨娘哭诉着:“我在这屋里熬油似的,有了你和你兄弟。如今我拿的竟不如袭人了……” 探春拿着账本要辩解,想说给赵姨娘二十两是依例。 李莞叹道:“姨娘先去,我们知道了。”遂让素云去相送赵姨娘。 赵姨娘走后,探春问李莞:“大奶奶难道要为赵姨娘坏了规矩吗?” 李莞笑了。她在这个家,把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凡事但凡撕开个口子,总会越撕越大。尤其是官中的支出,今儿这个通融一下,明儿哪个来闹个劳苦功高,这么大个家的收支就要维持不住了。 “姑娘,嫂子在这儿谢谢姑娘对府里规矩的维护。不过,凡事都走不出个情和理。姑娘只看事情值不值,也不必告诉我姑娘的选择。 赵姨娘的二十两银子,官中出。另外,姑娘在铺子里加了几项改革,这些时日多了些进项。除去凤哥儿该分的钱,还多出了一百两银子。一会儿我让素云都交给姑娘。”李莞说罢,便起身,“今儿天气好,我带柔姐儿回娘家一趟。这里就辛苦姑娘了。” 话说赵姨娘收到官中二十两银子的同时,也收到了探春以个人名义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另加几块绸缎和布匹。 探春让人给赵姨娘带了个话,她的钱和布料是在外边给珠大奶奶帮忙挣的,姨娘跟环兄弟都做身衣裳罢。 赵姨娘看到这四十两银子,和远超过四十两银子价值的布料,眼睛都红了,转身滴了两滴眼泪。随后她又故作往日泼辣状,冲她屋里的小丫头子嚷了一句,“不过是跟袭人一样罢了。” 赵姨娘虽然平日装粗扮丑,不过是跟自己的一对儿女,想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讨个活路。比她早抬姨娘的周姨娘,还能写字作画,怀的孩子竟是一个都没能活着生下来。 而今日,探春以自己的名义给赵姨娘送钱、送布,意味着探春跟王夫人的割裂。赵姨娘其实也就是心里有口气,凭什么自己这个生儿育女了的姨娘,还赶不上一个名分都没有的袭人了。 但是赵姨娘从未奢望过,一出生就被王夫人抱走的探春,能认她这个娘。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是为愿她好啊。 * 李莞回了娘家一趟,遇到李纹跟李绮两个妹妹在商量林姑娘的生日。 马上二月十二,花朝节就要到了。 李婶带着李纹跟李绮,给黛玉绣了一副精美的刺绣。 此外,李老太太给黛玉准备了一副价值不菲的玉镯子,同时,李家三姐妹也人手一份儿。 李母给黛玉准备了一套金头面。李家三姐妹也都有。 李岩留给黛玉的,是一套难得的成窑芙蓉玉露瓶,因为他知道黛玉有调药膏的爱好。那套瓶子是李岩托人觅的,前朝官窑成窑出品的限量款,其稀罕程度可想而知。 林妹妹迁宅后的第一个生日,李家人把花心思的,有意义的都送了。李莞想了想,便打算把李岩小时候写过的诗词,跟黛玉这些年作的诗词编成册子,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黛玉。 李岩的书房一直干干净净的,书都被父亲捡了,怕李岩说读完了要烧。里边有一些他自己写的字画。 李岩一直对李莞没有保留,早年想学武,后来又心仪黛玉的心事,都告诉了自己最亲的姐姐。他的书房,也让李莞隔三差五给他看看。因此,李莞一直是能看李岩的真迹的。 此番,李莞为了给他编诗集而来,寻他早年写的墨宝。 李莞展开书筒里的字画,他近年画的几乎每一幅画里,都有她。 李莞念着画旁的题词:“我心匪石,海枯石烂。”心道,平日里瞧着的闷石头,竟这么甜。 第71章 岩哥儿建功 宫中那位身体欠安的老太妃病情危笃,林如海和贾敏同黛玉商量后决定,黛玉今岁生日就不办了。凡送礼者,如李家的老太太、太太、李纹、李绮,还有李岩;贾家的老太太,李莞、凤姐、三春、宝玉,做客的湘云、邢岫烟等,林家皆一一回礼。 这天,李莞跟探春正在花厅,听底下婆子回报。 林之孝家的来说:“江南甄府家眷昨日到了京都,今日进宫朝见,这会儿先遣了人,带了礼。” 探春接了甄家的礼,上用的妆缎蟒缎、杂色缎、各色纱、红绸各十二匹;官用的缎纱绸绫二十四匹。 甄家出手不可谓不阔绰,光是那些上用的各种绸缎布匹,在外边就是拿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是甄家进贡给宫里的。 不过,甄家来京朝见,给贾家下如此重礼,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去岁贾家在准备修建省亲别院的时候,把放在甄家的五万两银子都拿走了。这个举动其实是有些伤两家感情的。 李莞在心里放了这个疑问,对底下人吩咐道:“用上等封儿赏来送礼的人。”遂又忙派人将送礼之事告诉贾母。 贾母道:“甄家与别家不同,你们且用上等封赏男人。又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你们预备下尺头。” 果然如贾母所料,回禀的人说,“甄府派了四个女人来请安。” 原来,甄家派来送礼都预备了两套人,男仆人送礼,女仆人请安。贾家也对来着一一赏赐,男仆人赏了上等的封儿,四个女仆妇赏了下尺头。 甄家来请安的四个仆妇,都是四十多的年纪,穿戴之物竟跟主子是一个样子的。 四人跟贾母问安后,贾敏命人搬了四个脚踏过来,给这四人赐座。 贾母也道:“这些年没有进京,怎么今年来了?” 四人答道:“这次是奉旨进京。” 贾母又问:“家眷都来了?” 四人回道:“只有大太太带着三姑娘来了。老太太和哥儿,大小姐、二小姐,以及别的太太没有来。” 李莞知道甄家的一些情况,甄家大小姐、二小姐都嫁了人。大太太都不带甄家的哥儿,唯独带了未出嫁的三小姐来京都,保不齐想带着解决甄家三姑娘的婚事。 贾母又问甄家哥儿的情况,是不是跟着老太太?几岁了? 四人说,甄家的哥儿今年十三。人长得齐整,老太太很是疼爱。哥儿淘气异常,又天天逃学。名字还叫宝玉。 贾母笑着把宝玉喊来。 甄家的四位仆妇见了贾宝玉,都唬了一跳,笑着道,还以为甄家的哥儿从院子里跑出来,跟照镜子似的,竟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直道,真是巧事。 次日,甄夫人带着甄家三姑娘来到荣国府。王夫人忙把宝玉唤来,见过甄夫人跟甄家三姑娘。 甄夫人跟甄家三姑娘也笑着称,贾宝玉跟甄宝玉竟是一个模子刻的。余下并无其它话语。 李莞估摸着,甄家很有可能是想看看甄家三姑娘跟贾宝玉有没有缘分。但是,贾宝玉跟甄宝玉实在是生得太像了,贾宝玉跟甄三姑娘相处就像跟自家兄长一般,甄夫人只是不提。 王夫人也还对薛家不死心。她想着:只要宝钗一天未嫁,宝玉一天未娶,就有办法再撮合撮合,老太太、老爷迟早有松口的那天。 过了两日,甄家母女便离了贾府,回任上去了。 宝玉这几日连连梦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宝玉”,神意有些恍惚。甄家母女离去后,宝玉才从闭眼就是两个宝玉的胡梦中缓过来。这才发现,今年的二月十二花朝节已经过了,林妹妹的生日竟是这样过了。 宝玉后又问迎春、探春、惜春等可有去林府。众姊妹皆回到,林府今年没有办生日宴,去的姊妹吃了茶,玩了一下,就回了。 李莞心道,多亏这甄贾宝玉容貌太像了,两家都没开口贾宝玉跟甄三姑娘的婚事。甄家可是这些世家中最早抄家的那一家,不结亲是再好不过的了。* 此后皆是琐事,只不提。 又到了薛姨妈生日,贾母等人皆有送礼。薛姨妈定了一本小戏请贾家诸人,贾母跟王夫人、王熙凤,及贾家的众姑娘去了。李莞一惯不跟薛姨妈搅一起,只去。宝玉今年不知怎地,也没有去。贾敏跟黛玉随了礼,但林家人也不去。 薛姨妈生日宴后,邢岫烟跟薛蝌就定下来了。 薛蝌倒是容貌俊朗、举止得体,跟邢岫烟倒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 薛姨妈扯了这些年的烂桃花,李莞觉得这一对儿,还是凑得不错的。 又过了些时日,宫里的那位老太妃薨了,犯有诰命的入朝随班。凡有爵位之家,一年不能摆席奏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违者按大不敬罪处之。 这个世界的大不敬罪,说大那也是可以闹很大的。太上皇还没有退位的时候,曾经出现过,有皇子在太上皇宠妃葬礼上轻漫,被言官参告到圈禁。 第77章 因此,贾家平素热衷的一应宴席、戏曲皆停止。 李莞跟着贾母等命妇每日入朝随祭,直到未正过了才回,回去已经到了下午。老太妃的灵柩在偏宫停了二十一日后,才请入在孝慈县的先陵。 由于一年不能听戏,亦不能声歌,梨香院当初从姑苏买来的十二个小戏子,如今都闲下来,便打算遣散之,一一喊来问话。 这些小姑娘当初因为各种原因被卖,有一大半不愿离去,或者说也无投靠之人,皆留下来。只有四五个愿意家去,皆被其干娘领了回去。 贾母留了文官,宝玉给了芳官,余下者皆送给了各姑娘。 给黛玉的小戏子叫藕官,常演小生。藕官一去林府,便被贾敏带在了身边。 李莞屋里是不指小戏子的。不光现在,自当年薛姨妈硬塞秋桐未遂,但凡指派丫鬟这类事儿,就跟李莞院儿里无关。李莞院子里只有跟她陪嫁来的几个丫鬟,还有贾珠从外边捡回来的炒豆儿,余下皆婆子在侍奉。 李莞后又听说,宝玉待去他屋里的芳官不错,宝玉碗里的粥都给她尝。 宝玉一惯如此,待谁都很不错。跟宝玉接触的姑娘,只要不生出更多的心思,小日子就能过得滋润。但凡想多了的,随时候着的就是修罗场,比如被王夫人撵的金钏儿,被王夫人厌恶的晴雯等。 再说去了林府的藕官。贾敏治家既严厉,但待人又宽和。藕官刚去,只知道姑太太的严,未体会到姑太太的仁。 这天是死去的菂官的祭日,藕官想祭拜她,又不敢说。待姑太太歇下,夜深人静时,悄悄寻了一处僻静之处,给菂官烧着纸。 黛玉并没有休息,她在灯下提着笔,想写些什么,满脑子却都是李岩的身影。想到如今正我朝军队跟漠北汗王一决胜负之时,黛玉的心就是乱的。这些天每日烧香拜佛,只求他能早日归来。 正出神时,但见西面墙角处又一闪一闪的火光,黛玉便携了雪雁、王嬷嬷等出去一看。 但见藕官在地上画了半个圈,在圈里烧着纸钱。 黛玉素知母亲管家的严厉,念藕官刚来,不清楚家里的规矩,且藕官年纪也小,黛玉便对跟着她出来的诸人讲,不要声张此事,她且先去看看。 黛玉留雪雁跟王嬷嬷在不远处等着,她独自挑了灯,来寻藕官,并问其故。 藕官起初用谎言以庇护,说是她亲娘的祭日。而送藕官入林府的嬷嬷讲,藕官是孤儿,亲生父母皆是不知的。 黛玉叹道,“也罢,你是连我也不信的。我让她们都不跟母亲说就是了。你祭完,就早些熄了火。我们送你回去休息。” 藕官见黛玉一个千金小姐,待她不但语气诚恳,且还念着她的安危要送她回去。藕官心有所动,便不想瞒黛玉,道:“今儿是菂官的祭日。” 黛玉记得菂官就是那个常跟藕官搭戏的小戏子。藕官演小生,菂官演小旦。二人在戏中常演伴侣。去年,菂官悄悄病死在梨香院。 菂官给火堆中添着纸,凝视着闪烁的火光,道:“说了姑娘也不明白。我跟菂官在戏中常演夫妻,虽然是假的,但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温存体贴。虽然后来又给搭配了蕊官,我跟蕊管演情侣也是情真意切。但终是放不下地下的菂官……” 黛玉被藕官的话触动,心潮一阵一阵的。说不尽的心酸,道不尽的意难平。 “芳官她们都笑我又疯又呆。我这个痴人,让姑娘见笑了。”烧完纸,菂官给黛玉鞠了一躬,谢黛玉成全她对菂官的祭祀。 黛玉却已是枉然,念道白居易的《念微之》里的词:“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又念武媚娘的《如意娘》里的词:“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少顷,她的目光已阑珊,道了声:“谁又不是痴人呢?” * 边塞,天朝的大军又陷入在茫茫漠北寻找大汗王帐的困境。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王帐的位置也不固定。 李岩勒住马头,身后的队伍亦停止前进,所有将士皆静悄悄地,只能听到偶尔想起的军马的鼻息和响嚏。 突然,在漫天的黄沙中,闪出一道白影。那白影迅速奔来,在主将李岩的马前转了一圈,遂又往来处跑去。 李岩对身后的诸位将士道:“已经发现漠北军队的踪迹,全军将士,吾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第72章 无价的宝珠 临近老太妃的送灵日,贾府的命妇们,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莞,都开始打点随她们同去的人和物。 李莞把柔姐儿跟其奶妈送去了娘家。素云、房妈妈跟着李莞去送灵。 银蝶跟炒豆儿不去。贾母屋里的鸳鸯、王夫人屋里的玉钏儿也都不去,留下来看屋子。 薛姨妈、尤氏不去,二人把贾母一行人送到大门外,尤氏就回东府,薛姨妈回薛家在京都的宅子。 贾珠、贾琏等男眷带着家丁另外走,押在贾家女眷车马后行。 再待贾家送灵的人回来,已经是数日。 李莞回娘家将柔姐儿跟奶妈接回。 银蝶就跟李莞回报她不在的这些时发生的事情:“大奶奶,您再迟些回,园子里就要吵翻天了。” 李莞让乳母带着柔姐儿出去玩,放下手中的事儿,问银蝶:“谁跟谁吵?” 银蝶细数道:“前儿宝姑娘来,她的丫鬟莺儿要摘柳条编花篮。宝玉院子里的春燕就不让摘。莺儿跟春燕就为了几根柳条争了老半天。 另一件就是刚刚发去宝玉屋里的那小戏子芳官,跟她干娘何婆,也就是春燕的娘,为了洗头,也吵了起来。 还有,晴雯跟何婆也吵了一顿。说是芳官给宝玉吹汤,何婆刚刚做了她干娘,便也要给宝玉吹汤。晴雯嫌何婆,把她骂了一顿,让人把她推出去了,回头又把宝玉屋里的小丫头们都给骂了一顿。” 李莞感觉,都是丫头婆子们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吵,也没翻破天。她靠在椅子上,跟银蝶一一复盘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先说说,宝姑娘跟她的丫鬟莺儿来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银蝶道:“大奶奶,您跟老太太、太太出去的这段日子。那宝姑娘竟是每天都来府上,在宝二爷处一待就是大半天……” 李莞扶额,道了声,“我知道了。” 自打宝钗弄了出螃蟹宴,把老太太弄得病了好些天,薛家人自知无趣,搬了出去后,宝钗来宝玉处就很少了。后来贾母又公开表示对宝钗的堂妹薛宝琴的喜爱,更有想给宝玉选亲之意,只因宝琴已经说了人家作罢。诸人都以为宝钗离宝二奶奶的位置越来越远,况宝钗的年龄也实在不适合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谁知,竟是在贾家长辈都不在的时候,宝钗悄悄杀回贾府,自个儿来找宝玉玩了。 李莞心道,若她在薛姨妈的位置,若宝钗是她的女儿。她是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婚嫁面前如此卑微的。感情讲究两厢情愿,婚姻更是对等了,才能过得舒坦。薛家又不差钱,若不硬攀门第,宝钗大可以嫁个跟她相仿的人,抬着头过日子,何必如今倒贴,凭白惹人看笑话呢。 “再说说春燕在吵什么。我记得她是宝玉院子里的丫鬟,她怎么管到柳条上了?”李莞又问。 银蝶道:“三姑娘协助您管家后,不是把园子都分包给各位婆子了吗?春燕的姑妈管的那片园子,正是莺儿摘柳条之处。春燕的姑妈又让她帮忙看园子,这不莺儿摘柳条的时候,就跟春燕争起来了吗?” 李莞听后惊了,“三姑娘把园子包给婆子们,交给他们打理,原是想着给府里上下都开条财路。什么时候连柳条都不让摘了?” 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在外边买了宅子,家里办酒,请过贾家的姑娘。赖大的母亲赖嬷嬷是荣国府的老人儿,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不但得了恩赐脱了奴籍,还捐了个官。赖大家的宅子虽然比不上荣国府,但有几处景是很惊人的,可见这些奴才早年在荣国府捞了多少油水。探春跟赖大的女儿讲过话,才知道,赖大家的院子除了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其余都包给人了,每年能得二百两银子。 探春协助理家后,便提议把荣国府的几处园子也都包给婆子,说每年至少能多得四百两银子,婆子们也能获利。 李莞听着觉得是挺不错的。谁知,执行下来,竟出了这么奇葩的事情了。那些婆子只是包着打理,还真把园子当她们自个儿的了,连几根柳条都不让摘。 银蝶道:“大奶奶是不知道,在那里婆子眼里,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都是值钱的。掐跟柳条,摘朵花,都跟要了她们的命似的。” “我跟三姑娘商量一下。当初把园子包给婆子们,是想都赚些,但也不是这么个搞法。”李莞又问,“芳官跟春燕的娘又是怎么回事?” 银蝶道:“春燕的娘,就那何婆,被太太指着认了芳官,做她干娘。结果那婆子偏心眼儿不是一点。何婆用她亲女儿洗过头的水,喊芳官洗。芳官不愿意,跟何婆争。何婆恼羞成怒,对芳官又拍又骂的。” 第78章 李莞知道探春对院子变革不成功的原因了。虽然探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执行人却是荣国府里养刁了的这些婆子。一个好的措施,若是没有可靠的执行者,就落实不下去。 李莞又问:“晴雯是怎么搅进来了?她这几天身子如何?” 银蝶道:“晴雯不似先前那么重了。她在宝二爷那屋不是一向什么都管么?宝二爷那天喝汤,说汤烫。袭人教芳官给宝玉吹吹那碗热汤。正好何婆那天也在,何婆便抢芳官的活儿,说她来吹。宝二爷不是最不喜欢那些婆子妈妈们么?晴雯看见何婆要给宝二爷吹汤,便把她给骂了一顿,让小丫头子把她给推出去了。” 李莞叹了口气,宝玉在家喝碗热汤,都有好几个人帮他吹凉了喝。她又想到李岩在塞外餐风宿露,跟彪悍的游牧军队斗智斗勇。都是爹娘捧着长大的…… 如此想着,李莞心里怎么也不平静。她又跟银蝶说了几句话,便去院外找柔姐儿。 正巧炒豆儿在廊下跟素云说话。 炒豆儿道:“宝二爷竟然管那些婆子叫鱼眼睛,可真是太逗了。他说女孩儿未出嫁之前,是颗无价的宝珠。出嫁后就会生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变成死珠子。再老了,就变成鱼眼睛了。” 素云道:“别听宝二爷胡说。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他也说了,女孩嫁人后,若是生出不好毛病才会变。可见,不可爱的不是人,而是身上的坏毛病。豆儿你说是不是?” 炒豆儿笑着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素云亦笑道:“贫嘴。” 炒豆儿看见李莞的裙角在廊后一闪而过,便道:“遭了,刚刚乱说的,都给珠大奶奶听到了。” 素云笑道:“只许你说,还不许人听啊。” 炒豆儿抓抓脑袋,道:“我想说,宝二爷说的偏颇了。珠大奶奶就是嫁了人之后,也是宝二爷说的那种“无价的宝珠”。” 素云笑着道:“那就是了。无论什么时候,秉持心中的纯善,就不会变成“死珠子”,“鱼眼睛”了。” “知道了。”炒豆儿笑着答道。 李莞听后,笑了笑,走出回廊。柔姐儿正在院子里闹着要追兔子,她刚刚会走路,还不稳,被奶妈牵着在走。 瞧见母亲来了,柔姐儿又扯着奶妈,向李莞一歪一歪地走来。 李莞牵着柔姐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院里种下的嫩菜、新萝卜,拔了些出来,一会儿在小厨房煮了吃。 新出的菜嫩滑爽口,柔姐儿欢喜得直喊着要吃。 李莞见女儿吃的香,觉得亲自耕耘一番,也是值了。 次日,李莞在花厅跟探春碰头。李莞细数了最近园子里发生的这些事儿。堂堂国公府门第,摘个柳条,掐朵花,都像喝了那些婆子们一口血一般,这也太不像话了。再不管,这个家都得被那群被养得贪得无厌的婆子给拆了。 “三姑娘,我不是说改革不对。糕品铺子那块儿,就改得很好,生意更好了,钱更多了。但是咱家的园子,是不能包给那些婆子了。不是改革的问题,是荣国府的这群婆子们不能做大的指靠。就说芳官的干娘,就是那何婆,也是春燕她娘,不但把芳官的月例吃干抹净,连个干净的洗头水都不给芳官。对这帮婆子,就不能惯,更不能不管。 咱把精力放在外边铺子得了。那边都是挑过了的人。园子外包,就算了。铺子里的盈余,也有三姑娘的功劳,到时候三姑娘那份也记着。”李莞道。 探春叹了口气:“我原本也是想给她们找条财路的……” 李莞知道探春的能力和志向。探春曾经说过,但凡她是个男子,就会走出去,做一番事业。眼下,就有这么一个协助理家的机会,探春就想着法儿的让这个家更好。 “我知道三姑娘是想开源和节流双管齐下。凡事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有个过程。我一直信一句话,积善之家,常有余庆。只要这个家的人不走错路,天就塌不下来。姑娘苦哈哈地给那些婆子找财路,还没落个好儿,还真不值得。”李莞道。 探春笑了笑,意犹未尽地道:“只能这样了。” 风风火火进行了几个月的园子外包,忽然就被收回来了。那些被动了利益的婆子,被放权了几个月后,养得更刁了,在背后戳着李莞,只喊她“悍妇”,“夜叉”。 李莞把几个刺儿头,发配到了庄子上,让她们活动活动筋骨,省得在荣国府里养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其中,就包括了春燕的娘、姨娘、姑妈。余下的皆老实了。荣国府又恢复到了正轨。 李莞本以为春燕会对她又心结,因为一下子把她家里的三个人都打发庄子了。李莞让素云去问问春燕。素云回来后说,原来春燕跟她家的母亲、姨母、姑妈不是一道的,被她姑妈弄去看园子也非她所愿。春燕还高兴着呢,说让那几位劳作劳作,才能知道在府里的好儿,往后就消停了。 柔姐儿开始学说话了,她咿咿呀呀地道:“人之初,性本善。” 这让李莞想起宝玉的那句话,女孩儿是水做的,出嫁前是无价的宝珠。李莞想着,在这个世界中,愿她和她所亲所爱的人,能一直保留着一份人性中至纯至善的初心和童心。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73章 湘云卧花 且说宝玉生日快到了,众姐妹商量着给宝玉过生日。 老太妃刚刚薨逝,有爵位的人家,这一年都不宜大张宴饮庆祝。宝琴的生日也在这天。众人商量着姐妹们都在园子里一起聚聚,不大办生辰。 贾珠已经准备好了给宝玉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方在江南寻得的上好的砚台。鉴于宝玉那么多笔墨纸砚,也只是作诗取乐时用。贾珠的礼物,八成要搁置箱底。 张道生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宝玉不喜欢张爷爷,因为当初张爷爷要乱给他点鸳鸯谱。那寄名的符儿就被袭人收起来了。 另外,还有几处寺庙的和尚,姑子,给宝玉送了些寿星、锁儿之类的尖儿。这些寺庙是荣国府平素供了香火钱的地儿。这些礼物也被袭人收下了。 王子腾、薛姨妈,诸姐妹也都有礼物送来。 林妹妹也被邀请了,她托人送来了亲手做的养生糕品,家中众姐妹也都有,还大方地表示她会来参加宝玉的生日。 宝玉生日这天。贾母、王夫人不在家。李莞如常在清晨起来,照顾柔姐儿吃早饭,然后去后院子里喂她养的鸡鸭鹅,放放兔子,看看开辟的菜地。 就听见炒豆儿喊“大奶奶”,李莞还以为是宝玉他们有请,心道这群孩子惦记着玩儿,竟是这么早。 谁知,炒豆儿说:“大奶奶,李家来人有请,说是有急事儿。” 李莞心下一咯噔,赶紧擦了手,跟炒豆儿去看。 李家派来的是管家娘子,在李莞耳边道了两句。“二叔回来了。” 李莞携了素云,忙跟着管家娘子往家里赶。银蝶留下跟宝玉给个信儿。炒豆儿,奶妈跟柔姐儿留在家中。 李莞跟着管家娘子,让车夫快马加鞭,往李家赶去。 当年李家二叔买的外室,因纵火烧宅被发卖。那外室生的孩子体弱,没有养活。二叔造的孽,自己不但不悔改,反而闹着要出家。他从祠堂禁闭被放出来后,在李老太太门前磕了几个响头,就走了。 李莞父亲四处托人打听,起初听说二叔出家当了和尚,又听说他离开了京都,从此杳无音讯。这一晃就过去十几年了。 李莞回到李家时,李家大门禁闭,连平时留着进出的角门也关上了。李莞跟管家娘子还是从后门叩入的。 府里此时静悄悄的,平日园子里洒扫的婆子,修剪枝叶的花匠,忙出忙进的厨子,皆是不见。 顺着后园子的石子路一直走,就到了李家的正厅的后门。隐约可听见李老太太跺拐杖的声音和说话声。“这些年,你抛家弃子。你……你现在还有脸提分家?” “母亲,要不是您当年棒打鸳鸯。儿跟二娘能走到那一步?儿也是父亲的儿子,如今不过是回来取属于儿的那份家产。”回答的是那多年未曾听到的李家二叔的声音。 “你的那份家业,给你。”那是李莞父亲李守中的声音。 李莞快步走过回廊入正厅,管家娘子跟素云皆立门外候着。 李老太太坐在高堂的檀木椅子上,扶着拐杖咳喘不止。李母在旁给她端水顺气。 李婶立在李老太太身侧,正在掩面哭泣。李纹和李绮分别站在李婶两侧,扶着她。 李莞的父亲李守中立在李老太太另一侧,面色铁青。 底下跪着的是李家二叔李守才。他穿着一身洗得半白的旧衣裳,束着一个旧布做的发带,人却瘦得脱了形,一阵风都能把他给吹走,像是得了大病一般。 当年,二叔李守才曾经是一个俊朗公子,又是家中幼子,父母难免纵着些,就一直任性妄为。如今竟是潦倒至此。 今晨,李老太太刚刚见到苦寻了十几年的儿子归来时,这些年的哀怨、懊恼、怜恨顿时烟消云散。她甚至都在心疼儿子,怎么在外边怎么就过成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第79章 然而,李守才开口就是以分家的名义索要家资。 李老太太被气到浑身发抖,整个人直往椅背上坠。李守中、李母、李婶、李莞,和李家两个妹妹,忙围过去,给老太太顺气,又喊人拿茶。 老太太缓过来后,李守中走到李守才跟前,凝视着他,额角上暴起的青筋直跳动着,可见其愤怒至极。 忽然,李守中抬起手,往李守才的左脸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打的。” 随后,李守中又一巴掌扇在李守才的左脸上。“这一巴掌是替你抛下的一家子打的。” 李守才的手紧紧地拽着衣角,偏向右侧的脸倔强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他又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对李守中道:“那就谢了,大哥。” 李守中背过身去,直是摇头。 “宅子我不要。铺子、田庄的地契,以及银票,我过两天来拿。”李守才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等。”李婶道,“李守才,你不能就那么走了。” 李守才并不理她,还是自顾自往外走。 “李守才,我要与你和离。”李婶的这句话是颤抖地说出的,语气却又十分坚决。说完这句话,她像耗尽全身力气一般,歪倒在女儿肩上。 李守才略停下脚步,道了一声,“随你”,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李婶跟李守才当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无甚感情,李婶也无子女。李守才早年已故的通房留下了两个庶出的女儿,李纹和李绮,被李婶视为己出。 李婶这辈子奉养公婆,尊敬兄嫂,善待庶女,可谓做到了一个媳妇儿的本份。而李守才终日流连勾栏院,欲娶外室为平妻。最后,外室欲放火烧死李婶未遂,被发卖,李守才因此跑了十来年未归。如今,人回了,却是来要家产。李婶不甘心,自己含辛茹苦地带一对女儿,他竟是看都不看一眼,漠不关心。 和离,她不要和这个男人做夫妻。 “翠莲永远都是我李家的人。家里的钱,休想拿一分。我李家不当大冤种。”李老太太平静下来,道,“明日喊叔公来,除籍。从此你不再是我李家的人。” “母亲的凉薄,儿不是头次领教,但却是最后一次了。儿在崇活客栈等着。”李守才回头看了李老太太一眼,又对李守中道:“如何裁度就看兄长了。”遂扬长而去。 看着二叔那单薄的背影,和故作无羁的混蛋状,李莞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二叔原来虽然不靠谱,但并不是个对财物上心之人。虽挥霍无度,但对朋友出手也阔绰,甚至还对他曾经的故人仗义疏财过。为何他铁了心离家十几年,今日怎么竟直奔钱而来了? 李莞忙派人暗里去崇活客栈查查二叔情况。 待安顿了祖母、父母、婶婶和两个妹妹,下午迟些李莞才动身回家。 幸好两个妹妹李纹、李绮长大了,把李老太太、李婶照顾得好好的。 两姐妹把李莞送上马车时说:“姐,家里有我们。一定照顾好祖母、伯父伯母还有母亲。” 回到荣国府,李莞先回她住的稻香村看柔姐。小姑娘吃饱喝足,正在睡觉。 银蝶说,宝二爷跟姑娘们在红香圃开筵。 李莞便去看看。太妃一年的丧期中,贾家原则上是不让大摆宴席的。不过,家里小孩子过生日,聚一两桌吃饭,也无妨。 路过议事厅,李莞瞧见薛姨妈正歪在铺了锦被椅子上,靠背、引枕一应俱全。还有好几个小丫头伺候着:一个在给她捶腿,一个在给她按肩,还有一个立在一旁给她侍奉茶水。 好家伙,薛姨妈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红香圃里摆了四桌。宝玉、宝琴、探春、岫烟、平儿、鸳鸯一桌。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惜春、玉钏儿一桌。尤氏、熙凤、袭人、彩云一桌。紫鹃、莺儿、晴雯、小螺、司棋等丫鬟一桌。 还好规模不大,也关在家中,不至于上升到对已故太妃大不敬。 也就是宝玉跟湘云两孩子闹腾一些,在那儿猜拳,“三”、“五”地哇哇乱叫。平儿、袭人也在划拳,手腕上的镯子“叮叮当当”直响。 尤氏看到李莞,忙把她接到自己那桌。 李莞心里有事,食而无味,喝酒也不香。 宝玉跟姑娘们聚在一起,高兴了总要赋诗。今儿,他们决定玩行酒令。 这行酒令的玩法,是湘云提出的,“需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加起来总共成一句话。”(注1) 总之,就是引经据典,然后再即兴发挥。 黛玉打头,先赋引经据典的部分:“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李莞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落霞与孤鹜齐飞”,出处是唐代王勃《滕王阁序》。“风急江天过雁哀”,出处是宋代陆游《寒夕》中的“风急江天无过雁”。“折足雁”是骨牌名。“九回肠”是曲牌名,出处是汉代司马迁《报任少卿书》的“肠一日而九回”。“鸿雁来宾”是旧时历书上的话。 透过这首行酒令,李莞仿佛看到,孤雁飞向远方的落霞,江上的风十分急。只听见雁鸣哀婉,原来是一只断了足的孤雁。让人愁绪回肠。秋深了,鸿雁都来当宾客了。 短短几分钟,黛玉就即兴了一首意境深远的诗。难怪当年李岩未见其人,就对其诗心生爱慕。 黛玉又拈起桌面的一个搸穰,吟着行酒令中的即兴部分:“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砧是捣衣石的意思。后半句出自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诗中描写了长安的女子在秋夜捣衣之景,心却思念着远方的人。 李莞读到后半句,又想到了弟弟李岩。若他得知,她的诗如今都是对他的思念,会有多高兴。听说边塞在打决战了,但愿一切顺利,早早凯旋而归。 随后,湘云也赋了诗。 又过了一会儿,素云在李莞耳边悄悄说了两句,“大奶奶,查清楚二叔的事情了。” 王熙凤跟李莞坐在一起,只听见“二叔”二字,又见素云面色凝重,便知道李家有事。 王熙凤笑着对李莞道:“大嫂子,你家要有事,你且忙,这儿有我看着。翻不了天。” 李莞便下席,找了个僻静处,听素云回报。“大奶奶,刚刚您派去的小厮回来了。他说,李二老爷住在崇活客栈没错。跟他一块儿的,还有个女的,长着桃花眼,圆脸,脸上还有一对酒窝子。” 那女的,正是李二叔外室丰二娘的长相。当年她纵的一把火,那李莞住的绣楼烧了个精光。 果然如李莞所料,二叔这次回来闹着要分家,并不简单。原来是又不知怎地跟丰二娘搞到一起去了。 “大奶奶,还有个事儿,李二老爷在看大夫,也被跟着的小厮给盯到了。小厮使了银子,往那大夫手里买了药方。”素云将那药方交给李莞。 “正好,今天这儿有行家,我一会儿问问,省得出门找大夫帮看方子。”李莞道。黛玉就能看方子,正好让她帮着看看。 李莞回席时,听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道:“云姑娘吃醉了,在山子后头的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众人都去看,但见湘云卧在石凳子上,梦正酣,芍药花飞了一身。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花瓣,手里的扇子掉了,也有一半埋入落花之中。 那画面真的是美极了。 十几岁,正是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候。李莞感叹着青春蓬发的盎然生命力。愿每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子,都被岁月温柔对待。 第74章 不当大冤种 众人笑着推湘云。“快醒醒,当心潮凳上睡出病来。吃饭去。” 湘云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吃醉了,出来纳凉避静,不想睡着了。她被喊醒后,跟着众人来红香圃,漱口吃茶。 黛玉被李莞喊到一边。李莞拿出李家二叔在吃的药方,递给黛玉。“这个方子想请姑娘帮忙看看。” 李莞派出去盯梢的小厮,在药铺的伙计那里悄悄买来了药方。未免节外生枝,那小厮没有进一步去找大夫问情况,而是直接将药方递回来请示。 黛玉仔细看过药方后,大吃一惊,问:“大嫂子,这是何人病至此,要用如此狠药,把人的气提着?” 李莞想起二叔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原只道是他在外边过得不容易,竟是得了重病了。 李莞叹息一声。她没有把黛玉当外人,有事自是不想瞒她。但她跟李岩只是定婚,尚未成亲。这么好的妹妹,李莞又不想让二房的事,对她造成任何不适。 “大嫂子要是有难言之隐,我就不问了。只是用药之人,已经沉疴已久、病入膏肓,用如此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只恐更损其身体。”黛玉道。 李莞惊道:“病入膏肓?那人还能救吗?” 第80章 黛玉道:“能不能救,恐得先停药,再做调理了。” 李莞想起祖母,还不知她老人家得知此事后,会如何,身体能不能扛得住。她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一阵乱。 “大嫂子,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尽我的绵薄之力。”黛玉道。这是她头一次见大嫂子如此惊慌失措。平日里的大嫂子可都是家里的定心骨啊。黛玉推测,事情肯定不简单,而且跟大嫂子息息相关。 李莞想到太医院的院判都夸黛玉,是个有灵性的姑娘,凡事一点就通,医理药理更是过目不忘、触类旁通。 李莞握着黛玉的手,感激地道:“姑娘,我家祖母,还得有劳姑娘相护。” 黛玉忙问:“祖母怎么了?”一时又觉得失口喊错,只是定婚,依礼该喊“老太太”或者才是,还未到改口喊“祖母”的时候。遂又红着脸,问了一声,“老太太还好吗?” 李莞心道,其实黛玉喊李老太太祖母也无妨,随着她表兄贾珠喊“祖母”也不逾制。李莞未免黛玉担心,而且去了李家,什么事也都知道了。李莞索性就把李家二叔之事跟黛玉*讲了一遍。 “姑娘,我李家向来家风严明。只是我二叔早年体弱多病,我祖父母未免就娇纵了他一些。谁想到,二叔竟荒唐了一辈子。打二叔的事情之后,我家对子女的教育就更严了。这样的荒唐事儿,是断不能出现在我家里。”李莞解释道。 黛玉温声道:“大嫂子,我知道。我们跟宝玉表哥告辞,然后一同去看老祖宗可好?” 李莞连道两声“甚好”。 李莞跟黛玉二人回到红香圃,远远望见林之孝家的等一行人,带着个媳妇,正在探春跟前讲话。 探春正在和宝琴下棋,手里还捏着一枚未落定的棋子。 探春见李莞来了,忙道:“大嫂子这不来了么。” 林之孝家的见李莞,忙行了个礼,便指着那媳妇讲了事情的经过。那媳妇是惜春处的小丫头彩儿的娘,如今在大观园做事。说是嘴很不好,搬弄是非,给林之孝家的听见了,便送来见李莞。林之孝家的没寻到李莞,便先告诉了探春。 探春的意思,也是这样的人,留不得了。 李莞点头,表示认可。 探春又道:“明儿太太回了,回明了再定夺。” 探春还是很乖的,大事有商量,也尊重王夫人这个嫡母。王夫人断不会留彩儿的娘这种事儿多的人,探春也不省这个过场。 李莞跟黛玉问过宝玉的去处,二人便去寻宝玉。 但见他站在花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莞跟黛玉便迎上前,跟宝玉说明来意。 “李家祖母她……”宝玉正想再问,正巧袭人也往这边来,手里还捧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上边放着两钟新茶。 李莞这天心焦,胃口不好,忙道:“我不吃茶。”恐茶伤胃。 宝玉拿了一盅茶。 宝钗见他们几人不知在说什么,也来跟黛玉一处。 袭人手里托着的洋漆盘里,还剩一杯茶,她道:“哪位渴了,哪位就先接去,我再去倒。” 宝钗笑着说:“我不怎么口渴,只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她便拿起茶喝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杯递到黛玉手里。 李莞被宝钗的这波操作给惊到了。宝钗还真是不讲究,刚刚说是拿茶漱口,敢情将漱口剩下的半碗茶给黛玉。 袭人笑着说:“我再去倒。” 黛玉道:“我脾胃弱些,这半钟尽够了。难为你想得到。”说罢,她也不计较被宝钗喝了半钟,竟是将那余下的半钟一饮而尽。 黛玉此举让宝钗、袭人,以及宝玉都不尴尬。真好。 这一幕刷新了李莞对黛玉的认识。她除了聪慧通透,还有非常好的修养以及直抵人心的善良。 李莞跟黛玉辞别了宝玉等人,套了辆马车又去李家。 “宫裁,你怎么把林姑娘带回来了?”李母悄悄问李莞。 李莞便把探得李家二叔的事告诉了李母。“二叔的事,还不知道祖母经不经得住。林姑娘想来看看祖母,给祖母调些汤药护着。我知道母亲担心二叔的事会对岩哥儿跟林姑娘的婚事有影响。母亲且放心,林姑娘心里清楚着呢。二房是二房,我们是我们。再说,您和父亲把婶婶跟两个妹妹接来一起住,我们对得起二叔一家。林姑娘明白着呢。” 未想到,黛玉在廊下走动,竟撞到了李母跟李莞讲话。 黛玉道:“太太一家都是好人,我哪里有不清楚的。只愿老太太安好,岩哥哥在外也能心安。” 李母感念不已,将李莞跟黛玉引到李老太太处。 李老太太一大早被气到,正歪在榻上。李纹跟李绮一个给她顺气,一个给她捶背。李婶端着碗粥,在劝李老太太喝些粥。 见李母、李莞、黛玉进来,李婶忙迎上前。李纹和李绮扶李老太太坐起来。 “林姑娘,你怎么来了。”李老太太道。 但见李老太太原本清澄的目光,泛着泪花。 “祖母,玉儿来看您了。”黛玉道。 李纹跟李绮二人带着讶异的目光,看向李莞。 李莞冲她二人点点头,示意无事。李纹跟李绮心稍安,她二人先前还在说,她们父亲的事情,万不可让林姑娘知道。二人认为,若因她们父亲对哥哥和林姐姐的婚事有影响,那罪过就大了。 黛玉给李老太太拿了脉,柔声道:“祖母,我给您调一下药。您保重身体,还要给我们主持婚事呢。” 李老太太直道:“好姑娘,好姑娘。” 黛玉给李老太太拿了脉,又给她开了药方。 李婶看到药方上的十几味药,忍不住又抹泪,只道是自己没有做好,没有把二房的家经营好,让老太太受累不说,还把大房的小辈也搅了进来。 黛玉道:“婶子,莫要难过。凡事都讲王法,若是真有歹人背后撺掇二叔,衙门会管。” 李家诸人更讶异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初李家人怕影响儿女的婚事,跟二叔有关的事都私下解决了。二叔的外室丰二娘发卖。参与丰二娘纵火的绣红坊的伙计,也打发给绣红坊的老板。而如今,岩哥儿未过门的媳妇儿竟然提议要报官。 李莞心道,林家不是贾家,不是所有人家都那般势力。 “祖母,我觉得林姐姐说得对。二叔的事不能再仁由人拿捏。”李纹道,“祖母若担心宣扬开来,影响我跟妹妹的婚事。去了的便是去了,那便是没有缘分,也不值得惋惜。” “有缘人也不会在意这些,祖母。”李绮也道。林姐姐不就坚定地站在了李家这边吗? 见李老太太犹豫不决,黛玉道:“祖母,二叔也不是没得治,只是眼下的药得停下来。” 李老太太抹着眼泪,叹息一声,“冤孽。”但到底李二叔是自己的儿子,已是病入膏肓受人蒙蔽。况李纹、李绮两个孙女坚决同意报官解决李家的事。李老太太便同意了报官。 贾珠有个同窗,在做京兆尹,正管着京都的民间诉讼。李家的案子,便顺利立案。 原来,当年那丰二娘被发卖后给人为奴后,又被她有过私情的绣红坊的小厮梅良信给寻到。梅良信当初被李家绑了,发送给绣红坊的老板,被撵了出去,后又一路打听丰二娘的下落。二人便又搅在一起。 此二人再次出逃后,又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吃尽了苦头。此二人又打起来李家二叔的主意,直到寻到李家二叔出家的破庙。丰二娘便又缠上了李家二叔,还诈称有孕,来谋夺李家家产。 李家二叔其实重病已久,本心灰意冷,只想在破庙终老。没想到丰二娘再次出现,二人处了一阵,被告知丰二娘再次有孕。李家二叔便被撺掇回来夺家产,为未出生的孩子留份家业。 刑具还没有上身,丰二娘和梅良信被唬了一通,便都招了。十几年前的放火、欺诈,连同已故的外室子,其实不是李家的孩子也招了。二人受了杖刑,刺字后,流放岭南。 李守才这才看清了丰二娘的真面目,在李老太太、李守中夫妻,以及李婶面前长跪不起。 李婶待李守才身体恢复后和离是后话,李守才心里有愧,没脸见母亲、兄嫂,在庄子劳作赎罪,以过余生,也是后话了。 “所以啊,宫裁,当初你家就该报官。”屋内无人之时,贾珠道。 当初李家二房的事私下解决,李家祖母、李莞父母也是考虑了李莞迫在眼前的婚事,怕她婚事不成,也怕她婚后因此日子不好过。 李莞道:“还不是怕把你吓跑了。” 贾珠道:“我的心娘子还不知道吗?哪里是能吓跑的。我贾珠只能是跟娘子在一起的。” 李莞细数着李家的事:“林家倒是好的,林姑父姑妈来看我祖母好多次。林姑娘也是,这些天一直都陪着我祖母跟婶婶。” 贾珠道:“娘子,我也很好啊。” 第81章 李莞噌笑道:“是是是。我知道。”又想起她两个妹妹,“还有李纹跟李绮两个妹妹,希望能寻得好人家。” 贾珠道:“娘子放心,总是要为两个妹妹寻到像林家这样的清明之家,才能安心嫁妹妹。” 李莞道:“愿我两个妹妹,也能跟岩哥儿一样的好福气。” 这时,柔姐儿歪进来,道了声:“姨姨都,好福气。” 柔姐儿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又把李莞跟贾珠两口子逗笑了。 蓦然发现,四月已过,盛夏又要来了。 第75章 才女笔落五美吟 李家的官司结束后,贾家的事儿又来了。东府宁国府的老爷贾敬殡天了。 那贾敬原本还是进士出身,祖上的官职荫庇给了其子贾珍。贾敬常年静养在京都之外的玄真观。说是静养,但方向又养岔了,吞金服砂。死的时候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和嘴唇都被烧成紫绛色,还皱起开裂了。 道馆里的小道士还说贾敬是虔心的道,已脱离苦海,去了皮囊,升仙了。 这些话落在李莞耳中,只叹一声,人呐,往往是越在意什么,便越会被什么给抓住。越想长寿,吃金丹,服灵砂,便越要了命。凡事自然处之,越是自然的东西,越养人。老子《道德经》中的“道法自然”,贾敬这个修道之人,竟是最基本的修道之法都没有听进去。 贾敬的灵停在了铁槛寺。因天气炎热,三日后,便开丧破孝。 宁国府目前主事的是贾珍的续弦妻尤氏。尤氏着人来荣国府来问丧事等事宜。 荣国府这边,王熙凤因为小产落了红,出不来,不能再去给宁国府帮忙;李莞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和园子中的姊妹,也走不开,只把心腹丫鬟素云借给尤氏,帮衬她一阵。 尤氏便把她的继母接来,放在宁国府替她看家。随着尤氏继母来的,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人称尤二姐和尤三姐。 素云在宁国府待了些时日,回来后直呼没眼看。“大奶奶,您是不知道,珍大爷跟蓉哥儿这对父子,真是奇绝了。敬老爷的灵还未下,珍大爷很蓉哥儿竟然跟两姨子,还有丫鬟们打情骂俏起来。” 素云说的两姨子,便是尤二姐和尤三姐。 东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李莞素有耳闻,就是未曾想这二人竟然如此嚣张,家丧、国丧跟前乱来。 李莞依稀记得原剧中尤二姐后来是跟了贾琏,被王熙凤恨上了,还设计要了尤二姐的命。 而如今,王熙凤跟李莞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愿今日之家宅再背上人命。 “凤姐儿最近怎样?”李莞问。 银蝶道:“昨儿还见了平儿姑娘,说二奶奶身子看似好了,但落红一直都有,药也吃了好些,就是不大起效。” 李莞道:“不然找林姑娘再给凤姐儿看看。” 李莞便约了黛玉来园中看王熙凤。 “瞧瞧什么风,把贵人都给吹来了。”王熙凤拉着黛玉道。 若不是平儿说王熙凤落红症没好,单看她精致的妆容,还看不出她生病了。 黛玉搭上凤姐儿的手腕,道:“二嫂子的病,切忌不要伤神、动怒。” 王熙凤听后有些怅惘,失神片刻,笑着道:“你真当你二嫂子是醋坛子里边泡出来的啊。” 看来贾琏平日不检点,没少让王熙凤生气。 李莞也笑着说:“林姑娘肯定不是这般想的。” 平儿端来茶点,王熙凤留黛玉、李莞吃茶,也叙叙话。 王熙凤问:“大嫂子,你家婶子近来可好?”她听说李家二房在闹和离,便起了个心想一问究竟。 李莞看了看黛玉,她正小口地品着茶。李莞心道,李家顶幸运的事,是跟林家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家结亲。若不是林家,保不齐还没弄完二房的事,大房又会遭退亲。 李莞道:“我二婶跟二叔和离后,人神清气爽的,不知道有多好呢。” 王熙凤问:“你二婶如今还在你家中?” 李莞道:“我二婶当然在我家中了。我家祖母和我两个妹妹离不开我二婶。” 王熙凤笑着道:“和离了还住婆家。叫哪门子和离?” 李莞道:“我二叔荒唐,我二婶跟我二叔和离了,跟二婶住哪里有何干系?” 王熙凤又问:“那二婶跟你二叔平日里碰到,岂不是要翻天?” 李莞道:“我二叔养好后,被我祖母赶庄子上了。我祖母说,人不劳作,太闲了,会闲出一身病来。” 正说着,邢夫人也进来了。黛玉把挨着王熙凤的位置让给邢夫人,说去看平儿姐姐,便出去了。 邢夫人问李莞:“你家二叔跟你二婶和离后,你祖母竟是赶走你二叔啊?” 不一会儿,有小丫头子进来给邢夫人端来一盅茶。 李莞一边喝茶,一边淡定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家这些年里里外外的打理,还有两个妹妹的教养,都少不了我二婶。我祖母早就把我二婶当女儿来疼了。反观我二叔,就没干过好事儿,早年把家里的钱当流水花在外头,一跑就是十来年。我祖母没给我二叔气出毛病,都是我祖母福气大。” 邢夫人又似担心和关切地道:“只是你家两个妹妹,到时候咋说亲呀。” 李莞笑着道:“我两个妹妹样貌、品行,哪儿哪儿都好。我家祖母、婶婶都不着急。太太竟是替她们操这份心了。我替我家人谢过太太了。” 邢夫人失笑,心道,李家现在是新贵,多着巴结他家的人,何愁嫁女儿? 王熙凤对李莞道:“你家婶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到底是我二叔靠不住,二婶跟他是委屈了。”李莞叹了口气,道:“说我二婶有福,是碰到了好婆婆。总算是有个家。” 邢夫人笑着对李莞、王熙凤道:“你们也是有福气的。”言下之意,是让李莞别说贾家的婆婆不好了。 李莞噌笑一声,不回答。她的婆婆虽然不好,但相公好,儿子争气,女儿活泼可爱。想着天底下没有那十全十美的事儿,李莞心里的那碗水一直是端得平的。 王熙凤却也不拂邢夫人的面子,道:“太太您也是顶好的。” 邢夫人是续弦,也不讨贾赦喜欢,在家说话都矮一等。不过,被人夸好,邢夫人又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当得还不错。 几人聊了半晌,李莞便出来寻黛玉。 平儿见李莞,便道:“刚刚碰巧宝姑娘来府里,把林姑娘也喊去一起玩了。” 自打宝钗搬离荣国府后,薛家母女还会时不时因各种原因回荣国府。眼下正值东府的丧事,也不失为薛姨妈带宝钗回来瞧瞧的理由。 小丫头子把李莞带到黛玉跟宝钗处,宝玉也在。 几人凑在一起,拿着纸笔在作诗。 宝玉拿起黛玉刚刚写过的诗赞不绝口 只听见宝钗道:“自古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总是贞静未主,女红次之。诗词之类,不过是闺阁游戏,可以会,也可以不会。咱们这般人家的女儿,也不需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李莞听后,心中直呼,我的天呐,宝姑娘,你就是写不出来好诗,也不用这般拉踩会作诗的女子吧。 李莞道:“快给我瞧瞧。别的人家我不知道,我李家最是爱才了。” 黛玉的脸微红,遂又用团扇遮住面。 李莞笑了。黛玉刚刚被宝钗暗戳一通,竟也是没有生气的。 宝玉将黛玉的诗转给李莞。一共有五首小诗,分别写了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这五个女子。 李莞直道:“好诗。” 宝玉道:“林妹妹作的这五首诗,不如就叫《五美吟》?” 李莞道:“甚好。” 宝钗却说:“作诗不论何题,只善翻古人的意,随别人的脚踪,就是字句精工,都算不得好诗。” 李莞:这……宝钗评价别人倒是很轻松。刚刚说会不会写诗都不打紧。看到黛玉的诗被夸后,又弄来这么高的评价诗的理论。宝钗今儿可是一首诗都没有写呀。 宝钗话峰一转,又道:“今日林妹妹的五首诗,可谓是命意新奇,别开生面了。” 打一棒子,再给颗糖。林妹妹都定亲了,对象还不是宝玉,宝钗还如此在意,真是……一言难尽。 李莞道:“可不是,我家人都喜欢林姑娘的诗。” 李莞再看黛玉,她沉浸在自己的小欢喜中,丝毫不介意宝钗的话。大嫂子的家人,也包含了李岩哥哥了。 宝玉见黛玉此状,先是一阵怅然,随后也坦然了。李岩哥哥在外保家卫国,林妹妹要嫁给他,宝玉也不想再给他们添堵。所有的心绪,都自己存下了。 这时有人报,“琏二爷回来了”。 贾琏从外边回来,带来了老太太的口信,说,“老太太明日一早到家,一路身体都好。打发我回来看看,明日五更仍要出城迎接。” 这些天,贾敬的丧礼上纷杂的事宜,把贾母拖得也够呛。 第82章 李莞将黛玉送回林家,又回了李家一趟。李家留李莞吃晚饭。 李莞跟李老太太、李父、李母、李婶、李纹、李绮两个妹妹吃了饭。 饭后,她又把黛玉今儿写的《五美吟》给李纹和李绮看。 李纹和李绮对黛玉的诗赞不绝口。 “我说这五美,都赶不上林姐姐。”李纹道,“女子美貌纵然是福气,但是遇上好人家,才是真正有福。” “大姐姐,你瞧纹儿,开口闭口,都要嫁人了。让大姐夫给纹儿觅个好人家。”李绮笑着道。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李纹撵着李绮。 两姐妹一番闹腾后,李绮又道:“女子腹有诗书气自华,才是顶好的福气。美貌和婆家,都有运气成分在其中,不能说完全无法把控,至少不能完全把控。而若是放眼自身,自己却是最好把握的。” 李莞心想,二叔之事没有影响两妹妹对未来的期盼,这是最好的了。 两姐妹的话,李莞觉得都对。才华、美貌、运气,这些都是女孩儿的福气。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给别人洗脑,便是给自己开脱了。所幸,李家的两个妹妹都没有这般想法。 第76章 对自己好些 又过了数日,到了贾敬的送殡之期。 贾母这阵经不住风霜伤感,生病了,未能去送殡,宝玉在家侍奉,也未去。王熙凤也未大好,亦是未去。贾家余男丁、女眷都送至铁槛寺。 李莞跟贾珠两口子跟着贾家诸人前去,至夜里返回荣国府。东府这边的贾珍、尤氏、贾蓉皆留在寺中守灵,并待满白日,才扶灵柩回来。所以,整个东府的事便交给了尤老娘、尤二姐和尤三姐。 送殡一过,东府便无大事。素云便跟着李莞回来了,她也巴不得早点回来,在东府多待一刻,都浑身难受。 李莞素知贾珍、贾蓉这对父子,有聚麀之诮。所谓“聚麀之诮”,便是这对父子常共同包养女子。这都是公开的事了,连秘密都谈不上。 素云这次回来后说,东府凡事跟珍大爷有过首尾的丫鬟、女人,贾蓉一个也不放过。贾蓉现在的妻子胡氏门第不高,又是续弦,在东府没什么份量,她平日只做看不见,对贾蓉的荒唐行径竟是一句都不敢提。 送灵回来的次日,贾珠便早早去了翰林院,开始了他繁忙的日常。贾母的身体也好转了一些。荣国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李莞每日便是照顾柔姐儿的吃喝,跟探春一起听底下人的汇报,在院子里侍弄种的蔬果,养的家禽等。 这天贾珠回来后,吃过晚饭,也不去书房写奏折,而是拉着李莞八卦起来。 “娘子,我今儿发现了件稀奇事儿。”贾珠道。 李莞道:“快说来听听。” 贾珠这个大忙人,平日里很少有时间去管闲事。物以稀为贵,李莞对贾珠的八卦一向十分热心。 “回来的时候,路过东府。我竟发现琏二是从东府出来的。”贾珠道,“娘子你想想啊,珍大哥,嫂子,蓉儿都还在铁槛寺守灵。东府现在只剩下尤老娘跟带来的两个女儿在家里。外边天都黑了,琏二这个点儿出入东府,说出去真不像。” 李莞心道,原剧情节这会子怕不是要来了,贾琏会在贾敬的丧期偷娶尤二姐。 且不说贾琏的道德水平怎样,他一向都是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不讲究道德的。贾琏在贾敬丧期偷取东院小姨子,顶多被人戳脊梁骨。但如今是老太妃的丧期,荣国府这样有爵位的府邸,一年之内是不能筵席音乐,所有庶民三月内不能嫁娶。 眼下还在老太妃薨逝的三个月内,贾琏若此时偷娶尤二姐,就是大不敬之罪,将来事情被捅出来,则会连累整个荣国府的。 所幸贾琏还在东府晃悠,应该是还没得手。 李莞对贾珠道:“夫君可别不信,以琏兄弟一惯的风格,八成是奔尤家的姐儿去的。” 贾珠直摇头,道:“太不像话。还在敬伯父的丧期……” 李莞道:“何止。夫君莫忘了,这会子还在老太妃丧期的三月内。若琏二出点什么事,整个家都要受牵连。” “那是得管管。”贾珠又叹了口气,“老太太大病初愈,不能气着老太太。大伯自个儿都没过明白,他怕是不得管的。邢夫人更不得管。熙凤那里,要不要给个气儿?” “我先去看看。她前些时日身子一直不好,连东府的葬礼都没有去成。”李莞道。 贾珠道:“我跟琏二也说说。都当父亲的人了,家里还放着凤姐儿跟平儿,不能老干不着调的事儿。” 李莞道:“行。我们两头都看看。我再请林姑娘来给凤姐儿看看她身子。” 贾珠嘱咐道:“跟凤姐儿还是好生说。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宁毁一座庙,不毁一庄亲。” 虽然贾琏这般行径,在李莞这里是无法容忍的。但到底日子是别人家的,旁人点一下即可。李莞道声“明白”。 夫妻俩早早歇下了。次日清晨,贾珠起来后去了东院,说是跟贾琏同行,便跟他一起出去了。 贾琏领的是五品同知,捐的个闲职,只用在衙门晃一下即可,不像贾珠每天要去翰林院坐班。 贾琏这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本想着出去晃一圈就去东府。昨儿尤二姐暗地收了他的一枚汉玉九龙佩,又遇到蓉儿,蓉儿还说要替他做这个媒。惹得贾琏竟是整宿难眠。谁知,今儿起个大早,竟然被珠大哥给薅出去了。 贾琏心中道苦,谁想一大早跟珠大哥一起啊。但是,他恐贾珠找他有旁的事,便还是跟着他出来。 时候还早,贾珠喊贾琏一起在外面吃个早酒,贾琏的心却早就飞了,又不好直说。 京都喝早酒的铺子还是挺多的,兄弟二人找了一家店坐下。贾珠最近在修书,自己那份早酒便不点了,给贾琏点了酒菜、又要了些点心、粥和茶。 贾琏笑道:“珠大哥今儿怎么这般闲?” 兄弟俩边吃边聊,从贾敬费尽心思养生,吞金丹导致意外而亡,聊到人生的无常。又聊到几个双方都认识的遭了贬黜的同僚。 贾琏的心思逐渐收拢回来。他呷了一口茶,道:“是啊,世事无常,珠大哥。所以,人要及时行乐才是。” 贾珠笑着道:“可不是。家宅安宁,夫妻和睦,孩子健康,便是最大的快乐了,还图个什么呢?” 听到“夫妻和睦”这四个字,贾琏嘲讽地摇着头笑了笑,对贾珠道:“珠大哥这般有福的人,怕是不知道我家那位夜叉,跟看儿子似的看着我。还和睦?” 忽然贾琏又觉得他说错话了,想收却又收不回来。夜叉不是珠大嫂子的外号么?要说凤姐儿泼辣,珠大嫂子怕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嫁来就把婆婆给制住了,还把荣国府的管事奴才来了个大换血。如今的荣国府上下,大半都是珠大嫂子的人。若说凤姐儿盯相公像盯儿子;府里上下都是珠大嫂子的人,都赶上前朝的东厂了。 这般想来,贾琏的心到平和了许多。他对贾珠笑着道:“怎么,珠大哥也是受不了,想跟弟一起去找乐子?”贾琏心道,定是他想的这般。他不信珠大哥能对一个人十几年豪不厌倦,而那人还是人尽皆知的悍妻。 贾珠笑着道:“鸡鸣而起,戴月而归。见妻子安好,便是最大的乐了。” 贾琏见贾珠一脸陶醉的样子,不像是对李氏不满出来,而出来寻欢作乐的,便道:“珠大哥,那你喊我出来做什么?我又不用每天去衙门?” 贾珠道:“昨儿我回来时,看到琏兄弟从东府出来。” 贾琏笑了,也不打算瞒贾珠,不管他多怕老婆,男人总归还是男人。“珠大哥,兄弟昨儿是去了东府。” “兄弟,珍大哥、尤夫人、蓉儿可都不在府里。只有尤老娘跟她的两个女儿。兄弟莫不是……”贾珠故意把话说个半截,来看贾琏的反应。 贾琏依旧是一脸的饧笑。他为何去东府,都挂在脸上了。 “兄弟,莫说哥哥没有提点。眼下老太妃的丧期未过三个月,兄弟可莫做错事儿。大不敬的罪下来,谁都担不起。”贾珠道。 贾琏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他险些就忘记老太妃丧期这档子事儿了,忙对贾珠道:“多谢珠大哥提醒。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贾珠跟贾琏又倒了一杯茶水,两人吃了一阵茶,贾珠便去了翰林院。 贾琏在宁国府门口绕了一圈,想着贾珠说的大不敬罪。这个罪名在本朝,连当今圣上的兄弟,太上皇亲封的亲王都遭不住。那坏了事的老义忠亲王的罪名理由,就有一项是“大不敬罪”。 想到此,贾琏便连东府的门都没进去,便打道回府了。 且说李莞这边,跟探春在花厅听管家婆子汇报后,便去林家把黛玉接了回来。 黛玉先见了贾母,跟贾母拿脉、叙话一番后,便跟着李莞去了凤姐儿的院子。 “二嫂子可有好些?”黛玉问。 第83章 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道:“吃了姑娘给调的药,已经好多了。难为姑娘还挂念着我。” 李莞道:“好些了就好。切忌不能生气,伤了自己是顶不合算的。” 王熙凤道:“最近事儿少,我也不生气。只当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囫囵把身体养好。” 黛玉道:“嫂子只要坚持,不出此月,便能止住了。” 黛玉说的止住,便是王熙凤的落红症的止血 王熙凤喜道:“那可是太好了。” 李莞见王熙凤如此模样,恐其动怒迁延了病情,便暂时没将琏二的事儿往她这里讲。 夜里贾珠回来后,两口子吃着宵夜,互相讲着这天的事情。 贾珠挑着碗里的五谷粥,道:“琏兄弟应该是最近不得添乱了。” 李莞道:“那就好。凤姐儿身体还没有好,我只让她安静养着,这事儿便还没有说。” 贾珠道:“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太妃丧期三个月内,琏兄弟再怎么,也不能在此期间干糊涂事儿了。” 李莞心想,待这个月过了,凤姐儿也好了。女人啊,真的得先好好疼自己。 贾珠见李莞正出神,给她喂了块点心。今儿的桂花藕粉糖糕,很软糯,清香,还有一些回甘。 两口子吃罢,又叙了会儿话,贾珠便去书房写奏折去了。 李莞收拾着房间。柔姐儿翻了个身,李莞轻轻地拍了拍她。她砸吧了两下小嘴巴,酣睡正香。 王熙凤这边也等到贾琏落屋。今儿他身上没有旁的女人的脂粉香味,王熙凤嘴角抬了抬也早早安置了。 第77章 烈女子 且说贾蓉这边回铁槛寺,跟他老子贾珍说了贾琏要娶尤二姐的事。 贾珍想了想,便笑着对贾蓉道:“其实倒也罢,回头问问你老娘,问准你二姨再定夺。” 又过一日,贾蓉复进城,见了尤老娘。他跟尤老娘说了他父亲贾珍的意思,又说了许多贾琏的好话。那尤二姐本就对贾琏有意,便同意了。 次日,贾蓉让人来请贾琏去铁槛寺。 贾琏那日跟贾珠谈话后,意识到“大不敬罪”不是他能担待的,便有意拖着些,这两天也没往东府去。 谁知,皇帝不急太监急,东府贾珍、贾蓉这对父子,尽是比他还着急。 贾蓉道:“我二姨原来说的那户人家姓张。张家遭了官司,家产败落了,跟尤家也十数年音信不通。到时候给点银子,退婚也成。这事儿叔叔也不用担心,侄儿跟尤老娘说。” 贾珍笑着说:“外头置的宅子,也不必离府太远。首饰、妆奁、新房里的床帐等物也一应由我们这边弄。这日子嘛,下个月初三,就是个黄道吉日。就在那天给琏兄弟把事儿办了。” 贾琏心中一惊:“这事儿也不急。下月初三,还在老太妃的丧期,也不急于一时。” 贾蓉笑着道:“瞧叔叔说的。老太妃丧期,关叔叔娶妻什么事?” 贾珍也说:“琏兄弟娶二房,一不在家宅,二不请亲友。谁都不知道,兄弟怕甚?都说珠兄弟迂腐,怎么琏兄弟也跟他一样了。”说罢,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贾琏心想:珍大哥跟蓉儿竟如此想促成我跟尤二姐婚事,怕不是他们自个儿藏私,让我做了这剩忘||八。若是被人告发在太妃丧期娶亲,吃不了兜着走的人不也是我?合着他们一句不知道,就撇得干干净净了。还在笑我迂腐。原道东府上下只有门口的两蹲石狮子是干净的,现在看来,珍大哥两父子大事儿小事儿上,活活是两个糊涂鬼。 贾琏面上谢过贾珍、贾蓉父子二人,却死活不答应近期办婚事,找了个由头,往城里去了。 贾琏前后的变化,让贾珍跟贾蓉二人面面相觑。 贾蓉对贾珍道:“父亲,琏二叔是不是瞧不上二姨?怎么一个劲儿地推脱了?” 贾珍笑了笑:“琏二是什么人,咱们还不知道么?以你二姨的姿色,他哪里不爱的。只是说说罢了。” 贾蓉又问:“父亲,那给琏*二叔和二姨的房子还看吗?” 贾珍道:“怎么不看?别看离咱府太远的就是。尤家退亲的银子,也给尤大娘,十来两就行,也无需太多。” 听说东府这边给尤二姐偷偷准备的婚事一应照常,贾琏这边更不乐意了。贾珍、贾蓉这对父子的心事更昭然若揭。新房买在了宁荣街后二里远近的小花巷,离荣国府近,离宁国府不也方便吗? 贾琏不是不知道尤二姐是个水性之人。他原先爱的也是她那风流之姿。她跟贾珍、贾蓉这对父子打情骂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贾琏也不糊涂,让他去担太妃丧期娶亲的大不敬之罪,傻子才干呢。 他原打算拖到老太妃丧期满三个月再说。此之前,他有心避着东府的人,也不上衙门,也不去找他的狐朋狗友,成天在家闷着。 李莞的人自然是把贾琏最近的状态告诉了她。她的人同样探得东府的动态。这几日,东府的人在荣宁两府后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共二十余间屋子,还在外边打首饰,又买了两个小丫头。 李莞梳理了一下目前的状态。东府的人对贾琏跟尤二姐的婚事上头了;贾琏又担心太妃丧期三月内娶亲被捅出篓子,远着东府在,在压时间。 若是贾琏压时间,把跟尤二姐的婚事压黄了,对荣国府的家宅安宁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婚期压在出了老太妃丧期的三个月,原剧情只怕又要来了。 李莞想着去东院王熙凤处看看。 谁知,王熙凤竟是带着纱缎布匹来找她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来还要感谢大嫂子。” 王熙凤春光满面地掀帘而入。平儿让小丫头子把碰着的纱缎布匹放下,道:“这是大奶奶的。林姑娘的那份已经着人送林府去了。” 看着王熙凤这气色,身体应该是好转了。 妯娌两个去里间叙话,无旁人时,李莞问:“可是彻底好了?” 王熙凤点头,悄声道:“林姑娘开的几副药下去,竟是不出血了。” 李莞记得黛玉上次来看王熙凤时说,落红症的治疗,一是用药,二是静养,不能动怒,心情要舒畅。 李莞心道,药物有效是一方面。再加上贾琏这些时日消停了,在家闭门不出,凤姐儿的心安了,烦心事儿少了,身体就恢复过来了。 “这个把月把身子调过来,就好了。旁的事,不值得动怒,身子要紧。”李莞道。 “大嫂子放心,我想得开的很。横竖身子是自己的。大不了跟李家婶子一样,和离了就自在了。”王熙凤吹着茶水上的浮茶,风轻云淡地道。 “和离?”李莞很难想象,这两个字从王熙凤口中说出。往日她可以把能攥在手里的,都攥得牢牢的,对人如此,对事也是如此。 “我听大嫂子的,先保重身子。旁的都不值得。”王熙凤笑着离开了。 李莞谢过王熙凤送的缎子,让素云相送。 迟些时候,李莞派去东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报:“大奶奶,东府闹起来了。” 李莞放下碗问:“谁和谁闹?” “是尤家三姐儿闹起来了。奴才去东府的时候,尤三姐正在破口大骂,说哪个不要脸的撺掇着二姐退了亲,又当起了缩头忘||八。合着伙儿地欺负人。还说那不要脸的再来,她便把那龟孙子给打回去。”李莞派去探消息的人说。 李莞心道,应是贾琏拖拖拉拉,贾珍父子又猴急猴急的态度,让尤三姐觉醒了。尤家这对姐妹若看明白贾家男丁的作派,找个寻常正经人家,安安生生地过一生就好了。 转眼两月光景过了,已经出了老太妃丧事的三个月。庶民婚娶已经不再是禁忌。 李家开始给李莞的两个妹妹李纹、李绮相看人家。李家如今可是香饽饽,即使书香门第,又出了堪比卫青、霍去病的将军。想跟李家攀亲的,都排了队在。 贾琏也想起了跟他有赠玉之情的尤二姐来。 这天,他说出去办事儿,梳洗打扮好,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出门去东府。 谁知,竟然是等来尤三姐提着剑相迎。“以为花几个臭钱,就能拿我姐当粉头取乐,你的算盘打错了。你那老婆难缠,你不敢罢了,推诿什么孝期不孝期的。你别猪油蒙心,这会子又来哄人。” 贾琏往里边喊,“二姐救我。” 尤二姐其实还是中意贾琏的,人有钱,还长得俊。但她跟东府里那对父子一般眼力,不知太妃丧期娶亲弄不好要掉脑袋,还怨着贾琏对她不冷不热,以为贾琏是怕老婆。尤二姐平日里还被尤三姐时不时激一激,心也凉了。此时,她正在帘子后面看着,也不出来。 尤三姐手里提着的剑顿时银光一闪,一对鸳鸯剑出鞘了,明亮亮地,如两痕秋水。 二姐没有喊来,却喊来了凤姐。 原来,王熙凤见贾琏这两月一反常态地深居简出,却又魂不附体,便知他有情况。且李莞几次看她,都要她不要动怒,听着都像话里有话。珠大嫂子,那是府里手眼通天的人。王熙凤料定有贾琏相关的事瞒着她。旁人瞒她或畏或惧。珠大嫂子不告诉她,多半是考虑她身体。 第84章 于是,王熙凤便也让人在盯贾琏,便知道了东府在撮合贾琏跟尤二姐的事。 王熙凤病了一遭也想通了,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为臭男人气坏了身子,真是不值得。大不了跟李家婶子一样,和离又能怎样?手里捏着票子、铺子、宅子、庄子,还有王家势力庇护,日子照样过得好,还省得生臭男人的气。 贾琏看到王熙凤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王熙凤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挡在路口。 贾琏此时进退维谷,前有悍妻王熙凤,后有提着双剑的尤三娘,直喊一声:“吾命休矣。” 求饶之际,贾琏看到了跟在王熙凤身后的薛姨妈,如遇救星,高喊着,“姨妈,救救侄儿。” 王熙凤得知贾琏又去东府后,便跑去跟贾母告状,说她要去东府捉奸,要老太太给她做主。正好薛姨妈也在,贾母便让薛姨妈也一去,给个台阶,把这对怨偶给带回来。 贾琏躲到了薛姨妈身后。薛姨妈对尤三姐说:“原也是误会。琏儿对你们不住,回头给你们补偿。你二姐姿色过人,也不愁嫁。将来找个好人家出嫁,太太给你们添份嫁妆,姨妈这里还有一份。” 尤三姐冷笑一声,对薛姨妈道:“既然姨妈开口了,今儿就给姨妈个面子。要是琏二再来哄骗我姐,便再来试试我手里的剑。” 原来啊,尤三姐这般给薛姨妈面子,还因薛家给她做了媒。 那尤老娘生日时,尤三姐在拜寿的后生中,看上过一个叫柳湘莲的公子,等了他多年。 那柳湘莲如今跟薛蟠又在路上遇到,柳湘莲还从强盗手里救了薛蟠一命。两个打过架的冤家,如今称兄道弟起来。薛家感激柳湘莲的救命之恩,给他买了宅子,还打算给他说个媳妇儿。 如今亲戚中适龄没有说人家的女孩儿,只有李莞家的两个妹妹。但是薛姨妈素来跟李莞不对付,便也不跟李家攀这个亲。薛姨妈又听说尤老娘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便起了心思。上门一问,方才发现,原来那柳湘莲竟然是尤三姐的意中人,薛姨妈这个媒还做成了。 那柳湘莲用家传的宝剑当信物,跟尤三姐的亲算是说上了。 柳湘莲所赠的宝剑,便是如今尤三姐拿来砍贾琏的宝剑。 薛姨妈是尤三姐跟柳湘莲的媒人,尤三姐便给了薛姨妈一个面子,放过了贾琏。薛姨妈便把贾琏跟凤姐儿给带了回来。 尤三姐怒斩无义郎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 那柳湘莲本在宝玉那里听说东府的破烂事儿,以为东府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也对尤三姐生疑。谁知,尤三姐提剑砍贾琏的事儿不胫而走后。柳湘莲心道,原来尤三姐竟是个烈女子,险生误会,遂请了媒婆,三书六礼给她下聘。 于是,尤二姐未嫁成贾琏,避了祸事;尤三姐嫁了她的意中人柳湘莲。 贾琏做了亏心事,回来待凤姐儿百般依顺,凤姐儿日子过顺遂了,落红症也痊愈了。 时值盛夏过后,年岁逼近,塞外终于传来捷报。“李将军直捣王庭,再立奇功,西北已定。李将军回来便要封侯了。” 第78章 寿诞 翻年李岩凯旋而归,赏千金,封长宁侯,提禁军总领。当今圣上亲笔写了一块“护国柱石”的牌匾给了李家。 李岩将皇上赏赐的金银黄白之物皆分赏给了昔日的部将。 李家依旧是那个清幽淡雅、朴素温馨的书香之家,除了门口挂着的“护国柱石”的牌匾,低调地彰显着这亦是一个显赫之家。 八月初三贾母八十岁大寿,贾府这边也是热闹非凡。 从七月上旬,李莞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贾家来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朝廷礼部送的金玉如意、彩缎、金玉环、帑银。元春差太监送的金寿星、沉香拐等物。还有贾家平日来往的亲王、驸马、各官员送的礼。 贾家在堂屋里摆了大桌,大桌上铺了红毡,收的礼皆放于此,给贾母过目。 看着这些礼物,贾母高兴了两天,便没有那么高兴了,甚至还觉得烦,只是让李莞收起来了。 跟爱热闹的贾母不一样,李老太太爱清净。李守中也不像贾政那般喜欢在朝中结交。李家封侯这么大的事,只是低调的办了。只收了大将军王、忠顺王等人,以及林家、贾家等亲眷的礼,并没有大办。 而贾家这边给贾母做寿,预计从七月二十八开始,到八月初五,荣、宁二府分两处开筵席。七月二十八,第一波请的便是皇亲国戚;七月二十九,第二波请的是阁下、都府等勋贵;三十日,是诸长官、诰命;初一是贾赦家宴;初二是贾政家宴;初三是贾珍、贾珠、贾琏家宴;初四是贾府合族家宴;初五是赖大、林之孝等管事凑一日宴。 贾珠见李莞这些时日辛苦,除了需要在翰林院当值的日子,都是尽量早一些回来。哪怕他并不清楚具体小事的操持,回来跟李莞说说体己话,陪她吃吃夜宵,想舒缓舒缓她的疲劳。 “我觉得那些旧功勋,其实可以不用请。就说那南安郡王,在南边吃了不少败仗,堂堂中原大礼朝,竟然被南越那种小国给揍了。皇上已经有了换帅之意,只是坳着太上皇的面子,没有把南安郡王撤下来。”贾珠道。 过去两年,礼朝南边水患,又平定了西北,南越料礼朝国库空虚,便在南边起了刀兵。 而南边一直由南安郡王坐镇。南越也是去岁才尝试造次。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堂堂大礼朝的军队竟然打不过南越这种弹丸小国。不过,两国国力悬殊,南越只在边境上滋扰,目前并无大举进犯之意。 李莞记得曾经在剧中看到过,南安郡王吃了败仗,用探春去和亲的剧情。有网友在弹幕上说,前八十回并没有写这个剧情,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写的。也有网友说,探春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以及判词上的画,是两个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上还有一女子掩面泣涕,可以推测出,探春最后的结局就是和亲海外了。 可是,如今的世界,又跟剧情不一样了。虽然旧功勋依旧活跃在这个世界的高门大户之间,但是也出了李岩这样有定国安邦之才的人。李莞丝毫看不到探春判词中说的“末世”光景,反而在江南赈灾,减免赋税,平定西北中看到了一个破壳而出的新局面。 太上皇日益年迈,虽然还握着一部分权力,但当今圣上是个英明的雄主,李莞觉得她所在的这个世界,不至于要跟南越低头和亲。 “我觉得南安郡王迟早要被换的。竟然西北都平了,自然不会怕南越。”李莞道。 夜已深,窗外蝈蝈的叫声也乏了。贾珠又给李莞按了一会儿肩,两人便安置了。 待到二十八日,宁荣二府都悬灯结彩,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宁国府去了一众旧功勋应袭郡王,如北静郡王等人。荣国府去了南安郡王太妃,北静郡王王妃,以及几个公侯诰命夫人。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莞皆穿着各自品级的诰命服饰和头面相迎。 一番相互的谦逊过后,南安郡王太妃、北静郡王王妃坐在了最上边的两个席位。二人左手边下位的是锦乡侯诰命、临昌伯诰命;右手边是贾母主位。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莞、凤姐儿,以及族中的几个媳妇,站在贾母后方。 这不是李莞第一次见南安郡王太妃,却是首次对这个老太太刷新了认识。 这位老太妃面上挂着雍容淡定的笑容,跟北静郡王王妃,诰命们,以及贾母谈笑风生、互相谦让着点戏、吃茶,似乎南安郡王近来吃的败仗跟她毫不相干一般。 “宝玉呢?”南安郡王太妃问贾母。 贾母道:“今儿有几处庙里念\’,宝玉跪经去了。” 这里李莞不得不说,宝玉虽然荒唐,但内心却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祖母作寿,他跪经,一跪就是大半晌。李莞体验过这项活动,跪到最后,从膝盖往下都是麻的,再站起来时,好半天都不知道一双腿是自己的了。 然而,在李莞看来,这种形式上的孝顺,就是做到极点,除了让长辈暖一下心,觉得没有白疼,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宝玉情愿在佛前跪着给家人求福祉,也不愿意脚踏实地为家人挣福祉。 贾珠总说宝玉还小,说他心地善良,总有一天,他会醒来的。 李莞想到她的弟弟李岩,不过弱冠之年,身上已满是大伤小伤。 这世上有些人的岁月静好,不过是另一些人在负重而行罢了。 南安郡王太妃又问:“府里的小姐们呢?” 李莞游走的神思被这句话拉了回来,并警觉地抬起头。这南安郡王太妃看似无意问宝玉,问众小姐,真的是那么随意吗?怎么坐她身边的北静郡王王妃就一句话没有问?还有,李莞这些媳妇儿站贾母身后老半天了,也没见南安郡王太妃跟她们说半句话。 第85章 贾母笑着道:“姑娘们病弱的病弱,也见人腼腆,在另一边的厅上,陪着姨娘姊妹也看戏呢。” 贾母这般说,便是替姑娘们推脱了。南安郡王的年龄跟贾政一般,且近年征战不顺。南安郡王世子是庸碌之辈。李莞听出贾母不大愿意姑娘们见南安太妃的意思。 贾母都这般说了,南安太妃还笑着说:“即是这样,那就教人请来罢。” 李莞心中冷笑一声,这南安太妃还真是喜欢勉强人。但李莞面上还是保持微笑,端正地立在贾母身后。 贾母便对李莞道:“那就把姑娘们请上来。”又道,“再叫你三妹妹来陪着。” 李莞听贾母的意思,是喊来贾家做客的黛玉、宝钗、宝琴、湘云,以及探春给请了上来。贾母单独说请三姑娘,便是不请迎春和惜春了。 迎春素来不苟言语,很是认生,她听老太太没有传她见人,如释重负。惜春年纪小,不见人也罢,且她也不想见这些世家命妇。 因为史家的两个侯爷史鼎和史鼐的干系,南安太妃跟史湘云最熟悉。 南安太妃一见到湘云便道:“你在这里,听见我还不出来,只等请去?明儿和你叔叔算账。” 李莞心道,史湘云也是不愿意见南安太妃的。既无意于南安郡王侧妃,也无意于南安郡王世子妃。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巴巴着上杆子,要去见一个老太妃,不是奇怪吗? 史湘云只是笑。 南安太妃在湘云这里讨了个没趣,又一手拉了探春、一手拉了宝钗,问:“几岁了?” 宝钗道:“十七了。” 南安太妃略吃一惊,又看了宝钗一看,少顷便笑着说好。 宝钗已经及笄两年了,薛姨妈还不肯给她说人家。在这个世界,十七岁,姑娘未出阁、也未说人家,其实是一件挺尴尬的事。但是,再观宝钗,依旧面不改色,倒是够沉得住的。摊上这般一心攀高门的妈,不沉下心思,也没得办法。 探春道:“十四。” 南安郡王太妃笑着点头,又多看了探春几眼,连声夸赞,遂又拉着黛玉、宝琴细看一番。 得知黛玉跟宝琴都说了人家,南安太妃又道:“都是好的,叫我夸哪一个呢?” 李莞心道,您都别夸了,别打咱家姑娘的主意。 贾母又问了南安太妃膝下的几个姑娘。 南安太妃言辞含糊地连说两声,“好着,好着”,竟是糊弄过去了。 敢情只许她看人家家里的姑娘,把自家姑娘藏着掖着呢。 南安太妃立刻找人奉上她带来的礼物,共五份,每份有一个金玉戒指和一串腕香珠。 李莞看了看那金玉戒指和腕香珠的成色,不是啥贵重东西。 南安太妃笑着说:“你们姊妹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 呵,她竟是知道这礼物姑娘们是不得戴的。说得好坦白。 李莞这些嫁了人的媳妇们什么都没有。李莞也不在乎,反正南安太妃不瞧她,她也不瞧那老太太。 北静郡王王妃见此,马上也说有五样礼物给姑娘们。皆是小玩意儿,也不提。 那北静郡王王妃倒是多看了黛玉两眼。 贾母忙道:“我这外孙女啊,说的是圣上新封的长宁侯。” “新封”二字一出,诸命妇皆侧目。这意味着,长宁侯是皇上的人,是今朝前途无限的新贵,跟太上皇时期的旧功勋乃是云泥之别。 贾母把站在她身后的李莞喊来身边,拍着她的手,笑着道:“长宁侯,正是我家大孙子媳妇儿的弟弟。” 众人的目光这才聚焦在李莞身上。这个妇人身材娇小,体态健康丰腴,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滋润着,竟是北静郡王王妃也着实羡慕她身上的这份静谧。 第79章 值得 待与诸位王妃、命妇吃完茶,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贾母邀请诸位客人入席。南安太妃就告辞了,说:“我这身子不爽快,但今日不来是使不得的。恕我先告辞了。” 李莞瞧了半天也没瞧出南安太妃有半点不适之态,反而一直气定神闲地打量贾家的姑娘们。身体不舒服,只是托辞罢了。 贾母听她如此说,又互相说让一回,又亲自将她送到园门口。贾母给南安太妃的面子是很足。南安太妃坐轿而去。 北静王妃略坐了一坐,也告辞了。 其余命妇们有的告辞,有的在贾家吃席。 一整天下来,李莞忙出忙进,累得身上都跟拆了骨头似的。夜里回屋安顿了柔姐儿就酣睡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李莞跟贾母问安。贾母歪在榻上,说乏得很,将管待之事皆交给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莞、凤姐儿等。 这作个寿也是把老太太累个够呛。头一天有王公勋贵来,贾家的礼数向来是要周全的。第二天来的是达官贵人,贾母精神不济,就不去了。 尤氏这些日子待着荣国府,白天陪客,晚上陪贾母玩笑,夜里宿在李莞院里的客房。 黛玉、湘云也被留在荣国府,陪上贾母几日。合着出了府的宝钗、宝琴,亦是在贾府留了数日,不过贾母依旧是亲宝琴,远宝钗罢了。还有贾氏旁支的喜姐儿和四姐儿,两姐儿生得好,说话做事也与旁的不同,也被留下来,陪老太太。 贾家这个百年大家族,如今富庶的只有宁、荣二府。旁支里多有日子不太好过的。 贾母跟管事的婆子说:“跟园子里各处女人们都说说,留下的喜姐儿、四姐儿,大家也照看经心一些。有人小看了他们,我是不依的。” 婆子应了,鸳鸯恐话传不下去,便道:“我说去。他们那里听他的话。” 鸳鸯遂来稻香村,跟李莞讲贾母的话,又听炒豆儿说大奶奶跟东府大奶奶往三姑娘处去了。 鸳鸯又往晓翠堂去,但见人都在园中说笑。 李莞见鸳鸯来了,忙让她坐。鸳鸯说明来意后,李莞又让她把话都说给园子各处,让诸人知道。 尤氏笑着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到,我们年轻人,捆上十个也赶不上。” 鸳鸯不见凤姐儿,问她在哪里。 李莞道:“回去歇了。” 原来凤姐儿这两天怄了气。 原是荣国府的两个婆子不听尤氏的,说各家门,另家户。宁国府的奶奶还管到荣国府去了不成?这话被尤氏听到,气个够呛。凤姐儿便把那两个婆子给绑了,让邢夫人、王夫人发落。因为那两婆子是王夫人的人,如今老太太做寿,邢夫人、王夫人又在一处,便一道请示了。 谁知,邢夫人反倒替那两婆子求情;王夫人拿出菩萨面,也说老太太做寿要紧,还说珍哥儿媳妇儿不是外人,也不会介意。到显得是王熙凤做恶人了,赌气回房哭去了。 李莞也是劝过她半天才走。熙凤是个聪明人,但太过要强,事事都想尽善尽美。就拿那两婆子的事情说,凤姐儿既要给尤氏出头;又要全了她婆婆邢夫人、姨母王夫人的脸面,图一个别人口里的“孝道”。殊不知,邢夫人、王夫人本身就不是忠孝之人,一个掉到钱眼里,一个素来佛口蛇心。指望她二人给旁人出头,自己做恶人,便是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人的忠善是很宝贵的东西,只能给值得的人。对不讲道理的人,谈什么道理?若是那日是李莞得知那两婆子奴大欺主,便是直接绑了发庄子上去了。回头跟太太们打个招呼即可。因是婆子不对被发庄子,人尽皆知后,太太们也不得明了去庄子捞人了。 鸳鸯、探春也是为熙凤受气而不平。 鸳鸯道:“为人难做。若没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底下人也不怕;若有机变,又治一经损一经。那些奴才们就会背地嚼舌根。我怕老太太生气,也不敢说。” 李莞心想,若治一经,自然就损了被动了蛋糕的人。对于奴才背地嚼舌根,李莞抓过两个带头闹的,罚去庄子干苦力,惩治一番,就好了。如今府里的下人没人敢明了喊李莞“悍妇”了。 鸳鸯话锋一转,道:“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面儿讲。老太太偏疼宝玉,底下还有人说道。如今老太太偏疼三姑娘,也被人说。你说可笑不?” 鸳鸯说的老太太偏疼探春的事儿,指的是见南安太妃时,贾家姑娘里,老太太独点了探春。探春就被人说道老太太偏心。那邢夫人为此还怄了,因为迎春就没有被老太太点中去见南安太妃,殊不知迎春压根也不想见那些贵妇人。 探春笑着道:“跟糊涂人,哪里较量得许多!” 李莞道:“正是这个理儿。”探春说出来李莞的心声。 探春又道:“我看高门大户,倒不如寻常人家,人少清净,欢天喜地,大家都快乐。外头看我们千金小姐,便以为我们快乐。殊不知我们有更利害的烦恼,还说不得。” 李莞心道,探春这个聪明丫头,其实内心是很敏感的。 宝玉说:“三妹妹好多心,安富尊荣多好。” 诸人都笑了。这般没心没肺享福的,园子里也只有宝玉了。 第86章 尤氏道:“你还真是一心无挂碍,饿了吃,困了睡,只跟姊妹玩笑,一点儿后事也不虑的。” 宝玉笑着说:“我能够跟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没了。哪有什么后事不后事的。” 李莞被噎个够呛。若是让贾珠听到,非给气个冒烟。“宝兄弟,快别这么说,什么死啊活的。你让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你珠大哥,元春姐姐怎么听得?家里姊妹难道不出嫁的?” 尤氏也是笑他假长了一个胚子,竟是又傻又呆。 宝玉笑着说:“哪里算得到的?若我明儿,今年,明年死了,不也随顺一生了。” 还真敢讲!吃饱了撑得慌,竟是自己咒自己了。“快呸出来。别说这些劳什子的疯话。”李莞道。 正说着,喜姐儿来了,道:“二哥哥,别这么说。姐姐妹妹要是都出阁了,我来跟你作伴。” 李莞、尤氏都笑这小姑娘,难道就不出嫁了? 喜姐儿低下头,搓弄着衣角,她不愿意嫁人的。不说旁的,就看贾家那些老爷、哥儿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珠大爷是个例外,合着二哥哥还纯善一些。媳妇里就是凤姐儿那般人中龙凤,也常听说琏二哥哥偷吃,又被底下人讥讽揶揄。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穷窝,嫁别人家受苦受气,真不值得。 正说着,底下人报,说长宁侯跟两位小姐来了。 那是李岩跟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如今李岩封侯之后,称呼都换了。 李莞忙起身,出去迎。 喜姐儿见家里的姑娘们一听“长宁侯”这三个字,眼睛都开始发光,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三姑娘也激动起来。喜姐儿心道,这长宁侯是怎样一个人物?便跟着大奶奶、三姑娘等众人去迎。 李岩是贾母寿诞第三日来的。因为第一日,第二日,都有太上皇那时候的旧功勋,李岩以及他追随的大将军王都跟这些人无甚交集。第三日来的就是贾府来往的普通官员了,李岩也无需避讳,带着两个妹妹来贾府给贾母做寿。 贾母欲来迎,李岩也是家里的熟客,已经往贾母处走来了。 喜姐儿终于看到传说中的骁勇悍将长宁侯了,原以为是个虎背熊腰的大胡子将军。没想到他竟是个唇红齿白,清秀无比的高挑美少年。原道是二哥哥长了一副好皮囊,这李家哥哥也生得好看,而他眉宇间的男儿气慨,却是二哥哥所不及的。 李岩给贾母请过安后,又道了李家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母亲、婶婶都在老太太跟前。他带着两个妹妹,以及李家准备的礼物来跟老太太做寿。 李老太太近年因二房之事伤了心,又常年担心戍守关外的李岩,身子骨这两年是不如往常了。贾母是个通透人,设身处地就明白李老太太当下的处境,忧心可是比劳身更伤神呐。 贾母一边让李岩及两个妹妹多劝劝李老太太,一边又跟李莞说,让她多带着柔姐儿回去陪陪李老太太,让她高兴高兴。说罢,又让鸳鸯去她私库取人参、灵芝等补品,让李岩给他祖母带回去。 李莞、李岩跟两个妹妹忙道谢。 众人又说着,只听到外边传,林姑娘、宝姑娘、琴姑娘、云姑娘来了。不一会儿,又传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岩哥哥。” 李莞老远都能听到湘云的声音。那声音如黄莺一般清脆。 对比来拜见南安太妃时,湘云摆在脸上的不情愿。此时,她竟是那样的欢喜。 余诸位姑娘也是主动来见的。 李莞看着这热闹场景,笑了,心想,想做的事,总会找到理由;反之,不想做的事,就总会找到借口。 李岩一一跟贾家的众人问好。人群中的喜姐儿、四姐儿,他听了一遍也喊名字,问妹妹好。 喜姐儿和四姐儿这两个贾家旁支里出身贫寒的姑娘,一直都觉这世上不过是“一个富贵心,两支体面眼”。今日被这少年侯爷,如此认真谦恭地对待了,心中既感动又欢喜。 仔细观察下,这两姐儿发现了,长宁侯的目光终究停在一个人身上,就那一瞬,他俊俏的眼眸顿时化为一汪柔柔的清泉。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温婉灵动的林家表姐。 喜姐儿早先还听母亲说,老太太想把林姐姐许给二哥哥,太太那关没有过,便搁置了。如今喜姐儿心道,得亏林姐姐要嫁给的是长宁侯。 喜姐儿在长宁侯那里,看到了未来,一个不用忧心的未来。她更正了自己的观点,不是嫁人不值得,而是要嫁一个值得的人。 第80章 司棋 李岩给贾母送了礼之后,便回去陪祖母。贾母也不强留,托带话给李老太太,李父、李母、李婶,让一一问好。鸳鸯从老太太私库中拿出诸如人参、灵芝等补药。 贾母让李莞送李家兄妹一程,也回去看看。 李岩、李纹、李绮便跟贾母告别。 贾母要送李家兄妹到大门,李家兄妹念她辛苦,让她好生歇息,李莞也是劝了半天。贾母方作罢,又嘱咐宝玉、凤姐儿等人好生相送。 宝玉再见李岩,感慨万千。对其既羡慕,心中也有诸般失落。诗云,“当年万里觅封侯”。成为皇上亲自封赏的“护国柱石”是何等光耀门楣之事。 曾几何时,他也想跟李岩哥哥一样,去学武,驰骋疆场。然而,父亲贾政说让他好好念书,做什么武人;母亲王夫人讲刀剑无眼,他们国公府门第,不指着他在外为了三瓜两枣卖命。 早年宝玉还埋怨是父母不让他习武,埋没了他。后来,他闻李岩哥哥负了伤,想想就疼,学武之心因此作罢。 如今,李岩哥哥封侯而归,家中姊妹但凡提到他,都眼里放光。二姑娘、三姑娘自不用说。就连说不想嫁人的旁支妹妹喜姐儿,见过李岩哥哥后也说,嫁人就要提着灯笼找长宁侯这样的哥哥嫁了。 宝玉又观人群中一并相送李岩的林妹妹,林妹妹亦是面上含笑,眸中有光。 宝玉一声叹息,纵使是意难平,但他终究是迈不出离了园子的那一步。 目送李家兄妹上马车,袭人来问宝玉夜里要不要请姊妹吃茶,是否提前准备。 又听见探春邀请诸姊妹下棋、赏花,宝玉便让袭人几个不*用给他准备。 诸姊妹又在探春处玩到起更时分,便各自回房安歇。 李莞奉贾母命回了李家一趟,跟祖母、父母、婶婶聚了片刻,便回了荣国府。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至园门,却见角门虚掩,门闩亦是未上。值守的房里灯光掩映,李莞便想去看看,顺便吩咐当值的两句,越是忙的时候,越不能出乱子。 谁知,李莞刚往里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说话之人未提灯。微月半天,隐约能辨得人影。 李莞听着声,隔着月光下辨着人,方知说话之人是司棋和鸳鸯。 司棋是迎春屋里的大丫头,梳着高高的鬅头,身材也高大丰壮。此时,还穿着一身红裙子。 谁知,司棋“噗通”一下给鸳鸯跪下了来。“好姐姐,千万别嚷。” 鸳鸯问:“那个是谁?” 司棋道:“是我姑舅兄弟。” 鸳鸯连道两声,“该死,该死。” 司棋又回头道:“你不用藏着,姐姐都看见,快出来磕头。” 一小厮模样的男子从树后爬出,磕头如捣蒜。 司棋拉着鸳鸯道:“我们性命都在姐姐身上了。” 鸳鸯道:“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 原来,司棋跟她的姑表兄弟从小一处玩儿,儿时戏言,非彼不娶,非彼不嫁。近年那表兄弟出落得有几分品貌,二人对彼此皆有意,却没有机会独处。近日老太太作寿,荣国府内到处都在忙。买通了园内的婆子们,司棋那表兄弟便溜了进来,与其山盟海誓。却不想背鸳鸯惊散了。也不曾想,被晚归四处巡查的李莞给撞见。 远远看见那小厮仓惶而逃的背影,李莞观其不似个有担当的人。若真心喜欢,大可以跟父母讲,明明白白提亲。 李莞心道,司棋那么个性格刚烈、雷厉风行的丫头,怎么能看上这号男子?又想着司棋其实也才十几岁的光景,大约是先看了皮相,别的不堪,怕都给那好皮囊给盖住了。 司棋是大房的人,李莞也无意插手大房下人的事。鸳鸯是个口风紧的,李莞亦是。李莞遂悄悄转身,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过了两天,又听素云说,迎春的大丫头司棋病得很重。李莞想去那日在园子里撞见司棋跟鸳鸯说话的一幕,便让素云去看看司棋。 素云回来说,司棋这些时日茶饭不思,起坐恍惚,躺在床上竟是起不来了。又说鸳鸯也去看了司棋,两人还讲了很久,也不知说些什么,素云瞧着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像哭过了。 原来,司棋那日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又听婆子说她那表兄弟就这么逃走了,三四天都没有回家,司棋就这么给气病了。竟是越病越重。 第87章 鸳鸯听闻司棋病了,自是去看望一番,又跟她保证,那日之事,绝不对外说。司棋感念鸳鸯的大恩,跟鸳鸯两人越说便越哭起来。便是被素云看到的那一幕。 李莞道一声,知道了,又让素云隔三差五去看看司棋,缺什么就让给她送些什么。 又闻凤姐儿也病了,落红症又发了。李莞想着老太太寿诞这些日子,王熙凤也没闲着,还跟邢夫人、王夫人因发落两个婆子置了气。旧疾复发,王熙凤又歇下吃药了。 王熙凤眼里含着泪道:“大嫂子,我就该听你的。不值得气的事,我气了干嘛?身体是自己的,疼也好,痛也罢,总只有自己才能感到。” 李莞道:“就是,我是宁愿别人怄着,也不自己怄着的。" 李莞这句一出,又把王熙凤给逗笑了,一旁的平儿也忍不住掩面而笑。 二人正说着,有小丫头进来,跟平儿讲:“方才朱大娘来,我们回奶奶歇下来,她又往太太上头去了。” 平儿点头,说她知道了。 李莞问:“哪个朱大娘” 平儿道:“就那个官媒婆朱嫂子。有什么孙大人来求亲,那朱大娘这几日,便拿着帖子来府里赖死赖活的要说媒。” 贾家及笄的姑娘如今只有迎春,李莞问:“是跟二姑娘提亲?老太太怎么不知道?” 王熙凤让小丫头退下,跟李莞道:“大嫂子,原是不让说的。大老爷欠了那孙大人五千两银子,说是嫁了二姑娘过去,那五千两全当聘礼,就不用还银子了。如今还瞒着老太太呐,大太太先嘱咐着,等换了庚贴,婚事定下来了,再跟老太太讲。” 那孙大人莫不是中山狼孙绍组吧?李莞在心中惊道。 “凤哥儿可知那孙大人的来路和底细?”李莞问。 “这些天我身子不大好也没出去,都是听来的。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也是军官出身,还是原来贾家的门生,也算是世交。如今孙家只有孙大人一人在京。那孙大人名叫孙绍组,袭了指挥使的爵位,在兵部侯缺等提升。据说这孙大人样貌魁伟,体格健壮,弓马、应酬都娴熟。年纪未满三十,颇有家资。虽说是人品、家当说起来也称合,但老爷欠了人钱,嫁二姑娘抵债,说起来,也是委屈了……”王熙凤说着,本就黯淡的脸色更暗了。 李莞曾经听到过迎春跟探春几个小姑娘说体己话。探春说她只有像林姐姐这般,郎情妾意才会嫁。平日不大说话的迎春竟也说,若世上再多几个岩哥哥这般的男子就好了。 李莞道:“大老爷屋里那些瓶儿,罐儿的随便扫一扫都不止五千两银子,何必要沦落到要卖女儿?”还有那邢夫人,暗地里不知道攒了多少银子。当然,迎春不是邢夫人生养的,还是庶出的女儿,指望邢夫人动用私房钱,那便是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熙凤笑着道:“大奶奶怕是忘记了,东院这边哪个爷们儿是存得住钱的?” 王熙凤这里说的是贾赦和贾琏。这两父子花天酒地,到处拈花惹草,只出不进。贾赦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养生,反而养着一屋子的小老婆,成天跟小老婆喝酒。 有这样的父亲,迎春也是倒了血霉了。 “不然就把我铺子里的银子挪来凑凑。”李莞道,“我记得账上还有几百两银子。我这里还存了一些。一两千两是有的。余的再想办法来凑凑。” “大嫂子。”王熙凤惊道,并上下打量李莞,像才认识她一般。“大嫂子待姑娘真好。” 李莞笑了,“被人喊悍妇都喊习惯了。你还是头一个说我好的。” 王熙凤亦是笑:“悍妇有什么不好?不受气就是顶好的。” 两人笑了一阵。王熙凤道:“这隔了房的嫂子凑钱捞人,我也来凑凑。我这边铺子里也有千把两银子,也一起凑凑。就是这笔银子,琏二爷是不知道的,不然早哄去用了。总之,不管了。还有就是,大老爷跟孙家都说好了。如果孙家如果卯了心要人,大老爷不答应该怎么办?” 李莞沉思片刻,却是有这个可能。而且王熙凤的私房钱数目若是此时暴了出来,万一被贾赦、贾琏惦记上来,只说孙家不肯退亲,也未尤可知啊。 “那孙绍祖在兵部待职……”李莞念着念着,就笑了,“也好办。我弟弟从西北回来后,就任了兵部尚书。正好顶着那孙绍组在。” 在这个世界,兵部尚书的官儿,比王子腾的九省都点检的官儿都大。而且事情捅到王子腾那里,还不一定肯管别人家的事儿。 正说着,鸳鸯来探望王熙凤的病。想来也是老太太惦记熙凤,让鸳鸯来看她的。 几人又说了一番,李莞便嘱王熙凤好生将养,切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事生气了。 王熙凤跟李莞保证,再也不用旁的事去怄自己了,怄坏了身子不合算。 次日下午,李莞便抱了柔姐儿,坐着马车回了李家,等李岩从兵部回来跟他说迎春的事儿。 还是原来的那个家,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树枝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唤,以及后院里窸窸窣窣打扫落叶的声音。 这是李家数月来拒绝见一切闲杂外客得到的清净。高高挂着的“长宁侯府”门楣,以及那块写着“护国柱石”的牌匾彰显着,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普通的一户人家。 李莞回来,李老太太、李父、李母、李婶高兴地拉着她说话,并让人备饭。 待到日落十分,李岩从兵部而归,见李莞和柔姐儿也回来了,亦是十分欢喜。 原本在窝里睡大觉的小梨花,一下子就蹿到他身上,尾巴摇个不停。 第81章 迎春不嫁中山狼 吃完饭,李莞说明了来意。正好李老太太、李守中、李母、李婶、李岩跟李纹、李绮都在。 李老太太忧心忡忡地道:“那孙家哥儿听着倒也不差。迎春姑娘怎么摊上这么个爹。抵债嫁过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将来日子要咋过。” 李莞补充道:“那孙绍组虽然听着是贾家世交,袭了指挥使,还在兵部侯职。但他若是个正经人儿,怎么能跟赦大老爷玩到一块儿去?还有了金钱上的拉扯?此外,若孙绍祖是个君子,那是断然不会同意卖闺女抵债做妻子的。” 李母惊道:“听宫裁这么一说。迎春姑娘怕是掉到虎狼窝了。” 李莞心道,母亲,可给您说对了,那孙绍组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中山狼。迎春要是嫁过去,命都要没了。 李婶一边拉着李纹的手,一边拉着李绮的手,惶恐道:“那该怎么办?” 眼下李家的两个女儿也是待字闺中,在说人家。虽然李纹李绮不是李婶亲生的,但她们都由李婶亲自带大,跟亲生的一样在疼。将心比心,李婶听到迎春的遭遇,自然心中不安。 李莞道:“我想跟贾家的老太太讲,合着姊妹几个加老太太,把赦大老爷欠的钱给凑了。往后要是分家,就把赦大老爷这笔钱扣下来。横竖是他在外边惹的债。” 李母拍着李莞的手道:“宫裁,你的心是顶好的。但是迎春姑娘隔了房。你就不怕得罪赦大老爷?” 李莞失笑,两世经验告诉她,一定不要怕得罪人,因为怕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跟你一条心的,是得罪不了的。不是一条心的,撕了那层皮又如何?况且贾赦那么个贪财鬼,集资送钱给他还债,他偷着乐呢。“母亲尽管放心,大房那根脉我还是把得准的,只要钱在前头,人情就在后头。” 李守中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紧锁着眉头,听家里女人们讲话。良久,他道:“那孙大人都遣媒婆去贾家了,若他不肯收钱,执意要娶贾家的姑娘呢?” 李莞看了看坐在她下首的李岩。 李岩抱着小梨花,笑着道:“那孙家哥儿,我找人问问。强扭的瓜不甜,扯着一门不情不愿的亲又是何必呢?” 李纹和李绮也纷纷说,那孙绍组听起来就五大三粗的,迎春姐姐不会喜欢这号人的。 李母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宫裁,你再问问清楚人家姑娘意思。” 李莞道:“我知道的,母亲放心。” 李莞心中有事,听完祖母、父母、婶婶一番交待后,便起身回荣国府。柔姐儿却不乐意,一个劲儿地拧着要跟小梨花玩儿。 李莞又带着她在李家园子里跟小梨花玩耍了片刻才回去。一路上,柔姐儿就在叽叽喳喳地说小梨花好可爱,舅舅让它坐,它就坐;舅舅让它打滚,它就打滚;舅舅让它装死,它就真的就“噗通”一下倒在地上装死。 李莞本堆满心事的心绪一下子,就给活络起来,心道,小梨花可爱,跟小梨花玩耍的岩哥儿也是顶可爱的。 回到贾府,李莞便去了迎春的屋。 还未踏入迎春屋的门,便听见邢夫人像放机关枪一般在数落迎春:“你都这么大了,还由着你奶妈乘着老太太秋千前后,跟人赌博。你也不说说她。怎么别人屋里的奶妈都好好的,就咱们的人做出这档子勾当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88章 接着的,便是好一阵沉默后,迎春的声音响起:“我说过她两次,她不听。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没有我说她的。” 邢夫人的声音又高了个八度:“胡说。你若不好,她原该说。如今她犯了事儿,你就该拿小姐身份来说她。她若不从,你就回了我才是。” 屋里邢夫人、迎春正说着,小丫头子来报:“珠大奶奶来了。”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哎哟哟,我这来了二小姐的屋,连小姐的母亲也一并见着了。” 迎春如释重负,看到李莞如看到救星一般。 邢夫人听到李莞阴阳声调,且话里有话,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转了张笑脸,对李莞道:“什么风儿把珠儿媳妇儿给吹来了?” 李莞便开门见山了,正好邢夫人也在,回去可以给赦大老爷带个话儿。“我们姊妹几个想凑个钱,给赦大老爷还债。” 邢夫人闻后一惊,又故作糊涂,笑着道:“珠儿媳妇儿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老爷哪有什么债不债的。” 李莞冷笑一声:“大伯母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大伯父欠了人家孙绍组五千两银子。” 邢夫人捏紧手里拽着的帕子:“又是哪个捉瞎的胡说。”心想,定是凤丫头说出来的,平日里她妯娌两个就总在一块儿。 李莞笑着道:“大伯母这般说,那我就无话了。到时候我们姊妹几个,再加老太太,一起给大伯父还钱。也不会吵着大伯母。” 邢夫人还不清楚贾赦的意思,不敢轻易应着,打了个马虎,便说有事。 迎春把邢夫人送到院外,又留李莞再坐着喝茶。 李莞柔声问迎春:“二姑娘,伯父欠的这笔钱家里给还了。那孙家不去可好?” 迎春红着眼睛道:“大嫂子,我哪儿也不想去。” 李莞道:“好姑娘。将来遇到值得的人,你就不会这般想了。” 迎春叹了一口气,道:“哪里有什么值得的人?” 李莞笑着道:“岩哥儿这般的好男儿呢?”她知道家中姐妹把岩哥儿当偶像般在崇拜,那种小女孩懵懂的喜好和祝福。 迎春亦是泪中含笑,道:“大嫂子,你家父母怎么就只生了岩哥哥一个哥儿?大嫂子家那么好,合着就该生十七八个哥哥的。” 李莞一口茶差点呛出来,这话竟是从迎春口中说出的。李莞心道,要是这话给她母亲听到,不一口老血喷出来。 李莞都呛出眼泪了,拿帕子擦了把眼,笑着道:“四海皆兄弟。到时候让岩哥儿在军中找几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一定不埋汰了咱家姑娘。” 迎春破涕而笑,把李莞送出门。 李莞从迎春处出来,便往贾母所在的荣善堂而去。 贾母刚刚醒瞌睡,歪在榻子上吃茶。 李莞先报喜,再说正事儿。她将这些年做生意攒下的钱一一细数给贾母听。 贾母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看人不会错的。珠儿福气真好,凡事不用操心,就有人打点好了。” 李莞把老太太说高兴了,就道:“祖母,还有个事儿。” 贾母听到珠儿一家日子过顺畅了,心里高兴,便拉着李莞要她讲。 李莞便把贾赦怎么欠了孙绍组银子,拿迎春的婚事去抵债,又怎么媒婆上门了还瞒着,尽数讲给贾母听。最后又跟贾母说,她那儿有些钱,那孙绍组在兵部待职,岩哥儿能说上话,左右迎春也不愿意嫁,不如把钱凑齐。迎春的婚事作罢算了。 李莞本以为贾母会生很大的气,还特意先讲好的,让贾母心里舒坦一些。然而,贾母静静听完李莞的话后,拉着李莞的手道:“二姑娘的娘走得早。你大伯母又是个只认得钱的主儿。宫裁,得亏你给二姑娘想到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将来总是要留给儿孙的,现在拿出来救急。你的银子先自个儿留着,我要是不在了,兰哥儿、柔姐儿一娶一嫁,还得你们俩口子操持。” 李莞心中一阵暖,又听到贾母说要走这样的话,红着眼睛道:“祖母一定长命百岁,看着兰哥儿娶媳妇儿,柔姐儿出嫁。将来还要看他们的孩子,围着您喊老祖宗。” 贾母笑着道:“那还不成老妖怪了?” 李莞亦是笑。 邢夫人回去后,便把李莞的话转述给贾赦。 贾赦先怒道:“是那个长舌的,让那悍妇知道了?” 邢夫人比了个手势,“老爷,钱啊。” 贾赦这才听到邢夫人话中的重点了。钱啊。珠儿媳妇儿这么一闹,管她是自个儿凑钱,还是老太太最后出钱。总之,他欠孙绍祖的那笔钱是有着落了。将来再嫁迎春,还能得一笔丰厚的彩礼钱。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所以,贾母把贾赦喊过去痛批一顿的时候,贾赦也没有太难受。他想着,顶着头皮挨过这顿骂,就有人替他还债了。 “迎春是我孙女,也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把她给卖了,你还配做父亲吗?”贾母的怒气在看到贾赦的那一刻才上头。 贾赦本就是送来挨骂的,这会子被老太太说他不配做父亲,心中多少也有些委屈。他不想着自己德不配位,总是做些腌臜事儿怄父母,只想从小到大,老太太跟已故老太爷就是疼二弟多一些,家里最好的荣禧堂也给二弟两口子在住。他这个做大哥的,携家带口住在一个黑漆墙围着的东院。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旁人还说他是荣国府的嫡长子,是大宗,将来荣国府是他的。贾赦只笑那些人眼皮子浅,老太太在的时候格局都定了,还指望老太太将来走了,二弟两口子能从荣禧堂搬出去?也不看看二房背后的王子腾的能耐,另外,珠儿两口子也不是吃素的。 贾赦一直觉得,能从老太太这里多分点东西,才是最实在的。奈何老太太年纪大了,脑袋却清楚,私库的东西一直不动的。他曾动过心思,想把鸳鸯挖过来,鸳鸯可是掌管老太太私库的大丫头,她到手了,不愁摸不到私库里。结果,贾赦被贾母一顿臭骂,就不了了之。 如今老太太说他不配做父亲,他还觉得老太太的心眼子偏到天边了。 不过,想着老太太要从私库拿钱给他还五千两,贾赦也就认了,听几句气话,也不掉块肉。贾赦低着头道了声,“母亲说得是。” 正往这边赶来的李莞闻此,心中冷笑一声,老太太说得太对了,贾赦就不配做父亲。不过,迎春终是不用再踩火坑了。 第82章 缴藏款 李莞听到贾赦在里边正挨老太太的骂,便利索地打道回府。告到老太太这里的人是她,她猜赦大老爷此时定是不想见到她的。 贾赦想着老太太给他出的五千两银子,虽被痛批一顿,倒是也硬着头皮顶了。 邢夫人说头疼,病倒在屋里,躲了这一遭。 待贾赦走后,王夫人便来到了荣善堂。 “大哥竟然为了五千两要卖二丫头,还把府里上下瞒得实实的,真是要不得。若说大哥向来做些颠三倒四的事情也就罢了,大嫂子竟也是跟着一起糊涂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不然,也断然不得让这样的是发生。堂堂国公府,又不是小门小户,要到卖儿卖女的地步?”王夫人不放过这次数落大房的机会。 贾母只是歪在椅子上听着,鸳鸯在一旁给她锤着肩。 待王夫人说罢,贾母道:“你向来是最慈悲的。” 鸳鸯怔了怔,又继续给贾母捶肩。 王夫人笑着道:“改明儿给二丫头再挑户好人家。二丫头的婚事是不敢再交给大哥大嫂了。” 贾母道:“二丫头的婚事也不急,这回我要亲自把关。得挑个性子好的,不拘着钱财门第。二姑娘老实,找个待她好的,我才放心。” 王夫人答了声,“是。”又说了会子闲话才走。 王夫人的话被鸳鸯传到素云耳朵里,又被说给了李莞听。王夫人要给二姑娘乱点鸳鸯谱,那还了得?王夫人跟贾政的交际圈子是四王八公那些旧功勋。而那些旧功勋正是当今圣上要剪掉的。不过,老太太说了亲自把关,断不会再闷着说人家之事了。 夜里贾珠回来,给李莞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上打算要动甄家了。 夜里夫妻两在房里吃着夜宵,房里也无外人。 李莞挑着一碗冰糖莲子羹,边吃边问:“甄家倒底是犯了什么事儿,让皇上首先拿他们家开刀?” 贾珠搁下手里的小盅,道了四个字“敲山震虎”。 甄家的官职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个职位是太上皇时期给抬上去的。 如今当今圣上在南边修河道治水患,又平定了太上皇时期一直遗留下来的西北的边境问题。当今圣上的威信在百官和百姓中日益加甚,太上皇也日益淡出朝政。所以,甄家这个钦差,也是不再需要。当今圣上需要在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个位置上换上自己的钦差。 李莞低声问:“皇上打算要动北静郡王?” 贾珠点头默认。 第89章 而贾珠说的“敲山震虎”,“山”自然指的甄家,而“虎”指的便是北静郡王。 宫里去年薨的老太妃,以及北静王妃的娘家,正是江南甄家。 而老太妃的薨逝,使得甄家失去了朝中的一个重要依靠。 而北静郡王府一直有功高震主之嫌。皇上对北静郡王这边的势力做了两步分化。首先,皇上启用了大将军王顶替了北静郡王在西北军中的职务。而如今,收缴甄家,便是剪除北静郡王的另一羽翼。 “娘子放心,这些年,我们家没有出大事儿。皇上动不到咱们家。”贾珠道。 这些年,贾珠跟李莞,一外一内,小心地经营着这个家。荣国府摒除了往日的痹症,比如放杜绝印子钱、又比如惩治恶奴。 而在外,贾珠目前已经是从二品翰林院学士,官级较父亲贾政的五品工部员外郎高了好几个等级。 皇上这一招对贾家来说,是保命的。儿子比老子的官大,因此,老子的面子也不那么好用了。原先想找贾政钻营的门生故吏,纷纷改了别的门道。麻烦事儿找不着贾家,贾家当然也少些牵连。 而贾珠这边,紧紧地跟着的是当今圣上,只专心学问,做纯臣,不沾权术。因此,想攀贾珠这条线的人,又攀不上。 李莞安心地将面前的莲子羹吃完。入秋天凉,她又去看了看熟睡的柔姐儿,便安置了。 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大清早,李莞送贾珠出门后不久,便听到府内一阵骚动。 李莞忙携着素云去看看。 只见好些个不认识的人,正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从后门往府里搬。 李莞喊来一个当值的婆子问:“这是在做什么?” 那婆子道:“大奶奶,这几个给甄家抬东西的人,正往太太处去了。” 李莞看过近日的邸报,甄家犯了罪,抄没了家私,正调取进京治罪。王夫人竟然敢私自收甄家转移的东西,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李莞忙对那婆子说,“让他们把东西先抬库房封起来。” “这……”那婆子支支吾吾半天。 贾府中的下人有两千人,除了几个核心部位上换的是忠于李莞的人,余下都是贾家原来的人。虽然李莞惩治人的手段有目共睹,下人或惧她或服她,李莞管家后,奴才们较往日那是消停不少。但是,其中也不乏王夫人的人,比如这个当值的婆子。 李莞笑着对那婆子说:“太太要说起,你都推我身上就是了,我顶着。若误了事,可就妈妈你一人扛着了。” 那婆子想起之前吃酒赌博的几个老姐妹,现在还在庄子上做粗活,可累了,哪里有在荣国府看门清闲。 那婆子忙将抬甄家箱子的人往库房引。箱子一到库房,变被李莞贴上封条,存起来。她又让心腹赶紧去翰林院跟贾珠递话。 甄家的赃款主动上交国库,那是有功的事。绝不能在此处惹祸上身。 贾珠正在翰林院专心修书,被传家中来人,说有急事。 贾珠十分诧异,家中是出了多大的事儿,竟找到此处了。他忙搁笔,去见来寻他之人。 贾珠听说了甄家来人送赃款,他的夫人李莞果断将赃款封存,命人来找他。贾珠捏了一手心的汗,心中直道父母糊涂,又感念李莞的雷厉风行,这才救了贾家一命。 贾珠转身就去了刑部,将家中之事一一道来。 那刑部当值的侍郎是贾珠同窗,叫满镜,是个生面孔,看着年龄也不大,生得干干净净的,应该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新人。 满侍郎迅速帮贾珠立案,上报,并带人到荣国府。 此时,李莞已经赶去了贾母处,将贾家收甄家赃款的事,以及她将赃款封存,并让人告诉了贾珠的前后经过,都一一告诉了贾母。 “祖母,我们主动交出去,不但无过,还有功。”李莞握着贾母的手道。 贾母叹了口气,“老大闷着卖闺女,老二闷着收赃款。宫裁,亏得你几次都出手,把这个家拉了回来,不然,我都不敢想。” 李莞道:“祖母,我常听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些犯法的事情跟咱家都没有关系。祖母又是顶顶心善之人。老天看着呢,会保佑咱家的。 今儿过了,咱好好地给二姑娘、三姑娘看人家。柔姐儿也要开始念书了。等再过几年四姑娘也要看人家了,环哥儿,琮哥儿,兰哥儿也要娶媳妇儿。到时候咱家五代同堂可好?” 贾母被李莞逗笑了,祖孙俩一直在屋里说着玩笑话儿。但她们心中都清楚,这并不会是平静的一天。 果然,到了晌午,一行官兵便将贾家围了起来。 王夫人先听底下人说李莞封了甄家的东西,还恶人先告状到老太太处。王夫人见过李莞的手段,也素来知道老太太喜欢李莞,定会偏袒她。贾政外出未归,当初接到甄家的信,同意帮他们收着赃款的是贾政。王夫人便在荣禧堂里静静地等贾政归来,打算迟些收拾这不听话的儿媳妇。 谁知,王夫人却等来了官兵。 当听到婆子慌慌张张进来通报,说不好了,官兵来了,说是为了甄家送的东西来的。王夫人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这些官兵是贾珠在第一时间举报引来的。她还以为是朝廷得了风声,逮住了荣国府收甄家那原本该抄没的家产。 玉钏儿把王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王夫人泪流满面,锤着心口直叫疼。“要完,这家要完。” 玉钏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道,不就是来几个官兵吗?至于这么害怕?一没偷,二没抢的。 良久,王夫人又问玉钏儿,“宝玉呢?” 玉钏儿道:“刚刚看到宝二爷跟二姑娘都在三姑娘处。” 王夫人听到宝玉,心又安了一些,随后又是莫大的悲伤袭来。甄家被抄了,贾家呢?要是有那天,她跟宝玉怎么办啊。 王夫人哭罢,被小丫头子扶出门迎接官老爷。 贾母跟李莞早就穿戴整齐,在门口候着了。 贾珠跟刑部的人是一起来的。 “祖母、母亲,宫裁,这位是刑部的满侍郎。”贾珠跟贾母、王夫人、李莞介绍着跟他一起来的年轻官吏。 满侍郎很有礼貌地一一见过。 满侍郎道:“贾家举报有功。老夫人、夫人、嫂子不用紧张。我在这里感谢您们了。” 王夫人一脸诧异。举报?谁举报? 王夫人又看到李莞镇定自若地应酬着,还有贾珠跟那满侍郎似乎关系很近。王夫人明白了,举报之人还能有谁?不就是珠儿两口子呗。当初大房闷着想嫁二姑娘,不也是珠儿媳妇儿给告到老太太处吗?这会子竟然告到刑部去了…… 贾母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她并不紧张。甄家的东西,第一时间上交给了朝廷,跟贾家是无关的。不过,那个满侍郎生得倒是好看的,说话也文质彬彬,看着比迎春大不了几岁。也不知道他是否娶妻。 满侍郎点完东西后,便告辞了。 贾母对他倒有些依依不舍,道了声:“满侍郎,常来玩儿啊。” 王夫人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来一次都够吓人的了,还常来玩儿。 那满侍郎对贾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礼貌地道:“晚生会常来看您的。” 第83章 月下君子 甄家送来的箱子清点完毕后,贾珠便跟着满侍郎回刑部问话。 在大门外,目送走了刑部的这行人,贾家人便回府中。 王夫人和邢夫人受了惊,分别被丫鬟扶回各自屋。 李莞送贾母回荣善堂安置。 贾母倒是十分镇定,还拉着李莞讲了半天。竟是三句话不离刚刚来的那位刑部的满侍郎。 李莞猜贾母是看上满侍郎了。目前姑娘中黛玉、宝琴、邢岫烟都说了人家,待字闺中的还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和惜春,以及李家的两个姐儿,李纹和李绮。 老太太肯定是不得给宝钗做媒的。剩下的姑娘里,史家有意于卫家的哥儿卫若兰,虽然一直还未交换庚贴,但是老太太是不得掺和湘云的婚事了。李家的两个姐儿也有李家在操持。惜春年龄还小。贾母很可能是给迎春和探春在看。 迎春已经及笄,探春今年14岁,鉴于迎春刚刚差点被亲爹坑了门婚事,李莞推测老太太应该是替迎春在相看刚刚来家里的刑部满侍郎。 “珠儿回来后,让珠儿打听一下人家有没有说亲,家里还有哪些人。”贾母道。 李莞笑着说:“您放心。” 又叙了会儿话,李莞便出了荣善堂,往自己住的稻香村而去。 正遇到宝玉在院子徘徊,他看到李莞便拉着他问:“大嫂子,甄家是真的被抄家了?” 敢情甄家被抄家的事儿宝玉才知道。 李莞点*点头。 宝玉有些担心地问:“大嫂子可知,甄家的那个宝玉,他还好吗?” 李莞倒是听说,甄家的人都要调取到京治罪。“甄宝玉未到弱冠之年,朝廷对没长成的孩子的处理,应该是宽仁一些。” 第90章 贾宝玉又道:“大嫂子,你要是在珠大哥那里听到甄宝玉的消息。你也跟我说说。” 李莞破有些好奇,便问:“你怎么对那甄宝玉这般上心了?你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贾宝玉道:“素闻那甄宝玉跟我年龄相仿,长得也很想。甄家原来来我家的几个妈妈们说,我和那甄宝玉就像照镜子一般。如今甄家被抄家了,想到甄宝玉,我心里就难过。我这里这里还有往日的衣物,和一些东西。他要是需要,我想给他。” 李莞心道,宝玉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竟是想着给甄宝玉送东西。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跟甄家扯上关系实在不是好事。这也是李莞在看到贾家收甄家转移出来的赃款时,第一时间选择了封存和举报。 “好不好嘛,大嫂子。”宝玉见李莞心事重重,说话有些心不在焉,便又跟她说了一遍。 李莞应着了声。若是尘埃落定了,贾宝玉想帮衬甄宝玉一把,倒也不是不可。现如今,想见甄家人一面恐都是难事了。 又过了两天,贾府的其他男丁,包括贾政、贾赦,贾琏,以及东府的贾珍、贾蓉父子,皆去刑部问话。 贾政咬死了接甄家的信,是为了给朝廷追赃款。贾赦、贾琏、贾珍、贾蓉皆不知甄家送东西的事儿。在刑部又问了两天,贾家的男丁皆被放了回来。 尽管贾珠跟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都说过,刑部喊父亲、伯父、琏兄弟,以及珍大哥、蓉儿去问话,只是依据常例拿口供。贾家接到甄家的钱,第一时间就上缴了,就跟贾家没有关系了。但是,贾家的女眷还是忍不住地担心,王夫人结结实实在佛龛前待了两天,邢夫人还把私房钱都转了出去。尤氏也是每天来贾母处待着,好有个主心骨。 这下可好,贾家的男丁一起给放了回来,便是意味着甄家抄家跟贾家彻底无关。 贾家众人才如释重负。 贾母道:“八月十五到了,咱们商量一下赏月才是正经的。” 王夫人殷切地道:“都备下了。老太太捡何处赏月?园子里空着,就是夜里的风冷。”王夫人因私自收甄家赃款,办了蠢事,此时积极参与家中的事,是为了给自己挽回一些存在感和面子。 贾母心情是好的,她笑着说:“就在园子里赏月。多穿两件何妨?” 王夫人应是。 贾家便开始准备中秋一应事宜。 话说贾珠领了命,去问那刑部满侍郎的底。旁人他也不大好问,毕竟贾家刚刚跟刑部上缴了甄家的赃款,投了诚,再去跟相关官员套近乎有些不大合适。但是,有一个人那是自己人,什么话都说得,那便是兵部尚书李岩。 李岩道:“满庞我认识啊。以前在国子监的同窗,只是后来我考了武举,满庞在国子监一道念了下来,后考入二甲。这满庞出身书香门第,家中老太爷原是前朝重臣,其父早亡,家道中落了,靠其母纺织供他念书。满庞待他母亲孝顺,为人耿直,被刑部老尚书看中,提拔为刑部侍郎。” 贾珠连道两声,“不错不错。” 李岩奇道:“珠大哥怎么对满侍郎这般感兴趣?翰林院若是要挖他,刑部老尚书肯定是不会放人的。” 贾珠失笑,道:“不是翰林院看上了满侍郎,是我家祖母看上了他。二姑娘不是还没说亲吗?老太太定是要亲自给她相看个好人家才放心。 李岩笑道:“满侍郎倒是个可托付之人。珠大哥要是不方便,我跟他是同窗,我去问问他有没有说人家。” 这天,满庞刚刚处理完刑部的事情,戴月而归,却在刑部门口看到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似乎在赏风景,又似乎在等人。 满庞正想说,这是谁呢,赏风景都跑到刑部门口了,这兴致也是挺清奇的。 那人回首,满庞笑了。赏月之人不是旁人,而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他昔日的同窗,李岩。 “李兄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来刑部门口赏月。”满庞道。 “满兄,我非赏月而来,而是在等你。”李岩道。 “等我?”满庞略有些诧异。自从李岩考了武举,他在塞外的日子就多于在京的日子。两人已经是很久没有聚过了。 李岩笑着道:“兄弟我来年要成亲,来给满兄给个信儿。” “李兄,人不在京都,媳妇儿都说上了,你行啊。是哪家的姑娘?”满庞道。 “走走走,寻个茶馆,兄弟我慢慢跟满兄讲。”李岩道。 李岩要了个雅间,将自己的亲事讲给了满庞听。 满庞一脸羡慕,道:“李兄,你这隔着千里心意相通,在诗文中相遇,可是羡煞旁人了。” 满庞二甲出身,又是新皇班底,倒是有不少人跟他说亲,其中不乏公侯门第,簪缨之家。但是,满庞心里是清楚的,如今这些世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际上,皇上早就想收拾这些世家了,不久前抄没的甄家就是个例子。而这些世家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满庞谢绝了之前跟他说亲的所有世家。而看中满庞的刑部尚书是个纯臣,不拉关系,不结派,跟满宠说好了不掺和他的婚事。 但戏文中看到《西厢记》、《牡丹亭》时,不代表他对好姻缘没有向往之意。他想找个世家之外的姑娘。但是当朝的刑部的人,素有“活阎罗”之名,普通的门户,也不敢跟他说亲。 不过满庞刚过弱冠之年,婚配也不急于一时。 李岩道:“原来满兄不论姻缘,是想沉浸在诗中啊。兄弟倒有一个作诗的好去处。” 满庞好奇道:“哪里?” 李岩笑道:“就是刚刚见过的贾家,也是我姐的婆家。贾家的兄弟姊妹每月都会结诗社,我就是在那里遇到心上人的。” 满庞是个聪明人,他心想李岩怕不是要给他牵贾家的线。眼下甄家的案子告一段落,贾家在追缴甄赃款上有功。如今贾家的贾珠是皇上的心腹侍读,姻亲李家又是新贵。就是四王八公都倒了,也不会倒到贾家的头上。 满庞便应了李岩的邀请,答应了八月十五去贾家的海棠诗社。 八月十五这天,园里正门俱开,羊角大灯高高挂着。月台上,焚香秉烛,陈放着各色瓜饼果品。地上还铺着拜毯、锦褥,贾母 盥手上香,先拜,众人再拜。 贾母在嘉荫堂吃茶,众人在山脊的大厅上布置,因为那里是最好的赏月地点。 就在有人回“都齐备了”的时候,有人来传,“长宁侯拜谒”。 贾家的姑娘们顿时雀跃起来。迎春、探春、惜春皆道是意外的惊喜。 黛玉在家中和母亲过的中秋。她听李莞说了,李岩要带刑部的同僚去贾家过中秋,因为祖母看上刑部的那位哥哥。黛玉又跟李岩有婚约,明年完婚在际,婚前依礼二人就不便再多相见了。 王夫人反应淡淡,李家的哥儿比宝玉也大不了几岁。别人家的孩子都封侯了,她的孩子还在家扎在脂粉堆里,王夫人心中的那碗水端不平。 邢夫人亦是反应淡淡,因为她曾想通过李莞给她胞弟邢德全在军中找个职。那邢德全,外号“傻大舅”,是个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之徒。李莞断然拒绝。从此,邢夫人便对李家的事不关心了。 谁知,走在李岩身侧的那位温润如玉的美少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岩今日来是当绿叶的,穿得很朴素,深蓝色的箭袖长衫,简单利索。而满庞今日却是穿着一身白,往月下一站,读书人的气质被衬得格外出尘了。 贾家原本议论着的姑娘们纷纷屏了音。 只听见王夫人一声,“阿也,怎么刑部的人也来了。”跟着就是一阵腿软。她后来才意识到,若非那日珠儿两口子果断将赃款上缴,贾家只怕也是要步甄家的后尘了。 众人将贾母扶起,迎上前。 “外祖母。”李岩笑着道。定亲后,他便随着黛玉管贾母喊“外祖母”了。 “晚生满庞,拜见老祖宗。”满庞给贾母行了一礼。 贾母是知道满庞要来的,所以中秋的布置非常隆重,她还早早地到了嘉荫堂等着。 贾母拉着满庞看了又看,直笑着道:“好。” 第84章 迎春的归宿 贾母邀请李岩跟满庞到山脊上的大厅赏月。 上至山脊,但见风清月朗,上下如银。 厅里摆着三张桌子,贾珠邀李岩、满庞一桌,陪着的有贾赦、贾政、贾琏,宝玉等贾家男丁。 另外隔着屏风还有两桌,一桌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莞、凤姐儿、尤氏、胡氏等媳妇子。一桌是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宝钗、宝琴等姑娘们。 桌子上摆着家常菜肴和糕品,跟贾家往日的风格不大一样,像茄鲞这种工序复杂的菜,今儿都没有端出来。 邢夫人还小声阴阳怪调地呿呿:“今儿的菜品倒是接地气儿了,宫裁还真是会安排。” 第91章 王夫人的白眼差点就翻到了天上。心道,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就是眼皮子浅。前儿刑部的人来莫把人的魂都给吓没了。今儿不知怎地,那来收赃款的刑部侍郎竟然跟李家哥儿一起来了。不管李宫裁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在刑部的活阎王面前摆阔,那是真不想活了。 李莞并不是此般想法。她从李岩那里打听到满庞的家事后,便问李岩,“那中秋的家宴按照李家待客的规格摆,可好?”因为贾家平日的饮食习惯,精致的有些过头了,不见得有多好吃,人力物力是俱废的,别的好改,饮食却难改掉。李莞就不适应这种油腻的饮食,所以她单开了小厨房,在自己园子里吃。李岩也说,“满庞是个对日常一应从简的人,饮食也喜清淡。按李家家宴招待甚是和他意的。” 于是,便有了这顿在李莞看来十分健康,在邢夫人看来十分平凡的家宴。 王熙凤笑着说:“老太太前日吃腻了食,说想吃些新样儿的。” 老太太这些时日没有胃口是众所周知的,却非吃停了食,而是被甄家抄家弄得浑身不自在。 邢夫人被自个儿的媳妇儿这么一说,便不再说话了。 饭罢,贾母着了个借口,说要回去休息。邢夫人、王夫人送贾母回去。 宝玉、三春、湘云、宝钗、宝琴几个办诗社作诗。李莞和王熙凤做客围观,主要是照顾姊妹们一应吃喝。李岩跟满庞也应邀在列。贾珠小坐片刻,后素云来报,说柔姐儿不肯睡觉,贾珠便先回去了。 贾家的诗会很是热闹,湘云、探春、宝琴三人斗诗斗得不亦乐乎。宝钗虽不参与斗诗,也是妙语连珠。年龄尚小的惜春,拿着毛笔在画诗会的场面。宝玉虽然说自己是最不会作诗的,但诗作却得到了满庞的认可。 迎春亦如往常一般,静悄悄地在一旁看着家中姊妹们热闹,一边吃着手边的糕品。今儿的糕品跟往日不太一样。减了油,又减了糖,似乎是大嫂子特别重制过的,和她铺子里卖的,以及家里做的,都不一样。 满庞注意到了一旁静静地吃糕点的姑娘。她肌肤微丰,合等身材,鹅蛋面庞,两腮如新荔枝一般。她将面前摆着的十几道碟子里的糕品依次尝了个便,一边尝还一边在想,思索过后竟还自个儿在那儿点头。 满庞笑了,诗会确实热闹,却敌不过那吃糕点的姑娘有趣儿。这十几道糕点都吃下去,竟也不怕腻道。 满庞正想着,李岩便递给他一块糕点。 满庞咬了一口,竟然不甜不腻,还有淡淡的豆香和花香。顿时,他也想跟那姑娘一样,把桌上每一道不同的糕点都品尝一遍。却又碍着客道,始终无这般行事。 在贾家热闹一番后,李岩跟满庞打道回府。 两人在马车里聊着天。 “今天感觉怎么样?”李岩笑着问。 “贾家的哥儿可惜了。”满庞道,“诗做得不错,怎么就不去科考呢?” 李岩原本是想问满庞对贾家二姑娘迎春的感觉,谁知满庞首先便说道宝玉了。李岩原来也是这么觉得,宝玉挺善良而且有灵气的一个孩子,生生被父母捆在身边,成天跟家中兄弟姊妹混在一起。 “怎么对宝玉那么感兴趣了?”李岩问。 “我刚看贾宝玉时,都吓了一跳,竟然跟甄宝玉长得一模一样,跟照镜子似的。”满庞道。 满庞是刑部的人,甄家人来京问案,满庞见过了的。 李岩若有所思。她姐姐李莞很早就告诫他,不要和旧功勋,尤其是四王八公的人走很近。姐姐这些年在贾家除旧弊,这次又首先上缴了甄家的赃款,让贾家免于祸事。贾家应是能有一个好结局的。 满庞提到甄家便见李岩心事重重,于是转移了话题。“贾家的菜品很好吃,清淡可口,跟我想象的很是不一样。” 李岩笑着问:“知道你的喜好。特地为你准备的呢。” “我有那么大面子?”满庞笑着问。 “当然。”李岩问,“除了宝玉,今日遇到的妹妹们,觉得怎样?” 两人聊着聊着,马车就行了一半的路了。李岩就直接问他的同窗了,回头还要跟姐姐姐夫复命。 “云妹妹淘气爱笑,宝钗妹妹心思缜密,宝琴妹妹见识很多,迎春妹妹文静善良,探春妹妹勇毅果敢,惜春小妹妹颇有些清冷。”满庞道。 李岩笑着道,“老太太很看好你,想招你做孙女婿。要我问问你的意思。” “啊,这个……”满庞也没有想到李岩会如此直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我们习武之人,跟你们提笔之人不一样。战机都在转瞬,吾辈习惯单刀直入。满兄不要介意。”李岩笑着道。 满庞喜静,其实跟二姑娘的性子最为接近。李岩觉得贾家老太太是很有眼光的。 满庞道:“某家境清贫,之前没有想过娶高门女儿回去。” 李岩笑着道:“你们刑部出清官儿,这是美德。贾家老太太看重人品。二姑娘为人纯善,老太太总是为她担心。若寻到可托付之人,老太太便能安心了。” 满庞道:“这事儿不是我一人做主。回去我还要问问我母亲。” 李岩笑着道:“等你的消息,大孝子。家到了。” 马车已经驶到了满庞家门口。两开的门,门口挂着两个灯笼。牌匾上的“满府”二字看着便让人心生踏实。 李岩随着满庞跳下马车,对着迎出来接他们的满庞母亲鞠了一躬。 满庞的母亲是个朴素和蔼的妇人,花白头发,把满府收拾得干净妥帖。 李岩行了礼后,便回到了李府,说过两日再来问他。 待李岩走后,满母问:“刚刚李家的哥儿过两日要来问什么?” 满庞这才把被贾家老太太看上他,想他做孙女婿的始末讲给母亲听。 满母道:“贾家虽然是高门大户,我们家也向来不攀附别人家的门户。但是,有句古话,积善之家,常有余庆。贾家的媳妇儿在外开的糕品铺子,口碑很不错,还常常接济需要帮助的人。咱隔壁的柱儿娘就租这贾家媳妇儿的铺子做小生意,遇到周转不过来的时候,还问有没有困难要解决的。这门亲事,只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来我们家。” 满庞母亲的意思,是她认可贾家的媳妇儿,贾家的姑娘是不会差的。只是看人家姑娘看不看的上满庞了。 过了两日,李岩如约又来刑部门口等满庞。“满兄考虑得如何?” 满庞把母亲的一番话讲给李岩听。 “伯母说的贾家开糕品铺子的媳妇儿,正是我姐。”李岩笑着道,“那就是说,只要贾家二姑娘点头。吾就可以帮着满兄一起准备三书六礼了。” 满庞略腼腆地笑了笑。想着那个坐在银白的月光中,安安静静吃点心的姑娘。 李岩在李莞处复命。 李莞听过李岩的话后,只觉得意外的惊喜。前年,她铺子的租户,柱儿妈,一时经营不济,差了租金,李莞念其是良善之人,不但宽限了缴租时日,还跟分析了生意策略。后来柱儿妈的生意好了,租金也周转过来了。 李莞本觉得是双赢的策略,对她来说,一个可靠稳定的租户,是很难得的。没想到自己无形之中利人惠己的行为,竟积攒了贾家的口碑。 “我去问二姑娘。”李莞道。 迎春住的缀锦楼此时比较萧条。迎春的乳母王嬷嬷,因盗了迎春的累丝金凤,被撵了出去。迎春的大丫鬟司棋病着,一直没大好。 此时的缀锦楼门口寥落着两个小丫头子在打瞌睡。 见李莞来了,忙进去通传。 迎春忙将李莞迎进去,又看到素云跟银蝶手里提着的各种糕品,有些喜出望外。 “大奶奶看姑娘吃中了中秋节的点心,又做了一道。”银蝶道。 “大嫂子,那日的点心特别清淡,每种都尝一遍,还不会腻。”迎春问,“怎么以前没发现那种吃法?” 李莞笑着道:“卖到外边的点心不放油不放糖,就不容易卖出去。毕竟喜欢吃甜的人多。至于中秋节嘛,换了口味,是照顾到一个特别的人。”因为李岩说过满庞的口味偏清淡。 “是岩哥哥吗?”迎春亲切地问。 “是跟岩哥儿一起来的满侍郎。”李莞道。 “原来是这样。”迎春点点头。 李莞笑着道:“老太太看上满侍郎了,想招他做孙女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迎春大吃一惊,正准备往口中送甜心的手,停在半空中,惊道:“我?” 李莞笑着道:“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姑娘的婚事。前儿老太太看到满侍郎为人很是得体,又打听到他尚未说亲,便让岩哥儿约家里来相看。满侍郎出身书香门第,为官清廉,姑娘若得如此郎君,安稳长久是有的。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迎春的眼眸湿润了,原来中秋节突然造访的白衣公子,以及那席清淡的菜和糕点,竟都是为了她的将来而准备的。 第92章 原以为自己生母早逝,是棵爹不疼娘不爱的小草,随随便便就能被父亲因为赌债而打发了。现在回想起来,大嫂子、珠大哥为她奔走,老太太为她父亲还了赌债。如今,她们又为了她的婚事,一直在操持。 大嫂子说过,迎春花,是春季开放的最早的花儿,是春的使者,代表着希望。 迎春这会儿是真真儿地感受到,自己是有人疼有人爱的迎春花儿,是春使,是希望。 第85章 探春不和亲 迎春的婚事便由贾老太太做主,给定了下来。迎春的嫁妆,由老太太私库出,旁人不容置喙。 贾赦原来还想将迎春说个富家子,再敲一笔聘礼。没想到老太太的动作更快。贾赦原本背了理,五千的赌债还是老太太还的。此时,对跟满家的婚事也不好多说。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 邢夫人原本在这个家都说不上话。问了一下二姑娘说亲的人家的家境,就给唬了一跳。她未来的女婿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来家中收缴了甄家赃款的刑部侍郎大人。邢夫人想着,往后在王夫人面前可有得说了,比方,她可以说但凡有人想背后弄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当心她女婿。 王夫人还真被邢夫人猜中了,就怵大房的准女婿。前儿邢夫人说底下人捡到一块上面绣了见不得人东西的绣帕。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说要四处再找找,看还有没有人藏着这般有伤风化的物件。王夫人当即便没有同意。大房得了个好准女婿,就跟上了天似的。二房这边若真寻出点什么来,大房还不把天翻过来。那绣帕,烧了也好,埋了也罢,这家是不许让抄的。 迎春的婚事,就这么定在了来年。 薛姨妈听说贾家的二姑娘都许了人家,又来王夫人处说道。无外乎就是宝钗大了,等不得了,林姑娘、二姑娘都许了人家。薛姨妈想探探王夫人的口风。奈何宝玉的婚事,王夫人一个人做不了主。贾母、贾政不点头,宝钗就嫁不进来。 就在林家李家,贾家满家正在忙婚礼筹办,薛家忙着削尖脑壳想挤进贾家时,京都又收到一则爆炸性的新闻。 南安郡王反攻南越,全线溃败,竟只乘一艘小船漂移回了。 街头巷尾是各种谈资,有的说我朝是平了西北的王朝,哪里会怕南越那种未开化的弹丸小国;有的又说我朝刚刚平水患,修河道,定北疆,南安郡王又大败,哪里有钱再去南边折腾。 贾珠目前是皇上的侍读,对朝中的事情再了解不过了。 房内无旁人时,李莞问贾珠:“南边到底情况怎么样了?” 贾珠道:“南越其实折腾不起来,毕竟国家小,地方穷。南安郡王输了,完全是他自己治军的问题。如今南越占了我朝几个郡县,离他们国土隔了水,他们管也管不来,将来定会退军还给我们的,就看出什么条件了。” 李莞想到了探春被南安郡王太妃认了干孙女儿,后边不送去和亲的情节,虽然出现在后八十回;虽然后八十回不是原作者著,但是探春的判词却是“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那是什么条件呢?”李莞忙问。 “无非是银子,绢布之类的。”贾珠道。 李莞听后,心觉稍安。心想,她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和原著不一样了,没准这事儿跟探春无关。 岁末,家家户户办年货,李莞的铺子忙了起来。贾家也在忙过年,李莞少不了出出进进。这一不留神,就遭了场风寒,自个儿养着去了。 所幸如今的家中,要紧的各处都是李莞的人,管事的婆子每日到她这里汇报就好。探春帮着管家,也出不了大问题。 谁知没几日,李莞就听说,本朝要跟南越和亲的消息。南越退军的前提便是赔款的银两、绢布,加上和亲公主。 皇上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姐妹或者女儿去和亲。这祸是南安郡王治军不利引起的。和亲的公主,要挑也在南安郡王的几个及笄的女儿中挑选。然而,南安郡王太妃会走原来的剧情,找贾家的姑娘顶替吗? 李莞心中一惊,迎春已经定了亲,惜春还年幼,湘云、邢岫烟也说了人家。李家的两个姑娘,南安郡王太妃是不敢动的。家中马上及笄,且待字闺中的姑娘只有探春了。 正想着,李莞就听说南安太妃造访贾府了。 贾母率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凤姐儿等媳妇相迎。李莞因染风寒,贾母担心她再受凉,便让她在家歇着。 李莞便派素云跟银蝶去看看南安太妃来贾家究竟意欲何为。 谁知,那南安老太妃就是来认探春做义孙女,让探春替她自己的孙女去和亲的。 一向稳重的素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大奶奶,老太太都要气背过去了,二太太都哭了呢。” 素云回来后不久,找上李莞的是赵姨娘。“大奶奶,这屋里我谁都求不了,只能求您了。我就探春和环儿两个孩儿。探春认我也好,不认我也罢。她总是我亲生的。大奶奶,探春去不得啊。” 李莞算着手中的筹码。元春放弃了争宠,跟皇上和解了,但是元春跟探春隔了一个生母,她不一定会帮赵姨娘求情。贾兰是太子伴读,但是太子现在也只是几岁的孩子,太子说的话很可能会被当童言无忌。李莞见过皇后和越贵妃几次,二人虽对贾兰这个伴读赞不绝口,但是不一定会为此而卖贾家一个人情,而得罪南安郡王。 探春的父亲贾政更是指不上,且不说他目前已经远离了朝政中心。贾政对庶出女儿的关心,其实也只有那样。 贾家能靠得住的,只有贾珠了。贾珠目前是当今皇上的侍读,属于皇上核心参谋。贾珠待其弟弟妹妹算是很不错的。迎春隔了房,贾珠都一直在给迎春的婚事而奔走。 李莞安慰了赵姨娘几句,差素云将她好生送回去。 贾珠戴月而归,听闻今日南安郡王太妃来贾家认探春为干孙女儿,可是气坏了。“南安太妃自家的孙女宝贝着,竟惦记起别人家的孙女儿了。” “皇上是真打算和亲吗?”李莞问。 贾珠攒了攒李莞裹着的坎肩,道:“皇上本想着用些银子和绢帛把南越打发了。谁知,他们竟然人心不足蛇吞象,要公主和亲。” 贾珠顿了顿,接着道:“我朝若是因战败而开和亲的先河,西北刚刚开展的大好局面定是要受影响。皇上其实是不想送公主和亲的,哪怕是宗室或者世家的女儿。 但是近年治水患、修河堤、平西北,近乎举国库之资。南越也是瞅着这个机会造次。皇上就是有心再战南越,也需要考虑国库的情况。” 李莞想着原剧中,朝廷是跟南边不打了,把探春送去和亲了,道了声:“南安太妃,也有好几个孙女。能跟皇上说说,让南安太妃自己的孙女去和亲吗?锅是她家惹的,凭什么让贾家背。” 贾珠也道:“娘子,我定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贾家不当冤大头。” “对,不当冤大头。”李莞听罢,心便安了些,便早早歇下了。 次日起来,李莞只觉得头不晕,鼻子也不堵了,风寒的症状竟是好转了,便去给贾母请安。 贾母歪在榻上,边上放着的一碗粥,还剩了大半碗。 “祖母。”李莞端起粥,那粥还是热的。“祖母可不能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拖坏了。” “想到探丫头替人家和亲,我就吃不下。”贾母道。 “祖母,去和亲还要册封公主,得皇上下圣旨。要是皇上不松口,南安太妃就是认了三妹妹当孙女儿,也没有用。”李莞道。 贾母听了这话,才打起了精气神。片刻之后,她又叹了一口气:“皇上若是依了南安太妃呢?” 李莞哄着贾母吃饭,笑着道:“皇上若是依了南安太妃。那孙媳就学穆桂英挂帅。孙媳去南越,把那南越王哪儿来的就揍那儿去。” 贾母被怄笑了,道了声:“你也跟着凤丫头学。” 贾母终是被逗笑了,把剩下的半碗粥也吃了。 * 且说朝堂上,贾珠还未开口,刑部的老尚书就为贾家愤愤不平。他老人家道:“皇上,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和亲,以换边境百姓安宁。但此番是南安郡王战败,岂有让贾家的女儿为其善后的?” 因为刑部尚书的得力干将刑部侍郎满宠,跟贾家二妹妹有婚约。刑部尚书站在贾家立场上说话,不管是出于护犊子,还是看不惯南安郡王的作风,此话一出,朝中不少官员面上皆有愤色,纷纷为贾家说话。 “皇上,老臣附议,战败南越本就不关贾家的事。” “老臣附议。” 这些附议的官员,有的是刑部侍郎的友人,有的是贾珠的同窗。 南安郡王的脸顿时涨得像块腊猪肝一般。他原想着,吃柿子往软的捏。四王八公中,就贾家不敛财,贾家那珠大公子,竟然口口声声说当纯臣。却不曾想到,就这么个“软柿子”竟然赢得了朝中大多数官员的支持。 第93章 皇上不发一言,扫视着座下群臣。就是用南安郡王的亲女儿和亲,也是一件丢人的事。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皇上,臣有奏。”着武官服的少年将军出列。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岩。“皇上,臣请再战南越。” 皇上眼中闪过喜悦之光。 “长宁侯,你莫不是不知国库现在的情况。再起兵戈,哪里来的银子去打仗?”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道。 皇上的目光继续观察着诸臣的面色,他们有的欣喜,有的却在发愁。 当皇上的目光扫到立在首位的东平王、北静郡王、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几个时,眸中的光更亮了。国库虽然没钱了,这些旧功勋家里可是金银成山哪。 第86章 婚事不耽误 礼朝开国时因军功分封了四个异姓王,既东平王、北静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如今继承爵位的均是他们的子孙辈了。 和绝大多数世家子一样,开国四个异姓王的后裔如今只有花架子,不堪其用。如南安郡王,连尚未完全开化、小国寡民的南越都打不过。再比如,北静郡王除了跟世家子交好之外,面对如今外敌入侵,竟是一声也不吭。 不仅这四位王在皇上凛冽的目光下深感战栗,就连在朝中的八公的后裔,也是瑟瑟发抖。毕竟江南豪族甄家刚刚是白茫茫了。 贾政刚刚外放了,否则要是看到贾珠挑头主战南越,只怕是要晕厥过去了。 良久,皇上道:“国库的亏空,就从如何亏空,何人欠了国库的钱查起。” 户部尚书只觉得冷汗直冒,欠了国库钱的那些人,位高权重,岂是他办得了的。 “令忠顺王领户部,彻查国库亏空,欠国库钱者,一月内速还。”皇上说道。 忠顺王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皇弟,也是本朝最位高权重的权臣。忠顺王府最受宠的伶人琪官,就跟宝玉要好。那会子琪官置了产,玩失踪的时候,忠顺王就曾经来贾家要过人。也就是那次,贾政把宝玉痛打了一顿。 “臣领命。”忠顺王道。 贾珠观皇上的意思,肯定是要打的,那就没有和亲这档子事儿了。但是什么时候打,得等忠顺王把朝中官员欠国库的钱凑齐。不过,三*妹妹探春不用去和亲了,贾家终是又迈过了一趟子祸事。只是,皇上若点李岩为将,一家子人又免不了为他担心了。 贾珠的心情很复杂,既为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小舅子李岩而高兴,又免不了心疼他。贾珠想起自己在李岩这个年纪,人在翰林院修书,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回家之后都是妻子的热汤热饭等着。若李岩这番去打南越,南境湿热,多蚊虫烟瘴,而且明年跟黛玉的婚事也只怕会延后了。 回去后,贾珠就忧喜参半地将白天朝堂上发生的事讲给李莞听。 “跟夫君打个赌,岩哥儿出马,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南越就退军了。而且将来会再也没有力量滋扰我南疆了。”李莞笃定地说,“南越强不过西北的骑兵,更何况他们师出无名,强占我土地。可能还会比我们想的更快。” 贾珠笑着道:“娘子对岩哥儿信得很足啊。” 李莞道:“那当然,我对我的至亲都无条件地相信。” 贾珠叹了口气,道:“大将军伤重身退,我朝最得力的干将就是岩哥儿了。岳父岳母又该担心了。” 李莞笑着道:“报效国家,是无上的光荣。我父母亦是顶力支持岩哥儿的。” 贾珠其实很早都看到了李家跟贾家对待子女不同的态度。贾家护子,一定要把孩子揽在羽翼之下。而李家,却会让孩子自己在风雨中翱翔。二者皆出于爱。而贾珠自己,其实倾向前者。 妻子李莞的一番开解后,贾珠心里稍安了一些。他望着窗外高高挂着的一轮明月,心中祈祷着上苍,愿妻弟李岩一切顺利,得胜凯旋。 次日,贾珠早早上朝去了。李莞照顾柔姐儿吃了早饭后,便去贾母处告知探春不用和亲的好消息。 贾母本就为探春的事怄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精神不济地歪在榻上。一听到探春不用去和亲的消息,贾母立刻来了精神,连说“好好好”。 李莞便让鸳鸯传早膳。 贾母一连点了好几样吃食,笑着道:“宫裁啊,你带来的消息可是真开了味啊。” 说罢,她又差人跟王夫人、赵姨娘给个信儿,好让她们也安心。 鸳鸯将早膳布上桌。贾母喝了一碗鸡丝米粥,又吃了两块桂花藕粉糖糕,面上方现血色。 贾母心情大好,让李莞陪其去花园转转。 “今年就无大事了,就等明年开了春,玉儿、迎丫头的婚事成了,就妥帖了。”贾母道。 李莞并未将朝廷要点将李岩的事马上告诉贾母,想着她这几日不思饮食,想让她多高兴一会儿。然而,李莞又不想骗她,明年开春,迎春跟满庞的婚事能成,黛玉跟李岩就不好说了,还得看李岩何时归来。 贾母见李莞不说话,又看她似心中有事。贾母是何等聪明的一个老太太,她顿了顿,忽然问:“朝廷莫不是要点岩哥儿的将?” 李莞被猜中了心事,便点了点头,回贾母道:“大将军王年岁渐长,已经功成身退。眼下朝中堪用的,只有岩哥儿了。” 贾母的脸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李莞忙道:“祖母不用担心,岩哥儿是常胜将军,是朝廷的护国柱石。有金钟罩护身来着。况南越弹丸小国,那里及西北之敌。此番定能凯旋。” 贾母忧心道:“听闻南方边境,多烟瘴。南安郡王就是吃了这个亏,才惨败的。” 李莞笑着道:“南安郡王是南安郡王,岩哥儿是岩哥儿,祖母就不要担心了。” 正说着,贾敏带着黛玉就来了。 “外祖母不用担心,对付烟瘴有很多办法。三国时期诸葛亮就曾经用中草药对付烟瘴了。”黛玉笑着道。 昨儿李岩回去后,李家就得了信儿,知道皇上要点岩哥儿的将去对付南越。今儿一大早,李母就登了林家的门。林老爷在扬州做御史,逢年过节才回京都,如今只有林夫人贾敏跟林姑娘在。李母跟贾敏说了来意,提出婚期往后挪。 贾敏说,岩哥儿是他们看好的女婿,他们全家等他凯旋。 李母跟林家说明了后,便回了李家。贾敏便带着黛玉来跟贾母问安。 贾母一手拉着贾敏,一手拉着黛玉。贾母心道,刚刚说探丫头不用去和亲了,谁知竟是岩哥儿把事情给挡下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母的心又波澜再起。 贾敏安慰贾母道:“母亲不必担心。岩哥儿的“护国柱石”的封号不是白来的。待得胜之日,您就等着喝他俩的喜酒好了。” 贾母拉了又拉贾敏和黛玉的手,道了声,“我等着喝他们的喜酒”。 黛玉在得知李岩要去征战南越时,心中也有了想法。确实如贾母所言,南境多烟瘴。而她所知的对付烟瘴的办法,就有草药。如今,她在太医院做女医挚。她想着,南境跟西北的环境大不一样,与其在家坐等担心,不如请缨同去。 只是,黛玉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告诉贾敏,因为担心母亲会不同意。先斩后奏肯定也不对,得找个能说得上话,母亲又愿意去听的人。 贾敏陪贾母回屋叙话,黛玉说要去稻香村吃茶。 李莞便知黛玉有话跟她讲,本以为她是担心李岩。李莞已经准备好了安慰贾珠的话,来安慰黛玉。 谁知,屋内无人时,黛玉竟然讲:“大嫂子,我也要去打南越。” 李莞手中的茶盏一歪,心道,我这还是穿的红楼梦吗?不会套了一个花木兰世界吧。 黛玉见李莞面现惊色,笑着道:“大嫂子,我想跟太医院请缨,与此番征南越的大军随行。” “原来如此。”李莞道了一声。 “我想着,与其在远方担心,不如为他做些什么。哪怕为将士们熬一碗草药解暑解毒也是好的。”黛玉垂眸,转着手中的茶碗。 李莞道:“我不担心岩哥儿,他是个练家子,又熟读兵法,打个南越不在话下。我倒是担心姑娘的身子,南方湿热,姑娘可受得住?” 黛玉笑着道:“大嫂子,我虽有不足之症,但却知如何调理。如今我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 李莞又问:“姑姑知道这事儿吗?”她心道,姑姑贾敏不一定同意的。她为了陪宝贝女儿,千里在京都置办宅院,怎舍得女儿去那蛮荒烟瘴之地? 黛玉狡黠一笑:“所以来找大嫂子了。” 李莞恍然大悟:“姑娘这是找我当说客了。” “我等大嫂子好消息。”黛玉笑着道,“我去看看探春妹妹。”说着,就喝尽盏中之茶,携着雪雁去了探春处。 李莞倒是觉得,既要尊重黛玉的意思,也要尊重贾敏的意思,更要听李岩的意见。所以,“说客”只是说笑之词,李莞觉得自己把黛玉的意思带到就好。 第94章 探春原以为要去南越和亲,在屋里哭了几天。父亲竟外放出去,太太也不为她走动,探春原觉得天都塌了。今早又听说,皇上要打南越了,不和亲了,探春的心境顿时乌云转晴,不但不哭了,还止不住地笑。 探春这会子见到黛玉,眼泪又出来了:“林姐姐,我的事让岩哥哥出征南越,把你们的婚事都耽误了……” 黛玉给探春递了帕子,柔声道:“妹妹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引。岩哥哥在,就不会让我礼朝的女子去和亲。我也不愿意的看我朝被南越欺负的。” 探春擦罢眼泪,失笑道:“林姐姐说得跟花木兰似的。” 黛玉亦笑道:“悄悄告诉妹妹,此番,我就要去做花木兰了。” 第87章 黛岩婚事(1) 探春听黛玉说要做花木兰,讶异万分:花木兰可是混在军中,都没人看出她是女子的体格,上阵杀敌,巾帼不让须眉。 探春道:“我想着林姐姐骑马佩剑的样子,我就又想起另一个人了。” 黛玉以为探春又拿她和李岩打趣,脸微微一红,随即用团扇遮住,问:“三妹妹想起了谁?” “张飞。”探春笑着道,“要林姐姐提剑,不就跟让张飞绣花一样吗?” 黛玉失笑道:“我去南越,非携马引弓,而是去提药箱子的。” 探春听后更是讶异了,“林姐姐真的要随军去南越?姑姑可同意了?” “刚刚去找了大嫂子,她正说服我母亲呢。”黛玉的目光投向窗外稻香村的方位。 探春笑了,“大嫂子点子多,她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母亲最听大嫂子的劝了。”黛玉亦是笑。 两人说笑一阵,探春叹息道,“但凡太太也能如姑姑一般听劝,我也想走出去。” 黛玉按了按探春的手,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三妹妹切放宽心。跟大嫂子一起好生打理生意,明年跟三妹妹讨份儿大礼。” * 诸人在贾母跟前又热闹了一番,但老人家上了年纪,眼见着就乏了。贾母被鸳鸯扶去休息,李莞将贾敏约去了稻香村喝茶。 李莞将黛玉想随军的意思跟贾敏复述了一遍,不增不减,只说黛玉说过的话。“姑姑,玉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贾敏手里的茶杯顿了半晌,随即又不急不缓地稳稳端起。她品了品茶,对李莞道:“母亲最爱喝这洞庭湖出产的老君眉了。我原是不喝这茶的,觉得这茶性太温。现在喝起来,便觉入口回甘,别有一番滋味。到底是上了年纪,转眼一看,玉儿都什么大了。罢了,她有她的主意,我若要强拦她,平白生些不高兴来。就是……” 李莞听贾敏的意思,似乎是同意黛玉随军去打南越了。但见贾敏眉间有忧虑之色,李莞忙只道她是在担心黛玉。 贾敏继续道:“有岩哥儿这个护国柱石在,我是不担心的。但是玉儿就这么去,终归是未出阁的女儿,也说不过去。若是把婚事提前,这一个月得操劳亲家,我又过意不去……” 李莞喜道:“姑姑放心,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证办得让姑姑满意。” 李莞知道贾敏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但没想到她开明至此。就是放在后世,也是难得的开通。 “宫裁,你可要注意身子,别太累着。可不要大办特办,又在这个口子上……”贾敏道。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广开鸿儒,召集贤才,修河堤,治水患,平西北,办了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然而,太上皇晚年留下了诸多鄙政,如今的国库捉襟见肘。眼下要打南越,朝廷正值用银子之际,皇上的目光早就盯向了四王八公这些旧功勋,以及其盘根错节的网脉。皇上把忠顺王这个当朝第一权臣,放到户部,追讨官员欠国库的银两,就是有要整治四王八公的意思。 当然,贾家这些年由李莞掌家。悍妇主持中馈,一家都很是消停。况贾家也未在朝廷核心多年,国库的门都摸不到,更谈不上欠国库的银子。此时的整治,还轮不到贾家。 “知道,姑姑放心,我一定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既不铺张,又温馨。”李莞道。贾敏说的风口,便是如今的局势。 贾敏听李莞如此说,这会子,眉眼是真的舒展开了。元妃省亲就是李莞办的,外边看着体面,里边也没有耗家底。当初跟元春一起省亲的吴贵妃和李贵人,一个在城外买地修盖省亲别院,一个在家里耗巨资动工破土。两家耗尽家资,家主在外敛财变本加厉。如今,吴家和李家,和很大一部分朝廷高官一样,正在四处在筹银子,来填补国库的账了。 “如此甚好。”贾敏道。 且说黛玉在探春处玩闹一番,回头去找母亲一同家去。探春也跟随黛玉一处,想着若姑姑不同意林姐姐随军去南越,自己也能帮着林姐姐说两句。 结果,黛玉、探春二人一来稻香村,就听到贾敏跟李莞在合计黛玉跟李岩的婚事。 “玉儿跟岩哥儿定亲也有一年多了,此时成亲,也合礼仪。”贾敏道。 刚刚掀帘而入的黛玉和探春二人,一脸震惊。 “母亲……”黛玉的脸瞬间一阵绯红。 “太好了,林姐姐。”探春激动得双手握住黛玉的手,高兴得都快蹦起来。探春本觉得,是因为自己被南安郡王太妃点中去和亲,岩哥哥、林姐姐才要去前线,耽误了二人的婚事。现下探春闻此,可谓是天大的喜讯。 “林姑娘只管放心,大嫂子保证办得让你们满意。”李莞笑着道,“我的办事本领,那是有目共睹的。”李莞今儿高兴,又代表了李家,就不像往常那么低调了。她的弟弟要娶大才女回家,那可得高调一些了。 黛玉低着头,手里搅着帕子。她想随军也好,他们提前日程的婚事也好,都是母亲、大嫂子同意、拍定的。岩哥哥目前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虽然未出阁的女子跟未婚夫婿,一般是不见面的,但是黛玉出入太医院,在宫中总能远远地看到他。不过,她以往只是远远地看看而已。 而这一次,她想自己跟他说。 本朝的将领只在点将领了兵符后,才跟军队在一起。平定西北后,李岩封侯,回到京都,领了禁军。所以,黛玉出入宫廷时,就能看到他。 次日,李岩依例巡查宫内外的禁军守卫。 有兵士来报:“李将军,您请的太医,在宣德门外侯着您。” 李岩一脸懵,我好好的,什么时候请了太医啊?但是他并未道出心声,因为身旁皆是站列得整整齐齐的兵士。 李岩道:“我祖母最近饮食稍差,找太医去给祖母瞧瞧。”李老太太得知他要去打南越的消息后,面上支持,但到底还是心疼孙子,最近也是饮食差了些。老太太不让惊动太医院,便在外边找大夫看过了。大夫开了几副药,说不打紧。因此,李岩这么说,也是实情。 李岩倒有些好奇,是哪位太医主动在宫门外找他,正好可以让他给祖母瞧瞧。 走出宣德门,但见一束发白衣,背着药箱,带着小药童的医者,驻立在墙角。洁白的裙裾,和束发的飘带,在城墙外的风中飞舞,如出尘的仙人一般。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未婚妻子林黛玉,以及她的小丫鬟雪雁。 她冲他见了个礼,“太医院林医挚见过长宁侯。” 抬头间,她竟比天上高挂的太阳还要耀眼。李岩一时间呆住了,回过神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他们订婚了,但是却始终依着礼法,其实并没有单独相处过。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回荡着姐姐平日里说他的,你这个石头啊。 “林医挚。”李岩忙还礼。 “在下如约到此,给老太太请脉。劳烦长宁侯带路。”黛玉道。她来的路上本有些紧张,因为以往和他相处,要么远远看着他,要么在府里碰到,身边也是有一众的姐姐妹妹簇拥笑闹着。没想到,他比她还紧张,她反而成了不那么紧张的一个。 “哦,对,那劳烦林医挚了。”李岩道。他俩还想一块儿去了。 李岩将自己的马车让给黛玉和雪雁,他骑着马,领在马车之前。 看着远去的李岩的背影,守在城门外的士兵们议论着。“长宁侯,真是孝子贤孙,无论多高的爵位,都不忘记给自己的祖母请太医。”“那位林医挚,好像是长宁侯的未婚妻。”“什么?那医挚是女子?”“你怎么才知道……” 黛玉从马车的帘缝中看到,那不是去往李府的路,还是通往城郊的路。想必岩哥哥是知道,她有事要找他。 京郊有一片柳树林,古来就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李岩想着,今日带着黛玉去长宁侯府看祖母之前,就跟她好好道个别吧。 李岩下马,牵着马立于柳树下。柳林外有一条护城河。杨柳依依,流水淙淙,李岩的神色有些肃穆。他本不惧生死,其父李守中在接受李岩武举为将后,便常用李白的“男儿裹尸以革,魂归关山月”来教导他。 第95章 然而,此时此刻,对着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南越跟漠北不用,苦寒尚能熬一熬,烟瘴之地,瘟疫横生。南安郡王虽然不堪为将,但是数万中原兵败北给小小南越,跟其恶劣环境不是没有关系的。 他默默地折了一截柳条,递给黛玉。柳永笔下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大约就是此情此景吧,虽然现在不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月亮。 黛玉接过那截柳条,看着李岩俊俏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四个大字,都被整笑了。“岩哥哥,古来就有临别时,折柳送友人。不过,我们用不上。” 李岩被黛玉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跟在黛玉身后的小丫头雪雁也在笑。李岩便更不好意思了。“林姑娘,怎讲?” 黛玉笑着道:“因为我也要去打南越了。” “?!”李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黛玉解释道:“南面尚未开化,多虫蛇瘴气,一不留心,中原兵士便会水土不服,染上瘟疫。我懂医理,想跟随大军去南越。母亲已经同意了,我父亲什么事情都听我母亲的。今日我来面请主帅同意,岩哥哥若没有意见,明天我就去恳请皇后了。” 原以为的别离,竟然有朝夕相伴的机会,李岩怎么会不愿意。但是,正如黛玉所说,南面没有开化,他更担心黛玉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林姑娘,我担心……” 黛玉道:“我知道岩哥哥在担心什么。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若无十分把握,也不会今日来跟岩哥哥请缨。太医院中,我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若是派崔太医、商太医那样的白首老者,那才让人担心呐。只是……”黛玉的脸微微一红,“只是我母亲说,只有我们完婚,母亲才会同意我随军出征。今日我来找岩哥哥,也是想来问岩哥哥的意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清透的湛蓝。李岩的眼神柔得都要化掉一般,和她相伴一生,是这些年来他最美好的憧憬,以及为之向前的力量源泉。 第88章 黛岩婚事(2) 就在欠了国库银两的大臣们、旧功勋世家们,被当今圣上追讨国库欠银之举,惊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林、李两家,正在如火如荼地商议着婚事。 林如海如今还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任期上,接到了女儿婚事的日程,又适逢一年一度回京述职之际,便马不停蹄地往京都赶。 林如海虽然对女儿要随军,以及对女儿婚事提前的消息讶异不已,但他素来听妻子的,且女儿所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一番思索后,他便接受了。 黛玉道:“爹爹您就放心好了。女儿的身体状态,自会调理。况且女儿也从未去过比京都更远的地方,正想去看看异乡的风土人情。往日薛小妹来荣国府的时候,跟大伙儿讲她去过的那些个远方的古迹,还写了十几首怀古诗呢。女儿原先心里是羡慕的,如今也有机会实现了。可不正好吗?” 林如海素来将黛玉当男孩子培养,给她念的书都是男孩子念的《四书五经》。黛玉的性子既有生为女子的细腻一面,也有仕人的风骨。林如海苦笑一番,拿他这个女儿没有办法,想必夫人也是这般没辙了,所以同意了女儿的主意吧。 “也罢,为父也去问问军中还差不差职,也好路上照顾你。”林如海道。 贾敏笑道:“你若是一同前去,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莫说我们这一关你过不去,就是皇上也不得点你随军的。” 原来,林家一脉都清瘦,林如海就是这般。平日里,一身官袍,两袖清风,颇有仙风道骨。然而,南境酷热潮湿,加上烟瘴疫病,林如海这般的身体素质,加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皇上是不得点他去南境的。 林如海终于被说服了。黛玉和李岩的婚事,便进入嫁娶的流程。嫁妆要准备,亲朋要给信,送亲有哪些人,流水席面要怎么办,都要操持。 尽管黛玉和李岩的意思,便是一应从简。林李两家在此事上,也达成了共识。即便如此,贾敏也是忙出忙进,脚不沾地。 “要是能在亲朋里,找个像珠哥儿媳妇儿那样能干的,帮衬帮衬夫人就好了。”林如海道。他是想帮忙,但是内宅之事,他无甚经验,比如喜服的绣样,头面的款式,幔账搭在哪里,灯笼挂何处,送嫁安排哪些人,招待送嫁的宾客的宴席如何开等等。 贾敏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 “母亲说的莫非是凤姐儿?”黛玉一下子就猜到母亲的心意。不过,凤姐儿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而母亲和王夫人从来都不对付。且如今王子腾在军中的官也被罢了,据说是和其欠国库的银子,且拒不缴纳有关。王子腾是王家的顶梁柱。前儿听大嫂子提过一句,王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也不知道凤姐儿眼下是何状态。 “也罢。”贾敏想到她速来跟王夫人不和,王家现在又坏了事儿,想让王熙凤来给她帮帮忙的心思,就下去了。贾敏寻思片刻,又道了声,“我还是回去看看。” 如今京都的形式,可谓是三天一小变,两天一大变,正如话本子里描写的: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榻了。 荣华富贵场,功名利禄乡,登高处,无限风光,倒下来也是摧枯拉朽。 贾敏这天来得早,遇到李莞正准备出门。 “姑姑,您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您府里找您呢。我娘家院儿里,原来不是种着些梨树么,还是岩哥儿原来移来种下的。我父亲执拗劲儿又犯了,定是说“梨”通“离”,要把那几个梨树给换了。还说什么,那几颗梨树开的是白色的花,更不吉利了。要把梨树改种桃树和李树,象征子孙满堂,取个好寓意。结果,我弟弟李岩说,要铲梨树就先铲他……”说着,李莞噗嗤一声,忍俊不禁,掩面就笑了起来。 贾敏亦是觉得李岩至诚又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李莞又道:“姑姑,如今时间紧,婚事说着就到眼巴前了。我家父亲和弟弟还这么闹着也不成啊。据说这梨树是岩哥儿跟玉儿的某种约定,岩哥儿从漠北带回来的小狐狸,就叫“小梨花”。我家父亲顽固,任谁劝都不听。我祖母和我母亲都急坏了。我这就想着找姑姑支支招。” 贾敏笑着道:“这个好办。你姑父也回来了。你姑父的话,在亲家公那儿还是管用的。” “这下我家祖母和母亲就放心了。”李莞喜道。她父亲和她弟弟李岩争执时,一家人都急过头了。一时间没有想到,李守中和林如海这两家的大老爷,以伯牙和子期自比,说是二人是高水流水遇知音呐。林姑父的话,李莞想着她父亲定是会听的。 “宫裁,我今儿来,是有事跟你打听。”贾敏道。 李莞在书房接待的贾敏。柔姐儿一大早也被奶妈抱出去玩儿去了。院儿里的大丫头、小丫头,婆子妈妈们这会子都在后院忙。书房里也就李莞跟贾敏两个人。 “姑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李莞道。 “王夫人,近来可好?”贾敏低声问了一句。 说起王夫人的近况,李莞还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王子腾被罢了官,王夫人整日更亲哥没了似的,在贾政处哭了,又来跟贾珠哭。 贾政就是个工部员外郎,五品。在京都大佬遍地的地界,五品官说是芝麻绿豆官,说是往大了在说。贾政哪有能力去救王子腾。 再说贾珠,目前官拜二品大学士。但是王子腾欠了国库几十万两银子,平日都挥霍殆尽了。贾珠既不想救王子腾,也不想为他说话。 王夫人一哭二闹不管用,正闹绝食。说是水米不进好几天了。李莞想来就觉得可笑,若当真接连几日水米不进,可还有力气闹腾?可见,王夫人只是用此来要挟贾珠,让他在朝堂上为王子腾说句话罢了。 李莞道:“太太么,说好也不太好。王家舅舅被罢了官的事儿,想必姑妈也听说了。太太正为此不思茶饭呢。但是,说太太不大好吧,闹了这几天,反而越闹越精神了。” 贾敏心道,这些年了,她这个二嫂从来就没有变过,自己的目的若没达到,便会把把事情往大了整。早年王夫人刚刚嫁来时,跟大房的原配夫人争管家权那会子,也是这么闹着的。原大房太太身体不太好,心力上就闹不过王夫人,当年管家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王夫人夺过来。直到原大房太太归西,新过门的大房续弦太太邢夫人又是小门小户出生,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先升了京都节度使,又点了九省都点检,王夫人彻底拿到管家权,才消停。 “宫裁,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啊,太太可有得闹了。”贾敏道。 李莞道:“姑妈,我们都是想得开的,不会把太太的言行往心里去。王子腾捅的篓子太大了。朝廷要驱逐侵犯我朝国土的南越,需要银子。国库正在追讨各官员的欠银呐。王子腾置若罔闻,欠着国库好几十万两不还,朝廷当然要查他。这一查不要紧,把他往日私扣军饷,谎报部将人数的老底都给揭出来了。皇上如今一心忙着跟南越的战事,只是将王子腾罢了官,已经是从轻处理了。 第96章 太太拎不清,还要让人给王子腾求情。皇上一时顾不上整治王子腾,已经是烧高香了。皇上一但想起来,旧账新账一起算,王家的那些旧底,还有更精彩的“事迹”可以扒。 任太太闹去吧。我们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好。” “你们不怄着自己就好。二嫂再怎么蛮横,也是珠儿的亲娘。到底也跟对外人不同的。”贾敏又问,“熙凤如今怎样?” 李莞道:“王子腾刚刚被罢官那会儿,凤姐儿来找过我。她那时说的话,尽跟太太说的一模一样。想必也是太太派她来当说客。后来,就没有再提那话了。” 贾敏欲言又止,本想来问问,看王熙凤能不能来林府帮帮忙,想到王家如今正在鸡飞狗跳,也就作罢。 李莞心道,姑妈一到早来找我,定然不是为了老王家的那些个八卦,肯定是有事需要相助。如今林家最大的事,便是黛玉跟李岩的婚事了。 李莞就当闲聊,问:“林姑娘的婚事,姑妈那边可需要人手?” 贾敏被问到心坎上了,笑着道:“要再有一个李宫裁,我便要接去我家了。” 李莞亦是笑着说:“我跟姑妈去就是。” 贾敏道:“你父母年事都高了,你家里还需要你打理。我们这边,你就不要担心了。” 李莞明白了,姑妈这个时候来问王熙凤的状态,就是想喊她去帮忙。凤姐儿倒是办事利落的,只是如今王家在风口,太太万一脸皮一黑,闹到林李两家的婚事上,那就不好了。 李莞道:“姑妈,三妹妹探春也是个能干的。之前她协助理家,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探春妹妹跟林姑娘素来亲厚,她去帮忙,林姑娘再高兴不过了。还有二妹妹迎春,虽然她不大说话,但是小姑娘的品味都相近。四妹妹惜春素来擅长绘画,头面首饰、喜服试样,找她参考,保准错不了。” “这样也挺好。”贾敏道。 “那我跟老太太说,这两天就把她们送来。林姑娘要是瞧见她们三个,定是高兴得不得了。”李莞道。 * 这天,黛玉正在闺中看喜服的绣样。绣娘一共给了好几款小样,哪种都好看,黛玉正难以抉择。 这时,雪雁拨开珠链而入,欢快地道:“姑娘,贾家的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第89章 备婚事(修bug) 婚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李家这边,李莞已经都理顺了。 在林如海的劝导下,李守中和李岩这对父子和解了。梨树不铲了,但是李守中要求的桃树和李树,该添的还是要添。被誉为“护国柱石”的长宁侯李岩,当着未来岳丈的面儿,喜得像个孩子,回头就安排了人移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望着李岩转身迈步而去的飒爽背影,林如海吟了句诗。难怪女儿时常独自吟诵,甚至连她的鹦鹉都会了。原来,出处在这儿啊。 林、李两位父亲相视一看,哈哈大笑。 李莞跟祖母、母亲、婶婶一起看了流水的席面。李老太太、李母、李婶皆满意。两位妹妹李纹和李绮都等不及了,掰着指头数日子。 李莞安顿好李家的事儿后,又来到了林家。 三春跟黛玉正在闺房里一起看嫁妆首饰。李莞被贾敏喊去定菜单。 大婚那日,两边都要摆酒。贾敏的意思,是跟李家摆一样的。整好李莞从李家那边定了菜单来的,给贾敏也写了一份儿。 黛玉跟三春姑娘们,又喊李莞一起看绣样。李莞又跟几位姑娘叙了会儿话,在林家吃完午饭回府。 李莞回到荣国府已经到了下午,回来时,柔姐儿正在暖阁午睡。 银蝶跟李莞讲着柔姐儿这半日的饮食起居情况。“老太太差人送来一篮子鹌鹑蛋,小厨房今日就烧了给柔姐儿吃。柔姐儿吃了还要吃,一连要吃了十颗。乳母担心小孩子脾胃弱,不好克化,便不再多给了。” 李莞点点头。柔姐儿的乳母一直都是仔细的,加上柔姐儿不挑食,小姑娘给养得白白胖胖的。比她哥哥贾兰小时候要胖多了。 银蝶又讲:“林之孝家的来问今年过冬各房分发下去的银丝碳。” 李莞道:“往年怎样的份例,今年还是怎样分发下去*。”如今荣国府各个关键管事的都是李莞的人,府里的大事小事基本都会在李莞这里先过一遍。林之孝两口子一个负责采买,一个负责分发,府里克扣、贪墨已经杜绝了好些年了。 “对了,大奶奶,琏二奶奶一大早来找过您。那会儿您已经出门儿了。问她找您有什么事儿。她不肯说,只说迟些找您喝茶。”银蝶道。 “知道了。”李莞淡淡地道了一声。 王熙凤那么一大早来,那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王夫人又要她来劝李莞,让贾珠、李岩帮王子腾在圣上面前说话好。 李莞在外跑了大半天,人也乏了,回房午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小厨早就房把晚饭都备好了,被银蝶放在蒸笼里保温着,待大奶奶醒来可以随时吃。 果不其然,王熙凤下午的时候又来过了。结果,李莞在睡觉。王熙凤也不让底下人扰了她的瞌睡,便打道回了东院,心想着,太太那边交给她的任务,只能明儿再来了。 谁知,晚饭过后,李莞竟然自个儿找上门了。 “原来是想喊你一同去给林姑娘看绣样的,想着你在忙,我就自己去了。”李莞笑着道。跟着她的素云还带了些茶点果子。 “我原也想着是跟大嫂子同去的,竟没想到大嫂子天没亮就走了,可让我空跑一趟。”王熙凤亦是笑着道。 王熙凤在自己家中,妆容不如外出是那般浓艳。晚饭后吃掉了的口脂还未补上,面上的脂粉也薄了些。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李莞拉着她的手道:“这些时日,我尽忙着我弟弟的婚事了。你的身子最近可好?” 素云将茶点交给平儿,平儿便把其一一装盘,摆在王熙凤和李莞之间的案上。 王熙凤挥手示意平儿退下,李莞也让素云跟平儿同去。贾琏这个骚包又不知道在哪儿浪去了,这会子还没回,屋内再无旁人。 王熙凤叹了口气,道:“大嫂子,王家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我大伯父王子腾被褫夺官位,贬为庶民。王家上下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李莞静静地听着王熙凤的诉苦,以往也听过了,并没有换新词。 “太太还说,甥舅情同父子,珠大哥不向着自己舅舅,难道还向着外人?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只怕李家也免不了……”王熙凤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莞的神情。 李莞一口茶呛住,咳了好一会儿。王熙凤又给她倒了口清水,又给她拍背顺气。 李莞缓过气儿后,拂手制止王熙凤。这些话,应该是王夫人让王熙凤说的。王熙凤关心她手头入账的银子,可比关心别人家有没有饭吃,要多得多。 “我们姐儿俩儿,也不说些有的没的了。太太那儿我就回过了,古往今来,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是欠国库的银子,还是好几十万两。姐儿说说,我们怎么帮?”李莞道。 王熙凤不语,转着手里的茶杯,垂眸看着茶杯中随之转动的浮茶。 “太太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堪比盘古开天辟地之神力,几十万两是想从我们院儿和李家出? 王家是富贵之家,砖头缝里扫出来的零碎,就够普通人的一辈子。我李家世代书香门第,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就是把我家通通变卖了,也抵不了王家舅舅欠的几十万两。”李莞冷笑一声,接着道,“若太太是真心想救王家舅舅,也不是没有办法。把荣国府跟底下的庄子卖了,倒是能抵舅舅的欠款。明年你珠大哥说是要去江宁,横竖我们一家都去江宁了,也不愁地方住,老太太如果愿意跟我们走。多的人也带不了了。太太么,如果同意她自己找房子住,想卖荣国府救王家舅舅,我不介意帮她跟老太太提。” 李莞心道,王夫人若敢提卖贾家的家产给王子腾还债,贾老太太跟贾政就能让她直接回王家。再说,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的宅子、田庄、铺子若都卖了,远不止区区几十万两。王子腾一家就是宁愿抱着财死,也不敢散了财给自己一条活路。王夫人看不透,一心在贾家闹,还想闹到李家去,说句猪油蒙了心,也是轻的,不如说脑子里面尽灌的是猪油。 “哎哟哟,大嫂子,我也就是提了一嘴。嫂子怎么说到要变卖家产了?”王熙凤忙道。 “这不是太太说我跟你珠大哥两口子见死不救么?这救人的法子,我都替太太想好了。太太若是不同意这般做,就不能什么盆子都往我们屋里扣了。”李莞道。 王熙凤在心中啧啧称奇。这大嫂子是出了名儿的悍妇,全家变卖,这种让人背心发凉的话,在她口中轻飘飘地就说了出来。太太是斗不过她的,她这个人隔了房的妯娌,犯不着吃力不讨好。 第97章 “是是是,嫂子说的都对,回头我去劝劝太太。”王熙凤话头一转,赔笑道。 “你也顾着自己一些。别尽给人家操心,罔顾了自己的身子。”李莞道。 王熙凤忙用双手捂了捂脸,笑着道:“这不是大嫂子突然就大驾光临了,我还来不及好好收拾就出来见人了。” 王熙凤如今都到了要“好好收拾”,才能出来见人的地步了,可见她也知道自己的憔悴了。 “怒伤肝,思伤脾。你劝劝太太,自己也莫去担无畏的心。”李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子腾一家未必就没有路,他们不肯走,旁人犯不着为此着急伤了自己的身子。” 王熙凤被李莞点醒了。太太跟珠大哥一家闹个什么,明明卖宅子就能解除的祸事,偏偏要闹得几家都不得安宁。 王熙凤缓缓放下茶盏,对李莞道:“大嫂子,我明白,我好好替大嫂子转达。” “那你先休息,我回去招呼柔姐儿歇下。一会儿你珠大哥也要回了。”李莞道。 “我送送大嫂子。”王熙凤忙起身。 李莞止住她,笑着道:“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平儿送我们就好。” 王熙凤遂让平儿送李莞跟素云出东院儿。 路上,李莞问了王熙凤近日的状况,包括饮食、睡眠,以及她原来落胎时留下的落红症的情况。平儿皆一一作答。 “平儿姑娘,你们奶奶要是再有不舒服,不思茶饭,又有藏着掖着讳疾忌医的情况,你大可到我这里来说。我请的大夫,她不能不见的。”李莞道。 平儿忙答应,心下一阵感念。回头平儿将李莞之言尽数转告给王熙凤,王熙凤也是念其关心。倒是自己的姑母,很久都没有如此关心过了。 次日一大早,王熙凤还是去了荣禧堂跟王夫人复命。 荣禧堂内十分安静,只听得院里洒扫落叶的“沙沙”声。 贾政并不在。众人皆知,他宠爱赵姨娘,早就不在荣禧堂里过夜了。 王夫人此时正在佛龛前跪着,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念着阿弥陀佛大悲咒之类的佛经。 “太太,琏二奶奶来跟您请安了。”小丫头子来报。 王夫人忙扶着小丫头子,从禅垫上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佛珠,就跟小丫头子同去了。 王夫人见到王熙凤后忙问:“怎么样?珠儿媳妇儿可有说什么?” 王熙凤将李莞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王夫人听。 王夫人气得直觉得头顶冒烟,怒道:“李宫裁真是个泼妇。她竟然拿变卖荣国府相要挟!还要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王熙凤替她拍着背,顺着气,劝着道:“太太,姑母。我无嫡亲兄妹,父母过世后,就数您最亲了。您可别怄坏了身子。常言道,怒伤肝,思伤脾。李宫裁纵然蛮横了些,但说的那些,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句不该的,眼下朝廷要打大仗,大伯欠着国库的银子至今未还。不过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王家的田宅卖一部分就还了。可王家大伯宁愿抱着财死,也不愿意给自己留条活路。亏得您还给他四处奔走,不惜得罪自己的婆婆、丈夫,还有儿子。 如今大伯只是罢了官职,还是从轻发落了。贪墨军饷,谎报兵员,这些都是多大的罪啊。这时候要是再有人再皇上面前提,大伯还是不还钱,皇上旧账新账一并算了,抄家流放都不为过。 姑母,说什么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伯父可有想过,他这样往死里整,可会连累到旁人?还有我们这些从王家嫁出去的女子?” 王夫人一阵愕然,从“夫不贤子不孝”的泥潭中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云雾被拨开了。王子腾的夫人前儿给王夫人上的眼药,骤然退去。是啊,对王家来说,不过就是几十万两。王子腾是嫡子,是王家的大宗,继承了王家所有的家产。哪里会在乎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如今都被皇上免了官,换句话说,也是给王家一个机会凑钱。可王家人呢?钱依旧不还,还撺掇着让贾家和李家人替其奔走。 “来人,备车。”王夫人沉沉地放下手里的茶盏。 * 李莞的院中,鸡鸭鹅在朝阳中信步而走。 李莞给银蝶还有乳母交待了柔姐儿今日的吃喝。李莞今日还是要去李家和林家两处看看。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就在李莞跟底下人说话之际,一旁伏在小方桌上玩耍的柔姐儿,竟然随口吟了首诗。 这句怀旧的唐诗,在童稚的音下,竟显得如此可爱。 “这句诗是谁教的呀?”李莞问。 柔姐儿道:“柔儿听兰哥哥念的。” 李莞笑了,兰儿在宫中作太子伴读,想必日子是真枯燥了。 李莞道:“娘亲教你一句。” 柔姐儿拍着手称好。想必是耳濡目染,小丫头竟然从小就痴迷于诗。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李莞道。这句诗出自苏东坡的《定风波》。李莞独爱这句诗的洒脱。心高胜海阔,意广似天空。 柔姐儿复述了一遍,用她那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李莞,甜甜地笑着,道了一句,“不怕。” 第90章 凑热闹 且说这天王夫人被王熙凤一番话点醒后,随后就去了王子腾家里。 马车停在了王家门口。 王家宅院那个气派,丝毫不逊于国公府门第的贾家。三开门的红漆大门,两边各蹲着一只汉白玉石狮子。 高门大户只在重大时候才会开大门,平日里只开角门。东西两个角门都有仆从守门。刚刚有挑着几箩筐新鲜蔬果鱼肉的脚夫,从西角门入府。 王子腾被罢免官职以来,王家的吃喝用度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王夫人想着自己被王子腾夫人撺掇着回家跟贾政、贾珠闹,一声嘲讽的笑便溢了出来。贾家给闹得一阵晦气,王家依旧在好吃好喝。 “姑太太来了。”看门的小厮看到王夫人,忙跟她行礼。 王家就是个看门的,用得都讲究,专挑那长得体面,又伶俐的。这挑人买人就得花银子。不像李宫裁管家后,前院看门用的老叟,后院看门用的婆子,美其名曰经验丰富,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花钱买看着体面的新人。 看门小厮将王夫人领进门儿,老远就跟王子腾夫人报,“太太,姑太太来了。”言语间透着欢喜。可见王家是天天盼着王夫人的到来,也可以看出那小厮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儿。 王子腾不在家,跟其夫人迎上前。王子腾的夫人拉着王夫人的手一直到内屋,秉退左右后道:“可把你盼来了。珠哥儿可是答应给他大舅求情了?” 王子腾夫人头上簪着金凤,耳朵上缀着翡翠,脖子上套着红珊瑚珠,手腕上戴着金镶玉,这还是平日在家的派头,少说也值千两,她出门的打扮则是更甚。 王夫人道:“嫂子,我这个做弟妹的说个体己话。就算珠儿在皇上面前求情,大哥欠国库的银子就能不还吗?皇上这会儿忙着筹备打南越的事儿,旁的顾不上。若是这时候再把大哥往皇上面前推,皇上新旧账叠在一起,就麻烦了。” 王子腾夫人听罢,面色一凝,眉头瞬间簇了起来,目露嫌色,但那些微妙的表情转瞬就过了,她迅速换上一张热情的笑脸。“欠了国库银子没有还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北静郡王、南安郡王不都欠着几十万两吗?就是一般朝官,宁愿欠着个几千、万把两银子,也不还。是因为缺银子还不起吗?” 王夫人在心中冷笑着,这些公卿世家们欠着国库的钱,有钱也不还,宁愿罢了官还是不还,这是抱成团和当今圣上做对啊。 但是王夫人并未将她的嘲讽表露出来,笑着问:“嫂子,怎讲?” 王子腾夫人道:“管国库借钱,是太上皇时期的老规矩,在野的京城高官,人人都借,借一两银子也是借。若是不借的,反而会被认为是假清高,是异类,会遭排挤。 眼下也是如此。还一两是还,还几十万两也是还。为什么很多人都不还了?因为还了,就意味着跟众多不还银子的世家、官员站到对面了,脱离了太上皇时期就抱团的京官圈子。往后在朝中,既不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又背离了太上皇时期的功勋大臣,便再无立锥之地了。” 王夫人这下子就没法接话了。贾家就没有欠国库钱。贾政的五品工部员外郎的芝麻官还是靠家族荫庇来的,他没资格往国库借钱。贾赦靠袭爵而来的一等将军,名下无一兵一卒,也从未踏足过军营,只是有个爵位领俸禄,更不谈去借银子了。贾琏、东府的贾珍、贾蓉父子,都跟贾赦是一样的情况,挂着个名头而已,并没有实际职务,也不存在搅进京官往国库借钱来抱团。 虽然说此时贾家在这遭上免了一桩祸事,但其原因并不那么能拿得上台面。除了贾珠是真才实学,考取功名,有了一番作为;贾家的其余男丁们,不过是在混日子罢了。 王子腾夫人恼王夫人不帮她,明明见她面有尴尬之色,还继续道:“弟妹也不想想,当初你刚刚嫁入贾家,事事都被原大房娘子压一头。还不是你兄长提了京都节度使,王家有了体面,弟妹才能水涨船高跟大房一较高下。 第98章 这会儿,弟妹稳住了荣禧堂,把大房一家赶去了东边的小院落;儿子孙子都出息了,倒是把娘家人往日的帮衬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嫂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夫人见王子腾太太黑了脸,忙解释道,“我哪儿能忘记娘家。珠儿确实出息了,整天伴在皇上身边,才比旁人更明白皇上的意思。大嫂还是赶紧劝劝大哥把国库银子还上吧。珠儿说,此时不让皇上想起王家,就是王家最大的走运。大嫂还是赶紧劝劝大哥把国库银子还上吧。自古跟皇上作对的人,几个有好果子吃。留着命在,不怕往后没得官做。” 王夫人原是被贾政、贾珠的态度给气住了,昨儿被王熙凤点了点,便想明白了。 王家没有读书的风气,王子腾少年时就讨厌念书,娶的媳妇儿只认得几个字。所以,王家并没有贾珠那般博古通今的觉悟。王子腾太太更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俗人,她只当是贾珠不肯帮舅舅的托辞。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子腾太太假意留王夫人吃饭。王夫人这会子,哪里吃得进去,分明听出王子腾太太就是在撵人了,便借口有事要走。 王夫人这天心很沉,她似乎看到了王家的结局。若兄长还是这般执迷不悟,王家的祸事就不远了。到底是自己娘家,王夫人越想越苦闷,也不回府,让车夫赶着车去了薛家,想跟她的妹妹薛姨妈说说话。 薛姨妈见王夫人来了,便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好一番寒暄。还不等王夫人开口说她的心事,薛姨妈就喜气洋洋地说了起来。 “咱给蟠儿说了个媳妇儿,打算最近把喜事儿办了。蟠儿的性子,有个人帮忙管管,也是好的。”薛姨妈道。 王夫人心里直打鼓。薛蟠的婚事怎么来得这么急?原先不是相看几家的姑娘,举棋不定的吗? 思想想去,王夫人认为,薛家急着给薛蟠成亲,可能跟今日林李两家突然宣布婚事有关。黛玉都要嫁了。宝钗比黛玉还大三岁呢,早就及笄三年了。宝钗一直不嫁人,是为了等贾家老太太跟贾政松口,好嫁给宝玉。而贾家老太太一直是想黛玉嫁给宝玉,这样她最亲的外孙女儿就能留在她身边了。谁知,黛玉嫁到李家了。贾家老太太还是不松口。薛家面上太难看了,所以就急着给薛蟠找了个媳妇儿。热闹场面遇到亲朋好友,薛家也有话说,不是不打算嫁宝钗,而是先给哥哥娶媳妇儿,再嫁妹妹。这么说,人家就不能再问了。 王夫人问:“是哪家的姑娘?” “蟠儿上次出门贸易的时候,顺便走了一家老亲,也是和我们一样在户部挂名的行商。数一数二的大门户。”薛姨妈将“大门户”三字说得格外的重。 王夫人听明白了,薛蟠找的是商户之女。这世间的顺序便是,士农工商。商人虽有钱,但是没有社会地位。薛家虽然是皇商,但也是商贾。薛家想娶个像样一点儿门户的世家女,人家都看不上。更何况薛蟠那品貌实属不佳。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儿,也是可以的了。 王夫人连道不错。 薛姨妈道:“说起来,姐姐也听过,就是那“桂花夏家”。几十倾地,都种桂花的夏家。这长安城里城外开的桂花局子,都是她家的。” 王夫人“噢”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府里移的桂花树,就是她家的。” “正是她家。”薛姨妈道,“如今夏家太爷没了,只有一个老奶奶带着个亲生的闺女在过,家里也没有兄弟。” 吃绝户。王夫人脑海中闪出这个词儿,但是直白说出来就不好了。王夫人心道,她这个妹妹不愧是个生意精,什么都算计好了。千挑万选,敢情是奔着夏家的家产去的。 薛姨妈在“利”面前,向来都是没皮没脸的,王夫人说不出口的话,她自个儿说出来了:“可惜啊,夏家这一门子,竟是绝了。” 可是,薛姨妈的语气还有些高兴,一点都不“可惜”。 王夫人这个高门太太,还是要些面皮的,体面话还是要讲的:“也不说绝不绝的这样的话。只说这姑娘好不好?蟠儿可中意?” 薛姨妈笑着道:“既是天缘,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薛夏两家原来是通家来往,他二人小时候一起厮混过,叙起亲来,还是姑舅老表。离了几年,前儿蟠儿去了她家。 夏奶奶没有儿子,见蟠儿出落得如此威风凛凛,又是哭又是笑,比见了亲儿子还亲。两表兄妹见过后,蟠儿就相看上了。那夏姑娘出落得跟个花儿似的,在家也读书写字。” 王夫人接道:“读书写字好啊。”王子腾一家就吃了没文化的亏,跟王子腾夫人都说不明白,王子腾这个粗人就更说不通了。 薛姨妈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王夫人。不是……王夫人不是原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薛姨妈摸准了王夫人的脾气,每次都叮嘱宝钗要敛着锋芒。王夫人怎么转性儿了? “宝钗在家也爱读书写字的。”薛姨妈忙道。现在让宝钗多展示才华还来得及。正好林家姑娘外嫁了,宝二奶奶的位置空着呢。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宝玉的婚事,得老太太跟贾政点头才行,这两人是不会同意宝钗进门的。 眼下,还有比宝钗嫁不了更麻烦的事。搞不好王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王夫人便把近日自己的所见所闻通通给薛姨妈说了一遍。 薛姨妈沉思片刻,道:“大嫂子要当守财奴。大哥又想不开。总不能看着他们一家,为了点钱,往后出大事。这几十万两银子,说少不少,也没有哪家会存那么多现银。但是说多也不多,卖些庄子铺子,东挪挪西凑凑,也能凑出来。姐姐就不用为了钱发愁,我这里总是不缺钱的。” 薛家姨父已经没了,薛家上头的老太爷,老太太也早就没有了,薛蟠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如今薛家的财产都掌握在薛姨妈手里。家里也无人制约她,庄子铺子想卖就卖了,都不用跟谁打招呼的。不像王夫人,就是卖她自己的嫁妆补贴娘家,还得跟婆婆和夫君知会一声。 王夫人连着又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今儿跟大嫂把话讲明了,我还不知道呢。大哥不还国库钱,是怕得罪了同样欠了国库钱又不想还的上位。” “哎哟哟。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大哥做的这买卖,可太不值当了。”薛姨妈道。 王夫人心想,她这个妹妹嫁给薛家后,成天跟买卖打交道,眼见着人都就精明了。 薛姨妈道:“大嫂一个内宅妇道人家,说不通就罢了。得跟大哥再说说,莫要为了小钱,坏了大事儿。” 王夫人也直点头。 “咱姐儿俩看什么时候去说说。”薛姨妈道,“正好蟠儿娶亲,还差个主婚人。我这就去递帖子,咱约着大哥见上一面。” 王夫人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王夫人先回府,等薛姨妈的音信,到时候姐俩再一同见王子腾。 不知不觉,王夫人走到了稻香村。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柔姐儿蹲在大树胖,小胖手拿着树枝正在戳蚂蚁洞,口里一边念着诗。 王夫人心道,李宫裁这个悍妇,倒是把两个孩儿带得真好。不过,李宫裁让王熙凤转告给的那些话,是真有道理。这个女人,不光是凶悍,还有些眼力见。 “祖母。”柔姐儿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看她的王夫人,跌跌撞撞地往王夫人处跑。“祖母,我带你去看蚂蚁搬家。很难得见到的。” “……”王夫人心道。乖孙女儿,你把蚂蚁窝都捣了,人家蚂蚁当然要搬家了。难得见到的事儿,若是人为,就不难见了。 望着被戳个稀烂的蚂蚁巢穴,以及从巢穴中仓惶而逃的乌泱泱一大片蚂蚁,有的还抱着食物,有的还举着蚂蚁卵,还有的围在不幸被木棍戳到,已经阵亡了的蚂蚁残骸旁。 被掀开的蚁穴中若隐若现着,蚂蚁们先前存放的白花花的大米粒,想来也是乖孙女平日抓来喂蚂蚁的。 王夫人越看越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乖孙女没有放出来玩之前,这些蚂蚁哪里知道会遇到这泼天的祸事。 蚂蚁尚如此,王家呢? 李莞在屋里看到王夫人竟然来了稻香村。稀客啊! 李莞正准备出门去问问。谁知,王夫人竟然直直地倒下去了。 银蝶和素云忙扶着王夫人,一个掐人中,一个给她拍心口。 乳母怕柔姐儿被吓到,捂着她的眼睛往屋里抱。 李莞快步赶出来,走到王夫人身边时。 王夫人幽幽转转地醒了,醒来后眯着眼睛讲:“宫裁,这些年,是我错看你了。你把两个孩子带得极好。我就是走了,这个家交给你,我也放心。” “太太快别这么说。”李莞估摸着王夫人是被自己突然晕厥吓到了,在那儿说胡话呢。 “原先我做过那些对你不好的事,说过那些不好的话,你可怨恨我?”王夫人问。 早年李莞刚刚穿越过来,还是一个在办公室就能跟人硬刚的状态。那时的她可从来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哪里还会在心里存放诸如“怨恨”这种能量垃圾。只是平时不大去想王夫人这个人罢了。 第99章 王夫人摇着头,再次陷入昏迷。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荣禧堂了。她眼前是宝玉的那张洁白如美玉的脸,还有柔姐儿胖乎乎的小脸,和她那忽闪着的纯净的大眼睛。 “母亲,大夫看过了,说您是急火攻心,吃两副药就没事了。”宝玉道。 “祖母祖母,大夫说您可不能再着急了。柔儿学过亡羊补牢,尤未为晚;柔儿还学过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之说。祖母,咱们慢慢地来。就像戳蚁穴,一棍子是戳不散的,咱们多戳几下就好了。”柔姐儿道。 贾家重孝道,柔姐儿是被李莞送来荣禧堂陪王夫人的。 可是,本来再次醒过来的王夫人,一想到那七零八落的蚁穴的骇然场面,再一次晕了过去-- “母亲!” “嘘,宝二叔小点儿声,祖母又要困觉觉了。” 第91章 宫中出嫁 且说王夫人病了两日,闭门不出。薛姨妈便登门邀请她一同去王子腾家,请王子腾做薛蟠跟夏家姑娘的证婚人。王夫人一看到薛姨妈,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噔地一下子,就从榻上爬起来,同薛姨妈一同往王家去了。 王子腾为了跟太上皇时期的旧官员保持一条战线,至今都不肯把欠国库的银子还上。可薛家是户部挂名的皇商,得罪哪儿都不能得罪皇上啊。薛姨妈得知王家的情况后,怕王家彻底倒了,薛家也跟着吃瓜落。她连日周转了些闲置的宅子、庄子和铺子,备下了银子,只要王子腾开口,王家欠国库的银子,薛家就给补上。 谁知,老姐儿俩一到王家,王子腾就开口了。“妹妹来请咱做证婚人,咱这个舅舅肯定是去的。别的就不谈了。” “妹妹就替蟠儿谢过了。”薛姨妈忙道谢,旁的也不敢说。 老姐儿俩相视一看,最终还是王夫人开口了。“大哥,妹妹有几句话今儿是一定要说的。” 王子腾听罢,屏退左右。王子腾夫人说身体不适,今儿没出来迎。屋里除了王子腾老兄妹三人,也无旁人了。 王夫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大哥,咱家哪里是缺银子的门户。朝廷如今要打仗,国库在追讨欠银。大哥若还欠着不还,就不怕皇上雷霆一震,王家吃不了兜着走?” “大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咱都不提贾家那些白眼狼见死不救,大妹竟然说起你亲哥了。”王子腾怒道。 薛姨妈也在一旁劝着。“政哥在工部,外放未归,也没法在皇上面前说话。珠儿是个纯良孝顺的孩子,他绝非见死不救之人。” 王子腾冷笑一声。“我的这些子侄中,孝顺的,只有蟠儿。” 王夫人被噎个够呛。薛姨妈此时,也如一口老痰卡住脖子,准备的话竟未说出。两位老姐妹被王子腾送了客。 王夫人和薛姨妈共乘一辆马车而归。 薛姨妈道:“姐姐,你说咱大哥若一直执迷不悟,皇上还会有更重的处罚吗?” 王夫人又想起她的胖孙女柔姐儿,用小木棍戳蚂蚁洞。小孩子戳蚁穴玩儿,都不止戳一次。更何况皇上天威难测了。“但愿皇上不会再想起王家吧。” 薛姨妈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薛姨妈一个没扶稳,给从坐椅上摔了下来。王夫人忙掺了她一把。 两个老姐妹心里都装了事,坐定后亦是无话。 不过,薛姨妈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过,也都顺顺当当过来了。她想,就是将来王家再有事,起因也不过是大哥欠户部的银子,那时候他知道厉害了,把银子还了就成了。 * 林李两家近日也在议证婚人。 林家的书斋里,林如海跟李守中在品茶、叙话。 “亲家公觉得找哪位做证婚人最合适?”李守中问。 一般来说,证婚人是在亲族中找一德高望重者。薛家跟夏家的婚事,找的就是薛蟠的大舅伯王子腾。 李家这边人丁并不兴旺,姻亲这边几个有名望的老者已经故去。李家的族长如今落在了李守中的身上。而林家这边的人丁,虽然枝树并不繁茂,但是林夫人的娘家贾家可是国公府门第,贾老太太的娘家史家更是出来两位侯爷。依理来说,主婚人不是贾政、便是史家两位侯爷其中一个,因为他们分别是黛玉的舅舅和表舅舅。 然而,四大家族这些太上皇时期的旧功勋,如今已经是摇摇欲坠。李守中其实并不是希望由贾政或者史家两个侯爷来岩哥儿和黛玉主婚。只是,依着常理问问亲家公,以示尊重。 “在下以为,大将军王越垚,最合适做证婚人。”林如海毫不犹豫地道,压根就没有把想过请旁人来做女儿婚事的证婚人。 “林兄有所不知。大将军背疽痊愈后,身子倒底差了些。军中的职务就给了岩儿。大将军是江宁人,天气转凉后,他就回老家过冬了。玉儿跟岩儿的婚事已经不到一个月了。这会儿跟江宁给信儿,怕是来不及了。”李守中道。 “那只能岩儿和玉儿来日再一起去看望他老人家了。”林如海道,“珠儿倒是不错。只是……” 不请贾政和史家的两个侯爷当主婚人,这事儿上,林如海跟李守中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守中是很满意他的女婿贾珠的,人品、才学,那是样样儿都好。只是绕过老子,直接请儿子当主婚人,实在不大好看。所以,林如海的顾虑,只怕也主要是这一点。 “不如这样,咱请忠顺王当玉儿和岩儿的主婚人。林兄您看如何?”李守中道。 林如海端着茶杯的手略一滞,遂会心一笑,道:“甚好。忠顺王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皇弟,是当朝重臣。忠顺王给两个孩子主婚,是咱两家莫大的鼓舞和荣耀。” 林如海跟李守中两个读书人,皆欣赏对方身上的仕人风骨,自诩为高山流水的知音。但是,遇到儿女的事情上,也免不了为下一辈打算。 李守中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被未来的亲家公,他的伯牙子期般的知音“林兄”给看穿了。 当然,若是要请忠顺王当证婚人,得跟皇上先说道说道。因为李岩是即将出征的武将,忠顺王位同首辅。本朝自有文官和武官不私自相交的祖训。虽然私底下,文武相交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在太上皇执政的晚期,对朝政把控力减弱的时候,但是林李两家断然是不会坏了规矩的。 当李岩面圣的时候,跟皇上提想请忠顺王当证婚人。 皇上哈哈大笑,“朕的这个皇弟近日太忙了。朕跟皇后就替他给你们主婚吧。” 忠顺王最近是吃住都去了户部,追讨各官员欠下国库的款项。奈何那些官员用各种借口赖着不还。半月过去了,不到三层官员还了欠款。哪怕皇上把一些刺儿头免了职,比如王子腾,却起不了显著效果。 皇上道:“林医挚已经跟皇后请了命,到时候助你一同前往南疆,驱逐入境的南越士兵。连太后都被其勇气所感动,打算认下林医挚当义女。朕连着做了几日的梦,说仙界的绛珠仙子到了凡间,悬壶济世,拯救苍生。林医挚现在做的,不正是朕梦中所闻的绛珠仙子所做之事吗?朕决定,封林氏女黛玉,为绛珠县主。择日朕同皇后一起主持你二人的大婚。” 在宫里做女医挚的林家女,被封为了绛珠县主;皇上要给长宁侯和绛珠县主主婚的消息,在皇宫内外不胫而走。 黛玉本来从林家出嫁,然后接亲到李家。现在,她成了皇太后的义女,就要从宫里出嫁。 李家便要从宫里接亲,更是一点都马虎不得。李莞跟贾母请了命,回娘家小住到弟弟李岩的婚事结束。贾母对此表示支持。 李莞便带着柔姐儿,以及她院儿里的仆从等,回了娘家。贾珠自然也是跟着去了李府。白天他该上朝就上朝,晚上就在李府跟妻女团聚。 柔姐儿还带着她养的兔子,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外祖家住。因为外祖家养着一直罕见的白毛狐狸,可以根据人的不同指令,做出不同的动作。说声,“小梨花,坐下”,它就会坐下;“小梨花,打滚”,它就会在人面前咕噜咕噜地那么滚一圈。 柔姐儿一回到李家,就直奔花园,跟小梨花玩一块儿去了。当然,乳母跟炒豆儿也成日里都跟着柔姐儿在。 李莞在屋里跟她父母叙着话。 “真是没有想到,皇上和皇后竟然跟咱家的岩哥儿主婚。他可高兴坏了吧。”李莞道。因为李岩目前还在禁军中当值,所以他也是早出晚归。李莞在得知皇上皇后给他主婚的消息后,还没有碰到他本人。 “可不是,乐的跟个孩子似的。”李守中笑着道,言辞间颇为骄傲。 “听说薛家哥儿马上也要娶亲。怎地好事儿都一块儿了。”李母问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那包圆儿了咱京都的桂花、桂树的金桂夏家。”李莞道。 “薛家的姐儿呢?我记得她很大了吧,怎么还没嫁呢?”李母问。 第100章 李守中道:“人家哥哥都才娶亲呢。哪有妹妹嫁到哥哥前头的?你呀,就别操心薛家的心了。有空就再看看接亲的事儿。咱家可是要从皇宫接亲的。” “是是是。”李母忙道。 李莞当初一听到薛家火急火燎地在这个当口给薛蟠娶亲,便知道定是薛姨妈怕被人问到薛宝钗的婚事问题,拿薛蟠当了话题,给薛宝钗挡住了。薛姨妈此举也算精明,既解决了薛蟠这个老大难,娶了夏金桂这个独女,将来还能得夏家的一大笔家产,宝钗的事若被问到,便能如李父刚说的那番话,给轻松回了。 末了,李母又忍不住好奇地跟李莞讲:“薛家请的证婚人是你公公吧。” “薛家请的是薛姨妈的大哥,王子腾。”李莞道。 “薛家倒是仗义,不嫌王家失了势。”李母是个善良人,凡事都给人往好了想。 李守中看事情就见底一些。“薛家只怕比别家都怕王家倒了。” 李母问:“怎讲?” 李守中道:“薛家是在户部挂名的皇商。王子腾欠了国库的钱不肯还,户部正在办他。薛家能不担心王家倒台对薛家的影响吗?” 李母叹了口气,“钱财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怎么有的人跟看着命似的。命都不要了,就要钱。” “难得夫人看得透。”李守中道。 李莞笑着看她父母,在心中奇道,这还是她头一回她父亲表扬她母亲呢。 李守中话音一转,“家中闲置的几个铺子、庄子,我都拿去卖了,捐给国库了。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儿子要上战场了,国库差钱。虽然咱捐的是个小数目,但到底是咱家的一份儿心……” 李母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良久,“哐”地一声落桌上了。“可是城西的几间铺子?那是咱家的聘礼啊。你拿去捐了,咱家拿什么下聘?” 李守中笑着道:“我跟林如海说过。他也想一块儿去了。他把他京都的产业也都捐了。还说若是朝廷需要,迟些他回扬州后,还能捐些。人比钱要紧。咱两家的孩子要上战场,咱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李莞道:“我手里还有铺子……” 李守中打断李莞的话:“你的留给柔姐儿当嫁妆。” 李母也是如此说。 李莞心道,柔姐儿还小,钱也还能再赚,贾家对柔姐儿也有打发。她现在只要能对弟弟有帮助,怎么都好。 这时,柔姐儿从门外冒出个头,小梨花也蹲在了门口。 柔姐儿古灵精怪地道了声:“舅舅都要娶亲了。柔儿谁都不嫁。” 说罢,屋里一阵哄笑。原来这刚走路没两年的小丫头片子,是长宁侯的铁磁啊。 第92章 婚礼 东宫的书斋中,太子师正在前方的案上授课。 底下坐着太子司徒臻,晋王司徒湛,皇子伴读贾兰,以及三公主司徒凤鸣和她的伴读越古香。 太子司徒臻是皇后嫡子,晋王司徒湛是皇贵妃越氏的长子,三公主司徒凤鸣亦是皇贵妃所出。 越古香是大将军越垚的女儿,而大将军越垚跟越氏皇贵妃是亲兄妹。越古香跟晋王湛、凤鸣公主是表亲,加上其跟三公主凤鸣年龄相仿,便被送入宫做公主伴读。 此时此刻,须发皆白的太子师正闭目吟诵诗词。坐下的皇子公主们却不那么安分了。 凤鸣公主只觉得脑后突生一阵风。原来是越古香徒手接住了一个扔来的一个小纸团。若非越古香身手迅捷,那小纸团便要砸在凤鸣公主的后脑勺了。 凤鸣公主跟越古香往后一看,晋王湛正示意其看小纸团。 凤鸣公主白了晋王湛一眼。她这个皇兄,就是个纨绔皇子,从来都没有靠谱过。奈何凤鸣转过去没多久,越古香又接住了另一个被晋王湛扔来的小纸团。 凤鸣只好拆开其兄长扔来的纸团,不然她皇兄一定会一直给她扔纸团,让她打开来看的。 纸团上写着:本月十五,绛珠县主从宫中出嫁。我等可混入送亲的队伍出去玩儿。 凤鸣看到“出去玩”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心动了。她从出生到长这么大,从来未离开过皇城的四方天。皇宫虽大,但每一处景都是人为的,刻意的;美得刻板,毫无生机。 眼下,宫中最大的事,便是绛珠县主跟长宁侯的婚事。到时候肯定是热闹异常,混在人堆里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说长宁侯是整个礼朝女子膜拜的对象,凤鸣从小就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曾经在父皇的御书房里见过他。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用在他身上,可是贴切极了。而绛珠县主更是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两岁时曾经出过痘,是绛珠县主,也就是当年的林医挚日夜守着她,给她用药、敷药。凤鸣这才逃过凶险的痘症,也亏了林医挚配的药,凤鸣脸上出的痘连印都没有留下。太上皇小时候也出过痘,脸上的痘印就跟了他一辈子,如今都还能看得到呢。 如今,这两位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要成婚,凤鸣也想亲临现场。 待到太子师放课后,借着一起去给母妃晨昏定省的时候,晋王湛和凤鸣公主对了头。 “皇兄可有计划?”凤鸣公主低声问。 晋王湛在凤鸣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扮太监?”凤鸣公主听后,顿时眼睛瞪得老圆,惊问了这么一句。 “嘘。”晋王湛小声道,“要是被知道了,就没机会出去了。” 凤鸣公主忙敛声,四下看了看,她的教养嬷嬷在远处跟母妃宫里的姑姑在回话。余下跟着她和晋王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皆不是多舌之辈,而且他们也只敢隔着几步路跟着。 凤鸣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问:“就我们么?” 晋王湛道:“兰哥儿过两天就会被接回去。这是他舅舅跟他表姑的婚事,他肯定是会去的。太子哥哥么,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他定不会同意的。至于古香妹妹,倒是可以告诉她,她最讲义气了。” 凤鸣点头,太子哥哥最听父皇的话了,凡事还要做表率,肯定不会和他们一道溜出去玩儿的。 兄妹俩正合算着,见一妇人领着贾兰,远远地从皇后所居住的凤藻宫中而出。那妇人穿着二品诰命服,虽然生得小巧,但举止端庄得体,既不缩瑟,也不高亢,仿若浅水涉足的鹤般优雅。 晋王湛记得贾家的姑娘刚从凤藻宫尚书提拔成贤德妃的时候,贾家的命妇进宫谢恩,他见过李莞。太子还曾说过,后宫中那么多娘娘、宫娥,都未有这般气质的女子,仿若是哪里的世外之人。 那时候晋王湛年纪小,未能有所感触,如今再见这李氏女子,果有太子说的天外来客的感觉。 凤鸣公主笑着道:“贾侍读一家都品貌端庄,他还有个妹妹,不知是否也如哥哥这般天人之姿。” 贾兰其实长得更像他的父亲贾珠,举止投足皆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典雅之度。太子当年一番玩笑,说兰哥儿若有个妹妹,定娶了当太子妃。贾兰笑着说,说他确实有个妹妹,不过才刚刚生出来,路都不会走。 童言无忌,东宫书斋内的玩笑话,当然没有人当真。想来这几年过去了,贾侍读的妹妹如今该会走路了吧。一个天人之姿的小女童,晋王湛失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但他确实想出宫看看,尽管父皇说将来一定会带他出去走走,江南、塞外。 果然,长宁侯和绛珠县主的婚事,成了近日以来,长安城内外最轰动的事。皇上皇后不但亲自操办这件婚事,而且是大办特办。绛珠县主不但以国礼出嫁,更是从太后宫中出嫁。鲜花着锦,红毯从宫门外一直铺到了长宁侯府。 晋王湛、凤鸣公主、越古香三人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拿着晋王宫里的令牌,说要替晋王办事,从西华门溜了出去。 外边早有晋王湛事先安排的马车。三人钻进马车,避开人声鼎沸的主路,走巷道,往李家而去。 京都人烟阜盛,街市繁华。但见一座五开门的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坐落于东街,上面写着北静王府。 “这北静王府还建得真不赖,都赶上皇城的建制了。”凤鸣道。 晋王湛嘲讽地笑了一声,道:“那北静郡王有钱修大宅子,竟是无钱还国库的钱了。” 越古香道:“我听我父亲提起过。北静郡王欠朝廷的银子,是其父亲在世时借下的。如今老北静王已经走了,其子,也就是如今的北静郡王说不知这件事。” 晋王湛笑着道:“承袭爵位倒是知道啊,领俸禄时也知道啊,倒是归还国库欠银不知道了。四王八公这些人,我看是到头了。” 凤鸣公主簇了簇眉头,心中隐隐地为这些人捏了一把汗。四王八公家的一些命妇来宫里请安的时候,她是见过的。就那北静王妃,看着还挺和气的。 马车继续走着,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上边写着“敕造宁国府”。晋王湛便知,这就是兰哥儿常说的东府,其家主叫贾珍,也是贾家的族长。不过,兰哥儿提到宁国府时,口气淡淡,想必两家交往并不盛。 第101章 马车又继续往西走,照样也是三间大门,便是荣国府了。这便是兰哥儿的家了,也是绛珠县主外祖家。 荣国府的大门开着,门口歇着的几辆马车已经转动着轱辘,往西而去。想必贾家人也去了婚礼现场。 晋王湛等人的马车远远地走在贾家马车的后边,直到看到长宁侯的牌匾。 贾家的马车上,先下来者就是那妇人,贾兰的母亲,李莞。她领着几个媳妇儿,将一头发都白了的老太太从打头的马车上扶了下来。那便是贾兰的祖母,史老太君。贾兰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一同搀扶着老太太。 李氏道了一声,“兰哥儿,看好妹妹。” 贾兰便去了后边一辆马车前候着。车帘掀开,一中年妇人抱下来一位梳着立起来的两发髻的女童。那女童生得胖乎乎的,戴着银镯子的两手跟肉包子似的。那中年妇人抱着她显得有些吃力。 贾兰将手伸向女童,道:“柔姐儿,咱自己下来走走,让嬷嬷休息一下。” 那妇人道:“兰哥儿,奴婢没事,就是柔姐儿再大些,奴婢也抱得动。” 那位叫柔姐儿的小女童,便从那妇人身上爬下来,搭上贾兰的手,甜甜地冲他笑着。 晋王湛笑着对凤鸣公主说:“这便是皇妹说的天人之姿了。” 凤鸣也是笑:“没想到兰哥儿的妹妹竟然生得这么胖。原来是一家的肉都长妹妹身上了。” 越古香也是笑,“我原来跟着父亲去李家玩儿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还很小。” 晋王湛让人将马车歇在巷内,他三人也不进李家,在街口的巷子里等结亲的车队。 谁知,当听到鞭炮声,接绛珠县主的仪仗到了的时候,李家门口也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凤鸣公主颇有些失望地道:“原本是来看婚礼,竟是看围观的人去了。皇兄,不如早些回去了。” 晋王湛笑着道:“不然我们去树上看。” 越古香道:“这个主意甚好,站的高,看得远。” 晋王湛和越古香皆习了武,凤鸣公主以往更爱文墨,不愿习武,如今倒是体会到了有身武艺的好处了。 晋王湛找了李家院子外的一个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先爬了上去。他在上边拉,越古香在下边推,把凤鸣公主也给弄了上去。三人藏在大树的枝叶中,看着这场国礼仪仗的婚礼。 李家后院有几个女人在说话,其中一人便是贾兰的母亲,李氏。 一位锦衣华服,穿金戴银,打扮得跟个锦鸡似的妇人,笑着道。“我家蟠儿的彩礼,给了一条街。夏家给的嫁妆也不薄,但天地就有几十倾。不知李家给的什么聘礼?” 树上的三人皆对那打扮得跟个大锦鸡似的妇人嗤之以鼻。俗,真俗气。 李氏笑着道:“姨妈不知。我们李家和林家向来是高山流水,淡泊明志。我李家的聘礼不多,不过是十万大军的方阵,皇上亲笔提的护国柱石的牌匾罢了。” 树上三人心中都称赞兰儿娘怼得好。李家的聘礼,林家的嫁妆可是都捐给国库,为这次南征当军资了。他二人婚后即刻便要开拔南疆。跟那眼里只有钱的锦鸡姨妈,有云泥之别。 薛姨妈讪讪地笑着,托辞外边冷,便携着丫鬟辞了李氏。 街头的鼓乐声更近了。 开路的红衣太监、宫女用帷幕围了路后,垂手面西立在道路两旁。又有太监和宫女提着焚香的金炉,捧着香珠、绣帕、拂尘而来。一队一队的仪仗过去后,便是一顶八人抬的金顶花轿。花轿旁骑着枣红大马的,便是长宁侯李岩,此时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身上挂着新郎官配的大花。 轿子抬到长宁侯府门前便停下了。新娘被众人扶出。鞭炮又响了起来。一众亲朋热热闹闹地将新娘迎入侯府。 原来民间接亲这么热闹啊。不像在宫里,就是册封妃子,也没有这般有烟火气。 鞭炮声过后,新娘子已被送入大厅内拜天地。晋王湛等人所蹲的大树已经看不到厅内的情景,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却闻一声稚嫩的女童声。“哥哥,树里有人。” 那女童不是别人,正是贾兰的妹妹贾柔淑。 贾兰抬头一看,惊见树上三位,忙道了一声:“参见晋王殿下,三公主。见过古香姑娘。” 晋王湛笑了笑,几步从大树上跳到李家的院墙上,又接过三公主。这三人跳入李家院中。 柔姐儿看着他三人“咯咯”直笑。晋王湛发现,兰哥儿的胖妹妹,其实生得还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如有鹤涉足的一湾活水。 第93章 贵妃之子 “免礼免礼。”晋王湛清了清嗓子,对贾兰道,“今日我等微服私访,就不必声张了。” 贾兰看着面前的皇子、公主、公主伴读,都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这叫微服私访?晋王殿下哄他玩儿呢。 “我们就是想来看看绛珠县主跟长宁侯的婚礼。”凤鸣公主道。 婚礼的仪式在宫中是已经在皇上、皇后、太后的见证下,举行过了。若非是太上皇病得太重,他老人家也想来给有“小卫霍”(卫青和霍去病)之称的当朝名将长宁侯当证婚人。 此时,接亲到李家后,皆是按民间的习俗办婚礼。 贾兰道:“我姑姑跟我舅舅都说好了,婚事一应从简。三公主也看不到特别的。” 越古香道:“我们就是来沾点儿喜庆。” 晋王湛道:“对,现在婚礼也感受了。我们也该回宫了。”说着,他看了看院墙,打算怎么翻进来的,就怎么翻出去。 贾兰笑着道:“殿下,我外祖家有后门。刚刚看到守后门处的小厮也跑厅外凑热闹了。殿下可以跟我来。” 凤鸣公主不善爬墙,喜道:“甚好甚好。” 贾兰便拉着柔姐儿,将三位宫里来的“客人”从后门无人处送出。 谁知,走到李家后门处,便见一人抱着酒壶,醉倒在门槛上。那人滴滴嘟嘟地小声说着些什么,但又听不清。 “二叔。”贾兰跟柔姐儿皆喊了一声。 晋王湛等人便知,门口的醉汉原来是贾兰的叔叔。 那人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道了一声,“林妹妹,我没用。”说着说着,他从笑又变成了哭。 贾兰忙上前给他二叔递手帕,见其不接后,用帕子擦着他的脸,又理了理其散在脸上的头发。 晋王湛等人这才发现,那醉汉原来是个少年,样貌清秀,男生女相。 晋王湛心中疑惑,贾家并未在父皇要清理的名册上。贾家的公子怎就落魄至此呢? 贾兰道:“二叔,你千万不能这样。家里将来还指着你呢。” 那人又咕嘟咕嘟地灌酒。 贾兰对晋王湛等人道:“这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我的二叔,贾宝玉。之前还好好的,可能跟今日我小姑姑出嫁有关。二叔心仪之人是我小姑姑,二叔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晋王想起,贾兰的二叔,就是也是贤德妃贾元春的弟弟,衔玉而生的那位,还挺有名的,宫里很多人都听过。而刚刚贾宝玉口中的“林姑娘”便是林医挚了。 晋王湛原先听到的关于林姑娘的故事,是贾兰父亲这边的小姑姑,跟他外祖家的小舅舅,互相钦慕多年,修成正果,夫唱妇随,共同保卫边疆。 宝玉虽然醉酒了,但是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提高音调,驳回贾兰的话:“兰儿胡说,咱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咱是要祝福林妹妹的……” 柔姐儿应着情景,念了首诗:“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贾兰诧异地看了他的胞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片子没几岁,竟然会了好些诗了。 柔姐儿也不知道此时的诗是怎么出来的,仿佛随口就这么蹦出来的。 晋王湛、凤鸣公主、越古香则是被这个长得跟个小包子似的小姑娘逗笑了。 宝玉听了柔姐儿吟的词,便哭了起来,“咱也想同岩哥哥一般,慷慨激昂,不负此生来着……” 贾兰忙扶宝玉,道:“二叔,那咱就慷慨激昂,先站起来,地上凉,祖母要是看到,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祖母。”宝玉冷笑道,“若非你祖母不许,我早就……我早就……”说着,他便边笑边哭。 晋王湛明白了,贾宝玉原先是心仪绛珠县主林医挚,但是也已经释然了。如今醉酒在李家后院门口,皆因他有个管得太狠的母亲。 晋王湛笑了。管得再紧,能有宫里管得紧?他们三个都能从宫里溜出来玩呢。多大的人了,还母亲前母亲后挂嘴边。 “你母亲不许你做什么?本宫许你。”晋王湛道。朝廷上管着大小事物的忠顺王,是最疼晋王湛的十三叔。有一年晋王湛生病了,太医束手无策,还是忠顺王觅得西洋药,救了晋王湛一命。当今圣上跟晋王湛说,他的命是叔父给的,让管叔父喊爹。 第102章 所以,晋王湛如今对宝玉说这番话是有底气的,大不了他去求叔父。而且晋王湛见宝玉其实还是有一番赤诚之心,他所求之事,也并非坏事。 宝玉乜斜着双眸,但见三个穿着太监衣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宝玉笑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哈哈哈。” 凤鸣公主瞪大凤目,怒道:“大胆。” “他是醉话,不必较真。”晋王湛止住凤鸣公主,他转而又对宝玉道,“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晋王湛的宫人。晋王湛乃是忠顺王最亲的皇侄。这位兄弟,你都这样了,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们主子帮你跟忠顺王讲。” 宝玉今儿来李家,一是跟贾母一道来贺喜,二来,他想跟李岩说,想一同去南疆。连林妹妹都不畏山水艰险,要同去。宝玉虽然也怕过苦,怕过累,但是想想林妹妹,想想他如何错过林妹妹的,觉得自己没脸继续在家中空耗着了。 李家备有早酒,宝玉心中烦闷,提了壶酒灌下便如此了。宝玉醉倒在李家后院门口,迷迷糊糊间听到几个太监模样的宫人问他有什么愿望,还说忠顺王要帮他实现。 “说出来可吓坏你们。”宝玉醉笑着,道:“我想去打南越。忠顺王可能让我入伍?” 晋王湛对朝中大事可是清楚呢。如今朝廷征兵,入伍还发小米。这事儿哪里需要叨扰忠顺王,跟征兵的千户打个招呼就成了。 “明儿你去城东征兵处,报你姓名,再报晋王湛的名号即可。”晋王湛道。 宝玉笑了笑,终是醉倒在地,呼呼大睡。 贾兰已经长得跟宝玉身量相差无几了。他扶起宝玉,对晋王湛等人道:“殿下,臣下扶二叔进屋了,恕不远送。” 柔姐儿捏着贾兰的衣服,跟在他身后,小大人似的说着:“自古情深不寿。还是智者不入爱河好哇。 凤鸣公主和越古香相视一看,这贾家的小姑娘很逆天啊,随口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小姑娘,倒像是宫里的老太妃说出的了。 晋王湛又给逗笑了。今儿出宫,不仅看了场温馨的婚礼,还看到了一个有趣的贾家小姑娘。那何止是天人之姿,简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智者不入爱河,情深不寿……晋王湛在返回宫里的马车里反复想着兰哥儿的妹妹说的这两句话。小姑娘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听贾兰喊她“柔儿”。贾柔儿,嗯,可真是温柔地来那么一刀啊…… 晋王湛带着三公主,越古香从西华门悄悄被太子逮了个正着。 “你们干什么去了?”太子待他们几个进门后,旁边无人的时候问的。 晋王湛便将今日的见闻通通都说了一遍。 太子不语,良久之后才说。“原来贾家也有那么一块璞玉,只是被他的父母给埋没了。” 晋王湛道:“也不算。若是兰哥儿的二叔酒后醒来想明白了,去征兵处报名号,他定能如愿。” 太子比晋王大一岁,想得也更多一些。太子摇摇头,“二皇弟,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贾宝玉不会去报名征兵。” 凤鸣公主道:“太子哥哥,你又没见过贾宝玉。我赌他回去征兵处报名。” 越古香笑了笑,道:“这打仗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兰哥儿的这位二叔,此般富家子,也就是说说罢了。” “咱们是二对二,不然打个赌,定下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怎样?”凤鸣公主道。 “这个主意好。”晋王湛笑道:“若我们赢了,让兰哥儿的妹妹进宫伴读;若我们输了,也让兰哥儿的妹妹进宫伴读。正好四皇妹也快到了要读书的年龄了,她还缺个伴读。” 太子笑着道:“敢情就是想让兰哥儿的妹妹进宫啊。能让二皇弟如此上心的,想必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吧。” 凤鸣公主、越古香闻此,噗嗤一声都笑了,忙点头。 太子想着,若是依照贾兰的模样而生成的女子,那该是个出尘的美人儿。 * 李家这边和和美美地办完了婚事。李家家风好,往来之人皆是清雅之人,酒桌上也无酗酒纵酒。 贾母来恭贺了后,在席上小坐片刻,便觉得身子有些乏了,被薛姨妈,以及一众媳妇儿一道送回去了。 王夫人说身体不适,没有来。贾政外放未归,也不在。醉酒的宝玉被贾母等人,带回了贾家。 薛家来的是薛姨妈。宝钗还等着贾家松口,大龄未嫁,不适合在一众亲戚面前露面了,薛姨妈没有让她来。史家来的是湘云及她的两个婶婶。 除了李莞屋里的人要留下来跟李家帮衬着。跟贾母一起来的人,都跟她一道回去了。 贾珠只小酌几杯,夜里待李莞忙完,便带着贾兰、柔姐儿一道回贾府。 柔姐儿已经睡着了,被母亲李莞抱在怀里,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到了她的前世今生,那些语出惊人的段子,原来都来自她的前世。 那一世,她是个大学生,在宿舍里小电锅加电脑,愉快地宅了三年。到了大三下学期,她才开始卷起,考研考公考各种证,然后不知怎地,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小婴孩儿。 高门大户,父亲和哥哥都是卷王,母亲出了名儿的强悍。贾柔淑做梦都笑出了声,即便是穿越到了红楼梦,竟然是个被卷好了的贾家,真是个躺平养老的好去处啊。 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天,贾柔淑还在睡梦中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母亲李莞已经做好了早餐在等她了。 贾柔淑睁开眼,这辈子的记忆还在,上辈子的记忆忽地钻了出来。她现在有两辈子的记忆了。 母亲一边给她整衣服,一边在哼歌。 贾柔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母亲哼的歌的旋律怎么那么熟悉。阳光彩虹小白马……哇了个豆,母亲李莞竟然也是穿越的! 贾柔淑震惊过后,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她父亲是贾珠。原著中,开篇贾珠就没了。定是母亲穿越过来,改变了很多事情。而且原著中,贾珠的妻子叫李纨,是个稿木死灰般的寡嫂。而母亲改了名字,叫李莞,却是个内外皆惧她三分的悍妻。哥哥贾兰在原著中是个小孩子,如今哥哥已经是大孩子的模样了。也就是说,贾柔淑觉醒记忆时,就到了八十回之后,大家都没有看到的章节。 贾柔淑任由母亲给她整理着衣服,心里想着,要不要也给母亲一个惊喜,也给她爆料一下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或者说,就如往常一般,享受生活,嗯,还可以吃瓜看戏。 贾柔淑越想越上头。她恢复前世记忆时,原著中的女主林黛玉已经嫁了,嫁给的是原著中没有的,崛起的新人物,贾柔淑那拥有原地出道的颜值,还有卫青、霍去病一般的才华的舅舅李岩。 也好也好,林黛玉有这样一个结局,挺好的。 而原著中的贾宝玉,是贾柔淑的二叔。二叔除了被祖母宠得娇气了一些,别的方面比贾家的贾琏、贾珍、贾蓉这些人,要好太多了。 他或许不是一个理想男友的人选,他屋里的袭人、碧痕、晴雯、麝月、秋纹这些大丫头,也没一个善茬,还有宝姐姐、云妹妹这些说不清的女二、女三,到女n号。但是他待柔姐儿这个侄女儿,倒是不错的,有什么好吃的,也想着她。 贾柔淑想着,哦,对,宝姐姐,不,她应该喊宝姨,可是现在还没出嫁啊。可见后四十回续的有些情节,不太合理。贾母是怎么都不会同意弄个调包计,把木石同盟换成金玉良缘的,她绝对不会同意宝钗嫁入贾家的。金玉良缘的瓜只怕是吃不到了。 贾柔淑一边出神地想着,一边被母亲牵到书房的小饭桌前。 贾柔淑前世就是个吃货,这辈子,母亲厨艺又好,她一直都胖。不过贾柔淑也不介意,心宽体胖嘛。 抬头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画,那是她的小姑姑林黛玉在她这个年纪写下的《杏帘在望》。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贾柔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忽有人来报,说绛珠县主跟长宁侯回来拜见外祖。 这个世界女子出嫁是三天回门,但是他们第二天就来见贾母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他们要出发了,特来告别。他们要去南境了,为了边境的百姓不遭战乱,为了闺中的女子*不再和亲。 第94章 湘云觉醒 贾柔淑被母亲李莞牵去老太太处,去见黛玉和李岩这对即将要远行的新婚夫妇。 贾母眼睛都红了,拉着黛玉的手,将她看了又看,跟看不够似的,又看了看立于黛玉身旁的李岩。 挺拔的李岩,如长宁侯门后挂的牌匾上写的“护国柱石”一般,让人顿觉心安。 贾母的忧心终是化为了缓缓的点头。玉儿得此可靠佳婿,贾母打心底是为她高兴的。 贾柔淑观察着厅里诸人的神色。 原著一号男嘉宾贾宝玉,此时正在发呆,神思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去了。 第103章 王夫人神色淡淡,尤其是看着脸上写满了骄傲的贾敏,王夫人的颜色更不好看。 邢夫人却比王夫人表现正常多了,甚至对贾敏一家人有讨好之态。林家新姑爷这个凭军功挣来的侯爷,可是比靠世袭的旧功勋世家要牢靠得多。 迎春、探春、惜春眼里皆是不舍。探春更是眼里含泪,此番若非长宁侯和林姐姐站出来,南安郡王太妃点的就是让她去和亲了。 “到了南边,你们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贾母依依不舍地道。 “放心吧,外祖母,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黛玉道。 “外祖母,我会照顾好玉儿的。”李岩看了看黛玉,转过来略有些腼腆地跟贾母承诺着。 新婚夫妇,蜜里调油,大抵如此吧。贾柔淑近距离嗑着这对高颜值cp。 贾母对立在她身后的李莞讲:“宫裁,家里有些吃的,能存放的,茄干啊,豆角啊,还有醩的鸡爪,酿的米酿,都给他们带着些。出门在外,都吃不到呐。” 李莞心中本满是离别的惆怅,一下子又被贾母给逗笑了,应着:“知道了,老祖宗。” 贾柔淑也是憋不住地笑了起来,她想象不出在行军途中啃鸡爪,是个怎样的场面。以她母亲李莞的行事风格,定是先应着贾母,到时候会不会全部照办,就另当别论了,或许会带一些好带的,瓶瓶罐罐也不好拿。 不过贾柔淑现在还小,笑出来是清脆的女童声。 王熙凤一把将她搂怀里,笑着问:“柔姐儿,你这个小机灵鬼又在乐什么?” 贾柔淑现在已经有了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跟王熙凤现在的年龄比,也小不了多少,但她现在的角色就是个小孩,那就全当自己是小孩了。 贾柔淑奶声奶气地道:“我也想去南境。”话说去远方旅行是她前世最大的梦想,奈何那时候没钱也没闲。这辈子捡了宝似的出生在了高门,但是又是小孩子,便童言无忌了一把。 李莞笑着道:“那柔姐儿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快些长大,就可以跟舅舅、姑姑一起出去玩儿了。” 贾柔淑露出纯真的笑容。她感觉自己觉醒后演得还是挺像的,目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包括她这世的母亲李莞。 于是乎,贾柔淑一边演小孩儿,一边静心吃这个世界的各种瓜。 后有人报:“薛姨妈、云姑娘来了。” 贾柔淑心道,薛姨妈怎么跟史湘云一起来了?她俩应该是路上遇到的。 但见薛姨妈喜气洋洋地掀帘而入,跟屋内的离别之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跟在薛姨妈身后而入的是史湘云,她却是一脸的惆怅。 薛姨妈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恭贺绛珠县主携夫婿长宁侯回门。” 黛玉跟李岩恭敬地跟薛姨妈见了个礼:“谢过姨妈。” 薛姨妈忙道:“这可受不起,免礼免礼。”她心道,这个长宁侯的修养是真好。照理说他身上有那样的爵位和官职,是没有必要对隔了两道弯的远亲见礼的。但也可以由此看出,长宁侯待林丫头是真好。要宝钗也有这般好的福气就好了。 “宝丫头呢?怎未一起带来?”王夫人道。 贾母神色淡淡,听到王夫人提薛宝钗的名字,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贾敏一家已经圆满了,如今黛玉已嫁,林家的哥儿已经送去了书院念书,跟王夫人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淡了。 贾敏给薛姨妈下了个台阶:“宝丫头在家操持蟠哥儿的婚事吧。” 贾柔淑打量着林妹妹的母亲,贾敏,也是贾柔淑的姑奶奶。贾柔淑在心中感谢着自己体验的这个剧本,林妹妹的妈妈可真好,好人就该一个好的结局。 薛姨妈忙道:“可不是,蟠儿马上也要娶了。帖子这两天就送来。” 黛玉道:“姨妈,我跟长宁侯要南下了。我们给薛大哥准备了礼,到时候母亲跟弟弟替我们一起去。” 李岩谦恭地立于妻子身侧。 史湘云看着这对璧人,眼里都是羡慕,她又看看贾宝玉。贾宝玉跟个木头人似的,两眼失焦,怔怔地发呆着。 史湘云在众人都未察觉的角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声叹息,却落到了贾柔淑的眼底。 贾柔淑的印象中,史湘云跟宝玉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她还穿过宝玉的衣服,扮做他的样子。虽然史湘云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而且她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贾家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在这个世界,未出阁的女孩子穿男孩子的衣服,是一件很大胆的事儿。 然而,史湘云父母早逝,她由两个叔叔带大,她的婚事是由叔叔做主。史家的两个侯爷偏偏就看上了卫家的哥儿,卫若兰。卫家也是军功起家的高门世家,而且卫若兰也是个俊公子。就连宝玉都说卫若兰品貌极佳。 听起来史湘云的归宿是不错的。但是有个要命的问题,卫家也卷到户部欠款案中了。 贾柔淑曾听父母聊天时提起过,卫家也欠着户部的钱,但是数额比较小,不像王子腾那般欠户部几十万两银子。太上皇执政后期,对朝堂管控下降,朝堂上曾生出很多乱相。就比如很多官员们是跟风找户部借钱的,哪怕就借一两,否则会被视为异类,遭到排挤。 由于卫家欠户部只有区区千两银子,相对于王家、北静郡王这些人,皇上杀鸡儆猴,卫家都不够皇上开刀的。 皇上先免了王子腾在军中的职务,给旁人留个凑钱还欠款的时间。然而,四王八公以及其他旧功勋们,或许是没有嗅到危险,也或许是心存侥幸能抱团跟皇上刚,所以大部分人对王家的变故视而不见,依旧不还钱。 而湘云即将要嫁的卫家,就在不还国库钱的行列。 “那就替蟠儿谢过绛珠县主和长宁侯了。”薛姨妈客道了一会儿,转而又问史湘云,笑着问:“云姑娘跟卫家是在什么时候?也快了吧。” 史湘云的脸顿时绯红,平日里惯爱嬉嬉闹闹的她,此时羞得低着头一言不发。 贾柔淑心道,真不亏是薛姨妈,一号对手黛玉嫁了,又公然在贾家人面前提湘云的婚事。这时候,母亲李莞站了出来,对薛姨妈道:“婚事哪里是由小孩子定的,总不是大人间商量的。没有给到消息,那便是没有了。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都不急,姨妈急什么?” 李莞话音一落,薛姨妈羞得满脸通红。李莞话中的那句,没有消息就是没有了,可不就是把薛家也说了么?你家宝钗不也是没有消息么?那不就还是跟宝玉的婚事没戏吗? 贾柔淑这会儿可领悟到众人口中“悍妇”的战斗力了,两句话就把薛姨妈和王夫人噎得哑口无言。 贾母对李莞投来赞许的眼神。落在贾柔淑眼中,她看到了这些年来老太太跟她母亲之间的默契。 众人又在贾母处说笑一会儿,贾母说她乏了,长宁侯肯定也忙,便不再留这对新婚夫妇了。 贾敏一家跟众人告辞。望着林家远去的几辆马车,贾柔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前世的女神,今生的小姑姑,林黛玉了。 贾柔淑在心中祝愿着她和李岩一切都顺利,早日凯旋。“小姑姑……” “柔姐儿。”史湘云揪了揪贾柔淑的发髻,笑着道,“你的玉儿姑姑要去远方了,云儿姑姑跟你玩好不好?” 贾柔淑抬头看着史湘云。但见她眉目舒展开来,想是被李莞的话说得心里舒坦了。 “云姑姑,我们去玩兔子吧。”贾柔淑拉着史湘云的手道。 于是,送完贾敏一家,贾柔淑和史湘云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便去了李莞的稻香村。 稻香村跟贾家大观园的别处雅致的景致不同,每一块地都物尽其用了,不是搭着小孩儿玩的秋千、木马,就是种着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鹅徜徉在地间,倒有陶公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了。 柔姐儿道:“若陶公的地给到我母亲手里,那种的旧不是菊花,而是南瓜了。” 史湘云正抓了一把草在喂兔子,笑着道:“小小年纪,就知道揶揄人了,长大了还了得?” 贾柔淑不以为然,她道:“本来就是嘛。你看我们院儿里哪里有专门儿种下的观赏花木?就是门口的几颗大桃树,夏天也是结了一树的果子的。我母亲才不会养些只能看,又没有用的花木呢。” 史湘云亲昵地扭了扭贾柔淑的小脸,道:“柔姐儿这张嘴,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看将来什么人敢娶你。” 贾柔淑咯咯咯地笑着,单身两世的无魅狗,不怕。这世的母亲还是个强悍的现代穿越者,在家躺平吃吃喝喝,可不太美了。 贾柔淑跟史湘云闹着闹着,又闹不起来了。她记得曾在网上看到有帖子分析,说遗失的后四十回里,史湘云是嫁给了卫若兰的,卫家出了事,史湘云后来也是非常不幸。从太虚幻境中湘云的判词“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就能看出湘云后面命运之一二。 第104章 “云姑姑,你不要嫁到卫家。”贾柔淑拉着史湘云的袖子道。 贾柔淑觉得母亲对红楼梦的了解,其实更多来自影视剧,就凭她跟父亲贾珠平日讲话内容就能看出。贾柔淑推测,母亲应该书没怎么看原著的。而贾柔淑自己,她看过脂砚斋批评本的原著前八十回,她们大学还有红学的选修课。但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专家可能会有一千个对红楼梦的解读。不过,对于卫家的认识上,贾柔淑看到的解读是一致的,卫家会白茫茫。所以,史湘云可千万不要嫁去。 贾柔淑觉得她的母亲李莞,说话慎重,若非是能一举中地,否则绝不轻易开口。就像她跟父亲贾珠私下叹息了好几次,卫家不是好去处。但是贾家、史家、卫家,中间还夹着贾母,养育湘云长大的史家两个侯爷侯夫人,让李莞对史湘云的事只能侧面表态,三缄其口。 贾柔淑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说什么都说得。若说得不好,或者说得不对,被当成童言无忌,一阵风就吹过了。 因此,贾柔淑大着胆子对怔怔的史湘云道:“云姑姑,不要嫁到卫家啊。我知道你不想去的。” 史湘云垂下眼眸,抚摸着手里的兔子:“那也由不得我。” 贾柔淑道:“云姑姑,天大地大,哪里就容不得了?”不奋力拼一把,怎知不能逃离这段孽缘? 史湘云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她觉得柔姐儿的话,定是听大嫂子私下讲的。大嫂子真是个明白人啊。卫家,湘云根本都不想嫁,只是她一个女子,又能去哪里? “得,又把我当小孩子。”贾柔淑就知道会这样。不过这个世界很多事也跟原剧情不一样了。比如母亲开的小门脸里,尽捞的原著遭了难的姑娘,比如金钏儿、茜雪等,她们现在就自食其力,过得比原来不知要好多少。 贾柔淑悄悄在湘云耳边道:“云姑姑,你听过金钏儿、茜雪的事儿么?” 说罢,贾柔淑笑嘻嘻地跑开了,就像个普通小孩一样。 自由,就像一颗种子。一但播下去,遇土生根,遇水发芽。一颗向往自由,不愿被压迫、被束缚的心,是抑制不住的,就像人抑制不住呼吸,咳嗽,还有打喷嚏那般。 第95章 点伴读 史湘云将柔姐儿的一番话听进去了,回头又想起大嫂子李莞明里暗里给了她好几次点,比如卫家哥儿和冯家的哥儿冯子英走得很近,而冯子英的父亲神武将军冯唐,就曾是老义忠亲王麾下的人。 而老义忠亲王在太子位置上做了三十多年,逐渐按耐不住,对皇位露出觊觎之心,坏了事儿,那时候就被太上皇圈禁了。老义忠亲王被圈禁后抑郁而终。当年追随其的一些臣子,只惩治了几个领头的,大部分人并未清缴。然而这并不代表当今圣上心中没有本账。别看卫家、冯家如今有多风光,就是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不也说倒就倒了? 史湘云心事重重,如今林姑娘去了南边,宝姑娘忙她哥的婚事也不出来,湘云想找个能说体己话的人商量商量,掰着手指,这屋里能讲话的也只有三春姑娘和大嫂子李莞了。大嫂子是个主意多,靠得住的,既然来都来她的稻香村了,不如听听她怎讲。 史湘云正想着,便见李莞笑盈盈地来了。 跟在李莞身边的银蝶道:“云姑娘,茶沏好了。还蒸了姑娘平日里最爱吃的桂花藕粉糖糕。” 史湘云听到李莞做的糕点,眼睛都亮了。大嫂子做糕点跟旁人是不同的。这荣国府的厨房最是讲究了,一道茄鲞都有几十道工序,高门大户重在用料,一盘茄子都要佐几只鸡来提味道。然而,大嫂子却说,高端的菜品,就要吃食材本身的味道。因此,大嫂子无论做的菜肴,还是点心,都是清淡为主,但是各种搭配又互相提味。 就拿那道桂花藕粉糖糕来说,荣国府大厨房里做的,又给了猪油,又给了蜂蜜,好吃是好吃,但是容易腻,吃两块就吃不了了。而大嫂子小厨房里做的,就是用清清爽爽的桂花和藕粉做的。大嫂子既没有给猪油,也没有给蜂蜜,而是用最普通的麦芽糖提味。因此,大嫂子做的桂花藕粉糖糕中能吃出淡淡的麦芽的香味,还不腻。 大嫂子做的其它糕点也是如出一辙,实惠可口,百吃不腻。她家的糕点铺子,可是人来人往,风评甚佳。 李莞院里的书房里摆着一张茶几,上边摆着各种点心。茶几旁烧着炉子,炉子上的果茶在沸腾着。 史湘云比黛玉小一岁,也快要及笄了。花儿一般的姑娘,此时正美滋滋地品尝着糕点,又露出纯真的笑容。 李莞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心道,南征的大军如今都开拔了,卫家还未还国库银子。皇上如今为稳固朝政,只将王子腾等欠着巨款的人先革职。皇上此举已经是轻拿轻放了,但不代表着没有后边的动作。 李莞其实已经点过湘云几回了,她是个聪明姑娘,回过头就能想明白。但是两世的经历告诉李莞,人若想走出命运,终究是要靠自己破茧,旁人就是有心,不过也只是在茧外助力罢了。 贾柔淑和母亲想的略有不同。贾柔淑前世是个大学生,未踏入社会,今生又是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小孩子。她现在行事的方式更为直接,不然一句童言无忌,她的言行就会被忽视了。 贾柔淑一边啃着一块糕点,一边道:“云姑姑这么喜欢吃我母亲做的糕点,不如就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做糕点。” 史湘云其实每次来荣国府,都只能来玩几天,就要被叔叔婶婶给接回去。她的乳母周嬷嬷就是叔叔婶婶放她身边的。史湘云但凡想多待几天,周嬷嬷便会催。 史湘云在史家过得并不好,她的父母早亡,由两个叔叔和婶婶一起带大。她的两个叔叔承袭了爵位,目前还没有分家。若她父亲不是那般早走,父亲是长子,怎么说爵位也有她父亲的份。也不至于到如今,月钱不够花,只能自己苦做针线来填补。 两个叔父为了自己的仕途,将她说给了卫家。而大嫂子提点过自己几回,卫家前路叵测。柔姐儿更是说出“不要嫁到卫家”这样的话。 史湘云心道,原来只知道女儿离了家不能活,可是茜雪、金钏儿不也比往日过得更好了? “好呀,那我可得在这里多赖几天。大嫂子可得把那身好手艺教教我。”史湘云笑着道。 “我巴不得姑娘常来呢。”李莞就是盼着热闹,如今黛玉跟李岩去了南境,兰哥儿在宫里伴读,三春姑娘里探春活跃一些。史湘云在哪里,哪里的气氛就掀起来了。 于是,史湘云就在荣国府多住了几日。她原先来府里,先跟黛玉一起住过潇湘馆,后来跟宝钗好了一阵,住过蘅芜院。如今黛玉和宝钗两位姑娘都不在荣国府了。潇湘馆里外静谧,蘅芜院更加荒芜。史湘云后来便住在了贾母所在的荣善堂。 这几日,史湘云都在贾母处吃了早膳,然后来李莞的稻香村,跟着在小厨房里学做糕点。 史湘云的乳母周嬷嬷催了几次,让史湘云早些回去。史湘云都说,等糕点学会了,回去做给她的两个婶婶吃。周嬷嬷便由了她。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史湘云没有丝毫回去的意思,而且回答每次给周嬷嬷的话都是,再等两天,糕点还没学会。贾母也是个爱热闹的,史湘云不肯回去,贾母巴不得有热闹孩子陪她,便让周嬷嬷回去说说。 周嬷嬷觉得不对劲儿,那么听话的云姑娘,怎么说话的语气都变强硬了。周嬷嬷忙回史家,回禀两位夫人。 史家的那位侯夫人倒是没想到史湘云觉醒这一层。如今湘云跟卫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来年湘云及笄了,就可以把她嫁过去了。贾母又不是别人,是史家的姑太太,湘云想在她那儿多住两天,也无妨。 史湘云也没有想到,两位婶婶竟然答应她在贾府过年。她的心情无比畅快,原来强硬一些,人家是会让步的。难怪有句话,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眼下总算是可以不用黑灯瞎火的做针线,也不用想跟卫家的糟心事儿,安心过个年。年后自有年后的法子。 * 年节将至,贾兰从宫里回来了。 如今的贾兰,已经出落得越发像个大人了,个子都赶上宝玉了。 贾兰一回来,稻香村的厨房就开始忙得热火朝天起来。 李莞想着儿子平日都在宫中,年节才能回家,忙出忙进地准备他最爱的食物。 贾兰跟贾柔淑在书房,他笑着问:“最近可在读哪些书?” 贾柔淑前世在大学的专业是古典文学,书是读过一些的,精读倒也算不上。前世她那种读书法,给这个世界,只能叫浏览。她这世的兄长贾兰,那可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卷王,家中架子上的书,他都能背的。 贾柔淑估摸着,她若是说了贾兰也读过的书,就免不了贾兰来考她。于是,她挑了两本贾兰不咋看的书道:“就是看了一些《女四书》、《烈女传》、《贤媛集》罢了。” 第105章 “是母亲让读的吗?”贾兰听罢,眉头微微簇了起来。外祖父李守中是个老古板,以前就只让母亲读这些书。这些书无非是劝诫女子,要贤良淑德,并无更深的意境。 贾柔淑笑着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是书架上有,随便拿着看罢了。”母亲是个现代穿越者,她也不过是拿着这些书装装样子罢了。母亲的内心那可是一个彪悍了得,跟书中内容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贾兰道:“不若读《四书五经》,学习孔孟之道,圣人之言。” 贾柔淑“咚”地一下,小胖脸就搁桌子上了。 《四书五经》中的四书指的是《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五经指的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而且宋代以后的,读书人用的是《四书章句集注》版本。《四书章句集注》的作者是朱熹,这本书是古代人对四书解读的标准答案。 贾柔淑记得,后世人认为,朱熹版的四书解读,很多都是有误的。她不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背一个错误的东西。 贾兰叹了一声,笑着道:“晋王殿下还提议让你去宫中跟四公主伴读。你这不愿意读书,可是如何去伴读?” “我?”贾柔淑听罢,立马竖了起来,坐得笔直的。进宫伴读?没听错吧。当初大姑姑贾元春进宫当女史,可是使了不少银子走门路,才能入宫的。薛家一家从金陵来到京都,也是为了薛宝钗进宫待选。薛家那种巨富之家,宝钗进宫之事后来都不了了之了。 贾柔淑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馅饼要砸我头上? 贾兰道:“我知道读书肯定没有玩那么快乐。但是真正领悟书中内容了,便不会觉得乏味了。” 贾柔淑笑着道:“兄长,我其实不是讨厌读书。”她跟宝玉不一样,宝玉对经世学问这件事情,就是生理性的厌恶,而她只是不想去接受有错的内容。她更喜欢读《庄子》,喜欢那种洒脱、无拘无束的意境。 贾兰问:“那是为何提到读书,就愁眉苦脸的样子?” 贾柔淑道:“我不想读错的书。我觉得朱圣人对《四书》的批注不全对。我不想去背那些。” 贾兰笑了。他原以为他的妹妹跟宝二叔一样,不是读书的料子,恰恰相反,他的妹妹是读了的,而且还是带着自己的想法去读的,还能发现朱圣人的纰漏。 贾兰笑着道:“给公主伴读,又不是去科考,倒是不必把朱圣人的每句话都背下来。” 贾柔淑听罢,心思动了动。她来这个世界,活动范围只在荣国府、宁国府、长宁侯府和林府。她都没有去过皇宫,也不知道宫廷是什么样子的。 她见过晋王和三公主。他俩那天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偷偷翻墙爬到长宁侯府,可太有意思了。 李莞正跟素云、银蝶等人一起,从小厨房中把菜端进来,走到门口,听到了贾兰说“伴读”二字。 李莞愣了一下,怎么就点中了柔儿伴读?她还那么小。薛宝钗可是削尖了脑袋都没进到宫里去的。 只听见屋里贾兰的声音,“三公主、四公主打小体弱,也不会让她们把四书这些读很深。三公主的伴读,你见过,越古香,平日里更多的是带着三公主活动活动,强身健体。” 贾柔淑明白了,宫里的两位公主身体都不太好。三公主她见过,就挺瘦的。难怪要找越垚将军的女儿做伴读。 “原来是想将门出身的越古香姐姐,带着三公主强身健体呢。那又是为何单单点中我做四公主伴读呢?”贾柔淑思忖着。她是晋王殿下点中的。她回想着跟晋王的唯一一次会面,可她也没有展现武术才华啊,虽然跟着舅舅李岩倒是学过两手。难道是…… 一个念头在贾柔淑的脑海一闪而过。“晋王殿下点中我,难道是因为我胖?难道是想我带着四公主一起长点肉?” 李莞在外边听着听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姐儿顶多是小姑娘的奶胖而已啦。 第96章 薛家回金陵 贾兰听到了母亲的笑声,便知刚刚他跟柔姐儿说的话母亲已经听到了。 提议柔姐儿进宫伴读,是晋王的意思。不过他只是提了提,也让贾兰回去问问父母的意思。 贾兰回府后,是先问的柔姐儿,毕竟要进宫的人是她。好在能进宫见见,还能跟公主成为伙伴。公主伴读不是宫女,并不需要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年节都能回家。 李莞掀帘而入,跟在后边的银蝶、素云,还有一众丫鬟将菜品摆上桌。 李莞见柔姐儿正兴致勃勃地拉着贾兰问宫里的情况,便知她是好奇宫中的生活的。“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柔姐儿进不进宫作公主的伴读,还要跟你们的父亲商量一下,毕竟柔姐儿还小。当然,我们也会尊重她的意愿。” 李莞又对贾兰道:“晋王殿下既然看好柔姐儿给四公主伴读,大可以直接禀告皇上、皇后,一道圣旨就直接下到咱家了。晋王殿下还让回家问问父母的意思。可见他倒是个通情理的人。对了,晋王是怎么知道柔儿的?莫非是兰儿平日里讲的,让晋王觉得柔儿跟四公主伴读合适?” 贾兰便将晋王、三公主、越古香几个乔装出宫,去看他的姑姑黛玉的婚礼,然后遇到见到了柔姐儿之事讲了一遍。 李莞便心里有个底了。 贾柔淑虽然不喜欢用程朱理学的方式去开启四书五经的学习,但是,给公主伴读又不是去考八股文,也没说去背朱熹批注在四书上的那些话。 而且贾柔淑并不想一辈子拘在后宅的四方天之下,她还真想进宫看看。况且哥哥贾兰也在宫里。 四公主的生母原是皇后宫中的宫女,生下四公主后不久,便去世了。如今四公主寄养在最受宠的越贵妃膝下。 柔姐儿被晋王点了伴读的事,被贾珠两口子讲到了贾母处。贾珠夫妇觉得柔姐儿给公主伴读是件好事儿,但是又觉得她年龄还小,便把此事说到了贾母处。 贾母听完后,先也是跟贾珠夫妇一样的心思,觉得不舍。待她听完晋王是见过柔姐儿后,提议让她进宫伴读,而且行事是先问柔姐儿父母,并不是直接让皇上下圣旨到贾家。贾母笑了。 贾母道:“柔姐儿是有福气的。若她离得了父母,也不拘着一定要养在家里。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定是何处前途好,就去何处。” 李莞见贾母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便知贾母在给柔姐儿做打算了。柔姐儿如今六岁了。当初荣国府里沸沸扬扬的是“木石同盟”好,还是“金玉良缘”好的时候,黛玉、宝玉、宝钗其实年龄也很小。这个世界的人会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留心他们的婚配。 晋王是越贵妃的儿子,越贵妃是大将军岳垚的妹妹。李莞在宫里见过晋王,打小模样就出众。如今看其行事风格也思虑周全。若是柔姐儿终身有个稳妥的人可以依靠,那是极好的。不过,李莞还是觉得柔姐儿太小,如今就想这些,为时尚早。 此时讨论此事的,只有贾母、李莞、贾珠三人。贾珠两口子并没有告诉贾政和王夫人,这两人的行事和认知都存在问题,看他们把宝玉带成什么样子就知道了。与他们不同的是,贾母亲自带的孩子就不错,比如贾珠。 贾柔淑也不在场。此时,她正跟史湘云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贾柔淑哪里知道,老太太竟是看上晋王了。 京都的春节一般都伴随着大雪。史湘云跟贾柔淑已经在院子里堆了好大一个雪人。两人用珠子给雪人做眼睛,胡萝卜给雪人做鼻子,最后用个小树枝,给雪人做了嘴巴。 “大功告成。”贾柔淑拍拍冻得通红的小手道。 “远没有。”史湘云又给雪人的身子拍了一层雪,“要给雪人吃好些,让它跟柔姐儿一样,养得白白胖胖的。” 贾柔淑看着此时正心无旁骛的堆雪人的史湘云,心道,如今史家的两个侯爷和侯夫人让史湘云在荣国府住了这么久,定是让步了。所以,人还是要有所坚持,要强势一些,不然就会被有所图的人给轻松拿捏了。 贾柔淑听父母聊天时提到,如今皇上不去动这些世家,是因为现在还在打仗。若是明年南越平定了,皇上没有了后顾之忧,就能腾出手来整治世家了,首当其冲者便是欠着国库银子未还的那些家族。卫家当然在其列。 若是湘云能顶过明年,这段婚事就会随着卫家的衰败而不了了之。当时,史家会是怎样,谁也说不好。史家两位侯爷,都不是吃素的,在旧功勋世家中可是活跃得很的那种。史家的好日子也没多少了。 所以,贾柔淑认为,湘云如今在贾家是最好的。 “云姑姑,你多在府里待着,再不要回去了。”贾柔淑一本正经地道,“她们来接也不要理。有老太太在,她们也不得拿绳子来绑人不是?” 史湘云又被贾柔淑给逗笑了。她两个婶婶会拿绳子来绑人?那倒也不至于。史湘云已经尝到了强势一些的好处了。她的两个婶婶不也退让了吗? 第106章 “云姑姑,幸福是自己争取的。”贾柔淑跟个小大人似地说着,“我母亲说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明年一年,就数没理,也不能回去。我母亲说,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麻烦就会少很多了。云姑姑明明就不想嫁去卫家,史家的侯爷侯夫人们不顾云姑姑的意思,把亲定下来了。要嫁,他们自己嫁去。云姑姑把明年顶过去了,往后的路就没有那么多的磕磕绊绊了。” 史湘云听完柔姐儿这番话后,都惊了,大嫂子果然彪悍。仔细一想,又是这个理儿。 于是,她安心在荣国府热热闹闹过了年。 年后,史家派人来接湘云回去过十五。 史湘云不但不回去,还把周嬷嬷给赶回去了。大嫂子说了的,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 如今叔叔婶婶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把她嫁去不想嫁的人家,可不就是不讲道理吗? 贾柔淑听说湘云把监视她的嬷嬷给赶回去了,心道,干得漂亮。 正月十五过后,贾兰的这个年节已经过完,待下次回来,便是端午节了,还有好几个月了。 贾家一致商量后,决定先让柔姐儿进宫跟四公主相处了试试。若是行,就在宫里伴读,若是孩子太小,适应不了,还得请晋王在越贵妃面*前说说。 贾兰将话带到宫里。晋王湛说包在他身上了。若是柔儿妹妹想家,在宫里待不住,他请他母妃将柔姐儿送出宫去。 贾柔淑开启前世记忆后,心里上就到了前世二十几岁的状态。那时候她还一个人在异地读大学,每年只过年才能回家。那一世,她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偏疼弟弟一些。所以,贾柔淑前世离开家时,并没有多少舍不得。 而这一世,母亲李莞跟父亲贾珠是极好的父母,贾柔淑虽然敬爱他们,但是也想出去看看。她跟父母说:“柔儿跟兰哥哥在一起,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春节元宵过了,还有端午,端午过了还有中秋,中秋过了还有重阳节。重阳节过了,马上就又要过年了。柔儿年节时就回了。” 李莞、贾珠夫妇见柔姐儿是自己想进宫看看的,又想着贾母说的柔姐儿跟晋王有缘,便也同意了让柔姐儿进宫。 如此这般,进宫伴读的圣旨下到贾家时,李莞一家子便欣然接受了。 * 且说柔姐儿被送进宫这件事,飘到了薛家。 如今薛蟠已经跟夏金桂成了婚。成婚之后才知道,夏金桂是个厉害的角色,把薛蟠的几个通房丫头挨个儿地收拾了个遍。薛蟠心里有气,跟她吵也吵不过。这新婚才过去一个月,两人都闹了好几回了。 薛姨妈肠子都悔青了,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姨妈又听说,李莞的幼女贾柔淑,竟然小小年纪就进宫做伴读了。她家的宝钗,可是想入宫,却不了了之,到现在都还未嫁。 薛姨妈觉得面子挂不住,便生出想回金陵的念头。 一来,宝钗及笄好几年,至今都未寻到好归宿,京都是指不上了。京都的高门大户看不上商贾薛家。一般的人家,薛家又看不上。或许回金陵了,地方上的高一些的门户,眼光不如京都高门大户那么挑剔。这二来嘛,院里了京都,便离了夏金桂生活的土壤。她不过是仗着“金桂夏家”威风着。离了乡,气势只怕也会弱下来了。 薛姨妈如是想着,便来跟王夫人告别。 王夫人在宝玉的婚事上做不得主,也挽留不住薛姨妈。两姐妹携着手,泪眼看泪眼。 这是宝钗近期最后一次来贾家了,她没有见到宝玉,便说去跟宝玉告别。 原来,王夫人怕薛姨妈和宝钗见了宝玉会更难过,故意没有让宝玉出来。王夫人想着,老太太跟贾政其实都不喜欢薛家。薛家悄悄地走,不折腾出更大的事儿,便是顶好的。 然而,宝钗提出来去见宝玉,王夫人也没有拦。王夫人心里还想着,宝钗竟是如此钟情于宝玉,老太太跟贾政真是枉了宝钗了。 去怡红院的路上,宝钗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像扔掉了一个陈年大包裹一般,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这些年的求而不得,不过是因为她出身商户罢了。若论样貌、才情,她哪一点都不输宝玉。当年为了达到留在荣国府的目的,她何尝不是机关算尽,想着撂下老太太、林姑娘,她就能如愿了。 可是,就在她听到要回金陵的时候,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当宝二奶奶纵然是衣食无忧。但是,彻底打消当宝二奶奶这个念头时,真是一念之间,就如登了极乐一般。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她没有那么喜欢贾宝玉。就是嫁给了他,她也不会幸福。 宝钗想起大嫂子曾经对兔子说的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要找不在窝边找”。当时宝钗还被逗笑了。如今想来,大嫂子的话是在说她。 走到怡红院门口,穿着红红绿绿的貌美的丫头们穿梭其间。宝玉在屋里裹着被子发着呆,抬头见宝钗,亦是眼神涣散。 “宝兄弟,我来辞行了。我们一家都要回金陵了。”宝钗说罢,如释重负。 第97章 柔姐儿进宫 薛家悄无声息地回了金陵,跟之前悄无声息地搬离贾家一样。 只不过这次,薛宝钗跟宝玉道了个别。 去金陵的路上,先坐船,后换车。宝钗的嫂子夏金桂抱怨了一路。 夏金桂是夏家这一脉的独女。原先在京都的时候,离娘家近,薛家人都让着她。如今过了重山重水,夏金桂再蛮横,加上路途颠簸,薛家人都没人搭理她。 薛姨妈跟宝钗母女俩一路无话,只不过薛姨妈是在遗憾中沉默,宝钗则是在解脱中感受着新生。 这些年,为了嫁入所谓的高门,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好的,不好的,能上台面儿的,不能上台面儿的。结果,都是一场空。 从被风扬起的马车帘一角,宝钗看着外边掠过的山重水复,天高海阔,哪里容不得人了? 良久,薛姨妈叹了一声:“可惜了宝玉。” 宝钗想起临行前,宝玉哭得像个孩子一般说着:“林妹妹走了,你也要走?” 那一刻宝钗直想笑,她说:“是的,我也要走了。宝兄弟,你照顾好自己。”言外之意,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你留得住谁?你的身边不会因你而聚任何人。 可惜,宝钗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想跟林姑娘说声对不住了,但是她已经走远;想跟贾母道个歉,一来人多,二来老太太对薛家很淡很淡了,最终她跟着母亲薛姨妈默默地离开。 宝钗看着马车外边的江南风光,道:“并不可惜。”宝玉只是一个早年跟她做过玩伴的表亲,一个跟她各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人,仅此而已。 说上话了,薛姨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说我们宝姐儿,哪儿哪儿都不差,要样貌有样貌,要聪慧又聪慧,又善解人意,落落大方。怎么就命运多舛了呢?原本是想进宫选秀女的。银子使了不少,还不了了之了。贾珠的胖闺女,才多大,就被点了公主伴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贾家也没眼力见,看以后他们找什么样儿的宝二奶奶……” 宝钗打断母亲的话:“母亲,人各有命。我们此番回金陵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儿。眼下时局看着就紧张起来了,舅舅王子腾的官都丢了。听珠大嫂子闲聊时的那口气,欠国库银子的那些官儿应该是一个都跑不了。跟咱有往来的官儿,哪个不抱团,只怕是各个儿都不清白的……” 薛姨妈笑着道:“珠儿媳妇儿的话,当炫耀听听就算了。不过是她娘家出了新贵侯爷,动不动就拿她弟弟在边疆如何英勇说事儿。” 宝钗道:“女儿觉得不尽然,珠大嫂子的话是有些道理的。珠大哥是皇上的亲信,他的口风错不了的。只怕是有场风暴在等京都的功勋世家。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今儿远离了是非之地,将来变天下大雨的时候,也淋不着。” “只怕此番回金陵,加上王家失势,咱在户部挂名的皇商,不久既要除名了。”薛姨妈忧心道。 “母亲休忧虑。薛家的门路也不止做皇商这一条。咱家的田宅、铺子、商户,可是遍布中原。只要收得住财,几代人都吃不完。您说呢?”宝钗道。只要把大哥薛蟠盯紧,他不坏事儿,薛家依旧是大富大贵之家。 母女俩正说着,便听到后边载着薛蟠夫妇的那辆马车里争吵了起来。只听见夏金桂尖锐的声音,“停车,停车,累死了……” 薛姨妈又叹了口气,道了句:“还是回金陵好。”谁让当时看着夏金桂是独女,将来能吃她家的独户。可人家独女自然是娇生惯养,可是磨坏婆家人了。 路过一个庄户,田边摘花的女孩甚是眼熟。宝钗想起曾经在她家住过一阵的香菱,后来被珠大嫂子要去了,又通过林家给她找到了父母。宝钗心道:香菱找回去了,真好;如今我也要回去了。 第107章 * 贾柔淑由母亲李莞带着,被皇后和越氏皇贵妃召入了宫。 凤藻宫里,皇后坐在上位,越氏皇贵妃坐在侧方。二位身后立着数位持节的宫女。 贾柔淑入宫之前,已经被母亲教导了宫中的礼仪。但见一个奶胖奶胖的小人儿,穿着意见鹅黄色的对襟小袄,跟着母亲一歪一歪地走了进来,活像只刚长出绒毛的小鹅仔儿一般。 皇后和越氏皇贵妃看着如此憨态可掬的小姑娘,都看乐了。最初听到晋王力荐一个姑娘给四公主伴读时,两位娘娘心中还在打鼓,莫不是那姑娘被晋王看中了。 当半人高的贾柔淑在两位娘娘面前,端着小胖手在那儿行礼时,两位娘娘仿佛又明白晋王要这个小姑娘进宫的用意了。这真是个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的姑娘。四公主身子羸弱,若得如此可人的同龄姑娘陪伴,想是会快乐很多,就跟三公主有了越将军的女儿越古香陪伴,也慢慢走出了三天两天的头疼脑热。 皇后笑着道:“天可怜见儿的一个孩子。快让本宫瞧瞧。” 贾柔淑抬起了胖乎乎的脸。母亲李莞曾告诉过她,皇上和娘娘们是不能盯着瞧的。于是,贾柔淑拿余光迅速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两位娘娘。 皇后温柔端庄,有母仪天下之相;越氏皇贵妃是个身量高挑的大美人儿,亦是面相慈祥。 两位娘娘也是打量着贾柔淑,那孩子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奶白奶白的。不过比平日里官窑烧出来的那些瓷娃娃摆件要胖一些。脸颊上的两团肉跟嫩豆腐一般,上面还染着健康的红晕。两位娘娘对她甚是喜欢。 皇后笑着道:“是个齐全孩子。”转而又对越氏皇贵妃说,“睿和肯定会喜欢她的。” 越氏皇贵妃亦是道:“跟睿和年龄相当,都是六岁,身量也差不多。两人作伴很是合适。” 皇后想着贾柔淑的父亲贾珠和兄长贾兰都中了进士,她的外祖父李守中还是国子监祭酒,书香们门第熏陶出的姑娘,定时读了很多书。 皇后问贾柔淑:“可曾读什么书?《四书》可有启蒙?” 贾柔淑道:“回禀皇后娘娘,民女略识几个字,不曾读《四书》。” 这是母亲李莞教她的答案,在外边,如非关键时刻,最好才不外露。你知道的,不需要一股脑子全倒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一时的得失,皆看缘分;长久的平安喜乐,才是最宝贵的。 不过,贾柔淑觉得这个世界用《四书五经》来衡量一个人的才学,把有实用的医乐百工当成上不得台面的,这太偏颇了。圣人之言变不成吃的粮食、穿的衣裳、住的屋子、生病时的草药。父亲贾珠每次给她启蒙《四书五经》,提到朱圣人朱熹是怎样解读四书时,她都是脸贴桌子,头都不想抬起来。因此,贾柔淑此刻的回答,她觉得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状态。 越氏皇贵妃道:“睿和身子骨弱,也不曾启蒙《四书》这些。整好两人到时候一块儿读。” 睿和公主就是四公主,她的生母已经去世了,如今养在越氏皇贵妃膝下。据说是身子骨弱,越氏皇贵妃为了废了不少心思调理。见李莞讲贾柔淑养得白白胖胖的,待其拜见皇后之后,又把她接到自己的永和宫跟她讨教育儿。 贾柔淑在永和宫见到了四公主,睿和。此时晋王、三公主、越古香都在皇家书院读书,还未归。越氏皇贵妃便让贾柔淑跟睿和公主先熟悉熟悉,她自己跟李莞叙着家常。 睿和公主其实生得挺可爱的,穿着一件绛色的团花袄子,梳着两个发髻,发髻上的珍珠还挺大的,绝对价值连城。可以越氏皇贵妃对这个养女亦是十分喜爱的。 睿和公主的教养很好,跟贾柔淑见了礼后,就拉着她的手贴心地问她外边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个火盆。 贾柔淑的身体底子很好,以往下雪天都在外边玩雪,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身上却因在外玩闹而发热。 贾柔淑拢住睿和公主的手,笑着道:“公主殿下,民女不冷。” 外边堆着厚厚的积雪,化雪天比下雪天还冷。睿和发现她的新伙伴刚刚从外边进来,手却像个小暖炉子似的。 睿和羡慕地对她道:“柔儿你的底子可真好。” 那是。贾柔淑虽然被父母取名柔淑,但是加了一个贾字,就变成了假的温柔娴淑。兄长贾兰在她小的时候还喊她“智深”。贾柔淑估摸着如此发展,长大后弄不好真的能倒拔垂杨柳了。 贾柔淑望着睿和公主。她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瘦了,连头发都是枯黄稀疏的。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好好吃饭。 睿和公主又道:“柔儿,你要是来宫中陪我,你会想家吗?” 贾柔淑笑着道:“我年节能回家,每月母亲也能进宫看我。我的大姑姑元妃娘娘,大哥贾兰也在宫中。将来等公主把身体养好了,我想回家了,我们一同回去看看。”当然后边那句只是说说而已,将来还远着呢,谁知道呢?再说宫规似乎是不允许皇子公主出门的,否则晋王他们也不会扮成小太监的模样溜出去。 贾柔淑听三皇姐凤鸣说过他们几个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偷偷出去看绛珠县主跟长宁侯的婚礼。这件事后来被母妃知道后,也就罚晋王抄了十遍宫规。皇上和皇后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因为皇贵妃已经罚了领头的晋王了。 睿和公主竟然听进去了,她却兴奋地道:“倒时候我们也扮成小太监的样子,溜出去玩儿。我还没出过宫呢?以后给我多说说宫外好玩儿的事儿。” 只听见一声咳嗽声,便闻“又是谁要扮太监溜出去玩儿?可被我逮着了。” 只见晋王湛从屏风后走来。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上边用银丝绣着蟒纹,束着镶银腰带,腰间束着缀有五彩宫绦的玉佩,等着青缎蓝底的小朝靴。面庞清秀如女子,鬓若刀裁,眉目如画。 哟,这晋王小殿下打扮起来还挺好看的。初遇时他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倒没瞧出竟有这般天人之姿。 第98章 见贤德妃贾元春 跟着晋王湛进来的还有三公主凤鸣和她的伴读越古香。 晋王湛并不住永和宫里。按照惯例,皇子长大一些,便会搬去东三所。由于晋王湛上头只有太子,而太子住在东宫;下头老三、老四都是公主,老五是皇子,但只有三岁,因此,目前住东三所里的皇子只有晋王湛。他每日课后,都会回他母妃越氏皇贵妃的永和宫去请安。 然而,今日他听说贾家的那位小姑娘要进宫。书院放课后,那可是片刻都未逗留,直奔永和宫。 “皇兄是说,下次一定带上睿和皇妹。”凤鸣公主笑着道,“皇妹要多吃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我小时候也是身子骨弱来着,大一些就好了。” 贾柔淑察觉到睿和公主微微地簇了一下眉,正好卡在凤鸣公主说吃的的时候。但睿和公主的教养极好,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脸上挂上了温润有礼的微笑:“臣妹谢过凤鸣皇姐。” 晋王湛笑着对凤鸣公主道:“凤鸣啊,不能急,睿和是伤了胃气,要等胃气补起来之后,才能食补。否则越补越不得好。” 贾柔淑在这个世界倒是了解了一些中医的说法。所谓的胃气,大约等于后世说的胃动力。高门大户吃得太好,一不留神就容易损了胃气。在荣国府,对于吃积了食,损了胃气,治疗也很容易,那便是清粥小菜,先饿个三五天,胃气就慢慢地补起来了。但是,睿和公主这般瘦弱,用荣国府的饥饿疗法,她这身子骨肯定扛不住。 “太医前儿来看过了,又下了些药,兴许会好些。”睿和公主温婉地道。 “等公主好些,我们再去花园荡会儿秋千,踢会儿毽子,再好一些还有投壶、蹴鞠、马球,活动活动,会更见好了。”越古香道。 “到时候柔儿也一起。”睿和拉着贾柔淑胖乎乎的小手道,心想着,但凡她能有柔儿手一半的气色,越娘娘都会开心极了。 李莞跟越氏皇贵妃叙了会儿话,透过珠帘,看到睿和公主已经很贾柔淑小手拉小手了。两位母亲都安了心。 越氏皇贵妃对李莞道:“不如就让柔儿在宫里陪睿和几天看看。要是孩子不适应,我再送回来。” 李莞忙谢越氏皇贵妃的恩典,心道皇贵妃是个很细致很贴心的人,柔儿在这里,她是放心的。在贾家,同龄孩子只有王熙凤膝下的巧姐儿,但是李莞瞧不上贾琏的做派,并不怎么把柔姐儿往东院带,因此,柔姐儿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稻香村的小院子里待着。而且,越氏皇贵妃都说了,若是柔姐儿待不住,想家了,随时送回来,有很大的自由度,那跟兰儿在东宫给太子做伴读是不一样的。 贾柔淑看上去是个六岁小孩,但已经觉醒了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她表现得很是沉稳,还叮嘱母亲要多休息,还让母亲给老太太带话问安,说马上到端午她就回来看她们了。 越氏皇贵妃更是喜欢这孩子了。忙让宫人给贾柔淑布置住处,又跟李莞问了贾柔淑平时爱吃的食物。 第108章 李莞临行前,她领了贾柔淑去汀澜殿拜见贤德妃贾元春。 这是贾柔淑首次见贾元春。但见汀澜殿环抱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中,殿门前种着几颗大石榴树。不过现下是寒冬,那几颗石榴树既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荣国府中也种了石榴树,所以贾柔淑认得。 贾柔淑记得元春的判词写着:“二十年来辩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贾柔淑记得后世对这段的解读是,榴花,即石榴花,而石榴象征着多子。前八十回虽然对贾元春的结局没有交待,但是从“虎兕相逢大梦归”可以看出,原著贾元春的结局是不好的。后世人推测,贾元春是带着身孕被赐死的,呼应了“榴花”和“大梦归”。 贾柔淑纵观现在她所处的世界的皇宫,帝明,后贤。皇贵妃虽然霸气,但是个讲理之人。贾柔淑觉得,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不是做了很大的错事,比如后宫剧中常有的夺嫡、争宠之类的,原则上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 贾柔淑正想着,步子已经随着母亲李莞踏入汀澜殿中。 此时的贾元春已经年过中旬,身材有些发福,但容貌还是很美的,并不比越氏皇贵妃的容颜逊色。然而,其眼眶有些浮肿,即便用脂粉盖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 贾柔淑跟着母亲给贾元春行了礼。 贾元春忙道:“快快请起。”随后又朝贾柔淑挥挥手,“快来给姑姑瞧瞧。” 贾柔淑乖巧地走了过去。 贾元春拉着贾柔淑看了又看:“眼睛和鼻子像珠大哥,嘴巴和脸型像大嫂子,将来定是个美人儿。” 李莞自谦地寒暄着:“娘娘过奖了。柔姐儿爱吃,我也不忍心管,看着比同龄孩子长得要大一些。” 贾柔淑笑了,母亲是一面谦虚,一面高兴孩子养得好。 贾元春端起手边一盘子糕点,放到贾柔淑面前,“尝尝姑姑这里的糕点,跟家里的是不是一个味儿。”说到“家”这个字时,贾元春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贾柔淑看了母亲李莞一眼,见母亲对她点了个头。贾柔淑便从盘中拿起一块点心。那点心的造型十分讲究,雕得跟真花一样。花瓣是粉色的,一瓣一瓣,层层叠叠。花心是黄色的,一根一根立起来,簇在花瓣之间。 贾柔淑正看着,只见贾元春已经拿起了一块,咬上了一口,道:“大嫂子也尝尝,看这宫里的藕粉桂花糖糕,跟家里比如何?” 贾元春的侍女抱琴将盛着糕点的玉盘端到李莞面前。 贾柔淑将手里精致的糕点看了又看,还是舍不得吃,但见母亲也拿了一块糕咬了一口,便也咬了一口。 细腻的糕点在贾柔淑的味蕾上晕化开了。如此精致可口的糕点,竟真的是在家中经常吃到的藕粉桂花糖糕。不过,又有一些不同,用料上的不同。糕点如此细腻,若是没有加几勺猪油是办不到的。再说那粉色花瓣造型是加了玫瑰花酱在里边。口感丰富的甜味,并不是蔗糖一味料能办到的,至少加了麦芽糖、蜂蜜和桂花酱,另外,渍玫瑰花酱时也给了糖。黄色的花芯是炸过的面条子,上面也淋了一层甜甜的桂花酱。 原以为荣国府大厨房的食物已经很腻人了,比如拿几只鸡佐的茄鲞。宫里随便拿起来的一块糕点,都是糖油混合物的热量炸弹。但凡胃口好一些,又不爱活动的,长期吃这般精细的食物,也顶不住。难怪贾元春可窥见杨玉环的丰腴之态了。 一块糕点吃完,贾柔淑已经给腻住了。当贾元春再让她吃一块糕点时,她已经吃不下了。 贾元春便说小孩子说不吃就是不吃了,不能勉强,还说宝玉小时候,有一次被乳母多塞了两口菜,还塞积食了。 贾元春又跟李莞母女叙了一会儿话,李莞便告辞了。 原则上,嫔妃是不送命妇出门的。然而看到小侄女儿,贾元春心里高兴,便下了座来送李莞母女。 此时刚过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贾柔淑已经看到贾元春的疲态了。 李莞再三推却,没让贾元春送出屋。 走到殿门口,李莞对贾元春道:“娘娘可要保重身子。” 贾柔淑觉得母亲也观察到贾元春的疲态了。但贾元春是贤德妃,她若没开口说,旁人也没法开口直接问。 贾元春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贾柔淑感觉贾元春健康状态已经是出了某些问题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贾家人还不知道。 贾柔淑还记得小的时候,总是听说邢夫人、王夫人陪着老太太进宫。因为身上有诰命的命妇每个月是有机会进宫的。近年来,老太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开春后,便没听说老太太进宫了。王夫人倒是每月来宫里见贾元春,但是具体细节,贾柔淑也不知道。因为她记事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她爹贾珠不受祖母王夫人待见,跟充话费送的儿子一样。那就更不谈素有“悍妇”之名的媳妇儿李莞,以及贾兰和贾柔淑这对真空小透明孙子和孙女儿。 在宫里也不能随意乱说话,贾柔淑刚刚所想也没法跟李莞讲。走到岔道口,李莞就跟贾柔淑分道了。李莞往通往宫外的路而去,贾柔淑则是被嬷嬷和宫女们领着回永和宫。 待回到永和宫时,已经到了申末了,也就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 送菜的太监、宫女们,排着队,往永和宫里端菜了。 而晋王湛正往外走。 这个世界有规定,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同行。虽然贾柔淑才六岁,但是晋王湛已经过了十岁了,越古香也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大将军越垚是越氏皇贵妃的兄长,也是越古香的父亲,晋王湛和越古香这对姑舅表兄妹,依礼是不适合一起吃饭的。 所以,贾柔淑才在将近饭点的时间,看到晋王湛往外走,在殿前的台阶上与他相遇。 贾柔淑对晋王湛施了礼。 晋王湛笑着问:“见到你姑姑贤德妃了?” 贾柔淑点点头,想起贾元春的疲惫之态,若有所思。心想着,睿和公主身子弱,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她打听宫里情况,可能有些困难。凤鸣公主虽然体质也娇弱,但好歹能去皇家书院念书,跟她打听贾元春的情况,多少能知道些吧。 贾柔淑这点微妙的表情变化,落在晋王湛的眼里。他笑了笑,道:“你先去吧。母妃、凤鸣、睿和、越古香她们正等你呢。” 没走出几步,晋王湛便差心腹太监小豆子去打探贤德妃贾元春的情况。 贾柔淑本在贾元春处吃了糕点,肚子并不饿,但是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摆成凤凰状的拼盘,雕成马车状的南瓜,玛成宝塔的糕点,琳琅满目。 贾柔淑顿时食指大动。 但见越氏皇贵妃笑着对她道:“饿了吧,快过来。” 第99章 踏雪 “就跟在自家吃饭是一样。”越氏皇贵妃笑着对贾柔淑说。 越氏皇贵妃坐在上首,左边是凤鸣公主,凤鸣公主旁边的位置坐着越古香。睿和公主坐在越氏皇贵妃的右边。睿和公主旁还放了张椅子。 睿和公主将贾柔淑拉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偌大的桌上一张桌子,满满的一桌子菜,一共坐了她们五人。她们身后站有嬷嬷和宫女,专门给她们布菜。 南瓜做的马车里,舀出来的竟然是燕窝鸭子。贾柔淑喝了一口,汤咸鲜,第一口是好喝的。这是她第一次吃咸口味的燕窝,较之在荣国府吃的冰糖燕窝相比,口感更浓,但是又有鸭子的油混在一起。那汤经不起多喝,会腻。 贾柔淑看了看桌上其他人,除了她跟越古香把刚刚嬷嬷布的每人一碗的燕窝鸭子汤都喝完了,越氏皇贵妃和凤鸣公主只喝了浅浅的小半碗就不喝了,而睿和公主竟是只喝了两口。 越氏皇贵妃见贾柔淑老远就盯着那道凤凰拼盘看,便让宫人们先布那道凤凰拼盘。贾柔淑发现,那竟然是切的水果拼起来的,红的果,绿的瓜,黄的杏,紫的葡萄。水果上还淋了一层蜜,甜滋滋的。贾柔淑吃完这一碗后,抬头一看,对面的越古香正好吃完,越氏皇贵妃和凤鸣公主吃了半碟,睿和又是只夹了两筷子。 一顿饭吃完,贾柔淑已经很饱了,但是进食量比在家里时是少了很多。因为宫里的菜都是高糖油的热量炸弹。除了那道水果拼的凤凰,就找不到一个纯素的菜。就说桌上最素的一道菜,凉拌金银丝吧,就是菌菇丝拌豆芽,都佐了鸭肉丝。清炒的素菜都搁了好多猪油,看着油亮油亮的。 贾柔淑原来觉得荣国府大厨房做的菜品很奢侈,也很油腻,宫里只有更甚的。除了她和越古香在认真干饭,越氏皇贵妃和凤鸣公主都是一道菜只吃一两口,睿和公主则是吃到后来歇了筷子,干脆不吃了。 “可还合胃口?”越氏皇贵妃问贾柔淑。 贾柔淑乖巧地点着头,说非常好吃。不过,说合胃口吧,谁不喜欢糖油混合物的带来的快乐呢?但是她又不太喜欢饭后腹中明明没有那么多食物,还有饱足感的那种感觉。宫中的贵人习惯每道菜只吃一两口,而贾柔淑则是更喜欢在自己家里抱着大碗,把菜夹到饭上面,大口干饭的感觉。 第109章 “那就好。”越氏皇贵妃笑着道,又对拿菜的太监说,“明儿你们跟御膳房还是这般要菜。” 贾柔淑心道,偶尔吃个自助还行,天天吃自助餐,可得适应适应了。 几个孩子在越氏皇贵妃膝前玩耍了一番,被嬷嬷们领回各自的屋子里歇息。 凤鸣公主和越古香住在一间屋。这对表姐妹形影不离,跟亲姐妹一般。 贾柔淑跟睿和公主一间屋。公主卧室的布置,让贾柔淑不禁想起了宁国府的一间卧室。 当时她随老太太、母亲一道去宁国府看戏。大人们看戏、聊天之际,她曾在宁国府溜达了一圈。溜到了一间卧房中,里面美轮美奂,不可方物,大金盘子、玉木瓜、雕刻精致的镂花床榻、闪闪发光的连珠帐,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不过,那会儿贾柔淑很小,很快便被素云寻到了,然后被扯了出去。素云那会儿还说,祖宗,若让太太知道你摸这儿来了,不得当众打断我们这些下人的腿。贾柔淑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来不得了?素云那双机敏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尴尬,有怜悯,她说,那是已经故去的蓉大奶奶秦氏的房间。 贾柔淑如今想来,秦可卿的房间里的摆设,竟达到皇宫公主卧房的程度了,里边有故事。而且她的夫君贾蓉是个放浪胚子,常传出各种八卦,跟府里的丫鬟,府外的戏子都不算什么了,还在他爷爷贾敬的丧期,跟他的一对小姨尤二姐和尤三姐打情骂俏。贾蓉现在也有了续弦。而秦可卿的房间一直完好的保存,似乎是另外有人在悼念她。这让贾柔淑想起了后世扒出来的原著里的香艳八卦,扒灰的灰公公贾珍……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儿,不然宁国府里也不会将一个已故的并不被丈夫爱的媳妇儿的卧房一直保存着。 “想什么呢?”睿和公主见贾柔淑对卧房内的陈设发着呆,便问道。 贾柔淑笑着道:“殿下的卧房真好看,明亮亮的金盘玉盏,帐子上绣着的鸟雀栩栩如生,就像马上能飞走一般。” 睿和公主又惆怅了:“我倒是真想变成一只小鸟,能飞出去看看。” 贾柔淑道:“如今外边雪没化,老冷了。等明儿开了春,公主殿下就能出门走走了。” 睿和公主叹了口气道:“柔儿有所不知,我每到春分过后,就会反复,茶饭不思,浑身乏力,哪里走得。” 贾柔淑若有所思,良久,忽觉眼前一亮,拉着睿和公主的手问:“殿下记得太医院的那位林医挚吗?” 睿和公主道:“就是那位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女医挚么?” 贾柔淑颇有些骄傲地道:“正是,她是我的小姑姑。” 睿和公主道:“皇贵妃娘娘还请林医挚还给我瞧过了的。” 贾柔淑笑着问:“如何?”曾听母亲说,林家小姑姑有过目不忘,有不输男儿的天纵之才,不仅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还去了太医院。 这个世界和原著有太多的不同,比如林妹妹现在父母健在,比如贾珠不但身体康健还官居二品,比如原著稿木死灰般的寡嫂李莞*竟然是个“悍妇”,又比如这个世界多了原著中没有的吃瓜群众,贾柔淑。 睿和公主道:“林医挚开的药房一点都不苦,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吃过之后倒是想吃饭了。但是后来我还是反复了。皇贵妃娘娘说,凤鸣公主小时候也是这般,长大一些就好了。” 贾柔淑说:“殿下要有信心,凤鸣公主如今不也能去书院,跟常人无异了么?” 睿和公主道:“对。后来越古香来给凤鸣皇姐作伴后,凤鸣皇姐心情大好,身体竟也越来越好了呢。” 贾柔淑道:“那我跟殿下作伴,殿下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起来呢。” 睿和公主拉拉贾柔淑的小胖手,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跟柔儿一样能多吃一些。” 说到吃东西,贾柔淑今日的那顿还腻在心里。皇宫里的菜品真的只适合每道菜吃一筷子,多吃两口都隔应得慌。比荣国府大厨房那套糖油不要钱似的做饭方式,更甚。看似清淡的菜品,里边又是猪油、鸡油等,又是蜂蜜的。 贾柔淑有些想念稻香村自己的小厨房。母亲李莞做饭那才是真的清淡。素菜就是素菜,荤菜就是荤菜,吃的就是菜本身的味道。 贾柔淑悄悄问睿和公主:“永和宫里有小厨房吗?” 睿和公主道:“有是有,只是大厨房里都是宫里最好的厨子。皇贵妃娘娘为了我们吃得更好一些,一般都是在御膳房拿菜回来。” 贾柔淑心道,有小厨房就好,啥时候露两手,看睿和公主吃些真正清淡的食物会不会好些。而且睿和公主已经吃过小姑姑开的药了,而且药物还有效。说明她并不是不能治的。八成是吃了药后,胃口开了,多吃了御膳房里端来的食物,病情就又反复了。 来了几天,贾柔淑已经把永和宫的环境摸熟了。皇贵妃住在永和宫的正殿。东面侧殿原来住着晋王湛,他如今搬去了东三所皇子住的地方,东侧殿就空了下来。凤鸣公主和睿和公主都住在西侧殿。永和宫殿后有个小花园,花园边上有个小厨房,里边厨子、厨具应有尽有,不过只烧个茶水。永和宫目前一日三餐,都从御膳房拿。 贾柔淑熟悉了环境和宫人后,便跟睿和公主说,想自个儿做点心尝尝。 越氏皇贵妃倒是听过李莞在外边有糕点铺子。贾柔淑说想做糕点,皇贵妃便让厨子带着她去做,也没指望能做成个什么,就当带着睿和公主玩一玩,高兴一会儿。 厨子从大厨房里要来了贾柔淑需要的米粉,玉米面粉,山药,山楂,陈皮,冰糖等材料。 贾柔淑在稻香村的小院子里看到过山楂糕的做法。先将山药和山楂蒸熟碾碎,掺上少许冰糖水和玉米面粉,陈皮切细丁,一起搅拌成馅。大米研磨的粉先用凉水泡开,上锅蒸熟,加上少许玉米面粉,揉成团,在赶成很薄很薄的面皮。将馅料包在里边,再上锅蒸。 不难想象,宫里绝对有这道食物,但是蜂蜜一添,猪油一添,再开胃的小食也能腻着。 贾柔淑口述,小厨房的厨子们动手,一个时辰后,山楂糕就做好了。 出锅后,贾柔淑跟宫人们一起将这道菜送到越氏皇贵妃面前。 一般来说,这个世界宫里贵人们用的食物,都有人先吃。 小厨房里出的食物,厨子们便先在皇贵妃面前试吃。 谁知,那厨子吃着吃着眼睛都亮了,多皇贵妃道:“娘娘,这糕点还真是好吃,甜而不腻。” “本宫也尝尝。”越氏皇贵妃道。 嬷嬷将一块透着红的山楂糕夹到玉盘中,端到越氏皇贵妃面前。 越氏皇贵妃接过玉盘,轻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虽然入口没有御膳房的点心那般细化,但下到腹中之后,竟是越吃越想吃,一点也不腻。 “好吃。”越氏皇贵妃让嬷嬷给凤鸣、贾柔淑也一人来了一块。 贾柔淑咬了一口,不错,完美复刻了家中吃到的味道。 睿和公主也咬了一口,面皮很薄,里面的馅料酸酸甜甜的,还能吃出颗粒感,好像是陈皮粒。虽然点心不如御膳房中的细腻,但是这个点心却是越吃越想吃。 吃完一个之后,睿和公主跟往日一般放下筷子。但胃口被山楂打开后,竟是越吃越想吃,她又怕跟吃了药开了胃口那般,再多吃两口食物,反而又家中了,便克制着食欲。 越氏皇贵妃跟贾柔淑问了这道糕点的做法,直道:“原以为不给猪油,菜啊,点心啊,就不会好吃。看来不是菜不好吃,是没有吃到点儿上。” 山楂陈皮很好地促进了肠胃,糕点里边又没有荤油。睿和每顿饭本就吃得少。这会儿,腹中竟然传出咕嘟咕嘟的之声了。 睿和公主略带羞腼地跟越氏皇贵妃说:“母妃,睿和还想吃一块糕点。” “快,给公主再上一块儿糕点。”越氏皇贵妃道。 这时,门外想起宫人通传的声音,“晋王殿下到,凤鸣公主到,越古香姑娘到。” 只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凤鸣公主像小雀儿一样从门口冒了出来。“母妃,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了么?睿和皇妹竟然主动要吃的了?” 随后进来的是穿了一身银白袄子,披着狐裘大氅的晋王湛。还有穿着利落的箭袖簪花袄的越古香。 这几天在下雪,书院放课早,这三人便一道来了永和宫。 越氏皇贵妃命人传点心,道:“快尝尝柔儿的手艺。湛儿也有份,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吃。” 端着水盆、毛巾等物的宫女们鱼贯而入,给凤鸣公主和越古香静手。 晋王湛跟越氏皇贵妃行了礼,越氏皇贵妃依例问他今日所学,晋王湛一一作答。 一旁围观的贾柔淑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晋王湛背《四书五经》中的内容。心道,不错不错,背得还挺熟的。 晋王湛一边背着书,余光扫了扫贾柔淑,只见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活像只囤食的胖仓鼠,还吧唧吧唧地吃得贼香。 第110章 他托人问到了贤德妃的情况,还是使了银子往太医院当值的太监那里问到的,贤德妃这两年先是患了痰症,又是患了消渴症。 晋王湛想尽早告诉贾柔淑,然而那丫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看都不看他一眼。晋王湛打了个梗。 越氏皇贵妃抬眉,但见晋王湛正盯着贾柔淑在看,而贾柔淑则“啊呜”一大口,将盘中的半块糕点全部塞进嘴里。 越氏皇贵妃的嘴角略上扬,她道:“本宫乏了。凤鸣和香儿,你们先跟睿和与柔儿聊聊,待会儿你们先吃。湛儿若是无别的事,等厨子把糕点装,就可退下了。” 贾柔淑这才发现,晋王湛正在看她在吃东西。也是,他幸幸苦苦地背着圣人说什么,她却一帮吃瓜,不,是吃糕点。 正想着,贾柔淑打了个嗝儿。 晋王湛噗嗤一声笑了。 正好宫人将晋王湛的那份点心用精致的食盒装了,端了上来。 贾柔淑道:“殿下,今儿的点心,是我家的做法。看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晋王湛这才绽出一个笑容,命人接过点心。“不然柔儿妹妹消消食儿,送送本王如何?” 晋王湛是那种长得好看,说话温温和和的人。这样的人提普通的要求,一般是很难让人拒绝的。送送就送送呗。 睿和公主让嬷嬷们给贾柔淑拿了件披风。大红色的披风,将贾柔淑的肌肤衬得白里透红,跟工匠雕的瓷娃娃一般。 凤鸣公主跟越古香也凑了过来,跟睿和公主一起目送,晋王湛和贾柔淑一高一矮的背影。 贾柔淑只有六岁,还不在这个世界“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同行”的规矩之内。因此,她跟晋王湛同行,并没有不合规定。 走到殿外,便是漫天的雪花,伴随着凉风。不过贾柔淑并不怕冷,体质好,反而觉得这风夹杂着冬季梅花的香味,很是芬芳。 贾柔淑笑着道:“晋王殿下是有话跟我讲?”不然,也不会把她喊出来了。 晋王湛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很快融化在他修长的手中。“我打听到贤德妃娘娘的一些事了。” 第100章 贾元春的病症 “殿下您是说我姑姑贤德妃娘娘?”贾柔淑印象中,她就没有跟晋王湛说过几句话。不过就是他早晚来永和宫跟皇贵妃请安的时候遇到过罢了。 晋王湛察觉到贾柔淑的讶异,笑着道:“正是。” 贾柔淑确实还挂着贾元春的事。且不说续写的后四十回中,贾元春不明不白地死在宫中,连谥号都没有。不管这符不符合原著的本意,光是太虚幻境中贾元春的判词,就能窥见结局一二。还有,原著中元妃省亲,发生在黑漆瞎火的晚上,看到如此奢靡的大观园,她潸然泪下,还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这种话哪能在公开场合说呀,一个不留神传出去,都是埋着将来白茫茫的祸根。 不过,贾柔淑来的这个世界,她体验的似乎是个减配版的大观园,拿得出手的景观只有门口几处景,还能对应原著的岸芷汀兰的意境。里边的景和荣国府别处无异。底下有些长舌的婆子背地说李莞抠搜,指甲缝里都能省出银子来。而且贾柔淑也没有听说元妃省亲回来时哭过,或者说了些不能说的话。 看来,一个家有个通透的“狠人”坐镇,是能够把这个家往好的方向带的。 晋王湛见贾柔淑的思绪又飘远了,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贾柔淑回过神来,伏了伏:“谢晋王殿下的关心。” 晋王湛道:“贤德妃近来身体有些异样,先是得了痰症,后来又得了消渴症。她对常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使了银子,她的病藏得严,想是怕影响在宫里的荣宠,只怕你们家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我的人在太医院的一个太监那里,废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的。” 大雪纷飞,四下无旁人,晋王湛的随从和贾柔淑的嬷嬷隔着几步路,远远地跟着。晋王湛跟贾柔淑说的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贾柔淑对晋王湛又道了声谢。 晋王湛笑了笑,道:“该道谢的人是我。你本该在父母面前承欢膝下的年纪,把你弄宫来。这几日有想家吗?” 贾柔淑觉醒了前世二十来年记忆,心里年龄一下子就跃到了二十多岁,就不存在小孩子那般依赖母亲了。那时候她在外地读书,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如今的大小节气,她都能回家。她觉得在宫里吃趟瓜,将来出宫后,还能吹吹牛,感觉上是挺不错的。 贾柔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想家,又觉得六岁小孩不应该是这般成熟的表现,于是又低下头,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更像小孩该有的反应。 晋王湛笑着道:“等天气好了,带你们出去走走。” 贾柔淑听罢,瞪大了双眸。心道,你能出去吗?还带我们出去走走?不会又要扮小太监吧…… 晋王湛甩了甩手腕,上次扮小太监溜出去,抄经书抄得手酸,还历历在目。不过也不打紧,就是被发现了,父皇和皇后会睁只眼闭只眼,母妃也不过是让抄经书。手酸就手酸,出去玩儿多痛快。 贾柔淑瞧晋王湛甩手,心领神会,据说他那会儿扮小太监溜出宫被发现了,被皇贵妃关着抄了好几天的经书呢。不过,他甩手的样子还是挺潇洒的,加上是个美少年的底子。 不知怎地,贾柔淑慢慢挪开目光。她这个体内住着一个二十多岁老阿姨的小心脏,怎么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噗通噗通起来? 贾柔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颜控有毒”之后,又大方对晋王湛再次道了声谢。 见远处来了一行人,晋王湛对贾柔淑道:“外边冷,不用再送我了,你快回去吧。贤德妃那里也不用太着急,她生病时间并不长,消渴症多活动移动就好些。” 贾柔淑跟晋王湛伏了伏,便跟着嬷嬷回了永和宫。 来的一行人里为首的是个眼光滴溜直转的太监。他在晋王湛面前行了个大礼:“奴才拜见晋王殿下。” 晋王湛道:“夏公公免礼。” 那太监叫夏守忠,说来还跟贾家有些来往。过去往贾家传话,伸手就是千两银子的要。 这些事,晋王湛还是知道一二的,据他的心腹太监透漏,这个夏公公惯会敛财。而本朝的朝政目前尚无太监插手的余地,敛财的途径当然是后宫了。一般来说,管采买的是肥差。而夏守忠只是一个皇上身边负责传话的,照说并无实权。坏就坏在,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吹口东南风,都够祈求恩泽的后宫嫔妃们暖上一阵子了。不光后宫嫔妃给他丰厚的赏赐,希望他在给皇上传话的时候,能照应一二。那些嫔妃家里的人,若在京城住,也少不了对其“孝敬”。 不用多想,晋王湛就知道,贤德妃在宫中,贾家少不了对这位夏公公的打点。 晋王湛对夏守忠的态度很淡。 夏守忠低头弯腰地立在路边,待晋王湛先走过。 明明是大冬天,夏守忠给吓了一身汗。他记得往日晋王湛待他不是这般冷淡啊,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主子了。皇贵妃只有一位,地位等同于副后,又是大将军越垚的妹妹,在宫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晋王湛又深得帝后喜爱,将来必是股肱之臣。 夏守忠待晋王湛走得很远后才敢挪动步子。他这会儿来是替皇上传话的,说今年的雪大,问皇贵妃这儿还需要些什么。 走进永和宫,但见刚刚跟晋王湛在雪里讲话的小姑娘,正被皇贵妃拉着手,给她嘘寒问暖。 夏守忠在宫里的消息很是灵通,听说贾家又送了个姑娘进宫,给四公主作伴读。夏守忠先还在纳闷,不知贾家是走了哪位的门道。虽然贾珠官居二品,但是也不是轻易说塞个人进宫,就能塞进来的。 他用余光扫了扫贾柔淑。那小姑娘六岁左右的光景,奶胖奶胖的,却是难得的好样貌,尤其是那双眼睛,透亮透亮的。将来若是抽了条,定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如今晋王湛对她青睐有加,越氏皇贵妃对她也看重,贾家的门第不低,将来就是做晋王的正妃,那也是做得的。一个妃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宠的妃子。如今皇子们还小,若太子有个万一,皇位保不齐还能落到晋王的身上。 夏守忠越想心里越发毛,跟越氏皇贵妃回完话后,忙将这些年受的贾家的银票按数额整好,尽快登门给还回去。 * 荣国府上下也在为这场大雪做准备,各屋各院的炭火、棉衣、棉被,都要张罗。 因为南边的战事,李莞捐了几个铺子,老太太心疼外孙女,从私库里拿出银子。贾宝玉那会儿还闹着要投军,名字都给报上去了。王夫人慌了神,破天荒让捐官中的银子。合在一起,贾家捐了三万两了。贾政在军中名册上除宝玉名字的时候,军官们看在他家捐了银子的份上,都十分客气。 这样一来,今年过冬,贾家的日子,就有些紧张了。各处的吃穿用度,都得算着过。不过高门大户,这处挪一些,那处补一点儿,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也能把这个冬天挨过去。 第111章 李莞正合计着,便听到有人来报,说宫里的夏太监来送银子了。 李莞冷笑一番,那夏太监怎么会来送银子,只怕又是什么理由,来要银子的吧。元妃娘娘如今这个岁数了,也过了争宠的年纪,夏太监也来少了。柔儿倒是刚送入宫,可是柔儿才几岁?用得着现在就来用铺路为幌子来讹钱了? 李莞心想,若是夏太监以贾元春为说头,太太还会闹上一闹,官中的帐上少不了一千两银子去打点。若是以柔姐儿为说头,李莞最多给喝茶的钱,打发一下就行了。李莞不指着靠太监去提拔柔姐儿,如今去给四公主伴读,那便就是去做伴读的。将来柔儿是想出宫嫁人,还是想出去游山玩水,李莞绝不拘着她。 谁知,那夏太监竟是真心诚意地来送钱的,一叠银票,足足有两万两。荣国府这些年支出的帐目都在李莞手上,打点夏太监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数。敢情他把钱又都给送回来了? 连贾母都看不出是为了什么。王夫人、贾政更是傻了眼,心中直是怕元春有变故。王夫人转身就去了佛龛前祈祷去了,只等着入宫的日子到了,能当面问问贾元春。 如此一来,官中便宽松起来,各院的生活依旧。李莞也舒舒服服地在稻香村的小院儿里烤着火。 * 雪渐渐小了,没几天就停了。天空放晴,永和宫的几个孩子们能去院子里玩儿了。 贾柔淑跟皇贵妃说,想去汀澜殿看姑姑贤德妃。 皇贵妃便让嬷嬷好生将她带去。 这天早膳过后,贾柔淑就跟着嬷嬷去了汀澜殿。 贾柔淑乖巧地跟贾元春请安。 贾元春对自己的这个侄女很是喜爱。一来是小姑娘长得珠圆玉润的,看着就惹人疼;二来,贾元春跟贾珠夫妇是有感情的。贾元春跟贾珠都是在老太太处长大的,兄妹俩打小感情就好。而李莞办事漂亮,就省亲一事,既风风光光地办给外边看了,又没有花费太多,家里有这样一个清醒的人主持大事儿小事儿,麻烦真真儿的少了很多。 贾元春将贾柔淑拉到她跟前,和蔼地问:“柔儿在宫中可还住得惯?” 贾柔淑乖巧地点头:“皇贵妃娘娘跟公主殿下都待我极好。” 贾元春看了又看贾柔淑,说了句,“只几天就瘦了。” 贾元春又让抱琴上点心上来,对贾柔淑道:“柔儿若是吃不惯,本宫这边的糕点应该是跟家中的口味更接近。” 抱琴又端上来雕得跟玫瑰花一般的藕粉桂花糖糕。 贾柔淑免为其难地吃了一口。皇贵妃那儿的食物很腻,她较在家时,确实是吃少了。然而,贾元春处的食物,是一个御膳房出品,也是一个风格,不是太甜,就是太油。 贾元春并不让贾柔淑吃得孤孤单单的,而是坐在她旁边,跟她一同吃桌上的糕点。 这时候,抱琴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玉盆,当贾元春脚边。 贾柔淑还在奇怪,那小玉盆是做什么用的。然而吃着吃着,贾元春就包着帕子,摸了摸唇,然后将帕子扔小玉盆里。 贾柔淑这才观察到,贾元春身后有一个侍女,手里有很多这样的帕子。 贾柔淑想起晋王湛跟她说的,贤德妃娘娘有“痰症”,原来就是这样的症状。贾柔淑还在诧异,因为她见到贾元春的时候,并未见她咳嗽。那痰不是从肺里边来的,便是从胃里来的了。 贾柔淑前世是得过一阵胃病的,一个人在外,饥一顿饱一顿,也没个生活规律。贾元春的“痰症”更像后世的“胃食管反流”。而消渴症,就是后世的糖尿病。 贾柔淑这就明白了。贾元春是真的病了,在太医那儿偷偷治了好一阵儿,还没好。 贾柔淑吃了两块糕点就吃不下了。然而贾元春却吃了好几块。期间,她往小玉盆里扔了好几块手帕。 无论是胃病,还是糖尿病,都需要清淡饮食,可御膳房里的食物,看似清淡,却是隐形的糖油热量炸弹。 皇贵妃每样菜只吃一两口,并不多吃,所以她依旧健康。而贾元春似乎是吃得挺多的,超标的糖分让她得了糖尿病,而且糖尿病的症状就是多饮多食多尿。吃更多的东西,又加重肠胃负担。 所以,贾元春的病症的扳机,贾柔淑认为她找到了,致病的原因,便是御膳房里漂亮菜品下的隐形糖和油。 第101章 除病根 吃完糕点,宫人将桌上的碗碟撤下,又换上热茶水。 贾柔淑是小孩,还不适合喝茶水,贾元春让人给她热了牛乳。 御膳房果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用热量来换口感的机会。牛乳里边都给了好多糖。好喝是好喝,但是已经不是贾柔淑接受的牛奶该有的口感。她只略喝了两口。而贾元春却斟了好几杯茶了。 古代说的消渴症,便是现代的糖尿病。症状便是多饮多食多尿。贾柔淑已经看到贾元春多饮和多食的症状了。 贾柔淑吃饱喝足,并无要离开之意。她看了看贾元春左右侍奉的宫人。 贾元春会其义,她的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侄女有话想单独跟她说,遂摒退宫人。 “柔儿可是有话要讲?”贾元春拉着贾元春胖乎乎的小手,温和地问。 “恕侄女冒昧,娘娘可是患了痰症了?”贾柔淑低声问。 贾元春平日面上挂着的端庄笑容滞住了。“这是谁跟柔儿说的?”她患痰症的事,除了身边的心腹丫鬟,以及太医院跟她关系密切的太医,并未让旁人知道。若是说消息走漏,最多就是在宫里边。平时盯着她的吴贵妃,倒是可能使银子,在太医院买消息。可柔儿才来宫中几天,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娘娘,柔儿是看到您进食过后,用帕子包了好几口痰了。柔儿担心娘娘。”贾柔淑道。 原来是柔儿今儿吃点心的时候看到的。贾元春提起来的心,稍稍安顿了一些,她叹了口气,道:“柔儿,我这个病不打紧,就没有往外说了。宫里复杂,柔儿既然看出来了,也不要跟旁人提这个事儿。” “娘娘,柔儿是娘娘的侄女儿。柔儿定不会对旁人说。可是娘娘,消渴症并不是小病啊。”贾柔淑怕贾元春担心,又解释道,“柔儿从娘娘吃点心和喝茶水上就看出了。” 贾元春听罢,眼眶都红了。“柔儿,姑姑在喝药了,很快就会好。” 贾柔淑听得出来。显然,贾元春在安慰她。贾元春是很在意自己家人的。 贾柔淑道:“娘娘莫急,柔儿已经发现病根了。娘娘除了喝药,还得下些功夫,把病根给断掉。” 贾元春并不指望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给她找到病根,但她很喜欢贾柔淑这个孩子,便温和地问:“柔儿可是看出哪里不对了?” 贾柔淑娓娓道来:“娘娘,您听柔儿慢慢说。这病根在宫中的膳食上。柔儿来宫中吃了几天,便发现了。宫里的每道菜,不是佐了肥鸡肥鸭猪油,就是佐了蜂蜜。看着明明是素菜,都不知道佐了多少只鸡鸭。家里大厨房的茄鲞跟宫里比起来,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贾元春笑着道:“我朝在马背上开国。先祖们习惯了围在篝火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御膳房的饮食习惯,就一直那么流传下来了。我刚来宫里时,觉得御膳房的食物,比家中大厨房做的更好吃呢。柔儿吃不惯吗?” 贾柔淑心想,糖油混合物,那可是快乐的源泉啊,能不好吃么。但是脾胃弱一些的,就克化不了,吃多了就热量超标。贾元春的消渴症、痰症就这么来的。 贾柔淑道:“娘娘,御膳房的食物好吃是好吃。可是多余的糖和油代谢不会掉,就导致了消渴症,此外,还增加脾胃负担,痰症也这么来了。柔儿相信太医肯定嘱咐了娘娘要清淡饮食,可是御膳房的食物,哪一样都不清淡。” 贾元春若有所思。其实已经让抱琴嘱咐送餐的太监,拿清淡菜了,不要麻,也不要辣。可能还真是柔儿说的那般,御膳房里看上去清淡的菜,也不清淡。厨子们为了让菜品好吃,让宫里的贵人们吃得高兴,从来都是赶着料的往里加。就是嘱咐一句,要清淡的菜,也不过是看不到辣椒、红油而已。 “娘娘,您不妨在小厨房就尝试和三两天。药还是照喝,糖和油先断两天,试试看。道家也有辟谷一说。娘娘不妨将断油的那两天当作是道家养生也行。”贾柔淑道。 贾元春笑着摸了摸贾柔淑的发端,道:“柔儿怎么知道这么多?” 贾柔淑一面指了指所在的汀澜殿,又一面抱了抱贾元春的衣袖,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当然就是指的是汀澜殿,而颜如玉当然指的是贾元春了。 贾元春被贾柔淑逗乐了,心道,果然是珠大嫂子养出来的女儿,既古灵精怪又热心快肠。 贾元春拍了拍贾柔淑的小胖手道:“姑姑听柔儿的。” 贾柔淑伸出小指头,对贾元春道:“娘娘,咱说好了,拉勾为证。” 贾元春取下护甲,跟贾柔淑大手拉小手。“姑姑说话算话。” 第112章 三天后,贾柔淑又来了汀澜殿。 贾元春这回又拿茶点招待贾柔淑。 “柔儿,尝尝姑姑小厨房做的点心。”贾元春道。 贾元春小厨房的点心,没有御膳房做的点心的外观那般复杂。 藕粉桂花糖糕,就是淡黄清透的糕点,上面撒的桂花也清晰可见。咬上一口,刚开始基本尝不出味儿来,但是越嚼就越能嚼出藕粉和桂花的清香,仿佛能看到湖面上收莲藕的船,以及满树金黄的桂花。 “没有御膳房和家里做的好吃。”贾元春笑着道。 “好吃的,娘娘。我母亲平时做的糕点差不多就是这个味儿。她总说大厨房做的吃的,都是拿糖和油泡着在的。老太太平日也爱吃我母亲做的糕点。”贾柔淑道。 提到老太太,贾元春的目光流转了一下,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娘娘这几日,可都是这般在吃?”贾柔淑问。 贾元春点点头,道:“姑姑听柔儿的,糖油都不沾地过了几日,可是饿坏了。”说到最后“饿坏了”这三个字时,贾元春露出孩童般腼腆的表情。 贾柔淑忙问:“娘娘感觉怎么样了?” 贾元春道:“说来也是怪事儿,断了糖和油的第二日,痰就少了,第三日基本就没有什么痰了。” 贾柔淑喜道:“娘娘,那就是有效果了。” 贾元春笑着道:“可是完全糖油不占,也饿得慌,也不是长久的法子。” 贾柔淑前世的奶奶就有糖尿病,西药有很多种类降糖的药,不行还可以打胰岛素。中医也有降糖的方剂,但是不如西药作用那么强。只是,对于糖尿病来说,最主要的,还是管住嘴迈开腿。乱吃乱喝又不运动,神仙都治不了。 贾柔淑道:“若是完全没有痰了,再过两日,可以加少许清油。糖就不用了,消渴症最怕糖了。另外,娘娘不能老在殿坐着。对消渴症来说,有时候适当活动比吃药还有效。” 贾元春以往半夜都会因痰拥堵而醒,用了柔儿说的法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毕竟太医院的药吃了这么久,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过了两天,痰少了很多,贾元春竟然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贾元春心里高兴,对贾柔淑道:“柔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柔淑此时充满了成就感,她竟然把贾元春的病根给揪出来,还看到了效果。她开心得不住地点头。 贾柔淑想起了她的伙伴睿和公主。实际上,睿和公主也不适合吃御膳房的食物。 “娘娘这里的点心好吃。柔儿想带一些回去尝尝。”贾柔淑道。她想那一些回去给睿和公主试试,如果她吃得好,就能说服皇贵妃多开小厨房了。 从汀澜殿出来时,贾柔淑跟晋王湛、凤鸣公主、越古香三人碰个正着。 这三个人刚刚从书院放课回来。 凤鸣公主笑着道:“刚刚看过贤德妃娘娘了?看把柔儿高兴得。”又瞧着跟在贾柔淑身后的太监手里提着篮子,“里边装的是什么?” 贾柔淑道:“从贤德妃娘娘那儿带回来的糕点。” 凤鸣公主有些讶异:“似乎记得贤德妃娘娘,也是爱吃御膳房的菜来着。” 宫里虽然有不少妃子有自己的小厨房,但正如凤鸣公主所说,贤德妃是爱吃御膳房的菜的。因为御膳房的制品和荣国府大厨房风格相近,用料更甚,但从口味上来说,更精致。其实,越氏皇贵妃也爱点御膳房的菜的。 贾柔淑道:“总会偶尔换换口味嘛。” 晋王湛从贾柔淑脸上挂着的笑容推测到,应是贤德妃那边有些转机,清隽的脸上遂也浮上笑容。 凤鸣公主道:“那自是难得。正好碰到了,就一起尝尝。” 四人一道回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炭火烧得很足,越氏皇贵妃命人摆上从汀澜殿拿回来的糕点。 晋王湛跟皇贵妃请过安后,也带了份从贤德妃处带来的点心。 回到东三所,太监将点心和茶布上。晋王湛便用了一块。那点心入口无味,口感不似御膳房的食物那般细腻。但是仔细品尝,便可吃到食物本来的味道,藕粉,桂花,没有糖。 晋王湛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消渴症与痰症的饮食皆不可甜腻,心想着,贤德妃这次可算是吃对了。 他又挑了一块别式的糕点,里边包着红豆、陈皮,依旧没有糖。但是红豆本身的豆香味很浓,佐了陈皮,又丰富了口感。 他想起贾柔淑刚刚说的一句话,高端的烹饪方式,便是吃食物本身的味道。他抬起了唇角。 第102章 晋王湛的心思 按照贾柔淑说的断油断糖,贾元春在汀澜殿的小厨房吃了半旬,配合太医院当值的药,痰症已见大好。整个人不但轻减许多,且气色渐佳。 永和宫的睿和公主也是吃中了贾柔淑带来的清淡口味,饮食渐长。 随后便是万物消融,日子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皇贵妃便让睿和公主跟贾柔淑一道去皇家书院。 书院里教的,是经史子集。不过,如今太子、晋王才刚过十岁,教授的内容并不难。就拿最近讲的《诗经》的这部分内容,就是贾柔淑前世学过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先生在前带读着。 贾柔淑本做得端端正正地,捧着书本做样子。伴读嘛,就要有个伴读的样子。 谁知,只听见“噗嗤”一声,贾柔淑从书间抬起头,便看见坐在她正对面的晋王湛在笑。 贾柔淑便知,晋王湛是在笑话她。她便瞪了晋王湛一眼。 晋王湛这才收敛了笑容。他刚刚听到先生念的“窈窕淑女”这几个字时,就想到了贾柔淑。于是晋王湛便向对面望了一眼,便看到贾柔淑的包子脸。 遇到她之前,他一直读着书中的窈窕淑女。遇到她之后,他便发现,其实淑女,也可以不用窈窕。想着想着,他便不知不觉地笑出了声。 贾兰坐在晋王湛的旁边,目睹了贾柔淑跟晋王湛的互动,只是装作并未察觉。越氏一族是当朝的旺族,大将军越垚功成身退,越氏皇贵妃德高望重。虽然晋王湛看上去是纨绔一些。其实贾兰倒觉得,晋王湛不过是在守拙罢了。太子出生就定下了,宠妃所出的皇子,不争便是聪明之处。 贾兰这个做兄长的,自是少不了为妹妹筹谋。旧功勋世家,是万万碰不得的。他想着将来来朝中新崭露头角者中,择一可靠之人托付,还稳妥些。而如今,贾兰看到晋王湛很关心柔儿,心想着,将来若能当晋王妃,也不是不可,不过柔儿还小,且先看看再说。 坐在贾兰上首的是太子,太子虽然跟晋王湛之间隔着贾兰,他看着晋王湛跟贾柔淑的互动,眼色晦明晦暗。 而坐在太子对面的是凤鸣公主和越古香。她俩坐在晋王湛的斜对面。晋王湛笑柔儿,可是被凤鸣公主和越古香看得真真的。这些时的相处,她俩可是知道柔儿的性子的,她可以心细如发,也可以温言婉语,但她绝不好欺负。所以,晋王湛,惨了-- 放课后,各自回各自住的宫中。太子一言不发,跟着贾兰回东宫;晋王湛回东三所;凤鸣公主、越古香、睿和公主、贾柔淑回永和宫。 不过,晋王湛通常会先回永和宫跟皇贵妃问安完后,再回东三所。 往日一路上,晋王湛都会走在后边,聆听妹妹们叽叽喳喳谈论一天的所思所感。有时,她们也会回头邀请他一同加入谈论。 而今日,贾柔淑至始至连正眼都不去看他。 凤鸣公主几个几次想接入话题,让晋王湛跟贾柔淑说上话,都被贾柔淑冷淡回复了。 凤鸣公主她们几个互换眼神,晋王湛今儿的麻烦大了。 所以,在拜见完皇贵妃后,凤鸣公主几个又撺掇着让贾柔淑去送送晋王湛。 贾柔淑如今顶着一副六岁女童的小身板,让她去送晋王湛,是不会让宫中之人多想的。 晋王湛跟贾柔淑一前一后走出永和宫殿门,便让随从跟得远一些。 “柔儿今儿是怎么了?”晋王湛问。 “殿下您说呢?”贾柔淑把问题抛了回去。 “可是柔儿不高兴了?”晋王湛笑着问。 这不明摆着么?贾柔淑不回答,让他自己想。 敢让晋王殿下冷场的,贾柔淑还是第一人。随从们虽然远远地跟着,但是看得到他二人的状态,殿下似乎在讨好贾家的小姑娘。 晋王湛讪讪地笑了笑,岔开话题。“柔儿,端午要到了,你打算回家玩儿几天?哪天回去?” 贾柔淑亦是笑着回他:“这不关殿下什么事儿吧。” 晋王湛并不生气,依旧笑着道:“倒时候跟你们一起去荣国府看看。” “不是吧?”贾柔淑不知怎地,心又噗噗起来。 她自觉醒前世记忆后,便多了二十多年后世的生活经历。被男生喜欢,告白,也不是没有过。按她的经验,这位晋王湛殿下,或多或少对她是有点意思的。不过,贾柔淑并不想着当王妃。除非找到像她父亲或者舅舅这样,一生只伴一人的男子,否则她谁都不想嫁。 第113章 只是这晋王湛长得太优秀了,被如此好看的人追问着,贾柔淑多少有些不自在。 “柔儿姑娘不要误会,我听说你那个衔玉而生的叔叔的故事了。就是想去看看他从娘胎里带来的那块宝玉。母妃已经准许了,我就想着跟你约好,倒时候一起去。”晋王湛道。当然,这只是他想跟她一起回她家看看的一个借口。 贾柔淑听晋王湛如此说,小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她瞪着一双如湖水般清澈而闪烁的双眸,道了声,“我才没有误会。”遂又觉得有些失言,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晋王湛这种在皇宫里长大的小孩,都是八百个心眼子,往后跟他打交道,可得留神,不然非得给诓住不可。 贾柔淑变了几变的神色纳入晋王湛眼底,他便不再逗她,而是转了语气,道:“李家接亲那日,我们在李家后院门口,遇到你家衔玉二生的二叔。我问他心愿,他说要跟长宁侯那般去打南越,我便让他去征兵处报晋王湛的名号。后来我的人回来禀报,你家二叔还真去报名了。然而,你家祖父又是托人又是使银子,把你二叔的名字又给扒拉下来了。如今借着随你出宫的机会,我想去看看你二叔。那日见他醉倒在李家后院门口,甚是可怜……” “可怜?”贾柔淑甚是差异,晋王湛跟宝二叔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他怎么就同情起宝二叔了?再说,宝二叔衔玉而生,自带祥瑞,本就备受家人关注,是老太太的凤凰蛋,是祖母的心头血。吃喝用度,哪一样不是宝二叔的怡红院最拔尖了? 贾柔淑话匣子打开了,“我家宝二叔可是家里的活宝,给他的就是家里最好的。连老太太压箱底的雀金裘都给了他,那可是用野鸭子脸上的一小撮毛织的衣裳,可是稀罕呐……”虽然宝二叔穿上去像只大火鸡,不咋好看,但衣裳是真好看。 “柔儿喜欢雀金裘?”晋王湛问。 贾柔淑意识到,自己无意透漏了喜好,晋王湛怕不是要送她衣裳吧。虽然晋王湛平日都大手大脚的,薅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但是雀金裘可是成百上千只野鸭子的命,才换来那么一件衣裳,万万不能要。 “也不是,就是随口说说罢了。”贾柔淑说着,却发现晋王湛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想着,怕不是这晋王殿下锚了心思要送她雀金裘了。于是,她进一步解释道,“就这么一件衣裳,要上千只野鸭子的性命,柔儿并不喜欢。” 晋王湛收住了眼神,宠溺地笑着道:“柔儿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他抬手,摘掉了落在她发端的一瓣落花。忽觉,永和宫门前的小花园,遍是这宫中最好的春色所在。 贾柔淑的心跳漏了半拍,忙退了一步,欠了欠身,道了句:“殿下,那可说好了。”然后迅速转身,逃离现场。 “说好了,端午一道去你家看你二叔。”晋王湛的声音在贾柔淑身后响起。 贾柔淑停住了。不是,刚刚不是再说雀金裘吗?说好的事,是不要再弄一件雀金裘呀。怎么变成她答应他带他回家了呢? 贾柔淑转念一想,晋王湛是亲王,他想去她也拦不住。去就去呗,二叔给人看两眼,也不掉块肉不是? 贾柔淑遂转身,对他道,“我跟兄长约好时日后,跟殿下说。” 晋王湛心情大好。柔儿不喜欢雀金裘,是因为不喜杀戮,所以皮草这些就都不想了。皇后娘娘那里倒是有一件暹罗国进贡的天女霞衣,颜色艳丽不输雀金裘,倒是可以求来给柔儿。 这么做还有个好处。若是由他找皇后要来的衣裳,穿在了柔儿身上,就等于在宫中宣布,柔儿是他看中的人了。虽然柔儿还小,但是今日太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可是被晋王湛看到了。仔细想来,只怕也是因为柔儿。太子将来富有天下,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晋王湛只想一直都能看到能让他笑的柔儿。 端午将近,下了一场雨,天一放晴,皇贵妃便让贾柔淑撑着好天气回家看看。 贾兰已在永和宫门外等着贾柔淑。 “带我们跟柔儿的老太太,祖父祖母,父母问声好。”凤鸣公主等送贾柔淑到殿外。 睿和公主拉着贾柔淑的手不肯放。宫中的明文规定,公主是不能离宫的。晋王湛则是私下说,往后待睿和公主再好些,可以考虑偶尔带她偷偷溜出去玩儿。 “柔儿,早早回,我会想你的。”睿和公主道。 贾柔淑跟永和宫的人纷纷别过,带着嬷嬷和婢女,除了殿门。 转角就看到了晋王湛,但见他手里高调地托着一五色鸡毛掸子。 贾柔淑还在观察此为何物之时,晋王湛笑着道:“柔儿,本王在皇后娘娘那里替你求来的天女霞衣。你可喜欢?” 贾兰笑而不语。晋王湛沸沸扬扬地找皇后要暹罗国进贡的衣裳,说是要送给柔儿,皇后大方应允。为此太子好几日都茶饭不香了。 贾兰目睹了姑姑贤德妃贾元春在宫中的艰难,他并不希望贾柔淑将来嫁入东宫,未来成为第二个贤德妃。这一波,贾兰站的晋王湛。 贾柔淑嘴角抽了抽,这么个鸡毛掸子一样的衣裳送给我,不会让我穿着回家吧。 晋王湛笑着道:“柔儿要不试试,穿回家多好看呀。” 第103章 宝玉出家 贾柔淑思索片刻,决定把那件像鸡毛掸子的天女霞衣穿上。不为别的,她就为给她娘亲李莞争口气。 贾柔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体会到母亲的不容易。一个有剧透的现代人,嫁去了满是富贵眼的荣国府,夫君还是一个原著中开场就没有了的人物。这是怎样的勇气。 当然,贾柔淑可以想象,母亲嫁来之前,定是看到了父亲身上闪光的地方,让她坚定不移地来到荣国府逆风翻局。 如今,贾柔淑的父亲贾珠安好,曾经一度礼崩乐坏的荣国府的管家权被母亲李莞拿到了,迎春没嫁中山狼,探春没有和亲,黛玉有了良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期间,有母亲为人的智慧,也有她坚韧的手腕。然而,就在这个家蒸蒸日上的背后,母亲李莞被挂上了“悍妇”,“夜叉”的绰号。 祖母王夫人更是看到李莞,就像看到仇人似的。所以,贾柔淑跟她兄长贾兰,在祖母面前,就跟透明人一般。贾柔淑印象中,祖母王夫人没有抱过她,甚至都懒得对他们一家多投去眼神。王夫人的姐姐薛姨妈在的时候,更是阴阳怪气。住在一墙之隔的东院的邢夫人,当面热情,背地里婆婆妈妈说三道四。 如今,贾柔淑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南洋贡品,天女霞衣,虽然看着很是怪异,跟中原衣服的风格迥异,但是够夺目,来头够大,皇后娘娘的赏赐。贾柔淑就是要高调地穿着这件衣裳,回去亮瞎那些不喜欢她们院里的那些人的眼。 行至宫门前,便有两辆华丽的马车等候着,那是皇贵妃给他们安排的。贾柔淑跟乳母一辆马车,晋王湛跟贾兰一辆马车。同时,护送晋王出宫的,还跟随了一队护卫。 待到了荣国府,贾柔淑牵着乳母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便见晋王湛跟贾兰已经下了马车。 贾柔淑原本以为自己穿成个鸡毛掸子,已经很可笑了。谁知,晋王湛竟然更夸张,他在车中将亲王穿的银丝蟒绣袍换了下来,穿上了跟贾兰一模一样的伴读穿的白衫。 晋王湛对贾柔淑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声张。 贾柔淑想着,晋王湛贪玩,以往就有扮小太监溜出宫看婚礼,如今扮成皇子伴读,应是为了玩得尽兴。不然,一个当朝亲王下榻荣国府,府里上下都端着,哪里都簇拥着,晋王湛肯定就玩儿不好了。 贾柔淑会其意,便也不做声。来她家作客,当然是要玩得尽兴才是。 荣国府平日是不开大门的,只由两个角门出入。东边角门出入的是有身份的人,西边角门出入的是底下的人。 平日贾兰回府,走东角门即可。然而今日,晋王湛跟他们在一起。虽然晋王湛穿着寻常公子的衣衫,也声称自己是晋王的伴读,但贾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晋王殿下从角门而入。 如今荣国府手眼通天的是李莞,门口守卫都是李莞的人。几人见贾兰跳下马车,纷纷来迎。“兰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奶奶正在家等着您呢。” 贾兰望了望三扇的朱漆大门,对门口守卫道,“皇后娘娘给柔姐儿赐了衣裳,正穿在姐儿身上。快快把大门打开来迎。” 那几个守卫本来都是李莞的人,听贾兰如此说,忙将大门打开,将晋王湛等人迎了进去。 府内早已有人通报,兰哥儿跟柔姐儿回了,以及晋王湛的侍读来访。 李莞听闻兰哥儿让开大门相迎,原因是柔姐儿得了皇后娘娘赏的衣裳。李莞倒觉得,贾兰让开大门相迎的原因,不光是迎一件衣裳,只怕迎的是贵客。而且听说今日前来的,还跟了禁军卫队,李莞便料这位来访的晋王湛侍读身份不简单。 老太太前些时日病了,至今不大见风,便去厅中候着。 第114章 王夫人听了贾兰让开大门后,怪他小题大作。又听说今日跟来了卫队,便心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王夫人道了一声,知道了,便随老太太去了大厅。 而邢夫人听说王夫人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了,便忙赶了过去。 李莞一行人迎至门厅外。她打量着贾兰引回的这位声称是“晋王湛侍读”的少年。那少年已经开始抽个子,身形欣长,端的是好样貌,着一身白衣,那气度说是皇子也是说得的。 李莞作为命妇,早年进宫谢恩时,偶遇过晋王湛。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如今样貌早已变了,所以,她没有认出。而且晋王湛不让表露身份,李莞便当他是侍读,以子之友待之,但让下人今日务必要礼数周全。 晋王湛一踏入荣国府,便好奇地打量了起来。他曾经从太监那里听说过四大家族的名号,如今身临其境,便不由得想一探究竟。不过,这有着“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为马”的贾家,似乎不如他想象中的奢华。园子从外边看去,确实是岸汀芬兰,宛如仙境。然而,往里走几步,却不似摆在门口的几处景了。 晋王湛听贾柔淑说过,她母亲李氏是个极会过日子的人。如今来贾家一瞧,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面子里子还都有了。难怪江南甄家倒了,王家被褫夺官职,薛家被户部除了皇商的名号,史家的两位侯爷也被敲打了,唯独贾家独善其身。若是说跟贾珠的清廉有关,那么贾家如此会持家,也是贾珠后宅安稳的保障。哪怕贾珠有个拎不清的爹,也不打紧,因为贾政就没有重要到在朝堂出事的位置。 贾兰见晋王湛对贾家的园子一番打量,便笑着问:“行止兄觉得在下家中如何?” 晋王湛来之前便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让贾兰喊他“行止”为名。 晋王湛璀然一笑,“兰兄家中的精致,跟柔儿身上的霞衣一般美。” 贾柔淑被点个猝不及防,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这晋王湛是在笑她穿着这件霞衣怪异到离谱呢?还是在说贾家的园子? 不过,园子修得不好,反而在当下的时局中保了命。如今,越是奢华之家,越容易遭清算,甄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贾柔淑想明白之后,笑着对晋王湛道:“行止哥哥便是在说我家别致而有品位了?” 行止哥哥,是晋王湛让贾柔淑喊的。虽然贾柔淑如此这般喊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内心是抗拒的…… 而话音落在晋王湛耳畔,便觉得比皇宫中最顶尖的乐师奏出的音乐更美妙,既夸赞了皇后的赏赐,又点了自家不入俗。 三人说着,便到了荣禧堂。 贾母上坐,王夫人跟邢夫人随侍在其身后。 贾兰按照晋王湛的意思,介绍他是御史谢大夫之子。 御史,也就是言官。当朝皇上励精图治要革除前朝旧疾,极其重视言官。因此,言官在当朝虽然官位不高,却地位尤重。 不过,当朝并没有一个做御史的谢大夫。 王夫人更是纳闷了,一个御史大夫之子,能惊动禁军侍卫? 那少年彬彬有礼,品貌极佳。贾老太太越看他越爱,问他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是否定了亲? 晋王湛生了一颗剔透的玲珑心,哪里听不出贾老太太的话外音。老太太分明是给柔儿看上他了嘛。 晋王湛还是有一回如此回答人这些问题,便给编的谢御史一家深入编了些亲眷。 回答完后,他朝已经滚到母亲怀中的贾柔淑看了一眼。小姑娘正实实地把头埋入母亲怀中,这是害羞了? 此时的贾柔淑正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素来知道老太太爱给晚辈拉鸳鸯谱,但是人家头次来家里玩,老太太就跟查户籍一般盘问,弄得跟她要嫁不出去似的。 晋王湛对贾柔淑此态忍俊不禁,眼里都是笑意。 李莞都是过来两世的人了,对上晋王湛投向贾柔淑的一个宠溺的笑,有些会意了。只是孩子尚小,女孩子家脸皮也薄,便忙让人上茶。待晋王湛吃了茶后,便让贾兰带着其游园。 贾柔淑则是被李莞牵回房中叙话。 稻香村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着,后院整的几块地里,整齐地种着蔬菜。鸡鸭鹅徜徉在院中。小兔子在草丛中咔嗤咔嗤地吃着草。 屋里无人时,李莞拉着贾柔淑问:“这位行止公子,当真是晋王湛的侍读?” 贾柔淑知母亲已经看出了端倪,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反问了一句:“母亲觉得呢?” 李莞笑着道:“我觉得,行止公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贾柔淑就是喜欢母亲这一点,母亲心里明白,不纠结,相处起来很是轻松。贾柔淑为这一世有这么一位通透的母亲,而感到幸运。 李莞又问越氏皇贵妃待她如何,皇贵妃膝下的两位公主好不好相处。 母女俩好几个月没见,相谈甚欢。 荣国府的另一头,贾兰领着晋王湛参观着大观园。 走到一处繁花似锦的小院,便见里边来往着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小院门口挂着一处牌匾,上边书着“怡红院”。 晋王湛笑着对贾兰道:“这是你家哪位姑姑、姐姐的闺房吧。” 贾兰步履一凝,呛了一声,嗽清嗓子,道了一句。“这是我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叔的院子。” 晋王湛想起永宁侯大婚那天,贾兰的这位二叔便是醉倒在侯府的后院。那日,他还承诺他保他进军中,据说是不了了之了。 晋王湛不甚唏嘘,如此一个多情之人,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一妙龄女子领着几个提着篮子,背着包袱的小丫头子往外走。瞧见门口的贾兰一行人,那年轻女子道:“宝二爷不在,兰哥儿可是来寻他?” “袭人姐姐,今日友人来访,我们四处看看。”贾兰道,“宝二叔去哪里了?” 袭人叹息一声,“宝二爷他……出家了。” 贾兰惊了一声,“可是当真?二叔在哪里出家?” 袭人道:“城外铁兰寺。兰哥儿不用担心。太太已经讲寺里打点好了。家里也是每日送饮食,衣被。” 贾兰遂放下心来。他原来便听宝二叔说,若是黛玉姑姑嫁了,他便出家当和尚。他如今还真当和尚了,不过是在自家旁边的寺庙里当和尚,饮食还有人伺候着,其实跟在自己也没两样,还不用拘着家里的礼数,倒是更自在了。 “我正要去给宝二爷送今日的饮食和衣物。恕我先失陪了。”袭人道。 晋王湛心中感慨万千,便生出想去看看贾兰的二叔的心思。贾兰倒是不介意带他去一看,便着人回了老太太跟母亲一声,带着晋王湛往铁槛寺而去。 第104章 宝玉遇贵人 李莞母女数月未见,自是说不完的话。忽闻有人来报,说贾兰跟今日来的谢公子去铁槛寺了。 贾柔淑疑道:“哥哥去铁槛寺做什么?” 李莞给女儿斟上一碗热茶,对她解释道:“应是去看你宝二叔了。他已在铁槛寺出家了。” 贾柔淑惊了声,“出家?”原著虽然缺失了后四十回,但是贾柔淑还记得字里行间,都有宝玉将来可能出家的影子。她依稀记得,原著宝玉跟黛玉说过“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这样的话。只不过,如今这个世界中,黛玉是有了自己的归宿。宝玉是因此要做和尚吗?如今荣国府安好,把宝玉当眼珠子的王夫人还健在,她连宝玉想去打南越都给搅黄了,她怎又会容得宝玉出家? 李莞将热茶搁女儿手里,道:“铁槛寺就在京郊,也不远,眼皮子底下的事儿。那铁槛寺上下,跟家里原本都熟悉。他的衣食都有家里照顾,其实也跟在家里无二。袭人几个每日都会去给他送吃食跟换洗的衣物。柔儿也不必为你宝二叔太担忧。” 贾柔淑捧着母亲给她熬制的果茶,小尝一口,清新甘爽。其实,出门在外,哪怕就是在皇宫之中,到底也比不得在家中惬意自在,更不提是去寺庙了。宝二叔那么一个爱安逸之人,定是心中纠结又不堪扰,才执拗离家。 贾柔淑又喝了两杯茶。窗外阳光正好,想必晋王湛已经快到铁槛寺了吧。 晋王湛跟贾兰坐在去往铁槛寺的马车内。和煦的风掀起窗帘,京都的郊外是一片昂然的春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晋王湛咏了一首唐代元稹的诗,叹息道:“你家宝二叔可真是个长情的人。心爱之人出家,爱而不得,便出家了。” 贾兰却道:“殿下,其实臣并不这般认为。” 晋王湛问:“为何?为心爱的女子放弃国公府的锦衣玉食,到庙中受苦。怎不算长情?” 贾兰几番欲言,又三缄其口,只道:“殿下去看了便知道了。二叔应不是为情所困而出家。” 铁槛寺原是昔日宁、荣国公修造。现如今还有些香火、地亩。京中有老人去世,也在此寄放。 第115章 这日天气大好,京郊有不少人踏青。铁槛寺有些香客。 门口的小沙弥见是贾家又来一行人,忙接上来,得知他们也是来找宝二爷的,便将其领去。 宝玉住在厢房中,并不跟其它和尚住一起。 晋王湛跟贾兰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了宝玉住处。 还未走近,便听得里边在吵。 “跟你们说了不要再来了。怎么还来?若是明日再让我看到你们,我明日便走。”这是宝玉的声音。 回话的女声带着些许啜泣。“二爷,您可曾想过老太太和太太。老太太前儿才从大病中缓过来。若是知道您过得不好,她老人家要怎么活?” 一阵沉默后,女声再次响起。“二爷,您听我一句劝。出去散一阵心,就跟回去。您是家里的顶梁柱,您一走了之,这个家怎么办?” 宝玉的声音带着怒意传了出来。“没听说家里少了一个人,天就要塌。少来唬我。再说,不是还有珠大哥跟兰儿吗?” 正走到门口的贾兰被点个猝不及防,在门外笑着道:“二叔这般想我,我便来了。” 宝玉听到贾兰的声音,忙掀帘出来迎。 宝玉说是出家,其实并未剃度,带发修行。头上仍然束着嵌宝紫金冠,穿着一件白色绣花箭袖。 看到贾兰,宝玉喜出望外,道:“兰儿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贾兰道:“端午将至,宫里放我回来玩儿几天。二叔怎么住这儿了?” “别提。”宝玉叹息一声,瞧见贾兰身边的朋友好生眼熟,便问:“这位是?” 黛玉大婚那日,宝玉醉倒在永宁侯府的后门,正好遇到打扮成太监模样出来凑热闹的晋王湛。当时宝玉酩酊大醉,对晋王湛的印象有些模糊了,此时并未认出他来。 贾兰跟宝玉介绍晋王湛:“二叔,这位是晋王殿下的侍读,谢公子。” 晋王湛道:“贾公子,在下谢行止,这厢有礼了。” 宝玉打量了一凡品貌不凡的“谢公子”,又忙把贾兰、“谢公子”二人往屋里请。 掀帘而入,贾兰跟晋王湛踏入宝玉住着的厢房。 厢房里茶桌,茶炉,书桌,笔墨纸砚,应有尽有,虽然不似国公府那般讲究,但还是很惬意的。 屏风后走出几个女子,正是晋王湛在怡红院门口遇到的那几个女子。她们当时说给宝二爷送吃食和衣物便走了,便先晋王湛一步到了铁槛寺。 为首的女子正是袭人,她红着眼睛,跟贾兰、晋王湛伏了伏,又看了一眼旁边不理她的贾宝玉,终还是道了声,“宝二爷,我们回去了。” 宝玉正跟她置气,不想理她,又碍着有来客,面子过不去,便吭了声,“你们回去吧。” 待袭人一行人出去后,宝玉让跟随他的小厮茗烟取茶具来煮茶,招待客人。 宝玉请贾兰、晋王湛在茶桌前坐下,道:“寺庙条件简陋,多有怠慢。望谢公子见谅。” 晋王湛把玩着手里的茶具,那是一只色泽绚丽的成窑五彩小盖钟,底下托着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小茶盘。成窑,那可是前朝的官窑。成窑烧的瓷器价值连城。也只有皇室才用得上成窑的瓷器。 晋王湛笑道:“宝公子客气了。这茶是顶好的六安茶。茶水中还能吃到梅花的清香。还有这套茶具,也是无价之宝。” 宝玉如得知音,喜道:“谢公子是个有品味之人。” 晋王湛笑而不语。 贾兰瞧着这套茶具,忽恍然大悟,对宝玉道:“二叔,这茶具我在妙玉姑娘那里见过。” 宝玉道:“这套茶具正是妙玉姑娘送给我的。包括沏茶的水,也是她收集的旧年梅花上的雪水。” 晋王湛听到“妙玉姑娘”这几个字,加上她所赠茶具以及泡茶用水的讲究,便能推测,这位姑娘定是个妙人儿。 贾兰几番想开口,思索后,决定来都来了,便直说了。“二叔若想研究佛法,其实家里也可以盖座寺庙,让二叔修行。还能比邻妙玉姑娘,探讨佛法,岂不妙哉?” 宝玉又是一声叹息,道:“若不是念着老太太年纪大了,这里我都不想住,只想走得远远的,让他们觉得我死了,便好了。” 贾兰知道,宝玉说的“他们”,便是贾政跟王夫人。心想,想必祖父祖母又逼着宝二叔做他不想做的事,生生把他给逼走了。 晋王湛见贾宝玉如此,好生遗憾。这位衔玉而生的公子,明明是好样貌,举止得体,心里也有情,本该大有作为的年龄,两次见他,一次醉倒在别人家的后门处,一次便是在这寺里了。 晋王湛道:“宝公子为何不奔个前程,为何禁锢在家里的琐事中?” 宝玉被晋王湛问得一愣,半晌不能回复。 贾兰忙对晋王湛道:“行止兄不知,我祖父祖母,也就是我二叔的父母,他俩有些问题……”话说到此,贾兰见宝玉对他投来赞许的眼神,才敢把话继续说下去。“我祖父祖母对子女有着极高的控制欲。”这是李莞曾经说过,被贾兰听到的。 宝玉闻此,不住地点头。 晋王湛也很是好奇,便问:“怎讲?” 贾兰道:“我祖父祖母会为子女安排好一切。姑姑贤德妃就是每一步都按照他们的来,从小琴棋书画,大了后入宫当女官,后来被提为贤德妃。我祖父祖母就喜欢,逢人便说我姑姑的好。我父亲就不那么听他们的话,祖父祖母就不喜欢我们一家……”说到此,贾兰还是有些心酸的。他跟妹妹柔儿在家里一直都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晋王湛顿时明白,为何跟贾柔淑讲起她家里的事时,她都回避了。原来,她在家中是不受祖父祖母待见的。晋王湛心中对贾兰和贾柔淑很是同情。 贾兰继续道:“宝二叔心地善良,事事都先想着顺着祖父祖母的意来。然而,到头来却是,事事都被他们搅和,不得安宁。” 贾兰的话让宝玉想到了很多事。早些年,若是母亲待林妹妹好一些,如今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又或者是,父亲没有搅黄他去从军,如今在南境,他是不是也能立下功勋?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用罢了。抓不住所爱,也没有勇气去追寻所想。 宝玉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晋王湛道:“男子汉大丈夫,应建功立业,怎能被俗人所扰。” 贾兰拍案叫绝。俗人,送给他的这对祖父母,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晋王湛又问:“宝公子可有想过去考功名?” 宝玉摇头,道:“外边的官场,一想起,便觉得污浊不堪。我不愿趟这个浑水。” 晋王湛笑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若内心有秉持,又何惧污秽?如今,今上登基后,北平蛮族,南战夷族。内惩贪官,治理水患,力图革除前朝旧症。宝公子何不走去看看?” 宝玉想起珠大哥早年曾推荐他去书院念书。只是那时候,他少不更事,舍不得家里的富贵温柔乡。直到父亲使银子,到兵部把他的名字从名册上扒拉下来。宝玉才铁了心要离家。 宝玉道:“除了佛门,又能走到哪里?” 贾兰得知祖父使银子搅黄二叔从军的事时,也为二叔感到气氛。不过,后来想想,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谁都像他外祖父那般开通,将国事至于家事之上。不过,除了征兵,还有别的去处啊。 贾兰看了看晋王湛,但见他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 晋王湛道:“如今春暖花开,万物消融。不过,越是这样的暖春,河工便也是紧张。这些年河工吃紧,若宝公子不怕辛苦,倒是……” 贾兰没想到晋王湛竟然想推荐他宝二叔去修河堤。那可不是一般的辛苦了,普通人都吃不了的苦,被捧在手心里的宝二叔更是吃不了。 宝玉道:“只要能离开他们,我愿意去。就是……”说着,他又想起父亲可能会使银子,通过他的关系网,把他给拽回来。 晋王湛道:“宝公子若是下定决心,我便跟我叔父说。我叔父在监管河工,且除了当今圣上,没有人能在我叔父面前置喙。” 宝玉奇了,这位谢公子的叔父又这般能力?怎么以往没有听过一个谢姓的权臣? 宝玉问晋王湛:“谢公子的叔父是?” 晋王湛扇着折扇,笑着道:“我叔父是忠顺王。” 宝玉一惊。忠顺王,绝对是当朝最大的权臣,是皇上的弟弟,只效忠皇上。难怪谢公子说,除了皇上,谁在他叔父那里都不好使。等等,这位谢公子的叔父是忠顺王,那他不该姓谢啊…… 看着宝玉疑惑的眼神,得到晋王湛的点头许可后,贾兰跟宝玉介绍道:“宝二叔,这位其实是皇二子,晋王殿下。” 第105章 晋王湛的套路 且说宝玉得了晋王湛的拜贴,领了个职去修建河工,荣禧堂的天就塌了。王夫人再次晕厥,幽幽转转几天后醒来,便半身不遂,口齿歪斜了。 第116章 其实修河工这件事,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河堤加固了,附近百姓可以安心居住。即便不是住在附近的百姓,若是无洪涝之年,也少一份赈灾的税负。而对于去修河工的百姓,当今圣上是给银子的,而家中当年的税赋也可以免除。 不过贾家是功勋世家,有爵位在身上,本就不用缴纳税赋。宝玉又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受一丁点苦,王夫人就心如刀割。宝玉闹去铁槛寺出家那会儿,王夫人都够心疼的了。如今是去江南修河堤,做苦力,王夫人更是万箭穿心。 而且,麻烦的是,宝玉是从铁槛寺走的。贾家得了他出走的信后,到打听到他的下落,便已经过去两日了。 贾政的官职是工部员外郎,本来宝玉私下混去修河工,在贾政日常活动范围之内。麻烦就在,宝玉不知怎地,走了忠顺王的门路。 那忠顺王是当朝第一大权臣,当今皇上的最亲的弟弟。他老人家送来的人,是不可能给退回去的。 王夫人气得就地晕厥,贾政也是急火攻心,病了好几日。 老太太这边倒是给李莞稳住了。 老太太说:“一家子鸡飞狗跳,多半是做长辈的无德。缺心眼的是他们做父母的,眼下宝玉有要做的事情,他们百般阻挠。我莫要掺和进去了。我要保重身子,待到玉儿、兰儿、柔儿回来看我。” 尽管如此,李莞这些时日晨起送贾珠上朝之后,便去了荣善堂陪老太太。反而李莞的一双儿女如今都进了宫做了伴读,她也无甚要紧事做。 * 且说贾柔淑跟贾兰端午回家小住两日后,便回了永和宫。 晋王湛是当日看过宝玉后就回去的,当然,他那日先去了一趟忠顺王府,去说想安排宝玉在修河工处领个差事。 忠顺王本跟旧功勋世家无甚往来。他唯一一次接触荣国府,还是他家的伶人琪官丢人,又听说琪官跟荣国府家里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很是要好,便派人去荣国府寻人。后来,琪官又找到了,那小子用平日的赏钱置了宅子和田地,倒是在外边过起小日子来了。忠顺王家的老太妃又是个慈善人,平素也疼爱琪官,于是手一抬,便放琪官就这么过了。 当然,这些尽是往事了。 忠顺王倒是奇了,荣国府的哥儿想去河工处领个职,那不是太容易不过的事儿吗?他家二老爷不就是工部员外郎吗? 晋王湛便把这位工部员外郎平日如何言语打压、行为干扰儿子的事儿,合盘托出。顺带着也说了,当年忠顺王派人去荣国府找琪官,害得那哥儿没给他父亲给打死。所以,如今无论如何,得帮帮贾家的那位哥儿。 忠顺王并非铁石心肠,宝玉被父母折腾的遭遇让他同情。此外,因自己的一个举措让那哥儿被其父毒打,忠顺王也生出一丝怜悯。不过,贾家的事跟晋王湛有甚关系?忠顺王的疑惑之处,便是在这儿了。 晋王湛直说了,他看上了贾家二房的孙女,便是那衔玉而生的哥儿的侄女儿。他本是想到她家看看,便遇上了她二叔的事儿,便想抬个手,帮帮他。倒不是说黄白之物上的帮衬,贾家也不缺这个。晋王湛只是想帮她二叔走出来。有些父母一辈子都学不会做人,子女不晓得掐了链子逃出去的,一辈子都要被锁着当囚徒。 忠顺王是听明白了,笑着捋了捋胡须。原来是晋王湛有了心上人。忠顺王曾经在晋王湛小时候给他寻过药,救过他的命。当今圣上说忠顺王给了晋王湛第二次生命,让晋王湛管忠顺王喊父亲。也是因此,忠顺王跟晋王湛的关系格外的亲厚,说句那他当儿子看的话,也不会过。 如今晋王湛离开府娶妻还有几年,不过他有了心仪的姑娘,也是件好事儿。那姑娘是贾珠的女儿,贾珠乃是当今圣上盛赞的难得的纯臣。加上贾家的门户,其实也不低了。这么看,两人还是登对的。 忠顺王决定成全晋王湛,便亲自写了书信,将宝玉介绍到河工处。 宝玉得了忠顺王的书信后,便星夜南下而去。 宝玉离开铁槛寺的消息传回贾家时,贾兰跟贾柔淑已经回宫了。所以,贾家后来闹翻了天,贾兰跟贾柔淑兄妹二人并不知晓。 还是晋王湛跑来笑嘻嘻地跟贾柔淑说:“你二叔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贾柔淑当晋王湛说的是宝玉出家之事,她以为晋王湛把宝玉劝回去了。可是她刚刚离开的时候,祖父贾政正咬牙切齿地说要打断宝玉的腿,祖母王夫人一边跟他置气,一边说要给袭人开脸,抬成明面上的姨娘,断了宝玉出家之想。祖父怒斥她妇人之见,没娶妻先纳妾了,将来谁敢把女儿嫁进来。祖母又说,宝玉都出家了,还有将来吗?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贾柔淑原本还想在家多玩儿几天,贾兰说家里不太平,便借故说宫里的夫子还有安排,这回他们少玩两天,两人便提前回了宫。 家中是这般光景,宝玉怎敢回来。贾柔淑道了一声:“怎么可能?” 晋王湛狡黠地眨眨眼:“怎么没有可能了?不然咱俩打个赌好了。” 贾柔淑见晋王湛如此笃定,便以为他真有本事把宝玉给劝回去了。但是她还是好奇晋王湛究竟要赌什么。便问:“赌什么?” 晋王湛笑着道:“赌答应对方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呢,不会是让人为难,办不到的事。” 贾柔淑跟晋王湛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这位晋王殿下可谓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二皇子。上面有太子哥哥给挡了皇上的对课业要求的压力,下边有一众比他小许多的弟妹可以解闷玩耍,其实他什么都不缺,他哪里会去对她提为难的要求了? 贾柔淑心里也有小算盘,这个赌注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宝二叔若是又赌气走了,那便是晋王湛输了,他便欠下了她一个要求。而依照家里鸡飞狗跳的情形,二叔是留不长久的。 贾柔淑道:“赌就赌。晋王殿下可说话算话了。” 晋王湛道:“一言为定。”他又掐了掐日子,道:“你二叔应该到了江南了。” “江南?”贾柔淑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问道:“殿下不是说把他劝回去了吗?” 晋王湛笑着道:“非也非也。我只是说我解决了你二叔的事情,却没有说把他劝回去了。” 贾柔淑瞬间从永和宫后花园的秋千上跳了下来,道:“殿下怎把人越劝越远了?” 晋王湛道:“柔儿,恕我冒昧了。你家祖父祖母执念太深,我并不认为你二叔回去对他是好事情。如果把他强行拉回去,将来保不准会出更大的篓子。若是锦衣玉食能给他带来心灵上的慰籍,那日他便不会醉倒在李家后门处了。他需要的,是一个让自己活得有价值的去处,而非一辈子在父母面前低着头做乖儿子。” 贾柔淑仍在惊讶中,她道:“所以殿下就把我二叔劝去江南了?” 晋王湛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也是建功之时。眼下南越战事连连报捷,也进入尾声,且你家祖父母忌讳你二叔去军中,此事就此作罢。还有一则,便是江南修河工之事。皇上打算在汛期来临之际,加固河工,以免今夏江南百姓又造水患。你二叔又不堪你祖父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我便给他指了这条路。他也答应了。眼下应该是要到江南了吧。” “原来如此。”贾柔淑松了一口气,“我祖父本就是工部的,如此一来我二叔在他的羽翼之下,家里也是安心的。” 晋王湛的人打听回来的贾家情况,并不如柔儿想的这般简单。她高看了她祖父母的眼力了,他们会把宝玉身上吃的一丁点苦无限放大。 晋王湛打算把他打听来的消息,选择让贾柔淑高兴的告诉她。“至少我的人打听到,史老太君近日饮食无逾。” 听到此,贾柔淑的心又放下一些。“老太太没事,那就好了。” 晋王湛道:“那确实。”至于贾政跟王夫人气个半死之事,晋王湛认为跟贾柔淑关系也不大。据他的了解,柔儿的这对祖父祖母对柔儿一家都不大好。别人什么态度对她的,晋王湛就什么态度对待她家里的那些人。 贾柔淑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活泛起来,她道:“殿下可是对我家二叔关心得很呐。殿下的人还问到些什么事?” 晋王湛依旧选择性地,用极其平淡的语气描述着:“你家祖母散了你二叔房里的那些丫鬟,她们各自被家里领回去了。” 贾柔淑再次诧异了,又问:“包括袭人吗?”袭人可是王夫人亲点的宝玉的准姨娘。袭人每个月的二两一吊钱,可是王夫人处直接给的。 晋王湛道:“正是。” 贾柔淑自语道:“那就奇了。” 王夫人决定散了宝玉房里的丫鬟,是她昏迷醒来,发现自己半身不遂后做的决定。宝玉跑去修河堤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但是需要有人背锅,否则全家都会指责王夫人没有照顾好宝玉,甚至把她早年拆宝黛,塞宝钗的事给搬出来。所以,王夫人便说是宝玉房里的丫鬟们没有把宝玉照顾好。王夫人大病一场,便也不想再造孽了,她并没有发卖这些丫鬟,而是通知各自家里,把她们领了回去。 第117章 贾柔淑记得原著里,袭人的结局应该是嫁给蒋玉涵了,也就是曾经在忠顺王家做过伶人的琪官。也不知道袭人在这个世界,被家里人领回去后,又会怎样。 晋王湛道:“有几个小丫头子,被家里领回去后,去了你母亲开的糕品店,比在怡红院是自由不少。” 贾柔淑颇为骄傲地道:“那可不是。我母亲待人可好了。” 晋王湛笑着道:“柔儿,我们打的赌,我赢了。” 贾柔淑想了想,宝玉终究是做了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比他在家里不愿意读书只想摆烂,或者将来在贾政的影响力下捐个官,顺着贾政那条走不出去的路混,倒是要好上太多。 贾柔淑大方地道:“此番是殿下赢了。殿下可有何吩咐?” 晋王湛倒是没想到柔儿如此潇洒,他慨然一笑:“先挂你这里。等我想起来再说。” 第106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王夫人卒中过后,便留有口角歪斜,半身不遂,但她那股子折腾劲并未退去。都口齿不清了,王夫人一会儿把宝玉院子里的丫头全遣散了,一会儿又指责李莞没打听明白,怠慢了晋王殿下,害得宝玉走那么远。 李莞才懒得跟她置喙。首先,晋王湛那日来荣国府是不让说他身份的,贾兰跟贾柔淑哪里能当着他的面儿就给戳穿了?再则,李莞当日听说贾兰要求开大门迎客,料来者是贵客,便带着一众家人去迎客,哪里怠慢了?而王夫人自己并没有迎出来。 李莞只说:“太太安心静养,旁的就不要操心了。若是再累出个三长两短来,太太岂不是苦了自己?” 王夫人平日里端着个吃斋念佛慈善人的假面具,当面起争执的几次,就没赢过李莞。如今她卒中尚未恢复,口齿还不利索,就来找李莞干仗,被记得够呛,结结巴巴半天说不过来,竟是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侍奉在旁的周瑞家的忙来扶王夫人,对李莞道:“哎哟,我说大奶奶,太太本来都大病未愈,您又是何苦呢?” 跟随李莞来荣禧堂瞧王夫人的素云站了出来,对周瑞家的道:“周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您也知道在府里说颠三倒四的话会怎样。大奶奶今日来看望太太,哪里轮得上一个奴婢说三道四的?” 周瑞家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王夫人当年的那些陪嫁里,只剩下她了。跟李氏叫过板的,都发卖了。周瑞家的原以为李氏是不敢动她,殊不知是她并没有重要到让李氏动手除掉她。 王夫人身边的其余丫头,都不吱声。平素王夫人如何待人,大家都心知肚明,金钏儿便是摆在底下丫头面前的例子。此时除了周瑞家的,没人愿意给王夫人说话。 “素云,周妈妈也是关心则乱。既然周妈妈如此担心太太,我看负责府里出行的任务,周妈妈就先放放,一心照顾太太好了。”李莞道。 王夫人遂黑矇片刻,意识还是清楚的。李氏这是将她身边最后可用之人手里的权,给夺了。奈何王夫人一时没缓过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瑞家的腿一软,平日里仗着手里管着府里的出行,日子过得还舒坦,穿金戴银已是常态。如今被李氏夺了权,太太病着没有人给她说话,周瑞家的追悔莫及。 “先扶太太去休息,再找个大夫给太太看看。”李莞安排道。 除了周瑞家的,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子无不暗地称好。珠大奶奶虽然雷霆手段,但是是非分明,断不是王夫人那般佛口蛇心之辈比拟的。 荣禧堂一屋子人便开始转起来。 待贾政回来时,家里被李莞安顿的井井有条,还称赞了她几句。 王夫人却一时口不能言,心里叫苦不迭。 此番王夫人生病,整个荣国府的大权,都已囊入李莞掌中。 府里管得太紧,大房来闹过几次。因为贾赦房里那些小老婆看腻了,又想新讨一个。邢夫人便亲自来官中支些银子。 李莞总是被大房邢夫人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的认知。邢夫人可以帮贾赦讨老太太的大丫鬟鸳鸯,又能为他来官中支银子讨新的小老婆。自以为“贤惠”,实则愚蠢至极。 邢夫人闹了几次,无果,便也消停了。贾赦还不是自己用东院的钱,又讨了一个。东院此后也不随便以莫须有的名目在官中支钱了。 李莞认为自己还是个讲道理的人,会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但是,她只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当家大奶奶已经实至名归,其实一直以来,伴随着的都是毁誉参半。但那又怎么样?只要喜欢她的人喜欢她,这就够了。那些本就不喜欢她的人,讨好那些人干嘛。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夏天过了,转眼就是秋天。待重阳节到了,贾兰跟贾柔淑又可以回家了。 此时,南边穿来捷报,南越已经退了兵,被占领的国土悉数收复。李莞的弟弟李岩,跟国民女神黛玉,不日就要回来了。 * 南方的捷报传到宫中,贾柔淑可是高兴了。这是原著中没有的大逆袭。原著里边,南安郡王打了败仗,便让贾家的姑娘去和亲,探春从此飘零在外。而在如今的世界中,有人托起了她们的岁月静好。 永和宫的后花园已是一片金桂飘香。睿和公主的身体经过调养后,已经好了许多。秋意已有些微凉,她却并不像往年那般怕冷。 此时,凤鸣公主、睿和公主、越古香、贾柔淑在花园里的秋千处玩耍叙话。 “跟我们说说,长宁侯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凤鸣公主道。这位长宁侯,有小霍去病之名,不但年纪轻轻,军功磊磊,还是个容貌极佳的男儿,跟绛珠郡主更是男才女貌。 凤鸣公主还没到十岁,其实更想听长宁侯小时候的故事。 一提到舅舅,贾柔淑可高兴了。她得意地道:“都说外甥像舅。你们看看我什么样的,就知道长宁侯小时候就是怎样的了。” 几个都被贾柔淑给逗笑了。 贾柔淑连比带画着,道:“我舅舅大小就开始学十八般武艺,并且样样精通。他手持红缨枪,脚跨大红马。妥妥的少年英雄。立马千山,飞扬万里。” 越古香表示认可:“可以想象。” 睿和公主道:“就我没有见过长宁侯了。” 越古香随大将军越垚去过李家,她是见过李岩的。 而凤鸣公主曾在李岩黛玉大婚那日,跟着晋王湛扮成小太监溜出去。凤鸣公主也是看到过李岩的。 “待公主殿下身子再养好一些。我邀公主殿下去我家玩,就能见到我舅舅了。”贾柔淑道。当然,这需要得到皇贵妃的恩旨。 睿和公主知道出宫有多难,但是贾柔淑这般邀请,憧憬一下,也是不错的。 几个姑娘说着说着,便瞧不远处有一人在含蓄的笑。 晋王湛来给皇贵妃请安,瞧见几个妹妹在后花园玩儿,也来凑个热闹,便听到了贾柔淑的那番话。 晋王湛道:“我刚在父皇那里听到,长宁侯跟绛珠郡主下个月初五回京。倒时候他们到宫里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看他们。”溜出宫不容易,但是在宫内溜达还是可以的。 * 待到九月初五,宫里开始礼乐齐鸣,迎接的红毯都铺满了十里长街。 晋王湛把贾柔淑跟凤鸣公主几个,带到了宫里八宝塔的塔顶。这座宝塔是宫里最高的一处建筑。登上塔顶,放眼望去,便能看到整个皇城内外。 “穿着红衣的是绛珠郡主。”凤鸣公主跟睿和公主都认出来了。 “想必她身旁那位着银甲的将军,便是长宁侯了。”睿和公主道。 “正是我舅舅。”贾柔淑道。 “长宁侯跟绛珠郡主可真是一对登对的天人。”睿和公主道。 凤鸣公主道:“还是一对长情的天人。” 此时塔上已经屏退了宫人,只有凤鸣公主、睿和公主、越古香、贾柔淑跟晋王湛五人。贾兰跟太子在一起,太子是储君,随今上一起迎长宁侯夫妇了。 越古香叹息一声:“易得天价宝,难得有情郎。” 相处这些时日,贾柔淑看得到,越古香是有些喜欢她兄长贾兰的。但是兄长贾兰跟父亲贾珠一样,只醉心学问,不一定知道。不过,越古香个性直率,为人仗义,家里肯定很高兴兄长娶她为妻的。 贾柔淑道:“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跟唐代才女鱼玄机一般情路坎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家的家风呐。我父亲,我舅舅都是如此。我哥将来肯定也是这般。”当然,李莞说的是她的小家,稻香村跟李家。 贾柔淑本是打算无意之间透漏给越古香听的。 谁知,凤鸣公主跟睿和公主都来打趣。一说:“兰哥儿的姿容不输于长宁侯。”一说:“柔儿的母亲极擅长厨艺,还是个顶通透的人,谁将来嫁了兰哥儿,定是想不完的福。” 她二人这话都是对着越古香说的。贾柔淑便知,越古香中意贾兰的事,大家都看得出来。一个人眼里有谁,那是藏不住的。 第118章 越古香一个将门虎女,平素也是英姿飒爽,此时被两位公主说得脸一红,道了一声“不跟你们说了”,便跑下塔去。 晋王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懵懂状,主要是省得越古香尴尬,其实他对他的表妹的心思也是有察觉的。 凤鸣公主跟睿和公主并不打算放过她,在后面追着“越姐姐,等等我们。迎接仪式,我们还没看完呐。” 越古香哪里还有心思去看迎接仪式,只想回去用凉水洗把脸,将噗通噗通的心跳给按回去。 五人一起登塔,如今去了三人,贾柔淑也打算追着她们而去,却被晋王湛喊住。 “柔儿,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你家的家风?”晋王湛问。 贾柔淑坦然一笑,“是的。”她何尝不知晋王湛那点小心思。只是作为一个经历过后世的人,她只能接受将来夫君只有她一人,若不是这般,就是不嫁,母亲定不会为难她。 晋王湛亦是笑:“这个家风很好。” 第107章 最终章 九月初五,黛玉、李岩夫妇回京,面见皇上,黛玉被封为绛珠郡主,李岩被封为理国公。 次日一大早,二人便去荣国府跟老太太请安。 黛玉、李莞这对姑嫂许久未见,自是说不完的话。 李莞把家里这近一年的事,一一细数给黛玉听,喜事儿包括迎春出嫁,柔姐儿进宫作公主伴读。马上九月九重阳节,她二人都要回来看望老太太,便能见到了。黛玉听后,打心底为她二人高兴。 李莞又说到,宝玉离家之事。“这事儿对太太来说可能不是件好事儿,但我认为对宝玉倒不是一件坏事。宝玉不能在家玩一辈子,又不愿意念书科举。将来就是老爷太太使银子给他捐个官儿,护在羽翼之下,也不过挂个闲职,将来的前程一眼能望到头。老爷平日怎么对宝玉,是大伙儿都有目共睹的,虽是疼心里,但是拿舌头当刀使的。今上力整朝纲,闲职也不好做了。倒不如做些事实,修河工苦是苦了些,但历练一下也是好的。你珠大哥前儿南下,还去看了宝玉,说他整个人精神头都变了。” 正好李岩这厢刚刚带着随从将给贾家诸人带的礼物搬下来,走到回廊处寻妻子,便听到了她二人的话。 李岩笑着道:“修河工也是件善事儿,只怕不比跟我们南下舒坦。马上九月九,宝玉应是有假的,倒时候好好跟他喝一场。” 黛玉跟李岩夫妇二人昨儿从宫里回到长宁侯府也是深夜了,跟李守中夫妇说了一会儿话,便被劝去早歇息了。一大早来荣国府见到李莞,才听她细说贾家的事儿。宝玉去江南修河工的之前,还有跟家里闹掰,跑去出家这出没来得及讲。因此,李岩说的九月九跟宝玉好好喝酒,应该是不大可能了。因为,宝玉中秋就没有回来。贾珠南下时,去看了宝玉,宝玉给的话便是,父亲贾政说当他死了,那他就死在外头。可见,父母不好好说话,对子女的杀伤力有多大。 李莞一声叹息,长话短说,便把这半年宝玉被父亲辱骂后出家,又机缘巧合被晋王湛介绍到江南修河工,都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鸳鸯便接来了。她笑着道:“大奶奶,老太太正候着,你们千言万语,到她老人家面前儿一道热闹热闹。” 老太太见到黛玉跟李岩时,把她二人拉跟前,婆娑着泪眼,看了又看。“我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你们,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众人闻讯,也纷纷赶来。包括东院的邢夫人、王熙凤,还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 一众子孙承欢膝下,本该是天伦之乐的时候。贾母欢喜片刻后,又拿帕子擦拭眼泪。 诸人皆知,老太太是想宝玉了,只是都不提。贾政怄病几次,王夫人瘫痪,已经起不来床了。宝玉离家之事,若是提起,只怕又是一场悍然大波。 吃饭的时候,贾母也只是了了吃了几口,后称乏了去歇了。 李莞把黛玉、李岩夫妇送到门口。“老太太这边有我呢,你们不必太担心。老太太心里也开明。待宝玉哪天想过来了,就回来了呢。” 回去的路上,黛玉跟李岩二人皆有心事,一路无话。 回到长宁侯府,黛玉跟李岩问候过李家老太太,李守中夫妇,跟李家二婶,又跟李玟李琦两位妹妹说了会儿话。 二人便回自己房中,大婚第二日他们就随军开拔去了南境,房里还保持着新婚的状态。红色的帷幔,红绸扎的花都还挂着。 黛玉收拾着屋子,整理书架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包着羊皮的小册子,上边是李莞隽秀小巧的字迹,黛玉认得。 黛玉翻开册子,竟是李莞亲手誊抄的黛玉早年些的诗。每一句旁边,都有李岩旁批的字迹。 看到李岩写的“有我”二字时,他掀帘而入。 黛玉将小册子在李岩面前一晃,“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得到这个册子的。” 李岩脸一红,要夺了册子,却被黛玉一个转身给避开了。 李岩是个喜欢用行动代替言语的人,他不擅长刻意说什么去讨她欢心,被问到,那就直说了。“是我去北漠的时候。” “那很早啊。”黛玉笑着道,“旁批也是在那时候吗?” 李岩道:“是的。” 黛玉的脸微微一红,低声道:“你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其实,早年她也是有感觉的,他越过诸人投来的目光。只是当时她觉得,李家哥哥优秀得像一道光,便也不曾多想。 李岩道:“不,比那时更早。” 黛玉有些讶异,更早是什么时候? 李岩念了一首诗:“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当我在姐姐李莞的书房里,看到了这样一段诗,和如萤萤微光的字迹时。我就被点亮了。” 黛玉更是觉得脸烫。成婚半年,李岩一直在前线,她在南境附近的一个小镇,跟安置的伤病员在一处。他常回来看看,但却在军中跟将士们同吃同住。二人从未如此推心置腹地长谈。 而今日从荣国府回来后,李岩察觉到黛玉的一些微妙的变化,猜想是与她表兄宝玉相关。李岩也知道黛玉的一些事,贾老太太曾经是极力撮合宝黛的,但是王夫人更偏爱宝钗,宝黛钗三人,都在大人的拉扯间,皆没凑成。 李岩有这个自信被心爱之人所爱。但是,姐姐李莞曾经说过,人长一张嘴,不光为了吃喝,更是为了好好说话的。 所以,爱,需要表达。 他将羊皮手册放到她的手中。“玉儿,我爱你。” 外出觅食的一对燕子夫妇回了。在外徘徊了两圈,便钻入了纱窗下的纱屉子里。家里又有了几位新成员,隐隐可以听见小燕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了。 * 九月九重阳节,贾柔淑跟贾兰也回了。荣国府更是热闹了。 贾柔淑抱着母亲李莞的胳膊有说不完的话。 又听素云来报,“宝二爷回来了。” 贾柔淑听到此,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之前祖父贾政跟二叔宝玉不是闹得要死要活么?宝二叔说要去打南越,祖父使银子把这事儿给搅了。宝二叔在家里闹,祖父便问宝二叔你怎么不去死,宝二叔说我死在外边也不回来,然后就去铁槛寺出家了,后来又被晋王殿下介绍到江南修河堤。照说父子之间闹成这样,他怎么又肯回呢? 贾柔淑跟着母亲李莞忙迎出去,但见跟着宝玉回来的还有李岩跟黛玉。 贾柔淑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宝二叔定是被岩黛二人给劝回来了。 听母亲李莞说,就在上个月,父亲贾珠还去劝过宝二叔回来过中秋节,都没有成功呢。 看来,还是李岩舅舅跟黛玉姑姑触到了点子上的。 贾母见到宝玉,抱着他泪如雨下,直呼回来就好。众人一凡劝说后,贾母方止住泪。 待到宝玉回荣禧堂见到王夫人,王夫人亦是痛哭。她虽然偏瘫了,但心里还是明白的。 王熙凤道:“太太,宝玉是理国公跟绛珠县主劝回来的。咱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王夫人已口不能言,宝玉失而复得,她心中却是不甚懊悔,想对黛玉说些什么。 又听李莞道:“理国公跟绛珠郡主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宝玉被晒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原来如一块美玉般的少年也成长了。 在荣禧堂又是母子一阵哭后,贾母便邀诸人吃饭。 原来历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以往宝玉吃饭都是在桌子上大说大笑,每盘菜都吃到但只吃几筷子,身后还得跟好几个人伺候着。如今,他退了跟在他身后伺候的小丫头子,埋头吃着跟前的饭菜。 饭罢,待诸人都下桌后,乘着无人注意之际,贾柔淑悄悄凑到宝玉身边问:“二叔,我爹中秋都劝不动你。咋我舅舅一去,就把你给劝回来了呢?他们都跟你说什么了?” 宝玉用绢帕抹了嘴,然后对贾柔淑道:“你舅舅说,回去看看老太太怕什么。” 第119章 贾柔淑道:“我爹回来也是这么说的啊!二叔当时不是说怕我爷爷,不敢回吗?” 当初贾珠去劝,宝玉就是这话。贾珠改变不了父亲,又怕弟弟回去又怄气。母亲王夫人瘫痪未好,老太太身子骨也不如从前。贾珠就此作罢。 宝玉笑着道:“你舅舅说啊,你现在比你爹的官都大了,你怕他做甚。” “二叔,你升官了!” “不才五品,刚刚比工部员外郎高半个品阶。” 贾柔淑心中直呼这波操作溜。 一家人过了个和和美美的重阳节后,宝玉依旧南下。 黛玉跟李岩一番游山玩水后,去了李岩的封地。封*地在南境,理国公坐镇,南境再无战事。 贾柔淑回到宫中做伴读。 岁月漫漫流长,故事还在继续着,探春姑姑出嫁,惜春姑姑出嫁,兄长贾兰娶了越古香。 再过了一阵子,晋王湛来要她兑现曾经答应他的一个请求,那便是做晋王妃,独一无二的晋王妃,并且永不纳侧妃。 “殿下,我家的家风不光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悍妇当家。殿下若是惧了,咱跟小时候一样做朋友也挺好。” 晋王湛笑得格外灿烂:“可我还听说,你家家风中还有,温柔和善良,给那个值得的人。”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