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表妹》 第1章 《蜜糖表妹》作者:gaga鸭【完结+番外】 简介: 蒋棠投靠在表姨婆家——国公府十余年。 寄人篱下,最怕给主人家添麻烦,所以蒋棠处处小心,只待在自己的一角小苑,尽量不跟府中的人接触。 特别是国公府世子,她要用尽全力远离,每次遇见她都不敢抬眼多看,那男人眼底赤裸裸的眼神,实在让她心惊。 幸好,她已经十六,只要等着表姨婆安排嫁人就可以离开。 她安分守己在闺中房绣着嫁衣时,被表情赫人的表兄强制箍在怀中,一字一句地碾碎她的希望。 “想嫁人?呵~你那未婚夫婿若是知道你夜夜睡在表兄怀里会如何想?” “那梦里的男子是你?!” 戚炎勾唇嘲笑“表妹,那可不是梦。” 蒋棠瞬间花容失色,一直以为那是难以启齿的梦,却不想——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甜文 成长 古早 追爱火葬场 主角:蒋棠 戚炎 一句话简介:前期爱恨纠缠,后期追妻火葬场 立意:学会爱,珍惜爱 第1章 蒋棠悠悠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并不在闺房内,全然陌生的地方吓了她一跳,这里是哪里! “唔——” 蒋棠想挣扎着坐起来,柔夷撑在书桌上却绵软地倒下。 她使不上一点力气,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蒋棠用尽全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自己所处的房间,可房内并未掌灯,她又失去了力气,看什么都是模糊。 “醒了?”身后一声嘶哑雄厚的声音响起,蒋棠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个人怀里。 一个男人! 男人的声音靠她很近,就在她的耳边,温热潮湿的气流打在她耳朵,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呵~。”男人凑近她玉白的耳朵笑,看着那莹白的耳垂瞬间充血通红,忍不住上手碰了碰,感受那儿的温热。 “你——大胆!”呵斥的话说的毫无威慑力,蒋棠双手抬起又跌落,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开身后的人。 蒋棠是国公府的人,上个月才及笄,虽然是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也没人能半夜进入府中掳走人。 “别怕,是做梦呢。” “梦?” “对~,是梦……” “不要——” 蒋棠大喊一声,惊叫坐起,满头都是汗,还没从梦中惊惧的情绪中缓过来。 “小姐,该起床了——” 春晓在房外喊着,蒋棠呼出两口气,稳了稳心神。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蒋棠回忆着梦里的感觉,脸色渐渐地红起来,后面的梦境记得不太清楚,后面只若置于炉火之上,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房门外春晓又催促了一句,蒋棠赶紧下床,走几步路就感觉不对劲,伸手一摸,糟糕!来月信了。 蒋棠拧着眉又爬回到床上去,脱下亵裤一看,白色的亵裤沾上了血迹。 春晓见平时早起惯了的人迟迟未起,便打开房门进入寝室。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没,没有,我睡出汗了,你拿一套干净的中衣来吧。” 趁着春晓转身去柜子翻找衣物,蒋棠赶紧脱下来藏在床底下,沾了月信的衣物她是不敢让别人洗的,即使自己的婢女也不行。 一番洗漱后,春晓给蒋棠的头发全梳了起来,及笄的姑娘就不用再披散着头发了。 “今日梳的是美人髻,小姐一定是府中最漂亮的姑娘!” 春晓兴冲冲地表现自己的手艺,她敢说除了自家小姐,没人更适合这个发髻了。 不同于平时只在头顶上梳两个丫头发髻,还用刘海藏着饱满的额头,此刻的蒋棠露出额前一点美人尖,头发全部束起在挽在后脑,只留一束秀发落在颈侧垂至胸前,顺着婀娜的身段起伏。 铜镜映射出十六岁女孩的姣好模样,秋水剪瞳,琼鼻如桥,唇珠不点而红,把春晓都看红了脸。 难得的是,她还那样白,蒋棠平日里不爱出门,每日给各院的主子请安之后就回自己院落做些小玩意送给各院,各位小姐公子也少有邀请她去玩儿的,没晒过日头自然就白了。 她在这国公府中,身份本就尴尬,最好活得无声无息得才好,这么招摇的发髻,不适合她。 “拆了吧,梳回昨日的平髻。” “好吧——” 春晓委屈,嘟着嘴把自己好不容易梳好发髻打散重新弄,委屈也没用,小姐虽是名义上的主子,却是个下人都能随意议论的可怜人儿。 等两人走出偏院,院中洒扫的婆子丫鬟看着蒋棠的背影挤眉弄眼。 “瞧瞧,又去主屋了。” “切,这又不能挣个冰桶回来,去那么勤能有什么用啊。” “唉,就苦了咱几个哟,跟着这么个落魄表小姐,这么热的天连个凉快都没有,哼。” “小姐,院子里的那几个肯定又在说你坏嘴。” “无事,不用理会。” 很快她就不用过这种生活了,她很早之前就盼着—— 盼着长大了嫁人,和夫君共同操持一个家,日子不用大富大贵,两人互相扶持和和睦睦的就满足了。 等嫁了人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国公府之大,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外边的老百姓也只能看着国公府绵延不断的院墙感叹一声——权大势大。 到底有多大,还得住进来才知道,反正蒋棠在这儿十余年,从来没有逛完过国公府,虽然她也不敢乱逛就对了。 从偏院到主院就走了一刻钟,刚踏进主院,蒋棠正准备沿着连廊向老太君的屋子走去,就被人呵住。 “哎、那边的婢子,怎么不通报就入院,不知道国公爷正在给老太君请安吗?” 带刀的护卫疾步走到蒋棠面前,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他都要亮刀了。 也实在不怪护卫不认得蒋棠,他刚跟着世子爷从边疆回来,对府中的女眷压根不熟悉,蒋棠穿得又素,全然不像个府中小姐,他这是把蒋棠和春晓都当成了府中的女婢。 春晓被他的佩刀吓了一跳,哑着嗓子不敢说话。 倒是蒋棠先开口了:“对不住了,我们不知道国公爷在,出去便是。” 护卫看她识相退下,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在院门口的偏厅处等着,春晓回过神来,急忙拉着蒋棠说道:“小姐,国公爷回来了那不就说世子爷也回来了么,那、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世子爷戚炎,虽然已经有五六年不见了,可春晓对他的恐惧并未随着时间逝去而减退,那可是闯进过小姐浴室的人。 那年小姐才七岁,戚炎已经十二,算是个半大孩子了,因为偷了家里的玉器去卖,被国公爷动用家法,戚炎趁着看管的人不注意逃出来,满院躲,跑来跑去不知怎么地就跑进了偏院——蒋棠的浴室里,好巧不巧的小蒋棠还在沐浴,被冲撞进来的男子吓了一跳,尖叫出声,暴露了戚炎的位置。 偷东西不止还逃跑闯进女子的浴室,国公爷暴怒,直接自己动手在祠堂把家法都拿出来了,狠狠鞭了戚炎十几鞭,导致戚炎半个月没下来床,从此恨上了蒋棠。 好了之后就日日找蒋棠麻烦,报复。 不是往她屋子里扔虫子,就是往院子里扔炮仗,仗着蒋棠不敢声张越发地肆无忌惮。 有一次把小蒋棠骗到后山湖边,故意把人哄上船后把小船推到湖中央便不管,小蒋棠着急地想把船往岸边靠,可惜她不会划船又不会游泳,急得在摇晃的小船里团团转。 戚炎就在岸边抱胸看着蒋棠的丑态,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小蒋棠再也忍不住委屈,在小船上团成一团,呜呜地喊着娘亲爹爹地哭起来,戚炎才好整以暇地撑着另一条小船去到她身边,嚣张地笑着。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 蒋棠哭得抑不住,抽噎着抬起泪眼看他,小嘴扁扁,杏眼含水,看得戚炎一下就心软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呜呜——” 戚炎抿抿唇,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样,终是低低地答应了。 “好。” 从那之后,戚炎确实再也没有欺负过蒋棠。 只是过了两个月就被国公爷带去边疆,所以留给蒋棠的印象只有那些他欺负她的画面。 戚炎八年来只回过府两回,蒋棠有一次匆匆看见了他,只一眼就害怕,他的眼神变得好有侵略性。 蒋棠慢慢叹出一口气,安慰春晓道:“不怕,世子爷公务忙,我们 避着些就行。” 寿安堂内,戚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儿子和孙儿,关切地问着两人的安排。 “这次回来皇上可有召见?” “回祖母,孙儿已领了城外羽林军教头一职,前几日已经在军营露过脸了,日后就留在京城了。” 第2章 戚老太太闻言一喜,“好好好,既然皇上如此重用你,炎儿该用心为朝廷练兵才是。” “是,孙儿知道了。” 戚老太太高兴得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他们戚家是武将世家,能得皇帝重用才能维持这百年公爵府的威望。 虽说镇守边疆也是受皇帝重用,可边疆战乱多,凶险,孙子能留在京城任职最好不过了。 她也能在平日里见一见宝贝孙子。 三人说着话,此时下人来报表小姐来请安。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让人进来吧。” “你们还记得我那个小表外孙女吧,叫蒋棠,来府里这么多年,也长成大姑娘。” “就是您那位小表妹家的孙女儿吧。” “是啊,瑛娘福薄,唉,都是命啊?” 戚老太太本是江南人士,娘家姐妹中有一位小表妹名叫柳瑛,儿时和她玩得是最好的。 后来戚老太太许配给北方的戚家,柳瑛则嫁去吴兴1的商贾之家——蒋府。 本以为个个都能顺顺利利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被那畜生都不如的水寇害死了满门百十口人。 蒋家上上下下老的小的不留一个活口,瑛娘又是独生女,只有一个老嬷嬷拼死护着那会儿刚会说话的蒋棠一路北上到戚家托孤,才护住了这一点血脉。 老太太唏嘘了一阵,又对着戚炎提起小时候的事。 “炎儿离京前最喜欢和棠儿玩儿了,你还记不记得?” “孙儿记得。” 当然记得,那一顿鞭子简直让他永世难忘。 “表小姐,老太太叫你进去。” 屋里出来个婢子通传,蒋棠跟着人进入屋内,屋内坐着两个高大的男子。 她心下一惊,戚家大爷和世子多年来镇守边疆,少有回府,蒋棠见得少,有些害怕。 “棠儿快来,来老婆子这儿。” 戚家老太太面容和蔼,笑呵呵地拉过蒋棠,眯着眼睛看她今日的打扮,简简单单的平髻只有两只银簪,一身半旧的玫红纱裙,不会太过失礼也不会太过抢眼,进退有度,是个安分的。 第2章 “表姨婆安。” 蒋棠先是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便乖巧地站在老太太一侧,她知道在场的两个男人是谁,可是这么久没见过,没有主人的吩咐,她不敢多问。 “转眼棠儿来到咱们府上也十年了,上个月刚及笄,是个大姑娘啰——” 蒋棠低头扯开唇,柔柔地笑,大宅院里规矩多她不敢乱说话,只说:“蒋棠有幸得表姨婆收留,是我的福气,蒋棠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将来一定会报答您的。” “好好,姨婆知道你孝顺,你有这份心呀比什么都重要。” “去,去见过你的表舅舅和表兄。” 蒋棠抬头看了一眼,戚炎威严无比地坐在太师椅上目不斜视,早已没有了幼时的样子。 蒋棠听话地走到戚父面前,规矩地福了一礼。 “表舅舅安。” 戚大爷点了点头,“好好。” 又行至年轻一点的男子面前,福身见礼,凑近了看才看清戚炎身材变得有多高大,宽肩腿长,蒋棠余光打量着,似乎要比国公爷还要高大一些。 “蒋棠见过表兄。” “不用多礼。”戚炎拿起茶盏喝茶,全然没把眼前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今晨的第一次会面,戚炎看着成熟了很多,性子也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蒋棠松了口气,大家都是长大了,应该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日日欺负她了吧。 那条亵裤终是被蒋棠偷偷洗净,放在浴室阴干,幸好没有被洒扫的婆子们发现。 可是被春晓发现了,被她好一顿埋怨。 “哎呀小姐,都说了这些洗衣服的事情都交给小的来做,你怎么还偷偷洗起裤子来,越发不像个小姐了!” 这一院子的人本来就没对小姐有几分尊重,要是被发现蒋棠亲自洗衣服,估计又得笑话半天。 “没事,只是一条裤子而已,我也不好让你洗呀。” 蒋棠无奈地哄着,春晓能干又勤劳,只是运气不好跟了她这个假主子,都没有别的女使风光。 对此春晓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庆幸跟了蒋棠。 “这有什么,不说四小姐了。二少爷三小姐身边的女使是看着挺风光的,可是小姐你知道不,三小姐对她房里的人总是打骂,一个不顺心还得罚板子呢。” “还有二少爷,”春晓若有其事地周围看看才继续低声道:“听说好几个小丫头都被二少爷给、给那个了!” 春晓说完眼神闪烁,蒋棠惊讶得嘴巴微张,随后脸色涨红,两个都是未出嫁的小女孩,说到那些事总是羞涩。 好一会儿,蒋棠才亏欠地说道:“可我总是没办法给你什么好的,你一直照顾我,都十余年了。” “春晓不要小姐赏我什么东西,只要跟在小姐身边,有口饭吃,我都想一直跟小姐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春晓比蒋棠还大一岁,可是性子干净,心思简单,单纯地觉得蒋棠不打她不骂她就是好。 说完又觉得不对,挠挠头。 “嘿嘿,还是不了,小姐还是好好嫁人才好,有了夫家的疼爱,就没人敢欺负小姐了。” 蒋棠感动,这个傻丫头怎么一心只为别人呢?只不过还没感动完,便听见春晓说—— “相看、成亲、然后再生个小宝宝,小姐就圆满啦唔——” 蒋棠一把捂住她的嘴,脸色再次涨红,嗔骂 “什么生宝宝,你个小女孩知不知羞!” “唔唔,窝搓了窝搓了,小姐快放开我——” 国公爷和世子归家,晚膳自然是全家人一起吃的,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老国公爷留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大房国公爷,二房戚二爷一家和三房戚三爷。 而小辈中,大房只有戚炎一个,二房有一男一女,就是二少爷和三小姐,三房只有一个女儿,才五岁。 全家难得团圆坐在一起,老太君喜得眉开眼笑,饭都多用了一碗。 饭桌上无非就是闲话家常,老太太关心戚三爷的身子,“眼下小芸儿也五岁了,你们夫妇两该给他添个弟弟才是正经,莫要只顾着那些生意经啦。” 戚三爷喜欢经商,家中的产业多有他负责。 听母亲此言戚三爷点头应是,三夫人则臊红了脸,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环视一周在座的小辈,心略计算。 “炎儿啊,你棠表妹也到了年纪了,合该有个好归宿。你上点心,看看手下有没有上进的青年郎君,给个名册让你母亲挑一挑,老婆子养她一场,可不许你们敷衍这事儿啊。” 蒋棠眼神一亮,终于提到她的心事了,心中燃起了希望,可表面上还是低头作羞赧状。 戚炎不带表情地回道:“军营里都是些糙皮汉子,表妹纤弱,怕是不合适。” “欸,男子啊只要上进能挣钱养家即可,模样好不好的又有什么?” 老太君假装生气嗔道,戚炎不好拒绝,只沉沉地应了一声。 “是,孙儿知道了。” “儿媳会安排好的,母亲放心。” 国公夫人也应承下来,但是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给过蒋棠,这么一个投奔到家里的远房亲戚孤女,哪里值得她放在心上,给一份嫁妆找个男子嫁出去便是。 蒋棠不在意别人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眼下老太太提到这事儿,国公夫人就会帮她物色夫婿。 嫁人好,只要嫁了人就没有比在这儿活得更难的了。 老太太提到蒋棠,众人才纷纷看向默默无闻的表姑娘。 几个院子里平日都是各过各的,只有像今日这样隆重喜庆的日子才会聚在一块儿,一段时间未见,众人发现一直默默无闻的蒋棠真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 特别是她那一面白嫩的肌肤,惹得肤色蜡黄暗沉的三小姐戚淑倩眼红不已。 看着蒋棠一身白皙的肤色,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水。 哼,一个没爹没娘的 还敢长得这么好看,指不定是想勾引谁。 二房的太太瞪了一眼自家儿子,戚熵才收回如痴如醉的眼神,举拳挡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桌上又说起戚淑倩和戚熵的婚事,二房的两个少爷小姐和蒋棠年纪一般,戚熵十八,而他的妹妹戚淑倩刚满十七岁。 这两个人的婚事都是二夫人头疼的,一个吧说要专心念书科考拖着不肯相看,行吧,总归志向是好的,男儿晚点成亲也无妨。 女儿戚淑倩倒是了意中人,可那意中人是……唉—— 三房的四小姐睁着圆圆的眼睛听着桌上的大人说话,乖乖咽下一口米饭才奶声奶气地发问。 “娘亲,成亲是什么呀?好吃的吗?” 小奶娃的发问天真烂漫,逗得桌上的人全笑了。 戚淑倩拿了桌上的糕点逗她,“成亲就是和自己的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呀!” 第3章 戚淑芸眉笑眼开地把糕点塞进嘴里,用小米牙啃着。 “那、那哥哥姐姐都要成亲,芸儿也要!” 成亲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吃亏,不要以为她人小小的就好骗。 “哈哈哈哈——芸儿喜欢谁啊?” 戚淑芸被大人的问题难倒,拧着小眉头思考,喜欢谁…… 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小人儿眉头一扬,小腿一蹬跳下乳娘的怀抱,冲进蒋棠怀里。 “芸儿喜欢棠表姐,要跟棠表姐成亲!” 戚淑芸把蒋棠抱了个满怀,下巴靠在蒋棠胸前仰着头笑嘻嘻地看她,蒋棠好笑地帮她擦了擦嘴巴,这小家伙也太爱吃糕点了。 要说这府中谁和她最关系最好,也就只有单纯天真的小表妹了。 蒋棠时常会自己做些糕点送去各院,次数一多就被小小的戚淑芸记住了,有时候还专门跑到蒋棠那小院讨要糕点吃,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馋猫。 戚炎偏头看了一眼亲昵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戚熵一边逗四妹妹,“芸儿这么喜欢棠表妹啊~为什么呀?” 一边偷偷看向美人的脸庞,表妹真好看啊—— “因为、因为棠表姐做得冰乳酪好吃!” 清亮的童声惹得全场再次发笑。 “哎哟~你这小甜豆哦就知道吃。” 戚老太太心啊肝儿的把小人儿抱在怀里,爱不够地疼。 “你棠表姐做的冰乳酪啊确实好吃,这大热天还亲自下厨,棠儿有心了。” 得了赞赏也不敢居功,蒋棠抿唇笑笑,“左右我在府里也清闲得很,做点吃食给家里人是应该的。” 戚淑倩撇撇嘴角,就看不上蒋棠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儿,得了冰桶自己不用,还要给人做什么糕点。 也是,要不怎么笼络戚淑芸那馋丫头。 夏日蝉鸣恼人,偏院里的婆子也不管,蹲坐在阴凉处打马吊赌钱。 春晓气得跺脚,“小姐你看呀,树上的蝉叫得这么厉害他们也不去沾一沾,总是在偷懒!” 蒋棠用帕巾沾水洗了洗脸上的汗,苦涩地笑笑。 “由他们去吧,天这么热让他们干活也容易热坏。” 人善被人欺,蒋棠就是因为性子一直这么软弱,才会被底下的婆子看低了去。 小姐都这么说了,春晓还能说什么呢,她也热得不行,坐在门槛上扇风透气。 亏小姐还能忍住热气精心来练字,她都快热蔫了。 忽地,春晓看见四小姐踏进了偏院。 太好了,有救了。 第3章 这么热的天,四小姐的到来就意味着冰桶也会跟着来。 戚淑芸的贴身丫鬟青兰皱眉看进屋子里,朝外面的婆子大喊。 “怎么回事儿?为何表小姐屋里连个冰桶都没有?” 几个婆子慌忙把马吊拍藏在身后,起身恭敬的回道:“是厨房那边说天气热菜容易坏,紧着库房先用,就没给咱们。” “快去厨房搬冰桶来,就说四小姐来了!” 青兰怎么会看不懂这些个人的想法,不过是欺负蒋棠一个孤女不敢声张罢了。 婆子忙不迭地去了,冰桶一来,屋中顿时凉快了不少。 蒋棠蹲下与戚淑芸齐高,笑着看她问话。 “四小姐怎地来了?” 五岁的戚淑芸大眼睛提溜地转,棠表姐的屋子好小啊,摆件少得可怜,连个屏风都没有,几张茶桌小榻,窗台明亮处放了张书案,角落随意摆了几个摆件就没有了,连株绿植插花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她今日是来找表姐要好吃的,戚淑芸亲昵地拉着蒋棠的手,一边晃悠一边可爱地撒娇。 “棠表姐~芸儿想吃前日的冰乳酪~” 蒋棠哭笑不得,从三房的南嘉院到她这西北偏院可是有一段路的,她这是顶着日头自己走过来的。 蒋棠和青兰对视一眼,青兰眼中无可奈何。 “今日没有冰乳酪,喝点甜滋滋的绿豆汤好不好呀?” 天热没有冰桶乳酪保存不得,所以冰乳酪是没有了,只有一锅绿豆汤。 晨间熬好的放在院中的小厨房,春晓去端出来分好,加上冰块镇过,一碗下去暑气全消。 戚淑芸砸吧砸吧小嘴,发现棠表姐的绿豆汤也好喝。 “还要喝!” “可不能再喝了,寒凉之物用多了得肚子疼,要请府医的!” 青兰连忙制止,甚至搬出府医吓她。 请府医!戚淑芸顿时不敢再要,上次她吃多了闹肚子,府医就给她煮了黑乎乎的药水,可难喝可难喝了! “棠表姐在玩儿什么呀?” 蒋棠在书案处收拾字帖,戚淑芸哒哒哒地也跟着靠近看。 身量不高的她小手扒在书案边缘,只漏出一双大眼睛看着字帖上的字,惊叹道:“哇——棠表姐会写字,好厉害!” “等你大一岁也要上学堂了,到时候你也会写字的。” 蒋棠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嗯嗯,芸儿知道的,娘亲说了在学堂要听女先生的话,不能要糕点吃的。” 说完还委屈地嘟嘟嘴,那她肚子饿饿怎么办? 戚淑芸小手翻开一本合着的字帖,打开一看,惊讶道。 “哇——这个字也好看,比三姐姐写得都好看呢!” 蒋棠笑了笑,把戚淑芸看到的那一帖字收好放回身后的书架处。 “我们来玩磨墨写字好不好呀?” “好~” 蒋棠握着戚淑芸的小手一笔一划玩得高兴,婆子和春晓青兰都在屋内乘凉,没人看见戚炎进了院子。 屋内陡然出现一个人,除了抱着戚淑芸的蒋棠不方便,众人都慌忙起身行礼。 高大威猛的男子站在门口,把光都挡住了一些,戚炎扫了一眼这一如既往寒酸的小院,沉沉开口。 “我听说四妹妹来了你这儿。” 戚炎好久没来这偏院了,小时候倒是来得多,不过都是来找蒋棠麻烦的。 戚炎那么大只,表情又严肃,春晓他们自动自觉地退到角落站着,不敢像刚刚那般随意。 相看两无言,蒋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好客套,“世子可要用些绿豆汤?” 戚炎没回答,眼神扫过角落的春晓他们。 “院外的蝉鸣这么厉害,不知道拿蜜粘去!” 婆子们顿时领命前去,戚炎眼尾扫过春晓和青兰。 春晓顿了一下马上说道:“奴婢们也去帮忙!” 其他人一走,屋内只剩下蒋棠和戚炎,还有戚淑芸三人。 戚淑芸在蒋棠怀里兴冲冲地伸着手,想要大哥抱,戚炎眯着眼睛笑。 “来,大哥抱。” 说完便把戚淑芸抱起,还顺手捏了捏蒋棠的粉脸。 蒋棠皱眉微怒。 “你——” 戚炎已经抱着妹妹坐到茶桌旁了,懒懒地挑眉回望她。 “我什么啊?” 都是大人了,这人怎么还是死性不改? 在小淑芸面前,蒋棠总不好说他,这人怎么突然变了性子,明明昨日在老太太面前时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变得这么……这么邪气。 她敢怒不敢言地模样取悦了戚炎,他呲笑一声。 “不是说有绿豆汤么?给我盛啊。” 蒋棠不情不愿地给他舀了一碗,端到他旁边放下。 戚炎只是瞟了一眼就兴致缺缺。 “看着难喝,不喝了。” 蒋棠气结,要喝的人是他,不要喝的人 也是他,感情他是来耍着她好玩的是吧。 戚淑芸歪着头看大哥,不解地说:“大哥哥,棠表姐的绿豆汤明明很好喝啊。” 戚炎敷衍道:“哦,芸儿喜欢就好。” “大哥哥来找芸儿做什么呀~” “大哥给你带回了边疆才有的糕点和小玩意,要不要吃啊?” “好好好,芸儿要吃,我们这就回去吧。” 戚淑芸兴致勃勃地想邀请蒋棠一起去她的院子,被蒋棠拒绝了。 “多谢四小姐,可是我喝绿豆汤好饱了,就不去了好不好。” 戚淑芸嘟嘟小嘴,“那好吧。” 戚炎抱着人离开,蒋棠看给他盛的满满一碗绿豆汤,不好浪费,打算当做晚餐吃掉算了。 碗沿还没碰到嘴边,绿豆汤就被一只大手夺走,戚炎去而复返,抢过绿豆汤一饮而尽。 喝完凑到蒋棠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绿豆汤寒凉,你这几日还是少用些吧。” 说完笑着离开。 蒋棠疑惑,他怎么知道她这几日…… 她脸色大变,难道他、他进过她的闺房?! 这人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坏! 在长辈面前装得好一副稳重的样子,其实芯子都黑透了! 蒋棠想嫁人的想法到达了顶峰。 第4章 赶紧嫁出去!嫁出去就可以远离这恶霸了! 春晓进来收拾桌子,看见桌面上有一块幽黑的石头。 “小姐,这里怎么有块石头啊?” 蒋棠还在生气戚炎那个坏人又回来欺负她,听了春晓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拿起那块冰凉的黑疙瘩,握在手心一阵凉意。 这——难道是戚炎留下的? 特意过来羞辱她一番,还送给她一块冰冰凉凉的石头? 蒋棠的怒火卡在中间,不知道该恼他还是谢他。 翌日,老太君身边的人来传,让蒋棠跟着家中的小姐公子们去侯府赴宴,蒋棠知道,这是相看婚配人选的一种方式。 若是能在宴会上被好一点人家的公子看中,这便是她的福气,她自己是没有挑选资格的。 “多谢嬷嬷,我们走吧。” 老太太身边的杨嬷嬷是真心同情这位表小姐,虽然身份上是主子,可是这过的比主院里的高等婢子都不如,今日去赴宴,连个马车都不给备着,唉,也是可怜人。 “这个……表姑娘您别怪,今日府中事儿多,马车都被拉出去采买了,各房各院的公子小姐都要用马车,一时间没有多余的了,就委屈你和婢子们同坐一辆吧。” 杨嬷嬷脸色讪讪,什么府中事儿多,不过是三小姐不让安排罢了,唉,何必呢—— 蒋棠了然,笑了笑,说:“没关系嬷嬷,府中事务要紧,我和谁同坐一辆都可以。” “哎那行,我扶你上车吧。” “怎么回事?镇国公府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主子和婢子挤一辆马车了!” 雄厚威严的男声喝住蒋棠要上车的步子,她转头一看,是姗姗来迟的世子爷,戚炎。 “世子安好。” 戚炎没什么表情的回:“嗯。” 已经上车等候出发的戚淑倩撩开车窗的帘子,朝着戚炎解释:“大哥不用管她,家中马车不够只能让她和婢子同坐了,快点上车呀没看见这么多人在等你么。” 后半句明显带着不耐烦,是对着蒋棠说的。 蒋棠听话转身想上车,可却再次被阻拦。 “你上我的马车。” 蒋棠吃惊,踌躇着不敢上前。 “大哥!她怎么够资格——” “同样的话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戚炎打断戚淑倩的话,眼神凌厉。 戚淑倩吓得愣在车里,脸都白了,被戚炎一记气势十足的眼神惊得心肝都跳了一下。 蒋棠急着打圆场:“三小姐也是好心,世子不必费心,蒋棠不敢打扰世子的——” 这两个主她是一个也惹不起啊。 戚炎压根不听她说话,只说了一句“上车”,就先往前走了。 没办法,蒋棠只好跟上。 留下戚淑倩气得咬牙切齿,猛地甩下窗帘坐回车去。 马车平稳行驶着,马车内蒋棠大气都不敢出。 “坐过来一点,你是想坐到车门外么?”戚炎闭着眼睛说话,冷不丁的吓了蒋棠一跳。 喊谁呢?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么?” 戚炎眼皮半撩,看见蒋棠靠在车厢门口,恨不得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没办法,谁让他行径那么恶劣,蒋棠心里对他印象着实不太好。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车厢内移动,刚要坐下,马车一个颠簸,她没站稳,直直地摔进戚炎怀里。 第4章 “啊——” 美人入怀,戚炎嘴角在蒋棠看不见的角度勾了一下,这条道不平,他是知道的。 “对不住世子,我、我马上起来。” 蒋棠很想赶紧离开这凶神恶煞的人,可是马车一直在颠簸,马夫也在外面说:“这条道正在翻修,有些颠簸,请主子们扶稳坐好了。” “我、我——” 蒋棠着急也站不稳起不来,而那人却是一点扶她一把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好整以暇地俯视着蒋棠急得鼻尖出汗的模样。 车厢内渐渐涌起一股香甜,明明没有燃香,可是香味却越来越浓。 两人的身子越来越贴近,蒋棠今日戴的是一对儿梅红耳坠,耳坠子随着马车的摇晃一下一下地点在戚炎胸膛处。 戚炎咽了咽喉头,莫名想起前几日下人端上来的冰乳酪在盘子里晃荡的情形。 好在颠簸的路不长,马车终于是平稳下来,蒋棠也赶紧抽离了身子坐好。 只是她如今满面通红,芙蓉之姿沁着汗珠,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会想入非非。 映照着端正坐着的戚炎,身形没有一点偏移,衣衫都乱了的蒋棠,实在是有点狼狈。 他平时都是骑马居多,又是武将,颠簸不稳的情况都是习惯了的。 “蒋棠非是故意,只是马车不稳,世子莫怪。” 比起喊表兄,蒋棠觉得喊世子爷更自然,就跟她本来应该喊戚淑倩表姐,但是她一直喊的都是三小姐一样。 本来就不是正经表兄妹,显得她上赶着沾关系似的。 戚炎袖中握紧的拳头松开,闭着眼沉沉地回应:“无妨。” 蒋棠似乎听出戚炎声音带了点嘶哑,看他闭眼忍耐的样子,估计又是被自己气到了,唉,不然不知道他还要怎么报复自己。 哼,谁让他不扶她一把,气到也是自找的。 “主子,武安侯府到了。” 下了车之后,蒋棠就紧跟在几位小姐身后,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她们赴宴,看着跟镇国公府同样气派的侯府,蒋棠没有多少惊艳,只感觉都是见惯了的景色。 只是武安侯府内的摆设特别多,每到一处院子都设流水假山,玉器摆件满屋子都是,显得有些冗杂。 不像兴镇国公府,装饰留白恰到好处,奢华而不忘舒适。 更深的蒋棠也想不出来,只觉得镇国公府比武安侯府多了一份气韵。 “这武安侯府,发迹才不到十年,就敛了这么多宝器,整一个暴发户气质,都不知道收敛。” 戚淑倩嘲讽出声,在她眼里,武安侯府如何能跟自家比,不过是十年前突然得了皇上的青眼被封的武侯,还真把自己当成京城的一号人物了。 兴镇国公府百年荣耀,初代国公爷用命挣的爵号,跟着开国皇帝打的江山,自然不是武安侯府这种没有根基的贵族可比的。 可,再怎么样,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镇国公府不能失礼。 “你要是再不闭上你的嘴,你就给我回府去。” 国公夫人瞪了一眼戚淑倩,心里怎么想都可以,但是还要把心里的嫌弃说出来,那就是蠢,这么多朝中大臣在这里,万一被人听了去加以利用,丢的还不是自家的脸。 “大伯母赎罪,淑倩不敢了。” 戚淑倩赶忙告罪,她不能回家,要知道京城的宴会除了笼络人脉,另一个作用就是相看男女,她已然十七,再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就变成人人笑话的老姑娘了。 她也不想想,家里安排了多少人给她相看,是她自己挑三拣四,不是嫌弃人家门户比她低,就是嫌弃人家长相不够好。 她娘发怒起 来骂了她一句:“你真当自己是大房的千金啊,还不赶紧选个好的,等到了分家,你就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你只是戚家二房的女儿,到时候更没有你挑的份儿!” 对此戚淑倩不屑一顾,哼,为什么不能,那些个家迹还不如自己的嫁来干什么,她绝对不会下嫁与人的。 她可是有目标的,今日她一定要得到煜王殿下的关注。 一群人到了主屋给主家夫人见了礼,今日是武安侯夫人举办的秋日宴。 “呀——这就是镇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姑娘吧,长得可真俊,这份气质风华可是京城独一份了吧,还是镇国公府会养人,全然不像我家那几个。” “侯夫人说笑了,没得抬举了她们。” 国公夫人拉着侯夫人的手,亲亲热热的推辞,外人看来止不住地犯嘀咕,这镇国公府和武安侯府关系真是亲密啊。 “我看侯夫人才是教子有方呢,令公子不是前几日才封了门上将么?咱们京城的安危啊,可是全在令公子手里了。” 国公夫人言笑切切,说得人心坎去了。 侯夫人听得高兴,也不推辞:“嗐,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也不枉他跟着他爹在南边操练了这几年。” 国公夫人嘴角笑意更深了些,内心却不以为然。 说得高尚,谁不知道南边富庶,你那儿子在南边过得什么灯红酒绿的日子,还真当咱们不知道啊,区区一个门上将,也就是个开城门的小兵罢了。 “儿孙辈上进,那就是比什么都好的事——” 国公夫人顺着侯夫人的话头说下去。 几个年轻人是坐不住的,戚炎在前院和众多男客谈事儿,她们这些小姐几个跟侯夫人招呼了一声,就到花园里玩去了。 看着蒋棠翩然离去的背影,国公夫人趁机和侯夫人说起了几个小辈的婚事。 第5章 她一提起话头,武侯夫人态度更热切了一分。 “哎哟——夫人可说到我心坎儿去了,我的大女儿你见过的,虽然才十五,可是琴艺颇得教习先生的夸赞,再过一年也要相看郎君啦” 说的很明白,武侯夫人想把自家女儿配给国公府世子。 国公夫人笑容淡了淡,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转头捧起茶盏喝茶。 武侯夫人脸色讪讪,这国公夫人居然不接她的话头,她家女儿有什么不好。 放下茶盏,国公夫人才继续道:“儿郎倒是不急,我们家男子祖辈都成婚晚,倒是我府中的两个姑娘已然到了嫁人的岁头。” 武侯夫人呵呵两声重新笑起来,仿若刚刚被拒绝的事没发生一样,把镇国公府三个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尤其是身着淡青纱裙的那一位,看上去乖巧得很,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位小姐啊?” “那是我们家的表小姐,来府中十余年了,身世可怜,我们都是当她亲女儿一般看待,眼下刚及笄,正是好时候!” 武侯夫人可算说到她心头上了,这武安侯府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侯爵人家,蒋棠要是能嫁进来帮着国公府笼络关系,也不枉国公府养她一场。 武侯夫人嘴角一抽,“表小姐啊……” 呵~,刚及笄就着急忙慌地想把人嫁出去,就这样还说把人家当做亲女儿? 果然这地位越高的人就越会说瞎话啊—— “你们不要跟着我,我有事儿。还有你,别指望我会带你认识什么公子,哼!” 戚淑倩明显还恼怒着蒋棠害她被戚炎骂的事情,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蒋棠张了张嘴,奈何人家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戚淑芸瞪着大眼睛看了看蒋棠,又看了看三姐匆匆走掉的背影,三姐姐和棠表姐怎么在吵架啊?她害怕。 青兰牵着她的手指了指湖边方向。 “四小姐,奴婢带你到湖边看锦鲤好不好?” 戚淑芸犹豫地看了一眼蒋棠,她去玩儿了那棠表姐怎么办? 蒋棠对她笑了笑,“去吧,我到亭子里等你。” 戚淑芸乖乖地说了一句:“好~” 叹了一声,自己往亭子边花园的亭子边走去,在这儿等到宴会结束吧。 春晓没来,蒋棠自己就是累赘,怎么好带人呢。 在亭子里坐下,蒋棠呆呆地看着湖中的莲花,这个时节,正好是吃莲子时候,冰镇过的莲子羹更是消暑沁皮,往年蒋棠还能得到冰桶的时候,就会做一碗冰镇莲子羹送到各院,偶尔会得到一些施舍般的小奖赏。 从采莲蓬,剥莲子,一点一点地把莲子心剔除来熬汤,蒋棠从未借他人之手。 本来只是表达感恩的心,可得到却是一句:“哟~还真是有心了,嬷嬷,把我那杂物箱子底下的银钏给表小姐吧,下人们辛苦一趟还能得个赏不是。” 想的出神,完全不知道自己凭栏望莲花的模样进入了人眼中。 湖边微风过,恼人的发丝扫过饱满的朱唇,蒋棠屈起手指撩起发丝挽在耳后,那玉指皓腕竟是比她的芙蓉面还要白上一分。 女子眼中似是有丝丝忧愁,吸引着柳慕容上前。 “敢问是哪家小姐在此赏花,本公子并未打扰吧。” 柳慕容收起折扇拱手施礼,这女子实在美得让人心惊,可看她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或许是某个小官家的女儿吧,柳慕容心中自信一笑,这就好办了。 “鄙人柳慕容,敢问姑娘芳名。” 柳慕容这名在京城可谓是家喻户晓,美人不知道风流君子柳慕容,凡是认识他的姑娘,没有不为他的才气和甜言蜜语倾倒的。 可惜,他遇上的是蒋棠。 第5章 “我是镇国公府的人,我叫蒋棠。” 镇国公府的小姐打扮得这么——朴素? 柳慕容心中疑惑,面上却并未表现半分。 “蒋姑娘在此赏花,可是有什么心事?”虏获芳心的第一步,问心事。 “并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株莲蓬可以吃了。” 蒋棠实话实说,没有一点心眼。 柳慕容的笑僵住,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回答,他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被蒋棠的回答惹笑了。 “哈哈哈——蒋姑娘莫不是饿了,你等着——” 蒋棠看着他挥扇而去,又挥着扇子回来,手中拿着一碟子莲蓉糕。 原来他是到别处拿了点心给她,早上蒋棠收到通传就赶紧打扮出门,没时间用早饭,眼下都过晌午了,确实有些饿了。 “多谢柳公子。” 她笑着道了谢,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柳慕容挥扇子的速度都慢了,被那倾城的笑容摄去了心魂。 “鄙人还有事,就不打扰姑娘赏花了,慢慢吃。” 追求姑娘不能追得太紧,要进退适宜,给人留下印象后就走,勾起对方的想念才是战术重点。 柳慕容刚走,蒋棠又看了一会儿湖边的景色,突然听见一阵惊呼。 “四小姐——快、快救人啊——四小姐落水啦——” 蒋棠听见青兰的惊叫声,忙一阵小跑过去湖边一看,戚淑芸不知道怎么的就掉进了湖里,扑腾着离岸边越来越远。 青兰在岸边呼叫,她不会水,喊着侯府中的下人救人,可是不巧的是,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前院服侍,围过来的几个人都是不会水的。 顾不得那么多,蒋棠瞧见湖边的小船,把船绳松开,自己一个人撑着小船到戚淑芸身边,费劲地把人拉上船,戚淑芸浑身湿透,害怕得紧紧抱着蒋棠,生怕再次掉下湖去。 青兰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四小姐没事,快把人扶上来。” 要是小姐有什么事儿,她这条命也不能留了。 就蒋棠救人这段时间,湖边围满了人,四周的公子小姐听到这边出事,都赶到湖边来。 有眼色的下人早就拿好毯子在岸边等着了,等戚淑芸一上岸就赶紧包好抱走。 所有人都忽略了蒋棠,她被戚淑芸沾了一身水,夏日衣衫本来就薄,她的胸前腰腹处都沾湿了一片,隐约能看见胸前雪白的肌肤。 衣料沾水收缩,显露出蒋棠盈盈一握的细腰,无不吸引着在场男子的视线。 前院离得较远,等戚炎赶到的时候,蒋棠已经抱着双臂在那边被人观望好一阵子了。 男的眼中 欲望尽显,女的脸上全是鄙夷,眼红蒋棠一身的好肤色,好身段。 戚炎眼中冒火,直接站到蒋棠身前遮住了一幕春色,黝黑的眼神锁住在场不怀好意的眼神。 “诸位,我镇国公府家的姑娘不是你们能看的。” 在场的人被他看得一激灵,这、这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没听说镇国公府还有第三位小姐啊? 众人连忙收回眼神,纷纷散开,戚炎的随从递上毯子,戚炎动作粗鲁地把毯子披在蒋棠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蒋棠抓紧毯子边缘,咬了咬唇,她好像,又惹到他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再待到宴会结束,国公夫人告辞后领着一家人回府去了。 众人各回各院梳洗,戚淑芸受了惊吓,请了府医看诊。 等众人又凑在一起时,已经是酉时初了。 “你说说,好好的一场宴会,偏偏让我们芸儿受了这一场惊吓,哎哟,好险没给我们四姑娘吓出病来。” 老太太抱着戚淑芸心疼个不停,戚淑芸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也没有受多大惊吓,在老太太怀里甜甜地安慰祖母。 “祖母不用担心,芸儿没事儿,幸好有棠表姐在,是她救了我。” 戚淑芸说完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蒋棠,弱弱地笑了笑。 “是啊,幸亏棠儿机灵会划船,否则咱们芸儿不知道要呛多少水呢,棠儿可真是聪明,怎地还会划船呢?” 蒋棠低头笑笑,正准备回答,就有了别的声音帮她回答了。 “祖母您忘了?表妹可是每年夏日都会亲自去湖里采莲子做羹汤给咱们品尝,划个船而已那还不是她的熟练功夫嘛。” 戚淑倩嘴快抢答,真是的,要不是戚淑芸掉湖,她早就和煜王殿下‘偶遇’上了,都怪她们坏了自己的事儿。 蒋棠把话咽回去,其实不是,早在戚炎报复自己把她放在船上推到湖里之后,为了防止再次被他整蛊,才偷偷在后山学会了划船。 戚炎看一眼那低头不说话的女子,眼眸若有所思地闪了闪。 “是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棠儿可真是孝顺又聪明,棠儿放心,我一定让三太太好好报答你。” “蒋棠不敢当,都是我应该做的,芸表妹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推辞,虽是侯府的人没看住才发生了这档事,可之后也不要太计较,日后还是多走动的好。” 第6章 老太太对国公爷两夫妻嘱咐着,这京城里官爵人家之间的关系总是要维系好,不然时来运转,有一天我高人低变得人高我低的时候,还能有求人的机会不是。 “是,儿子/儿媳省得了。” 一旁的三夫人咬咬牙,双眼低垂不敢抱怨。 “都散了吧。” 折腾了一日天都黑了,蒋棠慢慢走在府道上往自己小院的方向。 抬头看看空中的星辰密布,不知为何想起刚来到府上的时候,那时她才六岁,被人送到镇国公府上时什么都不懂,只是被人教着喊人,说日后要听话。 后来就在那偏院住下,一住就是十年,吃穿用度自有中馈分发。 回到偏院,天已经黑透了,一进屋果然看到桌上多了几个盒子,还有几匹蜀锦,都是逢年过节才能看见的好东西。 “小姐,这都是刚刚三太太派人送来的,有好几样首饰呢,还有这几匹好料子,这下小姐就可以做新衣服穿了,一定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姑娘。” 蒋棠摸了摸丝滑的锦缎,没什么笑容。 “春晓,这些话在外面就不要说了,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能给府上添麻烦。” “好的小姐。” 春晓捂着嘴,她是高兴过头了,忘了小姐的吩咐,府中还从来没给小姐送过这么多东西呢。 三太太送来的礼品里面有一床冰蚕丝织成的床铺,睡前春晓就给她铺上了。 蒋棠躺着冰冰凉凉的,睡得很舒服,一点都不怕夏夜的闷热。 今夜蒋棠睡得特别沉,或许是今日出了门又救了人,累着了,她很早就洗漱完睡着了,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掉进湖里,怎么挣扎都上不去,画面一转她又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洞中还有一条大蟒蛇! 蒋棠惊得发不出声音,手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大蟒蛇好像发现了她的动静,唦唦地游过来缠绕上蒋棠的脚踝往上爬。 “咿——” 蒋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抖着唇发出一点惊叫声。 那大蛇绕着蒋棠的腰肢缠了两圈,力道紧得她忍不住呼疼。 睡梦中的女子蹙着眉头轻喊,“轻点儿~” 大蛇好像听懂了,松开了些,把头埋在蒋棠的肩窝,嘴巴若即若离地轻碰了碰她的脸。 蒋棠抖着身子挣扎了一下,那大蛇的蛇尾竟然伸进了她的衣摆处!!! 蒋棠再也忍不住,“啊!!!!” 春晓打开房门冲进去,大喊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你没事儿吧?” 只见蒋棠抚着胸口坐在床上,满头是汗,难道有虫爬上了小姐的床不成,小姐从小最怕这些东西了。 蒋棠喘了几口气,心跳才慢慢缓下来。 实在是太可怕,惊醒之前蒋棠似乎还听到那条大蟒蛇在她耳边笑出了声。 一条蛇?! 会笑?! “呼——没事,做噩梦了,梦到了蛇。” 蒋棠下床洗漱换衣服,春晓听见也抖了一下身子。 “咦~那确实害怕,不过……” 蒋棠坐到梳妆台前梳头,好奇问她,“不过什么?” 春晓过去接过梳子为她梳起发髻,“我听说梦到蛇代表着好运,或许小姐今日会捡到钱财呢!” 蒋棠好笑,这都是什么没有根据的话。 “我们又不出府,去哪里捡钱呐?” 春晓歪头想想,也是,甩甩头不想那些,她快速给蒋棠弄好头发。 今日夫子要来,小姐要上书堂听讲,她得赶紧才行。 —— 镇国公府位于京城中心偏北,建府就占了半条大街,府内分成中心主院、南嘉院和北山居。 戚炎一家是为大房,居住在主院,而二房一家在北山居,三房在南嘉院。 主院最大,比两个北山居还要大上许多,又分成老太太安居的寿安堂、国公爷夫妇的林茂轩还有世子戚炎住的和枫院。 柳慕容一大早就挥着扇子到和枫院找戚炎商量要事,可是却被戚炎的小厮告知还未起。 “哟哟,这可少见,你家主子不是一向勤勉刻苦,每日天亮就要起床练武的么?怎么今日日头都刺眼了还未起,怎地?昨晚去做贼了?” 小厮被他阴阳怪气的问话堵着,只好赔笑道:“小的不知,柳公子不如到亭子中用些茶点?” “你这是……在敷衍我?”柳慕容挑着眉毛睨向小厮,反正无聊,不如逗弄一下这奴才。 他话音刚落,戚炎就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 “嘿我说你这小厮可真是玩忽职守,主子明明起了还说没起,害我等这么半天的——” 柳慕容说着还若有其事地拿扇子敲小厮的头,那小厮也是不敢躲啊,幸好他家主子撇了一眼柳慕容。 “你到底来干什么?” 第6章 戚炎不愧是在战场混了八年的人,这么一记不耐烦的眼神,把柳慕容吓得扇子都快拿不住了,小厮趁机告退,柳慕容跟着戚炎进屋,还不停地抱怨着。 “戚炎你就这么对我,忘了我们曾经一同逛花楼的交情不是?” 他们何止逛过花楼,还一同去过赌坊赌钱,翻过妓院的墙,抢过侯府公子的蛐蛐,两人做过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有一次两人在赌坊被人出千赢去了所有钱还欠了不少,被人扣下了,镇国公管戚炎管得十分严格,要是被人知道他在外面是这样的不堪肯定会揍死他。 所以戚炎只好偷偷把家里的玉器拿去抵押,可他偏偏拿的是御赐之物,当铺哪里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忙送到官府去,这才导致戚炎被他爹发现他在外面做的好事,于是就被带到边疆去磨性子。 “有屁快放!” “行吧,我就是想问问,你府上是不是住着一位蒋姑娘?”柳慕容自昨日见到蒋棠就念念不忘,所以一大早就 来了镇国公府。 戚炎挑选武器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你如何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那可太好了,快带我去见她!” 柳慕容兴冲冲地看着戚炎,恨不得马上就见到蒋棠。 “不带。” 戚炎毫不犹豫地拒绝,挑了一把长枪到院中耍练,一招一式挥舞得虎虎生风,破空声不绝于耳。 柳慕容傻眼,急急地追出去。 “为何不带?我跟你说我和她可有缘了,她昨日还对我笑了呢——” 戚炎一个撤步回身,长枪直指柳慕容门面,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面色不善地盯着柳慕容。 “嗡——”长枪发出的嗡鸣声吓人得很。 柳慕容脖颈僵直,眼睛盯着锋利的枪头,咽了咽口水,这位爷一大早火气怎么这么大? 见他终于闭嘴,戚炎才收回武器,不带感情地说道:“她最近要议亲,不方便。” 柳慕容缠着戚炎好说歹说才知道了蒋棠的身份。 “好啊戚炎,你家里藏着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表妹你不告诉我,现如今她都要议亲了才把她放出来,你们、你们国公府也太会藏人了吧!” 柳慕容气绝,负气背过身子猛摇折扇,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合心意的女子,居然就要嫁人了。 “那她定的是哪家的姻亲?” “还没定,在挑人选。”戚炎收回把式,把长枪交给护卫,到亭子里喝茶。 柳慕容闻言一喜,追上去说道:“那感情好啊,这不现成的人选么?” “谁?”戚炎喝口茶的功夫撇了他一眼。 柳慕容唰地打开折扇,脊背挺直单手背在身后,端出个风流公子样儿。 “本公子啊!” 戚炎这下连眼风都不给他,直接两个字灭了他的希望。 “做梦。” 柳慕容混迹京城红粉圈那么多年,那么多知己,要是蒋棠真嫁给了他,那些女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给淹了。 柳慕容绝非良配。 —— 没想到,还真捡到了东西,不过不是钱,是一个玉佩。 这时辰也不早了,府中小路才洒扫过,怎么会有玉佩掉落在院中呢? 蒋棠拿着手中的玉佩翻看,油润反光,雕刻精致,看着不像是下人的东西。 春晓瞧着眼熟,“这……这像是二少爷的随身玉佩。” “你确定?” 蒋棠疑惑,男子少有带颜色鲜艳的物品,这么女孩子气的玉佩怎么会是他一个男人的呢。 春晓点头,“没错,就是二少爷的,那五彩的穗子我认得”。 话音刚落,戚熵就从院门拐角处出现,望着蒋棠惊喜道。 “我说怎么不见了呢,原来在这儿!” 两人赶忙行礼。 “二公子安。” “二少爷安。” “棠表妹不用多礼。” 戚熵上前想要扶起蒋棠,想起表妹已及笄,在人两步前停下,隔空扶了一扶。 第7章 蒋棠把玉佩放在手帕上递上前去,“既然是二公子的东西,物归原主罢。” 戚熵拿过玉佩撺在手中,清晨的日光折射在蒋棠脸庞,如珠似玉,像含苞待放的亭荷。 而自己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戚熵相信,他和表妹站在一起一定是般配无比的画面。 他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自己,堵在前面,蒋棠踌躇着想过去。 “二公子仔细收好玉佩,莫再丢了,我先去书堂了。” 戚熵收回心神,侧过身子让她先走。 蒋棠点点头离开,衣决飘飘,戚熵似乎嗅到了一股花香。 蒋棠都走远了,回首一看发现戚熵还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心下疑惑。 这二公子怎么怪怪的,平日里听说他不爱早起读书的啊,今日是转性了不成。 进了书堂,戚家的各族小辈女眷都已经在了,国公府书堂是自家的族学,主要是给家中男丁启蒙,给女子学习掌家持道,女戒妇德等。 蒋棠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女夫子来。 隔壁戚文婷和她打了声招呼,小小声地问她昨日的事情。 “听说你昨日落水了?” 这戚文婷是戚三叔公家的大孙女,和蒋棠关系还算不错,只是人有些势利,爱打听别人的事。 蒋棠没打算多说,笑了笑说是自己不小心的。 戚文婷还想问得详细些,看见戚淑倩进来了就转移了目标。 今日戚淑倩是下了狠功夫去装扮的,一袭百花曳地罗裙,上身是彩蝶宽袖襦衫,涂白了面容上了唇脂和腮红,倒确实比平日里要明艳动人。 可她偏偏还要梳起高髻,左一个金簪右一个步摇,一个人把花枝招展表现得淋漓尽致。 咋一看确实惊艳,可细看却是过而不及,还不如平日里干干净净的样子瞧着舒服。 一群小姑娘懂什么呢,只觉得戚淑倩这一身装扮闪花了眼,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谁家女儿打扮得这么高贵的呢。 戚文婷凑上去眼睛放光地盯着戚淑倩身上的裙子,嘴里恭维道:“淑倩妹妹,你这身衣裳真是好看,从来没见过的样式呢,国公府的绣娘真是手巧。” 他们本家是庶子从老国公爷那代分出来的,得到的家产不多,家势自然没有镇国公府显赫,要不是老国公爷生前吩咐过子女后辈要照顾着些长辈们,估计她今日都不会出现在国公府的书堂。 戚文婷的爷爷生性风流,足足纳了六房妾室,所以也给她留下了众多的叔伯姑母,再在她父亲这一代这么一分家,僧多粥少的,她平日里连做件新衣裳都得等到过年过节才敢提。 要不是家里跟镇国公府还连着那么点血脉关系,她估计连念书都难。 戚文婷艳羡地想摸一摸那裙摆上的花,被戚淑倩嫌弃地推开手。 “哎哎,看就看别摸啊,你手糙,别摸坏了我的丝裙!” 戚淑倩拢了拢身上的裙子,避开了戚文婷的手。 戚文婷表情讪讪,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后,赔着笑道:“淑倩妹妹说得对,这么好看的裙子可别弄坏了。” “哎呀!妹妹这是新裙子吧,可别弄脏了,我去给妹妹擦擦椅子。” 说完便拿着手帕给戚淑倩的椅子上上下下的都擦了一遍。 周围的几个堂姐堂妹看她那副殷勤样,都鄙视地看过去,可戚文婷就当没看到似的,擦完椅子还抹了下书案。 “好了好了别擦了,国公府的东西还会脏不成么,当我们家的下人吃干饭呢?” 夫子快来了,戚淑倩走近坐下,赶小狗一样把人赶走。 戚文婷才在别人丝丝嘲笑声中回到后面的位置,低着头心情低落,摸了摸自己的手掌。 她在家要帮忙照顾弟妹,家中下人不够,所以总是需要干些粗,谁不想像堂妹命那么好呢。 夫子已经开始讲课了,她都还没回过神来,蒋棠帮她翻开书册,给她指了指地方。 “读书吧。” 戚文婷才抬起头来,勉强对蒋棠笑笑,“好。” 半个多时辰后,女夫子讲完布置下了课业后,戚淑倩连招呼都没打,急匆匆地就走了,她打听到今日煜王殿下会在临月楼用膳,她得赶紧赶去等着见他呢。 出了书堂的门,蒋棠发现青兰候在门口,青兰感激地对蒋棠福了一礼,道:“多谢表小姐昨日出手相救四小姐,不然奴婢这条贱命早就——” “无妨,你不用这么客气。” 青兰平日里照顾着戚淑芸,每每随着戚淑芸去到她的偏院,看见她缺了什么不敢说的,都是青兰帮着吩咐下人安排好,蒋棠一直对她很感激。 “表小姐,我家四小姐想见你。” 书堂在前院正南方,离二房的南嘉院很近,蒋棠没一会儿就到了戚淑芸的院子。 小小的人儿失去了平日里的活泼,蔫蔫地坐在小院子里的秋千上。 直到瞧见了蒋棠,戚淑芸才甜甜地喊了声表姐,朝她奔来。 小人儿抱着蒋棠的腿对跟着的青兰和春晓说:“你们别靠那么近,我要和表姐说点悄悄话。” 戚淑芸拉着蒋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青兰他们站远了才神情失落地和蒋棠说话。 “表姐,你知道么,其实昨天不是我贪玩儿落水,是侯府的六姐姐推了我。” 昨日她本来是在侯府的湖边看鱼,期间侯府的六小姐跑过来和她一起玩儿,看见她头上的珠花好看就 想伸手摘下来看,她不肯给,那武萱就动手抢。 青兰见情况不对,挡在前面护着自家小姐,没想到那武萱小小年纪心计却不小。 本来看她作罢青兰就放松了警惕,武萱转身就推了戚淑芸一把,手劲一大就把人给推进湖里了,武萱傻了眼,转头就跑了。 蒋棠闻言大惊,“那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们呢?” “娘亲说了,戚家是大哥哥一房在做主,爹爹没儿子没官职的不能给家中惹麻烦,有些事能忍就忍,不然会被大伯母讨厌的。” 戚淑芸嘟着小嘴复述着母亲对她的教导,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第7章 “那你觉得世子知道了真的会讨厌你么?”蒋棠摸了摸戚淑芸的小脸蛋,轻声问道。 “大哥哥么?嗯……”戚淑芸望天做思考状。 蒋棠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以戚炎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人欺负到他的人,他肯定不会放过对方的。 “大哥哥不会讨厌我的,每次他从边疆回来,都带了好多好多新奇玩意儿给我呢,大哥哥喜欢我——” 小孩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刚刚还苦着脸呢,现在想到戚炎对她的好就喜笑颜开的。 蒋棠也跟着笑,说:“那你下次就偷偷跟世子爷说,让他帮你讨回公道来。” “嗯嗯。” 又说:“表姐,我想现在去找大哥哥说武萱啊欺负我的事,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啊,这……如果可以的话,蒋棠想离那恶霸远一点。 可是对着这么双眼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表妹,她又不忍心拒绝。 “行吧,但是我只能陪你到院门,你自己进去可以不?” “好~”戚淑芸爽快地答应,拉着蒋棠往主院跑。 蒋棠还是第一次在府中这么肆无忌惮地游走,离开南嘉院,过了会客的前院,就是主院了,和枫院刚好在主院的正南向。 单单只是和枫院一个院子,就已经有普通的两进房子那么宽敞了。 蒋棠看着高耸的院墙,刚想说你进去吧,就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出来,是戚炎和柳慕容。 戚炎一身玄色的劲装,衣服上是复杂精贵的金线刺绣,双袖用护腕扎紧,腰带与衣服同色,勒紧腰身,孔武有力的身材显露无疑,五官英挺,气质硬朗,充满了力量感。 显得柳慕容就文弱得多,一身白衣长袍垂至鞋面,宽袖上是若隐若现的水仙刺绣,头顶玉冠,白皙的面庞总是挂着勾魂的笑容,用戚炎的话来说就是专门用来骗小姑娘的。 戚淑芸一声大喊:“大哥哥——”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蒋棠这边,柳慕容双眼顿时发光,他就说嘛,他和蒋棠有缘分! 戚炎双眼锁定蒋棠,看见她的一瞬间眼底就闪过猛兽看见猎物的神色,很快便隐去。 蒋棠和他对视一眼,不知为何背脊发凉,心脏的跳动都快了起来。 戚炎很快移开眼神,抱起冲到身边的戚淑芸,问道:“芸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找大哥?” 只有在对待家人,戚炎脸上才会有一丝温情。 戚淑芸在戚炎怀里眨着眼睛,咬咬唇,还是有些犹豫,不确定地看向远远站着的蒋棠。 蒋棠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解释,说起昨日四小姐落水的事,隐瞒了一些三夫人的话。 戚淑芸听着便委屈起来,抱着戚炎的脖颈小声地说:“大哥哥,我讨厌武萱姐姐,她推我,但是我不想告诉娘亲和爹爹,大哥哥帮我好不好?” 第8章 “当然好,无论是谁,欺负了我戚府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戚炎说着双眼一眯,眼神不屑且冰冷,武安侯府么,他还没到能和镇国公府相提并论的地位。 “看来不用你去找人麻烦了,喏,你们瞧。” 几人人转头看向前院,武安侯夫人正带着武萱进入前厅,看样子是来请罪来了。 —— 前厅,武安侯夫人正言辞切切地说着自己是多么地痛心没教好女儿,让四小姐遭了这溺水之灾,还带了两箱子的首饰玩意儿给四小姐拿着玩儿,就当做是赔罪。 三夫人坐在下首,听着对方一阵赔罪一阵哭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神飘向坐在上首的大夫人,她原不原谅武安侯夫人主要看大夫人的态度。 大夫人先是意义不明地瞄了三夫人一眼儿,心中一番计量之后,扬起理解的笑容走到武安侯夫人身边,拉起她的手宽慰。 “哎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六小姐不过是失手而为,又并非有意,侯夫人不用这样自责,我相信三夫人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定是会理解的,是不是啊三弟妹?” 三夫人听完扯出个笑脸,急忙认同。 “是啊,侯夫人,小孩子之间不知道轻重,男孩子打架还能打个鼻青脸肿呢,日后好好教导便是,您不用过多自责。” 武安侯夫人卖力地一番告罪,听了这些话,总算是安心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就结下了话头,她多怕镇国公府一个怒之下和武安侯府拒交,京城的贵族可是很会看人眼色的。 “哎~多亏了两位夫人宽宏大量,不然我这小闺女估计要被她爹禁足呢,四小姐可在?萱儿昨日愧疚了一晚上,说想跟四小姐亲自道个歉。” 在门外听了全程的四人面面相觑,这两位夫人都原谅了武安侯府,他们还怎么帮戚淑芸拿回公道? 戚炎漆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推了推委屈的戚淑芸道:“进去看看。” 戚淑芸一进入前厅,就被武安侯夫人抱在怀里,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四小姐,婶娘对不住你啊——萱儿快来,给你芸妹妹赔礼道歉。” 武萱听话地朝着戚淑芸走过去,她背对着大人,仗着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施礼道歉的时候嚣张地对戚淑芸吐了吐舌头。 戚淑芸不依,娘亲还对自己说:“芸儿快和六小姐和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呵。” 她小脸皱起,猛地一跺脚,大喊道:“我不!我讨厌她!” 转身就跑了,留下三夫人在那儿尴尬得,只好赔笑道:“芸儿受了点惊吓,等过几日就好了。” 大夫人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一阵恼,这件事要是早跟她说,她也不用这么被动,等人家上门什么话都说尽了她还怎么做腔势! 她还能让自家人受委屈不成,真是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国公夫人本来就不喜欢这三弟妹,因为她只是个家道中落的商人女儿,也就三弟那个商人头脑看得上她。 三夫人在大嫂不悦的眼神下头越来越低,她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 大夫人此时没空搭理她,忙着和侯夫人周旋,明明是国公府占理的一方却还要她去说对方的好话。 “没事,让丫鬟带着六小姐到花园玩儿吧,俩孩子多玩玩就好了。” 武夫人从善如流,让人把武萱带走,便转移了话题。 “戚夫人昨日说起的婚事啊,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咱们两家结亲那是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我家的大郎您满不满意,虽不是我亲生,可他是家中长子,配府上的表姑娘也是够格儿的。” 本来昨日武夫人想说的是,让自己的嫡亲女儿和戚炎结亲,可是话头一开就被国公夫人半推辞半嘲讽地说戚炎不急,武夫人立马懂了,不过是看不上罢了。 后来想想,让女儿嫁给戚熵的话,武夫人又嫌弃戚熵不是大房的人,迟早分家,到时候和镇国公府关系就远了。 想来想去,这不是还有个蒋棠么?蒋棠没有娘家,肯定从国公府出嫁,国公府就是她的娘家,身份既和武大公子相配,武安侯府又能攀上国公府。 国公夫人低眉思忖着,资格肯定是够的,关键能了却她的一项任务,国公夫人才不管是不是侯府嫡子还是庶子,以蒋棠一介孤女的身份,能够帮她搭上侯府庶长子,也算是镇国公府给她这位表小姐的情分。 “侯府的儿郎自然是好的,可儿女婚嫁讲究缘分,就不知道武大公子和我家表姑娘有没有缘分呢?” 武夫人不以为然地打散大太太的忧虑。 “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们自作主张的份儿啊,况且年轻人嘛,多相处相处,缘分情分的不就都有了嘛。” 大太太半推半就状,顺 势应承下来了。 “刚好表姑娘下学了,来人啊,传表小姐过来,让侯夫人见一见。” 蒋棠本来就在门外,听到声音就进入前厅,留下柳慕容在原地捶胸顿足,这么一位美人,居然要配给武铮那个浪荡子!好吧,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至少他长得好看啊,那武铮五大三粗的,一看就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还不如嫁给我呢。” 在门口偷听的柳慕容低声气愤地说给戚炎听,难得没有听到好友怼他的话。 戚炎眼神冰冷,嘴角不屑地勾着,哼,不管是谁,他都会搅黄这份的亲事。 柳慕容回头看了眼戚炎的神色,抖了一下,大夏天的,怎么突然浑身发冷。 蒋棠行至武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蒋棠见过武侯夫人。” “呀——上次急匆匆一见没细看,今日这么一见,表小姐出落得可真是仙子之姿啊,这容貌难道不应只该天上有!” 武安侯夫人习惯说话浮夸,夸起人来挡也挡不住。 “武侯夫人过誉了,蒋棠不敢当。” “敢当敢当,谁家娶了表姑娘啊真是修来的福气哦——” 武夫人拉着蒋棠的手仔细打量,啧啧啧,这身段,这白面一样干净的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寻常女子谁脸上没红点印子,这蒋棠脸上愣是找不到一丝瑕疵。 还有这鼓囊的胸脯,那可是男人爱不惜手的地方啊。 这条件她都可惜配给武铮那小子,这要是能进宫去,说不准能得个妃位呢。 蒋棠无话可说,只好低头做姑娘家害羞的样子。 等武侯夫人看过满意了,大太太才亲和地问她。 “侯夫人想为她家大公子求娶你,你可愿意啊?” 第8章 “蒋棠任凭表舅母做主。” 大太太闻言满意地点头,门外的戚炎拳头紧握,脸色黑的吓人,柳慕容安静如鸡地看着,明了。 哎呀,原来是这位爷先看上了啊,我说怎么把美人藏那么久呢,蒋姑娘的婚事,有得折腾喽—— “喂,戚炎你去哪儿?” 戚炎举步离开,柳慕容连忙跟上。 “帮我四妹讨回公道。” 戚淑芸生气撒泼跑出来后,就一直蹲在连廊一角闹脾气,戚炎找到把人抱起来。 “走,大哥带你看样好玩儿的。” 扁着嘴巴的戚淑芸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小眼神期待。 “什么好玩儿的?” 戚炎抱着戚淑芸几个跳跃跃上墙垣,又跳上屋顶,直至一处最高的屋顶,正好能看见整个花园。 “哇——好高好高,我们花园好大——” 本来还高兴着能站高高的小人儿,在看见武萱在她家花园乱逛,摘一朵花就踩在脚下碾碎的情形,顿时又不高兴了。 “哼,大哥哥,我讨厌那个六姐姐,母亲还让我跟她和好,她都对着我做鬼脸呢,她才是坏的那一个——” 说着说着又委屈地哭起来,小珍珠掉个不停。 “芸儿别哭,大哥送个礼物给你。” 说完拿出一只竹笛长长地吹响,不多会儿一只飞鹰就出现在半空盘旋着,几圈后停落在戚炎的手臂上。 “哇——好听话的大鸟啊!” “这是雀鹰,它不止听话,还很聪明呢。” 说完戚炎又吹了两声短促的笛鸣,手指往武萱的方向一指,雀鹰如箭一般飞向花园,落在武萱的脑袋上啄挠,把武萱精致的发饰都抓散了。 武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鸟吓了一跳,害怕地护着头满院跑,一路跑一路摔跤,嘴里喊着救命,可是她跑来跑去的,下人抓不住她,一时间没法帮她赶走雀鹰。 戚淑芸看得小嘴张圆,原来还能这样取回公道呢。 “心里舒坦了不?” “嗯嗯。” 看着雀鹰就要被人抓去,戚淑芸赶紧让大哥哥把雀鹰唤回来。 “来,竹笛给你,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戚淑芸开心地接过,学着戚炎长长地吹出一道笛响。 第9章 那雀鹰立马飞回来停落在她的肩膀上,而花园里摔得四仰八叉的武萱哭得昏天暗地,凌乱的头发盖在脸上,连小脸都被雀鹰抓花了。 戚炎带着戚淑芸呼地一下又回到地面,柳慕容懒懒地道:“你和武安侯府有这么深的仇么?连个小姑娘你都不放过。” 戚炎毫无愧疚地开口:“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柳慕容敛了神情,严肃地问道:“戚炎你不会真的——” “跟你无关。” 柳慕容被他噎得气着,行,他管不着,可镇国公府可不会允许世子爷迎娶一个表姑娘唷—— 蒋棠刚离开前厅,就看见路上下人乱作一团,丫鬟抱着武萱跑进前厅找武夫人,远远看上去武萱似乎还受伤了,钗环掉了一地。 这么多下人看一个小孩,哪里能出这么大的事,看来,又是戚炎的手笔,她就知道戚炎不会善罢甘休的。 本想回院子,可戚淑芸跑过来说她得了一只雀鹰高兴,要大哥哥带她到京郊马场玩儿。 “表姐,我们一起去吧,还要去望月楼吃糖醋鱼,可好吃了。” “可是我不会骑马。” 骑马倒是其次,主要是蒋棠不习惯跟他们走这么近,尤其是戚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捉弄自己一下,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心里的诡计多着呢,看那武萱就知道了。 “去吧,武安侯府是武将家门,你嫁过去难免有需要骑马的时候,还是学一些马术为好。” 戚炎看出她想拒绝的模样,嘲讽似的建议道。 蒋棠抿抿唇思忖,他其实说得有道理,于是就答应了。 四人约好一同去望月楼吃鱼,出门时,在大门口看见武侯夫人火急火燎地带着武萱上马车,戚淑芸皱皱小鼻子,对涕泪横流的武萱吐了吐舌头。 武萱先是一顿,然后反应过来大喊,“娘!是他们,是戚淑芸放鸟咬我,是他们干的!” 武侯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一天天的尽给她找事。 武萱不服气,挣扎着去扯她娘的手,被她娘抱着推进马车,连招呼都不打了,对着戚炎这边点了点头就走。 马车里武侯夫人狠狠戳了戳武萱的脑袋。 “让你消停点消停点,平时跟家里那几个低贱的争个你死我活就算了,连国公府家的小姐你也敢动手推下湖,要不是你娘我嘴巴够伶俐整个侯府都被你毁了,再不长点脑子日后有你受的。被人报复也是你活该!回家!” 武侯夫人也是心中一阵气愤,这镇国公府也太权大欺人了,她还在府中呢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欺负人,当真谁也不怕不成?! 武侯夫人直犯嘀咕,这戚炎脾气这么乖张,就算成了亲家,日后轮到他掌权,还能有多少情分呢,这亲事还好不好继续谈下去—— 望月楼在东市,因为建在京城最大的镜湖中央,采用四方围圆的设计,从哪个方向都能望月,所以取名望月楼。 “大哥哥,咱们府上今年中秋也要到望月楼庆祝呢!” 望月楼每年在中秋这一日,全楼都会被预约一空,中秋月圆之夜,可以在厢房内赏天上月湖中月,双月景一直是望月楼最大的噱头。 往年戚炎不在,戚淑芸献宝似的跟戚炎报告。 “那你有没有偷喝果酒?” 戚炎逗她,戚淑芸扁着小嘴说:“我才没有呢,大人说十六岁才能喝酒,我还有、还有”戚淑芸掰着手指数了一通,还是柳慕容好心借了她一双手,她才数明白。 “我还有十一年才能喝酒!” “哎哟,四小姐可真聪明,都会数这么大的数了。” 柳慕容真不愧是芳心纵火犯,连五六岁小女孩的心理也能拿捏。 戚淑芸呲起一排糯米牙笑,三人看她得意样儿也跟着笑,连蒋棠都不禁开怀,她的生活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去年三姐姐可以喝酒了,去年在望月楼二哥哥他偷偷喝了好多,都喝醉了扑到在棠表姐身上,被二伯母骂了好久呢。” 戚淑芸揭了两位哥哥姐姐的老底,童言无忌,可是车内三位大人脸色微变,戚炎和柳慕容神情异 样地看向蒋棠,蒋棠敛了笑意,手中帕子抓紧。 那日本来是难得可以出门的日子,她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月空中一轮明月,回忆着小时候和家人团聚一堂的日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戚熵喝了几杯酒后跌跌撞撞地摔在蒋棠身上,场面一时混乱,戚熵被二夫人提着耳朵骂,“让你喝!眼睛都喝晕了是吧,想勾搭谁呢?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 蒋棠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仿佛做错事的是她,听着别人的指桑骂槐。 “这……戚熵这小子确实该骂,小芸儿可不能学你二哥知道么?” 柳慕容收回视线,赶紧缓和车厢内的气氛,戚炎看了一眼脸色淡淡的蒋棠,心里有了计算。 戚熵么—— —— 望月楼今日依然门客爆满,大堂就不用说了,厢房都是预约制的,早就被订满了。 可是戚炎是什么人,掌柜十分客气地带着四人到顶楼的预留包厢,顶楼景色最好,平日里不开放,留着给京中的权贵随时光临。 包厢布置雅致,与其说是吃饭的地方,更像是娱乐的地方,包厢内琴棋书画,水族盆景,样样都有。 四人坐下不久,戚淑芸念念不忘的糖醋鱼就呈上来了,大家都没带婢女小厮,蒋棠边吃边帮戚淑芸擦嘴。 吃到中途,楼下大堂响起一声锣鼓响,方才的掌柜在大堂中央擂台处说着。 “各位望月楼的贵客,本月望月楼的新菜,一道深海黄鱼做成的鱼羹,加之干贝鹿茸等名贵食材煨成,味道鲜美无比——” “那还等什么,快上菜单给大伙尝尝啊!” 还没等掌柜说完,下面一肥膘大汉就嚎了一嗓子,恨不得马上能吃上这道菜。 “客官莫急,黄鱼难得,深海黄鱼更是难得,此佳肴仅此一份,日后还有没有全看缘分。” 京城离海岸遥远,海鲜难运,这黄鱼还是排了一艘运船十几个海边渔民日日换海水才能让那黄鱼活着到了厨房,就这么一条,东家还有心思出难题,不让出价售卖,掌柜也是无奈,论不着调,他家王爷算一个极品。 “今日,我家东家想寻一位有缘人分享这道美味佳肴,只要——”掌柜刷地打开手里的卷轴,一句瘦金体诗文呈现在大家眼前。 “只要有人能够模仿这一句诗词的字体,写出下一句诗,就能无偿得到这一道极品黄鱼羹!” “嚯——这一笔瘦金体,比开国帝的笔法差不了多少了吧。” 柳慕容多少对书法有些研究,一看就知道写那句诗的人笔法深厚。 包厢两边都有窗台,一边可以看湖面景色,一边可以看楼内的热闹。 先前喊着上菜的肥膘大汉撇了撇嘴,“要写字还要对诗,不想让人吃就直说。” 他虽有怨言,可不像之前喊上菜那样大声,因为望月楼的东家,可是煜王殿下。 第9章 掌柜说完,陆续有人上擂台试写,可是不是诗接不上,就是字体完全够不上那一手挺瘦秀润的字,挑战不成,皆羞红了脸匆匆下台。 戚淑芸小脸靠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人上去又下来,嘴馋地说:“我也想吃极品黄鱼羹,可是我写不出那么漂亮的字,唉——” 唉声叹气的样子可怜极了,蒋棠抿抿唇,戚淑芸人小没心眼,还是府中第一个亲近她的人,她也想帮这位小表妹做点什么。 “真想吃?” 戚淑芸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戚炎和柳慕容被她的声音吸引,看向她,难道蒋棠也想去擂台试写不成? “蒋姑娘,会书法?” 柳慕容双目微瞪,期待地看向蒋棠,蒋棠微微点头,道:“略会一点。” 说完就要起身下楼,戚炎止住她的动作,往门外喊了一声,“拿纸笔来!” 区区小擂台,还需让她亲自去?吩咐一声就行。 小二手脚快,一会儿功夫就在房内桌案上准备好了纸墨笔砚,蒋棠提笔蘸墨,咬唇思考着那一句诗词。 欲登山寺天梯阻——这……楼下登擂台的人接的都是不畏艰苦,奋勇攀爬的诗句,那么多也没见酒楼老板看上。 看着上联,倒像是有退缩之意,蒋棠懂了。 这望月楼东家真是爱捉弄人,蒋棠思忖几息,提笔写下上联。 她皓腕轻移,身边看着的人眼中就迸发出惊艳,这、这筋骨分明,如屈铁断金的字,能有几个人写出?! 等小二拿着写好的诗句下去复命,柳慕容夸张地对着蒋棠拱手一礼,“蒋姑娘这一手书法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必定是经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写出,鄙人佩服佩服。” 蒋棠淡淡笑道:“不过是打发时间胡乱模仿的字帖,不知道能不能赢得出题人的奖赏。” 第10章 戚淑芸蹦跳着,与有荣焉地道:“棠表姐屋中还有好多这样好看的字帖呢,但是都不拿出来给大哥哥看——” 小孩子爱炫耀,一下子就把蒋棠的小心思曝露无疑。 蒋棠蹲下捂着她的嘴,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柳慕容调侃的目光看向戚炎,你家表姑娘防着你呢。 戚炎深沉的目光看向蒋棠,若有所思。 楼下掌柜拿着诗句在擂台上环绕一圈,那一句工整的诗句,还有和卷轴上的诗句相差无几的金体字,实在是让人惊叹,赢得了众人的喝彩。 待顶楼正中央的房内懒懒地响起一声,“可!” 掌柜才敲响锣鼓,“恭喜天字号包厢的贵客,赢得极品黄鱼羹一份——” 说完把两句诗一左一右地挂在擂台的柱子上,前几位的挑战者才得知被捉弄,恨恨跺脚。 欲登山寺天梯阻—— 弃道无忙不羡仙—— 看热闹的人散去,戚淑芸也吃上了盼了好久的鱼羹。 掌柜送完鱼羹还不走,在门口请示道:“世子,我家主子想见一见题字的姑娘,不知方不方便?” “不方便。” 掌柜话刚落就被拒绝,嘴角抽抽,这世子爷还真是狂的不行,连煜王殿下的邀请都敢拒。 “小的明了,不打扰世子爷用膳。” 蒋棠看了一眼相对而坐的戚炎,见他视线射过来,下一瞬就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帮戚淑芸擦嘴。 “鱼羹好吃不?” “好好吃啊!谢谢棠表姐!” 她还知道是谁帮她赢来了鱼羹,对着蒋棠笑得可爱,蒋棠真心实意地回笑,她的心意第一次有被好好对待。 戚炎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想去?” 蒋棠低垂眉眼,“不想。” 论她也不敢,这位爷决定好的事,谁敢忤逆,何况她是真的不想,出门是临时起意,要在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就在院落里安静地看书练字了,多年平淡的生活让她不习惯去见陌生人。 另一间包厢内,戚淑倩几下撕碎手中的宣纸,本来还想着来见煜王殿下一面,可人没见着,连鱼羹也被人抢了去,她到底如何才能进入煜王的眼中! “小姐,我打听到了,那厢房中的人是世子。” “大哥?” 那一手字是大哥写的?戚淑倩心中气愤稍平,“同行的还有谁?” “四小姐和柳慕容公子,还有——”丫鬟迟疑着不敢说,主子每次见到蒋棠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拿身边的下人出气,作为她的贴身丫鬟,红杉首当其冲。 戚淑倩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干什么? “还有谁?” “还有表小姐。” “蒋棠居然也在,她怎么凑到大哥身边了?”戚淑倩看不得蒋棠长得比她好,皮肤比她白,课业还比她好,凭什么一个寄养在她家的可怜虫什么都能赢过她,所以看见她就来气,嫉妒心疯涨。 “估计是四妹妹缠着她来的吧,不用理会他们。去,再去打听一下,煜王殿下是否在见客,如若不是,通报一声说我想见煜王殿下一面。” 以往她策划了那么多次偶遇都没有成功,这次她要主动点才行。 “是。” 掌柜的进入正中央的包厢,对着一雍容华贵的男子回复道:“殿下,国公世子拒绝了您的邀请,说是……不太方便。” 煜王煮茶的手一顿,讶异,“竟是位姑娘!” 他那一手瘦金体至今无人能出其右,宫中宫外都是,今日竟让他遇到一位知音,居然还是个女子,这下他兴趣更大了。 煜王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掌柜的知道他家主子又要作妖了,果不其然,煜王扔下茶盏,对他吩咐。 “去盯着天字号房,戚炎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告诉我。” “……是,还有一事,镇国公府三小姐求见。” “不见。”转头又走到一株矮松盆景处修剪残枝。 “……”他家主子做事全凭心情,想做的不想做的,没人阻止得了他,也没人能逼迫得了他。 掌柜恭敬退下,煜王分神回忆着那一句诗词,心郁怎能闲么?看来还是个有心事的女子。 “小姐,那掌柜说煜王殿下不方便见您。” “怎么不方便?不是说他房里没客人么?一个个的一点用都没有,滚!” 戚淑倩气急败坏,怎么她见个人就那么难呢,枉她费劲心思打听到煜王殿下会出宫,还打扮得这么好看来见他,就得到了个不方便,真是气煞人也。 “回来!”红杉还没退下又急忙回头,戚淑倩沉着脸吩咐道:“你去看着煜王殿下的房门,什么时候煜王殿下出来,你赶紧告诉我!” 不得不说偏执的人头脑都是一样的。 天字号房内,柳慕容和戚炎打听起这次他被召唤回京的事。 “暂时领了城外御林军的教头一职,至于皇上为何召唤父亲和我回京,许是为了太子做准备。” 柳慕容明了,“这么说皇上准备退位的传言是真的?太子真能这么顺利继位,我可听说了,下面那几位可没这么好哄。” “好不好哄的都跟我无关,镇国公府只听命于皇上,皇上说给谁就给谁。” 行,反正也轮不到他操心,镇国公府这么几代传承下来,都跟戚家老祖宗一个德行,当年的戚副将跟着开国帝打江山,论功行赏时太宗帝给什么他就要什么,说什么就做什么,后面还活生生的带兵替太宗帝把周围的小部落一顿收拾。 可以说那张龙椅,有一半的位置是戚家老祖宗的。 “吃好了我们就走吧,京郊那边我已经吩咐人安排好了。” 四人刚出房门,中央包厢的门就打开了,随即,对面的包厢门也打开了。 煜王殿下一身青紫蟒袍,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的贵气,戚淑倩一见倾心,早就打定主意要嫁给他。 几人面面相对,避无可避,拱手行礼。 “见过煜王殿下——” “免礼。” 还未等戚淑倩说话引起煜王殿下的注意,煜王已经朝着戚炎那边走去,眼神欣赏地看向蒋棠。 好美的女子,比之母妃也不让的美。 “想必这位便是蒋姑娘吧,姑娘一手书法实在漂亮,本王情不自禁想见一见,却——” 却什么显而易见,煜王转眸看向站姿挺拔的戚炎,虽说亲王不得与朝中将领有私交,可这位世子爷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蒋棠拜见煜王殿下,那字是小女子平日胡乱模仿写的,比不过煜王殿下的万分之一。” “诶~怎么比不过,本王说你可以就可以!” 对面的戚淑倩简直气得七孔冒烟,那字居然是蒋棠所写,好啊,平日里写个不好不坏地糊弄夫子也糊弄她,竟给她留了一手在今日入了煜王殿下的眼,想她精心策划一次又一次都没能和煜王殿下说上话——这叫她如何能不气。 机会不可再失,戚淑倩收拾好情绪,露出自己最温婉的一面,走近对面几人。 “大哥?好巧,你也在这儿用午饭呢。” 戚淑倩拖着长长的裙摆施施然走到煜王隔壁,含羞带怯地缓缓一礼,“淑倩拜见煜王殿下。” 她今日特意穿的曳地长尾裙,优美的纱裙衬着她姣好的妆容,她相信一定能叫煜王殿下眼前一亮。 可惜,煜王只是眼角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淡淡地说了句,“平身。” 戚炎冷冷地看向戚淑倩,亲王不得与武将私交,武将更不能笼络亲王,这戚淑倩是想死不成,竟看上煜王。 亲王的妻子都有宫中选秀而定,多为文官的女儿,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允许武将的家眷进宫选秀。 三年一大选,今年的选秀在即,这戚淑倩莫不是想走捷径? 煜王平淡无波的声音把戚淑倩接下来的话梗在喉咙,抬头一看大哥眼带杀气地看着自己,更是腿都抖了。 第10章 “蒋姑娘若是有空,随时来望月楼,本王还想和蒋姑娘切磋切磋书法。” 戚淑倩听到这话,更是咬碎一口银牙。 蒋棠算是看懂了局势,她不敢答应,可煜王殿下说的话,她不能不接。 “好——” 好字还没说完,戚炎一句话堵死了煜王的希望。 “府上表姑娘正在议亲,怕是无法应煜王殿下的邀请。” “哦?如此本王便不强求了,蒋姑娘——” “臣等还有要事,就不和煜王殿下寒暄了,先行告退。” 戚炎带着人就走,戚淑倩还想留下,被戚炎一个眼神唬住,“戚淑倩,还不走?!” “……是,大哥。” 到了京郊马场,戚淑芸双眼迷迷蒙蒙地说想睡觉,吃饱就困,人之常情。 戚淑芸不想骑马,就想睡觉,便留在了厢房。 第11章 柳慕容给蒋棠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马儿太高,蒋棠迟疑着不敢上去。 戚炎走近跃上马背,朝她伸手。 “上来,我带你跑一圈。” 这……蒋棠更迟疑了,他们都长大了,该避嫌才对。 “怎么?这里还有别人?难道你想让慕容带你?” 柳慕容倒是想,可是他是外男,更该避嫌,戚炎是表兄,亲近些也无妨。 这人不会在半路把她丢下马吧,思忖片刻,到底是想玩儿的心胜过了对他的恐惧,蒋棠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只大掌,下一瞬,她就被拉上马。 “啊——”蒋棠被吓了一跳,从没有过的高度让她浑身僵硬。 把人抱在怀中的戚炎眼中闪过得逞的光,柳慕容不屑地抽了一下嘴角,司马昭之心,当我不知道呢,哼! “抓稳坐好了。” 戚炎夹了一下马腹,马儿慢慢地往前走,但在蒋棠眼里,还是挺快的。 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她生怕掉下去,蒋棠闭着眼睛惊呼。 “慢点慢点——马儿别跑那么快!” “别怕,手抓好缰绳,放在这里。”戚炎突然语气温和起来,握住蒋棠手放到马鞍上,蒋棠的手温暖柔软,指腹泛着健康的粉色,戚炎眸色一下子就深了。 蒋棠慢慢张开眼睛,扶稳后,果然没那么怕了,她新奇地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秋风迎面而来,远处是一连片的山脉,还能时不时地听见鸟鸣,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渐渐地展开笑容,伸出一手去摸马儿的鬃毛,戚炎看她不再紧张,凑近她的小耳朵问道:“开心么?” 蒋棠雀跃地回道:“开心!” 从来没有过的开心,或许是离开了国公府,在这里她不用拘着自己,可以尽情地放开自我,此时她都高兴得对戚炎改观了,看来他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坏嘛。 戚炎见她笑得灿烂,看马儿越走越远,远离了马场后,他嘴角勾起,笑得不像在人前的样子。 “看你适应了,那我就加快速度了!” “什么?!” 还没等蒋棠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儿剧烈地奔跑起来,蒋棠一个没坐稳,身子歪向一边,戚炎双手抓紧缰绳护住她,结实的手臂横在蒋棠的身侧。 这附近有一片山野花,很好看,他想带她去看看。 “等一下!停——” “世子停一下!” 实在是太可怕了,马蹄奔腾,蒋棠不受控制地往后仰躺,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渐渐地蒋棠回过神来,这个恶霸,又在捉弄她了,而且,手法比以往更加恶劣! “戚炎!你太欺负人了!” “不是叫我世子?” 他就知道这小妮子口不对心,人前叫世子表哥,人后就一口一个戚炎。 表面恭恭敬敬的,指不定心里怎么咒骂他。 马带着人越跑越远,都快离开马场走到官道上了,蒋棠心下一惊,这人想带她去哪儿?!! 想起戚炎有进过她闺房的嫌疑,蒋棠急得都快哭了。 “呜——戚炎,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我、我还要嫁人,你不可以!” 蒋棠哭得破碎,戚炎听到嫁人两个字,脸上笑意全无,看她哭得可怜,慢慢地减速,勒住缰绳掉头往回跑。 蒋棠才收住眼泪,戚炎见她满面都是泪痕,心中烦躁,明明她刚刚笑得那么开心。 “擦干你的眼泪,不是还要嫁人么?” 回到马场,把人扶下马,自己转头驾着马疾驰而去,气势汹涌得像要去上战场。 “怎么这就回来了,不是要学骑马么?” 看着两人才走不到一刻钟就回来,柳慕容狐疑地看向蒋棠。 “风沙太大,我不习惯,世子就将我送回来了。”蒋棠欲盖弥彰,怕被人看出异样,赶紧回了厢房。 柳慕容看她眼角红红,想也知戚炎那个狗东西做了什么,还以为他在边疆这么多年变得成熟了,还不是小孩一个。 回到厢房戚淑芸还没醒,蒋棠也没有了学骑马的想法,就静静地在一旁守着她。 戚淑倩回到院中,急哄哄地到她娘院子里乱一通喊。 “娘!娘您在哪儿呢?” 他娘正看着各处铺子的账本,被她吵得数目都算岔了,扶着额头痛苦低咒。 “这祖宗又怎么了?” “娘!”戚淑倩飞一样跑到她娘跟前,连衣服都还没换呢,急哄哄地道:“咱们什么时候分家?” 二夫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分家念头问得一愣,“你这是又发的什么疯?分什么家,老太太还好好的呢,你这话被她老人家听去了仔细你的腿!” 二夫人一个眼色,让陪嫁嬷嬷把下人都带出去。 “娘~我想嫁给煜王殿下,可是——” “可是咱们府上是武将世家,不得私交亲王是不是?” 二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的女儿十七岁了还整天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女儿啊,娘知道你喜欢煜王殿下,可是你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啊,那煜王都快三十了……你听娘的乖乖从那些名录里选一个你喜欢的公子,咱们好相看相看哈。” 戚淑倩甩着衣袖不停地跺脚发疯。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嫁给煜王殿下,娘,你跟父亲说,让他跟祖母商量分家的事好不好,只要分了家,爹爹又是文官,我就可以进宫选秀了,煜王殿下会喜欢我的!娘——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啊——” 戚淑倩癫狂地闹了一顿就给她娘跪下,拽着她娘的裙摆不肯放,二夫人无奈地被她拽着喊着,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房门被戚二爷‘砰’地一下踹开,一个略瘦削的、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跨步进来,一手把戚淑倩拽起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啊——” “夫君你别打孩子!” “再不打能行吗?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这是为了男人让我做不孝子!被人戳脊梁骨!传出去我还怎么做这个府丞!” 戚淑倩捂着脸流泪,说话越发不管不顾了。 “不就是个府丞么?爹又不能袭爵,这位卑职低的末小官职做来干什么,等我成了煜王妃,爹想做什么官不行,我想分家有什么不对!” 戚二爷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你,你真是失心疯了!来人啊,把三小姐关进房中,没我的吩咐,不得外出!” 戚淑倩顿时跪地求情,哭着喊着,“爹爹求您帮帮女儿吧,女儿不想嫁给别人,爹——娘——” “拉下去!” 戚二爷气到血气上涌,一阵眩晕,站都站不稳了,三太太赶紧把人扶着坐下,给他倒茶息怒。 “让你看着女儿挑夫婿,你都干了什么,不赶紧把她嫁出去都要不成人样了!” 二夫人无奈地说:“我这不也搜罗了一堆公子名册给她,这女儿不想看,我也逼不来啊。” “哼!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出来的!我问你,东市那家旺铺,为什么卖了?” 二夫人心头一惊,装着糊涂问:“怎么会呢?那家铺子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你还装,不是上个月就被熵儿赌马输去了!好啊,感情儿子日日在外头跟人斗鸡走狗,你都没管过是不是?是不是哪天等他败光家里的财产你才肯说实话!啊!” 戚二爷今日路过东市自家的铺子,发现里面的人全都换了,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件事,急忙赶来质问妻子,还被他撞上了戚淑倩疯癫的样子。 “夫君莫气,熵儿只是着了别人的道才会输了铺子,咱们儿子是个好的,就是爱玩儿,我多教教,他会听的哈。” “是个好的?整日喝酒逃学跟人赛马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戚二爷气得在屋里团团转,他的一双儿女怎么就是这么个德行,二夫人不以为然,无所谓地说:“不就是个铺子么,输了也就输了,等熵儿娶了媳妇成了家,自然就好,年轻人爱玩儿是天性。” 妻子轻描淡写的样子直接把戚二爷气得拂袖离去,他跟这个婆娘无法沟通。 二夫人悻悻地瞧着人气跑了,才问:“看看二少爷下学了没?下了让人把炖好的参汤拿过去。” 陪嫁嬷嬷眼观鼻鼻观心,道:“是。” 这二房的争吵,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11章 蒋棠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回了院子,她不能再靠近戚炎了,那就是个魔鬼。 而且他如今还学会了装乖,在人前是威风凛凛的国公世子,没人的时候,一旦蒋棠落入他手里,就原形毕露,恶劣程度比小时候更上一层楼。 蒋棠抚着胸口,缓缓叹出一口气。 “快点嫁人吧——” “咦~小姐想嫁人啦?莫不是出门看见哪位公子哥儿,春心萌动了?” 第12章 春晓端茶进屋,刚好听见蒋棠的呢喃。 蒋棠摇摇头,“不是出门瞧见的,是今日有人上门议亲,夫人叫我过去了。” “真的!那小姐是不是很快就能做新娘子了?” 春晓兴奋地说,小姐盼着嫁人可是盼了好久呢。 “哪有那么快,人都还没见过呢,能不能成还两说。” 蒋棠笑笑,她心中期盼着嫁人,但又担心所嫁非人,不期望对方有多么好的家境,只要两人互相扶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够了。 “春晓,你帮我把这些字帖送到临月楼吧。” 虽然不方便出门去临月楼,可是自己送一些字帖还是可以的,难得遇上跟自己有一样兴趣的人,蒋棠心里还是高兴的。 “好!” 夜,赵煜展开一封字帖,如白日所见那般挺秀的字体,他眼中闪过欣赏。 一一打开其他字帖,眼中欣赏更甚,真是位奇女子,竟能把这么多种书法熟练运用,这得花多少时间呢。 掌柜在旁边候着,赵煜懒懒地问道:“查得如何?” “禀告王爷,蒋姑娘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十年前从吴兴蒋家被人送到国公府寄养,一直深居简出,所以外面的人很少知道国公府上还有个表姑娘。” “吴兴蒋家?十年前被水寇屠了满门,产业布满整个江南的那个大商户,蒋家?” 掌柜恭敬点头,“正是。” 赵煜顿了片刻,接着问。 “没了?” “呃……今日武安侯府上门求娶蒋姑娘,对象是武侯府的大公子,武铮。” “呲~那个莽夫。” 赵煜嘲弄了一句,看来这表姑娘压根没被国公府当回事啊。 “回宫,母妃今日该出观了,若是她知道有同乡在京城,应该会高兴吧。” 男人眸中溢出笑意,骑马轻快朝宫门方向去。 赌坊灯火通明,楼上楼下吆喝声骰子天九的碰撞声噼里啪啦,赌坊老板巡视了一圈无人闹事之后,拿了一坛酒在屋顶对月独饮。 余光看见煜王悠闲骑马的身影,哼笑一声。 这煜王不好好在金碧辉煌的王府里待着,在这儿城里开什么酒楼啊,真是个怪人。 “大少爷?大少爷?!” “喊什么,有事就说。” “今日戚二爷来了上月我们新得的铺子,说——” “说了什么直说,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 “说是日后不能让他儿子进咱们赌坊。” “呲,老子都管不了小子,我还能管得了国公府的少 爷呐?不用管——” “还有府里传话说要大少爷回去一趟,说是要商谈您的婚事。” 武铮咽下最后一口酒,双臂枕在后脑,闭上眼睛头也不回。 “听见了,滚吧。” “春晓,烧些热水,今日在马场灰太大,衣服都弄脏了,我想沐浴。” “是!” 戍时过半,寿安堂内下人脚步无声,众人皆知老国公夫人喜静,特别是夜晚安歇时,谁都不能在院中喧哗。 老太太换下常服,一如既往地在老国公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杨嬷嬷在一旁说着二房的争吵。 “说是——三小姐对煜王殿下上了心,吵着让二爷分家搬出去,二爷才动怒打了三小姐,把人关在房里不得外出,三小姐在房内摔打撒泼,下边的人也不敢声张。” 二夫人再怎么想遮掩严实,怎么敌得过戚老太太的耳朵呢,杨嬷嬷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一一告知了。 杨嬷嬷打量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宽慰道 “三小姐年纪小,一时被外人迷惑了心智也是有的,老太太不用伤神。” 老太太看了一眼亡夫的排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本想着,二房三房没有爵位,分出去日子难过,留在府中兄弟间能有个照应,可如今,却是留出了仇恨来。” 本来,按照规矩,二房三房成家后就该独立出府,可老太太心疼两个小儿子,迟迟不提这件事,眼下最小的儿子也成家了,芸儿也五岁了,或许是时候了。 如今自己也老了,虽说老国公爷生前叮嘱兄弟间要相互扶持,可不管怎么维持表面上的兄弟友恭,总归各自有了家庭就各房有各房的思量。 杨嬷嬷搀扶老太太坐到床榻,不忍看她神情落寂。 “二爷三爷定是明白老太太的苦心的,只是三小姐孩童心性,多教教就好啦。” “丛儿啊,”老太太回忆起老国公爷还在世时,二小子性子从小就要强得很,什么都要和大哥比。 武艺,才学,他大哥做了什么,他也要学,不仅要学,还要胜他大哥一筹才高兴。 可最终,老国公爷还是定了大儿子作为世子,继承这百年爵位,戚丛才放弃处处和大哥攀比,闷头读书走了科举的路。 老太太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二小子心里还气着呢。” 算了算了,便如了他们的愿吧。 不然几个儿媳妇也不好过,老大家的掌家,性子势利,太过看重权势地位,老二家的面子上没说,可早就是离了心的了,小儿子家的……唉—— 蒋棠今日实在有些累了,沐浴完就躺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香气中醒来,感觉脸颊一阵痒意。 睁眼一看,只见床头一人覆在她身上,手中玩着一簇秀发,不时用发尾扫向自己的眉眼。 “嗯……春晓?” 等人清醒过来喊人的时候,那人才牵起蒋棠的皓腕,凑到唇边一吻,低笑出声。 “呵~是我。” “又是梦么?” 蒋棠半阖着眼睛,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她又做那种梦了。 “对,是梦。” 男人牵起她的手贴在脸上,蒋棠虽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却知道他一定在盯着自己,因为他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热了。 男子轻而又轻地吻了一下蒋棠红润的指尖,他在马上时就想这样做了。 蒋棠两颊渐渐浮上红晕,他要吃掉自己么? “你……你不可以这样。” “为何不可?” “因为你不是我的夫君,我、我要嫁人了啊——疼” 男人咬了一口她的指尖,低哼一声,终于放过她的玉手。 “这是惩罚。” 蒋棠脑子迷蒙,问梦中的男子。 “为什么要罚我?” 他没回答,只是问:“芝芝为什么想嫁人?” 芝芝是蒋棠的乳名,除了极亲近的人,没多少人知道。 “嫁人,离开,我就有家了。” 男人不解。 “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蒋棠下意识地否定,“不,这里不是家!我要离开这里,离开、离开戚炎。” 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恼了身后的男人,那人冷哼一声,沉声道: “哼!我不会让芝芝嫁给别人的。” 他双手紧紧箍着蒋棠的纤腰,似乎是要人融入到自己身体上似的,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蒋棠吃疼,这梦里的人真是霸道。 “疼…你是谁?” “……” “你到底是谁?” —— 翌日,蒋棠问春晓。 “昨夜我、我有没有说梦话?” 春晓挠挠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只说:“没有啊,小姐睡觉向来安静,没说过梦话呀?” 蒋棠闻言低头沉思,她鲜少出门,又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可是她这浑身酥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指尖似乎还留有那男子唇间的柔软,那温暖的怀抱,她觉得似曾相识—— 蒋棠摇摇头,否定自己荒谬的想法,不会的,一定是梦而已! “拿清心咒来,我要练字!” “呃、好的小姐。” 春晓不知为何小姐突然要练清心咒,难道是夜晚做噩梦? 半个月做了好几次春梦,蒋棠决定有必要好好练练字,清一下自己的淫邪念头。 不知道是不是练字起了作用,后来几晚都没有做过春梦,蒋棠稍微静下心来。 八月初九这一日,国公夫人宴请武侯夫人到府上赏菊,事实上是为了让蒋棠和武铮相看对方。 “我说你也不用臭着一张脸吧,我就这么讨你嫌么?” 柳慕容假装委屈看向戚炎,戚炎已经在院里练了一个时辰的枪,而且招式都是凶猛无比的那种,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小厮来报,“世子,夫人传话说,让各位公子小姐都去花园见客,该有的礼数不能忘。” 戚炎一枪劈坏靶子,吓得小厮后退了一步。 “知道了。” 小厮得到回复赶紧退下,今日世子爷心情不太好啊。 两人收拾收拾去到花园的时候,一园子的女客花枝招展,各种香粉气味熏人脑门。 第13章 蒋棠看见戚炎走在花园小道,连忙遁入花丛中避开他,自那日在马上他对自己耍流氓之后,这人就再也不掩饰他的恶行,每回见着都赤裸裸地盯着她,让她心慌。 戚炎看见她躲,呲笑一声,胆小鬼。 武侯家嫡出的二小姐,武芳媛见戚炎远远走来,顿时羞红了脸。 虽然她父亲也是武将,可父亲虎背熊腰,健硕无比,不像戚炎这般英气逼人,体魄修长。 难得他的五官也这么英挺,剑眉星目,武芳媛一眼就看上了。 亭子里的武侯夫人见状,心中乐开了怀,忙对女儿使了个眼色。 武芳媛今日穿的秀菊流星褂裙,跟园子里金灿灿的菊花相得映辉,她走到花园小径中候着,待戚炎经过时—— “芳媛见过世子。” 戚炎头也不曾移地身形掠过,直接进入亭子内,武侯夫人还有国公府的三位夫人均在。 “见过母亲和两位叔母,见过武侯夫人。” “炎儿来了,快坐!” “儿子军营中还有要事,就不陪长辈们赏花了,多有失礼,请武侯夫人见谅。” “应该的应该的,军中的事是大事,世子便先去忙吧。” 武侯夫人忙打圆场,刚才那一幕她都看见了,国公夫人掩唇挡住嘴角嘲讽的笑,真是不自量力。 “既是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你就去吧。” 国公夫人骄傲地让戚炎去忙,她的儿子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失陪。” 一来一回,戚炎连眼风都没给武芳媛一个,留她在小道上尴尬得脸色发白,泫然若泣,实在是丢脸。 武侯夫人嘴角抽抽不自然地笑着,“世子真是一表人才,还担得皇上的重任,不知城中哪位世家小姐能配得上他哦?” “是啊~说到这事儿我就头疼,要说他之前在边疆操练没工夫相看儿女吧——可如今他都回来了,让他看看哪家小姐合他心意吧,又说公务繁忙不得空,真是跟他老子一个样儿,一头栽进军营里了。” 国公夫人嘴上嫌弃着,眼神里的自豪可一分没少,武侯夫人嘴上奉承,可打心眼里骂她表里不一,看不上 她家女儿。 “喂喂,你刚刚看没看见武二小姐的脸色?哎哟~我看着都心疼啊——人家小姑娘不入你眼也不用这么不留情面吧?” 戚炎一言不发,临出府门的时候,武铮刚好赶到,看见这般大人物自然要拱手见礼。 第12章 “见过世子。” 戚炎视若无睹,跨步上马直接离去。 柳慕容扭头看了眼那武铮,再瞧瞧旁边这位爷黢黑的脸色,原来真正不入他眼的是这位啊,看来这婚事要真成了,武侯家算是整个得罪了这位爷啊—— “武铮见过国公夫人!” “呀!这便是府上的大公子啊,真是高大威猛,跟武侯爷如出一辙呢。” “武铮谢夫人夸赞。” 武铮谦逊有礼,虽人长得粗糙些,但是爱笑嘴甜,哄得在场的夫人笑个不停。 只有二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前阵子还因为武铮赢去了她家铺子被丈夫训斥了一顿。 “听说大公子在城中开了一家赌坊,还经常和人赛马,这年轻贪玩时可以理解,可日后成家了还要在那鱼龙混杂的地方营生不成?” “二夫人说差了,那赌坊可是三皇子的产业,我只是代人看管,武铮除了一身蛮力没有别的本事,除了帮三皇子看一下赌场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武铮摸着脑袋憨厚说着,既然是皇家的产业,二夫人悻悻住嘴,不好说什么,还想着今日武铮识相的话能把那铺子还回来,看来是没戏了。 “好了,今日开宴的目的是赏菊,大公子不如去花园看看,那花儿美不美呀?” 武铮了然,拱手离席。 蒋棠在花园一角等了许久,心中不能说不紧张,女子最重要的婚事,她今日就要相看未来的夫婿了,不知道那人是好是坏,她实在有些不安。 “想必这位便是表小姐吧。” “我是。你是……武大公子么?” “正是在下。”武铮一眼不错地打量蒋棠,如无意外,这便是他未来的妻子。 刚得知议亲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家主母会安排个什么七丑八怪的女子给他。没想到竟是这么漂亮的女子,要不是只是个表姑娘,估计也轮不上他了。 他在打量蒋棠,蒋棠也在打量武铮,他人很高,两个膀子粗壮如牛,五官还算端正。蒋棠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他长得并不难看。 “蒋姑娘和夫人所说一般,当真是人比花娇。” 蒋棠笑笑,随即和他攀谈起来。 她没怎么接触过外男,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题,幸好武铮嘴皮子利索,当她没话说时都会问她一些家常。 “蒋姑娘竟也是吴兴人士么?真是巧了,我也是!” “可武侯爷不是京城中人么?” “嘿嘿,这个嘛,家父旧时一直在南边镇守,后来在那边遇到了我娘……我在吴兴出生长大,十岁时才跟着父亲回到京城,所以说比起京城,钱塘江边才算是我的家乡。” “原来如此,我依稀记得钱塘县一带的吃食都偏甜,嘉兴河畔有很多炸鱼小店,到了京城之后浓油赤酱的,还不习惯了一段时间。” “没错没错,不过我啥都能吃,不存在不习惯。” 两人又聊了几句,在外人眼里看来,可以说是相谈甚欢,戚淑倩瞧见了,第一次赞赏蒋棠。 “看那两人聊得不错,不是还挺般配的?” 内心却笑,蒋棠也就能配上那样的。 武侯府的几个小姐也多是看笑话的心态,武二本来目中就没有这些庶子女的位置,武萱还小,什么也不懂,另外两个四小姐五小姐或许会觉得武铮得了个漂亮妻子,可是他们都爱拍武二和武六的马屁,所以也跟着看不起武铮。 蒋棠可管不着别人怎么看,总归,他们聊得还算开心,日后能过得有来有往的,这就够了。 “蒋姑娘,我是个粗人,日后若是惹你生气,一定要告诉我,不痛快了尽管打我便是,我绝不还手的。” 武铮大度地开玩笑,蒋棠也跟着笑开,他能这样说,应该是对自己是满意的吧。 心中忽然一阵悲悯,她的婚事总算是要定下来了,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呢。 本以为这婚事能顺利,可宴会后第二日,宫中忽然传出话来,说萧太妃娘娘思忆家乡,想召蒋棠进宫说说话。 老太太先是恭敬地送走了宫中的内侍,再偏头打量蒋棠,蒋棠自己也不解,为什么煜王殿下要找自己进宫陪伴太妃娘娘。 按理说蒋棠鲜有出门的,太妃娘娘怎么会知道她是吴兴人士呢? “既是煜王殿下的邀请,棠儿便去一趟吧,宫中规矩多,注意别冲撞了贵人就行。但也不用过多担心,萧太妃娘娘很和善的,能得她的青眼也是你的福气。” 国公夫人在旁边叮嘱蒋棠在宫里的注意事项,心下也有了计算。 煜王年近三十久久不见身边有人,世人都说他是个冷淡的,可见了蒋棠一次,难道就看上了,要真是这样,武侯府那边的提亲就—— 戚淑倩听了煜王派人来家里先是惊喜,可后来听见公公传唤的人是蒋棠,一气之下摔了整盒珠宝在地,萧太妃是煜王殿下的母妃,本以为煜王派人传旨是来找她的,她还高兴了半晌,现在告诉她传召的蒋棠!这怎么能让她不气! 摔完东西依然不解气,她要找蒋棠当面算账。 “好啊蒋棠,你可真是好样的。偷着藏着练字就为了勾引煜王殿下,想来书堂上你说自己天资愚钝都是骗我的,你骗了所有人就是为了那日在望月楼吸引煜王殿下的注意!” 戚淑倩双目怒瞪,指着蒋棠的鼻子破口大骂。 蒋棠出了前院的门那就遇上了气势汹汹的戚淑倩,蒋棠也能猜到戚淑倩会是什么反应,可她真不觉得煜王会看上自己。 “三小姐误会了,煜王殿下找我只是为了给太妃娘娘解闷,蒋棠自知身份低微,断不敢肖想煜王殿下。” 戚淑倩气极反笑,“呵~谁信呢。你敢说你一直在夫子面前表现平庸不是骗我,你敢说你在望月楼和煜王殿下对诗不是蓄谋已久?” 就因为自己被夫子夸了一句字好,戚淑倩就当着她的面撕掉自己的字帖,蒋棠从那之后再一次明白,自己不能有出头的表现。 可她一再忍让,换来的又是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蒋棠也忍不下去了,她问心无愧,可别人认定她有罪,她也没办法。 蒋棠脸色一凛,正色道:“三小姐这话说得岂不过分,总而言之,我对煜王殿下没有高攀之心,三小姐爱信不信吧。” 说完绕开怒气冲冲的人就想回去,戚淑倩没想到平日里畏畏缩缩的人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 第14章 “你还敢顶嘴!?” 戚淑倩一把抓住蒋棠的手拽住不让走,瞧见蒋棠白皙的皮肤时,眼中的怒火妒火更甚,想都没想巴掌就往蒋棠脸上扇去。 她要挠花这小贱人的脸! 蒋棠一只手挡住将要落到脸上的指甲,闭上眼睛等待疼痛传来。 “住手!” 预想中戚淑倩的巴掌没能落下,蒋棠睁开眼睛,便看见戚炎挡在自己身前。 戚炎一手抓住戚淑倩要打人的手,狠狠甩开,这戚淑倩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大哥,我才是戚府的三小姐,是你的妹妹啊!大哥居然帮她不帮我?!” 戚淑倩被戚炎的力道甩了个趔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哥居然帮着一个外人! “你要是还知道你是国公府的三小姐,你就该知道规矩!”国公夫人听见吵闹声便从屋中出来,听见戚淑倩的一番话就知道她的心思。 “武将不得与亲王私交,只要你一日还是国公府的人你就不可能进得了王府,还如此不知羞耻地喧哗,弄得人尽皆知。是想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们镇国公府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吗?!” 国公夫人凌厉地瞪向侄女儿,有一句更严重的话她还没说出口,难道要让全家跟着你陪葬不成? 戚淑倩咬牙不言,她不服气,明明她才是京城中一等一的贵女,如今却被蒋棠这种人抢了先,这国公府三小姐不当也罢! 国公夫人哪里不知道戚淑倩的想法——想分家好可以嫁入王府。 要说想分家不止戚淑倩,国公 夫人也想啊,府中三房每日都是一大堆事,她管家就累得不行,这个她要应酬,那个等着她处理,还有这缺脑干的时不时就给她惹点麻烦,她才是最想分家的人。 奈何老太太一直不发话,她一个做媳妇的哪里敢提。 “表姑娘今日先回院里休息吧,明日进宫的人来接切记小心谨慎。” 说完对着还倔着的戚淑倩说道:“三小姐出言不当,有失规矩,罚跪祠堂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凭什么罚我,我不服!” 戚淑倩不知悔改,国公夫人难能容她挑战自己的权威,叫了两个壮婆子把人拉走。 “给我盯好她,跪满两个时辰为止!” 府中事忙,国公夫人处理完这桩纠纷就离去,戚淑倩被带走前狠狠瞪了眼蒋棠,这件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院中渐渐只剩下蒋棠和戚炎,自从上次在马场,两人已经好几日没碰过照面了。 “可有伤着?” 无妄之灾,蒋棠暗暗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 第13章 “那日在马场骂我不是骂得很有气势?怎么今日像个鹌鹑一样任人欺负。” 戚炎嘲讽,蒋棠本不想跟他多接触,奈何他实在是太气人,控制不住地就想顶回去。 “世子大概是不会知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吧,因为住的是别人家,吃的是主人家给的食物,穿的是主人家给的衣裳,可以说我这一身肉都是靠着国公府才长起来的。” “所以我必须处处躬身,因为这里的每个人甚至是每一寸土地都对我有恩,我不能反驳,不能出头,甚至不能叫屈,不管什么事都只能硬生生地忍着,扛着。” “我用尽全力来报恩,对你们好,可是我知道,不管我在这里住多久,做多少糕点给大家吃,对富贵的国公府来说都是可有可无,我永远都是个外人,根本就进不了你们的眼内!” 蒋棠囫囵说完,最后只剩无力,还有羞耻。 明明是自己依附在戚家,现在却在戚炎面前喊着委屈,这跟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戚炎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是你自己想岔了。” “有没有想岔我自己知道,总之,你们的恩情,我永远都还不完——” 她这幅无可奈何,想和国公府断开又因为恩情永远断不了的模样惹怒了戚炎。 戚炎向前一步狠盯着蒋棠的双眼,她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他? “我从来没有以恩人自居,也从来没想过要你报恩!” 蒋棠今日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发怒,要是她自己碰见这样一个人,估计也会失望透顶吧。 闭了闭眼,理智回归,蒋棠又是平日那个温婉平和的表姑娘了。 “世子说得对,是蒋棠想岔了,我这就回去反省。” 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改变想法,这个口不对心的女人! “你——” 戚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蒋棠不给他机会,福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翌日一早,有宫里的人来接,蒋棠惊讶地发现戚炎居然也在门口候着。 “今日我当值。” 蒋棠点点头没说什么,昨日和他一番争论,眼下她见到他不禁有些尴尬。 宫门外,蒋棠下了马车换轿子,宫内不能骑马,所以戚炎也在宫门前停下。 轿子外,蒋棠听见戚炎沉沉说道:“我今日在大殿当值。” 蒋棠低声回答,“好。” 心下稍安,幸好还有戚炎在,不过她记得戚炎本应该在月底当值才对啊? 或许是轮值换了吧,宫中的值守都由羽林军负责,各军营轮着安排,严谨复杂得很,蒋棠也搞不清楚。 皇宫真大啊,入了宫门还得坐轿子走一段路才到萧太妃所在的临华殿。 下了轿子自有宫女太监带路,宫道又长又深,蒋棠不敢多看,只觉得余光都是红色的高墙,连天边都挡住了。 到了屋内,更是金碧辉煌,两只金丝绕成的凤凰立在坐榻旁边,屋内的摆件不是金做的就是玉做的,黄橙橙的光晃得眼睛都疼。 “蒋姑娘。” “民女拜见太妃娘娘。” “你不用多礼,随意落座便好。” “多谢娘娘。” 蒋棠起身坐在萧太妃下首,眼带惊讶地看向萧太妃,这太妃竟穿了一身青衣,乌发梳成坨坨包进青衣帽中,身上还有一股常年待在寺庙中的人才有的线香味。 而且最让人惊讶的是,她十分年轻貌美,看着应该大不了煜王殿下几岁。 “你这样看着我是在猜我的年纪?” 萧太妃了然,弯起唇角对她笑笑,这一笑居然比满屋子的金器都要迸发光彩。 “民女只是觉得太妃娘娘保养得宜,看起来十分年轻。” “呵呵,什么保养得宜,我遁入空门八年有余,早已不在意这一副皮囊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今日见蒋姑娘……嗯——我们江南水乡的儿女果真长得好!” 萧太妃说话缓缓的,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吴音侬语,蒋棠十分怀念,便放下紧张说话。 “我虽是煜王的母妃,可却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先圣治太后在生下煜王后没过几年就病逝了,那年煜王才九岁,先帝看我与煜王年纪相仿,就把他放在我身边照顾着。” “煜王殿下得知民女是吴兴人士,便宣我入宫陪太妃娘娘解闷,一定是对您的一番孝心吧。” 说到孝顺,蒋棠以为萧太妃会高兴,可是她只是垂眼笑容淡了淡,便转移了话题。 同样是远离的家乡好久的人,自然就有共同话题,江南的烟雨风景,乌镇小船,聊偶尔下一场雪人们就能高兴许久,两人说得起兴,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煜王阻止了宫女的通报,站在门口看两人笑得如孩童一般,那人的笑颜落入他眼中,他便也跟着弯起唇角。 还是蒋棠先看见了他,赶忙起身行礼,煜王伸手扶住她手臂,让她不用多礼。 “蒋姑娘能替本王哄母妃开心,便是功臣,日后再见着本王,不用行礼!” “蒋棠不敢邀功,能和太妃娘娘聊一聊家乡,也是我的荣幸。” 蒋棠确实高兴,对着煜王展开一个没有防备的笑。 萧太妃在一旁看着,煜王雍容华贵,蒋棠温婉可人,实在是般配,便提议道。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都聊一晌午了,蒋姑娘难得进宫,不如去御花园看看风景吧,煜王,记得好好招待蒋姑娘。” “是,母妃。” 宫中小路多,九曲十八弯的,没人带着还真容易走错。此时两人离了临华殿,蒋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抬头有好几处明黄的檐角,檐角下是红色的宫殿,往外是岩白色的凭栏,不时能看见三两青绿裙装的宫女,或弯腰弓背的小太监快步经过。 煜王见她好奇,便指着几处能看清楚的宫殿介绍给她听。 “那是藏书阁,是宫中最高的楼阁,藏书阁为中心,南面是大殿,皇上和臣子议朝的地方,大殿后面是政事厅,皇上平日里就在那儿处理国事。” “东南方是养心殿,是皇上的寝殿。” “皇上的寝殿不是在后宫么?” 看书上说,皇上白日处理事务,到了夜晚就要翻妃子的牌子决定睡在哪个寝殿,所以蒋棠一直以为皇上是没有寝殿的。 第15章 “呵——皇上也并不是夜夜都在后宫的啊,有时候皇上批奏折晚了,就在养心殿歇息的。” “原来是这样啊。” 蒋棠尴尬笑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才知道,原来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蒋棠在这儿宫里像个刚出笼的小鸟一样处处好奇,煜王一一作答。 见她性子单纯,探知欲强,倒不像是在望月楼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拘谨。 两人边聊边走,待到了御花园亭子中,聊到蒋棠之前送到望月楼的字帖,煜王忽然来了兴致,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在亭子中,互相探**字的心得。 “三皇子吉祥。” 宫女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只见一男子进入凉亭之内,看着像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一身朝服,应该是刚下朝。 “皇叔真是好兴致,咦?难得见皇叔身边有美人相伴呢。” “三皇侄莫要失礼,这是国公府家的表姑娘的。” 煜王收了笔,对来人收敛了浅笑,介绍道。 蒋棠适时行礼,“蒋棠见过三皇子,三皇子金安。” 三皇子浅浅看了一眼蒋棠,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句,“哦!国公府的?” “三皇侄此时不在大殿内,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事关江南一行的事。” 三皇子说完顾忌地看了一眼蒋棠,蒋棠顿时明白。 “煜王殿下,我出来这一趟有些走累了,想回太妃娘娘处歇息一会儿。” “好,本王让人带你回去。” 蒋棠应好,离开凉亭路过三皇子身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三皇子却理也不理。 蒋棠心里一惊,此人好生傲气。 在太妃娘娘处用过午饭,蒋棠便告辞,临走前萧太妃让她多去煜王府玩儿。 “虽然我没有去看过,可听煜王说府里有一片梅花林,等到腊月的时候定是十分美的,你替我多看两眼吧。” 听闻此言,蒋棠也不禁期待着,笑了笑说好,便告辞了。 待蒋棠离开,萧太妃站在煜王身旁,“虽然亲王不能和武将家过于亲密,可她只是国公府的表姑娘,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娶她。” 煜王殿下笑容不变,“人家正在议亲呢,很快就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我都替你问清楚了,只是相看过一次,还没有定下来,你要是有心,就是使些手段也无妨。” 他年近三十还未成婚,民间早有流言蜚语,她总该为他多想一些,萧太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男人笑容不再,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你明知我是个什么意思,三娘我——” “你该叫我母妃!” 萧太妃听到那个名字就头疼,呵斥了他一句,拧眉瞪了煜王一眼就离开,看方向又是去的宫中的三清观。 煜王没有回头,站在原地神情痛苦,“可你说过,我可以唤你三娘的……” 第14章 “太妃娘娘只和我聊了家乡的趣事,旁的没说什么。” 戚老太太闻言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对蒋棠说道:“棠儿,或许煜王殿下真的看上了你,可你身在国公府,是不可以和亲王结亲的,我知道女儿家婚事宜高不宜低,可是你也要为国公府考虑知道么?” 蒋棠惶恐,跪下一番言语诚恳保证不敢为了高攀煜王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而且我认为煜王殿下真的只是为了给太妃娘娘解闷才传唤的我,请表姨婆放心,蒋棠的婚事全凭国公府做主,定不会攀高俯低。” “好好,老身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两日武安侯府还未给出答复,估计过几日误会消除了就会正式上门提亲,我让大夫人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你就安心等着出嫁吧。” 武侯府 武宏刚从南边回到京城府中,便听说妻子给武铮相看了一门亲事,少不得要过问过问。 “虽是国公府表姑娘,没有什么根基,但那可是国公府啊,日后就是她的娘家,又是个大美人,我可是费劲心思猜说服国公夫人将她许配给大郎的,只要侯爷您一点头,我马上差了媒婆正式去提亲。” 武侯夫人邀功似的说得自己有多辛苦,吊着眼睛看她家侯爷的脸色。 就怕丈夫看出自己没把庶子当一回事儿,给他配个落魄孤女。 武侯一向不太管家里的这些事情,整个家都是交给妻子打理,对此他只是点点头。 “嗯,夫人看着把礼数都做周全便好,礼品一定要送够,不得出任何差错,免得别人说我们侯府没有教养,我们家不差那点东西。” 武侯深知妻子的品性,小门小户出身,总爱占点小便宜。 武侯夫人忙不迭地点头,“那是一定的,侯爷还不知道我么,做事少有差池的。” 自家丈夫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好面子,被他听见外面的人说上一句侯府不好的话,他便要大发脾气,对全家一顿教训。 怕他不满意自己找的人,武侯夫人继续夸赞道:“蒋棠真是长得好,整个京城没几个比得上的,还是江南出身,和大郎也有话聊——” “那姑娘姓蒋?” 武宏举着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江南出身,姓蒋…… “是啊,侯爷可是……有什么忌讳?” “无事,铮儿成亲是大事,待我选个好日子再和你一道上门提亲吧。” 武侯夫人唯诺应下,心下却嘀咕,这庶子的婚事哪里还值得侯爷亲自操持,难道真就因为是那个女人生的,所以比较看重。 思及此,武侯夫人忽然变得不得劲来了,什么时候侯爷对那小贱种这么关心,明明嫡子都没有过问多少回。 转眼就是中秋佳节,如戚淑芸之前说的那般,国公府一家齐聚在望月楼赏月吃酒,好不温馨。 戚淑倩今日很高兴,煜王殿下果然看不上蒋棠那种女子,也就传唤过那一次,这几日蒋棠还不是窝在那个偏院里。 只要等分家,分了家,她就不是国公府的人了,到时候她一定能让煜王殿下看中自己! 戚淑芸见旁边三姐姐想事情想得乐呵呵的,好奇地探头过去望着问:“三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想分家呀!” 戚淑倩想得出神,被四妹妹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就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 话音一落,桌上说笑的声音瞬间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戚淑倩。 完了!戚淑倩神色一慌,赶忙找补,“不、不是,我说错了。” 可是她刚刚说得大声,不止桌上的,房内的人可全都听见了。 戚二爷狠狠剜了一眼戚淑倩,大声呵斥,“你这孽障胡言乱语些什么!!” 戚老太太眼神冰冷,板起脸色放下筷子。 ‘叮’的一声,吓得戚淑倩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告罪。 “祖母赎罪,是淑倩吃醉了酒,才口齿不清失言,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戚老太太端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几个孩子心思各异,缓缓开口。 “行了老二,你也用不着对着孩子发脾气,淑倩也坐下吧。” 戚淑倩悻悻然坐回原位,戚二爷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态度,尴尬住了口。 三房兄弟妯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老太太的心思。 “本来呢,我是想过完年再说的,既然今日有人提起,我便先问问你们的想法吧。” “母亲一心为了儿子们着想,理底下这些小的做什么?”国公爷瞪了一眼戚二爷,这二弟怎么管教的儿女,这大好的日子都让她毁了气氛。 “是啊母亲,分了家,儿子就不能日日看望您了,怎好在您身边伺候呢?” 老太太摆摆手,心意已决。 “老大老二的意思我明白,我如今还没老到要你们床前侍奉的地步……如今,三房的孩子也大了,你们各自有自己的路要走,总窝在一起,难免碍着一些人的心思——” 说到这儿,老太太扫了一眼戚淑倩和三夫人,戚淑倩头越发低垂,而三夫人咬咬牙不敢说话。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既如此,等到了年后,请族中长辈到祠堂做个见证,把家分了吧,戚丛,戚行,国公府照例得留给你们大哥,你们趁这几个月看看外面的宅子,先准备好了才不容易慌张。” 戚老太太说完安排,桌上长久无人说话,还是戚三爷戚行先站起来回话。 “儿子一切听母亲和大哥的。”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便各自回府吧。” 国公府要分家了,蒋棠身为表姑娘,没有插嘴的资格,即便分了家,她也只有国公府能待。 只是最近几日,武侯府那边还未传来结亲的消息,她心下有些担忧,怕是——武侯一家并未看上自己。 蒋棠微微叹了口气,甩甩头不再想,反正有国公府在呢,表姨婆不会让她一直待字闺中的。 “呼——月亮真圆啊!” “棠表妹留步!” 第16章 月至中天,蒋棠往偏院方向走,一边抬头看散发着幽光的明月,刚走过书堂拐角,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二公子?” 蒋棠定睛一看,原来是戚熵,他突然飘出来真是吓死人了。 “二公子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戚熵摇晃着上前,蒋棠皱眉后退了一步,二公子身上好重的酒味。 “上次,棠表妹就是在此处捡到了我的玉佩呢,嗝。” 蒋棠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戚熵醉意上头,盯着蒋棠姣好的容颜,内心的欲望压抑不住,饿狼扑虎般一把抱住蒋棠。 “表妹长得真好看呵~嗝,要不就嫁给我吧,武铮那个狗东西哪儿配得上你啊。” 他整个人扑过来,蒋棠不设防被戚熵抱住,心下大惊,双手推拒着,“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听说武侯府那边都没个消息,要不表妹嫁给我,表哥不比那武铮好多了!” “二公子喝多了,快来人啊,二公子醉倒了——” 蒋棠听他胡言乱语,装作听不懂地喊人来帮忙。 可是这条道上的下人早就被戚熵调走了,美人在前,戚熵忍不住上嘴轻薄,蒋棠吓了一跳,大喊救命。 下一瞬,身上的负重就消失了,戚熵被人整个提起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哎哟——谁啊,哪个王八蛋打我?!” 戚炎一言不发,冷眼瞪着地上大呼小叫的人,仿佛在看一具尸体,而不是自己的堂弟。 就他这还是武将家的孩子,连基本的武功都不会。 “大、大哥?!” 戚熵爬起来一看袭击他的人,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他从小就害怕戚炎,看见戚炎就想老鼠见到猫一样怯缩着。 戚炎看都不想看他那窝囊样,只背对着蒋棠说 “你赶紧回院吧,这件事谁也不要说,我来处理。” 蒋棠受了惊吓,也不管这两兄弟在闹什么,直接跑了。 直到跑回院中,蒋棠才定下心来,没想到戚熵居然对自己打这种主意,这、这怎么可能呢? 二夫人平日里最看不上蒋棠,沾上一点儿都晦气的程度,要是被她知道戚熵对蒋棠有心思,一定会为了包庇戚熵而发难于蒋棠。 “怎么了小姐?满头大汗的。” 春晓见小姐回来呆坐在一旁,把洗漱的东西放在一旁,问道。 “无事,你下去歇着吧。” “好。” 戚炎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所以蒋棠什么也没说,洗漱完换下衣服躺在床上歇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戚炎会怎么处理戚熵,她胡思乱想着,忽然听闻窗台处有动静! “谁唔!?” 戚炎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大叫。 蒋棠惊怒,这恶人!居然、居然夜闯她的闺房! 一把拽下他的大手,即使怒气冲天也不敢大声说话,要是被人知道这大半夜有男子在她房中,她十张嘴也说不清。 “戚炎!你太过分了!” 戚炎一屁股坐在她的床踏上坐下来,一副赖着不想走的姿态。 蒋棠坐起来推他。 “你走,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刚刚可是帮了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这是两回事儿,总之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不合适!” “不、走。” 戚炎贱兮兮地吐出两个字,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好笑。 第15章 蒋棠气结,小时候也是这样,突然就进入她的房间霸占她的床榻,赶也赶不走。 每每小蒋棠不准他进入院子的时候,戚炎便趾高气昂地说道:“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句话堵得蒋棠底气全无,这里确实是他家,他是尊贵的世子爷,整个国公府都是他的,而她只是来投靠的孤女。 蒋棠对他总是无可奈何,只好下了床榻。 他想躺就躺吧,她去小厅的椅子上坐着睡。 还没走两步,被人拦腰抱起躺回床上,戚炎把人抱在怀里躺下,手臂锁住蒋棠的纤腰。 怀中的人扑腾得像条离了水的鱼,“戚炎你放开我!” 这人怎么能这样?明知道她都要议亲了,还这么没有规矩地睡在她床上! 蒋棠想拽开腰间的手臂,奈何她两只手也掰不动他一只手掌,奋力了好久也只有自己气喘嘘嘘,白费力气。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你别胡说!” 蒋棠听不得他那没羞没臊的话,两人只不过是小时候一起躺过一张床榻睡晌午觉而已。 那时戚炎鞭伤刚好,就来找蒋棠报仇,先是笑眯眯扮好人把人哄着爬上了寿安堂院子里的树,然后自己跳下去把小蒋棠留在树上。 小蒋棠抱着树干怕得直哭,戚炎还在树下骗她有毛毛虫吓她,小蒋棠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幸好下人发现赶紧告知戚老太太,才把小蒋棠从树上救了下来。 小蒋棠受了惊吓,在老太太怀里哭得直抽抽,哭累了就睡着了,两人在寿安堂睡了一觉。 就是孩童时候一起睡的晌午觉,被戚炎说得暧昧之极。 “别担心,戚熵那小子不敢说出去的。” 他突然说道,蒋棠挣扎的动作一顿,刚刚还在想这人会怎么处理戚熵呢。 “你揍他了?” “没有,就是让他在湖里清醒清醒。” 戚炎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把人扔进湖里是件多么平常的事一样。 “哈?” 蒋棠听不明白,戚炎却不想多聊,紧了紧手臂闭眼睡觉,双臂肌肉鼓动,一不小心蹭过隆起的下缘。 “你!” 这流氓! 蒋棠脸颊红透,又去扣他的手,不能让他得逞! 戚炎身体一顿,耳根微红,力道松开了些。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还不如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报复她来得干脆。 戚炎嗅了嗅她身上的暖香,阖目。 “没什么,歇息吧。” 啊? 蒋棠无语,这人怎么如此不要脸!! 戚炎身上常年热得像个火炉一样,而蒋棠就不同了,女子体温一般都要比男子低一些,蒋棠身上软软的凉凉的,戚炎抱着可舒服了。 八月秋意渐浓,日头一下去就开始转凉,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戚炎身上暖暖的,蒋棠靠着总觉得很安心。刚刚挣扎了那么久,也累了,看那人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气着气着也渐渐睡去。 等到怀中的人呼吸变得平缓,戚炎才微微放松了手臂,对着熟睡的人喃喃自语。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从离开府中去到边疆那日起,戚炎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府再逗逗那个娇娇怯怯的小蒋棠,虽然他答应过不再欺负她,可那又怎样? 他可是国公府的世子,他想做的事谁能阻拦! 可是父亲铁了心要驯他,加上边疆事务多,蒙古人不断在边缘试探挑事,他渐渐担起了守卫国土的重任,不能轻易回京。 再次回京已经是四年后,边疆习武的那几年,他长高了也变壮了,整个人变了个样。 她见了自己居然不怕了,以为他是上门的客人,笑意盈盈地给他指路。 “公子若是不认得府中的路,可以找门童带你走。” 四年间,戚炎变了样,蒋棠自然也长成了,那时刚好是年节期间,她穿着府中特制的新衣裳,一袭袄裙披风衬着她乖巧动人。 他没反驳自己不是客人,只想向前揪揪她的脸蛋问她还记不记得戚炎是谁。 作为国公府世子应当稳重,不能由着性子来,这是父亲在耳边念叨得最多的,而他,一次又一次与敌人的战斗中,早已成为了父亲所希望的那样。 可他真得很想再逗逗她,像以前那样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身后吓唬她,用手把她的脸蛋搓圆弄扁。 他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他就再次被召回边疆,回到战场中去,后来他每年都会回京,她很少出院子,但是他每次都会找机会去偷偷观察她。 看她长得越来越漂亮,出落得越来越动人,戚炎内心捉弄人的心情渐渐变了味儿,他想狠狠把人抱进怀里遮住,谁也不给看不给碰。 待怀中的人睡熟,戚炎就原路从窗台掠出离开了。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柳慕容的口气活像呵斥晚归的丈夫,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去欺负人家小姑娘。 戚炎瞪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 “这么晚来有事?” 柳慕容正色道:“江南水寇四起,皇上派太子殿下前去镇压,被煜王殿下抢了。” “煜王?” “嗯,煜王殿下本来是不干朝政的,可是最近他行迹可疑,还频频跟三皇子接触,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7章 “你也知道,皇上一直看不上这位继皇弟,连他请求带着萧太妃出宫立府都不批准。” 皇上是先圣朝太后所生,煜王殿下是先帝晚年和当时的继皇后,也就是先圣治太后所生,两人年龄足足差了三十岁,就连当朝太子,都比煜王殿下大十岁。 “嗯,那武将呢?皇上指派的武安侯?” “不,是你。” “说是为了锻炼年轻一辈,你又是年轻一辈中最有本事作战经验最长的——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武安侯可是连兵都点好了,皇上却把这份差事给了你……你觉得皇上在想什么?” 戚炎眼眸沉得可怕,眉头夹紧,家里这个等着出嫁的还没处理好,又来了差事,等他从南边回来,人家早就投入别人怀中了。 “不管皇上在想什么,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即可。”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旨意估计明日就会到你府上,你可别把兄弟我拱出去哈,我为了你收集情报都快被我爹打死了。” 柳慕容哀怨,他只是多问了几句而已,又不是想揣测圣意。 “你哪天被宰相大人打死绝对是你自己作死,跟我无关。” 戚炎无情赶人,气得柳慕容吹鼻子瞪眼。 蒋棠醒来的时候,戚炎早就离开了,她松了口气,照例去给老太太请安,却得知戚炎要去江南平乱的消息。 她顾不得打听戚熵的情况,差点就笑出来了。 戚炎偏头瞧见她勾起的嘴角,心里气笑了,哼!这小妮子。 等到了傍晚,府中给戚炎办了场践行宴,大家都在说戚炎即将护送煜王殿下到江南打击水寇的差事,每个人脸上都是喜色,镇国公府能得皇上重视,就是他们的幸事。 连蒋棠连上都浮现了笑容,举起酒杯祝他一路顺风。 这个恶人走了,她的婚事就能顺遂了,煜王下江南这一趟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也不好说,等到他回京,蒋棠早就成了他人妇了。 戚淑芸也有样学样地拿着茶杯和蒋棠玩碰杯游戏,蒋棠开怀与她碰杯,把杯中的果酒一饮而下,脸庞渐渐被酒意熏红。 戚老太太叮嘱大儿媳要好好孙子准备好南下的物资,转头又对戚炎说:“你虽然在边疆的时间长,可江南的水寇可沙场的战马不一样,出发前多问问你父亲,他曾在江南待过一段时间,或许能给你一点建议。” “孙儿知道的。” 蒋棠忆起小时候在吴兴家中度过的模糊记忆,自己本该有个安然无恙的好时光,可却被那可恨的水寇残害满门,此时恨不得戚炎这次江南之行能把那水寇全数歼灭才好。 “棠表妹来京十余年,不曾回过家乡探望,不如随我回江南祭拜祖先,好让他们在天有灵,保佑棠儿表妹婚姻幸福美满。?” “我?跟着去?” 戚老太太看了眼蒋棠,犹豫着,“可棠儿一个姑娘家,你又是去处理公事,万一她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 “此行煜王殿下也在,况且又不用棠表妹上战场,只派人送她到老宅家中去即可。” 蒋棠完全愣住,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神来一笔,她确实有想过回乡探望的想法,可山高水远的她不敢提,眼下戚炎居然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很想答应,可蒋棠知道,戚炎绝对没安好心。 蒋棠刚思虑好说法想要回绝,戚炎慢悠悠地一句,“虽然表妹已然是国公府的人,但人不能忘本,规矩不能忘——” “这……” 老太君听了这话,眼神在蒋棠和戚炎之间游移,戚炎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蒋棠始终姓蒋,而且是蒋家唯一的血脉。 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戚熵裹了裹衣裳,眼神小心地扫向蒋棠,又看向戚炎,如今他对蒋棠是一点都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了。 他昨晚在湖里受了冻,秋风一吹就发抖,全拜戚炎所赐。 老太太点点头,准许了。 “炎儿说得对,棠儿也大了,合该回去告慰一下亡灵,之后的亲事也才合情合理。” 蒋棠回绝的话堵在喉咙,抬眼应是的时候分明看见了那人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 第16章 “江南不似边疆沙场,水路多,且那水寇是地头蛇,地形、作战方式都和你熟悉的边疆不一样,我让你费叔跟着你去,当年他跟我在江南筹粮,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有一定了解,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他。” 书房内,戚镇和戚炎相对而坐,戚镇马上就要回边疆了,临行前,还是得好好嘱咐儿子一阵。 “当年国库告急,又恰逢北方蝗灾,边疆的将士们都是有一顿没一顿地撑着,蒙古军也是如此,窘迫得红了眼,就大军压境来抢,朝廷拿不出军饷来,只派了大臣和军队去南边筹粮,我和你费叔叔一路求了江南的官员不下百人,都说办不了。” “后来,是蒋家家主上门来说他们商户手中还有一些存粮,可以筹集给我们,才让我们度过了难关——蒋家是最仁义的,本来我想着等边疆稳定了,再上奏皇上蒋家的仁义之举,可我们离开江南还没出一个月,就听闻蒋家的噩耗——” “所以你明白为何小时候我会揍你揍得那么重了吧。此行你一定要护好蒋棠,让她平安无事地回去祭祀,完完整整地归来,蒋家对我们家,乃至整个戚家军都恩重如山。” 戚炎听完久久未能回话,他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些隐情。 “是,儿子定会护她周全。” “江南一带这么多年都是武侯在镇守,此行你一定会遇到武侯的旧部,切记不可冒犯,虽然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可武侯此人看似憨厚,其实内心城府颇深,你对上他,他未必会顾忌你的身份。” 镇国公打量了戚炎许久,他把唯一的儿子带在身边亲自管教,见他从小时候的乖张任性到现在的沉默稳重,终是能撑起镇国公府的责任,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儿子省得,打交道的事我不在行,交给费叔便是。” 戚镇哼笑一声,这小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不爱做的硬摁都不低头。 “听说你昨晚把戚熵扔湖里了,为何?” 戚炎垂了下眼皮,整理整理自己袖口,“没什么,看他不顺眼而已。” 戚镇虎目瞪去,“臭小子!一家人哪里会有不顺眼,别是你弟弟犯了你的忌吧?” 戚炎没回答,从椅子上站起来告退,“儿子还有军中事务要交接,便不陪父亲谈心了。” 戚镇看他那死倔的样子就烦,摆了摆手让他滚。“不聊就不聊,谁稀罕似的。” 西北偏院 “小姐回乡难道不用人伺候,为何不让我跟着小姐去呢?” 春晓也想跟着大部队去江南,留她一个人在偏院她岂不是无趣死了。 “只是回去祭祀一趟,很快就回来了,而且本来我就是跟着世子一起走的,他都没带下人伺候,我哪里敢带人啊。” “可是——” “好啦,时间不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快去帮我收拾东西吧。” 春晓扁扁嘴,小姐说得没错,她只好放弃,“哦——” 蒋棠给自己收拾了几本书和字帖,想了想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盒子,里面有一个玉佩。 是蒋棠小时候随身带着的,后来来到国公府,小蒋棠每每见着这个玉佩就哭,春晓就把它取下来收好。 十余年过去了,蒋棠心中的悲伤早已淡去,如今她要回去了才想起来还有这个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是蒋棠父亲亲手雕的字——芝芝。 “爹爹,娘亲——” 出发的时日定在八月二十一,临行前,武铮在城门处给蒋棠送行。 “我爹说,等他选好了时日,估计你回来之后就会上门提亲,我等你回来。” 他说的直白,蒋棠脸色红红,只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我……等你回来。”武铮目光灼灼,全然不顾戚炎在旁边目光不虞地瞪着他。 戚镇的副将费群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哈哈——” 好个屁!戚炎大喊一 声“出发——” 蒋棠对武铮说了一句,“我走了。” “一路保重。” 上了马车,蒋棠颠簸了半日才到运河码头处,煜王和他们不同路,此时已经在运船甲板上等着戚炎他们了。 “蒋姑娘——” “煜王殿下。” “来,本王扶你。” 煜王瞄了一眼岸边紧盯着自己的戚炎,眉眼笑意深了深,欲伸手扶蒋棠上船。 蒋棠手还没碰到煜王的手指,就被戚炎一把牵住往前一跨,顺利踏上了甲板。:= 戚炎恭敬地对还伸着手的煜王言道:“煜王殿下还是回船舱内歇息吧,甲板边缘危险,小心掉下去。” 老东西。 煜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脸上笑意不变,“世子说得有理。” 第18章 好久没坐过船了,蒋棠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在船舱内睡了一觉后,舒服多了就开始觉得无聊。 入夜,用过饭菜之后,蒋棠走到甲板上吹风,看见煜王殿下也在。 蒋棠看见煜王殿下就想起临出门前,戚淑倩到她的院子警告她说:“这一路你给我离煜王殿下远点,不要以为煜王能看上你,以你的身份连做煜王殿下的良娣都不够!” 本想静悄悄回船舱内,可是木板的咯吱声还是让煜王发现了她,只好转身见礼。 “本王说过蒋姑娘见了本王可以不用行礼。” “谢煜王殿下,但礼不可废。” 赵煜无奈地笑了笑,蒋棠跟母妃还真像,都一样固执,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蒋姑娘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殿下请讲。” “本王想带你见一个人?” “……谁?”这次下江南难道还有别的人物么? “随本王来。” 戚炎眼神随时注意着甲板上的蒋棠,只见蒋棠福了福身子就要行礼,被赵煜托起,煜王殿下温文尔雅地笑着说了什么,蒋棠欣然答应,戚炎不禁眉头皱紧。 “煜王殿下,您要带臣的表妹去哪儿?” 戚炎一堵墙似的堵在两人面前,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煜王分明想带蒋棠进入船内的厢房。 赵煜怎么会不明白戚炎打得什么主意,侧了侧身子让蒋棠自己说。 “没什么,殿下不过是想让我见一个人。” “煜王殿下还带了什么人?为了殿下的安全,请让臣也见一见殿下的贵客。” 赵煜敛了神色,只道不可。 两人僵持不下,蒋棠打圆场。 “不如我去看了之后再告诉世子爷吧,左右不差这点功夫。” “行。” “不行!” 戚炎一口回绝,万一是这老男人的鬼话怎么办,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相信赵煜? “只是本王的一位红颜,这一趟路途遥远,本王想请蒋姑娘和她说说话,解解闷怎么了?世子是担心本王会伤害你家表妹么?” 蒋棠腹诽,他才不会担心! “既然如此请殿下允许臣守在门口,万一有危险,臣也好及时救驾。” 赵煜无可无不可地看了他一眼,带着蒋棠进了船舱,心中不屑。哼~连自己的真心都搞不清楚的世子爷,迟早有你大苦头吃—— 蒋棠进入厢房,赵煜一把把门关上,里头的人闻声走了出来,虽然不再是那身青衣,身着华服的女人吓了蒋棠一大跳,刚要惊呼出声,想起戚炎就在门外。 “太妃娘娘?!”蒋棠捂着嘴巴轻声唤人,眼睛里全是惊悚,后宫的娘娘居然跟着煜王殿下出宫了!! 这肯定是不可以的,除非有皇上的允许,否则后宫的嫔妃不得私自出宫,而且看煜王殿下遮遮掩掩的态度,这很大可能是瞒着皇上在做的事情。 萧太妃不自然地笑笑,上前拉着她的手入内室说话。这艘船大得很,厢房虽小,可是也分了小厅和内室。 “太妃娘娘怎么也在下江南的船上?” “这个……唉——说来话长,蒋棠姑娘日后还是唤我三娘吧,这是我在娘家的排行,除了煜王,没几个人知道。” 蒋棠实在觉得事情不简单,但是也不好多问,只是和萧三娘说了些期待路上的风景,家乡变化的谈话。 为了方便蒋棠能每日都能和萧三娘聚头说话,煜王把蒋棠安排在萧三娘的隔壁厢房。 蒋棠顶着戚炎灼灼目光回禀:“没有什么人,就是个女子而已。” 戚炎冷冷地盯着她,不发一言就走了。 房内,赵煜讨好般端着一碟子糕点上前,萧三娘背过身子不接不看,全当他不在。 赵煜叹了口气,劝道:“你别气坏了身子,多少吃一点吧,你今日一整日都未进食呢。” “饿死最好,拖着这有罪的身子在人世又有什么意思,不如随先帝去了罢。” 萧三娘梗着脖子,就是不吃不喝,一副要生气到底的样子。 气他行事鲁莽,气他枉顾性命,要是被人知道他偷藏后宫太妃出宫,别说他还能不能继续做这个亲王,或许连性命都不保。 赵煜脸色黑透,被她的话伤透了心,哑着声音问道:“我就这么讨你嫌么?” 萧三娘红唇微张,终究未说话。 赵煜咽了咽喉中的酸涩,大步离开厢房,独自在甲板上饮酒至天亮。 第17章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床也是生的,蒋棠有些睡不着,靠在床头思索着煜王房中的太妃娘娘,要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戚炎进入厢房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棠皱着眉头担忧得出了神的样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 语气熟稔得像是晚归的丈夫。 蒋棠拢了拢身上的中衣,不回答他,这人又进她的房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见。 “行船还有数日,你要是觉得烦闷,就在房里看看书写写字,少往煜王房里走。” 戚炎把身上的护甲换下,俨然把蒋棠房间当做自己的寝室。 “要你管?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这船又不是国公府的,是朝廷的官船,蒋棠要求他出去可是名正言顺的。 “私自带妃嫔出宫,而且还是先帝的太妃娘娘,哼,煜王最好祈祷回京时宫中还有他的位置。” 戚炎哼笑一声,在她床榻边缘拖鞋便躺下。 蒋棠被他的敏锐惊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顾不得嫌弃他未洗漱就坐她的床,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煜王身边除了萧太妃从来没出现过别的女子,况且煜王二十岁出宫立府前一直跟萧太妃同住在宫中,一男一女日久生情……这很难猜么?” 蒋棠瞪大眼睛看他,“日久生情?!你是说——” 蒋棠被戚炎口中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可能呢?! 戚炎躺着转头看向惊呆了的蒋棠,“何况煜王点名要你去给隔壁房中的女子解闷,若真是别的红颜知己,看见你在煜王身边还不吃醋撒泼?可却没有,那就只能是见过你的萧太妃。” “呵——煜王殿下可真行。” 说到最后,戚炎不知褒贬地说了一句。 蒋棠眼睫猛颤,抿了抿唇道:“私自带妃嫔出宫,是死罪吧,煜王……会不会被——”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戚炎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谁知道呢?若是没人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我看首先遭殃的人不是煜王,而是萧太妃。” 要是皇帝知道先帝的女人跟着煜王出宫,此等丑闻,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皇帝一道圣旨,萧太妃就得去服侍地下的先帝了。 蒋棠惊疑不定,如此沉重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她有些消化不过来。 戚炎看不得她为别人操心的样子,一把拉过她的手把人扯进怀里,“睡吧,安排了一整晚的守卫,我累了。” 蒋棠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躺在他怀中用手肘怼他,这人怎么又—— 戚炎把她的双腕紧握在手中,只用了一点点力蒋棠就动弹不得。 “别闹~免得隔壁听见你房里有人。” 他慢悠悠的警告威力十足,蒋棠回头瞪他,这恶人,真是很会拿捏她。 翌日,蒋棠陪着萧三娘在房中练字,因为昨晚戚炎说的话,蒋棠没敢提煜王的事,萧三娘也只当煜王不在船上。 到底是年轻 人,不像萧三娘常年在道观中清修,蒋棠耐不住憋屈,频频看向船舱外的景色。 萧三娘了然笑笑,放下笔对蒋棠说:“眼下或许该到峡谷处了,你出去看看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 在深宫多年,她其实也想出去看看风景,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被人发现她这个太妃娘娘在船上,这一船的人都得丧命。 “一起出去吧,带上帷帽便好,不会有人认出的。” 沉默了半天的煜王缓缓开口,眼神殷切地望向这边,萧三娘见蒋棠目中期待,便接过了煜王手中的帷帽,三人一起出了船舱。 此时正好经过一处山涧,深秋时节,山上的树全都光秃秃的,倒是能看见些奇形怪状的山石。 蒋棠兴冲冲地指着半山腰处的一个山洞,笑着问道:“不知道那是不是野人住的家呢?” 萧三娘笑着摇头,看着她还稚嫩的脸庞,感叹。 还是个孩子啊——连个山洞也能让她这么高兴,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年轻时也爱天马行空地想象。 可如今,看什么都淡了—— 赵煜拿着披风上前给她披上,眼里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风大,还是披上得好。” 萧三娘点头,刚想跟蒋棠说回厢房添一件衣衫吧,戚炎肃着脸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女孩披上。 “将军对表妹真是上心。” 第19章 赵煜睨向戚炎,心里哼笑,这一位可没把人当表妹看呢。 忽然,一道破空声传来,戚炎拔剑‘宕’地一声挡掉一只飞箭。 “小心!” 蒋棠和萧三娘惊叫,挨在一起四眼看向空中,难道山上有人? 赵煜挡在两个女子面前,戚炎站在三人前面举剑戒备,“护驾!” 四周的士兵围过来,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息之间,戚炎鹰眼望向飞箭射过来的方向,那个断崖处有人! “世子护着煜王先回船舱,这里交给我!” 费群迅速拔刀,站在最前面,忽然,正面三只飞箭射过来,戚炎给煜王挡掉一支,费群闪身躲过两只飞箭,紧随着就是一支飞箭直取蒋棠门面。 “啊——” “小心!” 戚炎身形微移,挡了一下。 “王爷还是回到船舱内比较安全,这里两边都是山脉,比较容易中埋伏。” 赵煜和萧三娘她们在士兵的保护下回到了船舱,蒋棠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戚炎,刚刚那只利箭伤到了戚炎的左肩。 戚炎再次看了一眼飞箭的方向,对方人数应该不多,这一波正面袭击,没有伤到人,也没有搞偷袭,倒像是故意为之,试探着什么似的…… 安排好船上的守卫,戚炎回到船舱内问话。 “王爷,臣已经派人前往上山搜查,但估计敌人已经跑远。” 敌在暗处,他们在人的眼下行动,想要抓到人无比困难。 赵煜点头,沉声道:“嗯,敌暗我明,看来要万分小心才行。” “这次遭敌袭,王爷可有头绪?” “无,本王这一次领旨下江南打击水寇,那么这么说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无法无天的水寇了吧。” 可他们才出发第二天,水寇居然这么快记得到了消息还在他们的沿途安排了埋伏,这就很难不说朝中出了内鬼,或许在皇上决定出兵的那一日就有人给他们送信儿了。 “王爷突然说要替太子殿下出此行,莫不是有特殊的安排?” 戚炎看似恭敬,实则话里有话,煜王随意惯了,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这一趟还有个萧太妃,再结合柳慕容出发前给他的消息,他很难不怀疑刚刚这虚晃一枪的攻击是否是这位给他的迷烟弹。 赵煜不气反笑,“世子是在怀疑本王想在这次江南之行做手脚?” “臣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 戚炎不说话,两人的气氛有些跋扈,赵煜手指点了两下桌面,提点道:“埋伏没有伤人,第一击是提醒,后面两击还是等到士兵们护驾才发出,明显是恐吓,或许是为了让本王知道此行有危险,然后回京城去——世子好好想想,有谁不想我们去到江南?” 戚炎眉头一深,这么说的话,敌人范围就广了。 出了房间,费群询问,戚炎摇摇头。 “还不能确定敌人的身份。” 费群说出了和煜王一样的猜想,“敌人没有伤人,多半是试探,或者威胁,看来这次江南的水很深。” 沉吟半晌儿,费群突然问道:“对了,蒋姑娘没事吧,将军吩咐一定要护好她的。” “没事,那箭没有射中她。” “那就好。她一个小姑娘,不比我们大老爷们儿,我安排两个小子护在她身边吧。” “费叔不用费心,我会安排好的。” 自从上了船,蒋棠的事都是戚炎亲力亲为。 “行,那就交给你了。” 此时正好蒋棠听见两人的对话,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戚炎。 “那、那我先去安排去探查的人,世子先休息休息吧。” 费群说完就走,看都没看蒋棠一眼,可能是大老爷们儿不好意思和姑娘家多待。 蒋棠看了看戚炎的左肩,他衣服都是黑色,看不出来伤的重不重。 “你的伤,还好吧。” 戚炎摸了摸肩膀,刚刚那支箭确实擦伤了他的肩膀,本来这点小伤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可现在—— “眼下所有人都在忙,你帮我上药吧。” 房内,蒋棠小心翼翼地掀开那片染红的里衣,幸好只是擦破了点肉,没伤得很深。 可这对从小没受过伤的蒋棠来说可是‘重伤’啊,她眼眶微涩,抿抿唇问背对着她坐的人。 “疼么?” “疼啊。” 嘴上喊着疼,可脸上却是一抹浅笑,在战场上,比这还要严重的伤他不知道受过多少了,早就习惯了。 当然了,现在她还不用知道。 不过下一瞬戚炎就笑不出来了,他感觉一股柔和的气息吹过伤口,温暖,香甜—— 戚炎拳头紧握,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蒋棠看他手臂上肌肉鼓动,似乎受了很大的痛苦。 “你在干什么?!” “帮你吹伤口啊。” 她平日里做女红时扎到手,春晓都会帮她吹伤口,这样能缓解疼痛。 房间内突然响起戚炎沉重的呼吸声,蒋棠急忙又替他呼了两下伤口,“怎么了?很疼么?” 戚炎忙掏出药瓶给蒋棠。 “别吹了,帮我上药吧。” “好。”蒋棠把药粉轻轻的撒在他伤口上,然后用纱布帮他缠起来。 肩膀上的伤不好包,蒋棠绕到戚炎身前缠纱布,为了确保纱布不移位,蒋棠必须贴近戚炎的身体。 蒋棠站着,戚炎坐着,戚炎一仰头就可以看见蒋棠脸上认真的神情,小嘴抿得用力导致脸颊微微鼓起。 戚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软软滑滑的,手感好到他不想松手,所以他没松。 蒋棠见他掐住不放,便看回去。 “干嘛呀?我还没——”弄好呢。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蒋棠见戚炎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靠得太近她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 第18章 蒋棠被他看得脸红,忙躲开视线,快速打了个结。 “好了,你这几天小心些,伤口不要碰到水了。” “等这趟结束回京,我跟祖母提议,让咱们成亲好不好?” 蒋棠转头见鬼似的看他,“什么?!!” 这又是什么新出的欺负人的想法么?! 戚炎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再次开口,“我说,你别嫁给别人,嫁给我。” 蒋棠后退好几步远离他,抖着手指着戚炎。 “你、戚炎你、你疯了么?” 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不成?还是箭伤到了脑子? 戚炎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我没疯,难道你真的想嫁给武铮?”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蒋棠被他的话吓得眼前都恍惚了一下,她没想到戚炎居然对她有那种想法,深呼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才继续说道。 “戚炎,你是国公府世子,国公府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孤女,况且——” “况且什么?”戚炎目光沉沉,看她避自己如蛇蝎, 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入她的眼么? “况且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戚炎心下一沉,黑着脸问道:“难道你看上了武铮?” “我有没有看上他不重要,戚炎,你听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府要我嫁谁我就嫁谁,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很好,蒋棠,我也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须不知,戚炎为了实现这句话,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 待戚炎一走,蒋棠喝了好几杯水才冷静下来。 戚炎喜欢她?! 不!不可能的! 一定是又在捉弄她,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水路走了五日,经过一处码头时戚炎下令在城内修整一日,船内保存不了多久新鲜的食物,后面两天顿顿都是吃鱼,赵煜都吃怕了,此刻他嚷嚷着要到城内最贵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戚炎无语,本来此行就危险重重,这位大爷还这么高调,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哈哈哈——‘脚踏实地’的感觉可真好啊!” 费群有些晕船,这几日他都没休息好。 “世子不必担心,那些人还不敢在明面上对我们进行攻击,这样大摇大摆的倒也限制住了他们。” “费叔,我先去安排客栈的守卫。” 赵煜陪着萧三娘下船,蒋棠双脚踩在实地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实在是在船上漂浮惯了,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这个地方叫温石城,因为北面靠山,南面是平原,雨季多发,而且山下的石头常年都是热烫的,形成了一个个小温泉,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能泡澡的池子。 几人落脚的客栈就在山脚下最大的那块温石上,老板酒楼设计得好,北面是层次分明的高山,前面是傍山而建的高楼,弧形的酒楼把那一大片温泉环住。 赵煜大手一挥包了一整栋酒楼,老板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笑呵呵地吩咐小二给他们清场。 第20章 “越往南边走,食物的味道就越像家乡那边的味道,这温石城里居然也有卖蜂窝糖糕的,真是好多年没吃过了。” 萧三娘咬下一口清甜的糖糕,只觉得跟记忆中味道相差无异。 “好吃就多吃一些。” 赵煜又拿了一块糖糕给她,还体贴地给她添了杯绿茶解腻,酒楼老板在一旁伺候着,心里不停地嘀咕,这女子难道比这锦衣华袍的男人还要高贵不成,看他这殷勤模样。 蒋棠看了看碗里的糕点,回想了下,记忆遥远,她那时还小,实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过这东西,但是糖糕的味道她很喜欢,于是便多吃了两口。 甜滋滋的味道令小姑娘眉眼弯起,像只吃到鱼的小猫咪。 戚炎勾唇笑看她,有样学样地也给她倒了杯绿茶。 蒋棠暂时忘了这恶魔的坏人勾当,甜甜地对她笑了一下,接过茶杯喝下。 戚炎见状挑眉,以为她爱吃甜食,把桌上所有的糕点都给她拿了一份,七八种糕点堆在蒋棠面前小山一样。 “喜欢就多吃些。” “嗯嗯!” 不疑有他的蒋棠点点头,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三四块糕点,这几天在船上着实有些饿坏了。 戚炎见她吃得开心,觉得好笑,顿时想,这么爱吃甜的,难怪人也这么甜,他见着都有些馋了。 全军在酒楼修整,在城里过一夜再出发,天还未全黑,蒋棠在门口看着将士们进出,又看向门外熙熙攘攘的街头,很想出去逛逛。 “蒋姑娘可是想出去买些东西?” 费群见她一个人在门口看着街头的摊子眼馋,便走近询问道。 “费将军,我刚刚看见街头有卖针线的,想买些东西回来打发时间。” 可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出去,肯定很危险,还是算了吧—— “不若我让人去帮蒋姑娘买来可行?” 蒋棠眼睛一亮,“那就麻烦费将军了。” 费群呵呵一笑,“这有啥麻烦的。”便指了路过的副尉,“你,去给我买些针线布料回来!” 副尉惊讶,“将军,您让我去买啥?” 他一个男人去买针线布料? “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 费群一脚踹向副尉的屁股,副尉一个踉跄,只好领命去买,唉,属下难当啊—— 夜晚睡前,蒋棠和萧三娘泡进热气氤氲的泉水里,舒服得双双喟叹一句“真舒服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地笑了,气氛轻松,蒋棠才试探地说起煜王的事情。 萧三娘敛了神情,抬头望向一环钩月,忆起往事。 “第一次见煜王,我还是储秀宫的一名秀女,我不知道他是皇子,他也不知道我是秀女,时常在御花园里见面,闹着玩儿。两小无猜,那时候我在宫中,还是挺开心的。” 蒋棠没有出声,静静地陪着萧三娘看月亮,她直觉煜王和萧太妃两人的关系匪浅是从进宫那时起,煜王看萧太妃的眼神,不太像看母亲的眼神。 “后来圣治皇后薨了,我就成了官女子专门照顾煜王,再后来,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养育煜王,先帝就赐了我一个妃位,册封那一日他才不情不愿地喊了我一声母妃。” 说到这里,蒋棠转头望着萧三娘脸上露出个不知是悲伤还是怀念的笑,她看着心里不由地扯着疼。 “如今,我明明还是宫里的太妃娘娘,却出现在这里自称萧三娘,都快混乱得不知如何自处了,想转头回京向皇上谢罪,又怕连累了煜王性命不保,唉——” “那……三娘喜欢煜王么?” 蒋棠单纯地问出了心声,她这几天观察两人的相处,亲昵又自然,两人合该是有情的才是。 “喜欢,么?” 萧三娘摇了摇头,不说了,转移去问蒋棠的婚事。 “上次在宫中你说正在议亲,可有结果了?” 蒋棠摇了摇头,临行时武铮说过,武侯选好日子他就会写信给她告知。 如今还没来信,或许武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吧。 萧三娘看她惆怅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无奈离家入宫的时候。 “世间女子婚事多由不得自己做主,喜欢两个字,谈何容易。” “对了,你问我喜不喜欢煜王,那蒋姑娘可有意中人?对那武铮,你是怎么想的?” 萧三娘看她懵懂,也挺好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意中人么?” 蒋棠听到萧三娘如此问,脑子里浮现的人居然不是武铮,也不是今日发疯的戚炎,居然是那个梦中的男子! 太荒谬了。 蒋棠猛地摇头,把脑海中模糊的身影甩走。 “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萧三娘眸光沉了沉,低声道:“对于我来说,喜欢就是看得见却不敢碰的感觉吧。” “我见过为爱发狂的人。”指戚淑倩。 “也见过见色起意的人。”指戚熵。 “可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到底怎样才算是喜欢呢?” 看她实在是懵懂得可爱,萧三娘忍不住好笑,“千人千面,每个人的心都是不一样的,你不必逼着自己去和别人一样,多问问自己的心即可。” 在床上躺着的时候,蒋棠回忆着萧三娘给她的建议,问自己的心—— 蒋棠把手捂在胸口,闭上眼睛想像武铮的样子,内心毫无波动,好像无论武铮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我不喜欢武铮。” 蒋棠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 想起白天戚炎说要娶自己,她再次捂住胸口想象戚炎的样子。想到他人前装好人,人后欺负自己的画面,她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哼!气死我了!” 蒋棠一掀被子坐起来,戚炎对她做的坏事,即使是回想起来,都让她怒不可遏。 “我怎么可能喜欢戚炎那个坏东西!” 骂完还不解气,她从小盒子里拿出戚炎送给她那块黑石头,和玉佩放在一起,她都带来了。 一边拍打着一边骂道:“让你骗我上树,最好哪天你从树上掉下来摔个大跟头才好。” “让你捉虫子吓我,诅咒你哪天全身都爬满虫子。” “让你老是掐我的脸,你明天脸上就肿起一个大包,变成一个丑东西,丑得没姑娘看上你哈哈哈 ——” 蒋棠想到这里就好笑,要是戚炎脸上真的长了个大包,不知道他会不会不敢出门。 “骂我就这么高兴?” 第19章 蒋棠正骂得高兴,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心虚得石头都没拿稳。 黑色的石头咕噜噜地滚到戚炎脚下,他弯腰捡起,走近。 “这可是我在边疆悬崖底下找到的黑晶石,价值连城的。” 把石头放在小姑娘脑袋上,戚炎顺势揉了一把蒋棠的头发,把她睡前梳好得的长发弄得一团糟。 “戚炎!” 从出门之后,蒋棠就没再喊过戚炎世子,都是连名带姓地唤他,戚炎听了也不恼,觉得这样比她之前假惺惺地喊他世子顺耳多了。 “我已经修书一封回家,让母亲拒了武侯那边的亲事。”既然他说了要娶她,就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嫁给别人。 “什么?!” 蒋棠顾不得重新弄好自己的头发,听了这话恨不得把石头砸在他脑袋上! 见那人还在悠哉悠哉在椅子上坐着喝茶,她气不打一处来,两步向前夺下他的杯子。 “为何你总是跟我过不去,你之前明明说我回乡祭拜先人归来就让我安心出嫁,你怎能出尔反尔?” “嫁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搅坏我的婚事报复我么,国公府不会容许你这么做的!”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还能怎么想,你从小就厌恶我,我看得懂。” 你懂个头。 戚炎把人扯到腿上坐着,瞧她眉头倒竖,气得下一瞬就要咬人的样子,唇角微勾,蒋棠顶着一头乱发挣扎,像他在边疆见过的狮子幼崽,在母狮子怀里撒泼然后被舔乱了一头的毛发,假装凶悍其实毫无威慑力。 “别动,扯到我伤口了。” 戚炎皱眉呼疼,蒋棠即刻僵硬着身子不敢动,要不是看在他帮她挡过箭的份上,她一定把那石头砸在他脑袋上! 都好几天了,那伤口早就结痂了,也就只有她这么心软会相信,戚炎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婚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家中的人同意,父亲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戚炎把人箍在怀中,下巴抵在蒋棠发顶,轻嗅了嗅她的发香,人就在他怀里,这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让他更加确定,他不可能让蒋棠嫁给别人。 蒋棠抬头狐疑看他,这人怎么就这么确定国公爷会支持他?不对!什么支持我们?她根本没同意嫁给他好不好! “我说了,我可以嫁给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你——国公府世子。” 第21章 离开国公府是她长久的心愿,要是嫁给戚炎,不是要一辈子留在那儿,况且—— “我本来寄养在国公府,一介孤女受尽恩惠,到头来却嫁给了世子,府中的人怎么看我?世间的人怎么看我?” 他身份尊贵,自己无父无母的,一听就不般配,这种事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同意。 戚炎听着这话就来气,蒋棠怎么就如此想和国公府撇清关系呢。 “蒋棠,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而且你不是在国公府受尽恩惠,而是国公府得了蒋家的恩惠。” “什么?!” 戚炎把那日在书房听到的陈年旧事说给蒋棠听,蒋棠本来应该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可却沦落到他家看人脸色过活十余年,这是国公爷的疏忽,也是……对蒋家恩情的践踏。 “我们家……对国公爷有恩?!” 蒋棠被这桩隐情惊得不知如何反应,呆楞着看向地面。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戚家人看不上自己,无论她如何讨好,得到的始终是施舍般的看待,这让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和他们不对等的,她也没能从心里把国公府当做是家,只想尽快逃离。 可如今,戚炎说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无需再顾忌她寄养的身份,这、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所以,你不用觉得你配不上我,该是我高攀了你才对。” 戚炎谆谆诱导,又把话头引到了婚事上。 这人怎么又说到成亲上去了,现在明显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也分辨不了,我现在很混乱,不想听你讲话,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戚炎从小心眼子就多,整蛊人的想法层出不穷,她不能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蒋棠挣脱开人,理了理头发赶人。 戚炎不可置信地看向蒋棠,“你觉得我在骗你?用你逝去的亲人来骗你?!” 在她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不堪的人么? “是不是骗我的,你心里有数。” 戚炎死死盯着蒋棠的后脑勺,半晌儿后冷笑一声,大步离开。 从坐船出发到此地,已有五六天了,不知不觉又到了月底,天上的云厚重,月亮不显,要不是闻到酒气,费群几乎没发现有人在阁楼凭栏处独饮。 “世子可是有心事?” “费叔。”戚炎看来人是他,没多说,只说:“没什么,就是有些烦闷而已。” 费群呵呵一笑,在戚炎隔壁坐下,靠得近了酒气更甚。 “世子无需心烦,路程大概还有两日,等到了南边,把水寇收拾掉就可以回京了。” 费叔以为他是想家了不成,戚炎摇头笑笑,仰头又饮下一口酒。 “费叔跟父亲去过吴兴,还记得那蒋家的人么?” 费群讶异,“世子怎会问起这个?” 戚炎不想说是因为蒋棠拒绝了他的求亲,怀疑他说谎骗人才问的。 只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费群靠在拦柱上,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心都揪紧了,肩膀垮下。 “那时正值隆冬吧,蝗灾过境,收成不好,农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粮食交赋税,朝廷硬是拿不出粮草来。” “后来我和国公爷亲自到江南请粮,本以为江南富饶,粮食很快就能筹到,可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却一个都不肯松口,还不是看戚家军在边疆受困,落井下石罢了,哼!” 讲到激愤处,费群锤了一把围栏,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木栏杆劈断。 “那时武侯只是个郡守都尉,连他都可以对国公爷冷嘲热讽,可想而知,那时的戚家军有多被动。” “我们在太守府邸求了半日,国公爷都要给那老鬼跪下了,蒋家家主突然上门说可以帮我们筹粮,才拯救了边境十几万士兵的性命——” “后来蒙古人是打跑了,可蒋家…唉——” 费群闭上眼睛惋惜,戚炎听着便感到当时的绝望,要不是蒋家出手,或许……如今便没有他这个国公爷世子了。 “说起来,我还见过蒋姑娘小时候的样子呢?” 费群说着就说到了蒋棠,戚炎被他引起了注意,眼神微微带着期待地看向费叔。 费群虽然看上去大老粗,其实心思比谁都要细腻,他早就看出戚炎和蒋棠之间的拉扯了。 “蒋姑娘小时候就长得如玉般可爱,那时才四岁上吧。每次见到都能看见她跟在蒋家家主身边,不怕人,甜甜地喊我将军叔叔。” 戚炎嘴角弯起,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蒋棠,一个小矮墩突然出现在家里,怯怯地喊自己表兄,如果没有水寇迫害,她该是多么开朗的小姑娘啊。 敛了神情,戚炎此行目标明确,定要那水寇有来无回! 离了客栈,全员又重新回到船上行船两日,终于到了吴兴郡。 郡太守早就在滨江码头候着了,带着全家人见了煜王跪了一地。 “煜王殿下路上辛苦了,下官在府中备了酒菜歌舞,给煜王和各位将军接风洗尘,呵呵——放松放松!” 五十来岁的郡太守弯着腰笑得谄媚,这还是他上任以来接待过的最尊贵的来使,剿水寇这事儿要是他做得好了,官位或许还能再升一升,要是一个没做好,掉脑袋也是可能的。 所以他这几日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招待煜王,家中美酒歌女,名贵玩意儿,把能准备的都备上了,就等煜王上脸光临。 戚炎看了一眼费叔,费群摇了摇头。 上一任老郡守早就任期满了回京养老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煜王双手背在身后,眼风都不扫他一下,“郡守大人费心了,本王自有城中驿站接待,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郡太守急于表现,以为煜王殿下只是假意推却,上前推荐道:“可驿站简陋,怎能让殿下 屈尊在那种地方呢,下官家中为殿下准备了最好的院子,还有美姬美酒,臣的小女琴艺尚可给煜王助助兴——” 本来赵煜牵着萧三娘就想走,那太守一口一个美姬女儿,萧三娘想都没想就把手给抽回去了,赵煜心下一跳,呵斥一声。 “大胆!” “臣、臣不敢!” 张太守一家又是呼啦呼啦地跪了一地,他不过是想讨好煜王那个,怎么就触了这樽大佛的眉头? “本王前来江南是为了剿杀水寇,不是玩乐来了!且驿站可是朝廷为了招待来使和公务的官员所建,怎会简陋!张太守家中居然有那么多好东西,莫不是搜刮江南的百姓来的民脂明膏,贪污所得!” 这么一大顶罪名扣下,张太守慌得脸色煞白,豆粒般的冷汗从头上滚下,连忙喊冤。 “殿、殿下冤枉啊——殿下,臣一心为民怎会贪污受贿,臣一向两袖清风啊殿下——” 张太守涕泪纵横,嚷得像死了爹,赵煜没心情搭理他,只想赶紧安顿下来把人哄好。 第20章 张太守涕泪纵横,生嚎得像死了爹,赵煜没心情搭理他,只想赶紧安顿下来把人哄好。 “张太守人前失言,就罚你——” 环顾四周,只看见几个正在卸货的运船,赵煜随便一指,“就罚你一个人把那船货卸干净吧,你一个人动手,不准家中人帮忙!” 说完便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张太守在秋风中凌乱,他五十多岁了,一辈子没受过苦,怎么搬得了那么重的货物,可他不敢违抗赵煜的命令,只能跪地领命,心中有苦不敢说。 被指到的货船下正卸货的两三个男子蹲坐在一边看着肥胖如猪的太守大人给他们卸货,他们能轻松扛起的货物都快把太守大人压倒了,一群妻妾儿女急哄哄地想帮忙却碍于煜王的命令不敢动手。 漕运的人看得乐呵,正好乐得轻松,一身短打的男子看向乌泱泱离去的军队,好奇地问旁边的工友。 “诶,那些人是谁?那么大阵仗看着身份不低啊!” “你刚刚没听见么,听说是亲王殿下,来收拾那群水寇来了,厉害不?” 穿短打的男子皱了皱眉,审视的眼神看着军队离去的方向,哼!别是来走走过场就回去享福的吧,那种人眼里怎么会有百姓的死活。 驿站中,戚炎安顿好便想起蒋棠此行到江南的目的。 “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在派人陪你去祭祀先人。” “嗯。” 蒋棠站在窗台处,望着楼下大门前人来人往的街道,从刚刚在滨江码头下了船之后,她就感觉一切都好熟悉,虽然景色是陌生的,但是小时候的感觉还在。 这里有好多小桥,小桥下面有撑船载人的船夫,也有沿河叫卖的吃食,令她想起了久远的,爹爹抱着她追赶卖鱼糕的小船的记忆。 叫卖的大娘嗓音透亮,叫卖的歌谣由近到远,“鱼糕豆干青团仔喂——有咸有甜任君选哩——” 蒋棠听得高兴,目光随着那大娘的身影而去。 “我能不能出门?” 第22章 她很想出去看看风景,是不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戚炎点头,“你想去就去,我派人跟着你。” 蒋棠连饭也不想用,在大门口等着戚炎派人来,期间看见有陌生服装的士兵进入驿站。 “那些人是谁啊?” “回姑娘,那些人是江南军营中的人,是武侯爷的兵。”李铁头看见那些人的衣服上有个武字,猜测是武侯的人来拜见煜王殿下来了。 蒋棠点点头,既然是公事她就不好多问了。 “我们走吧!” 蒋棠带着李铁头走进人群中,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两人手上都是吃食。 “这个糖藕真好吃,虽然在京城也有,可却没有这个清香的甜味!” 李铁头一边吃着一边点头,他和蒋棠差不多大,两人都还是小孩心性,很快就熟悉了。 “姑娘,桥对面还有卖炸糕呢,去看看不?” “去!” 好不容易铁头买了两块炸糕回来,蒋棠还没吃一口呢,就被路过的人碰掉了。 那人低着头细细说了两句对不住就快步走了,蒋棠狐疑地看过去,她都没看见那人的脸。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荷包不见了! “遭了!我的荷包!” 铁头赶紧去追那个戴破帽子的人,那人回头看见暴露了,把腿就跑。 蒋棠赶紧跑过去,“小偷站住!把我的荷包还给我!” 可惜今日刚好是大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实在不好追。 那里面可是有爹爹亲手给她雕刻的玉佩,要是弄丢了她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怎么办? 眼看那人就要没入深巷子中了,突然一个路人及时出手,将那小偷撂倒在地。 戴破帽子的男子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被穿短打的高大男人踩在脚下,不能动弹。 蒋棠气喘吁吁地跑近前来,铁头从那人身上搜出荷包来,递给她。 “姑娘,是不是这个?” 蒋棠拿过荷包打开一开,里面的玉佩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就是这个,太好了。” 蒋棠对帮她抓住小偷的男人福身一礼,要不是他,小偷早就跑没影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梁凡认出蒋棠就是晨间在码头看见的什么亲王殿下身边的人,这些富家女子,出门都不带警惕心,难怪这么容易被贼盯上。 “人多眼杂,姑娘出门还是小心些才好。” “是,多谢公子提醒。” 有了这么一遭,蒋棠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回去了。 “蒋姑娘,有您的信。” 一回去就有人把一封信拿给蒋棠,她还疑惑着谁会给她写信呢,打开一看是武铮。 信上说武侯夫人已经得了武侯的令去国公府正式提亲了。 蒋棠高兴了一瞬,可心又瞬间沉了下去,她真的,要嫁人了么? 与此同时,戚炎这边也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国公夫人的,信上内容不多,只说戚炎吩咐她做的事不用担心,然后告诉他安心打仗即可。 另一封是柳慕容写来了,信中神秘兮兮地写了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可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事,无论他怎么套他那宰相爹的话,都没打听出来个所以然,可柳慕容直觉,那一定是件震动朝纲的大事件。 戚炎哼笑一声,想必是煜王私自把太妃带出宫中的事被发现了呗,此等丑闻,皇帝会让世人知道才怪,啧,不知煜王回到京城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下场呢—— 议事厅内,赵煜三人送走郡都尉陈三德,皆脸色不虞。 “这陈三德隶属郡守,可却是武侯带出来的兵,看来是要给本王一个下马威啊。” 赵煜不屑地笑,这武侯还真以为江南以他为王了不成,做事这么嚣张。 费群沉吟几分,刚刚陈三德带兵前来问候,说起剿水寇一事时,只说会全力配合,可水寇出没得地点,作战方式,大致人数等,一个都没说,只做了表面功夫。 “陈三德在江南已久,对比我们对水寇一窍不知,若是他有意为难,我们很难派兵遣将。” “听说那水寇有一处十分隐秘的水寨,戒备森严,极少人知道如何前去,难道我们要等贼人攻到前头来才开始准备么?” 戚炎不发一言,这一趟他们带的兵不多,肯定是要调动武侯的兵马,本以为有煜王在会容易得多,可眼下看来,人家并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 戚炎眼中涌上凉薄的笑意,“下属不听话,找他顶头的人不就行了。” 三人对视一眼,对啊,差点忘了太守大人了。 不知道他卸完那一船货物没有,煜王合掌赞同,“走,太守大人今日辛苦了,本王很该去看望一番。” 可怜的张太守刚回到家躺在床上,做了半日的苦力活他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就听下人来报煜王殿下来,他赶紧爬下床去到门口迎接。 赵煜向换了个人一样,快步向前扶起行礼的张太守,嘴里对着张太守就是一番恭维。 “张大人为国为民劳累了一整日何须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热情得好像下令罚张太守一人卸货的人不 是他一样。 张太守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不知道这煜王为何转变得如此快。 很快他就明白了,张太守恭敬地回道:“据下官所知,那水寇时常在钱塘江的下游出没,趁着夜色潜入城中烧杀抢掠,很多江边的百姓苦不堪扰纷纷上书到郡府中来,下官曾派兵前去抵抗水寇,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老巢,最近几个月他们连漕运的货物都敢动手,连漕帮的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哎呀是啊,那些恶人神出鬼没的,又熟知水性,突然像水鬼一样冒出来就把我们家的货船给劫去了,害得草民血本无归啊——” 说这话的人是码头的一户商户洪石,此时他作为码头的商户代表,来和太守大人陈述因水寇而导致的损失。 张太守小心翼翼地瞄着上首的人,胡子抖了三抖才道:“下官无能,有心护一方百姓却无力,幸得煜王殿下亲自前来剿匪,下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本来他以为带兵来的会是武侯,张太守和武侯在江南一带共事已久,也算是老熟识,可他万万没想到煜王殿下揽了这差事…… 洪石眼看着张太守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下恳求朝廷出手帮他们收拾水寇,还非常识趣地提供线索。 “草民已经派人去四周的流域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费群挑眉,“哦?洪老板还派人调查去了,还真是够胆识啊,本将佩服佩服!” 一个平头百姓居然敢挑战死里讨活的水贼,这人难道不怕被那水寇报复么? 洪石生得不高不矮,整个人精明中又透着一股憨厚,和别的商人一样,惯会说奉承话的。 “只要能收拾掉那些恶人,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什么,不说损失家财,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算什么呵呵——” “行,那你要是有了线索一定要及时上报。还有张大人,让你的属下把以往的对战水寇的报告一一呈上来,必须事无巨细,可明白?” 赵煜眼神犀利,两人忙说:“下官遵命。”“草民遵命。” 第二日一早,蒋棠在楼下等着戚炎给她安排带路的人,却得知带路的人就是戚炎。 “你不是要忙公务么?” 还有时间陪她去祭拜家人? “左右眼下还没有开战,陪你一日不耽误,我作为小辈,也该去祭拜一下你的亲人。” 他能这么说,蒋棠觉得很窝心,弯唇对他一笑,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去城隍庙吧。” 第21章 当年祸事突发,祖母和娘亲护着她躲在后院的柴房里,眼看贼人逼近,祖母把她托付给陪嫁的嬷嬷后,让她们从后院的小门逃走,自己则和娘亲拖住杀红了眼的贼人,才让自己免于一难。 老嬷嬷带着四岁多的蒋棠在城中躲了半月,不敢出门不敢回家,连主子一家的尸首都不敢回去收拾,终于在得知武侯完全歼灭了那群水寇之后,才敢搭上漕运的船北上托孤。 嬷嬷本就年老,一路奔波还要担惊受怕地护着小蒋棠,到了国公府没多久就大病一场,去了。 爹娘亲人的尸首也不知道在哪儿,连个坟墓都没有,只能到城隍庙去祭拜他们的在天之灵,希望他们能够早日投胎。 城隍庙在城西的山脚下,昨日是大集,今日庙中香客很少,蒋棠直接带着纸钱到大殿去给亲人们烧去。 “爹娘,原谅女儿这么久才回乡看你们,女儿就要成亲了,请亲人们放心,蒋棠会过得很好的,你们就安心地投胎去吧——” 蒋棠跪在蒲团上念念叨叨,希望亲人们在天有灵,能保佑自己婚姻顺遂。 戚炎陪她跪在一旁,心里默念,蒋家众亲放心,我会用一生一世去保护她。 第23章 出了庙,蒋棠一直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戚炎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回家看看。” 蒋棠脑袋抵在车厢处,低声道。 戚炎知道她思念亲人,心中自然是无比心疼,便顺着她的想法。 “好。” 蒋家府邸在城南偏西,离城中不远,本来周围有很多商户在那儿建房子,只是如今那一带已经变成不详之地了。 转过街角,热闹的声音便隐了去,宛如进入了一个破败的世界。 这里到处都是崩坏的墙垣,杂草丛生,塌陷的屋顶显示着这里多年无人居住。 马车在一处最大的院门处停下,戚炎看着比国公府还要宽敞的大院,就能想象到父亲所说的江南商户之最的蒋家当年是怎样一番繁盛之象。 蒋棠一见那熟悉的大门眼泪就绷不住,沉重的悲痛袭来,幼时的回忆历历在目,她脚步虚浮地踏上门前的台阶,差点摔倒。 戚炎把人扶在怀里,轻声问:“还进去么?” 蒋棠点点头,眼泪瞬间沾湿戚炎胸前的衣物,振了振心神,蒋棠推开大门,院内居然还算平整,也不像别的院那样杂草丛生,有被打扫过的痕迹。 蒋棠脸上浮上欣慰的笑,“爹爹合作的商户多,后来都变成交心的酒友了,许是哪位叔伯前来拜祭过他们。” 可不管如何打扫,这满院的破败是防止不了的。 蒋棠走了一圈,每到一处都要跟戚炎说一说,戚炎默默地听着,不出声打扰。 “这座小桥,我以前曾经从这里掉下去过,摔得好疼。” “还有这里,以前有一架秋千,是父亲亲手为我架的,我和娘亲每日都来玩儿。” 爹爹虽然每日都很忙,可是一有空就会陪她和娘亲说笑玩乐,还很喜欢动手制作些东西给她们。 走到内院的时候,蒋棠眼眶含泪,她几乎都要认不得那是谁住的院子,可当她看到窗台下一个歪到的小花瓶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以前,娘亲最爱在窗台前插一株海棠花,可是现在、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呜——。” 蒋棠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雨点般落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要是爹娘还在,多好—— 戚炎大步向前把人搂住,把小姑娘摁在怀里挡住她的视线,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 “芝芝不看了,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哭得抽搐,揪着他衣服的手就像揪在他心脏处,戚炎只觉得心头被她的眼泪烫得疼起来了般。 蒋棠哭了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眼睛肿得像核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在院子中烧了些纸钱便离开了。 没人看见,不远处的巷口处,有人默默地看着他们驾车离去。 回到驿馆,蒋棠实在没心情吃饭,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戚炎让铁头买了许多点心来,萧三娘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零嘴,轻声说道:“我去看看她吧。” 戚炎审视般地看向她,萧三娘没带帷帽,这是……连遮掩都不遮掩了么? “太妃娘娘?” 萧三娘了然一笑,皇帝的信就放在她煜王房中的书案上,她都看见了,不管结局如何,她都无畏了。 “世子想的什么我知道,如今我出宫在外,就当我是个寻常妇人便好。” 蒋棠伏在桌案上,无精打采,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你不好好吃饭,先人在天有灵也会担心你的啊。” “……太妃娘娘。” “瞧你这嗓子哑得,肯定没少偷偷哭吧。” 萧三娘从心里心疼这小女孩,她俩的命运何其相似,一个家道中落被迫进宫当秀女,一个家破人亡孤孤单单寄养在他人处。 萧三娘用手帕擦去蒋棠脸上的泪痕,“你没用晚膳,世子很担心你。” 蒋棠哑着嗓子撇撇嘴,“他才不会担心我,看见我今日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我呢。” 萧三娘哭笑不得,只当两人吵了嘴,忍不住为戚炎辩解一句。 “怎么会呢?你看这满桌的吃食,都是他叫人买回来的” 萧三娘指了指托盘上的一包一包的吃食,估计全城的甜食都叫他给弄来了。 蒋棠眨了眨红肿的眼没说话,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相信戚炎会关心她,那个坏人! “多少吃点吧,你哭了这么久还不吃饭,指定伤身体。” 萧三娘拿出一个豆沙包塞进蒋棠手里,把她当做女儿那样哄。 蒋棠拒绝不了,拿着包子小口吃起来,“王爷他们什么时候派兵去打水寇?” 此时蒋棠恨不得明天就开始打仗,最好能亲自上阵,以慰亲人在天之灵,打得那些 恶人再也不敢犯事才好。 她突然振奋起来问,萧三娘愣了一瞬,煜王的公务进行得怎么样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这两日挺忙的。 “我也不知,总归他们来了这一趟,定会叫那些恶人伏法受诛的。” 蒋棠点了点头,又泄下气去,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让她上战场呢,上去帮倒忙不成。 “太妃娘娘不回家看看么?” “我爹娘早已去世多年,和亲族都没有联系了,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 夜晚,蒋棠沉沉睡去,梦中回到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她拼命喊着爹娘快跑,祖母快跑,可是没人听见她的喊话,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亲人被大刀砍杀,倒在血泊里。 “不要……不要杀我爹娘——” 床上的人神色痛苦,两行泪水划过眼角落入鬓角,口中不自觉地喊着求饶,该是多么沉重的悲痛,才让她连梦里都在喊着爹娘。 来人大掌抚上蒋棠的脸庞,点去她眼角的泪水,把人抱在怀里安抚着。 “芝芝不怕,有我在,一定会给你的亲人报仇的……” 戚炎手上轻柔拍着蒋棠的背脊,眼里却是冷冽到极点的杀气,伤害了他的人,那群畜生别想好过! 蒋棠在梦中喊着爹娘,不小心被贼人发现,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刀向她砍来,她拼命逃跑,可是怎么也跑不掉。 突然,有个声音喊她芝芝,挥手之间把那些恶人全赶跑了,蒋棠只觉得像是幼时娘亲把她抱在怀里拍背哄睡的感觉,很暖很暖—— 迷迷糊糊想着,今日戚炎也喊了自己芝芝,那个坏蛋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乳名的? 翌日,蒋棠醒来,恍惚觉起,梦中那个男子似乎好久没来了,他竟然知道自己的乳名,还有戚炎,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三德到驿馆处和赵煜几人洽谈如何进攻水寨,费群认为最好能有人带路,派军前去一举歼灭。 陈三德哼笑一声,出言嘲讽。 “费将军说得简单,可我们一没有卧底二没有路线图,甚至连水寨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能攻进去?” “殿下,臣请求朝廷重新派兵,让武侯爷前来助战,武侯爷在江南守卫多年,与那水寇的作战经验更是高人一筹,不是其他的什么人能比的。” 其他的什么人,指的是戚炎这个国公府世子,陈三德早就对戚炎意见颇多,凭什么在自己地盘要听这个什么劳什子世子爷的,江南可是一直都是武侯爷在镇守的。 戚炎斜斜睨了陈三德一眼,语气比他更不屑。 “若不是你们家‘英勇善战’的侯爷当年没能清除掉水寇的余孽,还由着他们发展壮大至今,轮得到我今日坐在这里指挥你们么?尸位素餐黔驴技穷,还有脸在这大放厥词,哼,笑死人了。” 陈三德瞪大眼睛,大骂戚炎竖子无礼。 “侯爷为了江南百姓鞠躬尽瘁,若不是那水寇阴险狡猾,侯爷早就把他们老巢一锅端了!” 赵煜翻了翻陈三德给的作战报告,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真正指向水寨位置的线索不多。 “好了好了,本王让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是让你们想法子找到敌人的位置!” 赵煜扶了扶额头,被他们吵得头疼。 第22章 “殿下,外面有一人求见,说是有了水寇的线索。” 屋内四人纷纷注目,赵煜脸上一喜,“快让他进来!” “殿下,草民是洪氏货运的帮工,前些日子受我家主子的命令在江上探查水寇的位置,昨日终于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梁凡进了门便跪在地上,胸背挺直,一五一十地说了他这几日在江上所得。 “那水寨的位置十分隐秘,若不是草民无意中在三江流入的山涧处,发现了底下的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洞,那洞口潜在水下,一个月只有初一十六退潮那两日才会出现,没有人能发现那洞口之内竟是个四面环山的山谷,其宽敞可容纳千百户人。” 赵煜眼中疑惑,带着怀疑地问他 “昨日并非退潮的日子,你如何能进入那洞口处?” 莫不是敌人派来的细作,想诓骗他们到江上来一个反杀? 第24章 梁凡自信笑开,目光炯炯地看向赵煜,拱手道 “殿下有所不知,草民自小就在江边摸爬打滚讨生活,水性比一般人好得多,潜水进洞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赵煜见他眼都不眨一下,倒不像是个会说谎的。 费群及时说道:“殿下,明日就是初一,末将带人夜中前往查探。” “嗯。” 赵煜准许,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问:“你叫何名?” “回王爷,草民叫梁凡。” “那梁凡,你明晚亲自带路,跟着费将军带兵前去吧。” 梁凡迟疑,觉得不妥,还没等他说话,戚炎便抢在前面说 “王爷,我们本来就不熟悉地势,人多容易打草惊蛇,还是我和这位兄弟前去吧,这样之后作战指挥也心中有数些。” 梁凡有意无意地回头打量了一眼戚炎,这看着公子哥样儿的人,居然是这里的指挥。 费群阻止道:“世子不可,此行危险,若是世子出了什么事,末将如何向国公爷交代啊?” “费叔,你我都是战场上走过的人,还怕什么危险不危险,并且皇上派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多磨炼带兵能力么,就让我去吧。” 一番话说完费群才没说什么。 蒋棠和铁头出门回来,刚好撞见也要出门的戚炎和梁凡。 “咦,是你?!” 这人不是那日帮她抓小偷的人么? 梁凡盯了蒋棠好久才想起来似的,笑着说:“原来是姑娘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呵呵。” 戚炎听着两人之间似乎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眉头皱了皱,审问般问道:“你们认识?” 梁凡才把那日两人在街上因贼相识的事情娓娓道来,蒋棠笑眯眯地夸赞道:“梁公子武功很厉害,一下子就把小贼撂倒了。” 梁凡谦虚应着,“呵——姑娘过奖了。” 戚炎瞪向跟在蒋棠身边的人。 “李铁头办事不力,自去领十军棍!” 铁头抖了三抖,忙不迭退下了,蒋棠见他没问清楚就罚军棍,急忙为铁头辩解。 “是我自己没防备,你罚他做什么?” 戚炎瞟了她一眼,恼她发生了这种事也不跟他说,厉声道 “他身为我军营中的人,军令没完成当然需要受罚!” 蒋棠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不讲理!” “军营不需要讲理,讲的是命令!” 想他一个世子在军中犯错,父亲就把他往死里打,战场是什么地方,哪里容许你犯错误,今日不把谨慎放在心中,明日就会死在战场上。 蒋棠梗着脖颈向戚炎喊,“那你干脆连我也打好了!” “蒋棠!” 戚炎这下是真的怒了,他怎么可能打她! 梁凡见两人像两个小孩子吵架,笑着打圆场。 “两位都消消气,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蒋姑娘不用紧张,戚将军已手下留情,那个小兄弟不会有事的。” 蒋棠横了戚炎一眼,从他身侧跑了,梁凡意味深长地看着蒋棠的背影。 戚炎神色不虞地看过去,“梁凡兄弟在看什么?” 梁凡试探性地回道:“哎呀,只是觉得不愧是贵人身边的女子,蒋姑娘连生起气来都这么美——” 话还没说完,梁凡就被戚炎砰地一声压在墙上,铁臂摁着他的喉咙,一阵窒息,眨眼间梁凡面色就变得青紫。 戚炎如鹰的眼睛牢牢地锁定梁凡,满眼都是杀气。 “下次再管不好你的双眼,本世子就帮你挖出来喂狗!” 戚炎甩手把人扔在地上,空气进入气管,呛得梁凡一下子咳起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眼看戚炎离去,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梁凡捂着脖颈仇视着戚炎离去的方向。 哼!伪君子。 蒋棠跑回房间在窗台前做了好一会儿才消气,冷静下来便觉得他们说得对,自己对带兵的事什么都不懂,那样大喊大叫确实不好。 出门这一趟,不 像在国公府那样百般拘谨,倒是养出了小性子,真是不应该。 她独自懊恼着,没看见戚炎走进来。 “还气着呢?” 蒋棠侧头微微看了他一眼,语气闷闷的,只说:“……没有。” 戚炎哼笑一声,“还说没有,都气成气鼓鱼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鼓着脸颊在那儿生闷气,胀鼓鼓的粉脸看上去就很好捏。 戚炎食指戳了一下她的粉脸,蒋棠刚消的气‘噌’的腾上来,“哎呀你别戳我的脸!” 刚刚还想着要收敛脾气,遇上戚炎总是瞬间破功。 戚炎坐在窗台前的书案上,俯身靠近蒋棠的小脸,哄着。 “别气了,我明晚出门,给你带条鱼回来,嗯?” 蒋棠下意识觉得他不会安这样的好心,怀疑地问:“什么鱼啊?” 她又不是厨师,又不会杀鱼,给她带鱼做什么? 戚炎忍着笑回答,“气鼓鱼啊!” “你!”就知道他只是想嘲笑自己! 蒋棠气得腾地站起,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被戚炎一把握在手里,她那点花架子,哪里够看的。 戚炎手中微微用力一拉,蒋棠向前扑去,戚炎又有意靠近,两人的鼻尖距离不过寸许,近得呼吸相闻。 他嘴角带笑,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眼里闪着蒋棠看不懂的情意,只觉得心慌,于是蒋棠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离了他三步远。 “我才不要什么气鼓鱼,你自去忙公务便是。” 戚炎收回手,离开前叮嘱她不要乱跑。 “这几日还是让铁头跟着你,他虽然年纪小,但还算机灵,没人跟着你不许出门。” “嗯。” 蒋棠扣了扣指甲,低着头不去看他,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梁凡回到码头,进了洪石的商务馆中。 进了内室,洪老板正在品茶,见他回来,慢悠悠地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老板放心,小的做事向来是缜密周全的,就等着让那些个王爷将军帮我们铲除掉那群水寇吧。” 梁凡恭敬地禀告着,随后又好奇地问洪石。 “可是老板怎么知道那三江入口处的水下有个洞的?莫不是老板曾经在那儿捕过鱼不成。” 什么梁凡无意间发现了洞口,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不过是有人告诉了他,让他去转告赵煜他们罢了。 梁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眯起眼睛盯着洪石的脸色。 洪石想起多年前的生活,脸上恍惚了一瞬,口中喃喃,“可不是,那里的鱼可多可肥了——” 梁凡笑着还想问些什么,被回过神来的洪老板扔了一脸瓜子壳儿,“滚!问什么问,你老板我自然有办法知道!” “是、是。” 梁凡笑得谄媚,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洪石看他那窝囊的样子,嘴角抽抽嘲讽道:“切,狗腿子。” 三江汇入的地方水深且浪猛,没人会在那儿捕鱼,即使是水性十分好的人,若是掉下船去,也很难再爬上来,这洪石老板看着不显,年轻时还真是个能人不成? 九月初一,今夜无月,江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刚好是夜探的好时机。 戚炎和梁凡驾着一条小船来到山涧处,梁凡把船划到一块大石的正下方,“洞口就在前方五步之下,将军请做好准备吧。” “嗯。” 两人身上都着轻便的服装,没带多少武器,免得在水下成了拖累。 一根绳索系在两人腰间,梁凡在前,戚炎在后,双双潜入水中,没了火折子,水底下更黑,全靠梁凡在前面摸索前进。 大概过了百息,两人从水面探出,梁凡还好些,下水摸鱼,憋气是他习惯了的,可戚炎就不太好,在洞中行至一半时,他已经憋不住气了,呛了好几口水。 此时戚炎口鼻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吸气,被梁凡捂住嘴又潜回了水里。 戚炎大概察觉到了什么,等头顶的小船过去后,两人才慢慢地探出水面。 “将军莫怪,没想到这水寇竟如此谨慎,还安排了人驶船巡逻。” 戚炎慢慢调整呼吸,回了一句“无妨。” 两人迅速游上岸边,戚炎环视一圈,远处有屋舍灯光,可以微弱地看到这个山谷的大概,高耸的山脉围绕着这片山谷,若不爬上山顶,没有这个水洞,还真没人能发现这么个藏身的好地方。 山上都是峭壁,想爬上去十分艰难,洞口窄小,只能一人进入,而且军中也不是个个都知水性的。 戚炎咬牙思索着,这下难办了…… 第23章 戚炎和梁凡向着有光的地方缓缓移动,终于靠近了一处竹子茅草搭建的棚子。 里面有人在喝酒谈话。 “大哥,今日退潮,咱咋滴不派几个兄弟出去捞一笔?” “你傻啊,前几日老幺不是回来说有军队在外面等着咱,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放心吧,让那群酒囊饭袋在外面白白等着,我们就舒舒服服地在这儿吃好喝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第25章 水寇闫老大豪饮了一碗酒,润了润嗓子,继续朝下面的小弟们说道 “等他们一走,我们就继续老本行,看上了谁的货,只管上手抢,看上哪个大姑娘,也只管抬上船哈哈哈哈——” 底下的男人一呼百应,百十名男子直呼大哥英明,随即大开酒坛,饮酒吃肉,喝得手舞足蹈的还大笑着嘲讽外面的人蠢笨,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在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 闫老大高举酒碗,扫向底下的兄弟,表情嚣张狂妄至极,“兄弟们——我们只要记住,江上的财物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是江河神护着的!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怕!” “都不怕都不怕哈哈哈哈——” 戚炎屏气听着,看来他们对外面的信息了如指掌,外面的人却对这个天然的秘境一无所知,难怪这些水寇如此猖狂。 想来他们必定每日都有人去到外面打探消息,那个叫老幺的或许是个突破口。 戚炎和梁凡没多待,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回了驿馆制定剿匪计划。 他们来了招守株待兔,等那老幺从洞口附近浮出水面,一举抓获。 抓人的士兵压着小老幺上船的时候,立马拿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 “将军,世子,这贼人像条泥鳅一样,难抓得很,一不留神就想扎水里逃跑。” “谁是贼谁是贼?!我只是在这儿捞鱼不行么?” 小老幺一开始还谎称是渔民,可是他一没船二没网的,谁信呢。 等戚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人就彻底老实了。 “山谷里的地形,人数,武器,劫来财物和姑娘藏在哪儿给我一一说清楚,不然你只有一个下场——死!” 戚炎向来不喜欢废话,落到他手里的犯人要是不配合那就跟死人无异。 费群拍了拍戚炎的肩膀,语气和蔼地劝着:“世子无需动怒,这小兄弟还如此年轻,肯定是个聪明的,怎么会选择去死呢?” 说完蹲下身子一副真诚的脸孔对着小老幺介绍当朝律法。 “小兄弟,你可要知道啊,犯了大罪不知悔改的犯人啊,可是要凌迟致死的,凌迟你知道不?就是用柳叶刀,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 费群还没说完,小老幺就吓破了胆,趴在地上求饶。 “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不杀我——” 水寇闫老大本身就是江上的老手,也是他带着兄弟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山谷,一开始那些年也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渐渐的他们发现外面的人真的发现不了这里,就开始大胆起来了。 常常团伙潜出去,劫了路过的货船就跑,为了有人给他们洗衣做饭,还劫了不少百姓姑娘进洞。 而外面的人是死活也找不到的。 蒋棠这几日都没看见戚炎,自从那日他说给自己带鱼,后来他也只是把气鼓鱼放在罐子里,趁她睡着把鱼放在房中。 她醒来看见浑身长满了刺的丑鱼,无聊得用签子戳它,它还真的慢慢膨胀起来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鱼啊。 蒋棠自己在房里百无聊赖的,就想去看看铁头的伤好了没有,听说他们今日午时就要出发,她也想帮着做点什么。 刚踏出驿馆就撞上了梁凡。 “哎哟!” “蒋姑娘没事吧,撞疼了没?” 蒋棠摸了摸鼻子,稳住身子笑了笑说:“幸好没跑太快,不然 就真的撞疼了。” 梁凡染上笑意,捡起掉在地上的荷包递给她。 “蒋姑娘小名叫芝芝?” 蒋棠讶然,他怎么知道? 梁凡点了点掉出来的玉佩,上面正刻着‘芝芝’两字。 蒋棠连忙接过,感激一笑,这荷包她刚刚明明系紧了的呀,怎么又碰掉了? “嗯,这是爹给我起的小名。”蒋棠万分珍重地重新把荷包系在腰间,问梁凡。 “梁公子来驿馆找人?” 梁凡回过神来,说:“哦,我听说戚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作战计划,就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 “原来是这样,那你进去找他们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蒋姑娘请便。” 蒋棠忙着去军营驻扎的地方,没看见背后跟着的视线。 “姑娘,你找我?” 铁头捂着屁股一拐一拐地从军营走出来,看得蒋棠满心都是愧疚。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嗐,这算什么,也就是屁股肿几天的事,想当初在边疆的时候,世子一剑就把泄露军情的叛徒首级给砍下来,我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也是我顾着买吃食没护好姑娘,姑娘不用往心里去。” 他说得血腥,蒋棠脑海中闪过戚炎杀人的画面,腿都抖了。 “他、他真的这么可怕?” “那可不!世子在我们戚家军可有威望了,所有人都怕他,我们都说他比国公爷还厉害,在战场上世子一刀一个敌人的头——” 李铁头崇拜地说着,说到一半才发现蒋棠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自己,赶紧刹住。 “不不不姑娘不用怕,我都是乱说的乱说的。” 铁头自知说错了话,拍着脑袋懊悔,完了,毁了世子在姑娘心中的形象,这下又得挨军棍了。 蒋棠咽了咽口水,本来她还挺担心他会不会在剿匪的过程中受伤,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虽然在她心里戚炎依然是个坏蛋,谁叫他总是惹她生气呢。 可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戚炎手沾鲜血的样子。 在戚炎出发之前,蒋棠才回到驿馆,她捏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给他。 “芝芝。” 她还没想好,人家找上门来了,说起来今日碰见梁凡捡起她的玉佩,她才想起来她还没问过戚炎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呢。 “世子怎会知道我的小名?” 戚炎用签子戳了戳罐子里的鱼,等气鼓鱼在水里鼓胀起来,像极了小姑娘生气的脸蛋后才放下签子回答她。 “芝芝忘了?是刘嬷嬷。” 刘嬷嬷是当初护着蒋棠到国公府的嬷嬷,那时她病重在床,嘱托戚老太太照顾蒋棠,最后一句喊得就是“芝芝小姐”。 忆起刘嬷嬷,蒋棠心情沉重,幼时刚到国公府,处处不习惯,好歹还有嬷嬷帮她处理人情世故,后来嬷嬷也不在了,她身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国公府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小名,没想到,戚炎还记得。 戚炎见她又沉浸到悲伤中去,忙移开话题。 “听铁头说,你今日又去了庙里?” 蒋棠回过神来,踌躇再三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你们要去杀水寇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你们求了个平安符。” 本想说让戚炎带在身上,可是…… “要是你怕累赘,就不用——” “不怕。” 戚炎直接接过塞进衣服里,最妥帖的位置,然后眼中带笑,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她送的东西怎么会是累赘。 蒋棠被他看得脸热,抿抿唇,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的,找不到话说。 “你、那什么……” 戚炎向前一步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向她保证。 “芝芝不怕,我会平安回来的。” 他知道她内心的恐惧,这里是她的故乡,也是她失去家人的地方,而他要面对的,是害蒋棠失去一切的仇人,所以她才会这么惶惶不安。 “嗯,一定要平安回来。” 蒋棠仰头看他坚毅的眼神,心下稍安,她真的怕,怕再失去些什么—— 蒋棠不仅给戚炎求了平安符,还给费群和梁凡都求了一份。 戚炎知道的时候,脸都黑透了,他以为只有自己有…… 而费群接过小姑娘递来的平安符时,则一脸凝重,仿佛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一份小东西。 副尉在一旁看着偷笑,忍不住调侃同僚 “哎呀真是难得啊,孤家寡人了一辈子,人到中年居然收到了小姑娘送的平安符,嘿嘿怎么样啊老费,是不是感动得都要哭了?” 费群把平安符收好,哈哈大笑。 “哈哈哈——可不是,老子今日非叫那群狗贼一个也逃不掉!” 水寨内,闫老大的小弟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略有担忧。 “老大,我看那小老幺一整夜未回,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闫老大不耐烦地暼了他一眼,“你这没生胆的东西,怕什么?” “我这不是怕洞口被人发现了,潜进来突袭我们么。” “就算是外面的人发现了这里也进不来,就一个洞,进来一个我砍一个,进来两个我杀一双,怕个屁!” 小弟弓着身子说是,舔着脸说道: “这个混账死老幺,指不定是在外面逛窑子喝醉了躺在哪个女人身上呢。” 闫老大一脚把人踹开,快步走出竹屋,小弟在后面嘀咕着。 第26章 “这不头顶还有个大洞么,万一人家爬上了山,可咋整……” 闫老大脚步一顿,望着峭壁包围住的蓝天白云,眉头锁死,不会吧…… 闫老大回头看了一眼那乌鸦嘴,沉声吩咐 “你,跟我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没想到还真被那乌鸦嘴说中了,戚炎准备了一百名弓箭手用绳索爬上山顶,而其他人则从洞口潜入山谷中,准确地找到被困的百姓,再乘其不备来了个猛攻。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千余名水寇措手不及,稍有反抗就会被山上射下来的箭一击毙命。 屋外到处都是哀嚎声,兵器交接的金属声,闫老大转身朝外面看了一眼,不行了,官兵已经接近他们了! 小弟在身旁恨得咬牙切齿,“混账东西,竟然真的背叛我们!” 闫老大咬牙看着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水,眼中精光闪过,背起包袱就从窗口爬出去,他要独自逃走。 “老大你等等我啊!” “啧,快跟上!” 两人脚步不停,躲过官兵的视线,闫老大熟悉地从竹屋后面的瀑布侧身而过,这里有一条十分窄的山缝,能通到山的另一头出口,全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是为了今日。 “老大!原来这里还有一条路,太好了!” 小弟眼睛发光,这下不用被抓了,可转眼一想,老大居然谁也不说,就留着这个秘密保命,他心里顿时不舒服。 “叫什么叫!想引来官兵抓我们不成!” 小弟闭上嘴巴,跟着闫老大挤进石头缝里,石头缝后面居然是一条挺宽的通道。 搬过石头遮住山缝口,闫老大得意地笑着。 “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我出去再召集一帮兄弟,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这条山缝可是救过他的命的,今日又救了他一命,他就说他是被江河神护佑着的人! 可还没走出几步,“终于等到你们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闫老大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没拿稳,他猛地停住,“谁?!” 第24章 “哟~闫老大,好久不见啊!” 通道前方石壁的拐角黑暗处,出现了一个举着火折子的人,幽暗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闫老大看了好久,才认出那双耸拉的三角眼。 “洪老二!!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没想到十年前在江上被官兵追杀,几百名兄弟中还能剩下你和我,真是难得。” 闫老大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大刀,这人连这条密道都知道,还故意在此处等着他,绝对不是为了和他聊从前的。 “你想做什么?” “小弟我呢现在是一名良民,本来呢,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跟你们这些水寇扯不上关系的,”洪石表情一转,面上憨厚不再,黑暗中的他显得阴狠狡猾。 “可你千不该万不 该动我的货!我候在这里就是为了为民除害!” 闫老大后退一步,惊恐非常,“你想杀我?!” 想了想对面只有他一个,闫老大镇定下来十分不屑,“就凭你一个人?” 忽然,身后的小弟惊呼一声,“老大!他人不见了!” “什么?!” ‘卟嗞’只听见两声沉闷的刀子捅入人体的声音,洪石重新打开火折子之后,只看见底下两个躺倒的人。 他蹲下扯开闫老大抓紧他鞋面的手,眼中不带半点感情。 “在我的计划里啊,你早就该死了,要怪就怪你又回到了吴兴,还做回了水寇。” 闫老大尚存一息,似乎想到了什么,死死睁大眼睛,“是……是你,害死兄弟——” 洪石踢开死掉的人,喃喃自语,“是啊是我,所以你们这些水寇一日还在,我就夜夜都不能安心呢。” …… 突袭水寨的行动十分顺利,近千名贼人全部落网,可根据小老幺指认,闫老大和身边的小弟不见了。 戚炎眉头紧拧,天罗地网的包围下,还能让他逃脱不成? “搜!全山谷一条石缝都不能放过!” 剿匪十分顺利,全城欢呼,都说煜王英明神武,两位将军出手利落。 蒋棠看着楼下热闹非常的夜摊,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爹娘,坏人总算被收拾干净了,你们安息吧。 “我陪你下去逛逛吧。” “不是说太守大人和洪老板设宴招待士兵,你不去么?” “费叔去了就行,我不喜欢那些场面。” 蒋棠撇撇嘴,才不信他。 “你是应付不来吧。” 这半个月来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是需要场面功夫的事情,都是费叔在出面,戚炎就只会冷着脸坐到一边,连人都不带搭理的。 小姑娘目露戏谑,戚炎揪了揪她的小鼻子,凉凉地地瞥了她一眼,“笑我?” 蒋棠嗡声嗡气地摇头,“不敢。” 嘴上说不敢,眼里的笑意却是更深,哼,口不对心的小妮子。 “婆婆的摊子上最好吃的是小混沌,皮薄馅儿大,吃一碗吧。” 戚炎陪着蒋棠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混沌。 “刘大叔家的麦芽糖可甜了,还不粘牙,我每日都和铁头来买。” 戚炎嘴里塞了一块软糖,齁甜,他不喜欢,可是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他低低地说了声“好吃。” “还有张大娘家的炸鱼,又香又酥,骨头都能咽下去,买一包回去当宵夜吧。” 戚炎默默掏钱。 走了一路,戚炎手上拿了四五样吃食,要不是蒋棠真的吃不下了,他怀疑这姑娘还能继续逛下去。 戚炎无可奈何地笑笑,“你这半月就是一直在吃?” “是啊,不行么?” 蒋棠无辜地睁大眼睛看向他,她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乡,当然把能吃的都吃个够啊,马上就要回京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吴兴的糖糕。 戚炎看她一晚上都很高兴,行为也比在家里是开放得多,或许,这才是她真正该有的样子。 “这里的灯好有意思啊,可以写愿望呢,买一个吧。” 蒋棠兴冲冲地指了一个买河灯的摊子,这几日刚好重阳,打街上到处都是卖河灯的,不少人都买几盏放到河中告慰先灵。 蒋棠缓缓地把灯推向河流中去,默默地看着河灯随着水流汇到大江中去。 “写的什么愿望?” “愿天上的亲人早日投胎。” 明黄的灯光映出她眼中泪光点点,小姑娘故作坚强,眼睫颤颤不让眼泪掉下。 戚炎心疼,把人拥在怀里,长叹一口气。 “想哭就哭吧。” 蒋棠挣开他转过身子擦干眼泪,抽了抽鼻子,“我才不哭,我不想让爹娘在天上还要担心我。” 戚炎纵着她,哄着,“那再写一个愿望吧,我看别人都写了好几个。” 蒋棠接过,想了很久,都没想到自己想要什么,便写了一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字条放进河灯里飘走。 戚炎在一旁看着,略微失望,还以为她会写婚姻顺遂之类的,不过就算写的婚姻顺遂,蒋棠也不会是想着自己写的。 想到这里,戚炎更加失望了些。 被活捉的水寇七百余人,除了罪大恶极的几个头目判处死刑,其余的一律流放西南,充作矿工三十年。 太守亲自审问了一番,都说没人知道头头闫老大去了哪里。 戚炎眉头紧锁,到江南也才不过二十来日,这么顺利就把水寇给灭了?他心中不安,总觉得事情太过于简单。 驿馆不时地就有被救的百姓上门谢恩,戚炎全丢给费群在管,他要去跟郡守的衙役安排押解犯人的手续。 蒋棠一向没什么事做,不过今日她找到了好玩的事情。 起因是她在滨江码头看船的时候,看见几个扎着铜钱小辫的小孩在江边玩耍。 蒋棠看着他们笑闹在一起觉得好玩,便坐在一处小摊吃豆花,边看着他们玩耍。 忽然瞧着他们一个拉一个地掉进江里。 蒋棠大呼小心,忙跑过去看,谁知她跑到河堤一看,几个小孩一个一个手牵手浮在水面随着浪花起伏。 “嘎哈哈哈哈——” 小孩子搞怪的笑声不断,“又一个被我们骗到啦!” 买豆花的大娘了然笑笑,跟蒋棠解释。 “嗐,姑娘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江边长大的孩子,水性好得很。” 说完又对几个小子喊道:“你们几个小精怪还不赶紧上来,不然我拿火钳子抽你们了啊!” 几个小孩只穿裤子,扎着布腰带,都没穿上衣,都已经秋天了,虽然南方温暖,但蒋棠还是替他们觉得冷。 听着蒋棠的话,最大的豆丁不屑地瞧了蒋棠一眼,高高昂着头看不起人似的。 “就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怕这儿怕那的,连游水都不会,真娇气!哎哟——” 第27章 菜卜被他娘敲了一记脑壳,捂着脑袋呼疼。 蒋棠倒是不介意他这么说自己,只是觉得水性再怎么好,也会有大意的时候。 “你们可知河里有时候会有看不见的礁石,要是你刚好跳到了石头上,不就磕碰到了么?” 这些都是以前蒋父带着蒋棠在江边散步时,看见顽皮的小孩跳进水里时告诫过的话,蒋棠刚刚看见他们就想起来了。 菜卜娘觉得蒋棠说得有道理,便叮嘱几个豆丁莫再往水里跳了,只能下江游水。 菜卜嘟嘴不满,“只是游水哪够刺激啊,娘在卖豆花还有好久才能回家,我们无聊嘛。” “这样吧,只要你们答应我不再跳江,我就教你们写字好不好?” “写字?” 菜卜娘受宠若惊,他们这些摊贩都是穷苦人家,没田没地的,想送孩子们上书堂,却家中生计也窘迫,填饱肚子已是勉强。 菜卜还不知道学写字能干什么,就被他娘按着头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日后姑娘来我摊子吃豆花,都不用钱,想吃多少都有。” 菜卜看出她娘的心思,可是“人家书堂里的可都是有纸有笔的,我们哪里买得起那些贵东西啊。” “这……” 菜卜娘被他一盆冷水浇灭了热情,刚刚她真是昏了头,想读书哪有这么简单呢。 蒋棠嫣然一笑,指了指身后的滩涂,“去哪里写不就行了。” 就这样,蒋棠开始每日晨时退潮的时候就来江边教江边的小孩们认字,就算没条件写字,能认出大致的字体也是好的。 连铁头也跟着拿了树枝在滩涂上一笔一划地学着,蒋棠看过去的时候,半大小伙子摸着头羞赧。 “嘿嘿,姑娘莫笑,我没上过学,字写得可丑。” 蒋棠远远看着,忍俊不禁地转过头去。 确实丑,而且又大又歪,一个字占了别人两个字的空余。 蒋棠尚且还能给他留点面子,可是那群小孩可没什么情面可讲,纷纷跑过来取笑他,给铁头气得不行。 这些孩子都是江边小摊主的娃儿,出来做生计顺 便带出来让他们玩玩,现下有蒋棠管着他们,又能教孩子们写字,摊主们都是感恩个不停,每日蒋棠都能很多江边小吃回去,还有孩子们也不服输,总能在江里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她。 梁凡照旧在码头给洪老板搬货,隔着河堤看着蒋棠的身影,总是出神注目。 工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你老是看向那边干啥?瞧上人家姑娘了不成?” 梁凡收回视线,“不是。” “不是你老这么看着人家干啥?我劝你别想了,那姑娘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不是你我这种人能配得上的。” 梁凡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们在那儿闲聊的,赶紧给我卸货!” 梁凡转身喊人,“老板。” 身体有意无意地挡住洪石的视线。 洪石瞧了他一眼,抬头看向他刚刚看的方向,只看见一群小孩和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是驿馆的人么?怎地在这儿和这群小鬼玩儿?” 工友巴结地抢答道:“嘿老板,那姑娘在教江边的小鬼写字呢,你说这富家小姐是不是太闲了。” 洪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呵,还真是人美心善啊。” “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去驿馆送过货,听见别人叫她——” “老板,这货袋子怎么漏了,都湿透了!” 梁凡在船边喊了一声,洪石赶紧回头骂人。 “王八羔子怎么做事的!赶紧打扫起来啊,你们知道这批货花了我多少银子么——” 第25章 蒋棠在滩涂上和孩子们玩了几日书堂过家家,菜卜他们就不见了,大娘说有一家好心的书院免费给孩子们念书,所以才不来江边玩儿。 “两个姑娘和蒋姑娘一样善哩,听说才开学一个月,就有好多穷苦家的孩子找上门去,我们也是听卖豆干家的说的,所以也舔着脸把孩子送过去。” 菜卜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连着几天都有好事发生,果然这水寇一没啊,生活顺利了,连运气也好起来了。 蒋棠一大早过来,见孩子们不在,喝了碗免费的豆花便回去了。 一回到驿馆就看见一位穿灰色罗裙的女子在楼下大堂等着,不知道在等谁。 煜王殿下打了胜仗,每日都和三娘外出看风景游玩,费叔忙着和陈都尉张太守他们打交道,这女子难不成是在等戚炎么? 蒋棠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问她,可那女子转头瞧见了蒋棠就兴冲冲地上前来跟她搭话。 “想必你就是戚将军家的表妹吧,妹妹万安。” 女子亲热地上前见礼,说自己叫张慧君。 蒋棠回了一礼,“张姐姐可是在等谁么?” 张慧君打量了几下蒋棠,蒋棠总觉得她像看见了戚淑芸看见了点心似的,眼睛发着光。 “我在等你啊!” “啊?” 这属实是蒋棠没想到的,她们俩又不认识,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张慧君风风火火地拉着人出门,蒋棠被她拽着走了两条街才在一处简陋的屋舍处停下来,屋舍上挂了个新刷的牌匾。 “利民书堂?” 张家小姐怎么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岑夫子!你看,就是她!” 张慧君拉着人进门,蒋棠惊讶了一下,这怎么还有别的女子在? 穿着夫子袍的女子见蒋棠目露惊恐,苦笑了一下对张慧君道:“慧君,你吓到人家了。” 张慧君这才放开蒋棠的手,连声说着对不住。 “蒋姑娘,今日实在冒昧,我们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岑夫子名叫岑香,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不像张慧君的风风火火的性子,岑香浑身围绕着一股书香气,举止不像平常女子的娇柔,倒是透出一股清贵之意。 她哑着嗓子招呼两人在院中的竹棚子坐下喝茶,总算是把请蒋棠来这儿的意图说清楚了。 原来是张慧君和岑香俩人开了一家利民书堂,城中无书可读的孩子都可以去上,眼下正缺夫子,听闻了蒋棠在滩涂上教孩子们写字,便贸然上门前来打扰。 “我们书堂学子众多,只靠我一人之力,实在困难”说到此处岑夫子停下来咳嗽几声才继续道:“我和慧君就想着另请个夫子来进行教学。” 连续不断地讲课说话,岑夫子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了,蒋棠这才发现,这岑夫子身子单薄得很,脸色也有些发白。 “为何找我?城中总有许多学问好的夫子才是。” 说到这里岑夫子就面漏难色,尴尬地笑着,“我们书堂是为了贫苦家的孩子所建,免了束脩,所以……囊中羞涩,请不起城中的夫子。” “我就说把我的首饰当掉换钱,可夫子总说不可,不知道在坚持个什么。” “你已经为了书堂已经出了很多体己了,如此让你破费岂不是不公平么?” 书堂的书籍,纸墨笔砚,修缮等工程,都是张慧君捐赠的,她和岑香本来是夫子和学生的关系,岑香跟张慧君说了自己的大志之后,两人一拍即合,筹谋了许久,终于在此处创办了这个利民书堂。 “我愿意!” 张姑娘大义凛然,可岑夫子不愿意她牺牲太多,便总是不同意。 “两位的善心之举我了解了,可我此行只是回吴兴祭拜,不日就要回京的,不可能帮得了太久。” 见她有相助之意,两人便激动起来,“无妨,只要姑娘能帮我们过渡几日,能帮我分担些课堂讲学的时间便可。” 蒋棠沉吟了几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岑夫子带着蒋棠参观了利民书堂,书堂不算大,是个小四合院,正门进去左边是厨房一间瓦房,右边就是一排简陋的书堂,主屋更小,只是一个小厅,院子中间有个水井,看得出来平常事都是他们自己在做。 地方虽小,但是布置得很温馨还算雅致,令蒋棠没想到的是,书堂中有许许多多的藏书,从最常见的三字经千字文,到山河图志,都是蒋棠没见过的。 岑香见她有兴趣,便慷慨道:“若是蒋姑娘有兴趣,带回去阅读也可。” 她指了指蒋棠手上的《波落国记》,蒋棠在国公府时,也经常从夫子那里借了很多游记来看,对这些山河记事的书很是感兴趣。 “你们两个啊还真像,一见着书就走不动道了,快来吃饭吧。” 张慧君在主屋的小厅摆了桌席,把吃食端出来,两素一荤,简单的菜肴更显得拮据。 岑香蹙了蹙眉头,“慧君,你又用了私房钱是不是?” 说好了不能用她的钱,可她总是为了补贴书堂动用自己的体己钱,岑香有时总觉得亏欠她。 第28章 张慧君夹了一大块肉给岑香,劝道:“哎呀你就多吃点补补身子吧,今日还有客人在呢,难不成就拿白菜豆腐招待蒋姑娘不成?” “蒋姑娘也吃,别客气,这豆腐是菜卜娘给的,可香了。” 张慧君劝着两人吃饭,脸上一点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 岑香哭笑不得,她总是比不上慧君直来直往的性子,好似眼前的窘迫永远也打不到她一样。 想得深了不小心被饭噎住,岑夫子猛捶胸口,张慧君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紧张不已地给她拍背。 “这么大人了,怎么吃饭还能噎着呢,慢点慢点——” 蒋棠看着两人之间和睦平常的气氛,笑了笑,真是难得的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人能相处在一起,不过她们有一样是相同的。 都一样善良。 蒋棠第二日就在利民书堂开始讲学,菜卜几个孩子看见她还很高兴。 “蒋棠姐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是啊是啊——” 几个小豆丁围着蒋棠转,一点都没有课堂纪律。 张慧君叉着腰恐吓道:“好了你们几个新来的,前日不是教过吗,要叫夫子!这是新来的蒋夫子,既然你们都认识就赶紧回去坐好,不听话就赶你们出去知道了不?” 蒋棠听着这新颖的称谓,暗自高兴,嗯——蒋夫子,不错不错。 岑香摆摆手,“慧君你别吓到孩子们。” 张慧君回头一个利眼看过去,岑夫子就蔫了,蒋棠在一旁看着好笑,岑夫子和张姑娘的相处看着真是滑稽又可爱。 蒋棠和岑香分了两个屋子教学,张慧君则在院中整理琐事。 “好了,既然你们都认识本夫子了,我就不多介绍了,现在打开你们眼前的书,我读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人之初——” “人 之初——” “性本善——” “性本善——” 蒋棠连着几日在利民书堂上课,才习惯被人喊夫子的称呼,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觉得心虚又好笑,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 以至于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不小心笑出声来。 桌上的人都看过去,蒋棠垂下头红着脸,暗自懊恼,怎么这么绷不住呢? 只有戚炎知道她这几日做了什么,只要是蒋棠的事,铁头已经都跟他禀告过了。 好笑地给不好意思的人夹了一块糖糕,调侃道:“吃吧,蒋夫子。” 蒋棠真想在桌下踩他一脚,这人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做哑巴! 而其他人听着好奇。 “蒋夫子?蒋棠难不成成了教书先生不成?” 萧三娘笑着看向蒋棠,她记得赵煜说过蒋棠那一手字无人能及,说起来她还没亲眼见过呢。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教几个小孩子读几日书,算不得教书先生……” 其他人听了她的话,才算知道利民书堂的事。 萧三娘沉吟一阵,夸赞道:“两位姑娘都是大义,既如此,就让煜王也出一份力吧,蒋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银子他有的是。” 赵煜身躯一震,三娘终于肯与我说话了,自从那日在张太守家赴宴,沾了一些舞姬的香粉气回来之后,萧三娘平静地一句——“煜王也总该有个女子相伴才是。” 把他一腔热血都给泼灭了,什么女子?!他想要的人就在眼前啊! 赵煜心中高兴,许下诺言,“没错!蒋姑娘不用和本王客气,世间多有你们这些善举,本王也很乐意支持你们!” 他望月楼在京中赚得可多,反正没地儿花去,帮了这利民书堂也无不可。 “多谢煜王殿下!” 这下张姑娘和岑夫子该高兴了! 第二日出门时,蒋棠被费群也塞了一袋银子。 “蒋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我交给利民书堂吧,让他们好好办学,给朝廷多添些人才。” 蒋棠迟疑了一下,煜王昨日才捐赠了三千两给书堂,眼下是请多少个夫子都够了,费叔这一袋子银钱,可能是他一年的军饷了…… “蒋姑娘可别嫌弃我这点心意啊,说起来这吴兴的百姓都对我有恩,要不是当年在这里筹到了粮草,边疆的将士估计都要饿死大半呢——” “你和你父亲,都是十分善良的人。” 说到最后,费群目光沉沉地看向蒋棠,眼里有感激和愧疚。 “费叔见过我父亲?” 第26章 “自然是见过的,当年和国公爷到江南来筹粮的人,就是我。” 他们一走,水寇就对入侵到了城中……总归,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他们。 蒋棠咬咬唇内壁的软肉,原来戚炎没骗她—— 父亲帮过国公爷,戚家养了她十余年,这十余年来,她一直谨小慎微,讨好别人,今日听了费叔一番话,蒋棠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觉得心头的那股闷气,散去了不少。 这样说来她并不亏欠于谁了—— 【“我会娶你。”】 脑海中突然响起戚炎那日跟她说的话,她暗自摇头。 不亏欠又如何,不过是世子爷在外一时空虚调戏她的话,当不得真,她只乖乖等着嫁给武铮便好。 有了银钱,书堂总算能请夫子讲学了,减轻了岑香的负担,蒋棠也能功成身退了。 明日就要起程回京,蒋棠在外购置了许多东西,想着还要在船上待个十几天,便买了些婚嫁的绣品,打算在船上做些女红打发时间。 “嘶——” 一个没看清,又扎到了手指,蒋棠女红不算特别好,没有人教她,是跟国公府的绣娘学的,马马虎虎。 “这鸳鸯翅膀怎么这么难绣啊——” 戚炎进入房间就看到蒋棠低着头研究手上的针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件红盖头。 男人的眼神冰冷,拿起绣了一半的红盖头质问蒋棠。 “你在干什么?” 蒋棠上前去抢,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你还给我,这是我成亲时要用的东西,跟你无关!” 戚炎冷笑,“跟我无关?那跟谁有关?武铮么?” 他就知道,这么多天的相处,眼前的女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里,却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 “我跟他已有婚配,嫁给他是迟早的事。” 蒋棠正色道,她确实没把戚炎的话放在心里,毫无希望的事,她怎么会去奢求。 “我不允许你嫁给别人。” 蒋棠不想跟他多说,她要歇息了,这么晚了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她房中有人,一手指着门外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谁管你允不允许,我就要嫁给他!出去!” 戚炎撺住她的手指,白嫩的食指上有几个小红点,一看就知道是被绣花针刺到了。 戚炎心里一抽,想也不想地把那食指含入口中,他在军中经常被武器弄伤手,都是这样给自己疗伤的。 蒋棠圆目微瞪,骂他流氓。 她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心意,一时间怒火攻心,戚炎理智全失,又变成了无法无天的世子爷。 戚炎更加登堂入室,直接抱着她坐在她床榻上,箍着她的腰身子把人抱坐在腿上。 “想嫁人?呵~你那未婚夫婿若是知道你曾夜夜睡在表兄怀里会如何想?” “什么?!” 蒋棠被他的话骇住,连挣扎都忘记了。 戚炎一手揽过她的腰肢,一手握紧她推搪在胸膛处的双手,薄唇凑近她莹白的小耳朵,喷着热息。 “芝芝,这个感觉~熟悉么?” 蒋棠不自觉地缩了肩膀,这个声音,还有熟悉的体温—— 蒋棠心中又惊又怕,“那梦里的男子、是你?!” 戚炎勾唇嘲讽“表妹,那可不是梦。” 蒋棠瞬间花容失色,一直以为那是难以言齿的春梦,却不想那就是戚炎做的恶事。 “你放开我!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戚炎,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怀中的人挣扎得更加起劲,戚炎充耳不闻,眼里闪过狠厉。 “我绝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 与其看着她回京嫁给别人,不如就在这里与她结成事实夫妻,就算她日后恨他,他也要挤进她的心里,让她再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混蛋!戚炎你放开我!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殷红的小嘴一字一句地说着气人的话,戚炎双眼猩红,俯身堵住了那张恼人的小嘴。 “嗯唔——” 蒋棠又惊又慌,戚炎的亲吻十分用力,含着她的嘴唇又亲又咬—— 戚炎他居然亲了自己,他、他真的疯了! 情急之下,蒋棠张嘴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温热的液体渗出,两人都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戚炎全然不顾,压着人倒在床榻上,双手禁锢住蒋棠的双手压在头顶,俯身亲吻着蒋棠柔嫩的脖颈处,唇下白皙的肌肤柔软的触觉,无一不在刺激着戚炎,他心神激荡,不顾蒋棠的哭喊,唇舌一路舔吻到锁骨处—— 第29章 “呜呜——戚炎!你说过再也不会欺负我的——” ——【“你、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呜呜——”】 ——【“好。”】 后山池塘边,十一岁的戚炎对七岁的蒋棠承诺过的话,两人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戚炎缓缓抬起头来,入眼的便是蒋棠青丝散乱床铺,哭得一抽一抽的样子,眼泪如滑珠般落下。 理智瞬间全部回笼,戚炎放开手,颓然站到床下。 蒋棠笼着衣领蜷缩在床上,唇上还沾着戚炎的血迹,咬着唇哭得凄凄。 “芝芝——” 戚炎伸手想触碰她, 哄她不哭,可如今惹她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你走开!” 戚炎走远几步,闭眼沉声保证,“我不动你,你别怕。” 蒋棠没有回应,捂着眼睛哭得悲戚,此时的戚炎对于她来说宛如洪水猛兽,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沉默许久,蒋棠渐渐平静下来,肿胀的双眼无神,背对着床外问道:“你还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对不对?你就一心想要毁了我的婚事才高兴对不对?” 戚炎急急辩解,“那是我的气话,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可你刚刚明明就是想毁了我!” “……对不起我——” 从小到大,戚炎从未跟人说过一句对不起,蒋棠打断他,声音冰冷至极。 “你走吧,我不想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你要是真的觉得亏欠了我,就不要再跟我说话。” 戚炎咬牙悔恨,终究是答应了她,“好——” 戚炎缓缓合上房门,蒋棠整理好衣裳靠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 还未绣好的红盖头掉落在地上,蒋棠默默地盯着,只觉得委屈。 两人便再也未说过话,第二日起程回京,从驿馆到码头一路,蒋棠一眼不看戚炎,戚炎也沉默得让人心惊。 三娘看着闹别扭的两人,长叹了口气,该是让人烦恼的是爱情,还是有了爱情才让人烦恼啊? “蒋姑娘,我是菜卜的大哥,几个孩子说是舍不得姑娘,想跟您说几句话,就在那边的街口,很近的。” 蒋棠见那街口确实很近,想是菜卜几个小毛头不好意思在人前跟她说离别的话,便点点头,跟着人走了。 “世子,船上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费叔,蒋棠呢?” 费群也知道两人之间生着气儿呢,以为蒋棠先上船了,微微惊讶道:“她没在船上么?” 戚炎环视一圈,刚刚明明还看见蒋棠站在码头边上的,“铁头!” “世子,蒋姑娘她方才说是书堂的孩子来找她告别,不用我跟着的。” “什么时候的事?” “呃、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戚炎朝铁头指的方向看去,那街口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糟了!” 戚炎直奔过去,那街口人来人往,早已没了蒋棠的影子,只有一处胡同,有几个孩子在那儿玩耍。 戚炎抓住一个孩子厉声问道:“刚刚有没有一个姐姐来过这里?穿着梅花薄袄的,很漂亮的姐姐!” 一连问了几个小孩,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个小女孩指了指胡同尽头处的一扇破门,说:“我看见有人扶着睡着的姐姐进了那个门,那个姐姐的衣服上面就有梅花。” 戚炎上前踹开木门,这木门不知是谁家宅子拆剩下的一处门,门外边是旧街的入口。 疾走几步过去,破败的旧街一眼望到头,没有人,看了看地面,明显有马车轮子碾过的痕迹。 “戚将军在此处作何?” “蒋棠不见了!” “什么?!” 梁凡刹地变了脸色,双目大瞪,他明明晨时才亲眼看着蒋棠在老宅祭拜完蒋家亲人,就往码头去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呢。 梁凡脑子快速转动思索,会是谁掳走了蒋棠? 瞬间他明白了,除了那个人,不会有别人了。 大军都整顿好了,本来都快开船了,偏偏这个时候蒋棠不见了。 “要不派军队全城搜索吧,不然怕犯人带着蒋棠越走越远。” “不行,声势浩荡怕贼人恶向胆边生,一个狠心——” 梁凡走了又回来,“难怪石老板前几日遣散了所有帮工,还把宅子卖了,家产全部转移,原来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出。” 戚炎抿唇看向眼前的男子,他早就觉得梁凡不像表面的那般普通,此人不仅不怕他们,还能找到水寨的秘密位置,特意来告知他们—— “你是谁?” 为什么梁凡会这么在意蒋棠的安全,还能一下子就找到嫌疑人。 梁凡冷冷地撇了戚炎一眼,果然是戚家人,连自己的表妹都保护不了。 “你会知道的。” “洪石已经不在城中,很可能已经带着蒋棠跑了,他路子野,很可能把人混在货船上离开吴兴。” “你是洪石家的帮工,你想不到他最可能往哪个方向走么?” 第27章 “洪石这人心思极密,他想做的事,一定是极尽谋划过的,这一次他走得这么急,我想他一定是得到了些消息。” “这个消息,是关于蒋棠的吧?” 蒋棠在吴兴并无亲人,按理说能跟蒋棠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死去的蒋家人了,为什么洪石要绑架蒋棠呢,洪石这人,一定跟蒋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果然,戚炎听见梁凡说: “洪石,就是当年残害蒋家百余条性命的幕后黑手,也是当年黑风水寨的二当家,而且我敢肯定,只有他知道闫老大的下落。” 戚炎此行剿匪如此顺利,完全要归功于梁凡提供的线索,而那线索又是洪石告诉他的,由此看来,洪石一定是观察那群水寇很久,才会发现山谷的洞口。 他抢了蒋家的财产在十年前的剿匪行动中活了下来,还当上了良民,忽然发现知道他底细的人回来了还干起了以前的勾当,当然会惴惴不安。 所以他揣着已经谈查到的线索不动,特意集结了吴兴的百姓请求朝廷出手剿匪,而他在所有人身后暗中观察着,再在最后出手除掉闫老大,以消灭掉他被人揭穿的可能性。 本以为这次一定万无一失,可是却发现了更能威胁到他的——蒋家的幸存者,蒋棠。 还是前来剿匪的煜王身边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慌呢。 “我已经拜托了漕帮的兄弟暗中在各大渡口守着,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会帮我拖住洪石。” 梁凡早年在漕帮做事,顺便寻找当年黑风水寨的余孽,当他发现在吴兴发现洪石之后,就一直潜在洪石身边收集证据。 军队太过显眼,洪石要是发现他已经成了嫌疑犯,一定会躲起来,所以拜托漕帮的人来做最合适。 “洪石会不会——” 戚炎听完梁凡的一番话,眉头就没平过,既然洪石已经知道了蒋棠的身份,难道不会立刻杀了蒋棠一了百了吗? 他心头猛地一颤,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芝芝—— 梁凡心中也是不安,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道 “应该不会,洪石此人心思极重,他没想到蒋家还有活口,更没想到蒋棠成了国公府的人,若是他真杀掉蒋棠,国公府一定会尽全力缉拿凶手。”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等到一个安全的,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时机,才会下最后一刀。” 可……这谁也说不准。 皇上定的回京的日期,谁也不能改,且军队早已修整好等着出发了,再不走就要耽误日期了,所以戚炎决定让费叔护送煜王回京,他留在吴兴救人。 等救到人,再赶上大部队。 赵煜脸色沉重,这件事他帮不上一点忙,皇兄早已来信让他回京请罪,他不得不回。 “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嗯。” 戚炎脸颊肌肉鼓动,眸子黑得像墨,他说过,敢伤他的人,他一定让别人付出代价! 暮色沉沉,隆冬接近,天早已黑透,亥时初终于来了消息。 两个男人腾地站起来,“在哪儿?!” “南边,乌江潭。” “梁凡兄弟,乌江潭很小,漕帮的兄弟也不敢跟得太紧怕被发现,你们最好骑马出发,或许还能在明日天亮前赶到。” “谢五哥,此生梁凡定会为漕帮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梁凡抱拳作揖,给来人鞠了一个深躬,此人是漕帮在江南的一把手,也是漕帮的五舵主,整个江南的水系码头,渡口都有他的人。 戚炎和梁凡骑马走官道,一路疾驰,终于在天蒙亮的时候赶到乌 江潭口。 乌江潭是大运河尽头的一个小水潭,离上一个渡口有五里远,两边是低矮山林,左边滩涂处盖了一个废船拆卸场,这里平日没有船来,只有一些破旧的修不好的船会顺着河流流到这里让人拆卸。 第30章 两人在山上观察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他们不确定蒋棠到底在船上还是陆上。 “为什么洪石选择这里?” “因为洪氏商务包括了木材生意,他把人藏到这里,即使有人怀疑他,他也可以说是来监督产业。” 梁凡低声解释,洪石前段时间变卖了所有产业,唯独剩了这里,是因为这里不起眼么? “有人出来了!” 戚炎和梁凡在山腰处猫着,远远地看见洪石和三个高大健壮的拆卸工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神情谨慎。 “嘿老大,船上的那个小妞你哪里弄来的,好漂亮,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妞,你也不给兄弟几个多看几眼啊?” 洪石啐了他一口,“看什么?想看回家看自己婆娘去,这个拆卸场我不要了,你们做完这一单就散了吧。” 散不散的三个男人不关心,他们就想再看几眼船上的那个美人儿。 洪石刚想骂死那几个色鬼,一声“洪老板。”在他身后响起,洪石脸色大变,惊恐地转身看去。 “梁凡?!你怎么来了这里?我不是说所有帮工解散么,银钱少了你们不成?” 洪石说着边给三个拆卸工递眼色,三个拆卸工默默捡起手边的工具,大刀或者斧头。 梁凡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绝对不简单,洪石紧紧盯着他,怎么也猜不到他的来意。 梁凡眯着眼睛笑,继续吸引四人的注意力。 “没什么,我就是想来问问洪老板,闫老大在哪儿?” 洪石瞳孔一缩,他居然知道! 不过无事,只有一个梁凡而已。 “他已经被我杀了。怎么你找他有事?要不我送你去见他啊。” 洪石的眼神变得凶狠,脸部肌肉抽动,不管梁凡和闫老大是什么关系,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就必须死在这里! “杀了他!” “啊——” 吵着想看美人的男人刚挥起大刀,身后的俩人就被从山下落下来的戚炎一剑穿心,抽搐着倒在地上,解决掉两人,梁凡和戚炎一人一个就轻松很多了。 还有人! 洪石心道不好,戚炎提剑刺去,洪石水寇出身,身上也是有功夫的,两人一阵打斗,而梁凡则和剩下的彪形大汉刀斧相交。 洪石多年不动武,哪里敌得过征战沙场的戚炎,眼看戚炎剑锋凌厉刺来,洪石后退几步,砍断了几段船绳,几艇半旧的货船顺着水流飘到河中,往潭中流去。 梁凡见状大惊,喊道:“那边是瀑布!蒋棠在船上!” 戚炎一听顾不得杀洪石,货船已经飘离岸边,戚炎沿着岸边疾跑,还不知道蒋棠在哪一艘船呢!! 梁凡怒气冲天,眼睛充血,一边对抗着彪形大汉一边怒问洪石。 “蒋棠在哪艘船?!!” 洪石没了牵制,与大汉一同攻击梁凡,“哼!等戚世子找到,姓蒋的早就掉下去了!” 戚炎跳上离岸边最近的一艘船,快速地往船舱瞧一眼,没有! 立马下船游向另一艘。 “蒋棠——” “芝芝——” 眼看着小船越来越接近瀑布,戚炎焦急地大喊蒋棠的名字,希望能有个回应。 蒋棠醒来脑子一阵眩晕,模模糊糊好像听到有人叫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后才想起自己跟着菜卜哥哥到了街口之后被人捂着口鼻迷晕过去了。 如今她双手被捆在身后,口中绑着一根布条,她艰难地坐起身子,望向船首处。 前方水路是截断的!没路了! 蒋棠顿时清醒,听见戚炎在喊她却不能回应,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击船壁。 “唔唔!!” 戚炎!我在这里! 戚炎找了三艘船都没找到蒋棠的身影,听到声音后就直接跳下水去游到水路尽头的小船。 “芝芝!” 戚炎抓紧船尾,想要爬上船去,蒋棠急急地向他摇头。 “唔唔!”不要! 来不及了,她耳边已经听见瀑布溅落山涧的轰鸣声了,戚炎若是来救她,就得跟着她一起掉下去! 戚炎毅然上了船,快速走到船舱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蒋棠泪如雨下,哭喊着骂他。 “傻子!你快游回去啊!” 戚炎浑身湿透,露出失而复得的笑。 “芝芝,别怕——” 别怕,我会陪着你—— 不管是瀑布还是悬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哗啦——” 乌黑的小船就这样从水平面消失,梁凡脑内翁然作响,心头大震。 “蒋棠戚炎——” “啊——” 梁凡愤怒至极,明明已经找到了,明明都在身边了,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猩红着眼睛的男人一刀劈断彪形大汉的斧子,大汉应声倒地,洪石见状不妙,转身想跑,被梁凡砍断一腿。 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杀了这个混蛋! 洪石拖着伤腿匍匐退后,惊恐地看着眼前因愤怒而浑身发抖的男子。 “梁凡你、你放过我!我给你我所有的财产——” 梁凡牙齿咬得咯吱响,表情狠厉得像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呵~放过你?!你去地下问问我义父答不答应吧!” 男人一刀了断洪石,急急奔向瀑布岸边,深邃的山涧下是运河的入海口,一眼看下去除了灰白的水花,什么都没有。 梁凡急忙回头找人去到运河下游去找,义父义母,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你们唯一的女儿! 第28章 蒋棠只记得小船掉下瀑布,她感觉一阵下坠,在船舱里撞得浑身剧痛,还未叫出声,就已经沉入水底再次昏迷过去了。 对了!戚炎! 床上的女子倏地睁开眼睛,身子微微动了动,蒋棠觉得浑身哪都疼。 “呀!小姑姐睁眼哩,快喊童大夫来!” 屋里还有个胖大婶,听见声响马上过来瞧蒋棠的情况,见她醒了惊喜地大喊。 “咳咳——” “小姑姐,你觉着咋样哦?” “你们是谁啊?我怎么在这里?” 蒋棠艰难地说完一句话,双手抵着床板想要坐起来,身体一阵酸痛。 “莫动莫动,你身子受伤还没得好全乎,莫扯到筋肉哩。” “阿姆,童大夫来啰!” 胖大婶的女儿跑进屋一阵喊,后面跟着一个老者进门。 蒋棠虚弱得糊涂,只听见那老者探了探自己额头和眼睛,然后问她几句话。 “小姑姐还记得自己怎么掉进海里的莫?” “在瀑布上面掉下来的。” “瀑布?那个乌江潭?哎哟这个小姑姐是吴兴人哩,咋地就飘到我们赖家村呢?介么个想不开哟!” 童大夫见她神志尚且清醒,应当问题不大,好好修养即可。 走之前沙哑着嗓子不满地训了她几句。 “老夫一向不救自己寻死的人,要不是赖大婶死命求我救你们,我看都不看你们一眼。” “是哩,有什么困难事都莫需跳江呀,阿姆阿爸得心疼死啰。” 跳江?想不开? 蒋棠听得脑子一团懵,她明明是被别人谋害才掉下瀑布的啊。 胖大婶也就是赖大婶在一旁搭腔,她们都以为蒋棠跳江跳海是为了殉情。 童大夫交代赖大婶给蒋棠熬点清淡的鱼粥就走,她昏迷了两日,每日都是靠着赖大婶喂药喂水。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冲动,不爱惜自个哦,说跳江就跳江,还有你那个小夫郎,可怜哦——” 赖大婶一边熬粥一边摇着头遗憾地说着。 蒋棠听了一阵,算是听明白了,她是被人当做跳江殉情的可怜人了。 她没力气解释,虚弱地问了一句:“大婶,戚炎在哪儿?” 听赖大 婶的语气,戚炎或许已经—— 蒋棠不敢想下去,泪水就已经涌上来,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明明她都叫他回头了,还要跟着她一起掉下去。 “你问你那个小夫郎是吧?啊他就在隔壁啊,还昏着哩,伤得比你重,腿脚都断啰……” 蒋棠心脏瞬间活了起来,急切地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赖大婶好说歹说愣是没能阻止得了蒋棠,只好和女儿搀扶着她一点一点地到了隔壁屋。 赖大婶给他们俩点了油灯,昏暗的一点萤火下,蒋棠看见戚炎了无声息地躺在床板上,脸上都是伤口,被摔碎的船板扎的。 童大夫说他伤得很重,能不能撑过去还不知道。 “戚炎……” 蒋棠睁着眼睛落泪,伏在床边喊他的名字。 “你不是说,回京以后就跟表姨婆提议你我成亲,” 眼泪滑落嘴角,咸咸的滋味,蒋棠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内心有了戚炎的一处存在,只是她一直压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去期待。 第31章 蒋棠双手握紧戚炎放在床边的手,冰冷无比,失去了平日里牵着她时安心的温暖,她还记得,还记得戚炎拥紧自己身体,为了缓冲掉从瀑布落下的大部分冲击。 “还说以后让在国公府的书堂做女夫子,只要我高兴……” 以前,戚炎总爱跟她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蒋棠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如果他能醒过来,只要他能醒过来,她就算答应他,那又怎么样呢。 “呜呜——戚炎你醒一醒啊——我收回你不能和我说话这句话了,我求你醒来跟我说句话啊——” 可怜的人儿撑着虚弱的身子在屋内哭得绝望,赖大婶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这一定是对十分相爱的小夫妻吧,唉——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好。” 屋内忽地响起一道气音,蒋棠和赖大娘都安静了一瞬,屏气凝神观察着,蒋棠凑到戚炎的嘴边,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戚炎你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我!” 戚炎睁开眼就是蒋棠白净的小脸,哭得鼻头通红,眼睛含泪睁得大大地凑近看他。 “芝芝。” 她没事就好。 蒋棠又掉了两滴泪,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太好了,你没死!” “哎果然是恩爱哩,小姑姐醒了小夫郎也跟着醒,这下好啰!” 童大夫才刚到家坐下,椅子还没坐热呢,又被赖家的丫头急匆匆地来喊。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明日再去找我,既然人醒了就不会有大碍,再这么折腾下去,老夫的命就先去了。” “大夫您别生气,麻烦您帮我看看戚炎伤势怎么样了?” 蒋棠知道他们给人添了麻烦,可戚炎浑身都是伤,腿上还夹了板子,她看着实在心惊。 “是哩,咱们渔村里就您一位大夫,不找你找谁啊!” 赖大娘是个停不住话的,在一旁帮腔,蒋棠歉意地看着童大夫,老先生吹着胡子掀了掀戚炎身上的纱布。 “小伙子身子结实得很,小伤口没什么事,已经开始结痂了,最重的是腿上,胫骨整个断了,至少得卧床一个月,好好养着就行。” “虽你年轻身强力壮的,若再跳上几回瀑布,九条命都不够你造的,哼!” 童大夫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凶巴巴的不饶人,可意思上是想劝两人珍惜性命。 戚炎没听明白,只哑着声音道了声多谢。 只有蒋棠听明白了,他们完全被误会成跳江殉情的小夫妻了,尴尬地送走大夫,赖大娘去给虚弱的两个伤人熬粥,留下‘小夫妻’两人在一个房间。 蒋棠拿了水喂给戚炎喝,“你不能动,想喝水就跟我说。” 赖大娘说他发了烧,才退没多久。 “好。” 戚炎自从醒了眼睛就没离开过蒋棠,蒋棠没伺候过人,水杯倾泻弄湿了戚炎的衣领。 她忙拿布巾去擦,一手被戚炎握在胸膛前。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么?” 他眼皮半撩,就那样盯着蒋棠,要她的承诺。 蒋棠心下一慌,移过眼神不看他,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强装镇定淡淡地重复说:“哦,我说我收回你不准跟我说话这句话,是真的。” “咳咳,不是这句,你说答应我回京跟祖母提议成亲,我听到这句才醒过来的。” 戚炎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她居然不认?! 他说得赖皮,好像她不嫁给他他就不愿意醒来一样,蒋棠没好气地瞪他。 “你睡昏了,生了幻觉而已。” 反正他那时没醒,她不认又能怎样? 见他醒来,蒋棠安心了,又缩回乌龟壳里,只留下坚硬的外壳给他看。 戚炎虚弱着,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威风,说的话也不再硬气。 “……你就欺负我吧。” 只见戚炎偏过头去望着床边的油灯,喃喃地控诉她的罪行。 “我——” 蒋棠简直瞠目结舌,这大世子身份尊贵,性格强势,谁敢欺负他啊?! 蒋棠胸口一闷,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那人还目露委屈地看着自己,蒋棠突然就泄了气。 “戚炎,你好好养伤,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说吧。” 闽村是个靠近海边的小渔村,这里民风很淳朴,男人出海打渔,女人在家养育小孩,照顾家庭,可能是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这里的人皮肤都偏黑,没见过蒋棠这么白的小姑姐。 赖大娘在门口杀鱼,蒋棠在一旁想要帮忙,可看着血淋淋的鱼块她实在不敢下手,就坐在门槛上帮着择菜,路过的大娘见着她,纷纷打听着。 “呀这白净的小姑姐就是赖兄弟捞上来的那对小夫妻吧,终于醒了真好真好!” “是哩,前两日终于都醒了,妈祖娘娘保佑哦!” 赖大娘家不大,一进门就是天井,进屋就是大厅,左右两边做房间,大门是用石头块垒起来的,岩石门槛高高,整个宅子方方正正,没有院子,让蒋棠这种在大宅院里住惯了的人觉得有些逼仄。 让人惊讶的是,这条村子的房屋都是这个样子的,整个村子像个方形建筑群,有意思得很。 蒋棠见有人打量她,腼腆问好,这里的人好热情。 “要不是那日休渔期男人都出去收渔网,还发现不了你们小夫妻哩,大难不死就该好好活着才是,可别再做傻事了。” ……小夫妻,做傻事,跳江,这是蒋棠这几日听得最多的词,她抽抽嘴角,看来所有人都误会了她和戚炎了。 “大娘,我和戚炎不——” “咳咳,咳咳咳——” “呀,你家小夫郎渴了,快去给他喂点水,菜放着我来就好。” 赖大娘没等到她说下文,就被戚炎一阵咳嗽打断,赶紧让她去照顾着。 戚炎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人称他是蒋棠的小夫郎,唇角得意地勾了勾,见蒋棠气呼呼地进来,挑眉朝他的‘小娘子’吩咐道 “芝芝,帮我倒杯水吧。” 蒋棠黑着脸瞪他,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戚炎这么不要脸! 第29章 要不是看在他救了她又受了重伤的份儿上,她才不搭理她。 给受伤的少爷喝完水,蒋棠问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今日才知道,原来那些日子在吴兴每次见到都满面笑容的洪老板,竟是当年杀害她家人的凶手之一。 “我们掉下瀑布,不知道梁凡那边怎么样了。” 戚炎当时根本顾不上别的,一心只想无论如何都 要陪在蒋棠身边。 “为什么梁凡会这么在意你?知道你不见之后,就是他找人帮忙才知道你在乌江潭的消息。” 得知蒋棠失踪后,梁凡对蒋棠的关心绝非演戏,所以戚炎能肯定,梁凡是知道蒋棠的身份且他本人是跟蒋家有着莫大的渊源的。 若说梁凡是跟蒋家有关系的人,那既然他知道洪石的身份,为什么不报仇,反而在洪石身边做帮工呢? 蒋家一门被害一案,肯定不仅仅是水寇为财这么简单,背后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仅如此,戚炎能够感觉到梁凡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包括第一次在驿馆遇上时,他故意激怒戚炎的行为,就像在试探些什么。 “梁公子么?我实在没有印象。” 当时她才四岁多,整个家就她一个小辈,确实记不起有没有像戚炎那般大的哥哥。 蒋棠父亲是独子,而且蒋棠并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堂叔叔,蒋棠记得那时堂叔新婚,堂婶婶也才刚怀上小宝宝,却—— “等一下!凶脸哥哥!” “谁?” “我记得那时爹爹刚从北地回来,身边似乎跟着一个小哥哥,那个小哥哥不会说话,总是板着脸,凶得很,我一见他就害怕……” 四岁的小蒋棠每次见到黑着脸的小哥哥就哭,那个小男孩也知道小蒋棠不喜欢他,所以有意不在她面前出现,渐渐地小蒋棠就忘了那个小哥哥,在记忆中抹除了他。 “应该就是他,他知道你的底细,知道蒋家被害的真相,若不是受过蒋家的恩,梁凡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潜伏在洪石身边查探。” 实在没想到,蒋家除了她还能有别的幸存者,蒋棠心情激动,真想问问梁凡这些年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在吴兴,他们擦肩而过,眼下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生死。 夜晚,赖大娘家的女儿吵着不肯和阿姆阿爸一个屋睡,因为她阿爸打鼾声实在厉害,吵得她睡不着。 这个宅子一共就三个屋子,蒋棠和戚炎分别睡了左右两间,赖大娘一家挤在主屋的房子。 之前为了分开给两人上药换衣服,赖大娘就把两人分开两个屋子,如今这对小夫妻可以睡在一起,女儿就能回自己房间了。 戚炎点点头同意赖大娘的话,“本来就是我们夫妻打扰了赖大哥一家,给我们一个房间就够了,可不能委屈了妞妞。” 第32章 赖大娘笑着说是这么个道理,就把蒋棠的被褥都搬过戚炎房里来。 于是两人就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芝芝,睡过来一点,你要掉下床去了。” 戚炎有腿伤睡在里侧,蒋棠睡在外侧,不想挨着他一点就尽量往床边靠,两人之间隔出的位置还能再睡一个人。 “眼下情况特殊我们才这样,你不准告诉别人!” 这人心里黑的很,在赖大娘面前撒谎不眨眼,两人又不是真实夫妻,如今睡在一张床上总是尴尬。 戚炎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还在恼他之前威胁她的事。 “我不会的。” 蒋棠腹诽,最好是。 黑暗中,戚炎睁着眼睛不睡,他白日都在养伤,睡得多。 他知道蒋棠也没睡,估计小姑娘提防着自己不敢睡呢。 良久,蒋棠听到背后的戚炎说了一句,“你想不想听我在边疆的事?” “不想。” 蒋棠干巴巴地回他,她只想日子快点过去,他快点养好伤然后回家。 两人再也无言,过了半晌,蒋棠睡不着受不了这沉默的空气,愤愤地转过身来躺平,“你说吧。” “刚到边疆的时候,父亲把我扔进新兵营,让我跟着练武,我不想练,他就说要把我扔到野外喂狼群,我害怕,就屈服了。” “国公爷会这么对你?” 亲生儿子呢! “你是不是忘了我爹抽我的那顿鞭子?” 蒋棠努努嘴,国公爷确实对戚炎挺狠的,便不再说话,戚炎继续说。 “边疆很无聊练武又很辛苦还没人陪我玩儿,每日练完武倒头就睡,可是芝芝,我总是会梦见你。” “啊?梦见我什么?” 这坏人在梦里也不放过她么? “梦见你哭的样子,”戚炎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蒋棠在黑暗中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你哭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闭得很紧,鼻尖红红的扁着嘴巴细声细气地哭,小脸皱着很像我在边疆野外看到的白狮幼崽,特别可爱。” 蒋棠拧眉听着,她看不见自己哭的样子,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对,怎么说起她来了,不是要说他在边疆的事么? “后来我就经常去找狮子幼崽玩儿,” “狮子不咬你么?” 蒋棠来了兴致,微微靠近他好奇地问,在她的印象中,狮子老虎应该是很凶猛的动物才是。 “我带了猎物给它们吃,就不咬。” “边疆……都有什么啊?” 蒋棠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她从未出过远门,见识的东西,也就是京城里各大院子里的富贵物。 戚炎回忆了一下,尽量捡些她感兴趣的说。 “有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能看见蒙古人放的牛羊,还有沙漠,刮沙尘暴的时候很可怕,房子会被沙子掩埋,士兵们经常得帮着边境的百姓清理沙子。” “蒙古人长什么样子啊?” 蒋棠听说蒙古人个个都长得跟小房子似的高,膀子比车轮子粗,一拳能捶死一头牛。 “没那么夸张,就是比中原人要高一些壮一些,很擅长骑马。” 戚炎说得轻松,蒋棠又想起铁头说的戚炎一刀一个人头的强悍事迹,想来是真的。 戚炎一边说,蒋棠听着偶尔发问,渐渐地困意就上来了,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呼吸绵长。 其实戚炎还有好多没说,铁蹄踏在士兵身上的声音,呼和声哀嚎声混在一起,血肉溅在脸上触觉,那些他不想让小姑娘知道的场景曾经一度是他心中的梦魇。 后来他不再抗拒练武,不吵着闹着回家,上战场也不再害怕,变得和他父亲一样沉默稳重。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依然会梦见家里的小姑娘,梦见她软软糯糯地朝自己笑。 期间回京看见她长成了变了样,梦中的人和事,也就跟着变了样…… 就像现在,戚炎拥紧滚入怀里的小姑娘,唇轻轻印在蒋棠额头。 “睡吧,芝芝。” 临海的村庄夜里越发冷冽,蒋棠自动自发地抱紧‘暖炉’,睡得安稳。 翌日,蒋棠在温暖的被窝里醒来,睁开眼睛就是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抬头一看,戚炎弯着嘴角看着自己笑!! “吓!!你、我”蒋棠滚了两圈差点滚下床,坐起来指着戚炎结结巴巴地控诉人家, “你干什么抱着我?” 她明明记得两人隔着好大的空间,被褥也不是盖的同一条啊! 戚炎气定神闲地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才说:“是你自己睡到我怀里的。” “不可能!” “我腿伤动不了,难不成是我过去抱你过来的么?” 他说得有道理,蒋棠辩解不了,脸色涨红羞得不敢看他,急急下床穿衣服出门。 赖大娘在院子里喂鸡,看她红着脸出来就调侃道:“果然是恩爱的小夫妻哩,小姑姐睡得可好哦。” 一番话说得蒋棠的脸色更红,进房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脚下转了几圈,认命般地低着头去拿赖大娘手上的竹铛。 “大娘,我帮你喂鸡食吧。” 赖大娘推开她的手,“迈迈迈,别弄脏了你的手,早饭在锅里温着呢,你去拿了吃,顺便也拿给戚兄弟吧啊!” 蒋棠这才发现,原来都已经辰时半了,他们居然睡得这么晚。 冬日的日头是很难见到的,白日的天空也是灰蒙蒙,渔民在休渔期是不能捕鱼的,一是要给鱼儿休养生息,二是冬日海上风浪大,出海很危险。 所以村里的男子都会出去找点活干,懂木匠的到处给别人修家具,懂瓦工的酒给村里的屋子修修房顶啥的。 蒋棠吃完早饭在村子里走动活动身子,这里的小集市也很热闹。 “这择风水的先生咋不在家哩?我这黄符该怎么贴我不知道啊,哎呀——” 一中年男人在一户人家门口拍门,拍了好久也没人出来。 “咋了老张,赵先生没教你贴么?” “他就跟我说,啊按照上下贴,我这眼盲盲的哪里认得出字嘛——都选好日子啰,我家那个灶头崩了半个月,还想今日修哩。” 闽村人十分信奉风水,大事小事都要挑日子贴黄符,不然宁愿不做,也不随意动手。 “今日还是在屋外烧饭哦。” 蒋棠看了看整个小集市,终于发现了,这里没有一个文字,店铺外挂着的幡旗上画的是商品,或者村民要买东西就直接说去某某人那里买就好。 看来这里识字的人极少。 蒋棠上前看了看,说:“要不我帮你看看?” 老张看蒋棠气质就不是普通人,惊喜道:“小姑姐你认字啊!快帮叔看看这写的啥哦。” 第30章 “奉灶头公,动土大吉” 蒋棠给叫老张的大叔念了念黄符上面的字,又给他指了指上下,引得周围一阵喝彩。 “不得了哦,咱们渔村来了个识字的小姑姐哩。” “这一看就跟咱们村的娃娃不一样嘛。” “小姑姐你帮我看看这张方子上面写的啥——” “也帮大婶念一念这封信哩,看风水的不在,没得人帮我念——” 四周看热闹的求帮忙的村民把蒋棠团团围住,蒋棠应接不暇,一个个给帮忙看字。 这里能认字的人竟少得可怜,连一张符一封家书,都得靠别人才能得知内容。 回到赖大娘家,蒋棠问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去念书。 “没钱啊,束脩至少要十条腊肉哩,猪肉贵得很,一年到头来就挣个五两银子,买不起哦。” 赖大娘坐在马扎上洗衣服,初冬的水冰冷刺骨,手上冻得黑红黑红的。 “倒是也有给得起束脩的,读了书出息了,去了城里就不愿意回来了,咱们村子太穷了。” 蒋棠虽幼时遭逢家变,但从小没吃过苦,如今才知道穷苦人家全家合力一年下来也才挣个五两银子,在国公府院里,过年给下人的红封都不止这个数。 蒋棠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在写什么呢?” 戚炎下床单腿慢慢走动着,见蒋棠在茶桌上写写停停,就移过去看。 “我想把千字文抄下来。” “然后教给妞妞?” 戚炎总是很快就能懂她的想法,写得手酸,蒋棠揉了揉手腕,点点头。 “嗯。” “你这手字,估计比城里的夫子写得都要好。” 在望月楼时,蒋棠一手瘦金体就惊艳了众人,如今再看,纸上的正楷形体方正,笔画平直,比临摹用的字帖写的都要好。 “好不好的不要紧,主要让人看得懂就行。” 这笔墨纸砚还是她问看风水的赵先生借的,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还。 蒋棠说要教妞妞认字,赖大娘夫妻两个激动得不行,急忙让女儿跪下当场拜师,蒋棠连忙扶起。 第33章 “对对对,不能这么随意,我们去妈祖娘娘庙里拜拜,让妈祖娘娘给我们见证。” 赖大娘急冲冲地准备了几样贡品,带着一家人去了村里的妈祖庙,连戚炎都杵着拐杖一脚一脚地蹦着跟去。 一个小宗祠样的屋子,里面香火却很旺,供奉着泥塑的妈祖娘娘身。 赖大娘一家跪在蒲团上掷圣杯,扔了三次都是圣卦,赖大娘喜笑颜开,嘴里念叨着:“妈祖娘娘同意哩,好好好。” 这是闽村特有的风俗习惯,拜师、婚俗、办宴,都要问过妈祖娘娘才行,圣杯一正一反即为圣卦,三次都是圣卦,就表明妈祖娘娘十分同意此事。 既然是村里的风俗,蒋棠也就接受了妞妞给自己行拜师礼。 “咱们也问一问吧。” 戚炎拉住蒋棠的手,突然说道。 蒋棠疑惑,“问什么啊?” “成亲。” 戚炎拽着蒋棠的手不肯放,他始终记得醒来那日蒋棠答应过他的话。 回京就跟祖母说成亲。 蒋棠有些犹豫,见他态度坚决,赖大娘还在身边恍然大悟,记起这对小夫妻私奔跳江的事情。 “是哩,成亲大事父母可能会看错,妈祖娘娘绝对不会看错呢!” 在闽村,妈祖娘娘的卦是比父母的看法还要权威的存在。 拿他没办法,他腿伤跪不得,蒋棠只好跪在蒲团上拿了圣杯掷卦。 神佛在上,蒋棠难免有些紧张,心中默念。 妈祖娘娘在上,信女想问蒋棠和戚炎是否有缘能结成姻亲? 第一卦,一正一反,是圣卦。 第二卦也是一样。 第三卦,圣杯掷在地上,翻滚几圈,蒋棠心跳提了上来,戚炎在一旁看着,蒋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多炙热。 一正, 一反。 两人欣喜相视而笑,在此刻心意相通。 临走时,又有两户人家带着儿女前来问婚事,问到第三卦的时候,两个圣杯都是正面,是笑卦。 蒋棠听到身后的人在说,“不怕不怕,成亲是大事,妈祖娘娘得想一想哩,再扔一遍——” 第四次扔的时候,好险是圣卦,两家人都松了口气。 蒋棠哭笑不得,看来问卦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无奈看向戚炎,戚炎却不以为然,一副笃定的样子,连腿脚都利索了。 夜晚,两人还是躺在一个被窝里歇息,两人拥着睡得暖烘烘的。 他身上像个火炉,令蒋棠不自觉地靠近,蒋棠闭着眼睛想,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们今日算是成亲了吧。” 哈?这人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些,蒋棠装睡不理他,戚炎就一个人自说自话。 “等回到家,把其他仪式补一补,我们就真的成夫妻了。” 语气里满是期待。 蒋棠悄悄红了耳根,他怎么还在说啊没听见没听见。 “芝芝,你心脏跳得好快——” 戚炎突然凑到蒋棠耳边低吟一句,然后就精准地亲上来,他知道她在装睡。 “唔唔——” 这是两人在驿馆那次争吵之后的第二次亲吻,蒋棠吓了一跳,双手轻轻推拒着他的胸膛。 戚炎退开,抵着蒋棠的鼻尖呢喃着问道:“芝芝,可以亲么?”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却春意盎然。 这人、这人怎地如此奸诈狡猾,亲都亲了,还要问她能不能亲…… 他这么霸道地箍着她,还靠得这么近,蒋棠口鼻尖全是他的气息,脸热烫得起火,心跳如擂鼓,抿了抿唇,用几不可闻地声音回他。 “你……不是都已经……亲了么……” 戚炎心领神会,再次覆下,开始是呼吸交缠,唇珠相碰,没过多久戚炎就压不住心头的热血,含住她香甜的柔软,唇舌开始攻城略地—— 蒋棠怯怯地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学他伸出舌尖,立马就被他捕捉,两人皆已情动,差点就没收住—— 还是蒋棠呼吸不过来推开他,两人才缓缓冷静下来。 蒋棠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很晚了……快睡吧。” 戚炎抱着人乖乖躺下,在她耳边说:“嗯,等成亲后再亲。” 蒋棠被他一本正经的话撩红了脸,这人真是不知羞! 半晌儿,戚炎听到蒋棠低低地说了一句,“……嗯。” 便信他一次,希望国公府真的能成为她的家。 —— 教一个是教,教一堆也是教,最后干脆附近的几个小孩都聚集在赖大娘家的院子里,蒋棠把千字文分开让他们背下来,小孩子们还能互相纠正发音,有时候又吵得不可开交,蒋棠看着好笑。 戚炎有时候院子一旁看着,他长得高大又严肃,小孩子们多少有点怕他,就不敢吵闹。 就像是……严父慈母,戚炎有时候会出神地想,若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可是他身为世子,将来国公府的责任少不得要他扛起来。 如今是十一月中,江面早就结冰了,此时护送煜王的军队估计已经换了陆路走了一半,陆路行军走得慢,若是他们日夜赶路,应该能在进京前会合。 皇上定下回京复命的日期,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耽搁,戚炎已经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了,能下床移动了,他前些日子已经写信给了费叔,让他派人来接,估计这两日就会到。 “你的腿伤不要紧么?” 蒋棠担忧,要是路上把他的伤折腾重了怎么办? 戚炎踩了踩地给她看,“没事,不疼,已经能用五分力了。” 再不舍得,也得回京了,回乡的这三个多月,是她十余年来最自在的日子,虽然惊心动魄,但能回家祭拜亲人,再看一眼家乡的样子,她也知足了。 “这本书你们一定要多拿出来看多练笔,写得不好不要紧,能认完里面的字就好。” 千字文她一共誊抄了五分,全部给了附近的小孩,这半个月他们也背得差不多了,没有纸笔,不能练字倒是个遗憾。 赖大娘一家送了他们到村口,见了带刀的侍卫来接他们才得知两人的身份不简单,差点又要跪下。 明明他们一家过得也困难,但还是收留了两人一个多月,还给他们请大夫疗伤,蒋棠感激不尽。 赖大哥捶了一下戚炎的肩头,得知戚炎是边疆的将士之后就很高兴,男人,都有一个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梦。 “那日在海口见你抓着一块破木板飘着,还以为你们活不了哩,没想到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小姐,好小子果然厉害!” 戚炎笑了笑,抱拳作揖,得亏赖大哥就他和芝芝,两人才有今日站在这里说话的份儿。 他留了五十两银子在房里,作为回报,“多谢大哥一家收留!” “一路顺风啊!” 来时在江上飘荡了十几日,回京的路程倒是颠簸又漫长,蒋棠时时都要注意戚炎的腿,怕马车颠着他的伤口。 戚炎一路享受着蒋棠的温言细语,看着芝芝为他担心内心就一阵柔软。 铁头在驾着马车,崇拜地说着:“姑娘不用担心,世子以前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呢,都没事身体可强壮了!” 蒋棠便放心了,不再问他疼不疼,戚炎淡淡地撇了一眼铁头,“多嘴。” 铁头缩了缩脑袋,感觉脖颈凉飕飕的,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第31章 奔波了十几日,两人终于赶上了大部队,只不过出门时穿着还单薄,快到家时,已经在下雪了。 “还以为你先上了船呢,竟是被坏人掳了去,要不是世子坚决要马上去找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萧三娘一脸关切地看着蒋棠,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 蒋棠和萧三娘共坐一辆马车,车厢里燃着碳暖,蒋棠给萧三娘讲了她被掳走后的遭遇。 “我也没想到害我家破人亡的贼人还出来作孽,幸好如今安然无事。” 蒋棠唏嘘,回想起掉下瀑布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后怕的很。 蒋棠说着下意识撩开窗帘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戚炎在那里面。 戚炎和蒋棠在吴兴时两人还是不搭理的状态,如今倒是如胶似漆,萧三娘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蒋棠到底还是比她要幸运一些。 “你和世子如今怎么样了?” 萧三娘抚了抚她的发髻,要是她能和寻常女子一样成亲有孩子,估计也和蒋棠一般大了。 蒋棠垂下头抿唇一阵羞涩,“我们……说好了,回去就跟长辈提议成婚的事。” 看她眼里有光,不像说起武铮时的那样无谓,萧三娘就知道她是真心喜欢的戚炎,那个在温泉里迷茫着喜欢是什么感觉的女孩,在短短几个月里终是体会到了情的滋味,真好—— 又走了五日,终于在年底小年夜前回到了京城,官道旁的山树林子全都枯了挂满了雪,白皑皑一片,萧瑟又刺眼。 第34章 到了城门时,终于能感受到人气,可蒋棠撩开车帘子就看见有皇宫的禁军围了城门,蒋棠差点忘了,萧太妃是秘密被煜王殿下带出宫的。 蒋棠不敢想象,萧太妃和煜王殿下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戚炎拉过她的手把车帘子放下,对他摇了摇头。 禁军围住马车,像是在遮掩什么,皇上身边的内侍官弓着身子在车撵外面说话。 “煜王殿下,皇上念煜王殿下此番南下多有劳累,特命老奴护送殿下回宫,奴才已经备好了宫中的车撵,殿下请吧!” 煜王听旨下车,站稳后伸手进车内要把萧太妃牵下来,内侍又细着嗓音传达,“冬日风沙大,娘娘还是戴上帷帽再下车才好——” “黄内侍这是何意?” 煜王冷冷地撇了内侍一眼,这老阉人居然敢这么说。 黄内侍身子又弓了弓,赔笑道:“煜王殿下息怒,这都是皇上的旨意。” 煜王刚想发怒,车内萧三娘缓缓回了句,“罢了,我……本宫戴便是。” 待煜王换好车撵,戚炎下车前对蒋棠说: “我还要进宫述职,你先回家吧。” 蒋棠发着呆,戚炎知道她在担心煜王和萧太妃他们。 戚炎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不怕,我会尽力帮他们的。” “嗯。” 戚炎下了马车换了马,跟在煜王的车撵后面进了宫,蒋棠看那样的阵仗,不像是护送,倒像是押解犯人。 去的时候刚过八月十五,回来都快过年了,国公府廊柱上都挂上了新的春幡,门口刷红漆的,修院墙瓦片的,下人们只有比平日里更加忙碌的,皆停不下手脚。 春晓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身子探着望向街口,终于看见蒋棠的马车驶过来了。 “小姐!” 春晓扒着车子,这几个月小姐不在,她一个人在偏院都快无聊死了。 “春晓!” 蒋棠也高兴,看她连护手的棉套都没带在门口等这么久,手都冻红了,不免得心疼说她几句。 “你怎么还在这儿等我呢,我自己会回去的,身子都冻坏了还笑。” 春晓神秘兮兮地笑着,“嘿嘿,我替小姐高兴嘛。” 蒋棠不知她有什么可高兴的,先去了老太太院里请安。 寿安堂内的炭火足得很,烘着人脸都出现了两个红圈圈,蒋棠忍着燥热,给戚老太太说了祭拜先人的事,又说了戚炎歼灭水寇是如何的英勇,给老太太乐呵得不行。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如今你们平安归来,淑倩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双喜临门啊!快回院子去看看吧。” 戚淑倩定亲了?!蒋棠被这消息惊得愣了一下,戚淑倩可是认准了非煜王殿下不嫁的,没想到她走的这几个月里,她居然就定亲了。 可是,双喜临门? 蒋棠带着一头雾水回到了院子,却看见屋子里摆了几箱子聘礼。 “春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嘻嘻!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武铮公子前几日就来下聘了,说是等小姐回来就可以商议婚期,看来武铮公子真是爱慕小姐得不得了啊,小姐你一走就武侯夫人就来提亲,没过多久连聘礼都——” 春晓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蒋棠只觉得头都大了,不是说只是提了亲而已吗?她都不在,怎么会连聘礼都定下了呢?! “不对不对,这样是不可以的……” 蒋棠眉头皱紧,看着那几个红色的木箱子不知如何是好,戚炎明明说他写信回来告知国公夫人两人的事了,而且她也…… 春晓见自家小姐脸色凝重,才停下来,怎么小姐看着不高兴啊?她之前不是最想快点成亲的人吗? “小姐,你怎么了?” “快快,给表姑娘把这几床新被子给送进去,还有这个院子好好地修一修,都上心点儿弄好点啊!” 屋外国公夫人张罗着下人把一堆东西送进蒋棠屋子里,全是大红大紫的喜庆物,还带了工匠来修有些崩落的墙角。 “呀!蒋棠都回来啦,我寻思你还在母亲哪儿呢。” 国公夫人见了蒋棠便拉着她的手露出关切的表情,从来没有过的亲热,令蒋棠受宠若惊。 “国公夫人安。” “叫什么国公夫人,叫我表舅母才对,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啊还怪想你的,总是担心你在外面会不会受苦受冻的。” “表舅母放心,蒋棠一切都好,我想问一下表舅母,这些东西是——” 国公夫人眼神闪烁了几下,神色不变,拉着蒋棠的手坐在小榻上,“这些都是武侯家的大公子送来的聘礼啊,你忘了?出门前你见过的武铮公子啊对你喜欢的不得了,这不提了亲之后就送来了聘礼,我看他一片赤诚之心我就作主替你先收下了。” “要不是你表舅舅提醒啊,我都忘了蒋家可是边疆将士的大恩人,这些年来我内宅事务忙,总是怠慢了你……你放心,我让府里给你多备一份嫁妆,全当表舅母的一番心意,一定把你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希望这蒋棠能接受她的好意,识趣地嫁出去。 蒋棠抿唇不语,国公夫人的意思是…… 国公夫人看她不说话,眼睛转了转,换上一片慈笑的容颜,双手握住蒋棠一只手拍了拍,着重心肠地说道。 “表舅母知道,知道你舍不得国公府,舍不得老太太和……”国公夫人顿了顿,蒋棠心中一紧,她果然是知道的。 “可是你也说过婚事任凭表舅母作主不是?眼下我们已经答应了武侯府,连聘礼都收了,你和戚炎表兄妹一场,国公府养你长大……希望你能明白表舅母作为母亲的心思,啊?” 蒋棠听完她长长的一段话,张了张嘴,终是未开口。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国公夫人只差没明说蒋棠配不上戚炎的一句话了。 蒋家帮的是边疆的将士,和国公府无关,再者国公府也养她一场,就算扯平了,就——不要肖想戚炎了。 又来了,蒋棠感到一阵熟悉的气馁,去了江南几个月而已,她怎么就忘了这一份气馁呢?果然国公府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家。 她的心又变回以前那样,和外面的落雪一样冷。 戚炎彻夜未归,听外面的婆子说,皇上留了世子在宫中举办庆功宴,席间还让皇太女孙作陪。 蒋棠望着外面的积雪,闭了闭眼,算了吧。 三皇子在庆功宴上喝了不少,三皇妃扶着他回了寝殿,赵元佑拂开三皇妃搀扶他的手,一挥袖把书案上的书籍全扫落在地。 “啊——凭什么!凭什么!” 三皇妃齐氏挥退宫人,把门关上,小声说着 “殿下怎可如此沉不住气,小心隔墙有耳,被父皇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赵元佑把狐皮披风扔在地上,扶着书案边缘站稳,齐氏见他不甘心到了极点,站在一边不语,让他发泄完算了。 “凭什么我就配了国公府什么三小姐,太子就配了世子当皇孙女婿,凭什么父皇的全部都要给大哥,兵力,皇位,为什么连争的机会都不给我!” 赵元佑把寝宫中乱帅一通,才稍稍平复了内心的不甘,他绝不会就此认命。 国公夫人得了消息,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的意思是要为皇太女孙和戚炎赐婚?那她们国公府的地位不就更上一筹了,到时候太子登基为皇,戚炎就是皇帝的女婿,他们全家都可以说是皇室中人了! 戚炎在宫中呆了一夜,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跟蒋棠解释呢,就被他母亲倒了一盆冷水在头。 “母亲说什么?!” 不可能,他不信,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的! 国公夫人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蒋棠已经答应嫁给武铮了,聘礼都收下了。” “不可能!母亲为何不阻止?儿子说要娶蒋棠母亲您是答应了的!” 戚炎不可置信地盯着国公夫人,为什么两个人都骗他? 国公夫人头疼地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可没法答应,只是让你安心公务罢了。” “母亲这是为了把蒋棠嫁出去对儿子用的缓兵之计?” 戚炎冷冷地望着国公夫人,边疆八年他虽不在母亲身边,可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最支持自己的,可现在他看着眼前的妇人只剩下失望和陌生。 第32章 “既如此,我的婚事不用母亲操心,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对皇女孙无意,不会娶除了蒋棠以外的女子!” 戚炎讲完大步离去,国公夫人在后面捂着胸口发晕,“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你竟敢拒婚?!” 身旁的嬷嬷搀扶着国公夫人坐下,“大夫人消消气,那是世子呀。” 国公夫人捶着发闷的胸口,瞪着眼睛骂:“我消什么气啊我,我就说当初不该让国公爷带走他,一走就是八年,现下儿子都跟我不亲了——” 幸好蒋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不然她不知得有多怄气,哼,只要让蒋棠嫁出去,看他还能惦记到什么时候! 第35章 蒋棠正在整理那几箱子聘礼时,戚炎大步跨进屋里,蒋棠看他一眼,让春晓先下去忙。 “你回来啦。”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相顾无言,终是蒋棠先移开了视线。 戚炎从主院赶过来,肩上落了一层晨霜,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意,眼神锁住蒋棠誓要一个回答。 “听说昨晚皇上为你庆功,邀了皇女孙作陪。” 蒋棠斟酌着该怎么说,还是说了心底最在意的事情。 戚炎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会乱想,“那些都是外面的人胡乱揣测的事情,你就如此不相信我?” “皇上不会无意做出这些举动,你是国公府未来的家主,而皇上有意禅位给太子,你与太子之女结亲将会是太子最大的支持。” 当今太子赵元乾作为正统的嫡长子,理应继承帝位,可三皇子赵元佑先是娶了齐国侯之女,还拉拢了煜王和武侯…… 皇帝担心三皇子的野心再这样膨胀下去,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就在昨晚的庆功宴上有意让皇女孙与戚炎相处一侧。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用心,所以三皇子才会那样的不甘心,他自认才能不必太子差,明明在政事上皇帝也曾多番听取他的意见,与他相比,太子就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同为皇帝的儿子,他怎么能甘心只在太子身边做个辅佐的角色? 呵~她倒是聪明,什么都想到了,就是不会想到他会伤心。 戚炎喉头滚了滚,“那你呢?为什么接受武铮的聘礼?你就那么想嫁给他么?” 他气的是她在母亲的游说下,毫无反抗地舍弃了自己。 “戚炎,回京之后我昨晚想了一夜,先不说你我之间有没有情,国公夫人说得对,你身上的责任太重,而我,确实给不了你任何的支持,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我不想日后活在整个镇国公府的白眼下。” 不管蒋家曾经对镇国公有多大的恩情,如今的蒋棠在别人眼中就是身无长物的落魄表小姐,即使如愿嫁给戚炎,也不会被人看好。 “在江南时我确实答应了你,但那时候情况特殊,两人落难时总会产生不必要的情愫,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重新考虑互相的心意。” 回京前两人情意绵绵,可他们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蒋棠艰难说完,咽了咽喉中的酸涩,刻意不去看他。 两人才在闽村同甘共苦互说衷肠,这才回到家不到两日,她就变得如此决绝,戚炎眼中闪出破碎的泪光,咬牙看向她的背影。 “说到底,你只是不相信我而已,只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罢了!” 戚炎说完最后一句便摔门而去,春晓在门口看见世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吓都吓死了。 “小姐,你还好么?” 经过昨日国公夫人和戚炎刚刚这一出,她再笨也能看出小姐和世子之间肯定在江南有了些什么。 蒋棠避开她的目光,快速地拭了拭眼角,“没事。” 就这样吧,就当江南的开心日子从未发生过,就当她弃了他—— “春晓,把这几箱子东西整理好,届时送还给武侯府吧。” 国公夫人说的话中,蒋棠完全能懂,既然她不曾亏欠于谁,那么她也不必唯国公府的安排是从。 虽然冬日天气十分冷冽,但因为年节期间,整个国公府都热火朝天的,戚炎带功而归就不说了,皇帝有意将孙女许配给戚炎的举动就让京城的贵族闻风而动,送礼的,上门打探的,国公府就更加门庭若市了。 只是戚炎和蒋棠两人依然关系如冰,自那日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上次蒋棠顾着和戚炎吵架,都忘了问煜王殿下和太妃娘娘的事了,不知两人如何了。 “棠表姐我来啦——” 随着一声娇喊,戚淑芸小炮蛋似的冲进偏院,一来就张大嘴巴四处观望。 “哇——棠表姐院子变得好漂亮哦。” 蒋棠笑笑没说什么,这几日国公夫人陆陆续续派人准备了很多东西来装饰偏院,这些举动中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希望她能知足听话嫁人罢了。 年关一过,就是新春,各家各府忙着笼络交情往各大家族送去礼品,国公府也不例外,每到这个时候,国公夫人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蒋棠想着新春时节说要退婚难免触了人家的眉头,就想等到春节过了再说,届时如果能顺利分家,国公夫人的心情好些她也更容易说出口了。 “三夫人,四小姐新春大吉,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三夫人在后面跟上女儿,点了点戚淑芸的小脑袋,“还不是这孩子说想邀你去新家参观,急哄哄地就拉着我来了。” 三夫人平日里跟着戚三爷打理钱庄铺头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在这个府里,能看得上蒋棠和她聊得上两句的,也就只有三房的人了。 “已经看好宅子了?” 不是说到年节过完才办分家的事? “嘘——”三夫人压低嗓音说道,“只是看好了还没告诉母亲呢,免得她老人家过个年还不高兴。” 三房一家选的新宅子离了国公府有两条街,不远,是戚三爷生意场上的一个老朋友转卖的宅子,那老商人在京城赚够了钱年老了回乡养老去了,就把宅子转让给戚三爷。 两个三进大的宅子带后院,有十七八间房屋,一家子加上下人也是够住的。那老商人维护得好,廊柱窗棱都给刷了红漆才卖给戚三爷。 跟御赐的镇国公府比肯定是比不上的,可后院还种了几棵枣树,都是可以结果的大树。 “我们呀本来也没想买这儿,可小芸儿非看上了那棵枣树,吃上一次就惦记住了,每次来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才决定下手买了,小是小了点,日后等女儿长大了些,便把隔壁的院子也买下来,给她单独造一个院儿。” 蒋棠笑笑,“这下四小姐不愁饿肚子了。” 眼下枣树早已枯了叶,戚淑芸就盼着今年秋,自己能在枣树下躺着吃果子。 一行人难得出来,便说要去逛逛,进了最大的珠宝行。 国公府的人自然是要优待的,掌柜的见了三夫人就请上楼去,等人拿了首饰上来挑选便是。 没想到戚淑倩也在,二楼凸出平台处摆了两套桌椅,戚淑倩占了一处正在挑选金钗。 说起来,蒋棠回来这半个月里,也就在年夜饭时见过她一次,脾气还是那么爆,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挫败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指婚给了三皇子的原因,戚淑倩再也没说过非煜王殿下不嫁。 二房一向是不怎么搭理三房的人的,别说蒋棠了,所以三夫人只是对她颔首一下算是打招呼。 戚淑芸正是会看大人脸色的时候,瞧了瞧母亲,又转过头去看对面的三姐姐,三姐姐脸色好黑,她最近也不敢和三姐姐说话了。 戚淑倩如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挑了半日的金钗没一支看得上眼的。 见了蒋棠正好寻到了出气口。 “下江南几个月都入不了煜王殿下的眼,就开始勾引自己的表兄,真是不要脸!” 戚淑倩讥讽开口,手上挑着金钗,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蒋棠几人那边。 一面围在她大哥身边,一面又让大伯母搭上武侯那边的亲事,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蒋棠这种女人看上去无辜单纯的样子,却是如此手段了得,让她大哥堂堂镇国公府世子都为她神魂颠倒。 她可是听说了大哥回来之后和大伯母大吵了一架,说了什么为蒋棠拒了皇帝的指婚,哼,真不知道蒋棠有什么好的,一副柔柔弱弱的狐媚样儿,眼看勾搭不上还不是乖乖等着嫁给武铮。 她没指名道姓,蒋棠就当做听不见,对号入座上赶着承认可不好。 见她不理,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态度,戚淑倩肚子里的火腾一下就烧起来,这小孤女出了一趟门还能硬气起来了不是? “喂!你聋了不成?” 三夫人皱了皱眉,这二房的人怎么越来越不像样了,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就满口胡话。 “三小姐挑首饰就好好挑吧,莫要为难表姑娘了。” “是她自己不知廉耻竟然在外乘乱勾搭自己的表兄,我为何不能说?” 三夫人好歹是戚淑倩的婶母,见她丝毫不听劝就想教训她几句。 蒋棠碰了碰三夫人的手臂摇了摇头,她自己来就好。 “三小姐不也想嫁煜王殿下不成,马上就要成为三皇子的侧妃了么,可见婚姻大事都由不得你我,我从头到尾都是听从国公夫人的吩咐,而世子爷怎么想跟我有何关系?” 蒋棠恶狠狠地出了口气,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依附在国公府的表小姐了,她蒋棠如今不欠任何人的! 戚淑倩瞪大眼睛见鬼了般,蒋棠居然敢顶自己的嘴! “你别以为大哥暂时被你迷惑就能在府中横着走!就凭你也想染指我大哥,做梦!” 第36章 蒋棠简直要气笑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在府中横着走过,这戚淑倩逮着谁咬谁不代表她要窝囊受着。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离世子爷远远的,三小姐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离煜王殿下远远的才好。” 她语气淡淡,却最戳人心。 “你是什么态度?你还看不上我大哥?” 戚淑倩被蒋棠激得头脑发热,内心的不甘脱口而出,“要不是那日在望月楼你写的劳什子诗抢走了煜王殿下的注目,我早就走到煜王殿下身边了,谁稀罕做什么侧妃!” “住口!” 三夫人呵斥,这戚淑倩心中有怨也不能在外面胡说八道啊,如今尚未分家,她还是镇国公府的人,就不怕祸从口出连累家人么? “看来——连皇室的地位也有人看不上呢,这天下竟有人语气狂妄至此,皇上赐下的婚事也是你能挑三拣四的?!” 高昂的一声娇斥引得几人转身看去,一名少女缓缓地从一侧楼梯走上来,眼神不虞地望向戚淑倩,几人连忙见礼。 “见过玉珠郡主。” 蒋棠心头一跳,那人就是皇女孙!不愧是皇室中人,一身贵气无人可比。 戚淑倩白着脸从位置上站出来,她们的话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嚅嗫着想要解释。 三夫人年长些从容开口,“郡主莫怪,只是小女儿家之间争风吃醋的话,当不得真,请恕淑倩的无心失言。” 赵玉珠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戚淑倩便不再看她。 “父皇赐婚自是无上的荣誉,你们戚家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前有戚炎御前拒婚,后有戚家小姐口口声声说不稀罕皇子侧妃之位,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皇家放在眼里!” 来人噼里啪啦地数落了戚家的一通不敬之罪,在场的人跪了一通,三夫人抱着瑟瑟发抖的小芸儿急急辩解。 “郡主赎罪,我戚家一家忠勇,对皇上定是衷心耿耿,毫无半分看轻。” “看在镇国公府世代守卫边疆劳苦功高的份上,本郡主便饶恕你们。” 赵玉珠威严无比地说完,顿了一下,又问:“你们家叫蒋棠的那个表小姐呢?站出来!” 蒋棠走出两步到身穿宽大金黄披风的女子身 前,恭敬地福了一礼。 “民女蒋棠见过郡主。” “你就是蒋棠?” 想起小年的前夜在宫中的庆功宴,戚炎以此生非意中人不娶的缘由拒了父皇的指婚,赵玉珠当场就觉得脸上无光,她是谁,她可是大宋的第一个皇女孙,宠爱万千什么东西得不到手,居然被区区一个公爵世子拒了婚事,她倒要看看戚炎那小子的意中人到底长什么样! 蒋棠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戚炎竟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他怎么敢的?! “戚炎那小子就是为了你看不上本郡主?!呵~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赵玉珠本来也没看上戚炎,可见他想都没想就拒了和自己的婚事那不就是打她的脸么? 郡主看着明明比蒋棠还要小上一两岁,却一口一个戚炎那小子,傲气十足,蒋棠心眼不由地高提,忐忑不安。 蒋棠抬高了下巴,低垂着眼皮看向地面。 赵玉珠左右打量了蒋棠两眼,模样长得确实挺好的,至少比对面那戚淑倩要好,可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瞧她身上穿的都是什么素衣裳,本郡主就是输给了她?! “倒是长了一张能勾人的脸蛋。” 赵玉珠勾唇嘲讽了一句,身为第一个皇女孙,赵玉珠什么时候如此挫败?居然有人为了别的女子放弃了她,这就激起了赵玉珠的争斗心。 赵玉珠向前两步,想要看清楚些便伸手就要朝蒋棠脸上摸去,蒋棠见她动手,吓了一跳,闭着眼等着着无妄之灾落下来,却没等来意料中的疼痛。 梁凡本来躲在人群中暗中观察着这里,见有人对蒋棠动手便再也看不下去,冲上来截住赵玉珠即将碰到蒋棠的巴掌。 “大胆!” 郡主身边跟着的侍卫围上来,可是都没有梁凡的动作快,梁凡把人护在身后,怒视着赵玉珠。 “堂堂郡主居然无缘无故对百姓动手,不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吗?” “梁凡!” 蒋棠听见熟悉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知道梁凡就是幼时的黑脸哥哥时,蒋棠就一直想着再见他一面,本来打算日后回江南时再找他的,没想到他居然到了京城来。 梁凡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以身挡在蒋棠身前。 赵玉珠见有人敢冲撞自己,心中怒气更甚,“你是谁?胆敢对本郡主动手?!” “我是蒋棠的大哥,郡主要打就打我吧。” 蒋棠身后的三夫人和戚淑倩愣了愣,蒋棠还有大哥? “行,本郡主不打她。” 说完‘啪’的一声,一掌扇在梁凡脸上,她本来就没想打人,赵玉珠只是想向前仔细看看蒋棠的脸而已,既然有人上赶着找打,她就遂了他的愿。 “郡主赎罪!” 蒋棠跪下求饶,拉了拉梁凡的衣裳让他也跪下来,梁凡不动,转过头去直视赵玉珠,他这辈子就没跪过任何人。 赵玉珠呼吸一窒,除了皇爷爷,她还从没见过如此犀利的目光,好像一点也不怕她这个郡主的身份一样。 梁凡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腿长,鼻梁高挺眉骨深邃,望着人的时候低着头,给人一种睥睨一切的错觉。 小小一个平头百姓,居然能有如此傲然的气质,赵玉珠心中倒是生出了一丝佩服。 比见了她就阿谀奉承的男人要好得多。 “她没错,你冲撞了本郡主,所以打你就算不得无缘无故。” 郡主最后扫了一眼众人才带着侍卫离去,众人也无心挑什么珠宝了,都自行回家去。 蒋棠和梁凡到了他落脚的客栈叙旧,一问才知梁凡昨日才到的京城,今日想去国公府找她就看见她出门来,便一路跟着,刚好看见郡主找上她们。 “那日你们掉下瀑布,我赶忙找人到海岸处寻找,一直没找到,后来寻到了一户村庄问了人才知道,你们没事,我就猜想你们肯定是回了京城,我也就跟着来了。” 梁凡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看向蒋棠,义父义母在天有灵,终是护佑住了他们的女儿。 蒋棠含泪笑着,“对啊,要不是赖家大叔救了我和戚炎,我们早就葬身大海了。” 说道戚炎,梁凡眼里的笑隐去,闪过一丝仇恨。 “对了,刚刚听那郡主说什么戚炎为了你拒婚,是怎么回事?” 蒋棠就把自己在闽村和戚炎的事几句说完,说到最后落寂地笑笑。 “国公府中早就为我应了武侯府的提亲,我怎么都不可能嫁给戚炎的。” “什么!他们竟想将你嫁到武侯家去?!” 梁凡听了猛地把手中的茶杯一放,戚家人到底要害蒋家害到什么地步! 蒋棠见他如此激动,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虽然她有心要退婚,可见梁凡的反应,这内里似乎另有隐情。 梁凡沉沉开口,盯着蒋棠一字一句说着。 “你绝对不能嫁到武侯府!现在的武侯就是十年前吴兴的郡都尉,他可是害你蒋家落入水寇手里一家全忘的幕后凶手!” 蒋棠脑子当头一棒,“这,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当年水寇横行,郡都尉率军歼灭贼人护江南一方百姓,军功卓然才被封的武侯么?” 梁凡嘴角嘲讽,眼中迸发出熊熊烈火。 “当然,可这就是武宏的目的,水寇要财,而他则需要军功封爵。” 原来,当年武宏在江南镇守时就不甘心屈居郡守之下,江南水寇多如过江之鲫,且分布各处江域,怎么打都打不完,闹得他头疼不已。 还屡屡被京中的官员打压,他就一直想办法往京中升迁,奈何他一个都尉无钱无势,又没有人脉,苦苦不能如愿。 直到洪石那个阴险的东西找上他。 洪石厌倦了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被朝廷追得筋疲力尽就想当回良民,心想着干票大的就收手,而武宏想要军功,两人一拍即合,便计划着对江南首富的蒋家下手。 洪石给武宏暴露水寨的分布图,武宏就在剿匪的过程中放过洪石,如此两人就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牺牲的就只有蒋家百十口人—— 要不是梁凡在洪石的商务馆中无意看见了曾经在蒋家出现过的玉狮子,还认不出洪石就是当年的那群仇人之一呢。 第33章 后来他就找机会混到洪石身边,借着帮工的身份出入洪石的地盘,想要收集证据扳倒武侯。 “我还在想为什么洪石突然对你下手,现在想来一定是你和武侯府议亲的时候被武宏察觉到你的身份,他才写信让洪石除掉你。” 蒋棠听完心情久久未能回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嫁入武侯府了,之前还觉得这是一门好婚事,现在只觉得是龙潭虎穴。 第37章 “所以阿兄是已经找到了证明武侯的罪证了么?” 梁凡遗憾地叹了口气,“并无,他们谨慎得很,武宏升迁之后就和洪石撇清了关系,再无来往。” “那阿兄是如何得知幕后黑手还有武侯的参与?” 梁凡咬牙切齿,回想起当时焦急又无力的感觉拳头就不由自主地捏紧。 “我当时从庄子回家,发现家中贼人闯入时,第一时间和庄头去搬救兵到郡太守求见武宏出兵营救,可那畜生却把我绑了扔进江中!” 蒋棠惊呼,当时梁凡该是何等的惊险与绝望! “若不是我水性比常人要好,潜到河底捡了碎石头割断了绳子,我早就溺死了。后来我被漕运的兄弟们救起,等回到家中时义父义母已经——” 梁凡闭了闭眼,那散尽天良的武都蔚假惺惺地等洪石把蒋家财物尽收囊中之后才带兵到江上追捕,有了洪石给的水寨分布图追捕行动自然十分顺利,一年后就带着满身荣誉上京接受封赏。 而洪石则以为兄弟全灭,得了蒋家财宝的他有了资金,便安心在城中做起来买卖。 只是他没想到闫老大命大没死,还从山缝间找到了个绝密的避世山谷。 等他发现知道他底细的闫老大重新回了吴兴当 水寇,他就一心想要除掉他,于是便上请示朝廷出兵镇压。 闫老大估计到死才知道,那一场追捕绞杀是他的小弟和官兵演的一场戏! “所以我这次来京,除了是来找你的以外,还在想办法潜入武侯府,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岂不是很危险,” 斯人已逝,蒋棠如今最开心的就是梁凡还活着,“这些年,阿兄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如今我在漕帮江南总督身边做事,这些年替你保管着蒋家的产业,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梁凡欣慰大笑,“你跟我回江南去,你是蒋家唯一的后人,理应回去继承家业。” 至于武侯府,他自然会慢慢想办法扳倒。 “不,我要嫁入武侯府。” 既然梁凡在洪石身边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证据,蒋棠决定以身试险,为家人讨回公道! —— 还没等到武铮到国公府来商量婚期,戚炎就把武铮给揍了。 柳慕容奋力闪过戚炎劈过来的剑,手中也狠狠地回击过去,这人大半夜拉他出来既不喝酒又不聊天,就让他一个大男人陪他练剑发疯啊? “啊——戚炎我跟你拼了!” 想他十岁就弃武从文了,戚炎还对他用尽全力,这人感情受挫也不用这样吧,哪个大家贵族的少爷像他这样啊。 柳慕容剑被戚炎挑飞,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他都多久没动过手了。 “呼——不打了戚炎,我说你至于么?不就是个小表妹——” 戚炎飞去一个眼刀,柳慕容马上噤声,行,国公府世子的心上人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你为她拒了皇上的指婚,她都还是坚决要嫁给武铮,我说蒋姑娘是不是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啊?” “她说过会嫁给我的。” 柳慕容挑眉,等他下文。 “嗯。然后呢?” “可她说不想嫁给国公府世子。” 戚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有一天居然会成为他和蒋棠之间的障碍,或许在蒋棠看来,小渔村里的戚炎会比国公府的世子爷更好选择。 柳慕容点点头,“没错啊,很有自知之明啊。” 见戚炎一脸你说的是屁话的表情,柳慕容半坐起来拍拍手继续道。 “戚炎啊戚炎,你是从来都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只要你高兴,即使别人不高兴也要顺着你的心意来,可是你有没有站在蒋棠的角度上想过,蒋棠嫁给了你,会面临着什么?” 戚炎眉头皱出一条细纹,等着他说。 “婆母不喜,下人看轻,还有整个京城的流言蜚语,哎你知道你这一拒婚,京里多少人在议论蒋棠不知好歹么?别说你还把人家的未婚夫揍了一顿,这下蒋棠的名声更是水声火热了,要是我啊我也选武铮不选你。” 戚炎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大灾难来,不以为然地自信开口。 “可这些我都会为她处理好,她就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柳慕容翻了翻白眼,真是对他那种战场上谁不服就打到你服的直性子无语了,“你能处理?你还能把全京城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一个个找出来揍一顿不成?” “这天下的女子啊负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特别是在婚姻一事,浪荡的会说女人不够温婉,庄重得来又会被说无味无趣,男女之间要是发生点什么事,背锅的指定是女子,你说,你一个人能为蒋棠做到什么地步?” 柳慕容说到最后叹了口气,“要我说啊,你要是真为蒋姑娘好,就放手让她嫁人,你再这么闹下去,不是让所有人都看她笑话么?” 戚炎心中闪过放手两个字,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割伤了手掌心而不自知,眼中藏着疯狂。 呵~他戚炎认定的人,就不可能放手。 好在蒋棠是个不爱出门的,外面的人怎么说她她也听不见,安静地待在屋里绣着嫁衣。 春日渐暖,她得把红色的嫁衣改一改,不需要留那么宽的腰身。 手中忙活半日也没能绣好一只袖子,她正气馁的时候,春晓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不好了小姐,听说世子把未来姑爷打了,现在府里府外都在说你……说你脚踏两只船,勾得世子爷和武铮公子家犬不宁……” 春晓越说声音越小,她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可她这段时间看来,小姐好像真的喜欢世子,可为什么还说要嫁给武铮公子呢?明明之前还说要把聘礼还给武侯家的。 蒋棠听完皱了下眉头,戚炎怎么还在搅和她的婚事? 武铮受伤了……那刚好,她就有理由去探望他了。 武侯家的门童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们家未来大少奶奶,眼神忍不住上下打量,果然是位美女子,难怪引得国公府世子和他们大少爷斗争不已。 蒋棠当做没看到,禀明了来意。 “小的不知道大少爷这会儿方不方便见您,请容我先去通报一下。” 到底是未来的大少奶奶,门童不敢多得罪,请蒋棠在门厅处坐着等候。 正好武侯府二小姐武芳媛和武侯府世子——武铎一起出门回来,见着外头传言的女主角坐在门厅处,两人各有心思。 武铎眼睛一亮,家里怎么会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武芳媛是见过蒋棠的,自然知道她是来找谁的,未婚夫被自家表兄打了就急巴巴地上门来解释,生怕武铮不要她,这蒋棠还真是祸水。 “蒋姑娘是来见我家大哥的吧,来见未婚夫怎么还带着个外男,不怕我大哥误会么?” 武芳媛嘲讽开口,眼睛吊着瞥向站在蒋棠身后的男子,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这位就是我们的未来大嫂么?”武铎展开一个单纯的笑,他年纪小一点,又被武侯夫人养得性子单纯,只觉得蒋棠长得好看就要上来搭话。 “见过大嫂,我叫武铎,不如我带你进去找大哥吧。” 蒋棠还没说话武芳媛就抢着讪了他一句,“什么大嫂啊,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 “二姐你不要这么说,外人说的话怎么可信呢?” 武铎笑着对蒋棠做了个请的手势,蒋棠恭敬不如从命,起身跟他走进院子里,身后的男子也跟着。 “这位是?” 蒋棠笑了笑道:“哦,这是国公府的小厮,今日跟我出来办事。” 武铎忙不迭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就说嘛,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会是他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子呢! 武芳媛看不上她弟弟那副看见好看的女子就献殷勤的样儿,白了他们一眼就走了。 蒋棠转头四处看着武侯府的风景,上次她来过一次,可是并没有细看,忖度着开口赞道: “武侯府的景色真好看,院子也比国公府要多,”蒋棠转头看见一处最奢华的院子,不经意似的开口问:“那处院子的花真好看,是谁种的啊?” 漂亮姐姐夸他的院子好看呢,武铎摸了摸头腼腆了一下,给蒋棠介绍起了武侯府的各处屋子。 武宏除了武侯夫人这个正头夫人,还纳了三位妾室在府中,所以人多院子就多。 一个姨娘就要一处院子,加上武侯夫人和三个嫡出的孩子,院子自然就很多。 蒋棠默默地听着,等他说到重要的地方。 “那是我爹娘住的院子,平日里就我娘在家,我爹一般都在军营练兵,要不就是下江南巡视江域,很少在家。” 蒋棠看了眼他指的屋子,门外不像别的院子没有人看门,主院可是有两个士兵值守的。 第34章 蒋棠朝后面的梁凡点了点头,梁凡眼神一转捂着肚子弯下 第38章 腰,“哎哟哎哟——姑娘,我的肚子好疼啊,想去茅房方便一下。” 蒋棠尴尬地对武铎一笑,“抱歉世子,能麻烦您告诉我的小厮茅房在哪个方向么?” 武铎有意想在美人面前表现,热情地说着:“我找人带这位大哥去吧。” 梁凡弓着身子神情痛苦地装着,“哪敢让世子费心,您给小人指一个方向就行!” 武铎只好给他指了个方向,梁凡飞奔而去。 “我的人在世子面前失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呵呵——” 武铎把蒋棠带到一个偏北的院子,蒋棠细看了下,其他的庶子庶女都是和姨娘住在一块儿,只有武铮单独一个院。 “我大哥是我父亲正式娶妻前在江南生的孩子,”武铎说到一半不自然啊地笑笑,蒋棠了然,说到底就是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外室。 “听说在我父亲上京前我大哥的母亲就病逝了。” 武铮娘陪着武侯爷在江南伺候了那么久,偏偏在武宏封侯时去世,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得到,真是凄惨。 整个院子只有武侯爷和武铮见过他娘,武侯夫人本来就是京城人士,嫁给武宏时也就是个小小的都尉夫人,她不愿跟着武宏到江南吃苦,所以也没见过武铮的娘。 “蒋姑娘,三弟!”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武铮的院子,就看见武铮急急地从屋子里出来,“我听门童说你来了,想出门迎你来着,却不想三弟带你进来了。” 武铎看着大哥急哄哄的样子偷笑,果然是要娶媳妇儿的人啊。 “大哥,未来嫂子我带到了弟弟就功成身退了,好好招待人家啊!” 武铮笑笑目送他离开,这个府里,只有武铎对他有三分真心。 他眼眶和嘴角青了一块儿,左手小臂还缠着纱布,看来戚炎下手很重。 蒋棠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你的伤……对不起我——” 不管如何,他这无妄之灾是因她而起,而且武宏是武宏,他是他,尽管蒋棠决定了利用她和武铮的婚事嫁入武侯府来寻找武宏的罪证,她也做不到连他一起恨上。 武铮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无所谓地笑了笑,“嗐,没事。就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武铮见蒋棠脸上愧疚,心中稍软,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便安慰道: “而且我能理解戚世子,一开始哥哥总是会对妹夫百般刁难的。” 他竟是这样理解的,“可外面的人都说……”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既认定了你,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武铮说得十分真诚,眼神坚定地看向蒋棠,蒋棠不自然地侧开身子看向院边的花草。 武铮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了两声,两人沉默了几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对了,听说你们在江南剿匪十分凶险,那贼人连煜王殿下身边的女子都敢掳走是真的么?” 煜王身边的女子……不就是萧太妃么?可明明被掳走的人是她啊? 蒋棠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武铮继续说着。 “还说煜王殿下在战场上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回京后一直在煜王府疗伤,没人见过他。那他身的女子得救没?” 应该是不知情的人以讹传讹得出来的流言,至于煜王重伤在家,身边不知名的女子,或许是皇帝为了掩盖煜王偷偷把萧太妃偷出宫去行径吧。 蒋棠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嗯,那位女使没事,煜王伤势不算严重,静养就好。” 武铮眯了眯眼,掩去眼中打探的视线,“原来是这样,两人都没事就好。这次本来是我父亲该去的剿匪,后来被戚世子顶上了,我父亲刚好能休息段时间,我带你去见见吧。” 蒋棠心头一跳,大惊,“武侯爷在府中?!” “是啊,家父今日刚好从军营回来,此刻应该书房吧。” 蒋棠心中忐忑不安,刚刚武铎说武宏平日都不在家里,怎么今日就正好在家呢? 不知道阿兄那边查探得如何了? 梁凡装作搬花盆的小厮溜进了主院,偷摸靠近书房,才发现不仅武宏在,连三皇子也在。 他靠在门廊的柱子下窃听,武宏和赵元佑秘密会面,还屏退了所有下人,一定不是在商议好事。 里面的人声音隐秘,梁凡只听到了什么榆林城羽林军几个字,后面还说到了镇国公,梁凡想靠近点听却不小心碰到了廊柱下的花盆。 糟糕!梁凡立刻翻出去,走到小道上。 “站住!你看着不像是我府里的人,怎么会在我书房附近晃悠?” 武宏惊觉外面有人,立马打开房门走出来查看。 若是惊慌逃走一定会被怀疑,梁凡立马转过身子直直对着武宏。 “小人是镇国公府的人,跟着我家表姑娘来的,刚刚有人喊我帮忙搬花进主院,又没说搬到哪里去,我一时迷路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见他捧着花盆,脸上坦然不像说谎,武宏心中十分不悦,偏偏他还说是镇国公府的人,要是刚刚书房中的事被他听去了…… 武宏虎眼锁住梁凡,思索着是否要处理了他。 梁凡背后全是冷汗,尽力保持着脸上的恭敬。 “父亲!那是蒋棠的侍从,估计是迷路了,请父亲赎罪。”武铮带着蒋棠走近,看见这一幕急忙帮梁凡说话。 “估计是总管把人当成侯府的下人了,我让人带你出去吧。” 梁凡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小人第一次来,走错方向惊扰了侯爷,请侯爷赎罪。” 武宏看见了蒋棠,心思就没在梁凡身上了,她居然没死,他送出消息之后就一直没得到江南的回信,还以为他得手了。 听费群述职时说的是绑了煜王身边的女子,洪石那废物连人都能弄错,活该被杀。 “蒋棠见过武侯爷。” “好好,来了家中无需客气,让铮儿带你四处看看吧。” 武宏面上装得慈祥,心中盘算着日后该怎么处理蒋棠这个儿媳妇,若是她能相安无事地过,他也不是不能留她一命,等人进了他的府中,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出了武侯府,蒋棠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见义兄被武宏喊住的那一瞬,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如今看来武宏并没有认出梁凡就是当年向他求救的小男孩。 回到偏院,刚进屋就见戚炎脸色不虞地坐在小榻上。 春晓在一旁说明,“小姐,世子爷来了有半个时辰了,我跟他说你去了武侯府……” “春晓,你先去用晚饭吧。” 蒋棠进了屋,面无表情帝略过他,戚炎眼神紧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见她毫无跟他解释的意思,心中酸涩无比。 这个女人居然一个月都不找他说话,说弃了他就弃了他,之前对他的关心难道都是假的吗? “去探个病而已有必要待到这么晚?你就这么心疼他?” 戚炎一开口满屋都是醋酸的味道,他在蒋棠院里等了许久,一下值他就到这儿来找她,却听见她的婢女说她去了找武铮! “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他是我未婚夫,他受伤了,我去看他不是应当的么。” 蒋棠坐到小榻上倒茶,“明日……武侯家的人会上门来商量婚期,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出打人之类的举动。” 蒋棠双手捧着茶杯举到他面前,眉眼低垂,“之前答应嫁给你的事算是我言而无信,我向你斟茶认错。” 若是戚炎明日再发疯,很可能会毁了她和武铮之间的婚事,到时候她的计划就很难执行了。 “认错?你为了他向我认错?!” ‘砰’的一声,戚炎怒不可遏,拿过她手中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茶杯碎裂,杯中的热水在地面留下一滩水渍。 蒋棠预料到他会生气,重新带了一杯茶给他,势必要他接受她的歉意一样。 戚炎坐着,蒋棠站到他面前,戚炎仰视着她,他人就在她面前,她也不愿意看他,她是认真的。 戚炎心中划 过一丝慌乱,不可能,明明在小渔村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为什么回京后就变了,就因为他是国公府世子么?如果是这样的话…… 戚炎急忙站起来大掌抓住蒋棠的肩膀,强势地看进她的眼睛。 “芝芝,你不是不喜欢国公府么?我可以向皇上请旨派我到边疆镇守,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再过几年,我接了他的位置,我们就到边疆去生活,在那里安家,永远不回来好么?” 他神情慌张,生怕她不答应,蒋棠闭了闭眼,忍住心中的酸涩。 “世子从来都不明白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国公府,是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嫁给武铮,他就是我最好的选择,你懂么?” “我不懂!!” 戚炎崩溃大喊,嘴里重复着以前的亲密无间。 第39章 “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你说过心中有我,你说过回京就成亲,难道都是骗我的么?!” “对,没错,全都是骗你的,你救了我,我只是演了一场戏骗骗你,让你高兴一下而已,事实上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唔!” 戚炎听不得这些话,狠狠堵上那张恼人的小嘴,含住她柔软的唇在口中反复磋磨,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蒋棠不为所动,像个木头一样毫无生气,戚炎渐渐气馁,唇划过蒋棠的脸颊,把头埋在她的肩颈中。 “芝芝——求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求你——”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蒋棠的脖颈,戚炎居然哭了—— 腰肢被他勒得生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蒋棠手臂微微抬起,下意识地就要抱回去,在小渔村时他们夜夜相拥在一起,可现在,她不得不狠心推开他。 蒋棠挣扎着退出他的怀抱,走到书案前站定。 “你走吧,很晚了,被人看见世子在我房中,不知又要说我什么?” 戚炎眼角猩红地看着蒋棠的背影,“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身后的人踏步离去,蒋棠终于站不住似的划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戚炎—— 此生我们再无可能了。 蒋棠和武铮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五,本来武侯和国公夫人想挑一个近一点的日子,奈何戚淑倩和三皇子的婚期定在三月,妹妹不可在姐姐前头出嫁,只好挑了第二个黄道吉日。 武铮离开时戚炎送他出门,武铮见戚炎全程黑着脸,再想起那日在城外碰上时他那一顿揍,心中突然很想挫挫这位国公世子的锐气。 “舅兄放心,后我一定会对表小姐一心一意,琴瑟和谐,相濡以沫——” 戚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两个男人就这样敌对着仇视对方,一个愤怒,一个挑衅。 戚炎沉沉开口,“我警告你不要再喊我舅兄,还有蒋棠一日未嫁与你,我就不可能认你为她的丈夫!” 说完手大力一甩,把武铮一个壮汉甩开半丈远,不屑地转身离开。 武铮稳了稳身形,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看着戚炎离开的背影,在无人的地方褪去憨厚的气质,哼,国公府世子又怎样,看你能傲气到什么时候! 三月初一,是戚淑倩进门的日子,虽然只是侧妃,但是戚淑倩还是以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嫁进了三皇子府。 拜别家人的时候,蒋棠看见戚淑倩脸上神情落寂,既无悲也无喜,只是麻木地听从喜婆的安排离开了家。 蒋棠看得心酸,忽然觉得戚淑倩很可怜,或许对她来说,不能嫁给心上人,那嫁给任何人都并无差别吧。 皇子府很是宏大,蒋棠从未见过谁的府苑里头,还能有空余的地方造林子。 “这一片竹林造得真好。” 蒋棠渐渐离远了人群,走到一处竹林下,风吹过时竹叶沙沙地响着,声音很是好听。 忽地,在一片叶片声音中,蒋棠好像听到了人的声音。 她好奇穿过假山洞门,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煜王和萧太妃! 三皇子纳侧妃,煜王殿下来贺皇侄无可厚非,而萧太妃则是作为戚淑倩娘家的人,被皇上派来作为见证人的。 他们好像在吵架。 “赵煜!你这是大不敬,我不会跟你一起疯的。” 蒋棠缩在洞门里不敢出声,只听见萧太妃十分生气地斥责煜王。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三娘!只有他能帮我们。” 赵煜恳求着,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固执,若是三皇子能成事,三皇子就会允许他把三娘带出宫去远走高飞,这是赵煜支持三皇子的条件。 萧三娘泪眼朦胧,“江南一行,我已十分知足,你切莫要行差踏错。” 赵煜紧握着她的手,两个有情人隔着泪水相望。 “三娘记得么?当年,我是想请求父皇封你为我的王妃的,可是父皇却——” 赵煜顿了顿,心中早就决定好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他决不能让她去守皇陵。” 皇上为了不让他们再见面,竟让太妃娘娘搬去皇陵长受! 蒋棠轻轻退了出去,皇上对太妃娘娘的惩罚未免也太重了吧,可太妃娘娘说的大不敬又是什么意思? 煜王殿下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偷偷把人弄出宫去吧? 蒋棠摇了摇头,嫁人的未必会高兴,身为皇家中人享尽富贵荣华也不一定会高兴。 唉——天意弄人啊。 戚淑倩出嫁后,老太太就出面请了族中老人到家中开宗祠分家。 蒋棠和几个孙子小辈坐在最后,听见几个女孩偷笑着议论戚淑倩。 “不是说戚淑倩想嫁给煜王殿下才提议的分家么?怎么这下她嫁给三皇子了嘻嘻。” “瞧她平日里那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如今还不是嫁给了别人,活该。” “哈哈就是,活该。” “住嘴!” 戚文婷呵斥了几人一声,他们几个早就分出去了的戚家子孙,受尽了主家的恩惠如今却有闲心嘲笑别人,真是令人不齿。 “她嫁的不是煜王也是皇子殿下,随意议论皇家的事你们就不怕给家里人麻烦么?” 戚文婷虽爱巴结别人,可她知好歹,若不是主家照顾她们如今大字都认不得几个。 蒋棠对她笑笑,碰了碰她的手让她不要生气。 戚家百年世家,族老众多,其中包括老国公爷的各位兄弟,足足来了十多位长者。 老太太把家中的田庄铺子,财产银子分成三份,平均分给三个儿子。 国公夫人明显不高兴,哼,靠着她丈夫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维护着这镇国公府的名号,他们仗着戚镇得了这么多好处,眼下他们大房居然只得了和他们一样的份量?! 她可不服! 戚行看了眼大嫂,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二哥,踌躇着开口。 “娘,这儿子和哥哥们分得一样,这怎么能行呢?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要打点的地方多,不如把大头留给大哥吧。眼下大哥不在家,不如等大哥回来再说分家的事?” 国公夫人脸色好看了些,连看三夫人的眼神都变好了不少,虽然三弟和三弟妹只会经商捣鼓些下品的买卖行径,心里倒是个明白人,不像二房那些个只会等着拿好处。 老太太看了眼下面的孩子,大儿子不在,她也不说偏不偏心,早就写信问过他了。 戚镇是个爱惜弟弟的,自然是没意见,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戚丛淡定得跟个事外人一样,可心里一样一样地算得门儿清,大媳妇儿觉得老太太有失公允,三儿子不管分多分少,一心只想分出去单独过日子,连宅子都早已备好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个家,不管怎么分到最后都会是一地鸡毛。 老太太摆摆手,“不用了,这是你们大哥同意了的。” 此话一出,戚行和国公夫人才没了声响。 老太 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家产的大头本应该留给你们大哥我知道,可我希望你们分家不分心,若是日后你们大哥有个什么,你们能扶他一把。” 戚行和三夫人对视一眼,转头对老太太说道:“血浓于水,大哥护佑我们良多,我们自然会相互扶持的。” 戚丛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地安慰老太太,“母亲多虑了,大哥是国公爷,哪里会有什么艰难困苦的。” 老太太垂下眼皮不在多言,战场上刀枪无眼,谁又能次次凯旋呢? 写了分家册子,定了契约,让几位长辈签字画押见证,这个家就算分好了。 三房好歹陪了老太太好几天,让她习惯习惯儿子都不在身边的感觉,几日后也搬去了新宅,蒋棠还去帮着弄温居宴了。 二房第二日就搬了出去,也没搬多远,就在国公府隔壁置办了个宅子,老太太欣慰许久,该说不说老二嘴上虽是淡薄了些,还是有兄弟情的,这样她就能安心去见老国公爷了—— 分完家之后,老太太像崩了精神一样,没几日就病了起来,咳得停不下来。 蒋棠日日去侍疾,看老太太病不严重只是咳嗽不停,全然没了以往的精气神,一个月下来好像老了好几岁,她便揪心起来。 老太太平日里待她不错,也从来不会给她脸色看,只是人老难免顾不了她几分,让府里的人都怠慢了她。 这日蒋棠刚好和戚炎同时去看老太太,戚老太太坐在床上看着两个小辈,咳过一阵之后疼惜地拉着蒋棠的手。 “表姨婆没事,定会看着你出嫁的。” 戚炎抿抿唇,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情绪。 戚老太太看见大孙子的表情,哪里就不明白呢。 “祖母都知道,你们在江南定是经历了许多……棠儿啊,莫要怪表姨婆没有为你们做主,戚炎身为世子有很多不得不的无奈——” 蒋棠急忙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您呢?之前是我们不懂事,让表姨婆操心了,戚炎他……他也会好好的。” 第40章 戚炎在蒋棠的注视下乖乖地“嗯”了一声,终是不想让祖母伤心。 “好好好——” 戚老太太扶着两人的手,笑得又咳了起来。 皇帝闻言派太医来看过,太医说是郁气攻心,估计得咳百日。 蒋棠和戚炎一起送太医出门,戚炎看了蒋棠一眼,“你如今倒会用祖母来压我了?” “我先回去了。” 蒋棠并不想应他,免得又要吵架,却被戚炎一把拽住双手。 “你都要嫁人了,还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跟我去个地方。” 说完不顾蒋棠的挣扎硬是把她抱上了马疾驰而去。 “啊——戚炎你放手!我不去啊——” 第35章 戚炎带着蒋棠一路疾驰,直接往郊外马场方向跑。 蒋棠睁开紧闭的双眼,发觉,这不是之前戚炎带她骑马时走的那条山道么?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 马儿穿过白桦林,载着两人下了一段小坡后,蒋棠就被一大片黄的紫的山野花吸引了眼球。 此时正值夏季,成千上万朵的山野花在日头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里是?” 蒋棠环顾四周,这附近是一片山谷,只有一条小溪流流过,溪流两旁都是颜色鲜艳的野花,花丛中蝴蝶纷飞,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小动物探出头来看看突然踏足花海的两人。 戚炎下马,留蒋棠一个人在马上,牵着马在花海中慢慢走着。 “之前,还有很早之前,我惹你哭了就想带你到这里来道歉,可是第二日就被父亲强行带去边疆。” 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在外面闯祸了,或者练武练烦了就会一个人到这里,寻一处山洞睡上一觉再回家,谁也寻不到他。 他自个儿说着话,蒋棠不知道怎么接,自从上次吵崩了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就一直很紧绷,这次他难得缓下脾气来说话。 “我还记得你说带我去湖中央摘莲子骗我上船,然后自己跑了,扔我一个人在船上哭。” 戚炎也想到了那一次,笑了笑,弯腰采了一朵小野菊递给马上的蒋棠。 “算我的赔礼道歉。” 蒋棠犹豫几下,接过野菊花捧在手心里,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都默契地避开之前吵架的事。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蒋棠看着沉入山头的日落,回头对戚炎说:“很晚了,回家吧。” 再过五日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被人看见这么晚和戚炎待在一处,定是要被诟病的。 戚炎黑眸沉了沉,淡淡地说了一句“好。” 戚炎翻身上马,带着人原路折返,渐渐地蒋棠发现马儿跑的方向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戚炎……” 蒋棠疑惑的话还没说出口,鼻尖突然闻到一阵香气,和之前做梦时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戚炎抱紧瘫软在怀中的人,自言自语道:“再过几日,我便会带你回家。” 只要过了那一日,她便再也不可能嫁入武侯府。 —— “放我出去!” 蒋棠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屋里,房前房后都有人把守,只要她靠近门边,就会有人请她回房。 “这儿到底是哪里?!戚炎呢?让他来见我!” 蒋棠怒不可遏,戚炎那人居然对她故技重施,把她迷晕带到这里,明明她都快要嫁进侯府了,这怎能让她不生气?! “姑娘别喊了,仔细伤了喉咙。” 门外看守的人出声劝她,蒋棠听着耳熟,问了一句,“铁头?” 铁头在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答道:“是我,姑娘。” “戚炎呢?你让他来见我!” 铁头叹了一声,打开门从外面拿了吃食进来。 “世子下值了就会过来,姑娘一早上没吃东西了,先用点饭吧。” 铁头把准备好的饭食放到桌面上就立刻出去重新把门锁上,戚炎为了防止蒋棠跑出去,连窗户都钉上了,蒋棠根本无处可逃。 蒋棠气结,恨恨地坐回床上,这个屋子小归小,但是物品一应俱全,不像是没人住的地方,可她看不到外面,不知道方向。 蒋棠从醒来叫唤了那么久,也没见外边有人响应,可见周围并无人烟。 怎么办呢? 蒋棠眉头紧皱,她不见了国公府肯定乱成一团,而且最重要的是,万一耽误了婚期,她的计划要怎么办? 蒋棠在房内想了一整日也毫无头绪,她又不会武功,打肯定是打不过外面的人的,若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戚炎,他肯定又要为了自己去涉险,蒋棠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夜幕的时候,戚炎果然来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戚炎径自落座倒茶,看了眼桌上完全没动的吃食,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妻子似的开口,“怎么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蒋棠不理会他的问题,直直地看向他,“我在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戚炎放下茶杯,摸了摸粥碗,是铁头不久前端进来的,还算温热,拿起碗勺走到床边喂她。 蒋棠扭头不吃,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要回去。” “五日后,我自会带你回家。” 蒋棠大惊,五日后,那她的婚期不就过了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看着你嫁给别人。” 戚炎语气毫无波澜,话语却让蒋棠眼前一黑,气得胸口起伏。 戚炎舀了一勺粥喂给她,蒋棠视而不见,扭过头去闭眼不看他。 她就不吃,饿死了正好! 戚炎眸色一冷,看她一副倔强的模样心底的嫉妒疯涨,她就那么想离他而去么? “不吃也行,我有的是耐心陪你耗。” 蒋棠睁眼瞪他,拿过碗自己乖乖喝起来,眼皮遮盖住眸中的神色。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戚炎见她乖乖进食,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径自宽衣解带。 “别想着能逃,这里日夜有人守着,你是出不去的。” 一句话破灭了蒋棠的希望,她砰地一下放下饭碗,站起来身来走到他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戚炎你闹够了没有?!” “闹?!你觉得我在胡搅蛮缠?!芝芝!你说嫁给别人就嫁给别人,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心情?!我嫉妒武铮嫉妒得都快 要疯了!” 戚炎转过身来对着蒋棠大喊一通。 她可知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她为了他人缝嫁衣,看着她对着别的男人一颦一笑,他内心的嫉妒一瞬都没有停止过,他就是看不得她一心想要嫁给别人的样子! 蒋棠摇摇头,这个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你囚着我在此处,到时成亲时没有新娘,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国公府,你连国公府的名声都不要了吗?!” 戚炎不以为意,哼笑道:“那些都算什么东西,只要能把你留住,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绑架官隽贵胄是大罪,若是武侯上朝参你一笔,你的官职还要不要了,你能不能为你的仕途着想?” 不管如何,蒋棠是武侯府未过门的儿媳妇,戚炎这样做,无疑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把柄。 “无妨,到时候我自会向皇上请罪,况且武侯如今明显站在三皇子派,皇上本就对他诸多不喜,未必会为了他惩治与我。” 戚炎早就算好了,以皇上从边疆召唤他父子二人回京,已经派他取代武侯执行江南剿匪一案的举动来看,皇上还是十分依赖国公府对太子的扶持的。 蒋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绕着戚炎这个讲不明白的人团团转。 你未必会有事,可我的计划可怎么办啊?! 戚炎无视焦急的蒋棠,把人往床上一抱,闭眼歇息,今日应付家中的长辈良久,他早就精神疲劳了。 蒋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思索着该怎么逃离出去。 第二日一早,戚炎离开蒋棠就醒过来了,趁着铁头进来送吃食时,蒋棠看向外面的风景说道 “我能不能出去透透气,闷在房里头都痛了。” 蒋棠放低姿态,不再吵着要跑,铁头犹豫了下,蒋棠保证道:“我绝对不跑,而且你们两个士兵盯着我一个女子,我哪里跑得掉啊。” “那好吧,姑娘就在院中散散步吧。” 铁头开了门锁,蒋棠才得以走到外面看周围的环境。 这附近应该是个庄子,除了院子前头有农田以外,屋后都是山林,不像靠近人烟的样子。 蒋棠拧眉思考,跑肯定是跑不掉的,难道真要告诉戚炎自己的计划才能让他带自己回去么? 忽然,蒋棠听见几声熟悉的鸣叫,抬头一看发现一只雀鹰盘旋在空中。 正是戚炎送给戚淑芸的那一只! 她经常到戚淑芸院里串门,还亲手喂过它吃东西,知道它的习性。这只雀鹰每日都会自己飞出去又飞回家,是被训练得很有规律的雀鹰。 第41章 雀鹰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又飞走了,蒋棠看着天空,若是雀鹰带人来救她就好了。 若是它明日也来…… 第三日,蒋棠依然找借口出去透气,铁头知道她没有逃走的意思,也不像前两日那样一步一盯地守着她。 过了许久,果然,那只雀鹰又飞来了,蒋棠心中一喜,装作不经意地吹了三声短促的口哨,雀鹰听见她的呼唤,收拢翅膀滑飞到蒋棠肩膀上站着。 蒋棠赶紧把写好的纸条绑在它腿上,然后挥手让它飞走。 “姑娘你在干什么?” 蒋棠刚放走雀鹰铁头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蒋棠吓了一跳,惊慌转身,铁头怀疑地看着她。 “啊?就刚刚有只鸟飞过,我好奇就多看了两眼呵呵。” 铁头狐疑地看了两眼空中,蒋棠怕被他看出端倪,伸了下懒腰说:“哎呀吃完午饭就好困啊,我先进去午睡了。” 回到房间里,蒋棠开始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还有两日,若是明日她再不回去,进不了武侯府,她的计划就真的要毁了。 从白日等到夜晚,还是没有人来,蒋棠渐渐绝望,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 第36章 “芝芝,还有两日。” 戚炎环抱着蒋棠侧躺入睡,在小渔村时蒋棠就发现戚炎特别喜欢这样抱着她睡觉。 还有两日,蒋棠就再也别想嫁进侯府了。 今夜,戚炎脸上带着红印子来的,即使敷过凉水也还是很明显。蒋棠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的,堂堂国公府世子做事这么不顾后果,哪位母亲不生气呢? “芝芝,日后我一定还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戚炎自顾自地说着,他在等蒋棠回应,比起把人强硬困在这里,他更想得到她亲口的承诺。 蒋棠没理,径自闭眼睡觉。 第四日,第五日,雀鹰都没再出现过,连戚炎夜晚时也没有出现。 蒋棠焦急的心情渐渐变得气馁,今日就是婚礼的日子,她注定是到不了场的,不知道国公府和武侯府是怎样的一场混乱。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日,戚炎还是没出现,蒋棠渐渐地回过神来。 不对。 不是说婚期过了就会接她回去的么?怎么现在连戚炎的人影也不见了? 天又开始黑下来了,蒋棠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立马叫铁头进来。 “戚炎他这几日很忙么?怎么不来小屋了?” 铁头眼神闪烁,“这个……”说不出个所以然,挠了挠头眼神游移了好久才道:“世子他最近忙着练兵,没空吧。” 蒋棠听后皱眉,练兵就练兵,为什么犹豫了这么久才告诉她?一定有隐瞒。 “婚期已经过了,你们怎么还不带我回去?不是说好过了五日就会带我回家么?” 铁头被蒋棠逼问得都要退出门外了,他为难地一拍脑袋缩到门板上,“哎呀姑娘就别问了,世子让我们在这里保护你,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让你出去的。” “保护?为什么要保护我?” 蒋棠心头一慌,不是戚炎发疯把她关在这里的么?怎么成了保护? 她急急往外跑,被铁头一把拽住,“姑娘别出去,现在外面很危险!” 蒋棠挣扎不开,只好威胁他道:“你再不说实话,就算你把我关进去,我就吊死在屋子里!” 铁头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 “世子如今不在京城,已经出发去边境了。” “为什么要去边境?”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子一走,三皇子就造反夺权,昨夜里武侯带兵攻进了皇宫,还围了京城不让人进出。” 这还是铁头今早下山想进城时听城外的村民说的,说是一大支兵队连夜闯进了皇宫,没想到三皇子野心勃勃,联同武侯来了个里应外合直接逼宫了。 蒋棠跌坐在椅子上,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呢?她只是离开了几日,外面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蒋棠惊疑不定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嘶鸣声。 有人找来了! 铁头立马拔刀出去查看,发现并非军兵,蒋棠一看,是梁凡! “阿兄!” “芝芝!” 经过一番解释,铁头得知梁凡不是敌人,便放下警惕来,梁凡没时间多说,让蒋棠赶紧收拾东西跟他走。 “阿兄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车内,铁头在外面驾车,梁凡和蒋棠在车内气氛沉重,看梁凡的脸色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是戚炎告诉我的,他说如果武侯真的犯事,就来城外白桦林北面三里外的小屋找你。” 城外白桦林,原来蒋棠这几日呆的地方就在那日看山野花的不远处。 “戚炎知道你在京城?!” 梁凡冷笑一声,“他何止知道,连我们想干什么他都猜得个透。” 不愧是国公府世子,梁凡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心眼没见过,像戚炎这样的默默掌握全局的人还真是少见。 只不过如今他也被阴了一朝。 “镇国公在边境受了重伤生死不明,蒙古人占了榆林城, 戚家军死伤过万,戚炎前日已经带了羽林军前往边境了。” 梁凡一边查看外面的情况,一边跟蒋棠说明这几天的事情。 “芝芝,你听着,我们之前想的都太天真了,武宏早就认出了你,又怎么会让你平安无事地嫁入武侯府呢,不过是趁着这一次婚礼掩人耳目,让他的兵偷偷从江南潜到京城,然后趁婚礼这一日挟持官隽贵胄,让众臣拥立三皇子为新皇的计划而已。” 夜幕完全黑下来,一辆马车在无人的道路上行驶着,见四周没有人跟着,梁凡暂时安下心来。 转回到车厢内与蒋棠继续说着,“戚炎就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把你劫出来让他们无计可施。” 蒋棠大惊失色,可转念一想,“可我如今并未和武铮成婚,他们的计划应该不成才是啊?” “是啊,所以他们直接占领了京城,因为镇国公受伤戚家军群龙无首,皇上不得不派戚炎带兵前去镇压,这样一来京城兵力就大大下降了,可以说连天都在帮三皇子呢……可我觉得,或许边境的兵变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梁凡想起那日潜进武侯府时听到的字眼,榆林城是西北边境戚家军镇守的地方,也是边境最大的一个城,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三皇子应该是为了皇位牺牲了榆林城。 这一日接收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蒋棠云里雾里的,自以为她能瞒过戚炎,没想到自己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我们现在是……” 从小屋出来走了一段路,蒋棠都还不知道这辆马车是要去哪儿。 “去码头。我们要趁夜坐船回江南。既然武宏已然认出了你,还放出消息给洪石陷害你不成,如今他正派人满城搜索你的踪迹,若是被他找到就危险了。” “……嗯。” 误会了戚炎这么久,他都不告知自己真相,他——是在等自己服软主动回到他身边么? 如今他已前往边境,她若是回江南去,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半个多时辰过去,马车来到乌漆墨黑的江边,夜晚船运的停运的,此时只有一艇中型货船靠在岸边,四周安静无比。 蒋棠远远地看了一眼城门,不知道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戚家的人有没有被胁迫。 “芝芝,快!” 梁凡警觉地就要上船,忽然停下。 “等会儿,不对劲。” 船上应该有人接应才对,怎么会如此静谧? 蒋棠被三人围在中间,不安地转头看向四周,就在梁凡惊觉不对喊着上马车的时候,船上身后都涌现出一堆士兵,将四人团团围住。 梁凡心头大震,有人在埋伏他们! 武铮从船上下来到岸边,戏谑地看着围困着的人,赞赏道:“不愧是漕帮江南总督身边的人,果然够敏锐。” 梁凡强作镇定,挡住蒋棠直直面对来人,“武大公子居然认识我。” “你的身份这么特别,自然是要认识的。” 武铮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梁凡打量着眼前看似五大三粗的男人,之前他潜入武侯府差点被武宏识破,是他帮他说了话,如今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却看着他和蒋棠演戏耍着玩,此人心机极深。 “你想干什么?” 武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来接一下我的新娘。” 蒋棠走出来对着武铮就是一句,“我们并没有成亲,我并不是你的新娘!” 武宏与洪石害她满门,虽罪不及家人,蒋棠本来并未对武铮有恨意,可如今武侯与三皇子造反夺权,武铮是武宏的大儿子,又身为三皇子的人肯定早就得知他们的计划,如此助纣为虐,怎么可能无辜! 武铮低头无所谓地笑笑,“你们不是计划着想进入侯府查找当年我父亲与洪石交易的证据么?” 第42章 梁凡和蒋棠脸色大变,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 武铮顿了一下,然后看向蒋棠,“你本来早就成了我的新娘了,却被戚炎那个嚣张的东西毁了我的婚事,也毁了你们的计划。哼,真希望他死在边境别再回来了。” “你们围城夺权,助纣为虐,才不得好死!” 听到武铮诅咒戚炎,蒋棠气从中来,忍不住大骂。 梁凡拦了一下,前面都是带刀的士兵,怕她一不小心伤到。 “芝芝别冲动。” 身边的士兵问武铮,“大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理?” “先带会镇国公府,让戚二爷看管起来吧。” 蒋棠大吃一惊,连镇国公府也被围了,居然还是戚二爷叛变了! 士兵押解着马车把人送回镇国公府,蒋棠一下车就看见府门外十步一个士兵地围绕着整个镇国公府,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走!进去!” 士兵推搡着蒋棠进入府内,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中,国公夫人见了她先是一愣,然后闭了闭眼没说话。 蒋棠四周看看,不见老太太。 “老太太在寿安堂,戚丛在与她说话。” 国公夫人猜到蒋棠的想法,出声说了一句又不再说话了,或许在庆幸戚炎劫走了蒋棠让婚礼没办成,这样这场政变镇国公府就撇清了关系,又或许在担忧若是让三皇子得逞,镇国公府这从来都是站在皇上太子身后的这一派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寿安堂内,戚老太太咳得越来越厉害,杨嬷嬷端了药来她也不喝,戚丛起身接过药碗,亲自服侍母亲喝药。 老太太抬起手接过药碗往地上一摔,恨恨地瞪着这二小子,动作过于激烈以至于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第37章 “你咳咳……你身为镇国公府的人,你的父兄在边疆拼死护卫家国,浴血奋战,而你……你就为了一个爵位连手足都不顾了是吗?” 老太太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捶着胸口顺气,杨嬷嬷将她扶好,哀求戚二爷道:“二爷您就听老太太一句劝吧,及时收手回头是岸啊!” 蒋棠走进寿安堂内,只听见老太太寝室内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慌忙想进屋查看,被院里的士兵拦下。 “戚二爷在里头服侍着,表姑娘还是莫要靠近的好。” 蒋棠后退到廊下隔着小厅观望着,老太太尚在病中,戚二爷如此大动干戈,真怕老太太病情加重。 屋内戚丛正规劝着老太太别太倔强。 “母亲,如今城内城外都是三皇子的人,若是镇国公府还不会审时度势,武侯的军队一瞬间就能踏平国公府,儿子只不过是为了母亲和大家的安全着想,听从了三皇子的命令而已。” 戚丛淡定做到戚老太太的床榻下边,一副孝子服侍病母床前的模样。 戚老太太哼笑两声,不屑地骂着:“没有根骨的东西,枉我还以为你住得近些是为了帮着你大哥看顾这一府的老弱妇孺,没成想你是想就近监视着我们。” 大儿子在边疆被人暗算受重伤,大孙子前脚才领命带兵前去支援,后脚武侯就占了京城,哪有这么巧的事。 被她猜到缘由,戚丛也不再装好人,黑着脸反问老太太。 “母亲,从小到大,我哪一点比不上大哥?我自问从不曾输给他,可父亲和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还要我在他身边辅助他?我偏不!同为您的儿子,他继承百年荣耀而我就只能做个排不上名号府丞,我怎么能甘心?我不甘心!” 戚丛情绪激动,嘴上滔滔不绝,把这十几年来积怨当着老太太的面发泄个不停。 “你只看见了镇国公的光荣,却小看你大哥身上的责任,你可知你大哥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边疆过得是什么日子?!” 老太太喘着气痛斥戚二爷,只怪下面的小子都过惯了富贵日子,想不起替他们负重前行的人是谁! “母亲别怪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证明给您看,我不比大哥差,我不比任何人差!就连开国帝也是踩着千万人的尸骨得来的皇位,我这么做又算得了什么?” 戚丛站起来扯开嘴角,眼里不含半分 感情地说着,老太太气得身子发抖,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 “大逆不道!你猪油蒙了心你……不顾血脉至亲啊——” 戚丛毫不在意,站在母亲面前恭敬地说着:“等三皇子得了大统,我便赏有从龙之功,儿子自会给您无上的尊荣。” 戚丛拱手离开,他早就下定决心,连妻儿都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避着,再过不久,他就能顺利位极人臣—— 戚二爷从老太太的房间出来,正好碰上在廊下等着的蒋棠,两人对视一眼,便双双错开。 “那就是戚二爷?” 梁凡看了一眼那人,跟戚炎长得有两分相似,可却没有丝毫正气,脸上全是精明算计。 全城都说国公府上下和睦兄弟友恭,大儿子继承爵位,二儿子走仕途,三儿子突出一些喜欢经商,三兄弟互相扶持维持着国公府百年门面,衬得其他贵胄家中的鸡飞狗跳多了一句难得。 蒋棠点了点头,她很少见到戚丛,每每看见也只觉得他不苟言笑,没成想恭敬的脸面下藏着这么多的计较。 梁凡冷笑一声,看来这名冠京城的好家风也不过如此,各房关起门后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啊。 屋内老太太的咳嗽声没听过,蒋棠赶忙进去探望。 谁知老太太看见蒋棠出现,一把抓住蒋棠的手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这儿?炎儿不是说把你藏好了么?” 蒋棠抿唇摇了摇头,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们没逃过武铮的眼线。 老太太见状气愤地锤了一下床铺,“武侯那心术不正的东西,居然连蒋家最后的一丝血脉都不放过!” “您……知道了?” 蒋棠猜想应该是戚炎告诉了老太太。 戚老夫人点点头,忽而闭眼悔恨,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你和炎儿成亲,省得武侯还来算计你。” 蒋棠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苦笑着安慰,“幸好戚炎精明察觉到武宏的奸计,没让我直接落入到奸人手中,可即使如此……”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眼角抽动几下,知道她想说什么。 即使如此,也抵不过他们一计又一计。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心中肯定不好受。大儿子生死不明,二儿子做出如此叛逆之事,几日不见而已,蒋棠看着她像是老了十岁。 叮嘱杨嬷嬷照顾好老太太,蒋棠退出寿安堂来到前厅,国公夫人见她出来,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情绪还是什么,忽然对她道歉。 “之前,我以为戚炎为了不让你出嫁故意把你藏起来,还打了他一巴掌呜呜——” 自从听见丈夫在边境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很紧绷,知道儿子出征,老太太才告诉她戚炎这样做的缘由,然后就发生了兵变,国公府上下全员悬于刀尖之下—— 她身为官家小姐,又嫁进国公府这样的门楣,从来都是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种惊吓,国公夫人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哭得几近晕厥,蒋棠嗫嚅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 贴身嬷嬷把国公夫人带下去歇息,蒋棠环视一圈国公府,官兵围着不允许随意走动,下人一个都看不见了,整个府内从来没有过的萧条。 可这静谧并未维持多久,武宏大步踏入国公府中,手中的剑已然沾满鲜血。 梁凡和蒋棠同时一惊,这就来了么? “蒋棠……我还以为戚炎能把你藏到何处,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 武宏吊着一双眼睛看向蒋棠,本还想在最后利用一下她,没想到戚炎能识破他的计划……无妨,最终他们不还是得逞了。 蒋棠仇视着武宏,十年前的惨痛涌上心头,全是拜眼前人所赐,蒋棠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卑鄙小人!” 梁凡挡在蒋棠面前,正准备和武宏死拼,没想到武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梁凡狐疑,他……没认出自己么? 难道武铮没有跟武宏说自己的身份? “蒋家的,你命好,我还不能杀你,煜王殿下有事找你。” 武宏把人带出府中,台阶下停着一辆马车,是宫中的款式。 只见煜王殿下从马车上下来,急急地走到蒋棠面前,请求道:“蒋姑娘,我想请你进宫帮我一个忙!” 看他急得都说‘我’了,蒋棠还不明白为什么煜王殿下此时此刻为何出现在国公府,只是问:“我能帮煜王殿下什么?” 赵煜请蒋棠跟他进一趟皇宫,蒋棠思索着留在国公府也只是等着被武宏处置,不如跟着煜王去,还能暂时得个庇护。 梁凡担心她的安危,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皇宫内被围得更是严谨,马车内梁凡和蒋棠对视一眼,如今城内人人自危,连皇帝和太子被三皇子囚禁在寝宫内,何以煜王还能如此出入自由? 第43章 看来,这场兵变中掺杂了不少人物。 到了临华殿处,赵煜看了眼殿内却不进去,只对蒋棠请求道:“望蒋姑娘能帮我说服三娘随我出宫去。” 蒋棠此前还不知道那日在三皇子府中听到煜王和萧太妃两人之间的争执是为了什么,如今从煜王殿下的态度看来,煜王……应该是三皇子一派的。 蒋棠没有说话,点点头福了一礼便踏上台阶。 临华殿内灯火明亮却只有一位侍女伺候,见蒋棠来了便退了出去。 萧太妃还是如蒋棠第一次见到的一般,一身青衣素净,双手合十正闭着眼睛念诵经文。 “太妃娘娘。” 萧三娘听见蒋棠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一瞬就猜出了蒋棠的来意。 “你让他走吧,我说过不会跟他一起疯的,我身上的罪孽已经够重了,若他执意错下去,我永远都不会见他。” 蒋棠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宫闱像一道道枷锁,死死地捆绑着眼前的女子。 “太妃娘娘怎能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呢?您和煜王殿下……都身不由己不是吗?” 萧三娘满面悲怆,摇了摇头,“纵然如何身不由己,可礼法就是礼法,都怪我之前纵容了他,才让他收不回心,导致他连忠义都不顾帮着别人造反,这让我如何能心安?” “我本该一死了之,可还是贪心活了下来。如今既然我劝不了他回头,也绝不会跟他出宫!” “不,太妃娘娘应该答应皇叔爷爷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是玉珠郡主。 玉珠郡主穿着一身宫女的衣物,不知道怎么逃过三皇子的眼线溜到了临华殿。 “玉珠郡主?!” 赵玉珠看了两眼蒋棠才想起来她是谁,“哦,原来是你,你怎么在宫里?” 蒋棠只说自己是煜王殿下请来的。 赵玉珠继续说自己的计划,“如今只有三皇子和皇叔爷爷能自由进出皇宫,满城被围,没有一个消息能传出去,我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潜出去,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萧太妃。” “我?” 赵玉珠的计划是,让煜王殿下带她出宫,让她混在马车里溜出去。 “可人人都认得你玉珠郡主,如何能出得去?” 赵玉珠笑了下,看了看蒋棠,“本来我也担心这个问题,这下好了,不是还有她么?” 第38章 “我趁武铮那小子不注意悄悄和宫女换了衣裳溜过来这里的。现在,你和我换衣服。” 赵玉珠对蒋棠说道,按照约定,只要蒋棠能把萧太妃劝出宫去,赵煜就得把蒋棠留给武侯处置,但是不能杀她,如果能让蒋棠顺利出宫去,赵玉珠有办法让她离开京城。 几人思考几瞬,同意了,情势严峻,只能铤而走险了。 赵玉珠抿抿唇,这个计划每一步都是艰险,一旦她被识破,武宏一定会派人猛追。 定了定神,赵玉珠转头对萧太妃说:“剩下的就靠太妃 娘娘了,必须说服皇叔爷爷回心转意帮我们。” 萧太妃看着玉珠郡主坚毅的眼神,比起她只会怨天尤人,这个小女孩是实实在在的在想办法救她的国家。 “嗯。我会的。” 赵玉珠呼出一口气,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梁凡,吩咐道:“你要留下来保护我!不然这场戏做不了。” 梁凡撇了她一眼,默默地走到赵玉珠身边,只要能让蒋棠顺利出宫,什么计划他都能配合。 萧三娘终于是同意了跟煜王出宫,赵煜喜不自胜,带着萧三娘还有临华殿的一名宫女上了马车。 赵煜上车前对武宏说道:“人我给你留在临华殿里了,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杀蒋棠。” 武宏不屑地笑着,“王爷放心,只要她不跑,我就不会杀她。” 一个失怙失恃的女子,他随意找个名头把她关在牢里一辈子即可,只要对他构不成威胁,他还不至于要了蒋棠的命。 赵煜刚想上车离开,武宏突然伸手拦了一下,“慢着。” 车上的蒋棠心头一跳,难道被他发现了?! 幸好,武宏只是拦着赵煜说着,“天黑路滑,臣还是派人跟着殿下为好。” 赵煜沉下脸色,他就知道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不必了,本王还不至于连宫中的路都不认得。” 武宏见他发怒才作罢,日后还需要这位爷拥立三皇子登基,不能惹怒了他,武宏瞧了眼马车内的女子,心中不屑地笑着。 有弱点的人就是好拿捏。 马车驶出宫门时,蒋棠才松了口气,这才是第一关。 马车内,蒋棠拿出玉珠郡主给她的玉牌,赵煜定睛一看,惊讶道:“这是宫中暗卫的玉牌,暗卫组织是高祖创立,我只听说过他们在某个地方秘密训练,历代暗卫为皇帝所用,只认玉牌和皇兄,可宫中的暗卫早已被三皇子控制。” 赵煜本来造反的念头就不强,如今萧三娘已经在他身边,一番言辞切切终是说服了他叛变。 “玉珠郡主刚刚要我去到城北秃石山下,找人护送我去找戚炎。” 城北秃石山就是皇室秘密训练暗卫的地方,临华殿内假扮蒋棠的玉珠郡主撑不了多久。 要快! 宫外的戒备没有宫内的森严,一行人很顺利地到了秃石山下。 赵煜亮明了身份后,暗卫见了玉牌不再怀疑,组织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出城。 果然,刚出城门还未走出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宫中飚出一队追兵,蒋棠远远看着那火光,看来是临华殿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人太多了,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蒋棠迅速下决定,“你们护着煜王往南边引开追兵,我骑马赶去西边追羽林军。” 时间紧迫,没有空余思考了,蒋棠一抽马鞭子,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中没人注意到这一道身影,暗卫护着煜王顾意发出声响,吸引了追兵往南边去。 蒋棠回头看了一眼,心下稍松,手中握紧缰绳,心中算计着,戚炎前日才走,两天时间大部队应该走不了多远,希望在追兵赶来前能追上他们—— 蒋棠心惊胆战地跑了一路,中途还躲在山坳里躲了追兵两次。 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在朔州前追上了羽林军,风尘仆仆浑身散架的蒋棠凭着一股意志力见到费群之后,说了句 “三皇子造反,京城被围。” 就晕过去了。 蒋棠再次醒来后,是在一个营帐内,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浑身肌肉酸痛无比,有人坐在她身后把她扶起。 “痛痛痛——” “你不擅长骑马还跑了这么远的路,当然会痛啊。” 身后的人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 是戚炎! 蒋棠眼眶瞬间溢满眼泪,这段时间的奔波,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武宏手下的担惊受怕,只有在见到戚炎这一瞬间才敢释放出来。 “呜呜戚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蒋棠转身反抱住戚炎,痛哭出声,实在是太可怕了。 戚炎满眼都是心疼,昨日见她突然出现浑身乱糟糟的时候,他才下了一跳,他还以为她好好地在林中小屋里呢。 大掌轻轻擦掉小姑娘脸上的泪水,蒋棠哭得戚炎心都跟着抽痛,轻声哄着,“好了没事了,别怕。” 蒋棠抽泣着,把这几日的委屈都哭了个干净,突然想起正事,猛地退出他的怀抱。 “京城有难,三皇子和武宏造反了!” 戚炎“嗯”了一声,脸色紧了紧,三皇子以往就不隐藏自己的野心,皇上重亲情迟迟不肯削弱他的势力,如今他竟联同武侯和外邦抢夺皇位。 “我们现在是在回京的路上么?” 梁凡还在宫中,京中好些人,蒋棠都很担心,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戚炎摇摇头,面色凝重,京城事紧,可边疆已经开战了,如今父亲受了重伤,边疆群龙无首无人指挥作战,他必须赶去支援才行。 “我让费叔带领两万兵力折返,我带一万兵马支援边疆,内忧外患,只能分头行动。” 蒋棠这才想起他们说国公爷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事。 “父亲没事,他已经醒了,只是伤势过重还不能下床。” 戚炎见不得她忧心的样子,笑了笑告诉她这几天唯一一个好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 蒋棠破涕而笑,好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始发难。 “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把我关在小屋里?!” 蒋棠气从中来,只觉得被他耍得团团转,戚炎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可却还看着她急得上火也不说,实在是恶劣! 蒋棠恨恨地瞪着他,刚哭过的眼角还红着,戚炎抚了抚她的眼角,缓缓反问道:“那你呢?你不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么?你明知道告诉了我我什么都会帮你做,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的婚事呢?” 第44章 蒋棠捶了他一拳,气他不明白她的苦心。 “我那是担心你又为了涉险,像掉下瀑布那次一样,你都差点死掉了。” “而且婚事算什么,只要能为我的家人报仇,我才不在乎呢。” 蒋棠毫不在意,早在决定报仇的时候,她就把这些东西放弃掉了。 “可我在乎。” 戚炎重新把人揽在怀中,急急地说着。 “只要想到你会嫁给别人,被别人抱在怀里,我就疯狂地嫉妒。芝芝,我没有办法看见你站在别人身边,可……” 戚炎困着蒋棠在小屋里的那几日,蒋棠也从未想过依赖他。 “可你总是把我排在最末位,不管我如何挽留你,你都不曾回头看看我,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蒋棠默默地听着,他说得委屈,好似自己是负心汉一样……好吧她确实负过他一次。 “……说什么?” “说喜欢我,只喜欢我。” 戚炎贪心得很,人都已经在他身边了,他还不停地求着蒋棠说那么羞耻的话。 “我……” 蒋棠脸红了红,嘴巴开合嗫嚅了半天都没法说出口,只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轻点抱我,我身上好痛。” 戚炎泄了气,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松开手臂让她躺好休息。 “你先休息好,我让人送点吃食进来。” 戚炎淡淡地说了句就离开营帐,蒋棠看他背影落寂,有点想唤他回来,可是回想到回京后的种种,让她总有负担,她真的能爱上戚炎么? 大军行进了五日,终于到了榆林城,戚炎把蒋棠安置在军营后方,国公爷也在此处。 “臭小子终于来了。” 躺在床上的戚镇骂了一句,然后又安心地闭了闭眼。 戚炎和蒋棠站在床边,蒋棠细细地问了军医国公爷的伤势如何,而戚炎则问父亲是怎么伤的。 国公爷叹了口气,“估计是你二叔。” 戚炎皱了皱眉,国公爷继续说道 “我身上受过什么伤,招数上有什么弱点,只有家里人知道,你二叔……唉——” 蒋棠看他们父子要说话,便退出房间。 这里和别的地方一样,都有街道和百姓,只是看上去十分简朴,蒋棠还以为一来到这里就会看见战争,看见拼杀的将士,意外地 感觉还挺平静的。 军医听她这样讲,笑了笑给她解释。 “我们还在城内,前线倒是经常会有战争,有时候蒙古人会突然虚晃一枪,有时候又会动真格打进城里,前几日蒙古的铁马都踏进城门了,幸好还有戚家军抵死顽抗,才保住了我们的家园。” 可即便如此,死伤的人依然每日都会出现。 军医嘴角沉下去,笑不出来,“如今伤病营里人手不够,好多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都加重了。” 蒋棠看他脸色沉重,就提出要去帮忙。 军营在城的西北角,一进入伤病营的账内蒋棠脸色就白了,转身出去吐了出来,身后还不断传来人的痛吟声。 蒋棠大口大口地呼吸,这就是战后的伤兵营,整个账内都是血腥味,还有肢体残缺的身体在痛苦地扭动着。 这就是战争。 第39章 “姑娘没事吧,受不了的话就算了,别吓坏了。” 老军医见惯了这些小年轻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样子,不强硬要她帮忙。 蒋棠直起身子,对军医摆摆手,振了振心神说道:“没事,我只是一时不习惯。” 蒋棠不会医术,就帮着做些打打下手煎煎药的活,好歹能让伤员们及时喝上药。 夜晚的时候,蒋棠回到后方的城中时,戚炎不在,房中伺候的六婶说他还在大营中。 蒋棠跟着大部队奔波了好几日,今日又在伤病营中跑上跑下忙活了好久,累得不行,简单洗漱后便沉沉睡去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却被一阵地鸣声惊醒。 “外面怎么了?!” 六婶也醒了,不过她早已习惯,便在外头说着:“是蒙古军的马蹄声,唉——前线又打起来了。” 蒋棠不自觉地担忧起来,战争爆发了,那戚炎…… 铁蹄声震动地表的声音响彻了后半夜,蒋棠也睁着眼睛没睡过。 翌日一早,蒋棠起来问六婶戚炎回来过没有,六婶摇摇头,蒋棠自己在房中呆了一会儿,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甩了甩脑袋,她知道担心也没用,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去伤病营帮忙去了。 果然,伤员比昨日又多了些,蒋棠咬咬牙,快速加入到军医中去。 打了两日,戚家军被打得很狼狈,之前本就损伤大半,本来等着戚炎的三万支援,可京城出事折返了两万兵力,只剩下的这一万羽林军虽暂时顶住了蒙古大军的攻击,如今不过是负隅顽抗。 蒙古军每日都在城外叫嚣,说榆林城迟早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戚家军已经被他们打趴下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戚家父子云云,意图击溃戚大宋军队的军心。 五月底了,今日总算没有新的伤员出现,蒋棠走到营帐旁的一个小山丘上看风景,军中连日来的沉重气氛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呼——” 蒋棠盯着远处的林带和沙漠分界地带,暂时放空了脑袋。 “累了?” 身后传来戚炎的声音,蒋棠转头看,他一身盔甲未曾脱过,沾满了风沙。 “没有,只是在想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这里的人能安心生活。” 蒋棠坐在山丘上的大树底下,闷闷地说出这几日的感悟。 这是这里所有人的愿望,在边境待得越久,越感到和平是多么地重要。 戚炎也像她一样坐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 “会好起来的。” “战争太可怕了,对比起平日里的烦恼仇恨,实在显得不值一提。” 小姑娘这几日见到了许多因为战争受伤甚至失去生命的人,没办法不抑郁。 蒋棠脱力似的把头靠在戚炎肩头,眼中失去了神采,以往明亮的小脸上满是郁气。 戚炎本无意带她来边疆,他的芝芝就应该无忧无虑地活在他的羽翼下才对。 怕她思虑过度伤身,戚炎告诉她京城的来信。 “费叔说京城已经被他的军队控制住了,武铮叛变归顺,带着他潜入宫中救出来大家,过几日梁凡会来接你回京,听说他这次平反中立了大功,救了郡主和太子殿下。” 蒋棠眼睛一亮,直起身子开心地抓着他的手臂猛晃。 “真的吗?” 戚炎失笑回望,“我还能骗你不成。” 蒋棠嘟嘴,一脸‘你骗得我还少么’的表情。 戚炎盯了她半天,再也忍不住似的转过头去呲笑出声。 蒋棠见他神情奇怪,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嘟囔着:“有什么好笑的……” “小花猫。” 戚炎重新转过来看她,蒋棠脸上有几道黑色的灰印子,是她在煎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炉灰,在白嫩的小脸上尤其明显。 这下更像戚炎见过的白狮幼崽了。 蒋棠狐疑地摸了摸脸颊,真的一手黑,她嘴角抽抽,气急败坏地捶他肩膀,“你又笑话我!” 看见了这么久居然不告诉她。 蒋棠本来没用多大力,可戚炎却躲着“嘶”了一声,她碰到了他的伤口。 蒋棠连忙坐起身来扒拉他的衣服查看,一脸担忧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 她靠得很近,脸上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戚炎任由她脱下自己衣服,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一刻心中无比的满足。 蒋棠掀开戚炎的肩领,是一道轻微的刀伤,已经上药包扎了,可戚炎肩上还有一样东西吸引了讲堂的眼光,在新伤口旁的旧箭伤上,刺着一朵海棠花。 蒋棠嘴巴微张,盯着那朵朱红色的海棠花久久不语,缓缓地抬眼与戚炎的目光重合,脸渐渐热了起来。 “你……刺这个作什么?” 戚炎抻好衣服,一手揽过蒋棠的腰把人抱坐在怀里,替她擦干净脸上的脏污,一边没好气地说着。 “你说呢?没良心的小骗子。还想嫁给别人,真想把你一直揣在身上不放你走。” 但是她总是不安逃避,戚炎就在那道箭伤上刺了一朵海棠花,想她的时候就会摸一摸海棠花的位置,以慰寂寥。 蒋棠仰头由着他的动作,被他眼里的珍视摄住了心神,戚炎见她愣愣的样子,手上的动作渐缓,珍之又重地低头吻上了她额头。 额头上的温热柔软带起酥麻一片,蒋棠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放在胸前的双手握紧。 戚炎只是亲了她一下就离开,他知道她在紧张。 “我知道如今你在我身边总是会不安,这都是我不好,没有给足你安全感,没关系芝芝,我等你,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只要你不想着离开,好不好?” 第45章 蒋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无言。 戚炎眼中闪过失望,把人扶起来站着,提议道:“想不想看白狮幼崽?” 蒋棠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亮亮地猛点头。 戚炎骑马把人带到榆林城外的护城山林上俯瞰着寻找着,终于在一处大岩石下看见了两只成年白狮。 蒋棠看着那灰白杂毛的大狮子,一点都不觉得可爱,嫌弃地转头问戚炎:“幼崽呢?” 戚炎也犯了难,皱了皱眉,“……一年多没见,长大了。” 蒋棠泄气地啊了一声,“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戚炎利眼往山下的岩石角落扫了一圈,在一处土堆里看见了捣腾着四肢的一只小东西,勾了勾嘴角。 “看那儿!” 蒋棠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小猪仔大的白狮幼崽正在泥堆里打滚,蹭得浑身都是灰土色,险些发现不了。 “又新出生了一只吗?” 白狮幼崽闹腾完了,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又变成一只白白净净的小白狮了。 蒋棠一下子来了精神,直呼可爱。 “啊!它到母狮子怀里喝奶去了,它的头好圆,好像四小姐刚出生那会儿似的!” 蒋棠盯着小狮子的动作,一下子捂嘴惊讶,一下子捧着脸好可爱好喜欢的说个不停。 戚炎见她喜欢,吹 了一声口哨,那母狮子警觉地竖起耳朵,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戚炎便起身跑了过来,小狮子没了奶喝,自然一蹦一蹦地跟着跑来,三只狮子就那样往戚炎她们的方向跑去。 蒋棠吓了一跳,那可是猛兽啊! “你你你……你叫它过来干什么?!”她害怕呀! “别怕。它跟我很熟。” 戚炎安抚着蒋棠,独自下了马,果然两只大狮子只是围着戚炎转,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戚炎把在路上猎的兔子扔给它们,狮子还舔了舔戚炎的手,很是亲昵。 大狮子在补充营养,小狮子围着马匹不停地转,还到处嗅嗅闻闻,探索着这几个进入它们地盘的陌生人。 蒋棠看得高兴,很想把那可爱的小狮子抱在怀里。 “我能不能抱抱它?” 戚炎捏着小狮子的后脖颈给它提起来,狮子幼崽沙哑地呜咽了几声,戚炎扒开它的嘴巴看了看。 “不行,这只已经长牙了,会咬着你。” 蒋棠失望,撇了撇嘴,她也怕被咬。 “哦……” 不能抱,但是还是可以摸一摸,小狮子被戚炎捏着后颈,四肢蜷缩着不能动,吐着舌头看着有点愣愣的。 蒋棠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它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伸手慢慢地摸了摸小狮子的脑袋,毛发柔软小耳朵还一弹一弹的,蒋棠欢喜地撸了它好几下。 母狮子出卖了小狮子换来饱餐一顿,吃完后就过来拱拱戚炎的腿要回了孩子。 戚炎把小狮子放回地上,小狮子还不想回去,抱着戚炎的靴子啃起来报复他刚刚提溜它,直接被母狮子叼起走了。 蒋棠见它又是那副愣愣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处,不禁感叹。 “它们一家三口看起来真幸福!” 戚炎翻身上马,拢了拢手臂,微微抱紧她,和她一起看着狮子的背影,勾唇“嗯”了一声。 他们以后也会这么幸福的。 —— “不是说已经干倒一个戚镇了吗?!为什么又来一个戚炎?!说好的能让我轻易攻下三城,为何大宋那边迟迟没有回信!?啊!!” 蒙古可汗在营帐中大发雷霆,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酒碗肉块掉了满地。 乞颜部的首领也布勒跪在地上,禀报着大宋军最新的消息。 “可汗息怒,据探子消息,赵元佑造反失败,如今已经被捕,与我们的条约怕是……遵守不了了。” 也布勒满头大汗,本以为此次与大宋三皇子合作就能拿下榆林城,没想到赵元佑也是个不中用的,拖累了他们使出了最大兵力,虽然戚家军也伤亡惨重,可一趟忙活下来,他们居然什么都没得到。 可汗雷霆震怒,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整个草原能听见可汗的怒吼声。 “滚!我蒙古男儿个个比他们强壮英勇!老子就不信了,老子挫不了他戚家军的锐气!” 可汗往虎皮大椅上一坐,吩咐道:“想办法,让我们的人把戚炎那小子引来,我自会让他有来无回,哼!” 第40章 “姑娘快把东西放下,怎么能让你洗这些东西呢?嗨呀老秦那个死老头子使唤起人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明知你是贵人还让你洗纱布。” 六婶见蒋棠把用过的纱布放在后院清洗,忙抢过去不让她碰水,还顺道骂了老军医一句。 蒋棠哭笑不得,秦大夫真是冤枉啊,这是她自己想要帮忙的。 “六婶误会了,这是我自己想做的,而且我才不是什么贵人,烧火煮饭,我都会做的。” 六婶和秦大夫是夫妻,两人在边疆生活了二十几年一同在军中做事,无子无女,六婶年岁上来了总是有些啰嗦,可秦大夫每次都笑呵呵地听着她唠叨,笑得六婶歇了火就好了。 “哎哟你们小姑娘的手嫩,沾血的纱布难洗的很,小心把手给搓破皮了。” 蒋棠笑着说:“没那么夸张,我慢一点就行。”伸手就要拿过木盆。 六婶见她实在想帮忙,便请她帮忙补衣服。 “我的针线活不好,人老眼花的又看不清楚,老秦那件外衫破了好几天了我都没给他缝。” 六婶手脚麻利,直接打了水帮她洗了纱布。 蒋棠无法,只好听话进屋缝起衣服来,只是一处开线的地方,缝上几针就好了。 左右无事,蒋棠便把针线篮子里的布头挑选了下,缝了个小荷包。 蒋棠把缝好的荷包举起来看,靛蓝色的荷包略单调了些,蒋棠歪着头想,绣些什么图案好呢? 想起前几日看到的小白狮,蒋棠来了兴致,拿了白线在荷包上描了小白狮的形状出来。 她的针线活也不算好,认认真真地忙活了半日,始终绣不好狮子的五官。 等到六婶在后院纱布都洗完了晾起来,进来一看,笑着夸道:“姑娘的手真巧,这小肥狗绣得真好看。” 小……肥狗? 蒋棠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她本来想绣的是狮子。 蒋棠到榆林城这么久,军中的将士都认识她,尤其是伤病营里的伤兵,大家都知道她和戚炎的关系不浅。 “蒋姑娘在军营后方,不知道国公爷的伤好些没有?” 好些伤兵都很挂心大将军的伤势情况,蒋棠给一个手臂受伤的小兵换好药,回头说:“国公爷好多了,已经能下床了,不过还需要长时间修养。” 前几日她还和国公爷聊了几句,国公爷知道自家夫人对蒋棠做的那些事情后,直呼怠慢了她。 蒋棠忙说不是,国公爷摇摇头打断她的话,直接了当地说了对她和戚炎之间的看法。 “我看得出臭小子对你是真心的,若你不嫌弃他那副怪脾气,便收了他吧。” 蒋棠不知作何回应,实际上她对于戚炎的感情十分迷茫,一来她是被婚配过的人,二来她是府中的表小姐,若是两人真正在一起,不止她,连戚炎也会被人们议论纷纷。 她……没有信心能无视所有人不看好的眼光待在戚炎身边。 得了大将军好消息的士兵都很开心,只要他们的主心骨还在,他们就不会惧怕任何人。 很大一只的军中汉子摸了摸头笑,“那就好那就好——” 蒋棠让面前的小兵换另一只手,那小兵腼腆地缩了缩手臂,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边只是小伤,不、不用麻烦姑娘了。” 蒋棠见他脸都红起来了也不勉强,刚好戚炎身边的人来喊她,她便去了主帐那边。 她一走,伤病营里的人便哄笑起来。 大汉指着还不到他下巴高的小兵嘲笑着:“看小郭那脸红的,肯定没碰过女人吧哈哈哈——” 蒋棠不在,男人堆里开启了带点荤色的玩笑话。 小郭摸了摸蒋棠刚刚帮他包扎好的伤口,低头躲着士兵们的嘲笑。 “大家别笑我了,我十一岁就跟我舅舅进了军营当伙夫,哪里有空谈亲事呢,要不是我烧火时不小心燎伤了手臂,也见不着这么漂亮的姑娘。” 大汉士兵也不是诚心取笑他,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嗐——蒋姑娘你就别想了,那可是世子心尖上的人,等这回儿把蒙古佬打回去,老哥带你去最好的妓院,让你开开荤怎么样啊?哈哈哈哈——” 小郭被人打趣得羞红了脸,头都抬不起来。 蒋棠撩开主帐帘 子进去,戚炎在桌案后写折子,见她来了便起身拿了封信给她。 “是梁凡给你的。” 之前就说梁凡会来边疆接她回去,蒋棠开心地接过打开信封看起来。 第46章 信上写着他已经从京城出发来往边疆的路上,还在信末叮嘱她不要靠戚炎太近。 阿兄总是嫌弃戚炎,蒋棠看着觉得好笑,勾了勾唇便把信折起来。 戚炎在一旁见她发笑,好奇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阿兄叫我离你远点。”蒋棠挑眉看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对我义兄做过什么坏事啊?” 戚炎皱了皱眉,梁凡本人就神神秘秘的,他找人查他也查不到什么,只知道他十二岁左右到的蒋家。 两人除了在江南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外,并没有别的过节。 戚炎看了蒋棠一眼,心下了然。 “在江南时我就总觉得他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但又说不上来,后来我把你带回京中,他来了也不到国公府拜会,只跟你秘密见面,我看他是在恼我把你拐跑了吧。” 蒋棠忍不住为梁凡辩解,“我阿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戚炎撇嘴,语气酸酸地嘀咕:“阿兄阿兄,叫得真亲密……” 蒋棠听着他的抱怨,嗔他一眼道:“干嘛,他就是我阿兄啊!” 梁凡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亲人,心里自然会对他亲近一些。 戚炎像个小孩争宠似的,埋怨着。 “也没听过你叫我一声阿兄。” 蒋棠瞠目结舌,眨了眨眼睛看陌生人似的看他,这人果然和国公爷说的一样,怪脾气! “我……我不是叫过你表兄吗?” “谁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你现在都还是世子戚炎地叫我。” 听听这酸得不能再酸的话,蒋棠瞪了他一眼,故意气他道:“我就不是真心的,行了吧。” 蒋棠不想理他直接转身想走,被戚炎一把拽住胳膊拉了回去。 戚炎把人锁在怀里,低头沉沉地望着她,势必要把这亏讨回来。 “不行,你得补偿我。” /:。 “啊?怎么补偿啊?” 戚炎忽然低下头凑近蒋棠白净的小脸,勾唇诱哄,“要不你就在这儿叫我一声阿兄听听?” 神经病!她才不要! 蒋棠挣扎着往外走,奈何那人的双臂像铁圈似的,她抠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拿他没办法,蒋棠败下阵来,低头蚊子响似的喊了一声“……阿、阿兄。” 戚炎没听见,侧过耳朵更靠近了她一点,“嗯?” 蒋棠没好气地抬头大声喊了一句,“阿兄唔——” 他靠得极尽,以至于蒋棠一抬头就吻上了戚炎的侧脸,柔软温热的触感,蒋棠香甜的气息就在唇边,两人身躯皆是一震。 戚炎缓缓抬手抚了抚蒋棠亲他的部位,眼中笑出了花,这是蒋棠第一次主动亲他。 “你亲我。” 蒋棠连忙退开,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这一下真的是意外! 蒋棠在他揶揄的眼神下羞红了脸,趁他松手赶紧转身跑了,差点撞到进帐的秦大夫。 秦大夫见跑出去的人脸色红红,回头再看到世子居然在笑,老人家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小时候调皮捣蛋大了比国公爷还凶神恶煞的人,在笑?! 戚炎见外人进来,便收起表情问道:“秦伯看过我父亲了?他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秦大夫沉吟几瞬,保守着禀告。 “大将军……右腿筋骨全断,如今老夫虽为他接好断腿,可……怕是日后不能长久站立。” 戚炎的心沉下去,父亲怕是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他沙场征战半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多沉重。 沉吟半晌,戚炎对秦大夫说道:“我知道了,看顾父亲的事就请秦伯多上心了,等京城来人,我就让他回去京城修养。” 秦大夫心中稍稍惊讶,他也算是看着这不可一世的世子爷长大的人,从来没听他说过请求两个字,想到刚刚红着脸跑出去的蒋棠,他心中暗笑,果然心中有了软肋连性子都变得柔软了么? 蒋棠一口气跑到小土丘上,心还在砰砰跳得像打鼓。 她脸色红润,双眼如一汪秋水莹莹闪烁,一看就是少女怀春的样子。 蒋棠脚下恨恨地跺着地面,口中不停地骂着戚炎。 “……流氓!登徒子!” 明明说过要等她心甘情愿的,还不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可是……她如今似乎并不讨厌……他的亲昵。 蒋棠指尖碰了碰嘴唇,亲上戚炎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她还记得,有些刺刺的酥麻感…… 蒋棠眼睫颤颤,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懊恼地甩甩头想要把刚刚那一幕忘掉。 “蒋姑娘。” 忽然有人在背后出声,蒋棠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原来是小郭。 “小郭啊,烫伤还痛吗?我去拿药帮你换吧。”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家中过得困苦,小小年纪就进了军中给伙夫帮忙,跟着军队到处跑,蒋棠免不得疼惜他。 小郭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着开口道:“不是我蒋姑娘,是我一个兄弟在那边山坳下摔伤了,我们不敢告诉舅舅,就想求您帮忙包扎一下。” —— “说!那小郭到底是什么人?” 姓郭的伙夫跪在地上求饶,被眼前的一群大人物包围着吓得涕泪横流。 “大人啊将军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求你们放了我吧——” 副尉见他一味地说些没用的,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问话。 “老子问你那小子是谁,你是他舅舅你会不知道!” 戚炎站在营中脸色黑得能滴墨,从蒋棠失踪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伙夫吓得都要尿裤子了,抖着身子不敢再隐瞒回答:“那、那小子是三年前我家的穷亲戚送过来的,说是死了爹娘没地方去了,让我看着给口饭吃,我看他生火有一手,就,就带他在军中帮忙而已啊大人啊别杀我求求您了——” 副尉把人扔在地上,拔刀架在伙夫脖子上,呵斥“竟敢把身份不明的人带进军中,我看你是活腻了!快说他跑哪里去了,说错一个字我让你人头落地。” 戚炎眼神一闪,快步走出去翻身上马,“不用审了,一定是蒙古军干的。” 他要去救人,副尉连忙拦在他的马前,“世子三思,眼下不是闯入蒙古军的好时候。” 北面全是蒙古军在对着城门虎视眈眈,这明晃晃的陷阱,就等着戚炎一头冲进去,如今国公爷还在伤重,万一世子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跟国公爷交代? “我管不了那么多!让开!”戚炎心急如焚,他一想到蒋棠如今身在危险中呼吸都乱了。 副尉坚决不能让他去冒险,便提议道:“世子听我说,等到夜晚潜入草原,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既然他们要用蒋姑娘引您过去,就不会这么快对蒋姑娘下手。” 戚炎平复了几下呼吸,抬首望向草原的方向,等着夕阳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芝芝——等我! 夜幕降临,一支十人小队慢慢摸到蒙古军队后方,偷袭了几个蒙古兵后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副尉再重复一遍作战计划。 “等会儿四个人跟我到他们军营前方制造混乱,四个人和世子找人,记住只有一刻钟时间,找到人后立马到这里集合,我们要速战速决,力求全身而退!” “是!” 戚炎耐心已然耗尽,率先潜入蒙古军营中。 可汗顺利绑了戚炎的女人,正高兴着在营帐前招呼士兵烤全羊。 “喝酒归喝酒,全部人给我注意好四周,一旦戚炎那小子出现,一定要给本大王砍下他的脑袋!” 可汗说完仰头喝了一大碗酒,狂妄大笑。 也布勒见他高兴,便试探道:“大王此计可谓绝妙,那白嫩嫩的小姑娘在我们手里,还怕戚炎不上门?只有他来送死的份儿嘿嘿……我不知道中原的姑娘原来这么好看,虽身子纤弱了些比不上我们草原的娘们儿,可抱起来真是香喷喷啊——” 也布勒回想着他抱起蒋棠时的手感,那香甜的气息惹得 他差点兽性大发。 可汗看他翘起尾巴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斜斜地撇了他一眼,笑骂。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罢了——戚炎已经是囊中之物,那小娘子就赏给你吧。” 也布勒面上一喜,跪地答谢大王,急匆匆地便往后营跑去。 蒋棠双手双脚被捆着放在榻上,醒来后她就知道有一次被人骗了,还以为军中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混进了敌人的细作,她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呢? 蒋棠挣扎着从榻上滚了下来,好不容易站起来蹦跶到营帐前,却被进来的也布勒逮了个正着。 “呀!小美人醒啦?” 他说的是蒙语,蒋棠听不懂,可她看懂了男人色眯眯的眼神,直觉不妙的她猛地往后退,却忘了自己的脚被绑住,一下子把自己绊倒在地。 也布勒让手下把人搬到榻上,自己在一边脱衣服,脱完衣服搓着手靠近蒋棠。 第47章 “小美人别担心,我们蒙古男人更会疼女人!” 蒋棠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地靠近自己,呜咽着让他滚开。 也布勒低头在蒋棠脖颈处深吸一口气,就是这香甜的味道,简直让他神魂颠倒啊。 他迫不及待地埋首在蒋棠脖颈处,蒋棠泪如雨注,扭着头躲着那恶心的触感。 “呕开!”(走开!) 也布勒嫌弃布条碍事,就拆了蒋棠口中的布条,下一瞬就张着大嘴要吃蒋棠的嘴巴。 蒋棠一口要在他脸上,狠狠地死也不松口。 “啊!!!!” 也布勒感觉他的肉都要被要下来了,惨叫一声,也就是这一声,让戚炎他们得知了蒋棠的位置。 也布勒大怒,一巴掌扇在蒋棠脸上,狰狞着脸去扒蒋棠的衣服。 “你个臭娘儿们敢咬我,老子让你尝尝蒙药的厉害!” 说完便从床头的瓶子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蒋棠口中,蒋棠哭喊着救命,“戚炎!救我!戚炎——” 也布勒不懂汉语,可听得懂戚炎这个一生仇敌的名字。 “戚炎那小子来了就会死,你喊他来也没用!” 谁知下一瞬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他以为戚炎来了。 “不是的将军,是羊圈里的羊着火了朝大营这边冲撞过来了!” 也布勒皱眉,怒骂“好好的怎么会着火,下面的人是怎么看的?” 他刚骂完,外面的两个士兵一声哀嚎倒地,也布勒心头一慌,然后就看见戚炎带人闯了进来。 “戚炎!你终于出现了!” 戚炎一进帐就见他浑身赤裸,榻上的人昏迷不醒,心中的怒火恨不得把也布勒碎尸万段。 也布勒被戚炎一刀砍断一臂,嚎叫着跪倒在地,戚炎杀红了眼,提着刀走近就想要他的命。 属下提醒道,“世子快去看看蒋姑娘,这人留给我们就行。” 蒋棠被也布勒那畜生扒得衣衫不整,戚炎的下属都不敢看,戚炎扔下大刀往榻上走去,抱起蒋棠便往外走。 蒋棠脸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肿起,混着满面的泪水好不狼狈,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即使在半昏迷中也微微颤抖着,嘴里模糊地喊着救命。 戚炎心疼得眼角都红了,安抚着怀中的人。 “芝芝别怕,我来了!” 蒋棠听到他的声音,才安心地完全晕过去。 戚炎看死人似的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也布勒,开口道:“别让他死,我要他后悔活着在这人世间!” “是!” 下属一刀背打晕也布勒,举刀卸下了他的四肢,还在他裤/裆处补了一刀。 刚被打晕过去的人活生生地又痛醒了。 也布勒的哀嚎引来了很多蒙古士兵,此地不宜久留,戚炎抱着蒋棠往回撤,其他人用火把点燃蒙古包,掩护着戚炎后退着。 戚炎骑着马往回赶,蒋棠身子渐渐发烫,脸色红得不行,在他怀中呼吸急促。 “混蛋!” 戚炎咒骂了一句,他还是来晚了! 一路返回到城中,蒋棠已经开始不安地呜咽起来了,戚炎把人抱进房中,大喊秦大夫。 “秦伯,快看一下蒋棠,她被人下药了!” 秦大夫连忙搭在蒋棠的手腕上查看,便面色为难地开口。 “世子,这、这药无毒,可……这是合欢助兴的药物。” 戚炎愣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那个王八蛋! “此药好解,可……” 据秦大夫所知,世子和蒋姑娘尚未成婚,“不知道那药的份量,先用冷水缓解也可。” 戚炎深深地看着床上的女子,打断了秦大夫的话,“我知道了,秦伯先出去吧。” 戚炎把浴桶装满冷水,把蒋棠放进去泡着,蒋棠被凉得一激灵,身上的燥热纾解了一点。 可不到半刻钟,那股燥热又重新袭来,蒋棠难受地晃着螓首,蹙着眉头喊戚炎的名字。 “呜~戚炎——” 戚炎见冷水无效,便想出去喊秦大夫,刚站起身来,就被蒋棠手指拽住衣袖,戚炎回头看见蒋棠侧头靠在浴桶边迷蒙着眼神看着自己,身上衣服遇水紧缩贴合在她曼妙的身躯,眼中媚色如丝—— “别走~” 戚炎脚下沉重,回身握住她湿滑热烫的小手,蒋棠顺势双手攀上他的臂膀,被戚炎用力止住。 “芝芝,你确定么?” 戚炎哑着声音问,蒋棠难受,他也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折磨得快要崩溃了。 蒋棠听不见,此刻她只想要他的亲吻。 戚炎躲开蒋棠急切的动作,心中的燥热迟迟得不到纾解,蒋棠急得呜咽地哭起来,“戚炎~救我——” 戚炎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欲望,与眼前不清醒的人交流着。 “芝芝,你看清楚,我是戚炎,你真的愿意么?” 蒋棠脑子清醒了一瞬,缓缓地把唇凑上去,在戚炎耳边吐气如兰,“我、愿意。” 脑中的弦轰然崩断,戚炎抱紧眼前的女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41章 骤雨初歇,一连几次的激烈动作,浴桶中的水已经所剩不多,几乎全都溢出桶外,蒋棠酡红着脸靠在戚炎胸膛上细细地喘气,她实在是累了,只觉得全身都被搓圆摁扁了一番。 药效已过,她渐渐睡去,戚炎把人从水里捞出去放到床榻上,仔细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套上中衣遮住一身的印子,才陪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 一连两日,戚炎都觉得蒋棠在躲着他,不管是他有意找她,还是两人在屋里碰上,蒋棠不是找借口不见,就是掉头就走。 戚炎把药瓶子放到她窗台上,哼,胆小鬼,把他吃干抹净转身就不认了。 为了避免碰上戚炎,蒋棠已经好几日没去伤兵营了,只在城中的屋子里帮着六婶做些活计。 此时六婶正和蒋棠在厨房中准备着午食,见蒋棠择着择着菜又开始发呆,眼睛水盈盈的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六婶作为过来人,哪里会不懂,当下便眯着眼笑问她。 “世子真疼你的呀,知道你身上还疼着呢就不让你去前方大营帮忙。” 啊? 蒋棠听到六婶的话回过神来,好半晌才听懂六婶的意思,当即涨红了脸,把头埋在膝盖上躲着六婶的视线,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才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去。” 两人尚未成亲,就……虽是她当时中了毒,没有办法,且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求他的情景,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六婶爽朗一笑,安慰她道:“哎呀没事,小年轻都是这样的,回去赶紧把婚事办一办就好啦,日后习惯了就不觉得害臊了。” ……日后?日后还有啊? 蒋棠被六婶打趣得脸上的绯红迟迟褪不下去,快手快脚地择好菜便回屋去了。 打开门抬头一看就见到窗台处的白瓷药瓶,打开一闻便知道是活血化瘀的膏药。 蒋棠碰了碰勃颈上淡去的红印子,她这几日不敢出门就是因为这个, 而且还不止脖子上这一处,她夜晚沐浴时看见……都要羞愤死了。 她抿抿唇把药瓶子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坐在窗台前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和戚炎的关系。 “砰哴——” 茶杯掷地摔碎的声音从东厢房传来,然后就是镇国公大骂戚炎的声音。 “孽障!” 蒋棠腾地站起来,忙跑到外面去查看这动静是怎么回事儿。 蒋棠跑到廊檐下时,戚炎已经跪在院子里了,而戚镇正杵着拐杖从房中一拐一拐地走出来,手中还拿着马鞭! 戚镇恨铁不成钢地用马鞭鞭在戚炎背上,戚炎脸上肌肉抽动,愣是忍着痛一声不吭。 “枉我对你从小严加管教,你竟做出此等寡廉鲜耻的事来,你还有什么脸面做我戚家的子孙!” 戚镇骂一句就鞭一下,夏日衣衫薄,蒋棠已经见到戚炎后背隐隐渗出血迹。 “不是的大将军!是我求他的,不是世子的错!” 蒋棠跑出来跪在戚炎身边,生怕那鞭子再落下来。 戚炎满脸汗水,抬眼看了蒋棠护着他的样子,眼中不知情绪。 戚镇怒不可遏,看在蒋棠的面子上才收回鞭子,瞪了一眼戚炎下军令。 “我命令你们立马成亲,不然我就打断他的腿!” “我会娶蒋棠,但是不会逼迫她现在嫁我。” 戚炎梗着脖子不听从命令,他说过会等蒋棠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你说什么?!” 国公爷手中的马鞭再次高高扬起,这臭小子居然还不知好歹,胆敢违抗他的命令。 蒋棠忙帮戚炎解释,“是我自己还没想好,世子对我很好,请大将军不要责罚戚炎!” “哼,那就是他没做好自己的本分,让你受了委屈你才信不过他!” 第48章 戚镇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便是自以为是的孤傲,要不是他做了混账事,蒋棠也不会摇摆至此。 戚镇扔了马鞭,“你在这儿给我跪到天黑,”还吩咐周围的人道:“你们谁也不准给他疗伤吃饭,看他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我嫁!” 蒋棠对着戚镇的背影高喊一声,戚炎扯住她的手制止她。 “芝芝!”他不愿意她为了救他而不得不答应嫁给他。 蒋棠侧头看了一眼戚炎,双手交叠放在额前对停住的国公爷一拜。 “求国公爷成全!” 戚镇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明显乐开了花却装淡定的臭小子,心中哼笑一声。 “起来吧。” 臭小子,别说老子没帮你。 蒋棠面上一喜,把戚炎扶起来到房中帮他查看后背。 这才过了没多久,鞭痕就已经红肿起来了,蒋棠皱着眉头回头找药给他。 “你怎么也不知道躲一下?” “习惯了。” 军中上级的命令就是必须执行的。 蒋棠见他后背疤痕交错,也不知道他这句习惯了是习惯了受伤还是习惯了国公爷打他。 给他细细上好伤药,蒋棠才想起自己还在躲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心慌便想逃。 戚炎把逃跑的人拉进怀中坐着,“让我抱抱……” 这几日她躲着他,他心中的自信都快没了。 两人沉默着,蒋棠转头却看见他盯着桌案上的靛蓝色荷包。 那只小肥狗! 蒋棠忙一把拿过荷包藏在手中,她本来想绣个白狮荷包送给他的,可是却变成了‘小肥狗’荷包,她怕他取笑自己就一直没送出去。 “是那只白狮幼崽?” 戚炎见她藏着不给看也不在意,只是问了一句荷包上的图案。 “……嗯。” “给我的么?” 那颜色一看就知道是男子用的荷包。 蒋棠点点头,把藏在身后的荷包拿出来递给他。 戚炎忽地笑开,接过荷包说:“我很喜欢。” 见他不嫌弃自己的绣工,蒋棠心里的不自在去了一些,问他:“你不觉得我绣得像小肥狗么?” 戚炎把荷包塞进衣服里放好,抬头神采奕奕地看她。 “我怎么会认错。” 眼神胶着,戚炎勾着蒋棠的手指缠绕,问:“身上还疼么?” 这一句话就让蒋棠再次不自在起来,他做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 蒋棠羞得想死,头低着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口。 戚炎见她面若桃花,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开过荤的男人总是把持不住,戚炎抬手勾起蒋棠圆润的下巴,抚过她滚烫的红脸。 口中呢喃着:“芝芝,你说嫁我的……” 低头吻住她的朱唇,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 第42章 “成亲的事,就在这儿办吧。” “啊?” 蒋棠瞪大眼睛,他是世子,婚礼怎好在边疆随意糊弄?且长辈都在京中,这么着急着实不太好。 戚炎确实着急,主要是怕日子长了又出什么幺蛾子,而且怀中人是个不安定的,没过几日估计又得变卦。 “现在这儿简单办一场,回京再补婚礼,有父亲和梁凡见证,谁也抵赖不了。” 蒋棠羽睫猛颤,咬唇为难,她刚刚为了救他所以情急之下才答应了国公爷,事实上她并不认为戚炎必须对她负责。 “你……你不用因为帮我解了……就为了承担责任——” “我不是为了负责。” 戚炎打断她的话,扶着她的脸转向自己,让她看轻自己的态度,“芝芝,你应该知道我所求的,一直只有你。” “我……” 蒋棠看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蒋棠,心脏毫无征兆地砰砰直跳起来,她慌张地移开视线,盯着戚炎胸前的衣服绣样。 “父亲回京后,估计就不会再回边疆了,我便请求留守边疆,届时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一同守护榆林的百姓,好么?” 她不喜欢国公府,他们就不回去住,这里的人简朴,又多是忠义的将士,他们可以像六婶和秦伯那样一辈子生活在此处。 蒋棠心动了一瞬,如果可以避开京城的是是非非,那她就不必担忧别人的白眼了。 他眼神热切,就等着她回应,紧张得喉间滚动了一下。 蒋棠思索良久,终于弯起眸子,侧头靠在他肩头上。 “好!” 戚炎得了她的承诺,心情澎湃地搂紧了她,手上也跟着不自觉地动作起来。 “呀!你别碰——” 蒋棠吓了一跳,才答应他这人就开始不老实,幸好有六婶出声救她。 “姑娘、世子,午膳好了,你们看什么时候用,我给你们端进来。” 蒋棠从戚炎怀里蹦出来,结结巴巴地往门外喊:“不、不用了六婶,我们出、出去吃!” 然后便打开房门先跑了出去,戚炎跟屁虫似的跟在蒋棠身后,六婶在后面偷着乐,还说不想见,这小两口多盘般配啊。 可汗一计不成,还被戚炎摆了一道,弄残了将军也布勒,他不仅脸面尽失,还得给乞颜部一个交代。 “戚炎!本大王势必要踏平你们中原疆域方泄老子心头之恨!!” 自从戚炎潜进蒙古军大营抢回蒋棠还削了也布勒一顿之后,可汗便屡次套上盔甲带领大军亲征,要不是费群来得及时,榆林差点就被蒙古军攻陷了。 蒋棠以为梁凡就一个人来接她,没想到他还把玉珠郡主带来了! 而且明显是玉珠郡主缠着梁凡,梁凡扰不胜扰的模样。 “哼!谁稀罕跟着你!本郡主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才关心你的伤而已。” 赵玉珠狠狠踩了一脚梁凡的鞋面,谁知那人不知疼 似的,坑也不吭一声,赵玉珠气得牙痒痒,骂了他一句跑了。 “呆子!” 梁凡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这聒噪的女子终于是走了。 蒋棠端着饭食进到房中,刚好看见这一幕。 “郡主怎地与阿兄发这么大的脾气?” 梁凡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不慎在意地说着。 “无事,气我不理她罢了。” “听说阿兄在皇宫中救了太子和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日她逃出已经是惊险无比,可想而知留在宫中的人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武侯欲拿郡主要挟太子就范,我替她挡了一刀。” 梁凡说得轻巧,蒋棠却听得一惊。 “阿兄可有伤着?!” “无大碍,太医都精心医治过了。” 伤口早就开始结痂,就是那小妞总是大惊小怪,还溜出宫中偷偷跟着他来边境。 蒋棠放下心来,问京中的情况。 “武侯一家除了武铮,都关进了大牢等着秋后问斩,三皇子被废为庶人,囚在府中至死不能出。” 蒋棠至今也想不明白,武铮为什么会叛变,他是武宏的儿子,难不成是见大势已去,弃暗投明了吗? 梁凡摇摇头沉着眉头回想起那日武宏被擒,武铮站在羽林军旁面对武宏的谩骂无动于衷的神情,“我也不知,但我感觉那人心思很沉重,应该隐瞒了什么。” 武铮明明知道他是梁凡,却没有向武宏告发他,而是留他在一边伺机而动,难不成他想帮自己么? 蒋棠又问:“那戚二爷……” 梁凡哼笑一声,“他?他为了爵位帮着三皇子造反泄露军情给蒙古军队,一朝败落在国公府悬梁自尽了,妻子入了掖庭,儿子发配西南三千里,做矿工去了。” 蒋棠一阵唏嘘,想不到那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戚二爷竟是如此下场。 不管怎么样,武宏这次是必死无疑,蒋家的仇也终于报了,梁凡这次来就是想带蒋棠回江南,此前她受过太多的苦,梁凡只想让她做回曾经的富家小姐,过得幸福美满,才对得起义父义母对他的托付。 “你今夜收拾好东西,我想明日就带你回程。” 说到回去,蒋棠犯了难,支支吾吾地不敢告诉梁凡实情。 梁凡见她犹豫不决,看了眼房中四周的布设,此处虽简陋,却不合时宜地贴了好些新剪的双喜字,他可是听春晓说了,戚炎和蒋棠曾私下议亲过。 蒋棠嘴巴张合了半天,最终还是告诉了他。 “国公爷已经首肯了,我想请阿兄做我和戚炎的见证人,等我们成亲之后,再走好么?” 梁凡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镇国公在哪儿,我想去拜会一番。” 玉珠郡主被梁凡气跑了,蒋棠总得帮义兄把人哄回来,免得这大人物真记恨上梁凡了。 赵玉珠直接跑进大营中霸占了戚炎的位子,装着大将军的样子让副尉听她装模作样的命令。 副尉一脸假笑地陪着她过家家,脸都快僵了,赵玉珠看他那副死样子摆摆手就让他走。 第49章 副尉如临大赦,真是上战场打仗都没这么心累。 赵玉珠见蒋棠进来,打量了她两眼便道:“听说你和戚炎终于要成亲了,恭喜啊。” 刚刚她一路走来,道上的士兵都在说他们世子要在边疆办婚礼的事。 蒋棠先是谢过郡主,然后就为梁凡道歉。 “义兄他并非有意气郡主,请郡主莫要为她生气。” 赵玉珠摆摆手,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无妨无妨,这一路走来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呢……他迟早是本郡主的人,等着瞧吧!” 赵玉珠傲娇的话一出,蒋棠完全愣了一下。 啊?郡主居然看上了梁凡?! 听说蒋棠是梁凡的义妹,赵玉珠眼睛转了转,从桌案后走出来亲昵地挽着她的手。 “梁凡的妹妹就是本郡主的妹妹,走!陪我去找镇国公,皇爷爷有东西要我交给他。” “您不是偷溜出来的么?” “那是我骗梁凡的,你怎么跟那个呆子一样信了,堂堂郡主怎么能私自离开皇宫呢,走吧妹妹。” 蒋棠忙推拒,什么妹妹啊,郡主可是比她还小一岁。奈何赵玉珠是个不容人拒绝的,拉着蒋棠就走。 “镇国公可还记得我?” 梁凡进了东厢房,见以前那个高大孔武的大将军残了一条腿,心中百感交集。 戚镇听他自报家门才想起来,当年江南筹粮时,确实有一个小男孩跟在蒋家主身边。 “是你啊,你还活着。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在了水寇的刀下是吗?” 梁凡直视戚镇,嘲讽着开口,“镇国公不觉得羞愧么?居然对帮你戚家军筹粮的蒋家见死不救,要不是我义父帮了你,你还能稳坐这镇国公的位置上十余年么?!” 如今他居然还要蒋棠嫁给戚炎,梁凡简直对戚镇的厚脸皮感到佩服。 戚镇见他来者不善,嘴里还说着十几年前的事情,脸上笑容尽失,反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见死不救?” “呵~真是装得好啊,当年我和庄头分头去搬救兵,没想到武宏那个奸人勾结水寇就算了,为何你戚家军连头都不回就走,若是你能回头帮我们一把,我义父也不至于全家灭门!” 庄头寻求帮助不得,被人搪塞到回太守郡府求助,结果直接被人赶出来不说,还把他打成重伤。 戚镇匪夷所思地听完,然后坚定地摇摇头,“我完全没有听到过什么求助,那时我带着粮食出发北上,打完仗才知道蒋家的噩耗,心中痛惜不已,若是我知道,定不会见死不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的国公爷心里清楚,我是绝对不会让蒋棠嫁给你儿子的,明日我便会带她回江南。” 门外的人听得心思各异,费群不再躲着,终是跨步进入了厢房中,同时进入的还有蒋棠和赵玉珠。 蒋棠惊疑不定,白着脸问:“阿兄,这是真的么?” 她……全都听见了。 梁凡本不想让她这样得知这件事,可天意弄人。 “嗯,北城杏林庄的刘老头,你应该还记得,他如今还在庄子上,回到江南你自可以去问他。” 刘爷爷,蒋棠记得刘爷爷庄子上的杏儿特别甜,每次他都会留最大的给自己。 蒋棠眼前一阵恍惚,指甲猛掐着掌心才好些,余光中的红色喜字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第43章 戚镇不顾伤腿站起来,想要阻止他带走蒋棠。 “慢着,你不能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 “梁公子莫误会了大将军,一切都是本人的罪过。” 费群见场面混乱,再隐瞒下去恐怕是不行了,他自己被心中的愧疚折磨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可以宣之于口。 他把佩剑一摘双膝跪地,戚镇震惊地看着他,难道…… “当年军中将士饿着肚子抵御外敌,我与将军刚离开吴兴没多久,就遇上蒋家的人急急来求我回头救人,我却瞒下了这个消息不让国公爷知道,因为我知道国公爷要是知道一定会回头,可——” 费群说到此处痛哭出声脸上的神情掺杂着愧疚和挣扎,“可那时边疆每日都会有饿死的兄弟出现,我想着有武宏在就狠了心拒绝了那人的求救……后来就收到蒋家灭门的消息——” “我罪该万死,可这一切都与国公爷无关,我这就以死谢罪!” 费群说完便拔剑刎颈,被戚镇一拐杖挡下,才避免了血溅当场。 戚镇沉默地看着跟了他半辈子的下属,费群竟瞒了他十二年! 房内一时沉默,除了费群悔恨的哭泣声以外,谁都没说话,戚镇把拐杖一扔,曲着伤腿跪在地上。 蒋棠见状想把戚镇扶起,被戚镇摆手阻止。 “表姑娘,戚镇此生征战沙场对得起朝廷,光耀门楣对得起家族,却唯一对不起救过我十万戚家军的蒋家。” “此事皆因我御下不力而起,若不是为了我,费群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梁公子你刚刚也听见了,费群并不是有意而为,谁也想不到武宏的计划啊,我今日用我这一张老脸,恳请、恳请你们能饶恕他。” 戚镇对着蒋棠深深一拜,蒋棠见堂堂国公爷卑微至此,脑子一片混乱。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怪他们,可如果,如果当年他 们选择了回头呢? 那会是另一种光景。 她不用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不会北上寄养在别人家…… 这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一定要在今日戳破呢? 蒋棠稳住心绪,一句话不说地缓缓地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前停住。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戚炎。” 她没办法说出原谅两个字,爹娘做了好事,却并没有得到好报,这怎么能让她不怨? 蒋棠走了,梁凡也跟着走,玉珠郡主在一旁看着尴尬了半晌,见他要走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喂!” 梁凡脚步未停,“郡主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回江南你要回皇宫,咱们就此别过吧。” “别过就别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玉珠气馁地看着人走远,想起还有正事,转身把手中的明黄卷轴递给戚镇。 人还跪着,刚好让玉珠郡主宣读圣旨。 戚镇已无法镇守边疆,此行必须尽快决定大将军的人选,好替上戚镇,这就是赵玉珠此行前来边疆的另一个任务。 戚炎从前线回来就看见梁凡在别院,两个大男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有敌意。 戚炎扯了扯嘴角问:“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救到了人连消息都不送给我,直接把芝芝带到京城。” “你总是仇视我,我能告诉你么?而且她早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当然带她回家。” 梁凡白眼一翻,骂了句:“厚颜无耻!” 戚炎垂下眼皮想了想,突然笑开,不跟他计较,还好心地倒了杯茶水给梁凡。 “我和芝芝后日就要成亲了,届时请舅兄一定赏脸喝杯喜酒。” 说是成亲,其实就是在别院里简陋地拜一拜而已。 梁凡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茶杯,不喝,直接洒在地上,谁是他舅兄! 他如此下戚炎的面子,戚炎怎么可能放过他,脸色一黑便动手,两人在屋内过了几招,没多久就打到了院子里。 两人都没收着,戚炎身上还带着从战场下来的煞气,几乎招招致命。 肉搏声引来了蒋棠,蒋棠心惊肉战地看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大喊住手。 “戚炎!那是我义兄,你住手!” 戚炎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蒋棠担心的表情,停下攻势。 蒋棠走过来分开两人,转身对梁凡说:“阿兄先回房里吧,我想跟戚炎说说话。” 两人脸上都有伤,梁凡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蒋棠,蒋棠表情不变,只说了一句:“阿兄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变。” —— “你身为武将,不在战场上受伤却和别人打架伤了脸,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蒋棠给戚炎简单地上了药,莫名其妙地打架,莫名其妙地受伤,蒋棠真是搞不懂这些男人。 “我感觉他不会轻易让你嫁给我,他就是对我有敌意。” 蒋棠哭笑不得,把伤药放到一边去,帮着梁凡解释。 “阿兄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然后我就被你带回了京城,只是对你有些生气而已。” 戚炎撇撇嘴,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面前,不满地质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叫住我而不是他,明明他也对我下狠手了。” 蒋棠眼珠子左转右转,想着措辞时,戚炎十分幼稚地捏紧了她的手酸气十足地谴责蒋棠。 “你是不是更紧张他,怕我打伤他?!” 蒋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那是在帮你挣好感呢,我要是这种时候还帮着你,阿兄指定恨你一辈子,而且你就是打伤了他啊!” 第50章 “那我伤得更重了,身上疼,这里也疼。” 戚炎霸道地拉着蒋棠的手一手放在破损的脸上,一手放在做胸膛处,蒋棠手下是他跳动有力的心脏。 他面无表情,眼中却明晃晃地写着‘委屈’两个字,蒋棠看得好笑,抿唇在他破损的嘴角处轻轻碰了一下。 “好了吧?” 戚炎明显嘴角勾了一下又收回,把人拉到腿上坐着,还不满足。 “……还行吧。” “对了,你说刚刚答应了梁凡,你答应他什么了?” “嗯……答应他不让你喊他舅兄。” “我偏喊,我见他一次喊一次,看他敢不敢应!” 戚炎性子恶劣起来能把人怄死。 “好啦,别怄气了,快洗漱歇息吧。” 蒋棠说着就要回房,戚炎摁着她不让走。 “不行!我气还没顺好,你得赔偿我。” 蒋棠瞪大眼睛看着他无理取闹,“那、那你想怎样?” 戚炎凑近她的小耳朵,缓缓说道:“今晚……陪我。” 蒋棠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俊颜,脸色渐渐红了,咬咬唇终是点点头答应了。 戚炎瞬间笑开,“你今日……特别甜!” 蒋棠抿唇笑,眼中泪光闪过。 就这样吧,就让两人的梦再长一点。 翌日一早,蒋棠像妻子一样送戚炎出门,“一切小心,平安归来。” 戚炎意气风发地出门,在城中巡逻时忽觉不对,立即骑马往回赶。 戚炎跳下马跑进别院,推开蒋棠的房门一看,床铺、衣柜、桌上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 他马上冲出门去骑马往城外赶。 又一次,她又骗了他一次! 榆林城百里外,一辆马车正平稳地向南边行驶着。 “把窗关上吧,风沙大,小心沙子迷了眼睛。” 蒋棠看着西北的黄土树木倒退在身后,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事,阿兄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看看落日。” “好。” 梁凡心情颇好,终于把蒋棠脱离了戚家人,他蒋家即使十余年前遭遇洗劫,如今产业也还存留半部,他就不信蒋棠回到江南遇不上更好的人。 “芝芝——” 马蹄声传来,蒋棠一惊急忙回头看,戚炎骑着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过的地方黄沙漫天。 戚炎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戚炎驾着马越过马车拦在道路中间,咬牙切齿地盯着梁凡。 “我就知道你的出现不会有好事,把芝芝还给我!” 梁凡嘲讽发笑,“还给你?戚世子未免说得也太可笑了吧,我蒋家的大小姐如今可不是寄养在你家的可怜人儿,明明以往从未把她当成一回事,如今你还妄想娶她?!做梦!” 戚炎见话说不通,猛地拔刀对准梁凡的门面。 “我再说一次,不准你把人带走。” 蒋棠听见刀剑的声音,忙撩开车帘与戚炎两两相望,眼中情绪复杂。 “芝芝,跟我回去。” 戚炎固执地想把人留下,蒋棠摇摇头,“戚炎,你回去吧,如今你是大将军,应该带着军队守卫好边疆的百姓的。” 戚炎下马走近,眼神锁着蒋棠不放,神情痛苦地问着。 “为什么又骗我?为什么执意要走?” 面对他的质问,蒋棠眼中忍了许久的泪水滴落,她爱他,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他。 “戚炎,一直以来,我是寄养在国公府的表小姐,对于国公府给予我的,我总是谦卑地接受着,等着别人为我安排婚事,等着你来爱我,等着嫁给你,等着别人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蒋棠顿了顿,明明心意已决,眼泪却越掉越凶。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思想,价值还有灵魂都要依靠着你,依靠着别人才能形成,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待在你身边,所以——” “所以你就计划着再一次逃走,不惜用计谋来打消我的戒备心!” 难怪她昨日顺从得不似往常,对他百依百顺,若不是他多想了一点,她早就跑远了。 蒋棠摇摇头,水洗过的眸子正正地看着他。 “我需要一切回到原位,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是我,我才能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蒋棠说完便要回到车厢内,戚炎拽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着。 “芝芝,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你骗我了,你听着,若是哪一天你后悔了,我不会回头!” 泪水划过脸庞一连串地滴落在手上,蒋棠没说话,用力推开他的 手回到车厢中便关上了门。 戚炎脸色一瞬间苍白,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尊严被践踏,想他堂堂国公世子一颗真心被无视至此。 心痛到无法呼吸,戚炎就那样看着马车从他身旁驶过,车轱辘声渐远,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蒋棠的身影。 第44章 时光荏苒,蒋棠离家北上十余年寄人篱下,如今终于是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了。 —— 元乾五年,利民书堂在成立后的第八个年头成为江南最具名气的书堂,还开了分堂收容了许多家中贫困的孩子来念书认字。 创始人岑香刚结束新书堂的开堂仪式,本来不想搞得这么隆重的,可毕竟如今两个书堂中除了免除束脩的学子以外,还有很多官子女和大商人的孩子就读。 书堂平日里的开销全都依赖那些人的捐赠,场面功夫必须得做足。 蒋棠正在利民书堂的茶亭中题字,见她回来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开堂仪式可还顺利?” 岑香扯了扯两边嘴角,用手揉了一下脸颊道:“顺利倒是挺顺利的,就是大人物太多了,脸都笑僵了。” 蒋棠展颜笑开,讨好般地端起茶杯递到她面前。 “辛苦你啦,先喝口茶歇歇吧!” 岑香一口闷了,确实嗓子干得都要冒火了,余光撇到石桌上的字,眼中有佩服的神色。 “你的书法又精进了,这就是要挂在新书堂的字?” 【桃李】 简单又不失寓意,真好。 “是啊,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为何不用你自己的名字命名呢?而且这次新书堂能建成也是多亏了你出资。” 蒋棠狡黠笑着,回头看她说:“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应付那些个人物,就用你利民书堂的名义吧,叫桃李书堂。” 岑香深感她心中大义,起身作揖拜谢。 “如此鄙人便替新书堂的学子们感谢蒋夫子了。” 蒋棠挑眉,“好说好说。” 一个假装正经,一个假装俏皮,两人早就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了,还在这儿上演你谢我我谢你的戏码。 岑香望着眼前才二十出头的女子,如今……她是越来越开朗了。 憋不住半刻的,两人相视几瞬,皆捂着嘴不可自抑地笑起来。 此时院中下学的敲钟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张慧君的大嗓门。 “你们俩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午饭好了,快过来吃!” 利民书堂经过几次修缮和扩大,早就不是一开始的破院子了,此时张慧君从圆拱门处出来,隔壁是新开辟出来的小院子,作为岑香和张慧君的居所。 这几日煮饭的婆子家中有事,请了几日假期回家去了,就变成张慧君做饭食,想起那堪堪只能说是煮熟的食材,蒋棠默了默便道:“不了,今日小七回来,我得回去打她一顿屁股!” 蒋小七前几日留了张字条与她便偷偷溜进了漕帮运货的货船,等梁凡发现她的时候,船早就开出去了,想送回来都不行,也不知道她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整日里脑袋里都装的什么鬼灵精的想法。 蒋棠回到江南的第二年,太子赵元乾登基为帝,一上位便大力推进仕学的发展,只因当年京城兵变之慌,牵引了大大小小许多的逆贼臣子,关的死的都被清理掉了。 朝廷为了广纳贤才,也为了利用寒门子弟牵制住勋贵垄断的朝廷重位,提出应在国中培养出能赋予国之重任的能人为官。 此政策一出,全国皆掀起读书的热潮,本就是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读书本就是全国百姓的最高追求,如此一来,只要是有点能力的家庭,都想全力供一个读书人出来。 尤其是利民书堂这种还能免束脩的书堂就更受百姓们的追捧了,如此名号一响,有钱的没钱的纷纷把孩子送来,这么多学生一个书堂怎么够,所以岑香和蒋棠决定,再开一个书堂。 蒋棠过了一个桥墩,马上就要到家了才发现街口出开了一家新的书屋,便进去瞧了瞧。 这家书屋的本子质量不错,纸张厚实,装订坚固。而且都是新印的书册,还透着一股墨汁的味道。 书屋的小娘子见来了新客,笑着上前推荐:“夫人需要写什么书,我们这儿种类齐全,幼儿启蒙的有,读书练字的字帖也有,夫人小姐们喜欢的话本子山川海志皆有,您随意看看。” 第51章 有人走近,蒋棠抬头看向来人,却觉得眼前的圆脸姑娘颇为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蒋棠还没想明白,自己先被人家认出来了。 “小姑姐!!真的是你哩——” 蒋棠惊讶,这书屋的老板竟是以前在闽村遇见的赖大娘家的女儿——妞妞! 她还没说话,妞妞就惊喜地喊着:“夫君——夫君快来呀!” 一个比妞妞略高一头的同样圆脸男子慌慌张张地疾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妞妞兴高采烈地给她家的小丈夫介绍着:“咱们书屋今日来了位贵人哩!” 妞妞一激动说话就很容易带上家乡口音,蒋棠感叹缘分的奇妙。 “妞妞都嫁人了啊——怎么来了吴兴?” 时间过得真快,她在闽村教孩子们认字时妞妞才十岁出头,如今也成家了。 妞妞啊不对,有了大名的赖美兰热情地请蒋棠进内室说话。 “嘿嘿,小姑姐别叫我小名了,我嫁人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美兰,妈祖娘娘同意了的,小姑姐叫我美兰就好。” 赖美兰和蒋棠在内室说些体己话,她的小丈夫识趣儿地不打扰她们,自动自觉地给她们泡茶拿点心。 蒋棠失笑,“嗯,很好听。你还不是一口一个小姑姐地叫我,叫我蒋棠吧。” “蒋姐姐!”赖美兰很听话,说起自己来到吴兴的经历。 “多亏了蒋姐姐教我们认字哩,我才从村里嫁到镇子上去,还是个读书人家,不过我家的不是个刻苦的,便拿了家里一点钱开个书屋,想着家里爹娘都有其他兄弟姐妹照看着,我们决定到吴兴来开开眼界,这儿果然是好地方哩。” 赖美兰性子像极了赖大娘,一说话便停不下来,一伦嘴地就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全告诉了蒋棠。 蒋棠见她如今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日子好过起来感到一阵欣慰,就多问几句闽村的情况,得知那几个认字的小孩都找到了好出路心里一阵踏实。 “他们都留在镇子的铺头上做活计,阿姆阿爸都体面得很。” 赖美兰见蒋棠一个人,便多问了一句。 “大将军哥哥呢?怎地没见他哩?” 蒋棠面上笑容一窒,眼皮微垂,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美兰的小丈夫比美兰会察言观色,及时地上前来打圆场。 “娘子莫说个不停了,招呼贵客喝茶吃点心吧。” 赖美兰此时也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讪讪地笑着给蒋棠倒了茶。 唉——大将军哥哥估计不在了吧。 叨扰了一番,蒋棠起身告辞,临出门前赖美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对蒋棠说:“我这儿有那位神秘的书法家——明镜的真迹,这两年她的字价值千金,那副字可是我和夫君好不容易弄到的,本想着再藏久一点等着升值,若蒋姐姐想要,我原价卖给您。” 明镜…… 蒋棠低头忍住笑意,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家里也有。” 赖美兰又憨憨地笑起来,“也是也是,蒋姐姐的字那么好看,定会收藏那位大书法家的字。” 告别了赖美兰夫妻,蒋棠终于回到了家,老宅翻修过后重现了往日的荣华,蒋棠回来后,连带着荒废的旧街也有了人气,渐渐地恢复了十几年前的热闹。 她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粉色小耗子咻地一下躲进门口的偏厅。 蒋棠失笑,这小娃娃真是的,既怕蒋棠训她,又要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咳咳,蒋小七!” 思考再三,蒋棠还是决定对她严厉一点,不然总这么偷偷跑出去,万一遇见坏人了怎么办。 躲在偏厅的门后的小女娃听到这一声呵斥,小身子抖了一下,踌躇着该不该出去。 她自以为躲得好,其实表情全让蒋棠给看见了,看女儿嘟着嘴眉头一上一下地耸动着,眼珠子不停地转着,估计在思索着该怎么让她消气。 她眉眼五官跟蒋棠生得极像,蒋棠有时看着她淘气被训哭的样子,跟个小虎崽嚎叫似的确实很好玩。 哼!这次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再不出来,娘亲就不让舅舅带你骑马去了。” “呜哇——娘亲不要——” 话音刚落,蒋小七就猛地从偏厅冲出来抱着她娘的腿哭唧唧地求饶。 “小七错了~娘亲别生气嘛。” 豆丁大点的人儿双手抱着娘亲的腿,仰着头扁着小嘴望着自己,任谁都不忍心再责备她了。 可蒋棠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的惯用伎俩,每次犯错后都来这一招。 蒋棠凶着脸弹了弹她的小脑壳,“你个小家伙真是不知道危险,居然自己偷溜上船还说什么要去闯荡江湖,看来是我平日里给你读的话本子让你当了真,日后别想我再给你读书!” 蒋小七摸了摸额头,娘亲这次好生气,她的小脑袋都疼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蒋小七大眼睛挤出两滴泪珠,可怜兮兮地看着蒋棠撒娇。 “小七再也不敢了,这几日小七都没睡好,晚上都在想娘亲,娘亲抱抱~” 蒋棠没好气地叹了一声,“嗯?晚上在想我?那白日里都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小娃娃可就兴奋了,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什么在船上钓鱼啦,和一群叔叔唱歌啦,看见了很多别处的风土啦,看来她这几日过得十分精彩。 蒋小七说得越兴奋,蒋棠的脸就越黑,察觉不对劲的小女娃又变了表情,手脚并用地抱着蒋棠的腿说着错了,想娘亲想得不行—— 累了还十分便利地坐在蒋棠的鞋面上休息,蒋棠拿她没办法,两手抱起这个心肝宝贝儿,蒋小七见娘亲心软了,乘胜追击地把小脑袋窝在蒋棠颈部蹭着。 “娘亲最好了~我就知道娘亲不会真生我气的~” 小小的一个人儿热乎乎地窝在怀里,头上的小包子发髻蹭得她脖颈痒痒的。蒋棠心中不禁生出万分柔情,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护着,可她还是要装出严厉的样子。 “嗯?做错了就要罚,这个月认字的数量要多加十个,没学完不能出门!” 蒋小七还窝在蒋棠怀里软软地说着话呢,听到这话小嘴一下子就嘟了起来,她不喜欢写字,更讨厌上书堂,除了娘亲念的那些英雄故事的话本子,其余的书她一概不喜欢! 可娘亲还在气头上,而且她这次做得确实有些大胆,她心虚地不敢讨价还价,只好忍受这个月再也不出门了。 蒋小七深觉自己可怜,包子脸上都是悲伤,呜~ 第45章 进了前厅,梁凡和谢五正在聊船运的事,蒋家商务和漕运息息相关,合作得多,交往自然也频繁。 蒋棠抱着孩子进屋,笑着打了招呼。 “阿兄,谢五哥。” “舅舅~五伯伯~” 小人儿熟练地爬到梁凡膝上坐着诉苦:“小七这个月不能去码头找你们玩儿了。” 蒋小七刚被她娘下了不准出门的惩罚,见到人就要撒娇求安慰,两个长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她委委屈屈的小表情自然是心疼的,可再心疼也不能妨碍蒋棠教育孩子。 梁凡放下手中的货单子,捏了捏她的包子脸,都变成苦包子了。 “你娘没打你屁股算好了,还想着出去玩儿呢?” 谢五安慰她:“小七乖啊!等下个月,下个月咱们坐船到京城去,这次不瞒着你娘,咱们大家一起去!” 蒋小七迅速变脸,眼睛都放光了,在她舅舅的腿上转了个身子问蒋棠。 “真的么娘亲?!” “嗯。本来想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蒋小七听到后又跑回到娘亲身边腻歪,三人都被她鬼灵精的样子逗笑了。 谢五推辞的共用午饭的邀请,告辞了,蒋小七坐在蒋棠和梁凡中间努力学会使用筷子,她还不是很熟练,经常会弄掉饭菜,可是蒋棠不会因此训斥她,也不让下人喂她,只让她自己去熟悉。 此时蒋小七正拼尽全力和碗里的肉丸子战斗,眉头倒竖小脸都憋红了才吃上了丸子,蒋棠用手帕给她擦擦嘴边的酱汁,蒋小七撒娇地把小下巴放在蒋棠手中,俏皮地对娘亲眨眼睛。 蒋棠嗔她一眼,告诫她好好吃饭。 梁凡见她们娘俩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面容,脸上一片欣慰。 蒋棠如今一人带着孩子,还要操持书堂的事,他看着难免觉得她太辛苦,不经意似地问道 “听岑夫子说,书堂中有个年轻夫子属意你?” 蒋棠一愣,这事儿怎么还传到阿兄耳朵里了?!不过也无妨,反正她心中并无想法。 “是有那么回事儿,可我已经拒绝人家了。” 梁凡还想说些什么,被蒋棠提前出声制止了。 “阿兄也知道我的情况,何苦连累了别人。” 她身边有了女儿,她便再无所求,只想把家业维持好,还有把书堂经营好便是。 第52章 梁凡失笑,不认同她妄自菲薄的话。 “说什么连累,你风华正茂,家大业大的,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算是招赘也有的是上门来的人。” 蒋棠听他说得自己跟个香饽饽似的,哭笑不得,笑过后看着梁凡担忧的眼神,她垂眸沉默了半晌。 “阿兄的意思我明白,我不觉得辛苦,现在的日子很幸福,我已经知足了。” 梁凡叹了口气,不再过问,只让她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阿兄还说我呢?你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考虑成家的事?莫不是心中还记挂着什么人?” 蒋棠如今还学会反击了,梁凡眼皮子都没掀起来,毫不在意她口中自己孤家寡人的形象。 “我能记挂谁啊?我总出门在外不着家,自然没有姑娘愿意看上我。” 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也只有那时候有个姑娘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蒋棠挑眉,“那咱们两个啊,谁也别说谁了。” 梁凡无奈妥协,自此没再说过她的婚事。 蒋小七有睡午觉的习惯,吃完饭没多久就迷瞪着眼睛她娘怀里睡着了。 蒋棠让嬷嬷把人带回房间里午睡,她则趁这会子查看这几日送来的账本。 蒋家的产业虽折损了大半,可还好有梁凡在,保住剩下的产业。 刚回来那段时间,她什么都不懂,账本数目这些看得头大,还好怀着小七,她给了她很多力量,如今——也是熬过来了。 这几年南方雨水丰足,粮食铺子的进帐还算可观,可靠北边的那几个农庄好像折损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被北方的干旱给影响到了。 蒋棠核对完账本,跟几个庄子的管事讲了些注意事项。 “布庄的货品一定要检查好,这一批是要送到京城的,可别出差错砸了我们的招牌,还有临城北的那几个农庄,粮食 先不卖,屯着自家用要紧,那几个农庄的人都是老人,怕到时真的大旱他们没有粮食果腹。” “是的东家。” 蒋棠处理起事情来是又快又稳的,前两年还有个远点的庄头不服她想要走假账,被她直接当众戳穿辞退,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给。 伸了伸懒腰,就只是查看布庄和农庄的账本就花了她一个时辰,蒋棠捶了捶肩膀,身边的小琴看见便过来给她按按缓解酸痛感。 蒋棠享受地半躺着,小琴的指法有力,比她自己乱捶一通要舒服多了。 “小琴的手艺越发好了。” 小琴嘚瑟,“那当然,我阿娘在江边卖豆花,一站就是一整日,时常腰酸腿疼的,我从小就帮我娘按摩的。” 蒋棠笑了笑,蔡大娘确实勤快,教的儿女也孝顺。 “你哥哥菜卜今年考乡试中了举,明年就该上京考会试了吧。” 蒋棠当年在江边认识的那几个小豆丁,还过家家似的给他们教了几日认字,后来得了利民书堂的帮助上了学,没想到菜卜是个有天赋的,院试一次就过,考了两次乡试就中了举,如此利民书堂才名声大臊起来。 小琴也是利民书堂出来的,不过她觉得女子读太多书也派不上用场,便跟在蒋棠身边帮忙。 真好,大家都在朝前走。 计算着时辰,估摸着女儿就要睡醒了,蒋棠去隔壁院子看看她。 天气炎热,嬷嬷正一边打瞌睡一边给蒋小七扇扇子,见了蒋棠连忙起身行礼。 蒋棠接过嬷嬷手中的蒲扇,让人下去歇息。 蒋小七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只有一张薄被子盖住小肚子,蒋棠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出汗,看来睡得很安稳。 蒋棠怜爱地望着女儿,蒋小七长得像她,可性子却十分像…… 好动又执拗,小小年纪就把整个院里的树爬遍了,横冲直撞的像个小老虎似的。 还爱撒娇,想逃避责罚的时候装得好一脸无辜。 当年,她执意要回乡,他也说了他不会回头,此生……是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蒋棠摇摇头甩掉那些回忆,如今她只想守着女儿好好过。 蒋小七一踢腿醒了过来,眨了眨打架的眼皮蛄蛹着坐起来就看见蒋棠在床边等着她,于是便黏糊糊地抱住她娘亲的脖子醒觉。 “娘亲~” 她的声音像裹了蜜,甜得蒋棠心中那点子忧郁全都消散了。 “睡醒了没?睡醒了咱们要去书堂了,说好了今日要去书堂听夫子讲课的是不是?” 嬷嬷把蒋小七的衣服拿来,蒋棠亲自给她穿好,粉红色的小罗裙衬得她愈发玉雪可爱,蒋棠给她睡乱的包子发髻梳好,牵着她的手出门去。 蒋小七听到读书这两个字就头疼,瞬间清醒过来,眼珠子提溜地转想办法逃过这一回事儿。 “可是娘亲不是说,这个月不准我出门去么?” 蒋棠一句话浇灭她的希望,“去书堂又不是去玩儿,不算的。” 蒋小七小大人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字是非学不可了。 书堂离家不远,两母女一直都是走着去的,进书堂的大门时蒋小七还想再挣扎一下,被她娘一句“蒋昭昭!”给吓蔫了。 是的,她的大名叫做蒋昭昭,每次娘亲叫她大名就代表娘亲是真的很生气,她不敢再造次。 “蒋夫子。” 当值的于夫子特意出来迎了蒋棠母女,蒋棠眉头跳了一下,于夫子于敏就是那个对她示好的男人。 她记得今日不是于夫子轮值的啊? 于敏见她露出惊讶的神色,便开口解释道:“我与廖夫子换了值表,知道你今日会来……” 蒋棠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这人居然还没死心,她都已经明确拒绝她了。 都是一个书堂的夫子,蒋棠也不好做得太明显,松了松表情便让女儿跟于敏走。 “小七要乖乖听夫子的话知道吗?” 蒋小七乖巧点头,“嗯嗯,小七会用功的。” 然后走过去牵着于敏的手,等蒋棠离开去做别的事情后,就对着于敏笑得奸诈,幸好今日是于夫子讲课,他上课不会盯着自己,即使蒋昭打瞌睡也不会训她。 于敏低头对小女娃笑得一脸讨好,边走边打探蒋昭昭的话。 “小七,娘亲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呀?” 小七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实话实说道:“娘亲没有跟我说,可是娘亲和舅舅说了,然后娘亲说了不愿意,于夫子娘亲不愿意什么呀?” 于敏眼中一暗,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蒋小七的问题。 他多次示好却总被蒋棠无视,自从上次表明了心意之后蒋棠就更加躲着自己了,于敏心中自然挫败,他真的不懂,为什么蒋棠会拒绝自己? 他年纪不到三十就中了举人,虽比不上蔡博文那样的天赋,可如今也是人敬人爱的书堂夫子,蒋棠一个未婚先孕的商贾女郎,应该对他的示爱感激涕零才对啊。 第46章 蒋棠负责女学为多,今日下午刚好有廖夫子的开蒙课,她才带蒋小七来,却不想有人守株待兔。 摇了摇头甩掉杂念,蒋棠专心于教学上。 利民书堂的女学也教识字,算术,辞赋等,只是更深的策论,文章就没设置,蒋棠想着即使女子不能上朝堂当官治国,明理善辩更为重要。 只可惜能送女儿来书堂的人家着实不多,利民书堂成立至今只有蔡小琴学有所成,本来她进了一家大宅院当一等女使,每个月的例银比她娘摆摊买豆花两个月都要多,如此之后蒋棠的堂下也只有五个女孩子而已。 “结束了?” 岑夫子身边跟着蔡博文,走进书堂中。蒋棠好久没见菜卜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菜卜又来向岑夫子请教呢?” 蔡博文没好气地微微瞪一眼蒋棠,虽是她引荐他进的书堂,才有今日他中举的一天,可蒋棠老是叫他小时候的花名,被后辈们听见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蒋夫子别再叫我菜卜了,我都多大了……” “哈哈抱歉抱歉!” 蒋棠不再逗他,仔细问了今后的行程,得知他下个月也要上京参加会考,便邀他一同。 “可有信心?” 蔡博文很想说有,可……还是抿着唇摇摇头。 他考秀才一举就中,本来还十分自信,邻居亲人都说他是个天才,可考了一次乡试之后就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此次上京赶考,他实在紧张,自己如何比得过五湖四海的能人? 岑夫子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便出言安慰他。 “你才十七便是举人,可是咱们江南响当当的人物,切勿妄自菲薄。” 蒋棠也道:“是啊,轻松上阵即可,你还年轻,何须畏首畏尾。” 蔡博文得了夫子们的鼓励,脸色好看了许多,笑着对两位恩人作揖感谢。 反正有空,岑香和蒋棠轮着检验蔡博文的功课,即使蔡博文如今已是举人,也很难不被考问得汗流浃背。 第53章 说着说着忽然有学子跑来,慌慌张张地对蒋棠说道:“不好了蒋夫子,小七和太守家的小孙子打起来了!” 几人心道不好,即刻跟着人到了于夫子的院中,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躲在小厮身后,头发也被抓散了,身边跟着的小厮双手把人护着在一旁骂得难听。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对我们大人的孙子出手,我看你们利民书堂是目中无人惯了!” 看见蒋昭昭像头小牛似的,怕她挣脱开夫子的手要冲过来打他,张耀庭躲在小斯身后瑟瑟发抖。 而蒋昭昭在一旁龇着小牙眉头倒竖地瞪着发着抖的张耀庭,要不是于敏拉着她,她肯定扑上前 继续揍那小胖子。 蒋棠三人赶到的时候,就听见于敏说着。 “小七快给张公子赔礼道歉,只要说一声对不住就行哈,那可是太守家的孙子啊。” 张耀庭身边的小厮看于敏还挺会看人脸色,趾高气扬地等着蒋昭昭低头赔罪。 “我才不对那个猪头说对不起,明明就是他不对在先,是他欺负同窗!” 蒋昭昭看着于敏一脸不服,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于夫子要她对一个坏人道歉。 于敏一脸为难,话是这样没错,可…… 那小厮还当谁都怕他,仗着太守大人便狐假虎威起来了,谁知蒋昭昭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还对着自家公子口出狂言。 蒋棠几人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蒋小七见到娘亲来了顿时委屈起来,挣开于敏的手跑到蒋棠怀里,蒋棠抱着女儿问着缘由。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敏看了看蒋棠和张耀庭两拨人,两边都不能得罪的他,便想着打圆场。 “没什么没什么,是张太守家的小公子和小七之间发生了点误会,”于敏还特意点了出了张耀庭的身份。 那小厮却根本不想息事宁人,一个小厮姿态摆得比张耀庭都要高。 “什么误会!明明是这个臭丫头打了我们家的公子,今日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明日我让我们大人来封了你们书堂!” 蒋棠看了他一眼没理,低头问在怀里偷偷掉眼泪的小七,小家伙平日里心气可高了,从来不轻易在人前掉眼泪。 “小七不怕,告诉娘发生了什么?” 蒋小七擦干眼泪才转头对着在场的人说道:“张耀庭说小葵是穷人家的孩子,不配坐在他旁边,还把人推倒了,我上去阻拦他不听,还想连小葵和我一起打,后来……后来我就……” 小七说到最后有点心虚,后来她也动手了,她没想到那个小胖子这么弱,她只用了几招就把人摁倒了。 后面的不说蒋棠也明白了,她把叫做小葵的孩子叫过来问话。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小男孩怯怯地看了张耀庭一眼慢慢地走到小七身边,于夫子刚刚让他给张耀庭道歉,他已经说完对不住了,蒋夫子是书堂的主事之一,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退学回家。 蒋棠摸了摸小葵的头,仔细问了他小七说的话是否属实。 小葵点了点头,还把小七没说完的部分补充了。 “张耀庭小公子先动手的,昭昭生气就把他摁在桌上,还抓了他的发髻……” 小葵说完就咬着唇站到一边,他不知道蒋棠会怎么处理自己,他只求别让自己退学,他爹死得早,家里就娘亲和姐姐了,好不容易他能读书,娘亲高兴了好久呢。 蒋棠又走到张耀庭身边问道:“他们两个说得可有冤枉你?” 张耀庭见这么多人围着,早就吓破了胆,不敢隐瞒地点了点头。 蒋棠和岑香对视一眼,岑香脸色凝重,知她身为小七的娘不便出面,就站到前边主持公道。 “诸位都看见了,张耀庭口出恶言,推搡同窗,罚!蒋昭昭为护同窗,视为正义,可出手伤人同样不可取,也得罚。你们两个便在堂中孔子像前面壁一个时辰吧!” 此话一出,于敏和小厮都变了脸色。 那小厮尖着嗓子喊着,“我看谁敢!?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太守大人给你们脸面才让小公子到你们书堂开蒙,你们还真以为这破书堂有多了不起了!一群穷酸乞丐,就凭你们也配?!” 在场的人听见这些话全都愤愤不平地看向那小厮,不说利民书堂出了个十七岁的举人,就书堂这些年来不收穷苦子弟一分钱的义举就受了全江南称颂,这小厮竟如此败坏他们书堂的名声,简直岂有此理! 蔡博文听了都想动手把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厮揍一顿,岑香拦住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既然这位小哥如此看不上我们书堂,明日开始张小公子就不用来了,我会一字不落地把今日的事汇报给太守大人听,相信太守大人家中能人众多定会给小公子找到优秀的开蒙先生。” 岑香并不退让,那小厮脸上明显慌了,他可是听说过的,利民书堂背靠京城贵人的,而且还是皇室中人,他只是看不得这些人如此不给自家公子脸面才横了些,平日里在外面谁不高看他一眼啊,他没想到今日会有人不买他的帐啊! “你、你们说是我家公子的错就是我家公子的错么?我只不过是想让那小丫头道个歉而已,道完歉我们就不追究了。” 小厮语气软下去,张太守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小七没错,她是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 于敏凑到蒋棠身旁低声道:“那可是太守大人的孙子!都是小孩子而已,不如小事化了吧,我都是为小七好书堂着想啊,” 蒋棠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不躲不藏,态度凛然地道: “要说错也是张小公子犯错在先,为师者不以身份地位区分学生,心中需秉持公平正义之尺,于夫子难道忘了书堂的规矩不成?” 被蒋棠戳中心中所想,还当着学生的面说出来,于敏觉得无比难堪,眼中的爱慕消失殆尽,恼羞成怒地拂袖离去。 岑香不再给那小厮说话的机会,伸出一手请他们离开。周围的学子也都幸灾乐祸地赶人。 “走吧走吧——” 那小厮恶狠狠地瞪了小七和小葵一眼,临走前还不停地说着狠话,口中淬了毒一般,“哼,不愧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没教养的东西,你们给我等着书堂倒闭吧!” 书堂的人多少都是知道蒋棠未婚先孕的事迹的,在场的人脸色各异,那人说话恶毒,蒋棠无视众人的眼神,连忙捂住小七的耳朵,希望女儿没有听见。 岑香挥退了人,和蒋棠带着小七到了小院中去。 张慧君听完事情的经过给小七竖起大拇指,一脸骄傲地夸她。 “小七好样的,就该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些颜色看看,咱们没错,不用不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罚了还是因为那些人的话伤到了心,小七始终蔫蔫的,听了张慧君的话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精神。 蒋棠心疼地看着她,小七不会听见了那人说的话吧…… 果然,到了夜晚临睡时,蒋昭昭听了半本的话本子故事也不肯睡觉,小身子依偎在蒋棠身上问出了那个问题。 “娘~小七的爹爹呢?” 蒋棠动作一滞,女儿出生这几年来,家中上下都默契地避开这个问题,还以为能等小七懂事儿一点再跟她讲戚炎的事,如今……是避不开了。 蒋棠放下话本子,转过身去把女儿揽在怀里抱着,小姑娘今日定是想了很多,怕自己会伤心吧,不然不会憋到现在才问她。 “你的爹爹……是个大将军。” 她记得,在她离开之前,戚炎就已经被封为定北将军了。 “大将军!” 小女娃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在蒋棠怀里咻地抬起头来,眼睛放光地看着蒋棠。 “就是话本子里头的那些骑马射箭很厉害的大将军么?!” 蒋棠被她的小表情可爱到,失笑地点了点头。 蒋昭昭更来精神了。 哇——她爹爹是大将军呢! “那爹爹现在在哪儿?他为什么不回家看小七呢?” 蒋棠斟酌几下,还是决定不隐瞒她。 “你爹得守在边疆,保护那里的小朋友,他……还不知道小七出生了。” “那咱们不能写信给爹爹么?要是爹爹知道娘和小七在家等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戚炎他……会高兴么?蒋棠 不确定,只好说:“娘亲和爹爹吵了架,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蒋昭昭皱着小眉头,嘟着嘴不说话了,她真的很想见一见大将军爹爹,可是说了怕娘亲伤心。 小女孩眼中的失望十分明显,蒋棠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呢,心中思忖几瞬便道:“等你长大些,我们一起去边疆偷偷看一眼爹爹好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身边已经有人了,只是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妨碍到他吧。 蒋昭昭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整个身子拱进蒋棠怀里撒欢,蒋棠笑着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哄她睡觉。 第54章 “好了别闹了,乖乖睡觉吧啊。” 蒋昭昭听话地自己拿过小被子盖在身上,连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嘴上说的容易,不知到时候该怎么给她实现愿望呢…… 蒋棠在女儿身边躺好,却迟迟未能入睡。 戚炎,你知道么?我们有一个女儿—— 第二日蒋昭昭早早地便起了床,因为今日是舅舅答应陪她去庄子骑马的日子。 “我要挑一匹小马驹,然后亲自给它喂吃的等它长大我也就长大了,我要和它一起行走江湖!” 蒋昭昭一下伸手一下抬脚地配合着蒋棠,蒋棠口中附和着她的话,“好好好,我们先把衣裳穿好好不好?” 今日她给女儿准备的是一套简便的骑马服,白色的长袖里衣和天蓝色的褂子,配上小小的靴子,还把往日的包子发髻换成了马尾,可爱中透着英气,蒋昭昭喜欢得不得了。 “嘿嘿,娘亲也好好看啊,和小七一样的天蓝色裙子呢。” “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蒋棠捏了捏她的包子脸,让梁凡接走了她。 蒋昭昭一出门,蒋棠也要往书堂走去,她脸色有些微的沉重,昨日那桩事,不知道了结了没。 今日的开蒙课张耀庭果然没来,安然无恙地讲了半日的课堂,似乎相安无事,蒋棠心下稍安。 于敏倒是提前到了书堂与她相见,一开口便是道歉,说自己怕书堂惹上太守大人被为难,怕学子们失去读书的地方,一时乱了方寸才没顾得上小七。 他说的言辞切切,蒋棠昨日虽不理解他的做法,后来却并未往心里去,同为夫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棠笑了笑说句理解的话。 话都说完了,他还站着不走,蒋棠抬头问道:“于夫子还有事?” 第47章 于敏摆出关切的表情,再开口便拿小七开始说事。 “昨日那小厮说的小七父亲的事……鄙人虽家穷,可尚有举人身份在,且蒋夫子是女郎,家中没有主人终是不妥,若是蒋夫子愿意,我定将小七看作亲生女儿看待,日后她也不用再受那样的侮辱。” 蒋棠听着并未置可否,于敏觉得有希望,还说到了将来。 “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七想想啊。蒋家虽有家财,可父亲不明这一点可是会连累她日后嫁人的……你我同为夫子,知根知底,可不般配?若能结为连理,让小七有了兄弟,那才是底气呢!” 于敏越说越起兴,到最后就差没说蒋棠必须嫁给他了。 蒋棠不知他到底从哪里得出的这些个荒谬的想法,听到最后眼底只剩冰冷的嘲讽之意。 “谁说你我般配?” 蒋棠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于敏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笑意全无。 “什么?” 蒋棠施施然放下毛笔,桌案上的字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蒋棠掀起眼皮直直看向于敏,于敏被她眼中的蔑视看得袖中拳头握紧,一阵羞耻感从头顶窜到了他脚底。 “我蒋家家财万贯,你只是个穷举子。我开学堂做善举,你却捧高踩低,畏惧强权。我从不曾歧视男子,你却处处看不起我……你瞧,你我如何般配?” 蒋棠本不想一一点出他的窘迫之处,可他死缠烂打,还抱着可笑的司马昭之心,她不得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于夫子想着日后吃我蒋家的软饭不成?小七或许缺一个父亲的陪伴,但……我凭什么选你?” 于敏被她点明心思,一时间羞恼无比,抖着手指着蒋棠骂道:“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可是举人,律法上我与太守大人平起平坐!” 他本是个农家子,全村人合力供出了他一个举人,本来他还以为中了举就能当官,可那些个地方官员虽表面对他尊敬,可都明里暗里地表示要他上供钱财,他本就家穷,如何拿得出那么多钱财,就只能屈居在书堂中当个教书先生,直到遇上了蒋棠,才生出这些心思来。 在他看来,他得了钱财日后做得了官,蒋棠得了他这个举人做丈夫,那可是蒋棠捡了个大便宜,她、她刚刚竟然说自己配不上她!? 蒋棠不想再和他说话,神色一凛,“时辰快到了,我就不留于夫子了。” 于敏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转头黑着脸大步离开蒋棠的桃李书堂。 “真是不知所谓!” 蒋棠心情被他扰乱,皱着眉骂了一句,这样的人如何能同戚炎比! 戚炎……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和小七讲了戚炎的事,她今日总是下意识地想起他。 一整日都风平浪静,除了于敏那点子笑话,蒋棠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郡守府 “爹!您堂堂郡守的孙子在那书堂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还不让我去找那叫蒋棠的替庭儿讨回公道,这是什么道理?” 张太守的儿子张朝望得了小厮添油加醋的一顿编排,本想着出门去找蒋棠和岑香的麻烦,被他爹知道后却骂了他一句“愚蠢。”后便不让他出门。 张太守年近六十,躲过了武侯一家被抄家,连陈三德都被革除了官职关进牢中的灾难,不得不说他审时度势的能力非常强。 张太守见儿子不依不饶地就来气,抓起一个茶壶就扔在张朝望脚下。 “废物!!” 张朝望见他爹是真的动怒,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吭气,门外的张耀庭的小厮抖了三抖,他好像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书读不成事不会做,连人都能看走眼,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父亲怎、怎地生这么大的气,就是一个女子罢了,父亲何须惧她?” 张太守气得胡子上下颤抖,扯着嘴角嘲讽地看着下面的张朝望。 “呵~一个女子罢了?你难道就不觉得那蒋棠眼熟?” 张朝望想了又想,他平日里听多了这个女人的事迹,城中百姓都夸她是个大善人,连着开了两个书堂让穷苦家庭的孩子如书堂读书。 张朝望还在商会上见过她,蒋棠美则美矣,却太无趣了些,张朝望本还想逗趣她一番,被蒋棠好一顿说教。 张太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才说起七年前煜王领兵南下剿匪的事。 “蒋棠就是那时煜王殿下身边的女子之一。” 张朝望回忆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可煜王殿下早在那场事变丧生,她一介女子无依无靠的,怎么又变成那蒋家的人了?” “曾经的蒋家、武侯、还有那突然消失不见的洪石,你猜这些人物之间是什么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而且她突然回乡,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是谁的血脉?京城中权贵遍地,万一日后来个认祖归宗,即使是个小小的京官,都能让你爹我吃不了兜着走!” 张太守给儿子捋了捋思路,张朝望才按下找人麻烦的心思,沉声问清楚谁在挑事后,直接让人押了那小厮进来。 “竟敢仗着我的势在外胡乱行事,打三十大板,然后给我扔到门外去!” 儿子无用,他唯一盼着的就是孙子能成才接下他的位子,哪能让这种小人毁了最后的希望。 小厮叫喊着“大人饶命啊——大公子救我我都是为了小公子啊——” 张朝望转过身去就当没听见,他已经惹了父亲不快,再为他求情岂不是连自己也要挨打,他拱手想要离开,却被张太守喊住。 “你别闲着,亲自带着庭儿登门道歉,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张朝望赶忙接话应是,张太守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挥挥手让他滚。 蒋昭昭和舅舅在庄子骑完马回来后,就一直在跟小马驹培养感情,拿着马刷有模有样地给棕色的小马刷毛,这些小马驹是刘爷爷在杏庄上养着的,本想养大了用来拉马车,可蒋昭昭吵着要学骑马,梁凡就带着她到庄子挑了一匹。 本来在庄子上就已经和小马说了一日的话了,带回来后还是不停地在说,还在马儿的耳边唱一些不着调的童谣,蒋棠哭笑不得,她看着那小马听得眼中都出现了疲倦的神色。 蒋昭昭轻轻地刷着小马的鬃毛,嘴边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儿,终于小马打了个响鼻,用头拱了拱蒋昭昭。 蒋昭昭兴奋地尖叫,抱着马头向梁凡和蒋棠大喊:“啊——舅舅娘亲你们看!小马驹跟我好了!” 舅舅说过马儿让她抱就是要跟她做朋友的意思,她就能骑小马驹了。 梁凡不得已给小马按上马鞍,抱了蒋昭昭上马坐好。 “记得舅舅说的不?一定要踩稳马镫,手要抓好缰绳知道不?” “嗯嗯!” 蒋昭昭嘴巴抿紧,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她终于可以一个人骑马了! 起初蒋昭昭只是驾着小马在院子里散步似的溜达,不久后她就敢夹着马腹让小马驹小跑起来了,院中全是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第55章 蒋棠宠溺地看着女儿,真希望她的一生都能像她的名字一样,明亮,欢快—— 梁凡看她熟练,便放了手让她一个人在院中骑着马跑起来。 张朝望夫妇就是这时带着张耀庭进入了蒋家,小胖子抬眼便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利落骑装的女孩子驾着马朝他奔腾而来。 此时正值六月末,夏季日头长,太阳还没下山去,在蒋昭昭身后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张耀庭一时看呆了去,连躲都忘了躲。 幸好梁凡及时跑过来牵住了缰绳,小马驹才没撞到张家人。 蒋棠走近见了礼。 “张公子一家上门未能远迎,失礼了,没有冲撞到吧?” 张朝望扯着嘴角笑,“没有没有,蒋夫子不必担心,令媛真是英姿不凡呐哈哈——” 张朝望看着马背上的小女孩,脊背挺直地骑在马上也不害怕,见了人就大大方方地下了马来见礼。 然后就看着张耀庭,脸上一副‘你还敢来啊?’的神情,这下张朝望有些信了父亲的话了,这气度,这胆识,不难说她的父亲定是个不凡之人。 蒋棠和梁凡对视一眼,不知这一家人前来为何,也得先请了人进屋才行。 一众人聚在前厅,梁凡和蒋棠坐在上首,蒋昭昭则站在蒋棠腿边,盯着来意不明的张耀庭。 小胖子躲在张夫人身后,红着脸探出脑袋偷看蒋昭昭,她刚刚骑马的模样可真好看—— 张朝望对着梁凡说明了来意,只说家中小儿受了刁奴的挑拨染了坏习惯才会对同窗动手,如今他已经惩治了那小厮,希望梁凡能劝劝蒋棠,能让张耀庭重新入学。 既然梁凡在,张朝望想当然地以为这蒋家是梁凡在做主,梁凡笑了笑未答复,只是转头看了看蒋棠。 “张大公子说笑了,书堂是我义妹在管理,我们蒋家的家主也就只有这一位。” 张朝望一惊,这梁凡他可是知道的,漕帮河运的人,江南总督最看重的漕帮二把手,整个江南的货运都得看他的脸色,就、就这居然还不是蒋家的家主?! 不是说他是蒋家家主当年收的义子么…… 张朝望定了定神,呵呵笑了两声便拱手对蒋棠说了句:“失敬失敬,蒋夫子能为了我吴兴学子创办学堂,我等本是十分敬重,只是家中下人未能管理好,让我儿在学堂中犯了错,望蒋夫子看在他年纪还小被小人左右了想法的缘故上,原谅耀庭吧。” 蒋棠放下茶盏,那日她问张耀庭时,张耀庭并未撒谎,可见本性不坏,而且小孩子本来就很容易被环境所影响,有那样的小厮在身边确实会被带歪。 张夫人见蒋棠有意揭过此事,便拉着身后的儿子让他上前来,“庭儿乖,去给蒋夫子和昭昭小姐道个歉,我们以后在书堂里乖乖的好不好?” 张耀庭在家中时就被爷爷教过了要如何道歉,此时虽生怯,但也上前去拱手作揖,说:“小七对不起,我不该骂你还动手推你,你能原谅我吗?” 蒋昭昭可还没忘记他骂人的话,双手叉着小腰小下巴抬高地教育小胖子:“哼!还有小葵呢!” 张耀庭此时唯蒋昭昭的命令是从,“还有小葵也对不起……” “你该到小葵面前道歉去!” 被一个小女娃这么训自家儿子,张大公子夫妇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蒋棠见女儿不依不饶地,忙对小七说:“小七,你也动手打人了,你是不是也该给张小公子赔个不是?” 蒋昭昭努了努嘴,她都忘了,刚刚还训人家训得那么痛快…… 小女娃脸上一红,跑到张耀庭面前深深一鞠躬,大声说道:“对不起!我也不该打你的。” 张耀庭大度地摆摆手,说着没关系,只是小眼睛一直瞟着蒋昭昭,想亲近又不敢向前的样子。 张大公子夫妇见两个小孩冰释前嫌,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蒋棠见两个小娃娃站在中间你看我我看你的,便让小七带着张耀庭到院中玩耍去。 蒋昭昭乖巧地点点头,她正愁没人能听她嘚瑟她的小马驹呢? “走!我带你去看我的小马,跟我可好了!” 此话正中张耀庭心中所望,乐呵呵地应道:“嗯嗯!”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手牵着手往院中跑去。 张朝望办好了他爹给的差事,心中也高兴,看着蒋昭昭的背影夸了一句。 “昭昭小姐的性子真够爽快的啊,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都不为过呢——” 蒋棠实在是一奇女子他就不说了,他还好奇究竟哪般人物能生出这般肆意的小姑娘。 第48章 蒋昭昭带着张耀庭在书堂中当着众人的面给小葵赔礼道歉,小葵受宠若惊,本来他就很崇拜敢和别人打架的昭昭,看见张耀庭这么听蒋昭昭的话顿时把昭昭奉为天神般的存在。 就这样,四岁的蒋昭昭在书堂中已经有了两个手下,谁要是敢在书堂中欺负同窗,不遵守规矩,蒋昭昭就会带着两小弟上前理论,俨然一方霸王。 偏偏他们仨小屁孩说得还十分有理有据,没人能辩得过他们,那些被她保护过的小伙伴都跟小葵一样,成为她的拥护者。 蒋棠听着张慧君绘声绘色地说自家女儿的光辉事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小家伙还挺能笼络人心。 “娘亲看!我今日学会了五个字!” 蒋棠接过小七手上的字,虽写得歪歪扭扭,连工整的边都够不上,但还能认出来。 这小屁孩虽然在功课上是懒惰了些,可是却十分聪慧,还……很会投机取巧。 帖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喜欢娘亲】五个大字,蒋昭昭眨着大眼睛钻进她娘的怀里,甜腻腻地撒娇。 “嘿嘿,娘亲看见小七写的什么了吗?我给娘亲念一遍吧!” 蒋棠微笑着看这小娃娃想耍什么花样,蒋昭昭蛄蛹着小脑袋凑到蒋棠耳边,用世界上最甜蜜的语气说道:“我喜欢娘亲~嘻嘻——” 蒋棠心中软成一滩水,侧头亲了亲闺女的额头,回应她的喜欢,“嗯,娘亲也喜欢小七,最喜欢!” 这小女孩今日里格外甜,蒋昭昭咯咯地龇着两排糯米牙笑起来,和蒋棠母女情深 了半晌儿才说明来意。 “娘~我已经学会十个字了,明日能不能去江边玩儿啊?” 蒋昭昭前几日学了五个字后便求着蒋棠让她出门骑马,那是之前蒋棠答应过她的,没办法只好让她跟她舅舅出去,今日她一日就学会了五个字,她又来提要求。 蒋棠挑眉看她,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行哦,你这个月本来就要学十个字的,如今你只是学完了本来的任务,你淘气逃学偷跑到船上去,让大家担心你,我罚你多学的十个字还没学呢。” 蒋昭昭卖力地讨好半天也没能让蒋棠心软,一嘟嘴一跺脚地转头跑了,这个月她是没办法出门和小葵张耀庭几个小伙伴玩儿了。 等到了七月初,蒋棠准备北上京城筹备一个商业点,她少不了要亲自去打点好才行。 还有几个布庄子的货品要运到北边去,蔡博文要上京准备明年春闱的考试,小七都快五岁了,机会难得,她也想带她到处看看。 “此行估计得三个月才能回来,书堂的事还有家中的事就劳烦你们多看顾了。” “放心吧,书堂事务我熟练得很,你不用挂心。” “昭昭小姐还有蒋棠姐姐,一路顺风啊——” 小琴很是羡慕他们能到京城去,但是蒋棠需要把家中事务拜托小琴顾好,所以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蒋棠再次踏上去往京城的水路。 从船只出发开始,蒋棠就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时常望着船外的景色发呆。 他们包了一条大商船,蒋昭昭还从未坐过这么大的商船,整日跑上跑下的和人打闹,野得不行。 “你若是不想到京城去,阿兄不也可以帮你打点好商铺的事?何必辛苦自己走着一趟呢?” 梁凡见蒋棠精神不太好,走近前来关切地问。 蒋棠站在甲板上,江上的微风吹动她额间的碎发,与六年前相比,她变得不再青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稳重。 “阿兄放心,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即使是曾经那么想逃离的镇国公府,如今想来,竟还有些怀念。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六年来,她撑起了家业,兴办了学堂还养大了女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虽累,但是心越来越踏实。 她离开了京城的一切,那么久,不知道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娘亲——我们来钓鱼吧!博文哥哥说我们可以在船上烤自己钓到的鱼!” 生活并未给蒋棠太多感伤的时间,蒋昭昭拿着几根竹竿和鱼饵跑到甲板上招呼舅舅和娘亲一起钓鱼,这才用过午食,这小家伙就又想着钓鱼烤鱼吃,真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第56章 “来啦!” 蒋棠陪着女儿钓鱼,小家伙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可是耐不住瞌睡虫作祟,没半个时辰就眼皮子打架了,蒋棠知她要午睡,便把她抱回厢房中去。 行船两日,一行人到了温石城,蒋棠看着和记忆中无甚变化的小城和石头山,从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 “小七快来,娘亲跟你说哦,这里有温汤可以泡,可舒服了——” “真的吗?” 蒋昭昭眼睛发光,她还从来听说过温泉呢,两母女下了船便一路逛过去,梁凡好笑地在后面跟着,此前还说她稳重了不少,其实内心还和小七一样,爱玩爱闹的。 还是同样的街景,同样的客栈,蒋棠怎么也想不到,客栈的老板变了。 “这、煜王——” “嘘——” 新的客栈老板对蒋棠使了个眼色,看了看四周无人在意之后,才带着蒋棠三人进了内室说话。 萧三娘见了蒋棠一阵惊喜,拉着蒋棠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最让赵煜和萧三娘惊讶的是蒋棠身边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赵煜挑了挑眉,唤了小姑娘到跟前仔细打量着。 蒋昭昭是从来不怕生的,得了娘亲的首肯就跑到赵煜跟前去,笑眯眯地盯着眼前长得十分好看的伯伯。 赵煜赞赏地点点头,“嗯,够胆识,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啊?” 蒋昭昭声音响亮地朝赵煜报上名号,“我叫蒋昭昭!” 姓蒋?赵煜抬头和萧三娘对视一眼,萧三娘转头问道:“昭昭是戚炎的?” 蒋棠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想藏着掖着,小七确实是戚炎的孩子,这是毋容置疑的。 萧三娘了然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 多年前在这儿问着她喜欢是什么感觉的懵懂小姑娘,如今也为人母了。 蒋棠低头笑笑,没有多说自己的事,只是关心三娘。 “三娘如何在此处,当年大难临头,凶险一别,后来……京城发下讣文称王爷与您遇难,我还以为……” “我们一路逃过追兵南下走水路,走到这儿就收到消息说三皇子伏法,没过多久也收到了自己的‘死讯’,”萧三娘说起那时的荒谬就好笑,顿了顿才继续道: “皇帝……终是不忍为难赵煜,可为了维护皇室脸面,只好把我们都‘杀’了,身份抹除,我们明白皇帝的意思,回京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决定在这温石城度过此生。” 蒋棠听完一阵唏嘘,又庆幸故人还活着,老天爷终是给了这对苦命鸳鸯一个机会。 萧三娘在内室和蒋棠聊着儿女心事,蒋昭昭已经在外面和赵煜打成一片,小家伙胆子大嘴又甜,还继承了蒋棠的好样貌,谁看了她不爱呢? “娘亲看!好看的伯伯送了我一个小鱼!” 蒋昭昭兴冲冲地跑进屋子给她娘展示了一个小鱼样儿的玉佩,是赵煜刚刚随手从腰间摘下送给她的见面礼。 挂着金丝红线的玉佩玉质油润,雕刻精美,一看就是有人常佩戴在身边养着的。 蒋棠刚想说太贵重了,不能要,赵煜便坐回萧三娘身边,摆了摆手道:“这也算不上什么贵重的,小丫头说话好听,就当是我给她的见面礼吧。” 那是他唯一从宫中带出来的东西,从小便戴着的,刚刚蒋昭昭说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伯伯,他一高兴,想都没想就摘下来送给小家伙。 放在以前,他能拿出更好的东西送给小家伙,现在是不能啰—— 不过不当王爷,当客栈老板他也熟,本来他就很擅长经商,这几年下来,温石城有半城的产业都是他赵煜的,送点小礼还不是应当的。 夜晚蒋昭昭体验到了人生第一次泡温泉,一个不注意差点把自己给泡晕乎了。 蒋棠给小家伙抱到阁楼凭栏处透气,越接近月中,月亮圆得越分明,圆盘似的明月把整个阁楼照得亮堂,蒋棠靠着廊柱,轻轻地给女儿拍背哄睡。 蒋昭昭心中记挂着一个问题,迟迟不肯入睡,迷迷糊糊地还要问她娘。 “娘亲~” “嗯?” “爹爹长得好看么?” 蒋棠犹豫了一下,戚炎虽不像世间女子所爱的风流男子模样,作为武将他要比柳慕容和赵煜要粗犷高大的多,英气十足,应该也算得上是好看的吧。 “好看啊!” “那爹爹好看还是赵伯伯好看啊?” “嗯……他们两各有各的好看。” “爹爹……小七好想见一见爹爹——” 蒋棠不知道,自从她跟小七说了戚炎的事,蒋昭昭心中就一直对父亲有了个模糊的形象,可是无论她怎么想象,都无法想出爹爹的样子,想见戚炎的愿望在小七心中种下了根。 蒋棠心疼地低头看向女儿,叹了口气,无论她给女儿多少关爱,还是弥补不了小七对父亲的向往。 京城,镇国公府 戚炎半夜归家,戚镇还以为边疆出了什么事变,急忙把人叫到书房中问话。 “无事,只是母亲来信说祖母病重,我挂念着便回来看望一趟。” 戚镇松了口气,又恼上了妻子行事不过问他。 “你祖母没事,只是年纪大了患上了痴症,身体还算康健。” 想想也是,这几年戚炎几乎把蒙古乞颜部落收拾了个干净,打得可汗元气大伤,如今还在修生养息呢。 戚炎点点头,脸上没多大表情,“嗯,夜深了,我明日再去瞧一瞧祖母吧。” “哎哎哎,先别走。” 他说完话就想走,戚镇连忙叫住他,拿出一本名册递到戚炎面前。 “你母亲搜罗的各家闺女的名单,拿去看看,看喜欢哪家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合该成 家了,不然你母亲老在我耳边念叨。” 戚炎嘲讽一笑,“如今还能轮得到我来挑别人了?” 戚家二房参与三皇子谋逆一案,虽戚家那时已然分家,可皇帝还是不满戚镇御下不力,且戚镇重伤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整个国公府也就戚炎一人还在朝中,百年世家的镇国公府这几年来,也走向式微了。 戚镇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什么?!再不济你也是国公府世子,日后是要继承这百年爵位的,还怕娶不上妻子不成。” 戚炎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翻了翻名册,十几个女子的闺名始终没有他看上的。 把名册放到一边,“没有合眼缘的。” 戚镇见他态度敷衍,没好气地拿过名册翻着,“你连人都没见过怎么会不合眼缘,你在家带几日,随我去见见那些个好友再说也不迟啊。” 戚镇看着那一串的名字也眼酸的紧,嫌弃道:“谁写的名册,这字也太难看了些。” 戚炎看了看书房墙上挂着的书画,戚镇这几年在家无所事事,倒是静下心来练书法,还收藏了很多字画。 “打了一辈子的仗,您什么时候开始迷上文人风情了?” 说到这个戚镇可就得意了,转动着轮椅到书柜处的匣子里拿出一卷轴来,“你可别瞧不起这些个文人东西,这些可都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明镜先生的字,这一手瘦金体,我也就在我祖父你曾爷爷得来的御赐书画中见过这么笔迹瘦劲,刚柔并济的字!” “这算什么,我也见过有人能写出。” 戚炎兴致缺缺,戚镇拿回自己的典藏,嫌弃地看了眼儿子,“这书法得用心品,你懂什么?” 第49章 戚炎看着那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发着愣。 “你费叔呢?还是不回来?” “嗯。” 戚镇叹了口气,自从费群跟他坦白了当年的求救事件后,费群就在边疆扎了根,一步也没离开过,戚镇知道那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戚炎眉眼低垂没说什么,那之后他也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当费群跪在他面前说自己毁了他和蒋棠的姻缘时,戚炎摇了摇头。 他和蒋棠之间……不是因为这事分开。 蒋棠一行人在温石城待了一晚就走,临行前和萧三娘说了小七想见戚炎的事情,说实在的,蒋棠还没有想好到底该不该告诉戚家小七的存在。 萧三娘拍了拍她的手道:“如果做不了决定,那就把一切交给缘分吧,若是他们两有缘,自会遇见的。” 蒋棠点了点头,撑起一抹笑和故人告别。 山水天地的变化总是慢,蒋棠看着河岸两旁熟悉的风景,终是回到了她生活了十二年的京城。 “哇——这里的城楼好高啊!” 蒋昭昭刚到城门下就迫不及待地透过车窗看外面的世界,高大厚重的青灰色城墙,上下都站着一排士兵,个个拿着刀枪守卫这唯一的进京入口。 做在车厢外的蔡博文咽了咽口水,不免开始紧张,这里……就是人人向往的京城么? 蒋棠扶着女儿雀跃的身子,蒋昭昭好奇地把脑袋探出去看风景,连人都要从车窗钻出去了。 第57章 隔着缝隙看了一眼,这城门的防守似乎比以前要森严得多。 也难怪,毕竟几年前才发生过皇子夺权围京的事,皇帝当然得加固城门的防守。 “好了快回来坐好,别不小心掉下去了。” “哦。” 蒋昭昭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得都想立马下车上城楼玩去。 到了城楼下所有人下马车查验,蒋棠没想到刚到京城就遇见了故人。 “姑娘!?蒋姑娘!” “铁头?” “是!是我。我刚刚在一旁看了好久才认出来是您,您终于回来了!” 蒋棠低头笑笑,“嗯,别来无恙。” 铁头憨憨地挠挠头,嘿嘿地笑着。 “无恙无恙,那时您义兄把您带走后就再也没见过您,后来又听说姑娘回了江南,这下好了,姑娘回来世子该高兴了!” 如今长得十分壮硕的铁头一座小山似的站在蒋棠面前,还是跟以前似的说起话来就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 他本是戚家军,该在边疆才对,可他家就只有他和一个老娘,后来戚炎举荐他进了羽林军后,他就留在京中当个城守,离家近方便照顾老娘,对此铁头对戚炎十分感激。 蒋棠没接话,倒是蒋昭昭努力地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叔叔,嘴巴张成一个圆形眼睛里全是崇拜。 这个叔叔拿着枪还穿着盔甲,一定是很厉害吧! 她目光太过灼热,李铁头想不发现都难,低头望见蒋棠身边还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蒋姑娘……都成亲有孩子了?!那世子…… 在城门下不好叙旧,蒋棠说了句日后再见便进城去了。 李铁头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深深叹了口气,世子真是太可怜了,等了那么久最终却等来了蒋棠成亲生子的结果。 京城的热闹自然不是江南可比的,满城贵胄,坊间都是大宅大院,随处可见的马车走仆,就连人们身上穿的衣服都要比别的地方的人鲜亮一些。 经过镜湖时,蒋棠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望月楼已经拆了,煜王府改成了公主府,还有曾经耳熟能详的好些个勋贵,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如武侯,比如三皇子…… 在他们出发之前,梁凡就已经拜托友人置办好了铺子屋舍,这下带着人到地方打扫一番就能入住。 此行带过来布置商业点,蒋棠带的人多,不怕缺人手的,都是家里边做惯做熟的老手,做事稳重不容易得罪人。 蒋棠打量着这三进大铺子院落,转头感激地对梁凡笑开。 “阿兄总是会提前帮我做好这些。” “芝芝跟我说什么见外的话呢?” 梁凡有自己的事情,他是漕帮的人,总不能整日帮着蒋棠做事,见蒋棠他们安顿好之后便放心了。 走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蒋昭昭,斟酌半晌儿后对蒋棠说:“若是芝芝想让小七认祖归宗,阿兄尊重你的选择。” 蒋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毕竟梁凡一直看不上镇国公府的人,惊讶了一瞬之后,蒋棠故作轻松地点头。 “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蒋家本来在京城也有合作的商户,只是数量少,散,前几年蒋棠便想着能不能直接在京城设置个自家的商业点,把江南的货品运到这里来,能直接与合作商对接。 她这次带了大量的布料货品上京,第一是因为她们家的布料本来就卖得挺好,第二是因为马上秋冬了,她想利用这个时节打开自家产品的知名度。 可别以为京城繁华就什么都能买到,回乡后蒋棠才发现,江南有的许多物仪在京城时都难寻,所以她心中虽然忐忑,可是还是有一番自信的。 如今才是第一步,蒋棠回头看了看忙上忙下的工人,深吸了一口气,就看这段时间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了。 新来的商户想在京城站住脚跟可不容易,所以首先蒋棠得先找到合伙人,这样即便日后她回了江南,京城中也有人能够帮她打点。 第二日蒋棠拿 着信到了镜湖旁的一家两层小酒馆中找到了一个叫邱全的人。 老掌柜抖着手展开信件,老泪纵横。 “是!是我家主子的字,王爷还活着——” 这邱全,就是当年望月楼的掌柜,也是赵煜的亲信。 “姑娘放心,既是王爷的交代,老奴定会全力帮您的。” 蒋棠忙摆手道:“邱掌柜言重了,是我厚着脸皮上门求您帮忙才是。” 邱全以往在煜王身边做事,少不得在京城走动,积累了不少人脉,如今煜王虽不在了,可一丝一缕的关系还在,替蒋棠引线京城的商户不在话下,他可以出面请宴请几位布商和蒋棠面谈。 蒋棠一番感激,两人说好定下请宴的时间会找人通知她,蒋棠便不多打扰,告辞下楼去。 “那么神勇的镇国公,如今也残了,整个国公府就戚世子一个人撑着,还时常不在京城,万一在战场上有个什么……我看这国公府就要没落了。” “国公府本就子嗣单薄,二房还出个那样的事儿,前两年哪个大家贵族不避着戚家人走?也就如今风平浪静了些,这不国公府请的媒婆都走遍京城各户了,就是戚世子着急成家,再怎么说也得给国公府留个后不是?” “嗐,咱们就别说人家了,再怎么说那也是百年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没瞧见那国公府这几日进进出出的那么多女眷,戚大世子娶媳妇可比咱几个容易多了——” “哈哈哈——没毛病!” 堂下几个喝醉酒的汉子嘲笑完京中的贵人贵事又开始自嘲,蒋棠一路脚步未停,也听了个大概。 戚炎……他要说亲了。 蒋棠出门办事不便带小七出来,蒋昭昭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却还要屈在后院里发呆。 小人儿嘟着嘴坐在门槛上看着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的很想到大街上去看看。 蔡博文提着包袱出门时,就看见蒋昭昭眼巴巴地瞅着来往行人的样子。 “小七怎么啦?” “娘亲出门不带我玩儿,小七也想出门去——” 蔡博文见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样子,想着反正今日他得到府衙处报到,顺便带她出去也行。 和随行的嬷嬷说一声后,蒋昭昭高高兴兴地和蔡博文来到京城的大街上看热闹。 京城的大街不像家里的,中间有小河隔开,十分宽敞,这里的大路都是青石砖铺成的,一点也不会扬灰呢。 蒋昭昭上下左右地瞧着,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蔡博文进了衙门上交公验,来参加明年春闱的学子都必须在此处报名才行,拜托门口的衙役帮忙看会儿孩子,蔡博文交代好小七不要乱跑。 “小七在此处等哥哥,不要乱跑知道么?” “嗯嗯。” 蒋昭昭答应得好好的,在瞧见府衙斜对面一大宅院前站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汗马,趁着衙役不注意,忍不住跑上前去观看。 她还从来未见过这么高大的马呢!! 蒋昭昭围着汗马打转地看,幸好大马只是打了几个响鼻,没有伤人的意思。 这处宅院门匾上明晃晃地写着宰相府,台阶上还放着两个石狮子一左一右地蹲着,威严无比。 看门的一个奴仆见有人在宰相府门前逗留,便上来赶人。 “哪里来的丫头?莫在此处碍事,去去去!” 说完还推了一把蒋昭昭,小女孩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头上的珠花掉落,被马蹄踩坏了。 那是娘亲给她绣的珠花—— 第50章 小姑娘还从来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嘴巴一扁,少有地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此时,戚炎和柳慕容从大门出来,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哭声。 “怎么回事儿?!” “公子,世子爷,有一顽童在此处玩耍,奴才怕她吓到世子爷的马,赶她不走,才——” 柳慕容皱着眉训斥,“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至于动上手吗?” 戚炎见小女娃哭得伤心,还不忘伸手捡起被马蹄踩碎的珠花,那马蹄就在她脑袋旁踢踏着,看得人心惊胆颤。 几步向前把小娃娃抱起来,蒋昭昭捧着裂开的珠花哭嚎,小嘴扁扁的大眼睛挤成两条线,泪珠子扑簌扑簌地掉。 “呜呜娘亲——” 戚炎见着小女孩的模样,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小女孩跟蒋棠小时候长得好像!连哭起来的样子也像! 他一时间看呆了去,好半晌儿才回过神来。 “好了不哭了,我的马踩坏了你的珠花,我给你买一个新的好不好?” 戚炎没有多少哄孩子的经验,只能拿出哄四妹妹戚淑芸小时候的本领。 蒋昭昭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着头哭泣,戚炎心头一痛,心中莫名地涌上一阵怜惜。 柳慕容把门童训了一顿,看了看四周,这小女娃似乎并没有人跟着啊。 第58章 “这可怎么办呢?我可不会哄这么小的女孩啊。” 柳慕容见戚炎抱着孩子束手无策的样子,他哄姑娘是一把好手,可这么小的女娃娃他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戚炎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问哭泣的小女孩。 “你家人呢?家在哪里?” “家在街口第三间铺子,哥哥在那儿!” 蒋昭昭抽噎着说了她家铺子的位置,还指了指对面的府衙,她人小却聪慧,刚刚走过的路还记得。 “莫不是上京来的学子家属吧?” 柳慕容见多了举子在对面府衙进出,猜到了。 蒋昭昭好不容止住了哭泣,小手抹干净眼泪乖乖地“嗯。”了一声。 她长得像颗小包子似的,说话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调,奶声奶气地说着话。 “我要回去了叔叔,哥哥找不着我要担心的。” 蒋昭昭指着府衙的大门,一手环着戚炎的脖子说道。 柳慕容被她乖巧的样子激得心中一软,夹着嗓门想要抱抱小女娃。 “哎呀真乖~叔叔抱你过去好不好?” 戚炎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不让柳慕容抱走怀中的小人儿,“嗯,叔叔抱你过去。” 蒋昭昭张了张嘴,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转头看向黢黑的汗马。 戚炎走了两步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嘴角勾了勾问道:“喜欢马?” 蒋昭昭才哭完,有些害羞,抿着唇点了点头。 戚炎了然地回头跨步上马,把蒋昭昭护在前面坐着,策马向府衙门口走去。 “哇——好高好高!” 小女娃破涕为笑,比她在家中骑小马驹要高多了! 不过才几十步的路,他还要带人骑马过去,柳慕容挑了挑眉,不愧是该成家的人了,真会哄小女孩。 坐了一回大马,蒋昭昭终于高兴起来,下了马还一脸崇拜地看着戚炎,戚炎看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孩子真的很像蒋棠。 “今日叔叔还有事,过几日叔叔让人把珠花送到你家里好吗?” 蒋昭昭点了点头,突然眯着眼睛鬼灵精似的说道:“叔叔能不能亲自来我家?” 说着还一边侧过身子绕开戚炎遮挡去看他身后的大马,很想再骑一次。 戚炎怎么会看不出来,笑了笑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一言为定。” 莫名地,戚炎对这小女娃有着一股说不出的亲近感,或是他曾陪家中四妹妹玩耍过,所以觉得她可爱吧。 蒋昭昭不再推辞,高兴地跟戚炎说了再见。 “那我在家等着叔叔!” 戚炎得了她的家地址,约好送她礼物便骑马离开了。 蒋昭昭见他比城门口的那个‘将军’叔叔长得还高大,眼睛亮晶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蔡博文交完公验就立马出来,看见小七还在门前才松了口气,完全不知道刚刚蒋昭昭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出去住?” 蒋棠回到院中,就看见蔡博文提着包袱要走。 “是,我想到坊中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租赁下 来安心读书,顺便等几位同窗到来,也想去拜访几位大儒求学。” 蒋棠了然地点点头,铺子里人来人往还有个蒋昭昭在,确实不是个能专心念书的好地方。 “行,有什么需要你随时跟我说。” “夫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次我总得靠自己考上才行。” “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跟我客气什么?” 蒋棠也没想到当年在河滩上一时兴起玩的过家家游戏,能让他一路走来考取功名。 “那我等菜卜明年春闱的好消息,我们书院就靠你来立个好名声了。” 蒋棠知他心中紧张,故意调侃了他一句。 蔡博文感激地给她鞠了一礼,他能有今日,多亏了蒋棠和几位夫子。 经过邱全的引线,蒋棠在京城设立经商点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蒋棠没想到的是,邱全帮她引线的商户中,还有戚行在。 三夫人讶然地看着与六年前截然不同的蒋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谈结束之后,三夫人才问起她的事情,蒋棠一个女孩子怎地做起商人生意了?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没成家。 “如今我倒觉得自在,有自己选择追求的东西,再不像以前的被动,等着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 三夫人知她婚姻之路不顺,也理解她的做法。 “这么多年你连信都不写一封,看来你是想彻底和戚家划清界线。” 蒋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在边疆发生的那些事,不知道三夫人知晓多少。 三夫人见她脸色为难,便笑了笑转移话题。 “芸儿她挺想你的,有时间来家中坐坐吧。” 蒋棠点了点头,想起曾经围着自己要点心吃的戚淑芸,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还有戚淑倩……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戚淑倩娘家戚二房又犯了那样的事,蒋棠发现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戚淑倩的消息。 “三小姐她如今还好吗?” “唉——她也是可怜,一时间嫁的皇子成了庶人,家也没了,二夫人入了掖庭一年多皇帝登基大赦也出来了,可二公子还不知道生死。” “国公爷倒是想把她娘俩接回家照顾着,可三小姐性子倔,觉得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如今住在城外的一处宅子里,照顾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夫君。” 三皇子疯了,筹谋了十几年的计划还是失败了,一时间打击过大,得了失心疯,三皇子妃随了被斩首的齐国侯一家去了,如今只有戚淑倩一人陪在他身边。 三夫人顿了顿又说:“母亲她得了痴症,时常不认得人了,你若是愿意,便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蒋棠听完不免喉中哽咽,她曾经恼恨的感激的人,如今都物是人非了。 拜别了几位合作商,蒋棠走在大街上,日头明明还盛,晒得人出了一身薄汗,可蒋棠心中却觉得有些悲凉。 算了,不想了。 蒋棠刚好走到一处卖头饰的摊贩处,前些日子小家伙出门回来说自己做给她的珠花弄坏了,伤心了好久,今日正巧遇上,便多给小家伙备上吧。 她正挑了两朵跟自己原先绣的颜色一致的珠花,给了钱让老板包起来,忽然身旁站了一个人问老板价钱。 “老板,珠花多少钱?” 来人嗓音醇厚中带着点冷冽,是蒋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蒋棠手中的珠花掉落,身体有些发僵,她不敢转头不敢说话,她不知道戚炎有没有认出她来。 顾客一个接一个地来,这一看还是个有钱的阔绰公子,老板猜戚炎是要给心上人买首饰,热切地回道: “一朵二十文。” 老板一边回答,一边给蒋棠包好东西递给她,蒋棠一时间注意力全在身边的人身上,连东西都忘了接过。 有一瞬间,蒋棠很想跟旁边的人搭话,告诉他自己正在做的事,告诉他,小七的存在—— 可是他一个大男人竟在此处买珠花,定是身边有了心仪的人,才会亲自买礼物示好吧。 她……不应该打扰他的生活。 “姑娘?” 老板见蒋棠发着愣,便喊了她一声,蒋棠回过神来,或许他并未认出自己,蒋棠定了定神,拿过东西转身就走。 一下子来了两个爽快顾客,老板赚了钱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包好珠花递给戚炎。 却见看似给心上人买珠花的公子脸上一片冰霜,脸色黑得能滴墨,手中撺着纸包咯吱作响。 老板好心提醒,“公子注意些,那珠花易碎……” 老板见戚炎没搭理自己的话,转身和刚刚那姑娘反方向离开了。 “这两人长得都挺好看的,怎么好像脑子都有些怪怪的……” 夜晚,戚炎又把柳慕容拉出来喝酒。 柳慕容一脸倦容地坐在他旁边,没好气地抱怨道:“我说你每次找我喝酒能不能找个气氛好点儿的地方啊,去花楼不行吗?每次都来练武场,还得陪你练武,你也不想想我可是文官啊文官!” “她回来了。” “谁?” “……蒋棠。” 戚炎说完这个名字又灌下一大口酒,今日他在路上一眼就瞧见了她,上前试探她却一点都没发现,看样子早就忘了他了。 呵——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洒脱干脆的性子。 戚炎心中燃着的不知道是得知蒋棠回京的激动还是她没认出自己的怒火,一坛酒空了随手又开一坛。 “啊?哦……嗯……那你想干嘛?” 柳慕容反应了好久才明白好兄弟是与心上人重逢且又受了情伤,好像上一次戚炎半夜找他喝酒,也是被蒋棠所伤。 他不理解,一个男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那么多次呢? “我不会回头!!” 第59章 戚炎突然对着空旷的练武场大喊了一句,柳慕容被他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不回头就不回头嘛,喊那么大声干嘛?” 转头一看他带来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戚炎一个人全喝了,看来是戚炎是醉了。 多稀奇啊!这么多年还没见戚炎真的醉过呢。 戚炎喊了那一下就不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用醉意来掩藏心中的恐惧。 他害怕,蒋棠真的把他翻过篇。害怕她真的忘了自己。 戚炎最终没能自己去街口给蒋昭昭送珠花,他买的珠花被他不小心捏碎了。 他马上就要回边疆了,只好派了身边的小厮去送礼。 蒋昭昭失望地看着小厮身后没有大马叔叔,接过小厮递来的东西蔫蔫地说了感谢。 夜晚蒋棠给女儿梳头时才发现女儿又多了两朵新的珠花,问她怎么回事,蒋昭昭才跟蒋棠说起这事儿。 蒋棠哭笑不得,把女儿身子转过来问她。 “那小七怎么还不开心呢?” 蒋昭昭小大人似的双手托着下巴趴在桌案上,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是大马叔叔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属马的原因,小家伙从小到大都很喜欢马,家中各式各样的木马她舅舅都能给她寻来,还有嬷嬷给她缝得布偶,不要其他样式的就要马的样子,实在是为难了嬷嬷。 蒋棠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安慰,“或许大马叔叔有事情要忙啊对不对,大马叔叔肯定不是故意不遵守约定的,我们原谅他吧!” 蒋昭昭歪头想了想,觉得娘亲说得有道理。 蒋棠把人放在榻上哄睡,蒋昭昭还一点都不困,张口闭口都是大马叔叔。 “大马叔叔的马很高!叔叔也很高!” “嗯嗯。” 蒋棠一边听着一边给她盖好被子,北边不同南方,虽然才八月,但夜晚已经有凉意了。 “爹爹长得高不高?” 蒋昭昭突然睁大眼睛问了一句,自从她从蒋棠口中听说了戚炎,每认识一个叔叔伯伯就要跟她心中的爹爹比较一下。 蒋棠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前日才遇见过戚炎,如今被女儿这样一问,心中不免酸涩。 “嗯,很高。” “那爹爹高还是大马叔叔高?” 蒋昭昭滚进蒋棠身边追问,蒋棠好笑又好气。 “娘亲都没见过大马叔叔,怎么会知道呢?” 蒋昭昭嘟着嘴又滚到 床的里侧,离蒋棠远远的。 “好吧……” 蒋棠见她都滚到被子外边了,只好说:“你爹爹或许高一些。” 梁凡在男子中就挺高的,戚炎是武将,比梁凡还要高一些,应该没几个男子会比戚炎更高了吧。 “满意了吧,快回来!” 蒋棠斜睨着淘气的小家伙,蒋昭昭龇着小牙笑嘻嘻地又滚到蒋棠身边。 蒋棠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嗔她:“淘气鬼。” 夜深人静的时候,戚炎独自一人骑马停留在街口处,努力抑制住心中想敲门进去问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把他忘了? 可心中最后一道尊严拦住了他,让他迟迟不敢下马敲门,思绪混乱着,连眼前就是小姑娘说的街口第三间铺子都没察觉…… 蒋棠没想过戚炎会在京中,她怕再次遇到他,这几日除了和几个合作商洽谈商务,几乎没有出过门闲逛过,她不知道的是,戚炎已经回了边疆了。 戚淑芸听三夫人说蒋棠回了京城,都等不及蒋棠上门拜访,自己带着人就兴冲冲地街口来找她。 一进门就抱着蒋棠哭,说她心狠连小表妹都不要了。 蒋棠摸了摸戚淑芸的头,她离开时戚淑芸才六岁,身高不过到她的腰,如今身量都快赶上她了。 “是我的不是,这几年太忙了没顾得上给你写信。” 戚淑芸还没回话,抬头便瞧见屋中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盯着她。 蒋昭昭吃醋陌生姐姐抱着娘亲,下了榻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抱着她娘的腿往上爬,意图挤开戚淑芸。 “娘亲,这个姐姐是谁啊?” 吓! 戚淑芸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棠表姐!你、你都有孩子啦?!” 蒋棠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因为在大家眼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未婚的。 “嗯。小七,这是芸表姨母,快叫人。” “芸表姨母好~” 原来不是陌生人,是自己人,蒋昭昭十分嘴甜地叫人。 戚淑芸呆呆地回了一句,“小七也好……” 她才十二岁,就已经当姨母了。 等回过神来,戚淑芸瞬间被可爱的小外甥女虏获了芳心,抱着蒋昭昭亲不够,悔恨自己出门没带见面礼,便把自己的手上的银钏摘下来送给蒋昭昭。 蒋昭昭没接,小眼神飘向蒋棠,蒋棠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一路上得了太多好东西了。 “怎么了?不喜欢么?” 戚淑芸见蒋昭昭没接,问了一句。 蒋棠对女儿点点头,“既然是表姨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蒋昭昭这才接过银钏,甜滋滋地说了句:“谢谢表姨母~” 戚淑芸又稀罕得不行,恨不得住在蒋棠铺子里。 唉——只是大哥哥怎么办?棠表姐都有孩子了,大哥哥还固执地不肯相看女郎,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快愁死了…… 第51章 商业点的筹备很是顺利,选好了日子开店,蒋棠思索着,既然已经见过戚淑芸一家了,也很该拜访一下老太太他们。 进了国公府,蒋棠才发现国公府确实大不如前了,以前的镇国公位高权重,皇帝还对戚炎寄予厚望的时候,国公府哪日没有贵妇夫人拜访,如今院中的下人都遣散了些,门可罗雀的样子完全不如以前热闹了。 没有人住的南嘉院和北山居都有些死气沉沉的。 国公爷和大夫人见了她,很是惊讶,当年蒋棠去了边疆之后就没再回过京城,众人都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国公爷感慨良多,见她梳起了妇人发髻,脸上是经了世故之后的淡然和稳重,应是放下了从前的事了,戚炎是没希望了。 蒋棠还能来探望他们就已经很好了。 “你放心,那小子不在,前几日已经回边疆了。” 蒋棠稍稍放轻松了些,国公夫人注视了蒋棠很久,若是几年前她如了两个小年轻的意,或许她现在连孙儿辈都有了。 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去看看老太太吧,从前你在时,老太太总是待你不错的。” 春晓被遣散了回了家中,蒋棠没见到有些遗憾。 到了熟悉的寿安堂,深呼吸一口气,蒋棠踏步进入,远远地就看见廊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晒着日光,身旁还是杨嬷嬷陪着。 杨嬷嬷见了蒋棠先是愣了愣,后又叹了口气。 蒋棠有些无奈,怎么每个人见了她都是这幅表情? “老太太、老太太?表姑娘看您来了!” 躺椅上的戚老夫人双眼半阖,无神地看着院中一角。听杨嬷嬷叫了两遍眼中才有了些光彩。 “谁啊?” 老太太双手撑在躺椅扶手上,头微微抬起来问旁边的杨嬷嬷,杨嬷嬷扶她坐起来,替她指了指来到跟前的蒋棠。 “是表姑娘——” 杨嬷嬷说完又对蒋棠说道:“如今老太太耳力不太好,说话得大声写。” 蒋棠了然点头,蹲下身子抬头与老太太说话,“表姨婆,蒋棠来看您了——” “呀!瑛娘来啦!杨桃快把我的棋子拿出来,我要和瑛娘玩碰棋子——” 老太太这是把她认成了外祖母了?! 蒋棠惊了一瞬,抬头望向杨嬷嬷,虽然听了三夫人老太太得了痴症,可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杨嬷嬷面色不自然地笑了笑,“表姑娘别担心,老太太记忆有些混乱,顺着她来便是。” 杨嬷嬷说完转身回屋拿了棋盘和棋子,蒋棠不知道老太太说的碰棋子怎么玩,老太太像个小孩子似的骄傲极了。 “嘿——都说瑛娘比我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碰棋子都不会了?” 说完便手把手地教她玩,边玩还边说规则,杨嬷嬷在一旁感慨,老太太明明连今日的晌午饭吃的什么都不记得,却还记得闺阁时候和小姐妹玩的游戏。 蒋棠和老太太玩了半下午的,日头西下,秋风渐起,杨嬷嬷劝着老太太回屋,老太太不舍地拉着蒋棠的手问她明日还来不来。 蒋棠握了握老太太的手,人老渐消瘦,蒋棠还记得小时候这双手摸她头时是多么地温暖。 憋着眼眶中的泪水,蒋棠笑笑说:“我有空就来看望您。” 杨嬷嬷扶着老太太回屋,临进门时老太太忽然清醒了似的,回头看了眼廊下模糊的身影。 “那是谁啊?” 第60章 才见过的人,转眼又忘了,杨嬷嬷耐着性子回答:“那是表姑娘——” 老太太忽地高兴起来,浑浊的眼中溢出泪水。 “是棠儿回来了?!好好好,棠儿回来,炎儿也该回来了——” 出国公府的门,蒋棠本想直接回店中陪陪女儿,今日她出门没带她,小家伙闹了好久。 却在坊中的一家小成衣店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子在门口招揽客人,竟是以前同在戚家书堂念过书的戚文婷。 “文婷姐。” “呀!这不是表小姐吗?快快,快进来坐——” 戚文婷明明只比蒋棠大个两岁,可人却比蒋棠显老了四五岁不止,抱着孩子的姿态看上去有点吃力。 蒋棠随着她进了店铺,窄小的成衣店有些破旧,衣服的样式也有些老旧,转头看看就知道生意不算好,连一个顾客都没有。 一个比戚文婷还显老的男人在屋内做着裁缝,见了有蒋棠进来不像是顾客的样子,只是抬头看了眼,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便忙自己的去了。 戚文婷见自己男人这样有些尴尬,可也没说什么,把手里的小孩放下要给蒋棠倒茶,小男孩看着应该有两岁大了,能自己坐着却 还是粘人,戚文婷一把他放下就小男孩就嗷嗷哭。 屋内的男人听着孩子的哭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戚文婷有些惶恐地重新把儿子抱起来哄,还要单手拿茶杯给蒋棠倒茶。 蒋棠见状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刚刚在国公府喝过了。” 戚文婷便讪讪地放下茶杯,嘴角笑笑说:“行,这孩子最粘人,表小姐别怪我失礼就好。” “怎么会?孩子还小,粘人是正常的。” 听她这话戚文婷便知晓蒋棠也成了孩子的娘,上下打量着蒋棠的装扮,一身靛蓝色罗裙和同色小卦,戚文婷知道那是京中最时兴的成衣样式,江南来的,即使她买不起也听别人说过。 蒋棠发髻上钗环并不多,可那支金钗就让戚文婷羡慕许久,开口便打探道:“看你嫁得挺好的吧,如今你身上看着倒比在国公府时还好些。” 蒋棠笑了笑没回答,只是问她店中生意如何。 “唉——过得去吧,勉强能挣口饭吃,如今小姐夫人们都喜欢江南来的款式,我们这些旧东西就没人瞅上了,还好我男人还有些裁缝手艺,能帮旧客改改衣服挣些银钱。” “怎么不学着别人进些时兴的江南货?” 这京中兴起的衣物款式蒋棠当然是知道的,而且大部份料子都是出自她家,她这几日看下来合作的几家商户卖得都挺好的。 戚文婷低头不自然地笑着,“那料子可贵,进了新衣裳要是卖不出去,咱们一家可都得吃不饱。” 戚文婷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丫头捧着一堆衣物进了屋里,后面还跟着一个跟蒋昭昭差不多大的小女娃。 “这两个是我女儿,大丫五岁,二丫头刚四岁,大丫二丫快叫人。” 两个丫头怯怯地喊了人,她们身上的衣物洗得发白也不换,明明和小七差不多的年纪个头却还没小七高。 蒋棠心中不免疼惜,回头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店主,看他还有裁缝手艺,便起了提携的心思。 “街口的布商店铺是我开的,若是你们家需要,我差人给你们送些江南的布匹和成衣样式过来,银帐先赊着,等赚了钱再补上也不迟。” 戚文婷两夫妇这才知道京中新来的江南布商是蒋棠,店主立马两眼放光地凑过来谈赊料子的事,戚文婷连儿子也顾不上了,把小孩子丢给大丫头看顾着,连忙进屋说要做个好菜留蒋棠吃饭。 蒋棠记挂着女儿,让她别忙了,说好给他们赊布料的事便告辞离开。 戚文婷把她送到店门口,得了她的帮助感激再三,蒋棠见她局促的样子有些心酸,在国公府时她也就跟戚文婷能说得上几句,既然今日遇上了,能帮的她一定会帮。 好不容易在天刚黑时回到了店里,刚踏进门口就听见一声娇喝。 “娘亲!” 蒋昭昭虎着脸从房里冲出来一个急停,叉着腰停在蒋棠面前竖着小眉头生气。 “说好了天黑前回来,娘亲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蒋棠忙蹲下去抱她,“对不起啊小七,娘亲遇到以前的朋友说了会儿话就迟了些,小七不要生气好不好?” “哼!” 蒋昭昭傲娇地扭过身子不让她娘抱,她睡醒了就一直在等娘亲回来,等到天黑都不见人,京城里又没有小伙伴陪她玩儿,她都孤单死了。 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小姐晌午觉醒后哭了一场,想来是想家了。” 蒋棠见小家伙眼里都包着泪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忙把人抱起来哄。 蒋昭昭双手双脚挂在她娘亲身上,哼哼唧唧地趴在蒋棠肩头掉眼泪,蒋棠心疼得不行,是她疏忽了女儿,把她带来京城这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小家伙了。 蒋昭昭红着眼睛吸吸鼻子,依恋地贴紧蒋棠,在她耳边霸道地说着: “娘亲不许丢下小七一个人在这儿” “好。以后娘亲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 蒋小七闷闷地“嗯~”了一声,蒋棠哄了好久,答应她晚上带她去看花灯她才喜笑颜开。 临近中秋,京城的夜市总是热闹非常,一路上灯火通明,各家店铺门前都会挂着一两盏花灯,等到了镜湖边上就更亮如白昼了。 “哇——小马灯!我想要!” 蒋昭昭见了这么多漂亮的花灯,跑到一处全是动物花灯的摊子处指着一个小马灯眼睛冒光。 一路上都是出来游玩的小孩大人,她长得玉雪可爱,小小的人儿还没有摊子高,站在摊前仰着头盯着那唯一一盏小马灯,引得众人注目发笑。 摊主忙摘下花灯刚要递给她,蒋棠在一旁正要付钱,突然旁边窜出一个六七岁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孩抢着要同一盏灯。 “这小马灯我要了!” 摊主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男孩身后的小厮抢先付了钱,小男孩夺过摊主手上的灯,蒋昭昭看着心爱的小马灯就这样被他人抢去,急得喝住那男孩。 “那是我的,是我先看上的!” 华服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昭昭,不屑地扯着嘴角,“笨蛋,你都没付钱,先下手为强懂不懂!” 蒋棠皱眉看着这霸道的小孩子,正要上前理论人群中就冲出来一个男子照着男孩头上就是一记猛敲。 “柳知涵你又给我惹事生非,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那小男孩捂着头呼疼,柳慕容拿过小马灯递给蒋昭昭,“小姑娘是你啊!来,花灯给你!” “小叔!那是我先买下的!” 柳知涵不服地喊道,可见柳慕容黑着脸举起手他便蔫气儿了。 蒋昭昭被他猛敲小男孩的动作给吓呆了,看着花灯不知道该不该接。 柳慕容随着蒋昭昭的目光看过去,才看清眼前的妇人是蒋棠。 “蒋姑娘!” 蒋棠福了一礼,“柳公子许久不见。” 柳慕容看了眼蒋昭昭,又看了眼蒋昭昭,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娘亲也认识这位叔叔么?” 听了蒋昭昭的话,柳慕容顿时瞪大双眼,这小女孩喊蒋棠娘亲!? 完了完了——又要被戚炎那小子抓去比武喝酒了。 蒋棠摸了摸女儿的头,说:“嗯,那是娘亲以前在京城就认识的朋友。” 蒋昭昭抿抿唇,看了看不舍地看着小马灯的哥哥,接过小马灯递还给柳知涵。 “哥哥拿着吧,我去别处买就好。” 既然是娘亲的朋友,她就让给他吧。 柳知涵看了眼还在震惊中没空搭理他的小叔,接过了小马灯。 蒋棠牵起女儿的手告辞,柳慕容也没心情看什么花灯了,他得赶紧告诉好兄弟这个消息才行。 第52章 蒋棠在别处给女儿买了个小马灯便回家去,第二日无事可忙的,想着小家伙昨日哭得伤心,便带着蒋昭昭去了戚三爷家。 戚淑芸好几日没见蒋昭昭,想她想得不行,抱着小家伙一顿腻歪,蒋昭昭被香香的表姨母抱个满怀,咯咯地笑个不停。 三夫人见蒋棠带了女儿上门,惊喜道:“呀!这就是芸儿说的小七?” 三夫人打量着糯米团似的小人儿,意图看出点什么似的,她知道蒋棠并未婚配,拿这小女娃莫不是—— 蒋棠和戚炎有过一段,这是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的。 三夫人看向蒋棠,还未开口问,蒋棠便点了点头。 三夫人皱着眉不解地问,“那你怎么不——” “还请三夫人不要告诉国公爷他们,如今戚炎正在议亲,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大夫人确实正愁着戚炎的婚配,可国公府来来往往那么多女子,戚炎愣是一个也没见,气得大夫人捶胸顿足的,这些……难道蒋棠不知道吗? 第61章 “我虽不知你们小年轻之间在闹什么别扭,如今小七都这么大了,总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才是。” 蒋棠摇了摇头,聊什么呢?她当年执意要走的,还偷偷生了小七,若是现在才带着孩子上门认亲,倒成了居心叵测之人,何况戚炎如今心中有了爱慕的女子,她更加不能出现在两人之间了。 柳慕容在送出信的第二日清晨就被戚炎从床上揪起来,戚炎站在他床前,不等他清醒就急着发问。 “那孩子几岁了?!” “什么?” 柳慕容眼角还有眼垢胡着睁不开眼睛,蒋棠和戚炎在边疆的事他不清楚,不明白戚炎为什么这么问。 “我问你那小孩几岁?” 戚炎不耐烦操起布巾摔在他脸上,那是昨夜放下的水盆,早就凉透了,柳慕容被冷得一个机灵,瞬间清醒过来。 “我哪里知道啊,还来不及问呢人就走了, 那小女孩你认识的,就那日在我家门前遇到那小女娃,看着就……四五岁的样子呗。” 柳慕容在信中说得不清不楚,只说他在京城看见蒋棠带着孩子,让他死心算了。 四五岁?!喜欢马的小女娃?! 戚炎算着日子,眼眸颤动着带着惊讶和兴奋,要笑不笑的,混着映在柳慕容眼里就是一个癫狂的样子,他以为戚炎疯了,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人家已经嫁人生子了,戚炎,你该放下了。” 戚炎忽地觉得来找柳慕容问情况都是多余,他该直接去找蒋棠才对。 柳慕容还想再说些什么,戚炎转身就跑了,柳慕容拍他肩膀的手还愣在空中。 “哎哎哎——你去哪儿呀?你可别犯浑啊戚炎!” 戚炎出了宰相府的门飞奔上马就往街口疾驰而去。 蒋氏商务馆开业这几日生意特别好,好几日都是从早忙到晚,下面的人总算上手了,她开店只是个门面,主要的生意还是京城的进货商们,她负责签单订货,店面就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就好。 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她刚把店门打开,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她家铺子门口,晨曦耀眼,那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眼中。 是戚炎。 两人视线相交,戚炎一瞬不瞬地盯着蒋棠,下马,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地缩短两人的距离,逐渐挡去清晨的微光。 蒋棠不由地呼吸一滞,昨夜才说的不会相见,今日他就踏马寻来,蒋棠看了好几眼来人,他……变了很多。 眼神更有侵略性了,眉骨上多了一道短短的刀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战场上伤到的。 他气势太盛,蒋棠定在门口处不敢动,莫名心虚,咽了咽喉咙好久才移开视线。 戚炎跑了一日一夜的马,满身风尘还未来得及洗去,蒋棠不知他为何突然上门,还这么一大清早的,不是说他回边疆去了么? 回京后两人不是第一次遇见,可那时双方都认为对方没认出自己。 “你——”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打算永远不见我?!有了女儿也不打算告诉我?!” 他知道了?! 蒋棠重新对上戚炎的视线,他带着一身寒气靠近,眼里却装满了炙热的期待和愤怒,令蒋棠无法说谎隐瞒。 戚炎开口便是女儿,蒋棠默认,戚炎心中狂喜,店里的伙计皆看着他们两人窃窃私语,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你先进来吧。” 进了内室小厅,戚炎心急地环顾四周,看见小榻上的小马布偶,他便知道那一定是女儿的东西。 戚炎很想立刻再次见到那个小女娃。 他和蒋棠的女儿! 蒋棠给他倒了一杯水,见他视线一个劲地往外面瞧,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七还在睡,我去喊她起床吧。” “不用!让她多睡会儿。” 戚炎一腔慈爱溢满心头,激动得手都有点微微发抖,“她叫小七?” 蒋棠点了点头,说:“大名叫蒋昭昭。” 女儿刚出生时,蒋棠压根没想过会让小七认祖归宗,便随了她的姓。 “若是你愿意认她,让她改回戚姓也可,不愿意也没关系,她永远是我女儿,是蒋家的后人,不会妨碍到你的。” 戚炎一腔期待被她一盆冷水浇了个透,这女人是知道该怎么气他的! “什么叫不会妨碍到我?难道你还想带着女儿逃离我身边么?” 难道要她带着女儿拆散戚炎的婚事?她做不到。 蒋棠抿抿唇,继续说道:“我不会耽误你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 戚炎气急反笑,“呵~好一个不耽误,好一个放下了——” 蒋棠是最懂得如何往他身上插刀的,戚炎不甘地抓紧蒋棠的手腕,蒋棠挣了挣,没挣开,戚炎抓得更紧,看她还往哪里跑! “那我呢?我这颗放不下的心,该怎么办?!” “你,你不是要议亲了么?” “我没有!” 戚炎大吼了一句,她怎么可以这样误会他? 蒋棠愣住,“什么?” 戚炎眼波颤动,深邃的眸子里全是想念,紧紧地盯着蒋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在议亲,我放不下……芝芝,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六年来,他没有一日不在想她,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哪里还看得见别的,什么不会回头,什么狗屁尊严,他全都不要了! 蒋棠呆呆地任由他身躯压下抱紧自己,从见到他以来的淡然被他的话轰得稀碎。 她想他—— 在那些孤枕难眠的夜晚,她闭上眼就是戚炎的身影,女儿出生后的喜悦,她真的很想跟戚炎分享,可每每回头,那人早就不在她身边。 蒋棠控制不住地抽泣,这些年来无论多么地辛苦,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能置之一笑,可偏偏在他身边,她所有的防备全数崩塌。 “可是你说,你不会回头——” “对不起——” 戚炎急急地道歉,恨不得抽死那个倔强的自己。 “对不起芝芝,我应该早一点去找你,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抚养女儿的。” 误会解除,蒋棠又哭又笑,再也装不下去了,抬手紧紧回抱思念了很久的人,忽地一声愤怒地喊声打断了你侬我侬的两人。 “娘亲!” 蒋昭昭被房间外面的争吵声吵醒,等不及换衣服梳头出来看看是谁,没想到竟看见大马叔叔正抱着她娘不放手,娘亲还在哭! 戚炎和蒋棠回头就看见蒋昭昭穿着中衣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愤怒地瞪着两人。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瞪着戚炎,一心想要保护娘亲的蒋昭昭冲到两人面前挤进两人的缝隙里把大马叔叔推开。 “不准欺负我娘亲!” 小小地一个人儿张开双手挡在蒋棠面前,龇着牙齿视线恶狠狠地锁住戚炎,仿佛只要戚炎敢动一下她就要扑上去咬人。 戚炎终于见着了女儿,忙把小人儿抱起来介绍自己。 “是我啊!小七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爹爹——” 蒋昭昭此时恨他惹哭了娘亲,伸出拳头就往戚炎头上招呼,一边打还一边骂: “才不是!小七的爹爹是大将军,你是大马叔叔,”说完感觉不对,还补充了一句,“你欺负娘亲,大马叔叔是坏人!” 蒋棠听完一惊,“什么?” 戚炎……就是大马叔叔?! 戚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女儿的一顿捶打中,他不仅不觉得生气,还觉得自豪无比。 不愧是他的女儿,这鼓气势像极了他小时候。 “我是大马叔叔,也是大将军,就是你的爹爹!” 戚炎一心想要和女儿相认,急得满头大汗。 蒋棠见状忙帮戚炎解释,“小七,前些日子你送你珠花的大马叔叔就是这个人么?” 蒋昭昭收回小拳头,严肃地看着她娘亲点点头,早知道他会欺负娘亲,她就不要他送的珠花了。 蒋棠哭笑不得,该说他们父女缘分深,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原来那日,戚炎是给小七买的珠花—— 蒋棠把女儿抱回来,指着戚炎道:“小七,他就是你爹爹,他叫戚炎。” 连娘亲都这么说! 蒋昭昭表情先是呆住,然后是失望,就在蒋棠疑惑女儿见到想念了好久的爹爹却没反应的时候,只见蒋昭昭圆溜溜的大眼睛涌上泪珠,下一瞬便扁着嘴哭起来。 “呜哇——我不要——小七的大将军爹爹不是这样的!!” 在蒋昭昭的想象中,她的爹爹应该是身穿盔甲手拿长枪的威猛大将军,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叔叔! 没办法,戚炎骑了那么久的马,满身泥土,头发丝飘散,狼狈得像街边的乞丐,这怎么可能是她的大将军爹爹呢?! 小家伙心中的父亲形象破碎,趴在蒋棠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第62章 戚炎尴尬不已,留下一句:“等我回来!”转身就走。 早知道应该回家沐浴换身衣服再来…… 第53章 世子爷突然回京,还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惊动了整个国公府,下面的人赶紧去通报国公爷。 戚镇正练完早晨的字,便听见下面的人喧哗着戚炎回来了。 “这不是才刚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小的不知,只听说世子爷一回来就要水沐浴,还吩咐把他的衣服拿去熏香,连以前不用的盔甲都拿出来了。” 戚镇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他是最清楚的,最烦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一回来又是沐浴又是熏香的,戚镇都怀疑回来的人是不是戚炎。 “推我过去看看。” 等到了和枫院时,刚好国公夫人也听闻消息赶来,正好看见戚炎穿戴整齐出门来,一身盔甲头上还特意配了长枪,威风凛凛,好一副沙场将军的模样。 “父亲,母亲。” 戚炎来不及多说,只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跨上马便要走。 “儿子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京中有事变?” 国公夫人见他装备齐全,和国公爷对视一眼,急忙问道。 “不,儿子要去接女儿!” 国公爷夫妇惊得双眼睁大,“啥?!” 两人惊讶呆愣的时候,戚炎早已策马离去。 国公爷反应过来急得都从轮椅上站起来了,“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接女儿?!前段时间逼他相看女子都不愿意,这么短时间他就弄出个孙女儿来了?! 戚炎可不管后面的父母有多么地惊吓,他现在只想挽回在女儿心中的第一印象。 戚炎回府对自己一番收拾就花了一个多时辰,蒋棠在屋中陪女儿解释了好久,才让蒋昭昭勉强接受那就是她的大将军爹爹。 “……好吧,那爹爹什么时候才变回大将军啊?” “这个……” 蒋棠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大将军只是一个职称,不是永远都是话本子上画的骑马打仗的样子的。 正苦恼着,门外去而复返的戚炎唤了娘俩一声。 蒋昭昭好奇地跑出去一看,眼睛顿时迸发光彩。 “哇——” 蒋棠跟在女儿身后出去,只见戚炎穿戴的和话本子上的将军无异,一身正气地站在院中,她不由地笑开,戚炎竟能为了小七做到这种地步。 蒋昭昭早就提起小裙子跑到院中站在戚炎面前,目露崇拜地欢呼,“是大将军爹爹!!好棒!” 戚炎心情澎湃,单手把小人儿抱起来坐在他的手臂上,蒋昭昭爱不释手地摸上戚炎身上的盔甲,爹爹这一身盔甲比城门口的将军叔叔身上的还要威风呢! “这下信了吧,我就是小七的爹爹。” “嗯!” 蒋昭昭摸完盔甲又小心地摸上戚炎的五官,梦中的爹爹就在眼前,她终于有爹爹了! 小人儿摸着摸着就抱着戚炎的脖子哭得委屈,“呜呜——爹爹终于找到小七了,小七好想爹爹啊——” 戚炎神色一慌心口抽痛,顿时连一丝威风都保持不住,把长枪一扔双手扶住女儿的身子哄着:“是爹爹不好,爹爹来晚了。” 蒋棠也抽抽鼻子,上前一同哄着女儿。 戚炎一把将母女俩全揽进怀里,有了她和女儿,戚炎只觉得他此生圆满了。 一家三口,总算是团圆了。 好不容易才和女儿相认,戚炎一连抱着小七一个上午不肯撒手。 “要不要骑马?” 戚炎第一次见蒋昭昭时就知道她喜欢马,此刻恨不得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都碰到她面前。 “要!” 于是这一天,戚炎骑着马带着女儿在城中慢悠悠地晃了一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国公府世子已经有了女儿,还把人宠到心尖上了! 国公爷夫妇听着下面的人禀报着外面的消息,只心急得抓心挠肝的,这孙女儿长什么样好歹给他们见一见啊臭小子! 好在第二日,戚炎便把蒋棠母女带回了国公府。 “臭小子!有事不知道跟父母说清楚,要不是看在小七的面子上,我饶不了你!” 国公爷此时顾不得骂人,突然出现的宝贝孙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国公夫人两眼发光地对蒋昭昭招了招手,“小七快来~来祖母身边。” “去见过祖父祖母吧。” 蒋棠扶着女儿的肩膀,让她过去国公夫人身边,蒋昭昭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祖父祖母,回头看了一眼蒋棠,见娘亲点了点头才向前行礼。 玉雪可爱的小女娃站在两老面前乖巧地福身,“祖父安好~祖母安好~” 她声音甜得像裹了蜜,顿时把国公夫人迷得不要不要的,把小小的女孩儿拉到身前仔细问着。 “好好好,小七真乖,喜欢吃什么?祖母让人去拿。” 蒋昭昭抬起脑袋看着国公夫人,眼睛睁得溜圆,“多谢祖母祖母,可是刚刚小七和娘亲爹爹吃过早膳了。” “好好,不吃就不吃。” 国公夫人前几日还在担心戚炎此生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今日她就有了孙女,她怎么能不激动呢,抱着软软糯糯的小家伙逗得停不下手。 国公爷在一旁看得眼热,侧着身子凑到蒋昭昭旁边,“听说小七喜欢小马是不是,你看屋里的几个摆件,有木雕的陶瓷的,喜欢哪个就拿去!” 蒋昭昭摇了摇头,“娘亲说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拿走别人家的东西,那是祖父也喜欢的,所以小七不要。” 戚镇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蒋棠,暗叹她把小七教养得规矩有礼。 蒋昭昭低头看了看国公爷的轮椅,疑惑地问道:“祖父怎么坐在轮椅上?” “祖父的腿不小心摔断了,不能走路所以才坐在轮椅上的。” 蒋昭昭听完顿时蹙着小眉头,上前呼了呼戚镇的膝盖,心疼地说道:“摔跤可疼了,小七给祖父吹一吹~” “呀!小七真厉害,祖父一点都不疼了!” 两老窝心得心头软成一滩水似的,对着小女娃夸了又夸,都把人夸脸红了,蒋昭昭转身腼腆地扑到爹爹怀里,戚炎自豪地搂着女儿。 他女儿比他小时候厉害多了,连拉拢人都这么厉害。 国公爷教训起两个小年轻,蹉跎了这么几年,再不成亲就真的成笑话了。 “既然小七都回来了,你们不能和以前那么任性了,合该把婚礼办一办,蒋棠也回府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才是。” 蒋棠坐在下首,听国公爷说到婚事不免为难,江南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她日后不一定会留在京城。 “此行回京只是为了商务,我不日就会回到江南去。” 戚镇听着不对,竖起眉头沉声问道:“什么叫回江南去?小七都这么大了,难道你还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 “不要!我不要和娘亲分开!” 蒋昭昭见大人的脸色不对,急忙说道,戚炎安抚女儿,转头平静地对父母道: “婚事不急,芝芝要操持江南的商业,还创办了学堂,事务繁忙,她若是想留在京城也行,回到江南也可,我不在意。” “什么不在意!你们当时年纪小任性乱来就算了,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成亲,外面的人怎么看我戚家?!” “今日只是带小七来认一下祖父祖母,其他的事不谈。” “你、你这个不肖子孙……”戚镇气得胡子都歪了,奈何小孙女还在不好发 脾气。 国公夫人见状便退让道:“那总该让小七留下来吧,孩子这么大了才见到祖父祖母,我们两老也好和孙女儿熟悉熟悉啊。” 蒋昭昭闻言挣开爹爹的手重新跑到祖母身边说着:“那小七这几日就陪祖父祖母玩儿好不好,然后祖母就让小七和娘亲回家好不好?” 小人儿蹙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和你商量着,国公夫人哪里还能说不好啊,哎哟哎哟地抱着人稀罕得不想撒手,当晚就把蒋昭昭留在了林茂轩。 蒋昭昭惯会逗人开心的,把在江南的趣事,书堂的光荣事迹全数告诉给国公爷夫妇听,惹得两老大笑不已,只觉得家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蒋棠本来还想回店里去,可戚炎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她的东西,连春晓都找来了。 “我好想您啊小姐!” “我也想你!” 春晓眼眶含泪,拉着蒋棠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终于又见到小姐了。 “傻丫头,哭什么呢?都当娘的人了。” 蒋棠替她擦了擦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落泪。 “小姐不也是?” 春晓吸了吸鼻子,“小姐好吗?” 蒋棠点了点头,“挺好的,你呢?听杨嬷嬷说你嫁到庄子上去了,夫家对你可好?” “好着呢,我家那个是世子爷帮我挑的,是个好人,庄子上活虽多,但是自由得很。” 第63章 见她什么都好,蒋棠很高兴,春晓说戚炎昨日就让人把她送回来,知道蒋棠只和她熟悉。 蒋棠心中稍暖,进了寝室看见戚炎正在让人铺床,这么多年不见,突然一下子就要住到一处去,她有些不自在。 “不如我还是住回偏院去吧,那里我比较习惯。” 戚炎转过身来眼眸沉沉地看着她,下面的人识趣儿地都退出去,蒋棠忽然觉得寝室内有些逼仄,明明刚刚有人在时她都没有这样紧张的。 空气太过静默,蒋棠不自觉地找着话头。 “听、听说你帮春晓挑了夫婿?” “嗯,她一直在偏院等你,让她出府也不肯,我便做主让她嫁给庄头,让她有个念想。” “谢谢你戚炎。”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了春晓,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能有个好归宿我很高兴,这几年在江南我一直在想她。” 春晓可以说是陪她长大的人,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戚炎沉着眸子逼近,“那我呢?你就没有想过我么?” 高大的身影压近,蒋棠心脏像被压迫了一般急速跳动了一下,“什么?” 蒋棠还没反应过来,戚炎一把抱起人坐在床榻上,衣衫摩擦簌簌作响,蒋棠眼前的景象转动了几圈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只见戚炎眼中三分委屈三分霸道地牢牢锁视着她:“你不想我么?” “我……” 蒋棠脸上渐渐漫起红晕,两人太久没这样亲近过了。 第54章 烛光灯影摇晃,戚炎黢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过来,蒋棠忽然想起白日他说婚事不急的样子。 “你今日……怎么会那样和国公爷说?” 她没想到戚炎会同意让她回江南。 戚炎眸光微闪,“抓得太紧,你又得逃了。” 还不如让她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等哪天她累了想回来了,再说婚事也不迟。 蒋棠知道自己在戚炎那儿是没什么信用可讲的,稍微坐直了身子,打算和他说个明白。 “戚炎,我确实没有想过要留在京城,等这边商务稳定下来,我必定是要回去的,就是……不知道几时回京,我们的婚事……我也说不准的。” 戚炎听着她句句都说要走,脸上除了有一丝遗憾以外,并不像以前那样愤怒。 “嗯,我知道。” 蒋棠怀疑他的大度,“你……不生气么?”戚炎竟然能容忍她到这个地步? 戚炎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你和小七都一直在我身边,可你有你的抱负,你好不容易才把蒋家重新撑起来,让你放弃一切回京来,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戚炎轻轻摊开蒋棠的右手,指节处薄薄地长出一层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笔形成的。 他拇指轻抚那些凸起的茧子,想象着这几年她的生活日常,该是多么辛苦。 “我的芝芝辛苦了。” 他懂她……蒋棠眼眸微湿,这些年来她强撑着学会一切不熟悉的事务,无论别人如何轻看她一介女子混迹在商场上,她都不曾服输,她一定要重振蒋家当年的辉煌。 可背后的辛苦,眼泪,她不敢示人的脆弱,被他一句“辛苦了”全部引出来,蒋棠突然伏在戚炎肩头呜呜地哭起来,跟白日小七哭的样子一模一样。 戚炎哭笑不得,大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反正女儿都有了,我也不怕你会另嫁他人。” 她哭得厉害,戚炎故作轻松地说着,解救一下她的情绪。 蒋棠抹干眼泪抬起头来,不服气地瞪着他,“谁说的?我江南男子可不比你差,我回去挑一挑指不定就嫁了!” 说得好像她和戚炎生了女儿就嫁不出去似的…… 人都在他怀里了,这女人居然还不知死活地说这种话。 戚炎气势一变,眉骨上的疤痕微动眯着眼睛看着哭花了眼的小女人,勾起唇角扯出个邪气的笑。 “哦?看来芝芝这几年是见了不少别家公子了。” 见他笑得异常危险,蒋棠气势一矮,却梗着脖子虚张声势。 “对、对啊,是又怎么样?” 突然想起他刚刚问的问题,“我日日见着我们江南儿郎,都没功夫想你!” 戚炎长手一扬把床幔扯下来,宽厚的胸膛压下,蒋棠随着他的动作倒在床上,眼睛一花戚炎的薄唇就贴近唇边,相隔不过寸毫。 呼吸交缠间,蒋棠只听见戚炎呢喃着开口,“没关系,今晚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两人额头相抵,蒋棠沉浸在戚炎深邃的眸子里,连他褪去自己的衣衫都没察觉。 “唔!” 直到唇上一痛,这狗脾气的男人居然咬她! 戚炎亲吻着她的朱唇流连忘返,床帐内呼吸声渐重,人影翻转连接,暧昧至极—— 床幔流苏晃动至半夜,蒋棠早已力竭,腰肢酸得趴在男人身上闭着眼睛哭喊着救命,双手推拒着戚炎的胸膛要逃。 戚炎狠着心不撒手,动作依然凶猛,凑到她耳边再次问道:“还想别的男人么?” 蒋棠欲哭无泪,呜咽着投降。 “不想了不想了,呜呜我只想你行了吧——” 她何苦跟这幼稚的男人犟嘴呢? 戚炎未禀告皇上私自回京,在大殿被皇帝训斥了一番,念在他是常年在边疆衷心护国,皇帝并未责罚,只告诫戚炎要筹备好粮草一事。 下朝后柳慕容左拐右拐地窜到戚炎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调侃道:“行啊戚炎,几日不见连女儿都有了,当父亲的感觉怎么样啊?” 柳慕容说完嗅嗅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好像是戚炎身上传来的,不由惊道:“你身上带香包了?” 他不是最烦带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的嘛? “嗯。我女儿喜欢。” 戚炎脚步未停,把肩头被他蹭皱的布料抚平,他如今尤其注意自己的形象,绝不能不修边幅地出现在女儿面前。 柳慕容被秀了一脸,嘴角撇下嫌弃地看着戚炎,也不知道是谁啊前段时间还因为情伤半夜拉着他灌酒,如今倒是满面春风,还不是多亏了他? 这倒是,戚炎顿足看向柳慕容,要不是他那一封信,他还不知道小七就是他和蒋棠的女儿呢。 “谢了。” 柳慕容挑眉嘚瑟,难得看见戚炎对他作揖道谢,调侃了两句,便说回了朝堂上的事。 “北方大旱,这两年的粮食产量骤降,皇上已经明说了要官员筹款振粮,筹粮就算了,还要玉珠公主出使……这事你怎么看?” 戚炎沉吟半晌,今朝所有官 员无一不在猜测圣心,戚炎简短地说了下自己的猜测, “若是筹粮顺利,打。若是不顺利,那便是和亲。就看蒙古可汗怎么选了。” 大宋和蒙古的战争持续了近五十年,战争可是个烧钱的玩意儿,若是国库充实还好,若是遇到天时不利的时候,这样艰苦的战争恐怕会伤到国体。 柳慕容如今担着个礼部侍郎的位置,免不得要操心和别国的外交。 “嗐,公主也是可怜,要是当年你接受了太上皇的赐婚,就没这桩事了。” 戚炎虎目瞥向柳慕容,眼中警告意味十足。 “行行行,如今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说不得你和别家姑娘的闲话了。” 柳慕容举手投降,戚炎才收回视线。 “公主出使一事还未定,你在外还是收敛着点儿吧,别说漏嘴了。” 柳慕容正了正脸色,认真点头。 蒋昭昭一觉醒来便有一群女使围着她转,小家伙乖乖地配合着洗漱完由着侍女好好地给她打扮了一番,国公夫人不停地从库房中搬东西出来送给她,其中竟还有一套精美的玛瑙头饰,衬着她身上的石榴色襦裙显得贵气十足。 蒋昭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小手摸上额头的红玛瑙,臭美不已,身边的侍女不停地夸着。 “昭昭小姐真乖!” “小小姐真是太可爱了!” “放眼京城,谁家孩子比得过我们小小姐啊!” 蒋昭昭龇着小牙偷乐,忙跳下椅子问国公夫人。 “祖母,小七好看吗?” 国公夫人如今爱极了她,怎么会说不好看,当下便捧着她的小脸夸道: “哎哟,祖母的孙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那我要去给娘亲看!” 蒋昭昭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跑,国公夫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昨夜小两口闹腾了一夜,蒋棠如今估计还在睡梦中。 “娘亲昨晚累了,还没起,小七和祖母陪老祖用早膳好不好。” 说起老祖蒋昭昭就想起昨日跟她玩碰棋子的老小孩,老祖虽然老,可是还跟她一样输了还耍赖皮,祖母说是因为老祖年纪大了,不记得自己老了,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呢才这样的。 蒋昭昭觉得老祖好可怜,玩棋子的时候便时常让着她。 第64章 “好吧。” 等娘亲醒来再给她看好了。 用膳时侍女在她身边想要喂她,蒋昭昭拿过勺子自己吃。 “娘亲已经教过我用筷子了,不用喂。” 国公夫人微微一惊,蒋棠着实把小七教得很好,如果说之前她还对蒋棠偷偷生下戚炎的孩子心有不满,眼下也被蒋昭昭的教养所折服。 戚老太太看着蒋昭昭自己不紧不慢地用着早饭,即使不小心掉了饭粒也没关系,顿时推开杨嬷嬷的手,也吵着不要人喂,要自己吃。 杨嬷嬷为难着,老太太天一冷时手就会发抖,要是待会把吃食弄在身上可怎么办啊? 奈何老小孩脾气倔,说要自己吃就自己吃,国公夫人对杨嬷嬷说:“随老太太去吧。” 然后一老一小就对视笑着比谁吃饭吃得好,比赛谁的饭粒掉得少,围观的下人笑不可抑,一个早膳吃得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 等爹爹都从外面回来了娘亲都还没醒,不过没关系,蒋昭昭有了爹爹就忘了娘亲,见戚炎走进来就直直地奔到大门处去迎接戚炎。 “爹爹——” 戚炎笑着把到了跟前的小人儿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爹爹,小七的头饰好看吗?” 说完还摇头晃脑地显摆她的玛瑙头饰。 朱红色的玛瑙珠子在女儿饱满的额前滚动,衬着她的眸子越发灵动,戚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才评价道:“嗯,头饰好看,小七更好看。” “嘻嘻嘻——” 小家伙笑得奸诈,一上午的她见了人就炫耀她的头饰,只有爹爹夸的最好听! “娘亲还没起床呢,爹爹陪我玩好不好?” “嗯,你娘昨夜睡得晚,让她多睡会儿吧。” 蒋昭昭眨巴着大眼睛好奇,“为什么娘亲睡得晚?” “嗯……因为娘亲没有小七乖,有些认床了吧。” 戚大世子说起谎来,是半点不会心虚的…… 蒋棠醒来已将近午时,满身酸痛。小七昨晚不在她身边,不知道有没有闹。 “小小姐乖着呢,听说哄得夫人和老夫人开心极了。” 春晓对蒋昭昭夸了又夸,看见蒋昭昭就想起蒋棠小时候,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戚炎呢?” 春晓把水盆放下,伺候着蒋棠换衣服,蒋棠十分不自在,一身印子,在她莹白的肤色上更是明显,便上手遮掩了几分。 春晓了然地笑笑,只好装作没看见快速帮她换好了衣服。 “世子正陪着小小姐在书房呢。” “这是沙盘,这是作战示意图,小七可看得懂?” 蒋昭昭只把那作战示意图当小人书看,盯着沙盘上的旗帜摇了摇头。 “看不懂。” 她还是个刚认字的小孩,当然看不懂这些东西,只觉得沙盘有沙子好玩罢了。 蒋棠在门外听着好笑,推门进入时戚炎还在给蒋昭昭讲解沙盘上的兵演。 “你给她说这个做什么?” 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他就这样告诉了一个小孩,该说戚炎太宠着女儿了。 “无事,小七不会说出去的。” 蒋昭昭一个挺身站直,雄赳赳地对她娘说:“嗯!不说!” 说完两父女相视一笑,十分默契的样子。 蒋棠睨了两人一眼,径直走到书房中央的茶几上。 “过来用饭了。” 戚炎抱着女儿过来,蒋昭昭又对着她娘显摆了一番头饰,才让戚炎把她放下吃饭。 戚炎见蒋棠扶着腰坐下,想起昨晚…… “身上很疼?” 蒋棠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眼尾还带着些媚红,看得戚炎心中激荡。 “……没事。”这人在女儿面前问什么呢! 戚炎转头见蒋昭昭瞪大双眼看着他们才若无其事地咳了咳,“用饭吧。” 饭桌上,戚炎不经意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南?” 蒋棠一愣,商业点的创办很顺利,前后也就一个多的时间,已经慢慢安稳下来了,邱全作为合伙人会帮她在京城接商务订单,估计到八月底,她们就会回程,如今已经八月二十多了,没几日了…… 蒋棠看了一眼戚炎,她和小七刚刚才和戚炎相认就要分开,小七又这么崇拜爹爹,她犹豫着该不该多呆些时间。 “我跟你们一起走。” “啊?你不应该回边疆去么?” “皇上命我到江南置办军粮,也是这几日的事。” “真的?!” 蒋棠高兴了一瞬,又担心起来,“可是军中粮草不足?” 她在边疆待过,亲眼见过战场的残酷,若是连粮食都供应不上,那战争便会变得更加艰难。 戚炎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别担心,这次不比上次,朝中会出资筹钱买粮食。” 蒋棠心下稍安,心中默默盘算着几个庄子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蒋昭昭更是兴奋无比,“哇——爹爹要跟我们回家!!” 梁凡来接蒋棠回程的时候见到戚炎什么也没说。 蒋棠本来还怕梁凡会不同意两人重新在一起,可梁凡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阿兄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觉得好就好,”说着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戚炎,“如果你觉得不好,阿兄也支持你随时踹了他。” 他就是看不惯戚炎那副嚣张的样子。 两人一对上必定是剑拔弩张的,蒋棠苦恼着,这一路上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55章 回程十分顺利,只是蒋棠来时没有想到回程会多一个戚炎在,梁凡看不惯戚炎,戚炎也看不上梁凡,两个人抢着照顾蒋棠母女。 梁凡拿着行船需要的物件想要进入厢房内,被戚炎堵个正 着,当下面色不虞地说: “我一直陪在芝芝和小七身边,她们娘俩需要什么我最清楚。” 意思就是说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我让开! 戚炎皮笑肉不笑,当年要不是他出现,他和蒋棠也不会分开这么久,还害他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时光,他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侵占自己的位置。 “正是因为我常年不在所以如今我才要好好补偿她们,这些东西我来安排就好,舅兄可以下去休息了。” 你才给我滚开!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吵个够再回来!” 蒋棠没好气地挤开戚炎接过梁凡手中的东西,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会照顾好自己和女儿,有什么好吵的? 说完砰地一下关上厢房的门,江上潮湿雾气重,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蒋棠把牛皮铺在床底,以免返潮。 门外的俩人又开始吵谁陪蒋昭昭玩,蒋棠摇了摇头,真是幼稚鬼…… 一路上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回到了吴兴,途中没遇到任何危险,有戚炎的兵队在,没人敢阻他们的路。 去时还是盛夏,回到家时,已经是深秋了。 这一次的筹粮不像上一次那么艰难,戚炎带着圣旨来的,张郡守毕恭毕敬地接了旨,亲自召集商户的人准备粮食的事。 蒋棠也在其中,虽然她还算不上大商户,可是在吴兴她是鼎鼎有名的,因为在全城的商会中只有她一名女子,还因为吴兴最有名的两处书堂都跟她有关联。 她第一个出言支持,“蒋家比不上在座的各位有能,只好在此抛砖引玉了,我愿拿出蒋家所有的存粮,为边疆的将士没有后顾之忧。” 戚炎赞赏般地看她一眼,张郡守在一旁眼神打量着两人的气氛,心中不由地松了口气,他就说蒋棠这女子不简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戚将军和蒋棠关系匪浅。 可下一瞬心脏不免又提了起来,这这这城里的流言……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一说话,在场的商户纷纷提出要支持,只是蒋棠莫名觉得众人的视线有些许怪异,到底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和她相熟的布商温老板在人散去之后到她跟前取经,“看来蒋老板的织染坊又得扩大了,鄙人真是好生佩服啊,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跟上蒋老板让我家的布也能在京城露个脸呢?” 蒋棠慷慨笑道:“温老板说笑了,你我是多年的朋友,这几年承蒙您的关照我才能在商场上略施薄才,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便是。” 两人随即说起合作的事情,蒋棠在京城挂了名,合作自然以她为首,温老板卖布,只要能有销路他不在意挂谁的名。 温老板一向是个爽快人,蒋棠敬佩地笑了笑便应下了两人的合作。 说完商事温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等着蒋棠的人,提点了几句。 “蒋老板创办了书堂还把家业经营到京城去,这城中难免会有眼红你的人,本来还担心你该怎么解决城里的流言,不过现在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流言?” 蒋棠昨日才回到吴兴,今日一大早便来参加这个商会,还没有听见什么流言,是关于她的么? 第65章 蒋棠急匆匆回到书堂中,偌大个院中听不见读书声,她心感不妙,巡了一圈发现没几个学子在。 岑香见了她先是惊讶,“不是说三月后才回来么?” “商业点稳定了我就提前回来了,书堂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没人在?” 岑香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还是张慧君跑过来气愤填膺地告诉她实情。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城里造你的谣,说你尚未成亲不知道勾搭的什么男人生下的小七,你靠出卖身子做的生意,还说你行为不端不配在书堂教女学生,免得教坏了吴兴的儿女,他们想把你赶出书堂去!” 这些墙头草真是无耻,免他们束脩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蒋夫子大善人,听了几句别人胡诌的话就把孩子领回去不让他们来,张慧君气得破口大骂,书堂里逃学的几个学子被她骂了个遍。 蒋棠面色发冷,这么多年她单打独斗遇到的龌龊事也不是一件两件,如此败坏她的名声想把她摧毁的举动还是第一次见。 对逃学学子的失望,还有对家乡众人的寒心,蒋棠心中差点生出了动摇,她一片真心支持家乡的教育又有什么意义呢?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谁传出来的这些谣言,只要找到罪魁祸首,让他出面澄清才能重新让学生信任我们书堂。” “可说的人那么多,怎么找啊?” 岑香安抚了下着急的张慧君,“我们本来想着只是几个无聊的人在瞎说,清者自清就算了,可眼下看来倒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恶劣传播,我们找到那些人理论,可人家压根就不听我们说话,都说是听大家说的。” 这个‘大家’范围就广了,人们多以讹传讹,流言的源头是最难找的。 “这有何难,抓几个蹦跶得最凶的上刑,杀鸡儆猴看还有谁敢嚼舌根子。” 戚炎在张郡守处了解了大概便来找蒋棠,此刻他无比庆幸和蒋棠一道回乡,不然让她一个人面对这种不堪的局面,他不知得有多心疼。 岑香和张慧君都是见过戚炎的,如今再见不免吃惊,戚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她们书堂? “敢编排我女儿是野孩子,哼!”戚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杀意,“我倒想看看是谁那么不知死活!” “别太冲动了。” 蒋棠知道他的性子,以免他做得太过火说他仗着官威欺负百姓,免不得要劝一句。 戚炎撇了一眼这小妇人,被人欺负了还这么畏手畏脚的,不过无妨,有他在。 “你放心,我自有斟酌,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娘俩!” 蒋棠:……她是怕戚炎做得太过了。 张慧君和戚炎同仇敌忾,她们直到今日才知道小七是戚炎的孩子,蒋棠也真是的,若是早就说明身份,哪还有今日这件事啊。 “这下好了,有戚将军替你出头,我看那些藏在阴沟里的玩意儿还敢不敢出来恶心人!” 张慧君和岑香见俩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都看着蒋棠笑,她和小七有了依靠她们都替她高兴。 难得的,戚炎赴了张郡守设置的接风宴,还带着蒋棠和小七一起。 张郡守一脑门汗,急忙上前迎接。 男女分席而坐,戚炎没跟人客气,直接坐在了上首,张夫人接收到丈夫的眼色,热情地上前请蒋棠母女上座。 蒋棠上前见礼,蒋昭昭跟着照做,张夫人亲昵地拉着蒋棠的手把人带到上座,“蒋夫子何须客气?快请上座吧。” 宴席上的众女眷皆看着张夫人态度殷切,好奇这蒋棠的身份,不就是城中的一个女夫子而已么? 蒋昭昭则一眼看见了张耀庭,兴奋地对他招招手,两个小孩几个月没见,张耀庭也很想跟蒋昭昭一起玩儿,可是带蒋昭昭来的那个男人看上去特别可怕,他一眼看过来张耀庭腿都软了。 蒋昭昭挣开娘亲的手跑到张耀庭旁边,皱着小眉头问他:“你干什么不理我?” 小胖子偷偷看向威压十足的戚炎,一手遮住嘴巴偷偷问蒋昭昭: “小七,那个人是谁啊?” 蒋昭昭看了眼上座的戚炎,眨了眨眼睛骄傲地道:“那是我爹爹啊!嘿嘿,我爹爹可是大将军!” “大将军!” 果然张耀庭眼睛里冒出了崇的光,连带着戚炎那张冷脸也不觉得害怕了,论谁的爹爹是大将军都会像蒋昭昭一样骄傲的。 可张郡守和张朝望的心情就不一样了,两父子对视一眼都觉得好险,幸好—— 幸好当时没找蒋棠麻烦。 蒋昭昭和张耀庭还小,都分在女眷宴席这边。 戚炎隔着几人看着张耀庭和蒋昭昭那么亲密,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水。 那小胖子谁啊?怎么老是粘着他家宝贝女儿? 张夫人把上席让给蒋棠,嘴里一边恭维道: “蒋夫子为了吴兴的学子出钱又出力,仁义之举感动全城百姓,戚将军镇守边疆保家卫国,蒋夫子一家我们全家是十分钦佩的,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两家孩子都这么熟了,您不用跟我们客气。” 推拒不了蒋棠只好坐下,她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对待。 “张郡守管理江南四乡十几年,爱护一方百姓,本将十分佩服,” 张郡守忙不迭地自谦:“世子言重了,应该的应该的……” 戚炎先扬后抑,沉了沉脸色便道:“可我来了这 吴兴第二日,便听见许多关于本将妻子和女儿的不实流言……” 张郡守白鬓边上都是汗,来了来了—— “本将常年留守边疆未能陪在妻女身边,竟不知她们过的竟是这样的生活,难不成郡守大人就这样任由无知百姓如此欺辱本将妻女吗?!” “下官、下官即刻遣人全城搜罗,定会找出那传播谣言者,换蒋夫子一个公道!” 戚炎发难,在场的人都静如寒蝉,只有蒋昭昭不怕偷偷和张耀庭耳语。 “郡守大人怎么啦?” 爹爹好凶,可是她都能看出来爹爹是装的,有什么好怕的? 张耀庭凑近蒋昭昭耳朵说:“祖父膝盖软,我爹说他有见到高官就腿软的毛病。” 啊~这老爷爷原来生病了啊—— 蒋昭昭看不得老人家受苦,从女席那边绕过去跑到戚炎身边求情。 “爹爹不要那么凶嘛,郡守大人腿脚不好,你凶他他待会就不能走路了。” 毫无世故的童言童语,直接把郡守大人的窘迫搬到台面上,下面的小辈是知道他们的父亲祖父是个什么样德性的,不由地憋紧嘴巴忍笑。 张郡守不敢怒不敢言,原来这群子孙辈们是这样看他的! 戚炎对着女儿就软下了表情,他总是不能拒绝女儿的请求。 “好,爹爹相信郡守大人,一定会办好此事的。” 场面气氛回暖,众人都有说有笑起来,张郡守忙应下戚炎的话。 “是是,这件事下官一定亲力亲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中伤蒋夫子和小七小姐的人。” 对此戚炎很满意,借别人的力办自己的事,这是他用惯的招数。 有蒋棠在,戚炎当然不愿意住在驿馆,他大喇喇住进蒋家,意思就是要告诉众人,他戚炎,就是蒋棠的依靠。 “咱们这样,会不会被人说仗势欺人?” 戚炎摇了摇头,她还是心太软了一些。 “芝芝,你要明白,能利用的东西一定要利用上,你说自己仗势欺人,那你怎么不反过来想为什么你会遭受此劫?不就是人家看你无权无势吗,我今日既然在这儿了,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委屈。” 蒋棠明白他说的,只是她自己一直觉得公道自在人心,别说她还为了那些人创办书堂,经此一事,倒是看清了很多。 她情绪不佳,戚炎揽着她安慰道:“芝芝已经做得很好了,咱们没必要为了那些人伤心,嗯?” 他温柔地抚着蒋棠的长发,蒋棠心中一暖,又觉得他这个举动很眼熟,这人是不是把她当成小七在安慰啊? 小七闹脾气的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抱着女儿踱步哄着的。 “你这是把我当成了小七在哄么?” 戚炎手上动作一顿,好像是哄女儿时练得顺手了些……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特别只为哄她的手段,戚炎俯身一手捞起她的腿弯抱起,“那芝芝想试试别的哄法么?” 蒋棠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朝床榻走去,脸上一热—— “不啊、我不想试快放我下来!” 一做起那事这人就没完没了的,她身子纤弱总是适应不了他的节奏,虽然她在其中也能尝到乐趣,可第二日总是腰酸背痛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戚炎不容拒绝地把她放在床榻上压下,才褪去她腰间的丝带门外就响起一阵拍门声。 “娘亲~小七要和娘亲睡——” 第56章 “于夫子呢?” 蒋棠一早到了桃李书堂,只有寥寥几个学子在攻读,谣言一日未破,他们就不会恢复对她的信任。 第66章 “他见着学生不在,便告假归家去了。” 蔡大娘和于夫子是近邻,这几日看见于夫子来书堂露个面就走,“也不知道劝着些学生,还教着明言善辩呢,不知道是怎么当的夫子,哼!” 蔡大娘收了江边的豆花摊子给蒋棠的书堂做洒扫,她对城中的谣言十分气愤,这段时间没少跟人家吵嘴维护蒋棠的名声,连累得豆花摊子都摆不下去了。 蒋棠心中一暖,笑了笑道:“大娘莫生气,郡守大人已经在帮我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张郡守抓了几个在市集上蹦跶得最凶的游癞子回去,流言是少了些,可某些看不惯蒋棠一介女子又是创办书堂又出入在大小商会,便到处煽风点火,只想把她从高位扯下来。 人的恶意,有时候出现得毫无理由。 “好好好,大娘不气,”蔡大娘放下扫帚问道:“不知道蒋夫子从京城回来有没有见到菜卜,好长时间没见他怪挂念他的,不知道几时能回来?” 蒋棠记得蔡博文租了柳宰相府附近的小院,听柳慕容说他经常会去请教宰相大人,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大娘放心,菜卜很用心,和几个同窗拜在了宰相大人门下,就等明年春闱下场一试了,他昨日才送信回来说他一切都好,让我帮忙照顾着您,等小琴回家让她念给您听。” 蔡大娘眉开眼笑,“嗐,我身体健着呢哪里需要人照顾,蒋夫子帮我跟他说让他好好用功,可不能丢了宰相大人的脸啊!” 蒋棠笑着点头,“有菜卜这么出息的孩子,蔡大娘日后只有享福的。”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女学生不在,蒋棠请廖夫子照看着几个学生之后便便离开了书堂,一路上都能感觉到人们异样的眼光,如芒在背。 蒋棠脸色渐冷,万万没想到人言可畏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蒋姐姐蒋姐姐,快来!” 蒋棠正走着便看见赖美兰在书屋门口对她招手。 进了屋内,赖美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的人骂了一句,“看什么看!不买书别进我们家书屋!” 夫妇两个把蒋棠请进内室,关上了门才跟蒋棠说:“蒋姐姐怎地不在家躲躲?” 赖美兰见蒋棠顶着风言风语出来,免不得担心她。 “我既无罪,何须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地更给了他们编排我的想象力。” 赖美兰坐到蒋棠面前,一脸气愤地帮蒋棠说话。 “这几日他们说得越来越过分了!明明将军哥哥都回来了,还说小七小姐没有父亲,他们就不怕将军哥哥带兵把他们给轰了!” 只是一群跟风的百姓,哪里就能这么轰了,蒋棠原本冷着的脸被她逗笑了,摇摇头让她别生气。 赖美兰想起正事,对蒋棠说:“蒋姐姐可知道这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蒋棠摇摇头,张郡守抓的人都不是幕后主使,只是一些闲人,审问也没问出什么来。 “蒋姐姐看看这个。” 赖美兰递给蒋棠一册话本子,蒋棠不明所以,翻开看了几页,是一个穷书生和贵族女子的故事。 大宅子中夫人娘子闲来时多钟爱看的一些酸涩话本,多的是女子扶持穷书生上青云志,又得财富又得诰命的结局,既满足了夫人娘子对丈夫的期待,还符合部分男子的臆想症。 可这话本中,有一名姓蒋的商户女为了上位讨好,和众多男子苟合还生下了一女,最后因为德行有失被众人唾弃谩骂,最终惨死。 姓蒋、未婚生女、商户人家……这几个描写几乎直指蒋棠门面,即使一开始大家都不信,可只要有心人提点几句,不实之风就这样传起来了。 到底是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甚至不惜写书诅咒她? “这是在哪儿入的书?” “就在城中央最大的那家品尚书局,我们的书都 是在那儿进的货,上个月我去进新书册子的时候,老板极力推荐我入的这话本,说是最新出的卖得可好,还说是哪个先生写的呢。” 有了出处,这事查起来就容易多了,蒋棠想立马就去品尚书局看看。 “好,我去看看。” 赖美兰唤住她,“蒋姐姐先别急,姐姐猜怎么着?我昨日去那书局看了,这套话本子全没了,老板还不承认他卖过这书,指不定是被将军哥哥吓怕了,毁灭证据呢。” 蒋棠心中有数,戚炎说得对,能利用的东西一定要利用上,她可不觉得罪魁祸首会主动出来认罪。 蒋棠直接带着几个士兵光明正大地进了品尚书局,抓住了那想从后院逃跑的书局老板。 “就是你在卖话本子造我谣言?” 刀架在脖子上时,那老板吓得涕泪横流,跪在地上求饶。 路上的人纷纷停在书局门口看热闹,这蒋夫子如今有了大将军当靠山,居然堂而皇之地带兵抓人哩,难不成真如那话本子中所说的,对达官贵人极尽魅惑讨得利益不成? “蒋夫子饶命啊——小人不敢了——那书、那话本子我已经全部销毁不敢再卖了饶命饶命——” 外面的人听见老板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话本子啊?大家不是说蒋老板的家业是纠缠男人得来的么?还生了个生父不明的女儿呢。” “什么生父不明你不知道就不要说乱说,那女孩是戚大将军的孩子,戚大将军常年在边疆镇守不得回,所以咱们才没见过,什么未婚生子都是你乱传的!” “什么我乱说啊老子也是听别人说的啊!我就说蒋夫子那么清贵的人,还免了穷苦孩子的束脩定不是那样的人。” 另一男子撇嘴鄙视他,“你现在倒会说了,前几日不还听你说得可真了,就跟你看见了似的。” “我、我哪有!” 带刀的士兵还在店里,男子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店内,生怕别人听到。 老板脖子上凉飕飕,侧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生怕那锋利的刀刃碰上他的脖子,手软脚软的都要趴在地上了。 他也是被人连累的,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收那个人的书册了! “说!这话本子是谁人所写?” 蒋棠懒得跟他废话,这老板也就是个卖书的,真正对她有害心的是写书的先生。 —— “于夫子怎地收拾起包袱来了,莫不是想回乡探亲?” 岑香和张慧君站在院门口,四处打量着搬空了的院子,这于敏做了坏事就想逃,没那么容易! 书堂众人到的时候,于夫子正在收拾家当准备搬家,见书堂来人围在他的院子,顿觉大事不妙。 “是啊,我、我家老娘病了村里的人写信给我回去探望探望。” 于敏说完就要出门去,却被门外的戚炎逼回院里去,他脸上血色尽失。 蒋棠在戚炎身后走出,随行的还有张郡守等人。 蒋棠此刻全然没了对待同僚的好脸色,把那话本子扔到于敏面前,“于夫子应该认得此书吧。” 于敏见着那书如同烫手山芋,拂着袖子不想碰。 蒋棠不等他回答便说:“那书局老板已经说了,书里的内容是你写的故事,是你七月中旬给他的稿子还拿了他一大笔稿费对吗?” 于敏咬咬牙认了,“是、是我写的又怎样?我又没有指名道姓,是城里的人对号入座传你的坏话,跟我有何关系!” 本来他就会作些稿子卖到书局出话本换钱,那日他被蒋棠拒绝羞辱怀恨在心,便在故事里添了个蒋姓女子以泄心中的火气,他多希望自己就像话本子里的书生一样得到富家女子的提携啊—— 后来有一起吃酒的同窗来问是不是知道蒋夫子些什么花闻艳事才写在书中,他醉酒上头时便模棱两可地应了,谁知道没过几日就闹得满城风雨。 本来他还得意着,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娶蒋棠他便有机会了,可当蒋棠从京城回来身边还跟着小七的将军父亲的时候,他急忙地想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可已经没人听他说的什么了。 眼看张郡守开始抓人,早晚会查到他,他便书堂也不去了,急忙回家收拾东西跑路。 可终究是被人抓个正着。 于敏强装镇定,还想找借口推脱责任,戚炎让人把人提上来,正是那日和他一起喝酒的同窗,此时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扑在地上指认于敏。 “大人将军!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他告诉我书上的事都是照着蒋夫子真人真事写的我才信的,他还找了街头癞子几个让他们去败坏蒋夫子的名声,好让蒋夫子无人敢娶他好、他好乘虚而入啊哎哟——” 那人一囫囵地把于敏干的坏事说了全,戚炎听见有人觊觎他的人,还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迫害蒋棠,顿时目露凶光地看过去。 “哦?所以是你看上了我的妻子还想当我女儿的父亲?” 戚炎眼神凌厉,周身杀气,看于敏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死人。 于敏退无可退,跌倒在地,还想着抵赖。 第67章 “我没有!是他胡说的!蒋夫子岑夫子救我,念在我们一场同僚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于敏连滚带爬地跪到蒋棠跟前求情,戚炎挡住他护着蒋棠往门口去,这种人让蒋棠多看一眼都是污染她的眼镜,对一旁的张郡守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本将相信郡守大人会处理好的。” 张郡守连忙拱手作揖应着,“将军放心,下官自然会还蒋夫子和书堂一个清白。” 张慧君鄙视地看了于敏一眼,骂了句“败类。”女子的名声多么重要,他竟然在书中乱写还到处乱说,真是无耻! 岑香安抚了一下她,最后看了一眼往日的同僚,惋惜地摇摇头走了。 众人离去,张郡守把于敏押到郡守府门前宣读了他的罪状,并且当众剥除了他举人的身份,于敏受不住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流言一事终于过去,书堂中的学子也陆续回归,他们之前因为不实流言离开了书堂,如今真相大白又腆着厚脸皮回来了…… 总归是忘恩负义的行为,见着蒋棠脸上无光,羞于见她。 那些个家长们到书堂给蒋棠道歉,蒋棠心中没有多大涟漪,她对家乡做的善事再多,也抵不住人言可畏…… 为此,蒋棠消沉好长一段时间。 “这有什么?世人皆愚钝且自私,有利于我便巴巴上赶着,一旦风头不对就只顾自己,你开设书堂只是为了传道授业,何必在乎他人是否敬重与你。” 戚炎陪在她身边,帮她拂去落在肩上的银杏叶子,蒋棠心情不好,一家子到了杏庄来散心。 蒋棠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这会子切身经历,受到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而已。 “我只是突然明白,做人做事到最后都只凭良心,只求无愧,在别人心中我是如何,好像都不重要了。” 戚炎在背后拥住她,为她挡去卷起的秋风,不想看她忧心消极至此,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喃喃说着: “在我心里,你是顶顶重要的。” 突如其来的情话,蒋棠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嘴角还在自己没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勾起,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弯着眼眸回看他。 “有多重要?” 沉稳如她,也忍不住像个小女孩一样想要问个明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被偏爱到何种程度。 戚炎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处,胸腔的每一下跳动都回响着她的名字。 蒋棠手心被他的心跳震得发麻,他目光灼灼,蒋棠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逐渐快了起来,脸上发热…… 戚炎抚上她盛满红晕的脸,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即使你不曾回京另嫁他人,在我心中,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你一个。” 蒋棠呼吸一滞,戚炎他是何等骄傲的人,竟然能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芝芝,我只想属于你——” 在边疆上阵杀敌时,只要想到他守护的国家中有他的芝芝在,即使对面是多面凶悍的敌人,他也能一往无前。 无论他受了多么重的伤,他都能挣扎着从阎王殿中走回来,只期盼着有一日他醒来时,看见她在身边对他说一句——我 回来了。 蒋棠受不住他眼中的情热,率先投降靠在他胸膛躲开他的视线,心口处随着他说的话变得无比热烈。 戚炎还在不停说着,“我的心属于你,我的身体也属于你,还有我的——” 蒋棠一把捂住他的嘴,心跳快得不像话,“够、够了,我已经知道了。” 这人说起情话来怎么一点儿也不害臊啊? 戚炎亲吻她的掌心,压低嗓音问她:“那我在芝芝心中,还重要么?” 蒋棠从始至终心里就只有他一个,哪里有什么还重不重要的。 “嗯,我也只想属于你。” 一对碧人站在银杏树下良久,时不时卷起的秋风吹不散两人的情意绵绵。 但有人可以。 “娘亲爹爹——” 蒋昭昭久久不见娘亲爹爹的身影,便跑出来寻找,只见爹爹和娘亲躲着她在树下说着悄悄话,她急忙跑过去加入。 “娘亲和爹爹在说什么呀?小七也要听~” 蒋昭昭顺着两人的腿往上爬,直到蒋棠和戚炎把她夹在中间,她才抱着人狠狠撒娇。 蒋棠和戚炎对视一笑,眼下再没有比这小家伙更重要的了。 “走,爹爹陪你骑马去!” “哇——娘亲也要骑!” “好~都依你——” 晚膳时难得梁凡回来一起,戚炎明日就要护送粮草回边疆,此行中途玉珠公主会加入队伍之中,届时公主会亲自和可汗谈判。 战争始终劳民伤财,若是蒙古可汗选择议和,玉珠公主这一去,可是奔着和亲去的。 戚炎说完这事瞥了一眼梁凡,只见他神色无异,戚炎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戚炎在吴兴才呆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走,蒋昭昭闹了好久的脾气,依依不舍地霸占着戚炎不让他走。 戚炎把嘟着小嘴的小人儿抱起来,蒋昭昭稳稳地坐在爹爹的手臂上,十分依恋这一份安全感,一手紧紧地揪着戚炎的衣服,眼睛憋着眼泪却不去看戚炎。 戚炎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脸,可责任在身,他不得不走。 蒋棠试图跟女儿讲道理。 “小七乖,爹爹是将军,保卫边疆是他的使命明白么?” 蒋昭昭似懂非懂,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为什么爹爹不能陪她久一点? “小七知道吗?在边疆也有很多像小七这么大的孩子,他们也像小七一样可爱聪明,可是他们的爹爹都被坏人打伤了掳走了,就没人保护他们。” 蒋昭昭吸吸鼻子,顿时关心起边疆的小朋友们。 “所以爹爹要去保护他们了么?” 戚炎欣慰她能听懂,点了点头道:“嗯,爹爹不仅会保护他们,也会保护小七和娘亲,保护我们大宋的所有子民,等到哪一天爹爹把敌人全都打跑了,爹爹就回来和小七骑马好么?” 她爹爹是大将军,是跟小人书上一样勇敢厉害的大将军! 蒋昭昭擦干净眼泪,伸手奔向娘亲的怀抱,贴心地说着:“爹爹去吧,去把大坏蛋全都打跑,让边疆的小孩子们的爹爹都能回家来!” 戚炎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心疼她的懂事同时骄傲于她的格局之大。 “好!爹爹一定能做到。” 蒋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戚炎就看过来道:“等我回来。” 所有的话都唤作一句“你要平安归来。” 戚炎带着兵马粮草一走,蒋昭昭立马转头趴在她娘亲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 蒋棠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望着戚炎远去的身影,心中生出无尽的牵挂。 希望他无凶无险,平安归来—— 十月一过,天气便完全冷了下来,今年冷得比往年要早得多,似乎一夜之间全城都穿起了冬衣,各地的布匹需求也不断地增高,蒋棠的布匹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看一眼阴沉的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蒋棠皱了皱眉,江南的冬雨可是能沁入骨缝的冷。 “今年不知会不会下大雪……” 小琴给她拿了一个汤婆子暖手,“下雪好啊,吴兴好难下一次大雪的,前年也就下了点小雪,都没积起来,没劲儿。” 蒋棠笑了笑,小琴还小,只顾着玩儿,这么冷的天气,不知道戚炎在边疆……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胡思乱想也没用,蒋棠甩走脑中的忧虑,回屋处理各处账本去了。 北方河面结冰,漕运停了一半,梁凡最近多有空,便总在家中帮蒋棠处理商务。 指了一处红字问她:“这处布匹卖得最多,可比京城的收入还少,这是为何?” 他说的是榆林城,蒋棠想起榆林百姓的生活多有艰难,便降价卖给那里的布商,卖得多也是因为今年比往年要冷吧。 “你这样做生意,迟早亏损。” 梁凡知她心善,但没见过她这样几乎白送的价格,人工材料加上运费,她能把成本赚回来就不错了。 蒋棠无所谓,她不缺钱用,反正别的地方是赚的。 “没关系,就这一年而已,往后就好了。” 梁凡尊重她的决定,给她看完账本放好后,看见蒋棠望着外面的银杏树在发呆。 “在想戚炎?” 蒋棠才回过神来,真是……才决定不胡思乱想的。 “嗯,不知道边疆怎么样了,战事多不多?他有没有受伤?控制不住地想。” “没事的,既然朝廷有意议和,蒙古人打了那么多年,一样需要休养生息,或许会接受议和也说不定。” 蒋棠心下稍安,又想起另一事。 “议和的话大宋就会和蒙古和亲,玉珠公主和阿兄当年……” 梁凡不等她说完便道:“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不说不喜欢,也不否认当年两人的事,只说不是一路人…… 第68章 蒋棠听出端倪,看来梁凡对玉珠公主不是完全没想法的。 “怎么会呢?阿兄长得好看,还有过救驾之功,我看着阿兄和玉珠公主很是般配啊!” 梁凡笑着撇了她一眼摇摇头,只当蒋棠是在调侃他。 蒋棠见他丝毫不着急,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 “阿兄难不成真决定孤家寡人地过了?” “有何不可?有你,有小七,我还怕我晚年孤独不成?还是说——” 梁凡顿了顿,认真地看向蒋棠道:“你有离开的打算?” 蒋棠一愣,她刚刚确实在担心梁凡会孤独终老,可若是她一直留在吴兴,梁凡就不会孤独终老啊? 梁凡了然,或许在蒋棠的潜意识中,终有一天是要回到戚炎身边的吧。 第57章 前线战事吃紧,连远在江南的蒋棠也能感觉到,征税的调度一再升高,各处都贴了征兵告示,这场仗估计不好打。 “每个庄子都把粮食存起来,在明年收成之前,我们不再卖粮食。” 蒋棠召集了各处农庄的管事,为即将到来的苦寒隆冬做好准备。 “帮我到各大粮商处去问一问能不能卖粮食,只要价钱合理,有多少咱们都收。” 蒋棠想了好几日终是决定收购些粮食,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下面的管事面面相觑,今年北方各处粮食短缺,粮商早就囤积好货品准备卖个高价,蒋棠此时的行为无异于上赶着给人送钱。 “东家,咱们得存粮尚且能够自给自足,撑到明年春是不成问题的,为何要囤那么些粮食呢?” 蒋棠对下面的人说了自己的猜想,“朝廷征税征兵,无非是因为粮草不足兵力不足,我想多存些粮食,若是到时候边疆需要,能立刻补给。” 吴兴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厚厚地 堆积起来踩下去有半小腿深,蒋昭昭每日在院子里和小琴玩儿得不亦乐乎,这还是她长着大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场雪。 院子里还堆着未扫去的残雪,今日回暖,前几日小七堆的雪团子已经开始融化了。 蒋棠拢了拢披风,希望不要再冷下去才好。 “娘亲~我不想练字了,我的小手都冻僵了。” 从书房逃出来的蒋小七把冻成冰条条的手指伸入蒋棠的脖子,把她娘亲冻得一个哆嗦。 “嘻嘻嘻——” 蒋棠把这淘气鬼的手拿出来哈气暖一暖,放宽道:“不练就不练吧,等天气暖一些再练,咱们今晚让厨房煮些羊肉汤,好好暖一暖身子。” 女儿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严格。 “太好啦——我要出去玩雪,我的雪团子都变小了!” 不用练字,蒋昭昭一个劲地想出去玩。 蒋棠微眯着眼睛看她,这小屁孩,练字嫌冷玩雪倒不嫌冷了,怕她像前几日那样冻得哆嗦还不知道回来,蒋棠不准她出去玩。 “不行!你前几日都染了风寒发热了,才退了烧,还不能出去。” “啊~” 蒋昭昭嘟着嘴失望,她只是开心过头了嘛。 说不行就不行,不能拿她的身子开玩笑,蒋棠直接带着她到屋中去。 下雪天没什么好忙的,蒋棠召集了下面的人在屋里一同取暖打马吊。 屋子中央放了火炉,炉子上热着水,在旁边围了一圈烤地瓜和栗子等,马吊打了几轮,就听见栗子炸开的噼啪声,还有地瓜的香甜味。 主子下人一起围着火炉吃红薯,又暖又香甜,只是蒋棠总是会想起戚炎,不知道军队里粮食是否还足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上烤地瓜…… 榆林城军营后方城中 前几日的大雪压垮了长城一端,戚炎带了人前去修复,今日才回到城里。 玉珠公主还在屋内。 “公主怎么还留在这里?” 议和失败,蒙古可汗拒绝了和亲的提议,一旦接受了大宋皇帝的和亲,蒙古就永远成为大宋的附属,他怎能屈居人下! “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国将士在这儿吃不饱穿不暖地战斗,自己回去京城避难?本公主做不到!那老匹夫,我迟早让他亲自来求和!” 赵玉珠自从接下谈判的任务就没想过回京去,若是嫁到蒙古能让边疆安稳些她倒接受得十分自然。 历朝皇室的女儿,大多是用来笼络朝臣或者和亲,她早就知道自己命运会是如何,反正前半辈子已经活得够风光了,她明白身为皇室女的责任。 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汉子居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她的议和,让她颜面扫地,这如何能忍?! 赵玉珠发誓,她要在这里等着那混蛋亲自来求和! 正式午膳的时候,桌上还摆着她未用的膳食,军中粮食短缺,即使是公主分得的膳食也只有一碗面食和两片肉。 “公主在此处能如何?还不如回京去,好歹能省点粮食出来。” “粮食这么快就吃完了么?” 赵玉珠惊讶,戚炎才带回来的粮食,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见底了。 “朝廷若是再不送粮食过来,只能缩减每人的份例。” 蒙古人也一样,草原干旱的时候草也不生,连羊都养不活,这几日蒙古军队攻城的次数明显增多,戚炎留了个心眼,让人严加把守粮草营。 十八年前的那场恶战,或许要重演了。 “将军!蒙军大部越过了马岭关,眼看过万兵力!” 门外副尉来传急情,戚炎和赵玉珠同时站起,过万兵力……这是近几年都没有过的。 “费将军在何处?我军完好兵力还剩多少?” 戚炎一边带好盔甲出门上马,一边问副尉具体情况。 “费将军正在点兵随时准备出征,我军除去伤员以外只剩……不到八千。” 戚炎眉心皱紧,这将是一场鏖战。 再次见到戚镇时,蒋棠的心慌就没停过,国公爷亲自到江南来,莫不是边疆情况不好?! “国公爷来此是为了征集粮食,边关大战死伤惨重,世子爷他——” 铁头陪着镇国公来的,朝廷派了一队羽林军给戚镇到南边筹粮,本来戚镇腿脚不便之后,朝廷便没有委任他任何职务,可皇帝认为当年戚镇能顺利筹到粮食,比别人有经验,所以才派他来。 “戚炎他怎么了?” 蒋棠手心握紧,真怕铁头说出戚炎一个不好。 蒋棠见镇国公脸色并不太好,几个月时间不见像是衰老了不少,一定是戚炎在边疆出了什么事! “消息传回来只说世子受了伤不能御敌,伤势情况不明。” 伤势不明?那是严重还是不严重?有没有伤及性命? 蒋棠眼前一花,脚步虚晃,梁凡在身后扶了她一把,担忧地看着她。 镇国公看向蒋棠,当年救了他戚家军的是她父亲,今日……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再次来求。 戚镇双手一撑从轮椅上颤巍巍地站起来,他一条腿几乎不能站立,缝天冷时节更是疼痛难忍。 “国公爷!” 铁头急忙扶着,戚镇拂开他的手,拱手过顶对蒋棠深深一作揖。 “老夫求蒋家家主援助我边疆将士!” 张郡守在一旁陪着解释道:“国公爷跑了各处粮商征粮都无收,他们说如今国中屯粮最多的人就只有您了。” 他们说得没错,蒋棠此前全国收粮屯粮,在这粮食短缺的时期,确实没有谁比她手上的粮食更多了。 幸好—— 幸好她早早做了准备。 蒋棠扶起镇国公,“国公爷无需担心,我准备那么多粮食本来就是为了边疆将士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尽管拿去便是。” 镇国公老泪纵横,她竟然,竟然还愿意帮他! 本以为蒋棠明明生了戚炎的孩子,却迟迟不肯嫁给戚炎是因为心中还怨恨着他当年没有回头救蒋家人,可她竟毫不犹豫地再次帮了戚家,他心中有愧—— 在蒋棠心里,再大的怨恨也比不上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的将士,在边疆的几个月,蒋棠早就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了,若是为了十几年前的怨恨对饿着肚子战斗的士兵袖手旁观,那她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国事不忌小怨,这个忙蒋棠是一定会帮的。 粮食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要运上路就行,蒋棠定不下心来,回到屋中收拾东西。 梁凡见她收拾包袱准备出远门,拦着她问:“你要去边疆?” “嗯。粮食的事情我最清楚,有我指挥安排他们才不会乱,将士也能早日用上药吃上饭。” “你走了这一家子怎么办?小七怎么办?” 梁凡不想她去冒险,战场本来就凶险,何况如今是特殊时期。 第58章 “阿兄,我必须要去,我不能待在这里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决堤。 若是戚炎再也回不来,日后她一定会后悔今日不前往他身边。 第69章 梁凡叹了口气,“我陪你去。” 蒋棠收拾好情绪,跟蒋昭昭好说歹说才让她答应跟戚镇到京城玩一段时间,羽林军兵分两路,一路护送戚镇回京,大部队护送粮食直接走官路往西北方向前去支援。 这个年关,怕是要在边疆度过了。 “世子怎地不在后方养伤?” 费群见了戚炎登上城门很是惊讶,那一日戚炎倒下马的瞬间他以为戚炎要殉身沙场。 那一战,他们损失了近三千人,差点就被蒙古军破城。 戚炎的伤在背后,马岭关的那一战他被人围攻,一个不备受了蒙古大将一刀,要不是他察觉到背后的刀光躲闪后退一步,估计早就人头落地了。 即使如此,还是受了重伤,那一刀划开他的皮肉,见了骨,秦大夫忧心忡忡地给他上了药嘱咐他要静养。 戚炎在后营躺了半个月就回到了前线。 “费叔几日没合眼了吧,我来替您守一会儿。” 费群脸上掩不住的疲态,军中完好的兵力不足五千,伤兵营能上阵的还有五千,可以说伤兵比好兵还要多。 他们受了重创,蒙古军队也一样,费群时刻防备着蒙古军反扑,在城门上守了好几夜。 戚炎脸色不比费群好多少,失血过多脸上苍白得很。 费群实在撑不住了,便承了他的意,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他的伤只好作罢。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只在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映着光秃秃的草原显得十分荒寂,戚炎直挺挺地站在城门上,神情肃肃。 军情传回去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他们一直在等朝廷的支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支援来的那日。 太阳金光闪进眼睛的那一霎刺痛了眼睛,戚炎眯了眯眼,看见远方一条光线正在逼退黑暗,可无论如何,总有一处暗色抹不去。 暗色逐渐靠近,呐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该死的,是敌人! 戚炎来不及思考,立刻上门出城门。 “戚家军全体!随我迎敌!” 梁凡一队人快马加鞭,途中还遇到大雪封路,一边清雪一边连夜赶路,幸好这两日没再下雪,从那边到榆林时才用了不到十日。 “蒋棠!” 赵玉珠听说支援来了,当即从大营到后方迎接。 眼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来得还算及时。 蒋棠抓着赵玉珠的手急忙问道:“公主殿下,戚炎在哪儿?” 她跟着大部队连夜赶路,早就满脸憔悴,脸色苍白,她如今只想确认戚炎是否无事。 赵玉珠张了张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 蒋棠见她为难不敢说话的神态,心下一慌。 “蒙古军来袭,戚炎被困在马岭关,昨日费将军前去营救,至今未归。” 羽林军首领薛力不敢拖延,带着援军前往马岭关救援。 蒋棠眼前一黑,身形不稳,梁凡扶住她的手,“芝芝!” “振作一点,你还有小七。” 蒋棠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援军已经到了,他肯定能平安归来。 梁凡见她脸色苍白,已然无暇顾及其他,重新跨步上马随羽林军一起出发前线。 “阿兄?” “我会帮你带他回来的。” “不行!阿兄不必为了我涉险。” 这些年梁凡已经帮了她很多,若说是为了报恩也早就尽够了责任。 梁凡没说话,调转马头随大部队去了。 蒋棠向前两步想把他唤回来,赵玉珠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随他去吧,你家阿兄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也是这样救了我和父皇。” 赵玉珠深深地望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依恋。 没想到今生……还有再见到的一日。 马岭关离榆林城大约有六十余里。 战线就在马岭山下,戚家军面对凶猛的蒙古军不得不退到山后林中,被蒙古军逼着打。 他们掩藏在山林中过了两日,该死的蒙古军时不时地就来一**激他们,分明想不浪费兵力就这样耗死他们。 “世子!下面的兵已经伤痕累累,补给不足,我们先撤退回去吧!” 费群好不容易在前线找到戚炎,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顿时惊慌,戚炎这是失了多少血?! “不行。” 再退,就是国境线,一旦他们被击溃,敌人的铁蹄马上就会踏进城内,届时再防守就很难了。 援军还不知道会不会来…… 只能孤注一掷了。 “往前,等天一亮,就突袭。” “世子!” 费群不同意,戚炎这身体根本就禁不起折腾。 “费叔,戚家军没有撤退这一说。” 费群张嘴无言,他就是戚家军出来的,如何能不知。 前方是猛敌,后方是家国,他们是绝对不能退让一步的。 “若是我撑不住了,今后只能请您带领戚家军了。” 费群皱眉看他,戚炎极淡地笑了下。 “世子?” 大难临头,戚炎居然还能笑着托付戚家军,只是蒋棠和小七……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大宋的小兵小将们,怎么躲在林子里不敢出来了,是不是被我们大汗打趴下了哈哈哈——” 隔着一个林子外的蒙古军叫嚣了一晚上,蒙古可汗还专门找了个会汉语的兵说给他们听,气得戚家军恨不得立马出去杀一场。 “哈哈哈——说得好!继续喊,把那群小崽子给我逼退回去!” 如果能把戚家军逼退回榆林国境,就意味着他们大获全胜,榆林四周三省他都能夺过来,到时候看那个小白脸皇帝还敢不敢派区区一个公主糊弄他。 蒙古军士气大振,都以为榆林城手到擒来。 戚炎一概不理,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天亮的那一刻。 天光生起的那一刻,整个军中全都全副武装出击! 大战又来了! 可汗没想到戚家军顽强到这种地步,只能上前迎击。 好好好,攻不下马岭关,拿不到榆林城,他绝不停战! 这一仗双方都不计伤亡,破釜沉舟的打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戚炎盔甲内的衣物渐渐被血渗透,已经不知道是新伤口流的血还是旧伤口裂开。 他忍住疼痛,左手握住将肩上的羽箭用力折断。 大宋所有的兵力都在这里,这一战过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又会有多少白骨长眠此处! “戚家军——随我死守边境!!” “死守!” “随将军死守!” —— 全军满腔热血,为了家国,为了国中同胞,也死得其所! 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戚家军从破晓开始的进攻,激战,一直打到午时,死死防御着国境线的最后一步。 所有战士都杀红了眼,殊死搏斗,可总归不敌蒙古军的猛攻,军旗倒塌的一瞬,沙场上的士兵无不痛心绝望,却依然向前与敌人厮杀到最后! 今日就算吃败仗,也要拿自己的尸体堵住敌人的步伐! 只是下一瞬,倒塌的军旗被人伸手扶起,有人欢呼大喊道:“援军到——” 戚家军猛地回头一看,后方乌压压地一片士兵正向他们靠近,前方薛力将军举着羽林军的旗帜杀进敌人中。 军旗还在! 援军来了! 他们有救了! 梁凡一手扶住戚家军旗,牢牢地钉在沙土里,手中刀剑生光闪过,随手便结束了一个蒙古士兵的生命。 战场, 血腥味, 呐喊声。 这一切把梁凡拉回了小时候,被蒋父捡到之前,他的童年,几乎都在这种环境度过。 没人知道他是谁,从哪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记事起就是在战乱中,靠着乞讨捡食为生,若不是蒋父,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戚炎远远地看着那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他帮他扶起了军旗。 “你怎么来了?” 梁凡一直看不上他,怎么会特意来救他,如今他在此处,那蒋棠很可能也来了。 芝芝…… 梁凡杀到他身边,帮他挡下一击,只回了一句,“芝芝在等你。” 戚家军士气大振,士兵们越战越勇。 一方强,一方便弱,蒙古可汗不甘心即将到手的城池就这样被拿回去,大喊着催动将士向前攻击。 可最终还是不敌士气大涨的大宋士兵,无数蒙古士兵死在大宋将士的刀下,可汗见势头不对,调转马头想跑,被戚炎一剑横在脖颈上。 大势已去。 戚炎生擒了敌军大王的消息传回,榆林城内一片欢呼,都说戚炎是无战不胜的英雄。 可这位大英雄此时正被秦大夫摁在床上,严肃着脸一字一句地叮嘱。 第70章 “世子切记莫要有大动作,这个月在床上躺在一步也不准下来,万一伤口再裂开,老夫也救不了你。” 戚炎哭笑不得,秦伯这是把他当纸糊的不成。 “哼,看你这身伤,纸糊的都比你强!” 秦伯 从未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在怨他不顾性命猛冲,若他有个好歹,戚家军就散了。 戚炎耐着性子听秦伯唠叨,转头看向房外。 “秦伯,蒋棠呢?” 秦大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听见你没死,去指挥发放粮食了。” 有了蒋棠带来的物资,军中的将士们终于能过得舒服些了。 她就在身边,这感觉真好。 戚炎安心地闭上眼睛,带着伤在前线拼搏了好几日,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秦伯说着说着转眼间就看见戚炎陷入沉睡,叹了口气停止了唠叨。 赵玉珠站在蒋棠身后,看着蒋棠有条不紊地指挥将士卸下物资。 她因为戚炎拒婚而认识蒋棠,后来又和她经历了事变,看着她离开戚炎回了家乡,前段时间又听说她在京中经商,如今在这儿遇见…… 她们两相处时间不多,可都是在一些惊心动魄的时点。 真是个奇女子。 蒋棠转头就看见公主出神地看着她。 赵玉珠向前诚挚地福了一礼,“蒋姑娘慷慨赠粮,救我军于水火之中,请受玉珠一拜。” 蒋棠受宠若惊,忙扶起公主殿下。 第59章 戚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他在梦里以为把前半辈子又过了一遍,可是在梦里哪里都找不到蒋棠,他怅然若失半生,不知道自己缺了什么。 芝芝—— “戚炎?戚炎!” 蒋棠坐在床边唤着戚炎的名字,见他终于睁开眼睛才松了口气。 戚炎见她泪眼婆娑,以为自己的伤吓到她了。 “别担心,我没事。” 蒋棠听他嗓子哑得不行,给他倒了杯水。 “你发热了三日,一直醒不过来,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梦里一直醒不过来。 戚炎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脑子还混沌着,蒋棠拿着杯子要放回去,戚炎拽住她的手不放,很怕回到梦里的那种感觉。 “别走。” “我只是把杯子放回去。” 他身受重伤,手上其实没什么力气,蒋棠怕拉扯到他,哄着让他放手。 戚炎不放,手掌虚虚地握住她的手腕,半阖着眼眸盯着她。 他这个样子就像小七生病时一样,闹脾气也要她陪着。 蒋棠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在床尾处,脱了鞋袜躺在他身边。 “你饿不饿?我去拿些粥来。” 戚炎摇摇头,睡得头昏脑涨,身上的感官也迟钝了,他还没有想吃东西的想法。 蒋棠看他还不清醒的样子,便一直跟他说着话,免得他又睡过去。 “戚炎,好好养伤,在这里过完年我们就回家。” 回家。 戚炎眼里闪过温暖,还能和她一起回家,真好。 “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躺了一会儿,戚炎问起城里的事。 “不用担心,费将军都安排好了,如今蒙古可汗在我们手上,大家都安心地准备过年呢。” 多亏了蒋棠带来的物资,边疆的将士们都能过个好年了。 “谢谢你,芝芝,蒋家又救了我戚家军一次。” 蒋棠靠在他肩上笑笑,“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么?” 戚炎也笑,“对,不用。” 戚炎睡了几日躺也躺累了,倒是蒋棠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跟他说着话时就睡过去了。 戚炎抚了抚她眼底下的青黑,心疼地把人揽在怀中。 “安心睡吧。” 秦伯进入放来看戚炎的状况,见他无事醒来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 戚炎慢慢坐起来,秦伯看得眼皮子一抖,正想跟他说小心伤口不要动,戚炎止住秦伯,看了眼还在酣睡的人。 慢慢地下了床走到外室。 秦伯扶着戚炎撇嘴,真是小气,连他这个大夫都防。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秦伯。” 对上这么倔强的小子秦伯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主要是怕他步了国公爷的后尘,看他样子不像是撒谎,秦伯也安心了些,总归是年轻人的身体,恢复得快些。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前方大营还不时传来欢呼声,戚炎凝神听了一会儿。 秦伯笑骂道:“这些小子们,好久没见他们这么高兴了。” 连着几个月缺粮缺药,军中一整个死气沉沉,如今战事大捷,有吃有喝的,可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戚炎也笑,“秦伯怎么不去参与参与?” “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能和他们一起折腾?将军想去?” “想。” 怎么不想?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生擒了可汗,好不容易躲过了饿死战死的命运,他当然想和手下的将士们度过这么得意的时刻。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秦大夫笑睨他,这一刻,仿佛回到年轻时跟在国公爷身边的光景,每回打了胜仗,大营中总是高歌载舞。 戚炎这一回生擒了可汗,这可是他父亲都没做到的功绩,这小子估计心里偷着美呢。 奈何一老一伤的,只能憋在后方两两对望。 军营中央的篝火连着烧了三四夜,愣是把这一片周围的雪都给融化了,将士们围着火热的红光席地而坐,有些蹦跶累了的士兵也不回营中休息,直接躺下就睡着了。 马上快过年了,大伙围着火堆煮饺子烤肉,将士们脸上都是红火的光。 只是喝着吃着的时候,中途突然呜呜地哭嚎起来。 “呜呜啊——这段日子太难了。” 很大一只的汉子一手搭在梁凡肩膀上,嘴里还咬着热乎乎的烤饼就这样哭起来。 今夜是除夕夜,军中不少人都十分想念家中的亲人,被大只汉子的哭声一勾,也跟着大声小声地哭起来。 梁凡拿了一小坛酒时不时地喝上一口,很体贴地默默陪着。 “梁凡兄弟真是不错,武功还这么厉害,那日在马岭关我见着你杀敌的架势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哈哈哈——” 大只汉子哭完又拉着梁凡聊起来,要不是梁凡和援军及时赶到,他们今日哪里还能在这里侃天侃地。 “前一劈后一挡就干掉两个敌人,啧啧啧真是厉害啊,不过还是我们将军厉害些,带伤跃到可汗马上一刀横在那老秃子的脖子,愣是把那老秃子吓得不敢动了哈哈哈——” 戚炎生擒了蒙古可汗这一壮举是他们这几天讨论得最多的,自家将军这么厉害,全军上下都十分骄傲。 “对对对——我现在想起来那一幕都起鸡皮疙瘩,那老秃子先前还很嚣张,把咱们堵在林子里骂我们哩,如今还不是落到我们手里了!哎——蒙古老秃子,要不要出来跟咱们比划比划啊?” 旁边喝醉了的将士往关押可汗的营帐喊了一嘴,激得账里响起一阵蒙语咆哮。 只不过可汗再怎么暴怒咆哮,如今也只能成为将士们的助兴声。 “好!老秃子蒙语歌唱得不错!” 醉酒汉子朝营帐里那边夸了一嗓子。 大只汉子看得好笑,“什么蒙语歌啊,那老秃子估计在骂我们呢哈哈哈——” “管他呢!听不懂就当他是在唱歌了哈哈哈——” 随着一阵阵热闹的欢呼声过去,东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旭日升起。 新年到了。 “兄弟们——过年好!!” “过年好!” “大家过年好!” …… 大只汉子一嗓子把睡着的兄弟也吵醒了,所有人又开始忙着包饺子烤肉,势必要把这个年给过好! 大年初一,大营中早就把过年的气氛给烘托起来了,将士们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新年新日子,虽然在边疆讲究不了那么多,但还是把自己最好的军服给换上了,集结在操练场上。 戚炎作为首领在所有人面前说了祝词,吃了一口下面的混小子煮的半生不熟的饺子,对上底下一张张期待的脸孔,笑骂道。 “过年好小子们!去领新年红封吧!” 将士们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顿时欢呼声震天。 “将军英明!” “将军过年好!” “领红封咯——” 蒋棠正和薛力将军说明后面的粮食存放问题,听着这震天的响声不由地看向大营,脸上带笑。 “这一场胜仗不知道要庆祝到什么时候,将士们难道都不累么?” 同样是战场下来的薛力将军呲笑出声,“蒋姑娘不知道,我们这些兵头子就这样,只要在战场上活下来了,就可劲儿地闹,累了往地下一躺,一会儿又生龙活虎的了。” 第71章 蒋棠不知作何评价,觉得这样热血沸腾的日子总比战场上命悬一线的要好。 “挺好的。” 戚炎去看了关在营中的蒙古可汗,在帐门口处发现玉珠公主在就没进去,叮嘱看守的士兵看好两个人别出差错。 回后营的路上刚好遇上蒋棠,她怕冷,穿得圆滚滚的连行动都有点不便了,见她左一步右一步躲开地上的残雪,每一步都透着可爱。 “芝芝,怎么没穿披风?”戚炎顺手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裹着,挡去寒风。 “戚炎?你回来啦!” 戚炎恍惚了一下,眼前这一幕好像经历过无数遍,有一个人会在他归家的时候唤他,你回来了。 蒋棠推了推他的手,“不用,我穿够了不冷。” 奈何没推动,就由着他把披风系带系上。 戚炎牵了她的手,带着她绕开脏污的雪迹往后营走去。 “嗯。我回来了。” “怎么不多休息呢?秦伯说你的伤得静养。” 蒋棠观察了一下戚炎身上,似乎没什么不妥便安心了。 “无事,我只是出来走走,不动筋骨。” “你吃过饺子了么?今日是新年,六婶煮了好些饺子在屋里呢,一会儿你多吃一点。” 戚炎直接选择忘记那一口半生不熟的饺子,低低地笑应着说:“好。你吃过了么?” “出门前就吃了,六婶厨艺好,煮的饺子很好吃。”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聊着话边回家,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困难之后,这样平常的对话却让人十分幸福。 赵玉珠带着人进了营帐中,趾高气昂地俯视着之前拒绝和亲的可汗大王。 “哼!不是看不起本公主吗?瞧瞧一代枭雄如今却成了阶下囚,真是令人快哉!” 赵玉珠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见那蒙古人也没个反应,转头问随从。 随从见蒙古可汗一脸茫然,思索了几瞬便知道了。 “公主,这蒙古人怕是听不懂汉语呢。” “什么?那本公主骂了这么久不是白骂了?” 鉴于之前的议和双方都是以书信的形式往来,赵玉珠也是第一次见到蒙古国的大王。 大话说给聋子听有什么意思,赵玉珠下命令。 “去!给本公主找个会蒙语的来!” 路过此处营帐的梁凡刚好被抓个正着,幼时在北境生活时,他同那些遗漏在战场上的蒙古国遗孤一起生活过,懂了一些蒙语。 “给本公主用蒙语狠狠地骂他,说他就是个狗熊、秃子、是大宋的手下败将!” “……” 这公主怎么还这么幼稚? 第60章 无奈接受赵玉珠的命令,梁凡对着绑在椅子上的蒙古可汗断断续续地说了几段话。 这下可把蒙古国的大王气坏了,眼睛瞪得死大,摇头晃脑地回骂着前面三个人,一边骂还一边挣扎,要不是双手双脚都绑在椅子上,估计他都要跳起来了。 赵玉珠看得解气,神清气爽地再次命令梁凡传话。 “这人在说什么?” “……他说你一个矮子没资格跟他说话,要大宋的皇帝来见他,要不就解开他让大宋的将军和他单挑,来一场生死决斗。” 矮子?! 说谁? 她赵玉珠?! “你告诉他!本公主是大宋第一公主,唯一拥有皇太孙女称号的尊贵人物!说我矮?!他就是个臭虫!胖驴!连我父皇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她赵玉珠在国中是多么尊贵的存在,居然被人说她矮,如何能忍! 梁凡无奈地只好照着回话,这次可汗居然只是瞪了下眼睛便冷静下来了,眼睛上下地打量着赵玉珠。 对骂了半天,蒙古大王才知道眼前叽叽喳喳的女子就是下面的文臣说的大宋派来议和的公主。 他思忖几下,看向梁凡低低地问了几句,梁凡转头怪异地看了看赵玉珠,迟疑着。 赵玉珠见两人神情不对劲,就知道那老秃驴没说什么好话,果然,下一瞬便听见梁凡开口道。 “他问公主……是否还愿意当他的女人?说……只要把他放回国,什么都好说。” 啪—— “公主!” 随从上前护住赵玉珠,把她从可汗身前拉回来。 被打得转过头去的可汗朝着赵玉珠大喊大叫,说着放肆之类的话。 赵玉珠用手帕擦了擦手心,轻蔑地看着他道。 “你也不看看现在自己的处境是什么,就你一个俘虏还敢跟本公主谈条件?!大宋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不用,现在是你没资格跟本公主说话!立刻安排回京的时间!把这不可一世的蒙古国首领押回京去,听后父皇发落!” 赵玉珠怒不可遏,随从听令,立马出了营帐去找费群安排此事。 梁凡功成身退,见公主没什么安排便想离开。 赵玉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唇嗫嚅几下,最终还是开口道:“梁凡。” 梁凡不解回头,“公主还有吩咐?” “这几日少不了得跟蒙古国那边的大臣交涉,这里只有你会蒙语,你、你跟在我身边,随时帮我传话,顺便当我的护卫保护我!” 要说蒙语,这边境不可能找不到比梁凡更好的传话者,要说护卫,公主身边怎么可能缺少武功高强的护卫?这公主怎么就揪着他不放呢? 梁凡眼中的疑惑过于明显,赵玉珠不敢和他对视,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差点连刚刚嚣张的气焰都保持不住,咬了咬唇顶回去。 “看、看什么看?我就要你跟着我怎么了?边境才刚打了胜仗,死了那么多的将士,哪里还有什么闲人,你又不是没当过我的护卫,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不也是跟你——” 好吵。 梁凡回忆起那被迫和她相处的那段时间,只觉得耳边的聒噪声又重现了。 “草民领命便是。” 梁凡拱手打断赵玉珠的话,自觉地在一旁等着她。 “哼~” 目的达到,赵玉珠嫣然一笑,傲气地走在前头。 战事大捷又是新年,全军上下连着庆祝了三日,榆林城的百姓听到好消息,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热火朝天地过起年来。 若不是戚炎重伤,蒋棠留在后营照顾他不在大营里,将士们能把他们供起来庆祝。 “这会儿在军中,估计你的威望比我的还要高呢。” 之前带着蒋棠前去营中见过剩下的戚家军将士,得了蒋家救助的将士们热情得不行,场面一时难以控制,把蒋棠都吓住了,之后再也不敢去。 可将士们的心意她感受到了。 蒋棠嗔了戚炎一眼,“你就笑话我吧。” 先前她在将士们的热情感激下‘落荒而逃’,被戚炎嘲笑了好一会儿。 戚炎喂给她一粒饺子,羊肉馅的。 “他们那是一腔感激无处发泄,见了你当然激动,你就是他们的英雄。” 蒋棠咬下饺子嚼吧咽下,六婶的厨艺真是好,能把羊肉的膻味处理得一干二净。 “我才不当什么英雄,就是一介商人,给点粮食也不会伤我性命……他们十几岁离家当兵,在边疆一呆就是几年,大过年的,家里的亲人都盼着他们回家呢。唉——只希望边疆不再有战事,将士们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战争发起,不管是赢还是输,都会有伤亡出现,活着的人建功立业,死去的人… …只成了沙场枯骨。 戚炎见她愁苦起来,小脸都塌下去了,便放下筷子和蒋棠说了朝廷的计划。 “今上仁和,本想着战事劳民伤财,早有议和的想法,只是蒙古大王不愿,退回了玉珠公主议亲的提议……不过如今他就在我们手上,估计议和的事就好谈许多了,一旦契约成立,边境能安稳好久呢。” “真的?!” 蒋棠一听便高兴起来,两眼放光,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呀! 戚炎也跟着她笑起来,点头道:“嗯。” “那我们就能早点回家了,大半个月没见小七,我都想她了,不知道小七还有没有哭,有没有好好吃饭。” 蒋昭昭不高兴的时候就闷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吃饭,蒋棠担心女儿不喜欢呆在国公府,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才好。 离开江南时把女儿托付给国公爷,蒋昭昭哭得声嘶力竭不让她走,蒋棠还是狠心走了,说到底还是让女儿受委屈了。 说起女儿,戚炎也是十分想念,当初在江南匆匆度过了一段天伦时日,是最幸福的日子,直以为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如今真想回去抱抱那个小人儿。 “不用担心,父亲母亲那么疼她,定然会陪着她的。等大军回朝,军中安稳下来,我想陛下多要些假期,好好陪你和小七玩一玩。” 两父女分开了那么久,戚炎恨不得把那几年的缺失都补回来。 蒋棠和戚炎心中有了期待,等着回京的日子便好。 第72章 “小七……是因为我,才给女儿起了这个小名么?” 戚炎心中微暖,当年蒋棠执意要走,他心中万念俱灰,本以为两人日后再无交集,没成想六年后在京中重逢,还得了个宝贝女儿! 小七……戚炎的女儿。 “呃呵呵,”蒋棠笑得尴尬,眼神游移了几下,看向门外又看向房梁,就是不敢看戚炎。 戚炎心觉不妙,笑容渐渐收回。 蒋棠拿起茶杯喝水掩饰尴尬,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实情。 “其实……是因为小七属马……排行第七,所以——” 轰—— 戚炎脸色全黑,感情她当时真的全然没想起过自己! 自作多情还被拆穿,戚炎深邃的眼眸盯着蒋棠,带着丝毫的失望。 蒋棠还在尴尬,磕巴着解释道:“呃……当时、那时候也不会想到有再见面的一日,而且,谁知道你那么大年纪了还不娶啊……” 蒋棠越说越没底气,低垂着头脸都要埋进茶杯里了。 没错啊,他马上都要二十九了,谁家世子爷二十几岁还未婚呐,蒋棠以为戚炎早就成亲了呢。 戚炎气极反笑,行,偷偷生下女儿不跟他说就算了,如今还嫌弃他年纪大。 蒋棠抬起头看他不高兴了,试探地去牵他的手。 戚炎眼神扫过来,蒋棠把脸埋在他掌心里撒娇,“别不开心啦~” 倒不是真生气,只是有些失望眼前的女人曾经真心实意地想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她一撒娇,戚炎什么气都没了,摸了摸她的小脸问。 “生小七的时候,疼么?” 妇人生子犹如闯鬼门关,戚炎其实是在气那是自己不在她身边。 蒋棠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明明曾经那么疼那么疼,可是当女儿躺在怀中时,渐渐在眼前长大时,那些伤痛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疼也值得,上天给了我那么好的女儿。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你,有一瞬间想着,若是你知道小七的存在,你是会高兴还是失望呢?有了父亲,小七就多了一些保护她的人——” 可总是想着不该打扰他的生活,就一个人把那些苦都咽进肚子里。 蒋棠看着手中茶水落寂,“现在想来,在这件事上,我的想法确实自私了些,让小七缺少了父亲的陪伴。” 戚炎揽着她,“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嗯。”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成亲……” “什么?” 戚炎把人嵌在胸前,嘟囔了一句,蒋棠没听清楚,抬起眼睛看着他薄削的下颌线问道。 “回京之后,便成亲吧。” 蒋棠愣了一下,对哦,他们还没有正式拜过堂呢。 前两次,一次要嫁进武侯府,被戚炎阻止了,第二次在这儿说好了成亲,蒋棠又离开了。 蒋棠的终身大事,可谓是一波三折。 “嗯……” “嗯?”戚炎皱眉,怎么是这么个语气? “这次,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戚炎直接说道:“到时我派一只兵把国公府围了,谁也跑不了!” 蒋棠:“……” 谁家好人成亲喊军队围着家啊? 第61章 大王被俘,蒙古国朝中上下乱成一锅粥,众臣提议与大宋交涉换回大王,毕竟大宋早有议和的想法,用停战来换回首领是最划算的。 可大王子不这么想,一来主动求和有损颜面,二来可汗在王位上待久了,底下的几个子嗣未必没有异心。 大王子本以为他能等到父亲寿终正寝之后自己顺位称王,可如今,父汗似乎并没有传位给他这个大王子的意思,既然父汗并未指意某个儿子继位,若父汗就这样死在大宋,那么他作为大王子登基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当然,这想法不能在明面上提出。 不管如何,蒙古国的议和文书已经到了戚炎手上。 “要人的来了,你怎么看?” 薛力把议和文书递给戚炎,戚炎漫不经心地瞟了两眼,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薛力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介武将,谈判的事情我不适合。” 薛力见他一脸不想管的样子,笑道:“人家可指名道姓找你小子,你戚炎的名字恐怕蒙古国内上下都知晓了吧,嘿嘿,你这一把将人家大王打成俘虏,不知道有多少人记恨你啊——” “我可不管,这事儿就交给薛大哥和公主吧,我还在养伤呢。” 薛力父亲和镇国公幼时都在老镇国公底下习武,情同兄弟,薛力和戚炎关系也十分不错。 “嘿——你这小子仗着受伤就把这些麻烦事扔给我!诶诶诶去哪儿?!” 薛力眼睁睁地看着戚炎踏步而去,他还没说完呢! “回去换药——” 其实是和蒋棠说好了回京前再看一眼白狮…… 蒙古使臣前来议和,玉珠公主可不是之前那么好说话的了,大冷天的让使臣在门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唤人进来。 营帐内进来个壮硕无比的中年男子,身长八尺有余,所以看着并不让人觉得是脑满肠肥的人,只觉得此人该是多么地力大无穷。 来人走起路来咚咚作响,长得和蒙古可汗有七分像,只是比较年轻些,大王子恼怒赵玉珠的态度,愤愤不平地坐下,使臣心惊胆战地站在他身边,直到薛力将军出口询问来意。 “尊贵的大宋公主,我们大王子此程是专程来议和的,不知道能不能先让我们见一见我们的大王?” 说着便向前递过议和书。 赵玉珠没正眼瞧他,只慢悠悠地朝后面瞟了一眼。 梁凡无奈踱步向前接过,再递到公主跟前。 赵玉珠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和身边的薛力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驳回了对方要见可汗的要求。 “因尔等好战挑衅,我大宋将士死伤无数,若是这么简单地接受了你们的议和要求,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大宋国?要本公主而言,即使让他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见对方没有放人的意思,大王子心下高兴了一瞬,大宋公主的态度正合他意。 但面上依然装作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作势要和大宋对抗到底。 “宋的公主莫要仗着我父亲在手上就能口出狂言,随意斩杀一国首领可不是小事,这你们该清楚!戚炎呢?让他出来和本王子说话!” 对于可汗败在戚炎手上的耻辱之战,大王子内心还不能完全相信,一心以为这些瘦弱的中原人不可能打败可汗,一定是戚炎使了秘密武器,下三滥的玩意儿! 大王子面红耳赤地咆哮着,显得梁凡那边无比地气定神闲,毫不在意,赵玉珠听完梁凡的翻译,不屑地笑了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要求。 而就在此时,戚炎正和蒋棠共骑一匹踱步在护城山林中,开年之后就不再下雪了, 只是林子里还是有些阴凉渗骨的凉意。 蒋棠抱了抱六婶给她准备的汤婆子,还是觉得有点冷。 戚炎低头见她的小动作,伸手向后拽过披风裹住她。 “冷?” 蒋棠摇摇头,“还好,不算很冷,”好多年没来这里,不知道当年那只小狮子长成什么样子,“它们还认得我们吗?” 戚炎见她一心想着狮子,觉得可爱,笑了笑带了点炫耀的意思说:“这几年我常来,肯定还记得我!” 蒋棠抬头瞪他一眼,不就是仗着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她久么,哼! 戚炎见她恼怒,便说了些她会高兴的。 “那小子去年春日就寻到媳妇儿了,两只大狮子霸占了那一处山岩,过得可滋润了。” 蒋棠对它还是停留在幼崽的印象,刚刚还遗憾它长大了不可爱了,听戚炎这么一说又期待起来,“搞不好都有小狮子了呢。” 大雪融化后滋润了土地,地面总算不再干裂了,只是新草还未长出,林中的植被稀少,斑秃的地面不见其他活物。 蒋棠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天时不好所有的生灵都难以生存,这一路上连兔子都不见一只,白狮们还活着吗? “咱们快点吧!” “嗯。” 还是当年那块大岩石下,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白狮的踪影。 蒋棠担忧地四处看着,难道它们真的没能逃过旱灾么? “或许只是换了栖息地。” 戚炎安慰她,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在离大岩石一里远的一处山岩下的浅洞中找到了两具白狮的尸体,不像是死了很久的模样,可能就是这两日,但尸体早已冻得发僵,依然能隔着皮肉看见腹中的肋骨,干瘪的腹部。 “是当年那只小狮子么?” 蒋棠分不清两具尸体哪一只才是她见过的白狮幼崽,戚炎伸出一臂环住她,无声地安慰。 “嗯,头上有灰纹的就是。” 第73章 灰纹狮子身体覆在母狮子身上,把母狮子护在自己和岩石之间,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母狮子。 可最终两小只都没有逃过饥饿和寒冷。 这两年收成不好,连人都有饿死冻死的,何况是动物,蒋棠眸中闪过悲凉,只是半年未见,就成了这样的局面,戚炎亦是唏嘘。 “我们埋了它们吧。” 戚炎也有此想法,便挖了两个土坑,刚挖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隐约有细微的呜咽声。 他停下动作凝神细听,真的有! “戚炎,狮子那里有声音!” 蒋棠也听到了,两人走近死去的白狮身边,伸手拨开母狮子才发现——一只小小的新生白狮! 或许是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才让这看着还未满月的小崽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呜咽着求救。 “是它们的孩子!” 蒋棠惊喜地叫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幸好!幸好他们来了。 天气还很冷,没了父母的庇护,这小家伙肯定活不下去,蒋棠决定把它带回去看能不能救活。 她把小狮子抱在怀里取暖,小家伙闭着眼睛在蒋棠怀里发着抖,连呜咽的声音都变弱了,只有粉红色的鼻头细细地还在呼气,看着虚弱得很。 蒋棠心中一片怜惜,看着这小生命就想起女儿小时候。 戚炎迅速挖好坑把死去的白狮子埋葬好,便驾着马带着蒋棠和小狮子回城了。 六婶见刚出门的两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地问起:“不是说去看狮子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哪里来的小猫?” 小家伙实在是太瘦小了,六婶都把它认成小猫了。 蒋棠顾不得回答六婶的问题,急忙把怀里的小东西放到坑上暖着,一边拜托六婶道:“麻烦六婶取些羊奶来,这小家伙估计饿坏了。” 戚炎帮蒋棠取下披风挂好,便坐到她身边照看小狮子的情况。 蒋棠一心想要把它救活,脸上一片热切,戚炎看着小狮子的情况实在不好,怕她之后伤心便让她有心理准备。 “耽搁得太久,或许……” 蒋棠眼睛没离开过小狮子,“我知道,”她摸了摸小狮子的身体,已经比在山岩下刚救出来的时候要好多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尽力就好。” “嗯。” 六婶很快就端来了一碗羊奶,走近了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猫而是白狮,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们捡回来的。 蒋棠试图用勺子给小家伙喂奶,可是小家伙虚弱得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喂进嘴里的羊奶全部溢出来。 “怎么办它喝不了!” 蒋棠急得冒汗,戚炎也没有办法,只能劝着:“已经够了芝芝,我们救不活它。” 六婶在一旁看着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嗐,姑娘别急,这小崽子看着还没满月,用勺子是喂不了的,得这样——” 六婶说着便拿来一团棉花,用羊奶沾湿了掰开小狮子的下颌把棉花团塞进小狮子的嘴里。 “哟!果然是刚出生不久的,还没长牙呢。” 蒋棠见六婶有经验,便让出位置给她,立在一边打下手。 “等棉花团里的奶汁慢慢地渗进小崽子肚子里,腹中有了食,力气回来了自然就活了,婶子年轻时是帮主人家养看门狗的,我爹就是这样养大那些没了母狗的小崽子的。” 六婶一遍一遍地换着小狮子嘴里的棉花团,一手还不停地在它颈下胸前按压着。 过了好一会儿,果然看见小家伙的前肢抽动了一下,嘴里也开始慢慢地吞咽吮吸起来。 “救活了,六婶真厉害!” 蒋棠简直看天神般崇拜地看着六婶。 戚炎看着有希望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刚好薛力将军使人来找他,打了招呼便走了。 小狮子慢慢地吮吸着羊奶,渐渐有了生气,蒋棠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捋着小家伙脑袋上的白毛,心里很是高兴。 “姑娘救活它打算怎么办?这野兽崽子一旦沾染上人的气味,大狮子就不会再接受它了。” “啊?” 六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蒋棠呆住,她也不知道,而且小家伙的父母都已经死掉了。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把小狮子救活,就养着它到回京前,到时候把它放回山林离去,让它自己找到狮群生活,可六婶这么一说…… 这可怎么办? 第62章 没过几日,饿成小猫样的狮子崽崽在六婶的喂养下活了过来,还讯速地度过了适应期和蒋棠亲热得不得了,每时每刻都缠着她要吃食。 六婶帮着挤羊奶,本来这头母羊下了羊咩却没养活空有一腹的奶水,没想到狮子崽崽这么能吃,到最后两日母羊见着六婶都哆嗦。 狮子崽崽恢复了精神之后满屋子乱窜,拱翻被子撞到杯子,把六婶收拾好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调皮得六婶直追着它打。 小崽子调皮,偏偏见了蒋棠就亲热,蒋棠和戚炎进屋就发现那没牙的猛兽正在啃咬桌脚,嗅到蒋棠的气味后马上转过方向朝人蹦过来,圆圆的小耳朵一弹一弹地十分讨人欢心。 蒋棠把赖在脚边的小东西抱起撸毛教育,“不是说过不能捣乱吗嗯?再调皮就不给你奶喝,反正院子里的母羊的奶水都要被你喝光了。” 小狮子听不懂,小狮子只会撒娇,喉咙中发出一阵沙哑的呼噜声,跟他可爱呆萌的样子一点都不配。 戚炎睨了一眼蒋棠怀里爪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小兽,好歹是猛兽,竟然这么粘人,瞧不起,哼! 这小东西把爪子放哪儿呢?!! 小狮子的爪子刚碰到蒋棠的前胸,命运的后脖颈就被戚炎提起来,戚炎不爽地盯着眼前沙哑咆哮的小东西,不顾它挣扎就把它摁在胳膊上。 这小东西跟它老实的爹一点都不像。 六婶看了一眼满是涎液的桌脚,无奈地道:“要长牙了哩,叼着东西就不松口,有劲得很。” “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这野兽?眼下是救活了,它就这么一点儿,要是放回野外可活不下去啊。” 蒋棠也犯了难,相处了这么几日总是有感情的,她舍不得。 “带回京去。” 反**中还有几个空院子,这小崽子这么能闹腾,增添点气氛也好。 “真的?!”蒋棠喜出望外,这下不用和小家伙分开了,女儿看见肯定高兴。 六婶见着两人脸上的喜色,试探着问道:“是……要回京了?” “嗯。” 戚炎把小狮子放在炕上,简短地应了一句。 六婶脸上不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女子总比男子心思要细腻一些,蒋棠两次来到边疆都是六婶照顾她,心中早就生了情谊,这会儿同样不舍分开。 他们这一走,这后营就又冷清了。 “您和秦伯在边疆操劳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不如秦伯伯和六婶跟我们一起回京去,让我们这些小辈好好孝顺您。” 秦伯夫妇二人为了将士们救死扶伤,两人又没有孩子,他们合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晚年才对。 六婶听着蒋棠的提议脸上一愣,心中一暖,马上又释然了。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婶子出生在这里,也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了,离不开了。就是苦了老头子,陪我在这儿过了几十年,我留在这儿还能帮他熬药打打下手……如今不打仗了,夫人若是得空了,带着小七小姐来看看边疆这儿的风光,也让老婆子看看小七小姐可好?” “可是——” “芝芝,人各有志,秦伯六婶习惯了这里的水土,不会轻易离开的。” 戚炎早就有想法把秦伯和六婶接回京中去,可劝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便知道他们一心要留在榆林城,之后就没再劝过了。 蒋棠觉得遗憾,但也没法子,只好尊重两老的决定,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大军整顿好待命回京。 秦伯和六婶把军队送到城门处,秦伯叮嘱戚炎路上不能奔波,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尽量别颠着。 戚炎无奈笑道:“我会注意的秦伯,您这几日跟我说好几次了。” 真是耳朵都起茧子了。 秦伯面上严肃,知晓他不会听话,早就在出发前就跟蒋棠说过了路上的注意事项,相信蒋棠会看好他的。 秦伯算是看出来了,没人能治得了戚炎,除了蒋棠。 “夫人放心,婶子身体好着呢,一定等着您和小七小姐来看我。将士们夫人也不用担心,还有费将军在这儿镇守着呢。” 费群…… 蒋棠正和六婶说要保重身体,听见费群的名字眼神一顿,随即垂下眼皮点了点头。 昨日在后营中,她和费群将军不期而遇,对于当年费群将军隐瞒了蒋家的求救信息没能回头营救蒋家一族的事,得知真相时,蒋棠一开始有怨恨和不甘。 第74章 若是,若是戚家军当年回头了,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再见之前,她对费群将军的心情很是复杂,可当她看见那个满面沧壑的男子时,所有的不甘和怨恨竟渐渐消散了。 听戚炎说他决心一辈子镇守边疆,一步不离,也不接受朝廷的封赏。 他……是在惩罚自己吧。 费群见了蒋棠便惊住,而后便慌乱得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口中张合好几下都没能说出话来。 见他黝黑的脸上全是羞愧,年过四十的汉子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蒋棠呼出一口气。 “蒋,蒋姑娘,我——我来找世子谈话,马上就走——”费群深知蒋棠不会想见到自己。 说完便掠过她,快步离去。 “费将军!” 蒋棠转身喊住他,费群听到声音顿足在廊下,不敢回头。 “当年之事,我已放下,要说导致蒋家灭顶之灾的始作俑者,该是勾结水寇的武宏才对,请费将军莫要再谴责自身了。” 费群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被原谅的一日。 两人一时无言,廊下安静得出奇。 过了半晌,费群才转过身去拱手对蒋棠行了个大礼又转身离去,这是他的罪孽,他必须偿还。 听六婶的话,估计费群将军真的决定不离开边疆了,蒋棠在心中叹气。 思及此,蒋棠握着六婶的手告别,“婶子珍重,我们回去了。” 六婶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好好,快上马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玉珠公主乘凤驾,邀请了蒋棠同乘路上解闷,戚炎跨步上马,下令出发,长长的军队便朝着京城的方向移动而去。 这一趟可谓轻松,日头逐渐暖和,山林田野之间变了好光景,蒋棠除了时不时注意戚炎的伤势之外,其余时间就是陪陪公主说话解闷而已。 “唉,多亏有你在,不然本公主这一趟不知道有多憋闷,来时就没人陪我说话,可无趣了。” 而且那是她一心准备和蒙古国议和亲事,心中没一刻是开心的。 蒋棠笑笑,“公主明明有那么多随从,怎么会憋闷?” “那些呆头呆脑的奴才懂个什么?就知道一味附和我,还不如别个直来直去的人来得有趣。” 说着便撩开凤驾的车帘看向外面的春景,顺便瞄了几眼车外的‘别个’。 见人看过来,赵玉珠抬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落下车帘子。 骑行在马车旁的梁凡:? 蒋棠眼尖别见自家义兄,在军营这段时间总是见义兄跟在公主身边,虽然公主看起来傲慢,阿兄看起来无奈却纵容,蒋棠直觉两人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我家义兄江湖行走多年随意惯了,不懂宫中规矩,这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公主?” 蒋棠问得试探,这几日她和公主同坐一车,感受到公主虽有几分傲慢却并不跋扈,了解玉珠公主性子才敢这么问的。 “他?” 赵玉珠听到蒋棠如此问,下巴一抬就是瞧不上梁凡的样子。 “那呆头鹅可真是气死我了,喊他陪着本公主见蒙古来使都不肯,要不是我用公主的身份命令他,估计他早就跑了。” 明明今上派来了的来使就会蒙语,可赵玉珠偏要梁凡陪着,嘴上埋怨的语气,瞧着脸上却是得意的浅笑,不知不觉地手上又要去撩开车帘子看向外边的人。 蒋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芝芝可是闷了,要不要出来骑会儿马?” 梁凡见车帘子频繁被掀起,便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可惜口中关心的只有蒋棠,公主自有宫人关心,哪里还需要他。 赵玉珠恨恨地甩下帘子,“骑什么骑,外面风这么大,你想冷死你家妹妹啊?” 真是名副其实的呆头鹅! 蒋棠见状浅笑出声,“殿下息怒,我代阿兄向您赔罪。”蒋棠从车中的茶几上倒了杯茶水递给赵玉珠,这凤驾颇大,宽敞得很,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赵玉珠接过一口喝尽才顺了气,“本公主才没有生气。” 期间戚炎派人来问前方有一处平原,公主是否需要停车休憩,正好能停军修整一下。 “嗯,便在此处修整片刻吧。” 小兵得了消息还不走,隔着车窗递进来一个瓷瓶。 “这是给夫人的清心丸,说是怕夫人晕车,将军吩咐我过来。” 蒋棠道谢接过,小兵回到前头复命。 路上总会颠簸,蒋棠确实有些精神不济,服下清心丸之后只觉得灵台顿时清明了许多。 赵玉珠看向蒋棠,眼神中带了点羡慕,“若是我也能 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蒋棠笑了笑问:“殿下……是怎么看待我家阿兄的?” 赵玉珠惊讶她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本还想否认一番,提起的气却又散了去。 “明明其他人都能看出来,怎么他就那么愚钝?” 赵玉珠一手杵着下巴叹了口气,平日不可一世的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一丝气馁。 蒋棠见公主没有否认,本来想为梁凡多说点好话,可又听见赵玉珠说道: “就算他懂了我的心意又如何,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事情。” 蒋棠将要出口的话停在嘴边,听着赵玉珠继续说道:“你可知我堂堂一国公主为何会来边疆,除了代表大宋和蒙古议和之外,若是议和达成,我便要成为蒙古国中某位王子的王妃,来维持两国邦交——我的亲事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公主本意是来边疆和亲的事,蒋棠是知道的,可如今蒙古国败了,大汗也在他们手中,该另当别论才对啊。 “如今打了胜仗,难道还要牺牲公主的婚事换来和平?” 赵玉珠嘲笑她的天真,“我即使不是与别国和亲,也会在朝中大臣里挑一个驸马笼络臣心,公主都是这样的命运。” 想当初她和戚炎差点被指婚不就是因为皇爷爷想把戚家军和皇家捆绑在一块儿么? 要不是戚炎抵死反抗,也没有她们今日坐在一起谈话的事儿了。 蒋棠抿唇不再说话,她想法确实太单纯了,只想着有情就能在一起,明明自己和戚炎之间都经历了这么多波澜。 马车缓缓停下,戚炎吩咐副将安排好大军就地修整,便过来找蒋棠。 戚炎把人扶下马车,“可有头晕?我陪你到河边走走吧。” 戚炎关切地问着,蒋棠摇了摇头。 “吃了药好多了。”蒋棠不想耽误大部队的行程。 随即宫人伺候着公主下马车透透气,赵玉珠一下车,梁凡就主动跟在她身后,这段时间在边疆总是被她指使着做这儿做那儿的,都形成习惯了。 赵玉珠瞪了梁凡一眼,快步向别处走去,不想看见他! 这公主殿下怎么又生气了? 梁凡在心中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跟了上去,免得得罪了这公主大人。 戚炎见两人气氛明显不对劲,于是询问地看向蒋棠。 “他们这是?” 蒋棠把刚刚马车上的事和戚炎说了,戚炎挑眉看向远处你追我赶的两人,心下了然。 “也不一定。” 男人最懂男人,公主未必是单相思。 至于他们两人能不能成,戚炎并未话心神想过。 大军就地起锅做饭,蒋棠晕车有些没胃口,并未吃多少, “刚刚经过的山间有一处果林,我让人掉头去摘点果子回来吧。” “别,我吃点药就好了,别耽误了军队的行程。” 戚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才行军几日你就瘦了,如此吃不下饭,等回到京中,你不得饿成皮包骨啊。” 蒋棠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也就还有不到十日的路程罢了。” 拗不过他,戚炎还是让人回头摘了点野果子回来,好在林子不远,骑马来回一趟并没有耽误大军的步伐。 补给过后,军队重新出发,赵玉珠瞧着两人蜜里调油的样子,频频失神。 要是她也勇敢一回…… 行军半个月,终于回到了繁华的京中。 边关大捷早就传遍了全国,班师回朝路上挤满了京城百姓,个个都想瞧一眼传说中小房子那般高壮的蒙古大汗。 还有英明神武的大将军! “镇国公世子果真英勇啊,连蒙古佬的大汗都能生擒,武功盖世啊!” “可不是,听说蒙古大汗打个喷嚏都能吹到一面墙呢,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啊?” “真的假的?那还是人吗?” “别管真假,待会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被咱们国家的大将军拿下了,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百姓们津津乐道,人们总是爱慕强者,押解大汗的军队经过之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一个传一个,爱热闹的京城百姓拖家带口地来到大路上看热闹。 第75章 无数闺阁女子也不再矜持了,半羞涩半大胆地瞧着前头的戚世子。 悍马高大,威风凛凛。 戚炎目不斜视地骑马经过,引起阵阵欢呼,所到之处的女子纷纷朝他抛来鲜花香帕,香得戚炎和他的马都打了好几个喷嚏。 蒋棠探出车窗看见戚炎的窘态,不小心笑出了声。 戚炎耳力好,听见这一声笑便回头睨了她一眼。 柳慕容故意空出这一日订了茶楼,就为了看戚炎带兵回来,看见浑身挂满各种颜色香帕的兄弟一路被起哄,惹得他哈哈大笑。 “嘿!没想到戚炎这小子也有这一日啊哈哈——” 经过京城事变之后,镇国公府便有了式微的迹象,如今又重新回到各路人的眼中。 赵玉珠和戚炎要进宫复命,还不能回府,所以蒋棠和梁凡就先行去了镇国公府。 蒋棠下了马车就急急地走向镇国公府的大门,刚刚在马车上她就看见了小七在府门前翘首以盼。 她是真想女儿啊—— 蒋昭昭原本被嬷嬷抱着,见娘亲下车便忍不住要哭,双手朝着蒋棠伸去。 “娘亲——呜呜——娘亲” 蒋棠鼻子一酸,连忙从嬷嬷手中接过女儿抱在怀中,“小七——娘亲回来了,不哭了啊。” “呜呜娘亲——” 蒋昭昭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实在是想念娘亲得紧。 从去年十一月分开,到如今二月份,三个多月了。母女俩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蒋昭昭委屈得不行,小手抱住蒋棠的脖子不放,怕一放手娘亲又要离开。 梁凡见两人哭得收不住,便开口分散小七的注意。 “小七就只想念娘亲,不想舅舅么?” 蒋昭昭这才抬头看见娘亲身后的舅舅,呜呜地喊了声舅舅,脑袋马上贴回她娘身上,一刻也不愿分开。 梁凡无奈地瞅了两人一眼,国公夫人见此情景,也有些动容,“快快进屋吧,外头还冷,别冻着了。” 戚镇本来修养在家中的,这几日都得上朝商议如何处置被押解回京的蒙古大汗,是以此时他不在府中。 一行人进了屋中,聊起这几个月里的事。 第63章 短短几个月里,不仅边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的风向也变了。 原本元乾帝念在镇国公府一家军功厚重,戚镇御下不力,戚二爷暗中参与三皇子的谋逆一案中,导致戚镇职位被撤赋闲在家中不得参与朝政。 戚镇——国公爷虽然整天摆弄字画,观鸟赏花,嘴上说乐得轻松,但心中总是惆怅,为了朝廷拼命了半辈子,最后竟落了个监守自盗的下场。 镇国公府着实沉寂了好几年。 可自从边疆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元乾帝喜不自胜,大军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嘉奖了镇国公府好几回。 因为此程戚炎还成功俘虏了蒙古国的大汗,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如何处置一国首领可是大事,轻易不能下定论,所以元乾帝便频频召集大臣进宫探讨。 以戚镇为首,柳相公在内时常被皇帝留下单独面圣,颇有重新重用镇国公府的意思。 城中有点子眼线在宫内的大家族纷纷态度热络起来,每日都有帖子邀请国公夫人赴宴,国公府再也不是以往那门可罗雀的样子了。 这不,家中有女儿的打听到戚炎尚未娶妻,这段时间没少带着家中未出嫁的女眷在戚家晃悠,蒋昭昭还在家中呢。 来客见了就开始迟疑了,怎么戚将军有个五六岁大的女儿? 是啊!可迟迟不见有适龄女子出现在府中啊,估计就是外头不入流的女子生的外室女罢了。 男人嘛,一时没忍住在外头留了种很正常。 就算认祖归宗也就是个丫头片子而已,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儿一众夫人安心了,还是不死心地带着闺女前来‘探望’国公夫人。 蒋棠抱着小七进前厅时,就看见一位夫人带着自家两位闺女坐在一侧,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蒋棠哄了一路才哄好女儿,蒋昭昭眼睛还红着呢,看见前厅的几位夫人小姐顿时脾气 就上来了,当众板起脸色。 “哼!” “小七有娘亲!这就是我娘亲,是我爹爹的妻子!” 蒋棠一时愣住,国公夫人尴尬地给她解释:“……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夫人和两位小姐,今日特意过来邀请我们去府上的和春宴,我年纪大了不爱出门,想着你们快回来了,到时候夫妻二人带着小七一起去——” 两位刚挤进京城贵女圈子的小姐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家母亲——不是说戚将军尚未成亲么? 蒋棠听到此处面色一冷,一手安抚表情凶凶的女儿,眼神都没看去。 “将军身上有伤尚未恢复,军医嘱咐静养,怕是不能赴贵府的宴了。” 厅中三人尴尬不已,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 “是是,世子一路上定是辛苦,该好好养伤才对,今日是我们唐突了。” “世子归家,府上一定繁忙,咱们就不打扰了。” “哪儿的话,着实是我们招待不周。” 国公夫人忙帮着打场面话,侍郎夫人识相地带着女儿匆匆离开。 国公夫人让身边的嬷嬷前去送客,才回头和蒋棠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情。 “这么说国公爷不在府上,在宫中面圣呢。” “是啊,也就是你们任性不懂事,早跟你们说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带着小七回府中定下来。你瞧瞧今日这乌龙事!小七都要扑上去咬人了。” 蒋昭昭骄傲地一抬小下巴,这几日她可没少吓退这些夫人小姐,那侍郎夫人也真是的,也不先打听打听她蒋昭昭的威名,她可是要帮娘亲守住爹爹的! 梁凡在一侧捏了捏蒋昭昭神气的小脸,“干得漂亮!” 梁凡不喜国公府的人,可既然蒋棠一心认定了戚炎,他决不允许有人抢走妹妹的丈夫。 “嘻嘻嘻——” 蒋昭昭从她娘怀里挣扎出来转扑到她舅舅身上,“沉了。” 这小姑娘没见几个月长了不少肉啊。 “哪有~我想舅舅想得都吃不下饭呢!” 这话说得,全屋的人都无奈地看着这爱撒娇的小姑娘,自从她来到这国公府,全府的人哪个不宠着她,就连她掉一根头发都紧张不已。 蒋棠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确实长大了,她就抱了这么一会儿手臂就隐隐酸痛。 国公夫人再次提起两人的婚事,蒋棠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等我处理好江南那边的商务,再考虑吧,如今也不急这一时。” 国公夫人拗不过他们,叹气道:“就等你们决定好吧,成亲不急,可总不能两夫妻天各一方啊,你……是如何打算的?” 国公夫人傲气了半辈子,如今变得强势不再,她虽然不想要一个商人儿媳妇,可蒋棠为了戚家做了这么多,她哪里还有脸提要求? 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接受啊,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蒋棠能回镇国公府来,不然日后成亲她还留在江南,偌大个国公府连个女主人都没有,那、那叫什么事儿嘛? “等和邱掌柜规划好了,时机成熟的话我想把总部帮到京城来,我让江南那边的人接手家乡的商务,不时让人回去巡视查看即可。” 国公夫人脸上一喜,“当真?” 这就再好不过了。 “嗯。” 蒋昭昭又回到了她娘亲身边兴冲冲地问道:“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和爹爹分开了?” 蒋棠也笑,“嗯。” 国公夫人高兴得眼角都湿了,“好好好,你们能团聚就再好不过了,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下面的人收拾得怎么样了。” 梁凡拒绝了国公府为他安排的小院,执意要回到蒋家在京城的商务馆中。 天色已黑。 “阿兄今夜先好好歇一歇吧,明日我再去馆中与你会合。” 梁凡点头应好,临走前问道:“真决定好了?” 蒋棠知道他问的是她决定留在京城的事情,缓缓点了点头。 “我想在这里和戚炎一起生活,就像我以前答应过他的一样,我在家中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边等他从战场上归来。” 梁凡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大掌抚了抚她的头顶。 “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去做吧。” 阿兄大手温暖有力,蒋棠眼眶微红,即使她当了娘这么久,也就只有阿兄一如既往地把她当做妹妹爱护。 这些年若是没有梁凡在背后支持她,蒋棠不可能把蒋家商务恢复到这个地步。 蒋棠目送梁凡举步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一阵心酸。 “好了不许再看了,我会吃醋的。” 蒋棠转身,看见戚炎就站在她身后,抿着唇不知道观察了她多久。 她不自觉笑开,“戚炎,你回来啦!” 第76章 戚炎跨过门槛走到她身边,“嗯,舅兄怎么不留在家中,这样显得好像我不待见他似的。” 虽然他确实不待见梁凡,谁让他老是想着带走蒋棠。 蒋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真留下你又不高兴了,我真怕你们会在府中打起来,两个幼稚鬼……” 两个大男人可谓是水火不容。 “只要你不走,我就不与他计较。” 牵起身边人的手往回走,戚炎十分‘大度’地说道,蒋棠好笑地摇摇头,在内心叹了口气。 义兄,估计没办法面对国公府的人,要不是为了她,估计连国公府的门都不愿意进吧。 晚间戚炎和国公爷商讨完如何处置大汗的事后,便迫不及待地蒋棠和女儿身边。 听完女儿的光辉事迹之后,露出了蒋小七一样的骄傲神情,“小七真棒,就该这样,我们女儿可是有正经爹娘的人,可不能让那些阿猫阿狗看轻了去。” “对!我可不能让别人抢了我爹爹去。” “行了行了,大家都知道你厉害了好不好,很晚了赶紧歇息吧,不是说明日要早起去看小狮子么?” 蒋棠真是服了这两父女,说得自己像个香饽饽似的。 蒋昭昭赶紧跳到床中央躺下,左侧是娘亲右侧是爹爹的感觉真好啊! “嘻嘻,爹爹和娘亲都在~” 戚炎掀开被子的动作一顿,和蒋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愧疚。 蒋棠侧躺着,一手牵起女儿的小手安抚,“咱们一家以后都在一块儿好不好~” 戚炎大掌拢住母女俩的手,紧握在一起。要说亏欠,戚炎亏欠两人最多,还让蒋棠和女儿为他担心受怕。 “咱们一家三口一直都在,不分开。” “嗯嗯!” 蒋昭昭笑得嘴角都是蜜,幸福得晕乎乎的,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她得到爹娘回来的消息后就一直盼着,今日都没有午睡,早就困得不行了。 “好梦,我的宝贝。” 蒋棠亲了熟睡的女儿一下,她亲女儿,戚炎就亲了下蒋棠的额头,“你也是,我的宝贝。” 戚炎看着身边最重要的两人,只觉得没有比眼下更圆满的了。 守着女儿和蒋棠都睡熟了,戚炎才缓缓闭上眼睛睡去。 翌日,蒋昭昭一大早就醒来了,比蒋棠和戚炎都醒得早,赶紧收拾一番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白狮幼崽。 “哇——好可爱呀!” 蒋棠把小白狮暂时安置到了之前她住的偏院处,小白狮在屋子里困了好久都没见到熟悉的人来陪她玩儿,早就在屋内闹腾得不行了。 爪子抓得门板上全是抓痕,一看见蒋棠就往她腿上扑,嘴里嘶哑地嗷嗷叫,两个月的小白狮和小狗差不多大,毕竟是猛兽,府中的人都有点惧怕,偏偏蒋棠两母女一点都不憱,还把这猛兽抱在 身上。 下边的人没有不敬佩蒋棠的。 蒋昭昭连最爱的小马驹都不去看了,眼里只有软萌软萌的小白狮,伸手就要往小白狮脑袋摸去。 春晓制止,“小小姐当心,这野兽会咬人!” 会咬人啊?蒋昭昭立马停住了动作,蒋棠学着戚炎的方法提着小白狮的后勃颈,于是就看见了和它爹一样的反应。 被拿捏住后勃颈的小兽四肢蜷缩着不动,舌头不自觉地露出一截,简直比它爹小时候还呆。 “没关系的,小七轻轻地摸一摸就好。” 见娘亲都不怕,蒋昭昭慢慢地碰了碰小白狮的后背,摸到一手软乎乎的毛发。 小女娃眼睛亮晶晶的,手感真好啊—— 然后就放开胆子撸了一把小白狮的脑袋,她身上有蒋棠的气息,小白狮亲热地用舌头去追蒋昭昭的小手。 “哈哈哈,好痒啊——” 第64章 “呀!玩得这么开心啊!” 来人一进院子,满院的人就跪了一地,这才回京第二日,玉珠公主就找上蒋棠了。 蒋棠赶紧带着女儿行礼。 “都起来都起来,每次出宫都这样,所以我才懒得出来见人的。” 玉珠公主半不耐烦的,上前蹲在蒋昭昭跟前笑道:“你就是戚炎的女儿蒋小七?” 赵玉珠内心偷笑,戚炎的女儿姓蒋,真是让蒋棠能耐住了。 蒋昭昭这几个月被国公夫人教导京中的规矩和礼仪,见了皇家的人不能随意亲近,得先行礼。 小女娃像模像样地行了个万福礼,“回公主殿下,我是蒋小七~我的父亲是叫戚炎,还有我的娘亲叫蒋棠。” 回话的时候一家三口都介绍了一遍,一个人也不能落下。 她一脸认真,因为第一次见公主而紧张抿起的小嘴红嘟嘟的,一心还在小白狮那里,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脚边打转的小狮子。 赵玉珠看着这张与蒋棠无异的小脸,心生喜爱,戳了戳她的小胖脸后笑着说:“嗯——真乖,想不想进宫里玩啊?” 进宫里玩? 蒋昭昭抬头看向娘亲,她心里好奇宫中长什么样子,但是也知道一般人是不得随意进宫的。 “公主这是?”蒋棠发问。 “本公主是替父皇传话来的,蒋家支援边疆将士有功,父皇欲当面嘉奖” 这可真莫大的荣幸,蒋棠忙不迭应下来,要是能得到皇家的恩赐,那她日后恢复蒋家的商业宏图就更容易些了。 赵玉珠传完了话后不经意地朝四周看了看,“你那义兄呢?不在?” 传话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她堂堂一个公主来做,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舅舅在蒋家小楼呢~”这个漂亮公主原来是来找舅舅的呀,蒋昭昭清脆地开口,“舅舅不喜欢爹爹的家,所以就不住这里了。” 赵玉珠虽然知道一点蒋家和镇国公府之间的旧事,但也不是很了解,听闻此言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儿?” 蒋棠笑了笑没回话,只说: “我正要过去那边呢,公主可要与我一同前往?” “好啊!” 蒋昭昭得了好玩的小狮子就不愿意出门了,只有蒋棠和赵玉珠前往。 此时正是杂役百姓出来采买的时候,市集上人来人往的,等到了蒋家小楼,就更是喧闹嘈杂了。 “可以啊蒋棠,这比以前王叔的望月楼还要热闹呢!” 公主夸了一句,她没带宫人出来,也没穿宫中的衣裳,不然肯定乌央乌央地跪下一地人。 “比不上煜王殿下的才能。” 蒋家小楼,是蒋棠在东市大街上购置的小馆,占地足有百丈,甚是宽广,是之前三皇子名下的赌坊,前不久解封。 邱全掌柜替她物色过后,送信问过蒋棠意见,蒋棠没多犹豫就让邱全买下来。 如今已经成了人来人往的蒋家小楼,主要经营布料,首饰,以及地方物仪,甚至连塞外胡物也不少。 “公主。” 梁凡本来在指引下面的小工把货物摆上货架,转头就看见赵玉珠出现在大堂中。 这公主怎么又来了? “哼。” 两人之前的别扭还没过,赵玉珠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 蒋棠也是第一次来蒋家小楼,邱全不愧是煜王带出来的人,小楼内改造得完全没有赌坊的样子了,反而多了几分典雅贵气。 全楼上下都修了一番,楼上还设了雅阁,不愿意挤在大堂的人还可以进雅阁赏茶,自有女工递上册子讲解,任君挑选,看上的货品再叫人拿来瞧瞧即可。 蒋棠很满意,这比她预想中的商务馆要精致得多。 “邱伯辛苦了,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蒋棠十分感激。 “呵呵,东家言重了,公主,东家,大堂人多口杂,不如上楼坐着谈?” 邱全半弓着肩背,引着几人往楼上去。 赵玉珠看着名录册子上的货品,不禁感叹。 “真行啊,你们居然连外域的东西都能弄到!” 她感叹蒋棠的大胆。 蒋棠亲自煮茶,闻言笑了笑道:“公主放心,都是大宋四周附属小国的物仪,都是朝廷允许贸易往来的货品,走私犯法的事蒋家是不会做的。” “那也不得了啊,虽然我知道你们蒋家是靠水路生意发家,能弄来国中地方的产品,可去外域的路可不好走——我可没见过京中哪家商户的东西能有你这儿的全。” 这也是蒋家小楼在这么短时间内在京中出名的原因。 “多亏了阿兄啊。” “啊?为什么?” 赵玉珠惊讶,梁凡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她一直以为他只是长得高大些,武功好些而已。 “阿兄是漕帮的人,漕帮又和马帮多有合作,所以人脉牵连很广,多亏了阿兄帮我引线,我才开通了四周邻国的商路。大宋有的他们没有,他们有的,大宋未必见过,算是互为互利,各取所需吧。” 第77章 赵玉珠看向对面从容喝茶的人,一双利眼没离开过货品册子,好像别人口中谈论的不是他一样。 “……还挺能干的。” 赵玉珠低声称赞了一句,她听说梁凡是蒋家义子,到了蒋家没多久就遭遇了蒋家灭门的事件,居然还能混到这个位置,不得不承认,那块木头确实有本事。 木头抬眼看向公主,公主刚刚居然夸他了,好像还是第一次。 见那人看过来,赵玉珠心慌了一瞬,马上又抬起下巴娇声喝道:“看什么看!看你的册子去!” 真是跋扈的女人,梁凡知道自己不得赵玉珠的青眼,说了句去忙就离开了雅阁。 梁凡一走,赵玉珠也没了看册子的心思,先前她问过他愿不愿意进她的公主府,以她的财力地位,养他一辈子不是问题,可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害她气了一路。 “阿兄总是闲不下来,他是漕帮总督身边的人,本来就很忙,还要抽空帮我稳定商务,要不是他一直支持我,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蒋棠说完回头看见赵玉珠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斟酌几下才道:“阿兄过几日就会回江南去,公主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就尽快说吧。” 赵玉珠想说啊,可人家根本没看上她,想她堂堂一国公主,第一次亲自开口要人,居然尝到了被人拒绝的滋味。 切,谁稀罕啊!多的是人想进公主府呢,不缺他一个。 赵玉珠撇撇嘴把那木头抛之脑后,重新看起了名册。 “算了,不说他了……这几样东西还挺有意思,本公主要了!” 公主出手大方,一挥 手就点了楼内的几样珍贵摆件,几乎把蒋家小楼的镇店之宝都清空了。 蒋棠亲自盯着人打包好货品,这可是公主要的东西,出了纰漏可就罪过了。 “手下的人没个轻重,麻烦阿兄帮我跑一趟吧。” 蒋棠留了个心眼,梁凡看着那几个小子要去公主府毛毛躁躁的样子,进了公主府不小心触了那公主的霉头可不好,便应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蒋棠微笑目送着马车前去,私心里,她是希望义兄身边能有个知心人的。 戚炎立了大功,皇上在朝中大肆嘉奖了一番之后,考虑到戚炎身上有伤未愈,便给了戚炎半个月的休假。 战场上的伤其实早就路上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之所以他在众人面前装可怜博取休假,为得就是想在家中陪陪蒋棠和女儿。 可他没想到,蒋棠居然比他还要忙,整日早出晚归,不是去蒋家小楼就是去和哪个商户谈合作。 连归家时都是在看账本。 没办法,蒋棠离开的这三个月里,积压的账本实在是太多了,江南老家的,各处农庄的堆得小山一样高,蒋棠实在没有时间分给戚炎。 “你这样,倒像是我赋闲在家靠你养着似的。” 戚炎沐浴过后一个人半躺在床上,看向书桌那边还在奋笔疾书的女人,十分哀怨地说了一句。 蒋棠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手中的笔不时地在账本处标注,只淡淡地敷衍了一句,“胡说什么呢?” “唉——” 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终于能两个人独处,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呸呸呸,怎么把自己说得好像风尘小倌似的。 “呼——终于看完了!” 蒋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合上酸涩的双眼,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呢,突然一双大手把她拦腰从椅子上抱起来。 “哎呀!你干什么呀?” 戚炎直接把人抱到床上搂在怀里躺着,“你都好几日没好好跟我说过话了,我抱一下怎么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幽怨。 呵—— 蒋棠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每日都陪着你和小七用饭嘛?”语气心虚,她忙起来的时候确实不会顾及到旁人。 连蒋昭昭都知道只要她娘亲进入了忙碌状态就不会去烦扰她,这几日该玩儿就玩儿,该念书就念书,偶尔安慰一下望‘妻’欲穿的爹爹。 “哼。” 戚炎不说话,只是手上搂得更紧些。 啧,这男人,真是无理取闹。 蒋棠偷偷在心里骂了戚炎一句,艰难地在人怀里转了个身后说:“我肩膀好酸啊,这几天拿笔太累了,你帮我捏一下。” …… 无视他就算了,如今居然还使唤上他了,戚炎不语,只是听话地替蒋棠按揉起了肩膀。 “啊——” “疼了?” “不是,好酸!嗯~再大力一点。” “……” 戚炎手掌宽大有劲,比蔡小琴帮她按摩时还要舒服。 戚炎手中时轻时重地替她纾解着身上的酸痛,蒋棠口中哼唧,喟叹着舒服,“嗯~轻点……对,就是那儿!” 房中的气氛逐渐变得旖旎,戚炎双眸幽深,手下的位置就变了。 “不用那么往下……”蒋棠察觉到不对劲,正要提醒他,就被翻过身子,与戚炎面对面,才发现那人眼神都不正经了! 戚炎手下动作不停,攻城略地,蒋棠一下就软了身子。 “嗯——别!” “芝芝,该补偿我了……” 蒋棠沦陷,……这个坏人! 第65章 宫宴 “宫墙好高啊!” “小七乖,待会儿见了陛下记得行礼,在皇宫要跟在爹娘身边,不能乱跑好不好。” “嗯嗯,我都记得呢,娘亲放心!” 蒋昭昭乖巧点头,在家中娘亲都跟她说了好几遍了,也练习过好几遍了,她不会出错的。 蒋棠稍稍安心,第一次进宫面圣,难免紧张,戚炎展开她紧握着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圣上很是仁慈,不用这么紧张。” “嗯。” 大宋与蒙古的战事由来已久,这次戚炎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元乾帝高兴,在宫中举办和春宴与大臣们一同庆贺。 圣驾尚未至,大臣及家眷早就在殿中等着了,戚炎一家三口进入大殿时,不少女眷都哗然议论起来。 “这、这不是那蒋家小楼的老板么?我前几日才在那楼里见过,这人怎么会和戚将军一同赴宫宴?!” 没见国公府办喜事啊!难道是妾室?通房? “那日侍郎夫人说的小女娃的亲娘就是她?这……还没成亲呢,就不避讳地同进同出,真是没规矩!我看着都觉得羞耻。” “商户女,怎么能与我等相比,家教不严,自然是不懂规矩的。” “她怎么能配得上戚将军呢?!” …… 蒋棠本就紧张,四处不善的视线一直粘在她身上,她顿时脸色都苍白了些。 戚炎脸色冷然,扫视了一眼几个掩嘴私语的夫人小姐,“各位对内子有何指教?” 居然是正妻?! 他目光带着战场上的杀气,吓得几位女眷悻悻地闭上了嘴,内心如何不岔也不敢再肆意打量,殿内一时竟然十分安静。 “戚将军一家便到本公主身边来吧。” 赵玉珠开口邀请,与公主相邻,那岂不是最上座? 在场的人视线交汇,惊讶不已。 纷纷观察其前头的情况,只见公主热切地拉过蒋棠的手问候,还和蒋昭昭有说有笑的,熟稔的样子惊得一众人内心翻涌起来。 这女的难道还是什么皇亲国戚,怎地从来没听说过? “别理那些人,都是些长舌小人,自诩矜持而已。”赵玉珠拉着蒋棠的手安慰,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殿中的人听到。 先头那几个说得过分的顿时慌了神。 戚炎旁边就是柳相和柳慕容,柳慕容先是和戚炎打了声招呼,然后侧过身子热切地对蒋棠喊了一声,“嫂子!” 蒋棠微笑颔首,这段日子柳慕容总去国公府和戚炎商议国事,见了蒋棠就喊嫂子,蒋棠从一开始不习惯到最后也逐渐接受了这一声嫂子。 柳相关切戚炎身上的伤势,戚炎颔首说已痊愈大半。 公主,柳相一家都认可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七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赵玉珠隔着蒋棠和蒋昭昭说话。 “多谢公主殿下,小七出门前用过饭食了,眼下还不是很饿。” 宫宴礼俗多,宫人把吃食做好在殿下等着传唤,臣子先到等着皇上出现才能正式开始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所以臣子赴宴前都会在家中先用一点饭食,不然实在是扛不住啊。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会说出来,不然不是打皇家的脸么? 这小女娃居然在公主面前说出来了! 殿中好些人都在默默幸灾乐祸,等着公主殿下斥责小女娃一家。 “好~小七真乖!” “公主殿下今日好漂亮呀!” 蒋昭昭本来就很喜欢好看的衣服饰品,今日看见赵玉珠穿着华丽的宫服,珠环玉翠,顿时眼睛都移不开了。 第78章 “真的!”公主展颜,“本公主觉得今日的小七也特别可爱!” “嘻嘻,殿下最好看!” “小七最可爱!” 蒋小七嘴甜,哄得赵玉珠心花怒放,一大一小就这么在殿中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地互相吹捧起来了。 其余的臣子官眷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居然……这么和谐?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锐的通报声,蒋棠终于是看见了元乾帝。 “平身!众位爱卿不用拘谨,边关大捷,今年春闱人才辈出,朕十分高兴啊,哈哈哈——” 皇帝一笑,下面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元乾帝看着不到四十,周身九五之尊的威仪不容侵犯,但并不严肃,蒋棠心下稍安。 皇帝和几位臣子寒暄几句后,大监便提醒开宴,宫人们鱼贯而入,蒋棠瞧了一眼案上的菜肴,确实十分精致,只是在殿外候了这许久,这色香味,就只剩下色了。 蒋棠偏头看了看四周,还真没多少人动筷子,坐在中间的蒋昭昭也只对那小巧冷盘点心感兴趣。 酒过 三巡,皇帝情绪明显高涨,和众人聊起书法来。 “前有皇太宗祖的字无人能仿,今有明镜先生一手书法能乱其真假,前些日子出宫私访时竟在襄城看到了明镜先生的墨宝,可谓惊为天人啊!” 元乾帝爱书法,不仅爱写还时常出宫四处逛字画书屋,可惜偏偏他自己在书法上没多少天赋,还时常被民间的字画商人哄骗着高价买下来路不明的字画。 民间有云,手瘸子的知音——元乾帝 底下的大臣们眼神碰撞,略微尴尬,想着待会该如何‘称赞’皇上的‘好’眼光。 说着大监便把卷轴打开挂在大殿前头,“今日君臣同乐,众位爱卿看看朕这民间得来的宝贝可有皇太宗祖的风骨在?” 柳慕容向来是个能说会道的,此时抢先恭维道:“铁马破山河,银枪复社稷,是太宗陛下的征战诗吧!陛下寻得好物,可臣认为这幅字比太宗陛下的笔法还差了那么一点,太宗陛下铁骨铮铮,侠之风骨,试问谁都能临摹出他的气势?” 至少眼前的不能,就这手法稚嫩的字,那卖字画的到底是怎么忽悠皇上买下的呢?柳慕容实在好奇。 而且,这明镜先生的字画怎么和从前相比水平大跌了? 一句话把太宗和元乾帝都夸了个遍,元乾帝哈哈大笑。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个油嘴滑舌的,今日倒说得在行哈哈——” 柳慕容装无辜,“陛下可冤枉臣了,臣一想有话直说。”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随后底下的几个臣子囫囵地夸了几句前头的字,都没能让皇帝满意。 柳慕容心中松了口气,幸好啊—— 幸好嘴巴动得快。 蒋棠从大监挂出字幅的时候就觉得不对。 这、这不是她的字啊! 蒋棠想禀告皇上说他买到了赝品,可当众打皇帝的脸她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没想到坐在蒋棠和戚炎之间的蒋小七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她娘亲的字,便靠近蒋棠小声说道:“那个人都没有娘亲写得好~” 谁?! 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帝面前说他买的字画不好? 此时大殿刚好静下来,这句悄悄话便清晰地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愣了一瞬,偏头看向次席的戚炎一卓,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戚将军家的小女娃也识得品鉴字画?” 顿时殿中所有人都看向蒋昭昭,其中不乏某些幸灾乐祸的视线。 蒋棠心中惊跳,想站起来告罪,戚炎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没事。” 而后低头对蒋小七轻声说:“小七去回皇上的话。” 蒋昭昭见爹爹和娘亲没有制止她,便大着胆子迈着小步伐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镇国公府蒋昭昭参见皇上~” 蒋昭昭小包子似的伏在地上行叩见礼,见了皇帝要行礼,在家中祖母和爹爹都教过她了,她记得。 小小一个人一点也不怯场,清脆的声音传到皇帝耳中,赵元乾不禁露出欣赏的眼光。 嗯——不愧是戚家的种。 “嗯~起来吧,你刚刚说你娘亲的字写得好?” 皇帝一眼就喜爱上了眼前的小女娃。 蒋昭昭左右晃了下身子才站稳,哎哟,这宫里的砖块真凉啊。 可爱得不行,都给皇帝看乐呵了。 “嗯!我娘亲写得字可多了,还不止这一样的,还会好多好多种写法呢!” 小包子站稳了才乖乖回话,小脸上全是骄傲。 蒋棠既高兴又无奈,害怕女儿继续语出惊人。 “是吗?” 果然,一说到书法元乾帝就来劲,转头看向蒋棠,这个奇女子,听玉珠说她及时支援前线,保住了边疆将士们的性命。 本以为只是个颇有能力的商人,属于煜王那一类的,竟然还会书法? 或许是小女娃夸大其词吧。 “不知蒋家主如何品鉴这明镜先生临摹的征战诗?” 蒋棠站起回话,“回陛下的话,小女幼稚,说话略有夸大,民女惶恐,可……这字幅并非明镜先生的字。” 哄—— 殿中寂静中透出一股狂风似的喧嚣,没人敢说话,可是所有人的视线足以射穿蒋棠两母女。 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地打皇上的脸,是不想混了不? 柳慕容瞪大眼睛转头眼神示意好兄弟。 ——什么情况? 戚炎不理,微微蹙了下眉,脑海中拂过他老爹书房里的字画,再想到少时蒋棠在望月楼写的一手瘦金体。 原来是这样—— 想通了的戚炎气定神闲,甚至脸上还出现了和女儿一样的骄傲表情。 他的芝芝果然才艺精绝! 柳慕容顾不上宫中礼仪,凑过去小声警告。 “你还笑?快说点什么呀!” 戚炎挑眉斜斜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说道:“瞧着吧你。” 皇帝脸上的表情僵了好几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赵玉珠的笑声吸引过去。 “哈哈哈——父皇呀,女儿就说您总有一日会被骗的吧!”赵玉珠简直太佩服蒋棠了,这个女人实在是每次都能惊讶到她啊。 “咳咳,公主需注意仪态!” 皇帝面上有些尴尬,转移话题似的横了赵玉珠一眼。 赵玉珠正了正坐姿,敷衍性地“哦”了一声。 皇帝宠她,肯定不会怪罪与她,恃宠而骄这个词在公主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皇帝无奈地瞪了赵玉珠一眼,心头的那一点不悦也散去了。 “蒋家主为何如此断定这不是明镜先生的字?” 蒋棠见他未发怒,便大着胆子上前闻了闻字幅上的墨,才恭敬地回答道:“据民女所知,明镜先生乃江南人士,吴兴出身,她的作品惯用陵州城的岩墨,岩墨有岩粉香,这字幅上的墨闻着并不是岩粉香,只是常见的碳墨香。” 皇帝听完便让大监去闻,果然如蒋棠所说的那般。 “惯用又不是不用,这怎么能证明你说的话是对的呢?” 新任户部侍郎的大女儿忍不住质疑,她真看不上蒋棠这种女人,凭着下作手段赖在国公府,今日还进宫坐在她前头,而自己只能坐在柱子边上,凭什么! “嗯,言之有理,蒋家主你还有什么见解?” 元乾帝好奇,这女子还能说出个什么。 “实不相瞒,民女幼时开始习字,在家乡时识得一位知音,我与她时常切磋书法,一时兴起便给自己取了……明镜之称。” 柳慕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戚炎这小子这么淡定,回想起那年在望月楼看到的,蒋棠确实有这个实力。 “什么?” “她说她自己就是明镜先生?!” “她怎么敢的?” 皇帝表情一变,眼神热切地看着蒋棠。 “你就是明镜先生?” 蒋棠从容颔首,“是。” 岑香喜欢蒋棠的字,一次把蒋棠写过的字幅拿回家中,被幼时的夫子上门看见,夫子也是个醉心书法的痴迷者,见过了蒋棠的字后便赶到书堂缠着岑香问出自谁手。 蒋棠见过那老夫子疯狂的样子,当时她刚接手家中的商务,还没在家乡站稳脚跟,不想过于出众便让岑香帮她保密。 只时不时地写个几幅字让岑香送给老夫子解解馋,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这明镜先生的名号就这么响起来了。 “口说无凭,来人!上文房四宝!” 皇帝双眼放光,急急地吩咐。 大监亲自跑着去御书房取,没一会儿就让人摆好了书案。 “蒋家主,请吧。” 大监面带笑意地伸手示意蒋棠,看来眼前的人要走运了。 蒋棠上前执笔,蒋昭昭蹦上前拿起墨条。 第79章 “小七帮娘亲研墨~” 这小鬼头,蒋棠没好气地看她,要不是这小女娃今日还真想不到有这一出。 思忖一番,蒋棠没写别的,照着征战诗誊抄了一遍。 元乾帝亲自过来观摩,待蒋棠写下第一句时便忍不住叫好。 “好!有皇太宗祖的气劲!” 待蒋棠完全写完,皇帝欣赏完之后才让大监挂起让众人观赏。 赝品和正品一对比,高下立见。 先前质疑蒋棠的女子脸色苍白,感觉宫宴前众人对蒋棠的嘲讽冷笑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大殿中吸气声不断,要不是亲眼看着蒋棠动笔,真不敢相信这笔劲透纸,气势恢弘的字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 “如此看来蒋家主是如假包换的明镜先生,小女无知,口出狂言,望陛下赎罪。” 新任户部侍郎硬着头皮起来告罪,此时真是恨透了大女儿。 “哈哈哈无妨,朕今日真是高兴,以假换真,还见到了明镜先生的真面目,快哉快哉——” “民女有炫技之疑,请陛下莫怪。” 皇帝大悦,蒋棠便放心了。 “哎!蒋家主过分谦虚了,朕不怪,反而还要嘉奖与你。” —— 宫门前,蒋棠和小七在马车上,戚炎与柳相道别。 “柳伯父,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呵呵,看你恢复得不错,伯父就放心了。”说完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马车,语气艳羡。 “哼,这下戚老头可更神气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说着还迁怒地横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柳慕容深感委屈。 “有空让侄媳妇儿多来家中玩玩,知涵和小七一般大,让两小孩多熟悉熟悉。” 要是能带着字画来就更好了。 柳相身为文官之首,自然是个爱书法的,镇国公还时常炫耀他集来的墨宝。 柳相当面啐他“哼,老武夫还学文人玩书法,可笑得很。” 戚镇不以为意,照旧在他面前显摆。 “侄儿会转告她的,伯父慢走。” 马车朝着国公府驶去,蒋棠还呆愣着没回过神来。 蒋昭昭靠在她爹身上嘟着小嘴问道:“爹爹,娘亲怎么不说话呀?还有诰命夫人是谁啊?” 蒋棠的思绪被女儿的声音拉了回来,至今她还不敢相信,皇上居然赐了她一品诰命,还赐了她义商的名号! “我、我这、就成了诰命夫人了?咱们还没成亲呢,这能算数吗?” 蒋棠脑子都有点晕乎,一般诰命夫人都是品阶高的大臣夫人才有机会封赏,可她明明还没成亲啊? 戚炎握住她的手,蒋棠的手都吓得失去了温度,冰凉冰凉的。 “天子的赏赐,还能不算数?皇上给你开了先例,那是因为你立了大功,比起那些个夫人靠丈夫挣来的诰命,你的诰命可是自己挣来的,可比她们的强多了。” “是么?” 蒋棠双眼迷茫,“可这封赏也太大了,会不会太招惹了些?” 戚炎可不觉得这封赏大,他的芝芝值得世上最好的。 “不会,你想想当年蒋家挽救了边疆十几万将士的生命,如今你又做了一次同样的事情,还有前些年你逃出宫中传信搬救兵回头歼灭反贼救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皇上若是不回报点什么,那才是真的没有良心。” 蒋棠急忙捂住他的嘴,“可不许乱说!” 臣子编排皇上可是大罪。 “别怕,你值得最好的。” 蒋昭昭窝进蒋棠怀中,跟着附和道:“对!娘亲就是最好的娘亲!” 戚炎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蒋棠抱紧女儿喜极而泣,一家三口在马车上开怀大笑。 回到家中时夜已深,蒋小七折腾了一日早就累了,在途中就是睡着了,让春晓抱回厢房去。 国公爷等到他们回来,让人叫了戚炎到书房去。 “没出什么岔子吧?” 戚镇问了一句,戚炎摇摇头。 转头说起押在宫中的大汗的事。 “皇上没说如何处置,我和你柳伯父猜不准,你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如今干旱刚过,国库空虚根本支撑不了下一场战事,可朝中有不少好战的,想把蒙古打下来,这可是太宗帝都没有的功绩……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支持和。” 戚炎想都没想就说。 戚镇微讶,他的儿子他清楚,谁惹了他不收拾干净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妥妥的一个好战分子,居然支持议和? 若是过去几年,戚炎确实激进,谁来侵犯就打谁,绝不退让一步,宛如战场上的阎罗。 可自从蒋棠和女儿回到他身边,他的心慢慢地就变得柔软下来。 战争的残酷他也早已体会到,不管打了多大的胜仗,立了多大的功劳,可总会有人死去,总会有人回不了家。 他曾经亲眼看着手下的伤兵死去,手中还握着来不及拆开的家书。 而他无能为力。 他不想让蒋棠和女儿为自己担心受怕,也不愿意再看到有人牺牲。 他时常想起蒋棠在边疆时对他说的【只希望边疆不再有战事,将士们不用过得这么辛苦,百姓们安居乐业……】 戚炎如今期盼的,是蒋棠话中的情景。 戚镇听得感慨,到今日他才真的对戚炎感到欣慰。 “是啊,蒋棠说得不错,这才是我们该追求的。” “我会进宫谏言,你先把奏折写好,我亲自拿给陛下。” 戚炎侧头看过去,“您怎么不写?” 他最不爱动笔了。 “臭小子,你是大将军还是我是大将军!我都退下来这么久了,当然你写啊!” 戚镇对戚炎永远没有好脾气,这小子生来就是来气他的。 戚炎侧头躲过他老爹扔过来的卷轴,懒懒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戚炎不耐烦听他父亲啰嗦,起身便想回自己院里,看着房内挂着的各种字画,才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芝芝就是明镜先生,明日宫中会有圣旨到府中,劳烦您和母亲接待一下。” 戚镇愣住,“什么?!” 戚炎没理他呆住的爹,直接往出走。 “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 第66章 “哈哈哈——实在是妙啊!没想到咱们武将世家还能出个书法大家,棠儿快快帮老夫写副字,老夫好馋一馋那柳老头子!” 戚镇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等管家来传和枫院里的主子们都起了就匆匆赶来。 蒋棠也不吝啬,随手给国公爷写了几副诗词,把老爷子高兴得不行。 还是戚炎提醒,“父亲,宫内侍估计快到了。” “啊,是是是,夫人快让人到门前候着,前厅都布置好,万不可失礼。” 站在他身边的国公夫人无奈垂首看他一眼,这人不理内务,这种事还要他来吩咐? 接客待人这些事她早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昨晚得了消息就吩咐下去了,这会儿只等宫中来人。 果然,不到一刻钟,大监的车撵就到了,宫中的人可怠慢不得,管家亲自在门口迎着,恭敬不已地请进了国公府。 一大早就有宫人上门,国公府这是又得了什么赏? 府门外不少百姓都探头望着,蒋棠得了诰命的事情只有昨夜参加宫宴的大臣们知道,这会儿还没传开呢。 是以不少人都在国公府门外探头探脑的,好得到今日京中的第一手八卦。 大监推辞国公爷邀请上座的举动,面上关切盛满,“哟~国公爷您可得慢点儿,咱家就是一奴才,当不得国公爷的礼。” “黄内侍客气,您可是替皇上办事,辛苦您走这一趟。” 大监脸上满意极了,便也不推脱什么,只抬眼瞧了瞧蒋棠,笑着说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好福气啊,得了这么好一门亲,光耀门楣哟~” 不耽误正事,就在前厅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蒋氏民商两度支援边疆有功,忠义护国,特封蒋家女郎蒋棠为一品诰命夫人,封蒋氏民商为义商,赐各州省通关文牒!钦此——” 戚镇带着全家人拜谢吾皇万岁,蒋棠接过圣旨才把一颗心落下,依然对自己的新身份略有不适应。 “谢吾皇万岁!” 戚镇邀请大监在府上用饭,大监笑了笑推拒。 “咱家只是替陛下办事,宫中内务繁忙,就不留了,贵府上喜事连连,何不让这对小年轻早日成婚,喜上加喜呀!” 还没成亲呢就成了诰命夫人,这蒋棠绝对是史上第一人,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给了这么一个不知道说好笑还是滑稽的封号。 可不管好笑还是滑稽,皇上给的,那就是无上的荣幸,别人可恨都恨不来。 黄内侍内心摇摇头,说完便带着一群小太监乌央乌央地离开了。 第80章 门外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国公府里那来历不明的女人,成了诰命夫人! 外面的消息不知道传到哪里,蒋棠拿着圣旨略有恍惚。 蒋昭昭摸着明黄色的卷轴,小小的人内心有了判断,似乎知道这东西是对娘亲有利的,高兴得一蹦一蹦的。 “娘亲娘亲,小七也要看!” 蒋棠回过神来,戚炎把女儿抱起来站到蒋棠身边看展开的圣旨。 蒋昭昭嘟着嘴笑嘻嘻地在戚炎耳边说道:“陛下伯伯的字没有娘亲的好看嘻嘻——” 戚炎好笑地看向鬼精鬼精的小丫头,眼神中甚至有赞同,然后就神秘兮兮地对女儿做了个“嘘——”的动作。 蒋昭昭懂,就是不能对别人说的意思,两父女互相“嘘”个不停。 戚镇看着儿子一家三口,开口说道:“等炎儿闲下来,找个时间让他陪你回江南一趟,开祠堂祭拜几位先人,蒋家家主若是得知今日你们过得这般好,一定会高兴的。” “嗯,是该告诉爹娘他们!” 蒋棠喜不自胜,她和爹爹都得到应得的了。 忙完家中这边,还有蒋家小楼。 皇家赐下的义商牌匾,蒋棠得亲自看着让人挂上去。 今日蒋家小楼的生意出奇地好,人流比以往多了不止一倍,其中不乏京中各户女眷。 蒋棠亲自接待相府的大少奶奶和两位尚书府的小姐。 “早听二公子说过蒋家家主的事迹,却一直也没机会见上一见,今日听闻消息,实在按耐不住上门来叨扰,可真是如传闻那般容貌出众才艺双绝,难怪能得世子好几年念念不忘!” 说这话的人是柳慕容的大嫂,国监大人的长女沈毓,她昨夜没去宫宴,等公公归家后跟她说有机会给蒋棠递帖子邀请人来家中一聚后便明白了。 这是要她多亲近蒋棠的意思。 蒋棠谦虚笑笑,也不反驳,只说:“夫人小姐们何须亲自上门,派人来说一声需采购些什么,我让人送到府上即可。” “这不是想看看传闻中的明镜先生么?” 工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容臻似真似假地说道,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所有人都向着蒋棠释放出善意。 而年纪较小的二小姐则看着册子上的货品惊叹出声,“原来京中最热的苏绣玫瑰锦是出自蒋家小楼的!这个月一有货我就让人来买,才抢到一匹而已!蒋姐姐,拜托你下次给我留一匹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那玫瑰模样!” 年纪小些的容雅对京中的八卦没兴趣,只对册子上的鲜亮衣饰两眼放光。 “二小姐都这么喜欢了,下个月新货到了我肯定给二小姐留下。” “真的!” 蒋棠笑了笑承诺:“当然。夫人看需要些什么,我让人挑最好的送到夫人小姐府上去。” 沈毓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嗐,还叫什么夫人,世子和二公子情同弟兄,见了面就喊我嫂子,我看你们好事将近,你便也跟着喊我嫂子吧!” 虽还没成亲,戚炎和蒋棠等关系是全京城默认的,先前还有人暗中编排蒋棠不过是个外室,如今谁还敢说这样的酸话,人家可是诰命夫人,嚼诰命夫人的舌根可是要问罪的! 蒋棠从善如流,喊了声:“嫂子。” “哎!” “你家那个小女娃呢?是叫昭昭小姐是吧,正好和我儿子一般年龄,正是能玩在一块儿的时候!” 说到女儿蒋棠就一脸宠溺。 “小家伙如今和家里的小白狮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一刻也不想分开,这会儿一人一兽还在家中腻歪呢。” “呀!真不愧是国公府,白狮兽也能猎得,找个日子我也带着儿子上门开开眼界去。” 沈毓的儿子就是蒋棠母女见过一面的柳知涵,柳知涵还在夜市上抢过蒋昭昭的小马花灯呢。 蒋棠自然说好,女儿虽然在国公府中过得安逸,可是不像吴兴家中一般有同龄的小伙伴,蒋棠也想有机会带她认识认识京中的小朋友。 “诶,你们知道不?听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家的大小姐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出过门,可说是病了,我看啊,是怕丢人不敢出门!呵——” 容臻嘲讽,“那小侍郎家的女儿刚上京就到处递帖子串门拜访,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张大小姐这号人物。” 第一次参加宫宴就遇上了蒋棠,还闹了笑话,如今可不就全京城都“认识”她了。 “估计没个十天半月的,她那病是好不了了。” 这种人别说容家看不上,沈毓更是看不上的,她娘家是国监大臣,父亲是当世大儒,又嫁进柳家当了相府的少奶奶,可以说京中没几个比她家世更好的官眷。 “那等小家子气的门第不都是这样,只远离了就好,免得被她们带坏了家中小辈。” 蒋棠笑笑没说话,几人便问起了蒋棠在边疆的事迹,世上女儿家多困在家中围墙之内,像蒋棠这般经商行走,还敢亲自带人支援战场的实在少有,三位小姐夫人都好奇得紧。 “那汗王的样子当真如民间传言那样可怕?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么?” 蒋棠失笑摇头,挑了几件边疆不那么可怕的跟她们说起来。 说起汗王,到了京中十日有余,从一开始的要杀要剐随便你的从容到如今,大宋的皇帝居然把他软禁在宫中好吃好住地供起来…… 汗王忐忑,那皇帝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议事厅内,元乾帝看了戚炎的奏折后面色沉如水,底下的几位大臣不知道皇帝到底心中如何决策,内心都有些动摇。 片刻后元乾帝才开口问道:“朕还以为世子宏图大志,为大宋开疆扩土,没想到却是要和?” 此话一出众人脊背一紧,皇帝从来不表现出要和还是要战,今日戚炎提议议和,莫不是没猜中陛下的心思? “陛下赎罪,臣与父亲分析过了,大宋还没有实力能拿下蒙古。” 砰—— 元乾帝把奏折摔在桌案上,怒极反笑。 “哼——你们父子俩倒是直言不逊。那汗王已成朕阶下囚,只要朕派兵北上直取,哪还有大宋拿不下的城池?” 要说野心,元乾帝不是没有,皇太宗祖就是死在了和蒙古开战的那一年,若是元乾帝此战把蒙古收入囊中,那他将是大宋历史上功绩最高的皇帝,不仅仅是名流千古这么简单。 “可皇上,旧岁刚过,蝗灾遗留下的难题此起彼伏,如今春耕才刚开始,国库并不充盈,将士们伤痕累累,若战,太难。” 户部尚书掌管国库,此事他最清楚,本来他是站在战争一派的,可 到今日,倒有几分不确定。 “那便从民间筹备军饷,便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都知道举力支持边疆的战事,你这堂堂大将军倒退缩了,真是笑话!” 要元乾帝放弃这块肥肉,实在是不甘心。 “老臣也恳求皇上与汗王议和。” “柳相?” “此战得胜已是天佑,因为去岁收成不够,赋税增收,国中百姓过得苦不堪言,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顿百姓,兴农创收。” 连宰相大人都这么说了,本来还有几个战争派的人纷纷换队。 “臣等皆求皇上议和——” 元乾帝闭了闭眼,大失所望。 “皇上,虽不能起战一举拿下蒙古,却可以细水长流,从长计议。” 臣子上下一气,戚炎心中大定,缓缓说出心中想法。 “爱卿有何进言?” *** “不打了?这可是真的?” 蒋棠听到戚炎说皇上决定议和,惊喜不已。 “当然是真的,而且还要和蒙古做贸易往来。” 戚炎把人抱在怀中,邀功似的看着她。 “哎呀!” 这还在院中,蒋棠看向四周,下人都在,她脸皮薄,红着脸挣了一下没挣开,便嗔了他一眼。 春晓见状,看蒋棠不自在,捂嘴无声笑笑便带着几个洒扫的下人去了别处。 蒋棠才顺着戚炎的力道坐在他腿上,催他说清楚一点。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和陛下提议,近几年蒙古肯定和我们一样,物资短缺,若是两国能建立起贸易关系,两国互通有无,一定能让大宋百姓过得更好而已。” 当然,在这过程中如何安插军队在蒙古各大城池周边,保护大宋经商的子民,那就不方便对蒋棠说了。 虽然此举汗王没那么轻易答应,但是他不答应,戚炎也有的是法子让他答应! “要是能成就好了,外域的物资在京中卖得可好了,羊毛也好,皮子也好,咱们都没有他们制得好。还有还有,我听说那边的玉石也很特别——要是能弄一点回来做成首饰肯定能大卖,想来小七也会喜欢的……” 一说起生意经蒋棠就有说不完的想法,一脸的神采奕奕。戚炎勾着唇看她喋喋不休,他总爱看她这样充满生气的表情。 第81章 “娘亲!” 蒋昭昭的声音在廊下响起,她今日照例去和小白狮玩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到院里来找蒋棠,她想舅舅了,想和舅舅去骑马。 蒋棠慌忙从戚炎身上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戚炎皱眉,重新箍紧女人的腰拉近道:“你也太紧张了些,小七是我们的孩子,就算父母在她面前亲热些那有什么?” 不管他说什么蒋棠就是别扭,她可不像他脸皮厚得像城墙,要是女儿问起可不好。 蒋棠推拒着,眼看女儿越跑越近“说、说什么呢?咱们还没成亲呢!” 说完一把把那人推开,正好女儿风风火火地跑进院中,身后的侍女都追不上她了。 “小姐慢点慢点——” 蒋棠接住小炮蛋,抱起来颠了一颠,这小女娃真是长大了,长高了不说,体重也涨了不少。 “小七找娘亲有什么事?” “爹爹受伤,我想找舅舅带我骑马。” 戚炎不自然地咳了咳,他伤得虽重,可在边疆时便养了段时日,回来又无所事事了半月,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装得还没痊愈的样子,不过是想多混些假期。 戚炎接过女儿,“不要舅舅,爹爹陪你去骑马。” “真的吗?可是爹爹伤口不会疼吗?上次看娘亲给爹爹换药,爹爹喊得可疼了,要娘亲给爹爹呼呼了好多次呢!” 蒋棠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转头瞪了眼戚炎,看来上次这人是骗自己的,真是幼稚。 心机被女儿拆穿,戚炎脸上有一丝不自然,避开蒋棠的眼神道:“没事,爹爹全好了,一点也不疼。” “哇——那我要爹爹陪我骑!” 父女俩聊着去哪个马场,选什么样的马匹,蒋棠看了一眼腻歪的父女,起身离开忙正事去了。 “芝芝!何不一起去?” “娘亲一起去嘛~” 戚炎叫住往外走的人,蒋棠没好气地说:“你伤好了就好好陪陪女儿吧,我找阿兄有事要谈。” 戚炎和蒋昭昭一时都不敢说话,对视一眼,娘亲生气了怎么办? 第67章 蒋棠独自到了东街口的房子,之前这里是设立在京的商务馆,自从有了蒋家小楼后,就都搬迁至那边了,这里留作住宿的地方,梁凡这段时日就宿在此处。 见底下的伙计在收拾着什么,蒋棠不明所以,进入了内室才看见梁凡也在收拾包袱。 “阿兄这是?” 梁凡抬头见她来了,手上的动作也不停,边收拾边说:“见你和小七在京中安稳了,我就放心了,准备回江南去。” 蒋棠傻眼,她以为阿兄会待到她和戚炎成亲之后才回去。 “啊?这、阿兄何须如此着急?” “总督来信说是人手不够,我得回去帮忙,”梁凡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打包好,就等着外面的伙计给他搬到马车上就行。 走到茶几旁喝了口茶,梁凡继续说道:“等你成婚那日,我再来。” “可这也太着急了些,前些日子都没听你说起啊。” 梁凡默了一瞬,确实是临时起意,总督的来信是一个原因,主要是为了躲人。 “阿兄?” 蒋棠见他举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梁凡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我离开得够久了,占着位置不做事,下面的人不会服气的。” “可是……” 蒋棠遗憾,她真的很希望阿兄能在她身边多待一阵子。 梁凡大手抚了抚蒋棠的肩膀,安慰道:“芝芝放心,只要你有事需要我,尽管写信回家,我一定马上赶来。” 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若是你厌了戚炎那小子,也不必忍着,回家来。” 到最后,梁凡也没完全信任戚家的人。 蒋棠哭笑不得,知他去意已决,再怎么不舍得也只能算了,然后说起正事。 “阿兄回去后等我消息,大宋和蒙古或许要建立贸易区,届时我们就可以开通北边的商路了,届时要多多拜托马帮的兄弟才行……” 梁凡听她说着,忽然想起幼时跟在义父身边的那段时日,蒋父也是这样想法出众,不然也不会带着蒋家成为江南首富。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此时门外伙计的声音响起,“公子,东西都搬好了,可以出发了。” 梁凡出门,蒋棠送他到门口,不舍地挽留道:“阿兄真的要走?” “嗯,这次没来得及和小七道别,估计小丫头会恼我呢。” 蒋昭昭粘人,想也能想象到那小丫头知道舅舅不跟她道别就回江南去她会有多生气,梁凡想到那小丫头生气时就嘟着嘴背过身去不理人的样子就好笑。 蒋棠也笑,“小七和她爹爹去了北郊马场,这会儿估计都玩疯了。” “无事,等下会儿我把她的小马带来京城,她就不生气了。” 那小马是蒋昭昭第一次骑马时梁凡亲自帮她挑的,上次上京时准备得仓促,没来得及带上小马。 “阿兄保重。” “你和小七也保重。” 梁凡上马,伙计驱车缓缓离开了蒋棠的视线。 蒋棠站在门前注视良久,此时一别,不知道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心中感慨,也只能期待下次见面了。 蒋棠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又听到门外响起马蹄声,还以为梁凡落了东西,居然是公主的凤撵,见赵玉珠急匆匆地跑进来,才发现是公主大驾! 赵玉珠跑进屋子内环视一圈,见人真的不在了着急地拉着蒋棠的衣袖问道:“你阿兄呢?!” 蒋棠还没来得及行礼呢,就被赵玉珠拽住发问。 “公主怎么会突然到来?” “哎呀你先别管了,快告诉我梁凡去哪儿了?” 蒋棠如实禀告:“一刻钟前阿兄起程回乡去了,怎么他没跟公主说么?” 赵玉珠甩袖子跺脚,看上去十分恼怒。 “那个胆小鬼!” 看她脸色不对,蒋棠扶公主往榻上一坐,“可是阿兄做了什么?” 赵玉珠本来还在恼怒那人不告而别,被蒋棠这样一问,脸色忽地变得更不自 然了些。 蒋棠:“嗯?” “他……并没做什么,可能是本公主吓到他了。” 吓?蒋棠不明白,她家阿兄别的不说,胆子可是很大的,怎么会被公主吓到呢? “哎呀!我就是……” 赵玉珠被她看得脸臊得慌,破罐子破摔地凑近蒋棠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 蒋棠大惊失色,“公主殿下怎么会?” 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难怪阿兄这么着急地突然要回江南去。 对于蒋棠的大惊小怪,赵玉珠倒是不以为然,她本来就是个想得到的东西就要得到的性子。 “我本来想着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行,没想到那根木头!胆小鬼!哼!” 那日她把人喊到公主府内,引他到寝室中去,准备和他春宵一刻,那愣子居然用被子把她从头裹到脚,皱着眉对她说一句: “公主请自重!” 便跑了,害她摔了一屋子的东西才解气。 蒋棠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公主竟然色诱梁凡?!! “那公主今日来此是……” “找那木头算账啊,本公主都这样放下姿态‘求’他了,他不听从我的命令就算了,如今居然还跑回江南去!真是气煞我也!” 蒋棠给她倒了茶水,生怕这祖宗生气起来把她家给砸了。 “公主消消气,是我家阿兄有眼不识泰山,可……公主为何对我家阿兄如此执着?”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看上他了啊!” 赵玉珠愤愤不平了半天,终是按耐不住了,“不行,本公主看上的人还没有一个能跑的,我要去追他!” “殿下三思啊!若是让陛下知道你擅自离京,定会处罚您的!” 公主见她冲动,急忙上前来拦着。 “别拦着我!反正父皇疼我,到时候我把人追回来自会向父皇请罪!” 公主要走,宫女也不敢硬拦着,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 “殿下且慢!” 蒋棠见宫女拦不住赵玉珠,赶紧出声制止。 “殿下如此贸然出宫,有没有带护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我家阿兄的罪过就更大了。” “他要是怕罪过大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与我!” “依我看,阿兄心里未必没有殿下,何不让他一个人理一理头绪,若是阿兄想明白了,届时殿下能得到的就、就不止是阿兄的人了。” 公主彪悍,蒋棠脸皮薄,让她说出这句话真是要了蒋棠的命啊。 赵玉珠听闻果然安静了下来,“当真?” “嗯嗯,阿兄不是一去不回,到时候我成亲的日子他肯定是要来的,到时候我们这样……” 蒋棠说得神秘兮兮,赵玉珠十分感兴趣地凑过去听,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82章 骑着马的梁凡忽然喷嚏连连,这也没刮风啊?真是奇怪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家小妹给卖了。 第68章 对于大宋皇帝提出的议和条件,汗王一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互通商路建立贸易区,让人这么轻易地就进入国内岂不是打开门让狼群进屋么? 死活不肯答应,在宫里大骂宋人卑鄙狡猾。 戚炎就把最近收集到的情报让宫人在汗王住处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蒙古国大皇子频频召集势力,笼络蒙古各族,试图在汗王还在世时自立为王。 汗王在宫里关押的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能做,即使隐约知道这其中有诈,可耐心早就已经被耗尽了,再不回去,估计他那个大儿子不就就要宣称他已经‘死’了。 所以汗王管不了那么多,什么大宋要在蒙古建立使馆派兵,他斟酌了下也就答应了,只要他还是蒙古的大汗就行。 “真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那可太好了,不打仗,边疆的将士们就不用受伤了,六婶和秦伯也能轻松些。” 大军回朝已有一个半月,汗王被押解离开的这段时间,蒙古国竟没有派半个人前来谈判,看来大皇子野心勃勃,异常着急。 戚炎半月前也已经复职,除了时刻关注边疆的消息外,还得每日前往军营练兵。 蒋棠则在京中贵妇夫人的圈子里有了一席之位,不说她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和义商,人家那日进斗金的蒋家小楼和垄断了半个京城的商户铺子,谁敢不给蒋棠几分薄面? 前些日子为了救助西北的难民,陛下召集整个京城捐款捐物,蒋棠二话不说捐了一万两银子,这不东市告示栏处,蒋棠的名字还排在首位呢。 这江南来的商户女竟如此富裕,听说江南那边还开了书堂和纺织业,连民间的漕帮和马帮都和蒋家有关联呢! 一时间好奇来观望的,带着心眼来巴结的人趋之若鹜,蒋棠也因此交到了一些能说得上话的夫人小姐。 今日沈毓带着儿子上门,蒋棠和国公夫人一起接待着,春日里花园不少花都开了,国公夫人把宴席开在花园,大人在亭子里谈天,小孩子忙着在花园里看花追蝴蝶。 “昭昭妹妹!等等我!”柳知涵在后面赶,蒋昭昭和一只小白狮在前面跑。 “嘻嘻,知涵哥哥跑得好慢啊!” 蒋昭昭从小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一双小腿跑起来比大她两岁的男孩子都跑不过。 柳知涵气喘吁吁,一张脸涨红,他是听娘亲说昭昭妹妹家有白狮小兽才来国公府玩的,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比他小的女娃娃嘲笑,一时间顾不上小白狮的诱惑,停在一处不去追了。 蒋昭昭回头看小哥哥停了下来,便转了个身子往回跑,前面的小白狮也跟着她一蹦一蹦地往回跑。 柳知涵以为她不跑了,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一人一兽往他跑来,谁知蒋昭昭刚跑到他眼前,弯着身子从下往上瞧了一眼小哥哥,见他没有生气之后,嗞出一口糯米牙笑得鬼精灵一般。 “嘻嘻——”地一声又转身跑了。 被耍了! 柳知涵气鼓鼓地,猛地追上去。 “别跑——” “哇——跑啊——” 几个看着两个小孩玩得疯脱,都摇着头哄笑。 沈毓说起朝堂的事,说到汗王同意议和,她是宰相府的人,得到消息的速度总比普通人家要快一些。 蒋棠感慨一句,这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战争的残酷了。 沈毓也说:“是啊,少了打打杀杀总是好的。” 国公夫人则有些遗憾,若是这一天早点到来,国公爷的腿也不会…… 唉,好在如今戚炎的担子轻了,比什么都好。 既然汗王答应议和,那就得给人完完整整地送回去,这份差事还得是戚炎的。 待送还汗王的日子定好,戚炎又得离京一段时间了。 “说起来你们俩个小年轻啊,孩子都这般大了,还不成亲?这京中可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国公夫人也不着急?” 后面一句是对着国公夫人说的。 说到这事蒋棠无奈一笑,国公夫人则没好气地嗔了蒋棠一眼才对着沈毓回道:“怎么不着急?都催了他们好几回了,每回都说忙,对自己的亲事那是一点都不上心,今日刚好大少奶奶帮我好好说说她!” 蒋棠扶额苦笑,她确实忙,又不是故意不成亲,只是感觉她和戚炎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有没有那一场婚礼都一样。 “那怎 么能行呢?!” 沈毓听了她的想法极度不赞同,“婚礼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你和世子感情好是一回事,可长久没个定论外头指不定有多少歪心思的人呢,可不能再这么想了啊!” 想想戚炎立功后多少夫人小姐借着由头上门来相看,虽然后来被蒋棠赶走了一些,但是那些个不死心的见蒋棠带着孩子住进国公府,国公府也没给个名分什么的,都在人后暗搓搓地说戚世子根本不愿意娶蒋棠这商户女呢。 “还是大少奶奶识大体,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国公夫人找到了知己一般,和沈毓大吐口水,她这段时间着急上火地催儿子办婚礼成亲,奈何一个比一个不着急。 戚炎就算了,儿子性子犟从小不是个听话的。没想到蒋棠也不着急,问世间哪有女子如此怠慢自己的亲事的? 国公夫人都要怀疑是不是先前她阻碍小两口谈情,硬要把蒋棠许配给那武铮,所以蒋棠在报复她呢。 沈毓和国公夫人两人两张嘴,说得蒋棠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最终缴械投降。 “那……那便全听母亲和父亲安排吧。” 国公夫人喜出望外,“真的!?” 蒋棠笑,“嗯,辛苦母亲了。” 反正某人最近频频暗示她成亲的事,还说什么怕她趁着自己送汗王回国这段时间又跑了,怪没安全感的。 “快快快,把黄历找出来,挑个好日子,咱们国公府好久没办喜事了,这回儿必须得大办!” 国公夫人突然就忙起来了,蒋棠松口了儿子那便肯定不是问题,当下就让人拿来了黄历挑选日子,还当着蒋棠的面和沈毓交流经验,给蒋棠闹了个大红脸。 戚炎下了值回来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人也不避了,在堂室中就把人抱住,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终于肯嫁我了?” 蒋棠瞧了一眼身边的下人,脸红挣了一下,戚炎就不松手,气得她捶了那人胸膛一下,瞪他。 “我什么时候不肯嫁了?” “没有,是我胡言乱语了。” “哼!” 蒋棠佯装生气,戚炎高兴得找不着北,箍紧怀中人的腰低头吻住蒋棠嘟起的红唇。 蒋棠更羞,这人真是! 春晓如今作为和枫院的管事,见小姐和世子正在情浓处,不动声色地带走了下面的人,还给小两口掩上门。 呼吸交缠许久,绵长的一吻令蒋棠腿脚发软,唇齿发麻,戚炎才放开她。 戚炎抚上被他亲得水光潋滟的红唇,忍不住再次轻吻蒋棠迷蒙的眼睛,蒋棠心尖轻颤,不自觉地闭上双眼。 “芝芝——” 戚炎抱着蒋棠爱不够一般,蒋棠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口中叹着她的小名,轻声回应。 “嗯?” 戚炎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唤她的名字。 “我的芝芝——” 蒋棠疑惑,抬头想看他,却被人摁着不能动弹。 “戚炎?” 戚炎此时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氤氲,只能唤着她名字发泄胸口的激动。 他的芝芝,终于要是他的了。 第69章 “慢点慢点,这可都是贵重物件!” “你小子还说我,赶紧扶好你那边吧!后面还有好几箱呢。” 蒋家小楼门前热闹非凡,国公府的人正一担一担地把半人高的红木箱子往里搬,瞧着箱子上的大红绸子,不少看热闹的人不禁感慨。 “这国公府的聘礼就是不同凡响啊,这瞧着得有百十抬礼了吧,这不得掏空家底?!” 旁的人呲他,“瞧你那出息,那可是百年世家国公府!这么点东西对咱们来说是多,对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也太多了吧,没见过京城哪家娶媳妇儿给这么多聘礼啊!” “这倒是啊!瞧这后面还跟着这么多人呢,这盛况也就是当年三皇子成婚那般了吧,都好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聘礼了。” “嘘——可别说这个了,被人听见了可就糟糕了!” …… 造反之人的名字,可是轻易提不得的。 “东家,聘礼的数目都清点好记录在册,一共一百一十八抬,您过目。” 蒋棠忙了一早上才安排好各种物件该摆放在何处,楼内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放了,后面又让人转道抬去东街商务馆那边。 第83章 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茶,又被人拥着去量身体,选头面,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一处,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嗯。邱伯心细,指定没问题的,就先放着吧,我待会再看。” 蒋棠斜靠在软榻上,实在是没力气了。 她想到成亲会很忙,但是没想到会忙成这个样子,造成这个结果的就是前些日子国公夫人问他们选哪个好日子的时候,戚炎的一句:“越快越好!” 国公爷两夫妻便把日子定在五月初,眼下都三月底了,还剩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怎能不叫人忙成陀螺。 “累了?” 戚炎下朝不回家,直接便来了蒋家小楼内,见蒋棠在榻上闭眼小憩,忙心疼地过去抚上她的小脸。 蒋棠被他手中的暖意惊醒,见是他来免不得抱怨。 “还说呢,还不都是你,哼。” 戚炎被人横了一眼也不恼,把人抱在怀中,自己代替软榻让她休息,“是着急了些,都是我的错,芝芝别忙,有什么事都让我来做。” 戚炎眼中欣喜盛满,蒋棠睨了他一眼,这人倒好,有家不回,偏偏整日往她这儿跑,一点都不守规矩。 定好婚期之后,为了行六礼,蒋棠在国公府下聘前就搬回了蒋家小楼,虽然两人和寻常小夫妻一样早就在一起过日子了,可是该守的礼数不能缺。 底下的肉‘垫子’坐着还挺舒服,蒋棠默了默后始终没说什么。 戚炎却还在喋喋不休着婚房的事情。 “和枫院本来只有我住,如今有了你,还有小七,我想把隔壁南嘉院并进来,扩大一倍,这样你和小七能住得舒适些。等女儿长大了,我们就把北山居重建一遍给她住……” “还有院里的书阁,你之前嫌小,这次我们做大一些,放你书籍和墨宝。再请几个江南的厨子在家中……” 人成亲前话会变多吗? 蒋棠有些无语,他在外人面前是那样的凶狠沉默,如今都要变成女儿那样的话痨了。 她本来就累得困倦,在他略带磁性的声音中竟渐渐睡过去了。 戚炎说着说着便听见一阵均匀缓和的呼吸声,低头发现蒋棠靠在自己肩膀上沉睡过去。 还是让她累着了。 戚炎心疼不已,顿时有些后悔定下了这仓促的婚礼,可……他是有些怕了。 怕一转身,她就说算了,不在了。 戚炎把人抱进内室安置好,便拿起聘礼的单子开始核对,邱全掌柜进到屋里看见是戚炎在看册子愣了一瞬,随后拱手行礼。 “世子。” “嗯。还有什么需要核对的,全拿过来吧。” 戚炎头也没抬,他选的聘礼他心里有数,见没出差错便想多处理些婚礼的事宜。 邱全递上江南来的信件,说道: “这是东家家里来的嫁妆单子,说是让东家尽快过目,需要什么梁公子都会运到京城来的。” 戚炎接过查看,足有半个手掌厚的单子,翻看起来更是咂舌。 这梁凡可真行啊,他备了一百一十八抬聘礼,梁凡就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就是要比他多才甘心。 他不禁敬佩起梁凡这个舅兄来,在蒋棠的事情上,梁凡是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蒋棠高攀了国公府的。 蒋家的家产,梁凡怕是一点都没给自己留。 “行,我会处理的,你先下去吧。” 邱全恭敬退下,嫁妆单子很长,戚炎便在内室查看到了晌午,直到蒋棠醒过来。 蒋棠扶着有些发昏的脑袋,“我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戚炎见她精神萎靡,不免担心,放心单子走过去扶她。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蒋棠甩甩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幸好没睡到天黑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你还没用饭,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没什么胃口,总觉得睡了一觉之后更乏了。” 蒋棠眼皮耸拉,这两日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瞌睡,吃得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日子太忙了没休息好累坏了。 以前在江南时她也总是这样,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 戚炎皱眉,“不如让大夫来瞧瞧?” 蒋棠笑他夸张。 “不用,就是累了,你刚刚再看什么呢?” “是梁凡送来的嫁妆单子。” “这么快?” 蒋棠微讶,半月前才让人送信回 去告知阿兄婚期,这就把嫁妆单子送过来了。 打开一看蒋棠眼睛都瞪大了,这数量也太多了! “这……阿兄怎地把所有家底都留给我了?该留下一半给自己才对啊。” 这些年要不是梁凡支撑着她,哪有那么容易振兴起蒋家,可看看这单子里的东西,铺子,地产,加上家里的古玩和摆件,怕不是要把江南老家搬空了。 蒋棠感动不已,鼻头发酸。 阿兄总是这样,对她毫不保留,不顾自己。 “怎么了?” 戚炎见她泪眼氤氲,以为是单子有问题,上前问了一句。 蒋棠翻看着单子,越看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深,眼中的泪水再也包不住了。 “阿兄把全部家当都留给我了。” 蒋棠哽咽,戚炎闻言却不禁真正对梁凡敬佩起来。 此前在江南剿匪时就听说他为了给蒋家报仇一直隐匿在洪石身边暗中收集证据,到后来他上京把蒋棠带回江南,那时戚炎恨极了他,若不是他这个程咬金出现,戚炎早就和蒋棠成亲了。 这些年他几乎混上了漕帮二当家的位置,里里外外帮着蒋棠在商场上打拼,要说为了报恩,再重的恩情也不是这样报的。 那个男人居然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戚炎不得不佩服。 可是再怎么佩服他也不允许有人弄哭芝芝。 戚炎敬佩了梁凡一瞬,内心便重新对他抱怨起来。 “好了不哭了,梁凡这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在京中被人看不起,才用这个法子来给你撑腰。” “那阿兄自己怎么办啊?他一人在家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以前还有我和小七陪着他,现在他真是孤零零一人。” 蒋棠哭得不能自已,不知为何今日情绪起伏格外大。 戚炎哭笑不得,哄着蒋棠道:“那等舅兄再上京来,我让柳慕容安排个相亲宴,想办法把舅兄给推销出去。” 蒋棠泪眼瞪他,“什么推销!我家阿兄那么好,高大威武还体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属意他呢!” 话虽这么说,蒋棠其实是赞成戚炎的主意的,若是梁凡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女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玉珠公主…… 玉珠公主曾经说过自己的婚事是用来政治联姻的,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是这段时间看来,赵玉珠从来没有放弃过‘得到’梁凡。 公主殿下到底意欲何为呢? 难不成!是想让阿兄做公主府上的面首?! 这绝对不行! 蒋棠在内心摇了摇头,阿兄是不会同意的。 蒋棠想得出神,连小七喊她都没有听见。 “娘亲!” “芝芝?” 蒋棠回过神来,饭桌对面一大一小两张担忧的脸正看着她。 晚食戚炎接了女儿和蒋棠回了国公府吃饭,只是饭桌上蒋棠频频失神,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让人担心。 戚炎放下碗筷,摸了摸她的额头,略烫手,皱眉“芝芝的脸怎么这么红?” 蒋昭昭以为娘亲生病了,跳下小椅子走到娘亲身边学着戚炎的样子用小手碰了碰蒋棠的脸。 “娘亲不舒服吗?” 蒋棠自己碰了碰额头,确实有点烫,只以为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刚想摇头,忽然闻到饭桌上的肉味,胸口一股恶心涌上来,她连忙放下碗筷捂住口鼻。 “呕——” 戚炎大惊失色,一手伸过来拍着蒋棠的后背顺气,一面吩咐春晓道:“快传府医!” 蒋昭昭也被吓坏了,带着哭腔喊着,“娘亲娘亲怎么了——” 府医很快赶来,坐在小榻前为蒋棠诊脉,蒋棠躺在小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垫子,温暖的被子盖在腰腹,是戚炎吩咐人这样做的,俨然已经把她当作病患看待。 蒋棠哭笑不得,太夸张了。 她这会已经没那么恶心了,可戚炎和蒋昭昭还是两双眼睛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一点不寻常。 府医指尖移动,眉头拧起,这脉象…… 他是国公府的老人了,从年轻时就是国公府的府医,在国公府病人没遇上几个,到时在戚炎年幼时经常给犯错挨训的戚炎上药疗伤。 诊脉的时间越久,戚炎的心就越发揪紧,这老头子到底行不行啊? “你好了没有?” 再不行他就让人去外面请大夫去。 府医暼了戚炎一眼,终于是把手给收回来了。 第84章 “世子稍安勿躁,世子夫人并非是病了。” 虽然还没行礼,可府中上下早已认定蒋棠就是国公府的少奶奶。 不是病? 戚炎眉头拧得死紧,表情不自觉凶狠起来,这老头子在说什么呢? “夫人是有身孕了!” 戚炎被他的话吓得怔忪,下一瞬狂喜。 “有喜了?!” 他和芝芝又有孩子了?! 府医摸着胡子,叮嘱道:“嗯,虽然才两个月,脉象不显,可是夫人身子乏得很,是被胎儿抢去了营养,身子有些亏空了,这些日子得好好休养着,切不可再累着了。” 府医收拾好东西起身,戚炎便一个箭步冲上来抢了府医原先坐的位置。 “芝芝你听见了么?我们又有孩子了!你高兴吗?” 戚炎兴奋不已,握住蒋棠的手略微发抖,心中的狂喜无处发泄,只能一个劲地傻笑。 蒋棠也懵了一瞬,随即便想起当初怀女儿时也是这个反应,嗜睡乏力,倒是隔了这么多年,她都有些忘记了。 ……有身孕吗? 这下,不得不赶着成亲了。 蒋棠抚了抚还平坦的小腹,脸上笑得一片怜爱。 “嗯,高兴。” 戚炎小心翼翼地抚上蒋棠的脸颊,缺失女儿的成长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可是这次他能陪在她们身边。 “这次,我们一起!”戚炎激动得几乎落泪,手掌想碰蒋棠的腹部却又不敢,大夫说芝芝现在很脆弱。 蒋棠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在小腹上,其实还什么都摸不到,也感受不到。 可是蒋棠此刻能明白他的心情。 “好,我们一起。” 蒋昭昭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娘亲不是生病,而是有了小宝宝,连忙凑上去加入。 “还有我呢!我也要一起!” 戚炎把女儿抱上小榻,蒋棠和小七额头碰着额头,笑得开怀。 “对!小七和爹爹娘亲一起照顾小宝宝,我们小七要当姐姐了呢!” 蒋昭昭高兴不已,“哇——我要当姐姐啦!” 这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府医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走? 老头子腹诽:好歹找个人来送送啊。 第70章 蒋棠这次有孕,被所有人‘严加看管’。 本来国公府上的事务就有国公夫人安排,不用她操心,自从她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国公夫人更是把和枫院的事务也揽了,什么都不用她碰。 戚炎更是紧张兮兮地安排了人跟在她身边,去了哪里,吃的什么,每日都得跟他汇报,生怕她出一点差错。 蒋棠无言,这人实在是太夸张了。 “你怎么又来了?” 戚炎最近常出现在蒋家小楼,一过来就抢了她的账本,恨不得她一点活都别碰。 “芝芝怎地还嫌弃我起来了?” 田青见主子来了便识相退下,这段日子他就负责世子夫人的安全。 “今日胃口可好些了?” 蒋棠怀孕后有些害喜,吃不得肉,偏偏大夫让她多吃,不然营养被胎儿抢去太多对母体不好。 “嗯,才用了 半碗肉糜粥。” 戚炎闻言眉头松了松,亲一口蒋棠额头夸道:“真棒!” 便熟门熟路地拿过她手中的毛笔替她记账。 听听这语气,被人听见还以为能和肉粥是多么能干的事情呢。 蒋棠拗不过他,只好在一旁的榻上安坐着。 “你这刚下朝就来我这儿,不怕别人说你懈怠公务么?” 戚炎头也没抬,嗤笑一声说道:“谁敢说?” 他小时候就是京城一霸,谁敢说他一句不好他能上门把人家家门给拆了,如今军功赫赫,更没人敢惹他不快。 他最近要忙公务,要帮蒋棠处理商务,还要忙成亲的安排,偶尔蒋棠午夜突然醒来,看见他在案前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埋头苦干。 蒋棠心疼,铁人也扛不住这样的辛苦。 刚张嘴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 “大夫说孕前三个月是关键,得多休息,切忌劳累,还要适当进补,养好身子。” 这是大夫的原话,戚炎一字不落地刻在心里,蒋棠撇撇嘴。 好吧,他记得牢,他才是老大。 蒋棠伸手往书案去,戚炎警觉截住,以为她要抢他账本。 “想干什么?” 蒋棠没好气,“不让我看账本,看看家书总行了吧。” 戚炎挑眉,还十分大方地把几封书信递到她手里,“看吧。” 只要她不想着看账,做什么都行。 来信的有岑香和张慧君,得知她要成亲了十分替她高兴,说一定要上京见证蒋棠的幸福。 后面还问了蔡博文的功课,春闱在即,作为利民书堂的第一批学子,利民书堂能不能出一个进士就看他了。 信的最后还告诉她学堂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安心准备做新娘子。 蒋棠还没来得及写信回去告诉大家她怀孕了,若是阿兄知道了,估计会提前上京。 其他几封信是各处的合作商友,写信来祝贺她喜事将近,还备了好礼。 几封信看得蒋棠心中暖和,那边戚炎已经点好账本了,还安排下面的人准备好下个月的货物单子,仓库清点,什么时候该进什么货物,新品的定价,都一一安排妥当后,才陪着蒋棠在软榻上休息。 “你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都不知道谁才是这儿的老板呢。” 蒋棠本意是想笑话他,戚炎却十分骄傲。 “既然我这么能干,不如把我自己卖给芝芝好了。” 蒋棠睨他,装得一副奸商样,笑道:“我这儿工钱可比不上朝廷的俸禄哦,不知道世子想把自己卖几个钱?” 她想玩儿,戚炎便陪她玩起来。 “且不需要几个钱,便只给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可怜’? “行,本夫人心善,便留你在身边供本夫人取乐吧。” 戚炎把人小心环在臂弯中,真心实意地在蒋棠耳边耳语,“呵~多谢夫人。” 蒋棠却不依,食指点着他下巴训斥道:“喂喂,本夫人只说留你在身边,没说你可以动手抱我啊!” 下巴发痒,戚炎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指轻咬一口惩罚。 “玩儿上瘾了是吧?” 蒋棠终是憋不住笑意,在他怀里笑得发抖。 因着戚家前几年事多,小辈又还没长成,府上的族学停了好多年。 眼看着女儿都要七岁了,蒋棠想着正式送她上学堂,国公爷便让国公府的书堂重开,收留一些族里的小辈进来开蒙也好。 蒋棠如今安胎要紧,整日无所事事,无聊得人都快发霉了。便提出要在书堂帮忙,戚炎想着书堂的工作不算劳累,便应允了她。 蒋昭昭不爱上书堂,整日想着和小白狮玩耍,这日她第三次装肚子疼想要逃学,被利眼的府医一眼看穿。 蒋昭昭在江南时就不爱读书,时时撒娇装乖地不肯好好认字,唯有蒋棠能管着她。 这段时日在国公府中有祖父祖母不遗余力地宠着,府中上下都听她的,便长了她偷奸耍滑的心思。 连着三日撒谎不舒服要回去。 蒋棠第一次狠下心板着脸训了她,蒋昭昭抖了一下,愣愣地看向蒋棠好一会儿才包着眼泪,扁着小嘴上前来抱着蒋棠的大腿委屈道:“娘亲和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小七了?” 细弱的哭腔让蒋棠一下子慌了心神,忙蹲下把女儿抱在怀中细问。 “小七怎么会这么想呢?” 蒋昭昭金豆子一颗一颗地掉,“那个侍郎家的小公子说,爹爹姓戚,我姓蒋,爹爹不喜欢我才和娘亲生第二个小宝宝,等‘弟弟’出生了,我就不是爹爹的女儿了——” 小女孩说到最后哽咽不已,眼泪多到蒋棠用手帕擦都来不及。 蒋昭昭最近和柳知涵玩得好,跟着他玩到京城的孩子堆里,认识了不少小伙伴。 蒋昭昭性格好,不怕生,还仗义,大家都爱和她玩耍,分去了别人的关注。 有一个看不惯蒋昭昭这么张扬便故意跑到她前头来说了一嘴大人在家中常说的酸话,引起了小女孩心中的不安。 蒋棠心疼不已,怪她,最近又是忙婚礼又是怀孕的,没能顾上女儿的心思,细想起来前几日女儿从外面回来后确实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的举动。 她忙把女儿抱在怀中爱不够地疼。 “傻小七,不管娘亲和爹爹生不生别的小宝宝,小七都是我们的宝贝,这是谁都比不了的。” 蒋昭昭吸吸鼻子,习惯性地把小脑袋埋在蒋棠脖颈中蹭着。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 蒋棠忙不迭保证,没想到女儿会因为她怀孕了而失去安全感。 难怪这几天总是搞怪捣乱要别人顺着她。 “以前在家乡时有娘亲和舅舅两个人爱护小七,现在京城的家中有娘亲和爹爹、还有祖父祖母四个人爱护小七,等娘亲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是不是就又多一个人爱护小七了?娘亲相信小七和爹娘一样,也会一起爱护小宝宝的对吗……” 第85章 蒋棠耐心和蒋昭昭解释了好久,才纾解了女儿心中的不安,蒋昭昭乖乖跟着夫子回去读书了,可蒋棠心中还是忐忑。 待戚炎下值回到院中得知女儿受了这无端的委屈,连晚食都顾不上了,抱着蒋昭昭又出了门,父女俩骑马穿过东街直接来到那新任户部侍郎的府门前。 刘侍郎擦着汗到门前相迎,思绪转了几圈也想不出来戚炎突然上门是为了什么。 自从女儿在宫宴上得罪了蒋棠后,他便一直战战兢兢地避开国公府行事。 这个月军饷他早就拨款下去了啊,最近他应该没惹到这尊大佛吧? 刘大人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地跑到门前迎接戚炎两父女。 “大将军上门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下官府中已备好薄茶,请进请进。” 刘大人话都还没说完,戚炎就抱着女儿跨步进了院中,他目不斜视,宛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径直走到正厅坐下。 刘大人让家中上下到正厅作陪,等着戚炎说明来意。 奈何这大佛一句话不说,只是环视一眼站着的众人,不带感情的眼神让刘大人心头一颤,脊背又是一溜冷汗划过。 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不知道大将军上门有何指教?” 戚炎扯着嘴角要笑不笑地回道:“指教谈不上,本将倒要向刘大人讨教一番小辈的教养问题。” “讨教?这——” 刘侍郎比戚炎大上十岁,家中孩子有三,两女一男,其中两个女儿戚炎已经见过,刘夫人还曾经带着两个女儿到国公府上拜访,那时戚炎和蒋棠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刘大人实在疑惑,国公府世子要向他一个侍郎讨教小孩子的教养?! 这人突然上门,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讨教教养问题这么简单。刘大人实觉不妙,果然戚炎再次悠悠地开口。 “听说刘大人家中的小公子对本将的姓有意见呢。” 刘大人脸色发白,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翌日,京中又传出了一遭新鲜事。 听 说戚世子夜晚闯入户部侍郎府中,二话不说把人家不到十岁的小公子吊起来打了一顿! 你问为什么这事儿传得这么快?那户部侍郎才上京,还没来得及购置房产,一家就住在市坊后面的租赁院子中,那里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嚎一声左右邻居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刘家那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足足哭喊了一个时辰呢! 还有人说戚将军连军棍都用上了,实则不过是刘大人得知自家儿子闯了大祸后,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 被刘夫人扶稳之后,自己亲手把刘小公子抓住摁在戚炎跟前,狠狠地揍了儿子一顿。 刘小公子喊着娘亲姐姐救命,但是每一个人敢救他。 厅中站着的女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白着脸愣是一点都不敢辩解。 那些话就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啊。 刘大人的邻居纷纷称赞大将军做了件好事,把那熊孩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看来那刘小公子实在是没家教,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 蒋昭昭终于相信爹娘不会讨厌她,很快就恢复了心态。 关于姓名,蒋棠和戚炎商量过后,找了一日一家三口严肃地探讨了一番。 “小七,爹娘爱你,不会因为你姓什么,而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是爹娘割舍不断的血脉。现在,娘亲给你权利选择,小七想跟着爹爹姓戚?还是跟着娘亲姓蒋?” 蒋昭昭懵懂地看着爹娘,让孩子选择自己的姓氏的人少之又少,蒋昭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许久,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蒋昭昭就是我,我就是爹娘的女儿啊,小七不想改~” 她一直都是叫这个名字,突然让她叫戚昭昭她会不习惯的。 可是小女孩说完这话,有点担心爹爹会难过,心虚地小眼神不断瞟向戚炎。 戚炎欣慰地笑着,把女儿抱起说道:“说得真好!没错,无论小七姓什么,小七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最宝贝的女儿。” 蒋昭昭嘻嘻笑起来,喊着要举高高。 戚炎没有不答应的,两父女在房间里玩闹奔跑,蒋棠笑看着俩人不会累似的,松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 一家人总不该有隔阂才对。 日子就是这样,时常重复,偶尔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总算,是安稳顺利的。 蒋棠怀孕三个月后,胎象总算是稳了,身上长了些肉,面色红润,让人看着就知道她有多幸福。 五月初八,是蒋棠和戚炎大婚的日子。 这一日终于是到了。 可蒋棠总觉回到京城,与戚炎重逢到后来支援边疆的事,仿佛还是昨日才发生一样。 等婚礼进行到眼前,突然一下子不真实起来了。 第71章 “新娘子皮肤嫩,脸上白净,不用怎么开脸,老婆子今日的任务可轻松啦,啧啧,这杏眼粉腮,新娘子真是贵气啊。” 来人是京城有名的全福夫人张婆婆,张婆婆活到了七十岁,家中丈夫子女孙儿重孙个个都康健,而她自己个儿也是日日精神抖擞地忙上忙下,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美满的老人了。 虽家中并没有官职,可京城中的人都笑称她一句——全福夫人。 大宋习俗,新娘子出嫁时好找些好福气的老人家上门开脸,沾沾福气。 蒋家小楼今日停业,全京城谁人不知,蒋家小楼的东家今日大婚,马上就要嫁进那国公府啦! 前厅大堂内,梁凡和邱全掌柜,还有张慧君啊岑香等人帮着接待上门祝贺的宾客,红绸挂柱,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谢五哥!抽空前来,十分感激!” 来人看起来五大三粗,谁能知道他就是江南漕帮的二把手呢。 谢五猛地给了梁凡一锤,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这话说得,蒋棠妹子大婚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来!怎么,就允许你这个义兄给她送嫁,不许我这个便宜哥哥来贺一贺?” 谢五嗓门如钟,引得四周的人都看向他,有见识的几个宾客认出谢五的身份,纷纷感叹蒋家小楼的人脉,连漕帮马帮的人都来了,难怪这蒋家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梁凡揉了揉肩膀,失笑。 “五哥说得在理,是弟弟错了。” 今日连玉珠公主都来当蒋棠的娘家人,赵玉珠一边和沈毓商量着时辰,一边看向在人群中打交道的人,三个月不见了,梁凡居然连看都不看自己! 她不免有些失落。 后方厢房内,蒋棠身着中衣,仰着头让老人家用红线轻轻刮过脸皮,除去多余的绒毛,待会儿上新娘妆的时候就服帖了。 穿着喜庆的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剥壳鸡蛋似的脸蛋,心中免不了感叹。 听说这新娘子都二十好几,孩子都有了,这样的年岁才成亲,指定是经历了许多,老婆婆在坊间也是听说过蒋棠的传闻。 未婚生子,坊间多的是关于蒋棠和世子之间的香艳故事。 从前未见到真人的时候,老婆婆还想着该是个多么手段了得的女子。 今日一看,老婆子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要不是下面的女使介绍,她还以为蒋棠只有十七八岁的闺阁小姐呢。 她拿着红线上前时虚虚比划了一番,这小脸还没有她巴掌大呢。 老婆子实实在在地惊呆了一瞬,还是蒋棠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才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 张婆婆笑了笑赶紧回道:“哎呀!夫人这容颜让我老婆子都看呆了,难怪世子爱您爱得这么紧!。” 老人家说起话来荤素不忌,给蒋棠闹了个大红脸,全屋的女使听了纷纷轻笑起来。 蒋棠红着脸嗔怪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众人收敛了笑声,但脸上勾起的嘴角没放下过,每个人手中的活没停下来过,脸上都是红光满面,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老婆子盯着那少女怀春的一眼,在心里赞了一句水灵,没错,就是水灵! 等上好了妆,春晓拿了熨好的婚服过来,张婆婆不得不再次感叹道: “哎哟~瞧瞧!新娘子纤细,这婚服宛如贴着新娘子身材做出来似的,真是服帖极了,老婆子送过多少新娘子出门,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雅的礼服呢!” 张婆婆经过手的新娘子中,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即使是侯府宰相家也是去过的,可哪一个都没有眼前这位这般—— 典雅中透着高贵,几个女使轻手轻脚帮蒋棠换上礼服,婚服看着繁琐却并不厚重,飘逸的丝绸垂下隐约能看见粉色丝线绣成的大朵母牡丹,那宽袖上金线绣的凤凰随着蒋棠一举一放的动作,似是要飞出来一般。 张婆婆看得眼睛都张大了几分。 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适合红色的人,这位世子夫人,着实是个有福气的。 第86章 六个喜婆在一边帮着整理裙摆,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蒋昭昭在外头玩闹,当熟悉的人来到,时不时地就要跑回来跟蒋棠报告。 “娘亲——五伯伯来了!还有郡守家的孙子张耀庭也来啦,可是郡守爷爷没来。” 蒋昭昭离家太久,十分想念家乡的每一个人,连郡守大人她都念着。 蒋棠摸摸女儿兴致勃勃的小脸,失笑道:“郡守爷爷之前来信说他年纪大了,只让张叔叔一家上京来出席婚礼。” 蒋昭昭瞪大眼睛,此时娘亲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从未见过蒋棠这么好看的样子。 “娘亲今日真好看!原来新娘子的服饰这么好看呢!” 蒋昭昭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喜娘被她眼馋礼服的样子逗笑,蒋棠也笑,这爱美的小女娃呀。 张婆婆逗她,“瞧瞧大小姐这容貌啊,和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日后定是百家公子求嫁的好福气呢!” “可不是可不是。” 喜娘纷纷应和,偏偏蒋昭昭是个不知道害羞的小女 娃,呲着小牙笑得一脸骄傲。 蒋棠笑着睨她,门外传来一声“温石城萧娘子送来翡翠冰枕一对儿——贺蒋家家主大婚——” “哇——是萧伯母送礼物来了,我要去看看!” 蒋昭昭忙跑出去看那冰冰凉凉的玉枕,蒋棠听着外面的通报声,恍惚了许久。 煜王殿下,三娘—— 春晓见蒋棠望着门外出神,以为她是担心大小姐。 “夫人今日就安心当好新娘子吧,我会让人照顾好大小姐的。” 蒋棠点头,“嗯。” 不管怎样,虽然见不到人,但是蒋棠知道他们如今很幸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她也会幸福的。 春晓看一眼铜镜中的蒋棠,确定妆容无误之后,就拿起头冠帮蒋棠带上。 “好重!” 蒋棠皱眉,这头冠是不是太重了些? “夫人忍一忍,也就今日一天而已,等今晚呀~有世子爷帮您取下哈哈——” 蒋棠挺了挺脖子,听了这话不禁想象着戚炎穿婚服的的样子,她还没见过他穿大红色的衣服。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紧张。 屋内众人忙活半晌儿,春晓看一眼铜壶滴漏,忙让人把头盖拿来。 赵玉珠几人进房间来看情况,见蒋棠一身红妆少不了夸奖几句。 “呀!谁家新娘子啊这么好看,都把本公主比下去了!” 蒋棠弯唇低笑,赵玉珠摇头赞叹,“啧啧,戚炎这小子真是让他捡到大便宜了。” 蒋棠再次失笑,“谢公主夸赞。” 岑香和张慧君朝着她笑得欣慰,蒋棠感激地拉着她们的道谢:“辛苦你们了。” “说什么呢,能看见你嫁人才是最重要的。”张慧君嗔她一眼,怪她见外。 “日后顺心顺意,福泽绵延。” 岑香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拿出添妆礼给她带上,是岑香母亲传给她的镯子,待她出嫁的时候戴的。 此生,她是没有机会戴了。 张慧君见到那镯子愣了一瞬,然后抬眼和岑香相视一笑。 蒋棠鼻头发酸,眼中有盈盈泪光,她的人生难得有如此交心的好友,形同家人。 她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两个字,“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三人在江南共患难的情谊是谁都比不了的,此时此刻,她们都是蒋棠的娘家人。 蒋棠婚后是要留在京城的,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握到对方的手。 赵玉珠受不了这催泪的氛围,猛眨了几下眼睛上前加入。 “哎哎哎,可别忘了本公主啊!我今日也是娘家人!” 伤感的气氛消散,几个女子笑得开怀,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迎亲队伍到——” 蒋昭昭从门外从进来大喊:“哇——爹爹来啦——” 屋内是早就准备妥当的,赵玉珠忙吩咐道: “快快,新郎接人来了,通知下面的人准备好堵门,可不能让戚炎轻易带走新娘子!” 赵玉珠玩心大起,和岑香还有张慧君三人到外间门口处准备好好‘为难’戚炎一番。 喜娘把蒋棠扶到软榻上坐着,在她身后放好软枕,新娘子有孕在身,世子爷可是仔细吩咐过的,万不能累着蒋棠。 春晓把头盖给蒋棠戴上时,蒋棠还听到赵玉珠在说着:“你们可不能心软啊,有本公主在,不怕他一个世子爷!” 戚炎到底没让军队把蒋家小楼围起来,蒋棠之前警告过他,若是他真的发疯,她就把婚期再推迟一年。 戚炎等了将近十年才等到芝芝肯嫁他,他怎么可能还犯蠢。 尽管蒋棠保证她不会再跑,可戚炎心有余悸,所以他今日看着时辰一到,便早早地带着队伍过来迎接他的新娘子了。 柳慕容看好兄弟急哄哄的毛头小子样,十分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还大将军呢,看不起他。 楼外大门处没人敢拦戚炎,除了梁凡。 梁凡始终给不了戚炎一个好脸色,他站在门内,戚炎站在门外,两个一直互相看不惯的男人瞪着对方,这大喜的日子居然有几分剑拔弩张。 柳慕容刚想出口缓和一下气氛,戚炎扯着嘴角对着梁凡拱手恭敬地喊了一声——“舅兄。” 梁凡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得意,要不是看在蒋棠的面子上,他指定得和他较量几番。 “日后你若是让芝芝掉一滴眼泪,我定把你扒皮抽筋。” 戚炎接下舅兄的话头,“当然,无需舅兄动手,我自会动手了解自己。” “哼!” “这……今日两家大婚,大喜日子咱们就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了。这位舅兄您放心,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咱么大将军把您妹妹放进眼珠子里疼,戚炎定不会辜负蒋棠的,这吉时也快到了……” 柳慕容的话提醒了梁凡,蒋棠还在楼上等着呢,比起为难戚炎,梁凡更不愿意误了吉时,警告地瞪了一眼戚炎后终于是让开了。 柳慕容呼出一口气,笑容满面地对着梁凡道谢“多谢舅兄多谢舅兄……”随后招呼着众人呼喊着:“新郎来接新娘子咯——” 场面再次热闹起来。 难关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好不容舅兄放过了他们,这不房门处处那一群娘子军看架势就不好惹啊。 “戚将军别来无恙啊,想娶我们的好姐妹,还得过我们这一关呢。” 张慧君胆子大,和赵玉珠公主一左一右堵在门前大有‘不能让我们满意就休想进去’的意思。 “没错!戚炎你最好祈祷今日带够银子,不填满我们的胃口可不会让你接走新娘子哦!” 赵玉珠更是意图敲诈戚炎一大笔。 戚炎看了一眼众人身后的房间,芝芝就在那里等他,他心中大定,对蒋棠的姐妹团十分客气,拱手恭敬道:“请娘家人尽管出题。” 赵玉珠眯眼笑得奸诈,出题问: “很好!觉悟很高啊!我问你,日后家里的主事权归谁?!” 戚炎回答得很快。 “归夫人。” “你的俸禄归谁?!” “归夫人。” “房产归谁?!” “归夫人。” “你归谁?!” “归夫人。” 不管赵玉珠问什么,戚炎就三个字回答,“归夫人。” 最后一个回答对大将军来说未免太过窝囊,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大堂内安静了一瞬之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即使是柳慕容这个情场浪子此时脸色也有些泛红,这位仁兄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 戚炎早就知道赵玉珠不怀好意,以下犯上地瞪了公主一眼。 赵玉珠计谋得逞不计较,大度地伸手要喜钱。 “算你过关,喜钱拿来吧!” 戚炎递给柳慕容一个眼神,柳慕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边上走,引开堵路的姐妹团。 “来来来,想要喜钱的姑娘们来本公子这儿来——” 张慧君第一个就冲了上去,书堂里很多地方还要花钱呢,她要多抢几张银票。 结亲队伍一拥而上,终于成功让戚炎进入了房间内。 张慧君抢到好几张银票整数的开心,岑香扶额,哭笑不得地唤她,“慧君……” 张慧君心虚停手,刚刚自己还说要好好为难一下戚世子呢。 “哈哈——我这不是看见戚世子下这么大手笔,一时忘记重点了嘛!” 岑香知道她是为了书堂的开销,并不是在怪她,英气的眼眸含笑,纵容她的小心思,“好~” 进了房间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蒋昭昭,小女孩笑得喜庆,扑上来抱着戚炎的腿往上爬,戚炎好笑,抱起女儿亲了一口。 “见过娘亲了吗?” 蒋昭昭“嗯嗯”点头,“见过了,娘亲今天可漂亮了!” 第87章 戚炎佯装吃醋,“爹的新娘子,爹还没见过呢,被你看去了。” 蒋昭昭此时十分机灵,挣了两下滑到地下去,推着戚炎道:“那爹爹快去把娘亲带回家啊!” 被女儿推着往前,左转,撩起重重珠帘,戚炎终于见到了他梦中的一幕——他的芝芝正穿着嫁衣等着他。 戚炎呼吸都窒住了一般,生怕呼吸重了 把自己惊醒。 蒋棠看不见,只听见好像是有人踏步进来了后迟迟没有动静,几个喜婆对视着,这世子爷怎地发起呆来了? 蒋棠试探地唤了一声,“戚炎?” 然后就听见了一声轻笑,戚炎忽地笑开,把屋内的人都看呆了,没想到传闻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世子将军居然笑得这般—— 这般志得意满。 戚炎踱步上前牵起那纤白的五指,轻声回应:“嗯,芝芝,我来了。” 原来是太过珍视所以患得患失啊,喜婆们见新娘新郎感情甚好,便也不怕了,拿过红绸递给两人一人头,红绸打的结放在两人中间,喜婆不断地说着吉祥话。 “夫妻恩爱,永结同心!” “执手相依,白头偕老!” “时辰到啦!请新郎带着新娘到前厅拜别长辈——” 蒋家长辈皆以逝世,梁凡把义父义母的排位供在左席,自己坐在右席,看着戚炎牵着义父义母唯一的女儿前来,终是柔和了脸色。 戚炎小心护着蒋棠在厅前站定,俩人恭敬地朝着蒋父蒋母的灵位一拜。 然后是梁凡代表长辈训话。 “芝芝,”才开口,又顿住,蒋棠忽地听见阿兄哽咽了,不舍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蒋棠想隔着盖头看一眼梁凡,却花了视线。 泪水掉在鞋面,梁凡说不出训话,唯有一句:“好好的,。” 蒋棠点头,豆大的泪珠随着动作掉落,戚炎看得心疼,扶着蒋棠的背安慰。 梁凡眼眶发红,紧握拳头对戚炎说了一句:“好好待她。” 戚炎拱手应是,外面仪仗队大喊:“吉时到——” 梁凡对着两人说道:“去吧——” 柳慕容趁机大喊了一句,“新娘子出门喽——” 宾客纷纷起哄,在一片乐声人声中,戚炎抱起蒋棠稳步往外走,笑得毫不掩饰。 稳稳把人送进花轿中坐好,戚炎十分欢喜,“芝芝,我们回家!” 蒋棠从话语间察觉到他的高兴,被感染了一般,伤感褪去,轻声回应。 “嗯。” 戚炎转身,对站在大门口略有些不知所措的蒋昭昭大喊一声:“小七!快来!” 蒋昭昭刚刚看着爹爹抱走了娘亲,只留下她时还有些失落,此刻听见爹爹唤她才高兴起来,连忙跑向前去。 戚炎把女儿抱上马去,长腿一跨自己也上了马。 蒋昭昭高兴地大喊:“哇——回家喽——” 新郎带着女儿骑马喜气洋洋地走在前头,这成亲的规矩算是被戚炎和蒋昭昭全给坏了。 “头回见啊!新郎接亲还带着个小娃娃呢!” 戚炎可不管别人的眼光,他们一家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戚炎大手一挥,仪仗队再次奏起喜乐,缓缓朝国公府前去。 结亲队伍一路上都在撒喜钱,落英一样砸在凑热闹的人群中,百姓们闻讯而来,这国公府真是大手笔啊! 这场婚礼办得可谓万人空巷。 国公府时隔好几年才有了这么一场喜事,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有点子品阶的官员都来祝贺世子大婚,国公爷腿脚不便,国公夫人一个人总接待不了那么多的宾客,戚三爷便带着妻子女儿回来帮衬着。 “幸好有弟妹在,不然我这儿可不得焦头烂耳。” 国公夫人如今看开了,不再执着于身份高低,分家这几年和戚三夫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嫂子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可别太见外了。”戚三夫人转头看了看来往的宾客,低声问了一句 “不知二嫂那边……” 国公夫人半敛了笑意,点了点头。 “公爷也是这个意思,始终是一家人,便请了陛下恩准,准许二弟妹和淑倩回来喝杯喜酒。” 时过境迁,二房的居然就只剩下母女二人了,俩人双双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芸儿去门口等新娘子去了,估摸着快到了吧,我去看看。” 国公夫人笑着目送她去,“好。” 戚三夫人刚到前院就听见了戚淑芸的尖叫声。 “来了来了!新郎接新娘子回来了——” 戚三夫人赶紧几步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仪仗队渐渐靠近,怎么戚炎把侄孙女一起带回来了?! 年轻人啊,想一出是一出,“真是胡闹。” 戚三夫人笑得无奈,接着便让人准备接新娘子下轿的仪式,清理出门口的过道。 戚炎把女儿抱下来,“小七先跟着芸姑姑好不好?” “嗯嗯。” 戚淑芸看见小侄女在马上先是吓了一跳,得了大哥的指示就牵过小七的手,“小七来~到姑姑身边。” 蒋棠听见外面一路锣鼓喧天,想必十分热闹,等到轿子缓缓停了下来,吉时刚好,便听到司仪宣布:“新娘子下轿——” 又听见戚炎的声音近在眼前。 “芝芝可有不舒服?” 蒋棠有孕在身,戚炎担心轿子晃着她。 “没事。” 蒋棠轻声,她害喜不严重,且已经过了三个月,没什么不舒服的。 戚炎放心,轻而易举地把人抱起,进门。 “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啊?” 老太太今日精神还不错,只是脸上还是孩童迷惑的表情,她又不记得事了。 杨嬷嬷躬下身子在她耳边大声回答道:“老太太,今日府里办喜事!世子和表姑娘终于成亲啦——” “哦~” 老太太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脸上表情懵懂,只是重复着听见的词语。 “有人成亲啊——” 二夫人和戚淑倩一言不发地站在老太太身边,自从嫁给三皇子,后来又被贬成庶人,母女俩今日还是第一次回到国公府来。 二夫人脸上充满了不甘和悔恨,而戚淑倩穿着一身不合年龄的半旧衣裙,身上素净得连个镯子都没有,明明才是二十几的年岁,却满脸风霜感。 这个女子从前有多么张扬,如今就有多么低调。 戚淑倩呆立着,半阖的眼神无光,和这里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从前蒋棠一个外人寄人篱下在国公府时,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如今蒋棠却成了国公府的主子,自己成了外人,若不是陛下恩典,她都进不了这国公府的大门。 眼看着新郎在众人的簇拥下抱着新娘子进入前厅,戚淑倩脸上才扯出一丝自我嘲讽的笑意。 ——戚淑倩,你永远也比不上人家了。 “祖母,我推您进去。” 要拜堂了,戚淑倩代替了杨嬷嬷,和戚二夫人扶着老太太进入正厅。 戚镇夫妇坐在上首,老太太坐在左下第一席,戚淑倩母女低眉顺眼地站在老太太身后,她穿得朴素,宾客只以为她是服侍老太太的女使。 老太太好奇地探头去瞧眼前穿着红色婚服的人是谁,杨嬷嬷把老太太扶正坐好。 “老太太,这是世子和蒋棠小姐!您还记得不?”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是……棠儿回来了?”思考了半晌儿后轻轻地笑起来,“好好好,棠儿和炎儿都回来了,真好真好——” 柳慕容一个箭步窜过去,在老太太面前耍宝。 “老夫人!今日是戚炎的大喜日子,您很快就能喝上孙媳妇儿茶啦!” 老太太于是笑得更开怀,咧着嘴角说道:“要喝,我要喝孙媳妇儿茶!” 众人见老太太心情好,都笑起来。 “一拜天地——” 新人朝着外头缓缓鞠躬,恍然间,戚炎和蒋棠都想起了那年在那个小渔村拜妈祖娘娘的情景。 虽然过程曲折,天地神明似乎真的有在保佑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拜高堂——” 红绸连接新人,缓缓转身朝长辈一拜,戚镇朗声大笑。 “夫妻交拜——” 蒋棠和戚炎对面而立,额头轻碰。 “礼成——” 天地见证,拜而成契,你我往后,夫妻一体。 众人欢呼,柳慕容忍不住骚动的内心,大声起哄:“该送入洞房啦——” “哈哈哈哈——” 柳宰相扶额,不想认这个儿子。 婚房内,蒋棠坐在婚床上,戚炎则在喜娘的提醒下挑起新娘的盖头。 戚炎知道他的芝芝有多美,可今日的蒋棠的模样依然令戚炎呼吸一窒。 眼前的女子既有新人的妩媚,又自带女子的柔和,红唇饱满此时正微笑着看向他。 第88章 蒋棠被他看得脸热,嗔他一眼,房内的女使喜婆忍不住偷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世子爷露出这样呆愣的表情呢。 戚炎难得羞赧,轻咳一声,在蒋棠身旁的床榻上落座道:“拿合卺酒来。” 女使托着红盘上前,戚炎和蒋棠一人执一杯酒。 “抿一口就好。” 戚炎体贴,蒋棠点头,两人一手绕过对方臂弯,交杯饮下。 合卺酒须得喝完才好,蒋棠本来想着喝一杯没关系,可是没想到这酒太辣,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微微咳嗽起来。 戚炎便把她手中的酒杯拿过来帮她一口喝尽,蒋棠惊吓出声提醒,“戚炎这、这不合规矩呀!” 她还不知道戚炎接亲的时候把女儿放在马上一起接回家来了。 “无妨。” 戚炎不管,喝完放下酒杯对她说:“我去前头待客,晚些再回来陪你。” “嗯。” 他说着要走,可是却还坐在原处盯着她,眼神缱绻,不舍得走。 两人情热的空气看得屋内的年轻女使脸热,蒋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被他看得羞人,咬着唇推他。 “不是要出去待客么?我等你回来就是……” 戚炎轻抚她红透的脸庞,“嗯,我很快回来。” 这人真是…… 蒋棠羞得不敢看他,戚炎说完最后一句终于走了。 喜婆们完成了任务,都去前边吃酒了。 因为她有身孕,怕她累着,今日的成亲仪式其实简化了许多,但就算这样蒋棠也感到有些疲惫,她抚了抚脖子,唤人来帮她卸妆。 反正规矩也都破坏了,也不在乎是坏一样两样了。 “这金冠太沉了,快帮我拆了。” 蒋棠走到妆台前坐下,春晓过来帮她拆掉妆发,世子爷说了,今日一切都得顺着夫人来,千万不能让她累着。 “打些热水来,夫人要先洗漱,准备些粥食和汤来。” 下面的女使称是,如今整个和枫院的女使都归春晓管。 春晓说了蒋棠才发现,她半日都没进食了,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世子爷对夫人真是体贴,命人一直在小厨房备着鸡汤和米粥呢,怕您饿的时候准备不及时。” 春晓如今是一点也不害怕戚炎了,嘴里不停地夸着戚炎对蒋棠有多好。 摘下沉重的金冠,蒋棠才觉得脖子缓了过来,洗掉脸上的脂粉后喝了一碗鸡汤还有肉糜粥才活了过来。 蒋棠吃饱喝足,才有心情调侃春晓。 “你这小妇人都倒戈向着戚炎了,难道我就对你家世子爷不好么?” 春晓一边服侍她一边道:“夫人对世子当然也好,世子好,夫人好,小姐也好,大家都好!” 春晓挨个夸着,蒋棠被她逗笑。 说谁谁到,门外想起蒋昭昭的声音。 “娘亲~小七可以进去吗?” “还有我呢!” 是蒋昭昭和戚淑芸,两人不在前头吃宴席跑到婚房来做什么呢? 蒋棠应声让人进来,戚淑芸和蒋小七跳进房间里。 “爹爹说怕娘亲无聊,让我们来陪娘亲说话!” 戚淑芸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我终于可以喊棠表姐嫂子啦!” 春晓让人把吃食在婚房里也摆一份,蒋棠乐不可支,这婚礼真是任性至极啊。 等戚炎回到婚房的时候,戚淑芸已经困倦告辞了,蒋棠和蒋昭昭双双躺在大红婚床上看书,蒋棠正给女儿讲故事,女儿看着已经睡熟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场景,但是戚炎还是觉得心脏的某处柔和成了一团棉花,冷硬的脸色软下来。 “回来啦?有没有喝多?” 蒋棠轻声问他,掀开被子迎上前去,嗅了嗅他身上的酒气,不重。 “没有,他们不敢灌我酒。” 知他恶名在外,蒋棠好笑,还是把春晓备好的醒酒汤倒了一碗给他。 “喝一点吧,免得明日头疼。” 戚炎接过碗放置在一旁没喝,突然把人抱在腿上坐下,眼神略带迷蒙地盯着蒋棠,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小孩。 婚房内的大红蜡烛噼啪作响,戚炎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蒋棠的眉眼,好半晌才开口说话。 “我好高兴啊,芝芝——” “嗯,我知道。”蒋棠一手环住他脖梗,一手抚上他坚毅的脸庞。 “我高兴,我们成亲了……芝芝高兴么?” “呵呵~” 蒋棠看着他笑,还说没喝多,像个小孩子一样。 “嗯,我也高兴!” 看他可爱,蒋棠忍不住低头亲吻戚炎的额头,带着疼爱的意味。 一触即离,戚炎心领神会,大掌扶住蒋棠的后颈,压下。 相濡以沫,呼吸交缠,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抵着额头相视一笑。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日后有你,有女儿,还有对未来的期盼。 幸福—— 已经垂手可得。 第72章 公主和梁凡 或许和所有有女儿的家庭一样,当宾客离去,热闹散尽之后,和国公府不一样,留给梁凡的只剩下无端的寂寥。 冷却的宴席自有下面的人收拾妥当,梁凡给蒋父蒋母的牌位上完香后,已经接近亥时了。 其他人都跟去了国公府看热闹,只有梁凡留在蒋家小楼,拿了一坛清酒在二楼凭栏处独饮,瞧着朦胧的半月出神。 他鲜有的清闲时刻。 被蒋父捡回家前,他是战场上的幸存的遗孤,他那时不知道幸存下来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记得自己的姓名,但是对于家人的记忆,都在战火中轰没了。 战争十分频繁,他躲在山林洞穴里躲避着战火,生存不易,在尸体堆里寻找食物,和山林里的兽抢夺猎物是他的日常。 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好几个,他是其中长得最年长的,他们大多不知道自己是谁,年龄几何。 或许是因为天生的领导能力,那些孩子都把梁凡当成老大,跟着他过活。 每次草原上硝烟平息后,他就带着人出来搜索士兵身上的干粮,扒下他们的衣物和钱财,在他的指导下常常能捕获一些草原上的小动物,不至于饿死。 孩子堆里说的话有好几种,梁凡很显然是汉人,因为只有他会汉语。 为了沟通,他硬是跟着几个蒙古国的小女孩学会了基本的蒙语。 日子艰难地过着,梁凡几乎以为那就是他的一辈子时,情况发生了。 好几日了,孩子堆里不见了四个孩子,一开始梁凡以为是他们被战火波及死去了。 可仔细一想不对,那几个孩子说过想去北边草原那儿典当东西,那里有个收破烂的地方,有个跟他们一样的中年男人会收他们在战场上捡到的兵器或者财物,不给钱,只给干粮。 到第五日的时候,梁凡感觉不对劲就让其他人待在没有人的破房子里,他去北边找找看,却看到令他震惊的一幕—— 那几个孩子被扔在了山坳处,身上没有伤口,可是当梁凡走近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凝固着大片血迹! 死相凄惨,梁凡第一次感到恐惧,随即敏锐地 觉得不好,他赶紧往回跑,一路上没敢停歇,其他还在都在破房子里待着呢! 可是为时已晚,破房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哭喊声,一队高大的士兵围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个抓住扔进马车里。 梁凡隐藏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小伙伴被抓走,他想大喊,想救人。 可是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他不可能打得过那一队人马,他会死! 像那几个死在山坳上的孩子一样! 梁凡死死地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破房子里的所有孩子都被他们掳走,梁凡听到带头的士兵狞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这么多孩子够也布勒将军享用了,咱们哥几个就等着讨赏吧哈哈哈——” 底下的士兵点了人数,发现不对劲说道:“那四个孩子不是说有五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带头的士兵听见,转头四下寻找着,梁凡怕得浑身发抖,再待下去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他转身就跑,想要活下去的本能驱动着他的双腿,身后的人发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士兵,像索命的恶鬼。 他不敢停,也不敢再回头看,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胸肺快要炸开也不敢停下,一个劲地往没人的荒漠狂奔去。 或许是上天在帮他,荒漠中卷起大风,烟尘四起,阻挡了追他的人的视线,他趁机往荒漠深处跑,直到筋疲力竭倒在柔软的沙子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他居然虽在床上,他以为他没能逃脱。 可是却进来了一个人,就是蒋父,温和地问他怎么一个人倒在沙漠里,差点被沙子埋了。 第89章 “家在何处?家人……还在么?” 梁凡警戒,不发一言,只觉得所有人都不是好人,他在城里的客栈房间里呆了三天,谁问他话都不理。 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天,有温暖的床褥,有干净的食物,是以前梦里没有过的美好。 蒋父离开北地前的一天,梁凡终于放下戒备跟人沟通了,其实他不说,蒋父也让人帮忙把他的身份弄清楚了,在北地这样的身世,还一个人倒在沙漠里,除了是孤儿还能是什么。 看着他十岁上下的模样,瘦巴巴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蒋父便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 “跟着我,好歹能有口饭吃。” 梁凡点头,虎口脱险,意识反应过来后大哭起来,蒋父心疼不已,决定带他回江南。 梁凡很能干,天生懂得审时度势,一路上跟着蒋父学了不少为人处事的本领,做事上手也极快,一双眼睛总是在观察别人,可是脸上无甚表情,蒋父总说他是个小严肃。 蒋父领着他从北往南走,拜访了道上许多帮派商户,很多人见了他都说蒋父得了个好帮手,日后买卖得做更大了。 后来他才知道,蒋父是江南的大商人,一方首富。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蒋棠,白白嫩嫩的小女娃被蒋父抱在怀里怯怯地看向他,少年梁凡的内心软了一半。 “芝芝来,这是梁凡哥哥,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哥哥会保护芝芝的好不好~” 好。 小女娃还没做声回答,梁凡便在心里默默应下了这份责任,既然他认了蒋父为义父,那这就是他的妹妹,他会保护好她,保护好这些来之不易的家人。 可惜蒋棠一看见他就哭,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凶了,连笑都没笑过。 他只好避开蒋棠,偶尔在她玩耍的时候暗中保护她。 好景不长,蒋棠五岁那年冬,蒋父刚清点好物质送走了到江南来筹粮的镇国公一行,满门上下遭到了水寇的血洗。 他和庄子的刘伯分头行动,让刘伯去拦截还没走远的戚镇部队,而他则去往郡守府让武宏出兵救人,就是这样一个决定,让蒋府无一人生还。 等他从江中回到吴兴时,富甲一方的蒋府没了,水寇也没了,而那奸臣武宏成了吴兴郡的英雄。 梁凡恨得咬碎一口牙,告官没有人相信他,只觉得他因为失去家人得了失心疯。 梁凡再次失去了一切。 他发誓要报仇,可是他无权无势,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蛰伏。 天知道当他帮蒋棠捡起那枚玉佩时的救赎感。 总算——总算他还能帮义父保护好最后的血脉。 半月西沉,梁凡收起了回忆,正打算回屋歇息时,有人上楼来了。 盈盈月光中,赵玉珠提着两坛烈酒踏步上来,梁凡眉头皱起,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赵玉珠被他盯得心虚,借着夜色的掩护移开视线开口问道:“你、你怎么没去国公府吃宴席?” 害她还要到这里来逮他。 梁凡戒备,不答反问:“公主才是,怎么这个时辰还来店里?” 赵玉珠当然不好说这就是她和蒋棠的计划,眼珠子一转便找到了借口。 “本公主看你一个人留在此处,怪可怜的,看在一场朋友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来看看你罢了。” 梁凡唯恐她再次做出那日的举动,香艳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他连忙移开视线,不敢看她的朱唇粉面。 “不必了,夜深了,公主请回吧。” 赵玉珠不死心,举起手中的酒坛子在他眼前晃悠,“我特意带了好酒来呢,就当做陪我呗,陪我喝一杯,啊?” 她靠得太近,梁凡几乎可以嗅到赵玉珠唇脂上的玉兰香,殷红的眼皮上扬着看他,眸中盛满期待。 梁凡心乱了一拍,拿过眼前的酒坛拆开,赵玉珠还没来得及反应,梁凡就灌了自己一口酒。 “你……” 赵玉珠想说你拿杯子喝啊,便被梁凡急声打断。 “酒我喝过了,公主该满意了?请回吧!” 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赵玉珠当下黑了脸色,气得丹蔻掐进掌心。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当她赵玉珠是什么人?!她身为一国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你就这么瞧不上本公主?” 赵玉珠梗着脖颈质问梁凡,她才不相信梁凡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 烈酒烧喉,热意涌上胸腹,梁凡喉头滚动几下,绷紧脑子中的清明。 “公主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梁凡只是一介布衣,配不上公主。” “你说得谦卑!还不为了蒋棠!难道你要为了报恩一辈子不娶,一辈子为了蒋家劳碌?!” 梁凡惊讶的是赵玉珠看穿了他。 “你做得还不够多吗?你为你义父义母报了仇,帮着蒋棠重新撑起了蒋家,为她搭线牵人脉开商路,做完所有事情之后就把功劳让给蒋棠自己当个透明人,还要一辈子为蒋家卖命?!” 赵玉珠恨死了这块死木头,脾气倔的要死,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变。 “你去问问蒋棠父亲的牌位,要是他知道你会有今日这样的想法,我敢说蒋父当年一定不会救你!” “住口!” 蒋父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梁凡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好。 赵玉珠被他吼得一激灵,从来没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她鼻子酸涩,眼角染上湿润。 她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流出,好,好! 她堂堂公主,何必为了这种粗人一次次委曲求全。 梁凡吼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她哭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梁凡内心慌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补救。 “好,我走。你就一辈子当你的好义子,报你报不完的恩吧!啊!” 赵玉珠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一股力气扯了回去。 梁凡一手擒住赵玉珠的手腕,另一手自然地环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望进她湿润的眼里,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唔嗯!” 赵玉珠还没来得及听清他说的什么,就被噙住了朱唇,梁凡亲得凶狠,口中的酒气沾染了赵玉珠唇舌,理智早就飞到天边去了。 赵玉珠被他传染了醉意,沉醉在黏腻的亲吻中分神想到—— 计划……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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