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残疾狐族太子之后》 第1章 《捡到残疾狐族太子之后》作者:琳琅蛮蛮【完结】 简介: 青丘亡国之后,青丘太子孟子煊便被觊觎他美色的妖族帝君瑶姬私藏起来,成为供其取乐的禁脔。为了控制孟子煊,瑶姬甚而下毒,使其成为了一个四肢瘫痪的残废。 多年之后,天族攻打妖族,攻破了妖族皇宫。 灵力低微的小红狐狸在逃命之际,好心救下了四肢不能动弹的孟子煊。 然而,作为四海八荒仅剩的一只红狐狸,她的血液拥有治疗的奇效。因此,天君、心魔都在满大荒地搜寻她。 为求自保,小红狐狸小月不得不依附于拥有五万年灵力却瘫痪不能自理的孟子煊。 二人在互相利用的过程中逐渐产生感情。孟子煊帮助小月成长为一代女君,小月亦不遗余力襄助孟子煊复仇。 男主前期孤傲冷僻却善良,女主单纯却又有点小狡猾。两个人明明互相嫌弃但又谁都离不开谁,于是便碰撞出许多搞笑又有趣的情节。 本文不单是一个爱情故事,更是一个除魔卫道、报仇雪恨、匡扶正义的三界乱斗大剧!!! 只是站在小红狐狸的视角: 自己只是个修为才几百年的小妖,为什么要参和到你们这些动不动就几万年灵力的上神争斗当中啊? “还有,那个,孟太子,看在本狐狸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给点灵力行不行?” 小红狐狸内心os: 别人家的太子高高在上,邪魅狂狷, 我家的太子不仅亡了国, 还成了个四肢都不能动弹的残疾。 试问捡到这样一位太子究竟有什么用? 而且他还洁癖、挑嘴、难伺候…… 唉,总之就是心累。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好看啊!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不说了,我要去伺候我家太子如厕了…… 男主温柔,女主可爱,文风搞笑轻快。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甜文 成长 逆袭 美强惨 主角:小月 孟子煊 一句话简介:倚仗残疾太子,我逆袭成女帝! 立意:邪不胜正。 第1章 崔嵬山下,妖族圣殿内,一处极为宽敞的宫室里,却只摆放着一张床,再没有别的陈设,以至于小红狐狸误打误撞闯进来后,还以为自己是进了一处空房间。 “阿弥陀佛,还好没有被发现”,小红狐狸长出一口气,舒爽地抖了抖浑身绒毛,“妈妈的,吓死老娘了,跑了这么久,总算是安全了。哼,奶奶的王八羔子关了老娘这么久,还不是让老娘给逃了出来,等老娘以后……” 话没说完,忽听得一声极轻的咳嗽。小红狐狸吓得寒毛倒竖,立时便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可这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啥都没有啊!情急之下,小红狐狸只好化作人行,飞身跃起,手中长剑直刺向床上躺着的人。 不料那人竟然不躲不避,毫无反应。眼看着锋利剑尖就要刺穿那人的咽喉,小红狐狸一个空中翻转,横越过床身,脚尖点地,稳稳立住,手中长剑却依然横亘在那人细长白皙的脖颈之上。 “你怎么不躲?你不怕死吗?”小红狐狸问。 那人并不答话,只一双漆黑眼眸直直看着她。 小红狐狸莫名觉得两颊发烫,她虽则已经长到了近三百岁,可似现在这般被一个陌生男子盯着瞧,也还是第一次呢! 而况,这还是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 不知是否因病了的缘故,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可那精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如菱角的唇瓣…… 小红狐狸自认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儿。 横在他脖子上的剑也不自觉往旁边稍了稍。 那么秀气的脖颈,划伤了可不好。 “你是谁?”小红狐狸问。 “你又是谁?”那躺着的人也问。声音绵软,少了些力道,却又透着一股别样的好听。 小红狐狸:…… 好吧,你好看,让着你。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劝你一句,妖族快亡了,你若是能逃,就赶紧逃吧”,小红狐狸秉着日行一善,修为必增的原则,善意地提醒他。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病得很重?还能自己走吗?需不需要我带着你一快儿跑?” 如此人美心善,简直感天动地,可惜那人似乎并不领情,不仅不谢她,还将脸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小红狐狸:? 这都是什么狗脾气。 小红狐狸倍感无语,妖族如今兵荒马乱,她还愿意带着他一起跑,这样的好品质,简直堪称人伦典范好吗? 他还不领情,他还甩脸子给她看。 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红狐狸决定不管他了。毕竟逃命要紧,再晚一点,保不齐又得被抓。 于是她化作原型,预备从大门逃出去。 门忽然“嘭”的一声,碎了。 小红狐狸一蹿,就蹿到了床底下。 妖族帝君瑶姬踉踉跄跄跑了进来,她浑身浴血,却仍然掩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气息。 传闻瑶姬之美,可令月华无光。然而床上之人一见着她,却似见到了这世间最可厌恶的东西一般,嫌恶地闭上了眼睛。 瑶姬却浑不在意,她只是极为亲切地唤着床上之人的名字。似乎是担心自己满面血污的样子惊着了他,还特特儿牵起袖子抹了把脸,这才道:“子煊,天君带人攻进来了,咱们抵挡不住,只好暂且撤退。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咱们往南边走,那儿还有我的十万镇南军。” 被唤作子煊的人根本不理会她。仿佛不论她同他说什么,他都既不想闻,也不想问。 瑶姬似是对他的这种冷漠态度习以为常,不仅不生气,反而愈加温柔地道:“你不说话,我只当你是同意了。那么,我现在就来抱你,你不要反抗我。我知道,比起我来,你大约更加讨厌见到天君吧!” 果然,那人听了她的话后,虽则眉头皱得更深了,可也并未出言拒绝。 瑶姬满意地笑了,伸手轻轻掀开他的被子,便要来抱他。 小红狐狸却在这时,极其出乎意料地打了一个喷嚏。 妈蛋,完了。 果然,迎面刮来一道极为凌厉的掌风。 小红狐狸猛地一蹿,便从床底下蹿了出来。 吓死!还好没打着。 “原来是你啊,小红狐狸”,瑶姬轻蔑一笑,转头对床上之人道:“子煊,咱们的运气可真不赖,临行还能碰着这小红狐狸。你稍待,让我先宰了它,好给你炖补汤。” 宰杀一只几百年道行的小狐狸,于瑶姬而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果不其然,她只是稍稍抬了抬手指,那小红狐狸便被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瑶姬伸手去捏那小红狐狸。 可就在此刻,那原本已毫无反抗之力的红狐,忽而凭空跃出一丈,于半空之上化出人形,手中结印,裹挟海雨天风呼啸击向瑶姬。 瑶姬抬手抵挡,却仍被这一掌打得后退两步,“噗”的一声,口中喷出鲜血。 “你究竟是谁?”瑶姬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少女,满眼俱是难以置信。 这小姑娘亦是一脸疑惑,“我,我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小姑娘试图舒展下自己的胳膊,却觉得身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很不自在。她使出力气挣扎,便听得耳边一个极为细微的声音道:“你别使劲,别把我给震出去了,放轻松,一切交给我就是。” “是谁,谁在说话?”小姑娘问。 “床上之人。”那声音道。 “奶奶的,竟然上了老娘的身!”小姑娘还来不及气愤,那瑶姬便又攻了上来。 这一掌来势汹汹,想来已是凝聚了十成修为。 小姑娘却是以双掌来接,硬生生对住了她这一掌,两人俱被震荡得后退几步。 瑶姬先时已受了重伤,如今再战,竟使元丹受损,一时站立不稳,狼狈摔倒在地。 小姑娘扬眉吐气,得意地拍了拍手,叉腰挑衅:“怎么样?还战吗?” 咦,我怎么又可以乱动了? 转头去看那床上之人,他正咳得厉害,唇角渗血,似是也受了伤。 瑶姬恍然大悟,顿时又悲又气,以手撑地挪到他的床边,满面痛苦地道,“子煊,你当真想杀了我么?你就这般恨我?” 那人并不看她,只对那蹙眉叉腰的小姑娘说了一句:“还不快走!” 小姑娘心道:他竟然这么厉害,料想也不需我救,我还是自己逃命好了。于是对着那人抱拳施礼:“多谢兄台搭救,大恩改日再报。”转身一溜烟便逃走了。 没办法,谁让瑶姬那么吓人。 小红狐狸一走,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2章 瑶姬正在凝神运功,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修复元丹,否则天君追来,她和子煊,一个都逃不掉。 名为子煊的男人,此时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方才那擅自闯入的小红狐狸,竟然莫名其妙的,在他枯如死灰的心里,激起了一丝愤怒的情绪。 他依然会恨、会怒,也依然忘不了那个人。 可他之所以会救那只小红狐狸,也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她的原身,也是一只红狐,九尾狐! 没过多久,小红狐狸竟然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厚道。你救了我,又受了伤,我可不能把你留在这儿,咱们还是一块儿逃吧!” 说罢,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伸手便来拉人家。 那人被她这么粗暴的一拉扯,半个身子都落了空,眼看着就要从床上栽下来。小红狐狸眼疾手快,立时托住了他。 可就是这么一托,她才发现,他的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浑不着力一般,扶都扶不起来。 原来,他竟是个瘫子! 这可就难办了,带着这么大个人,要怎么逃? 瑶姬双目赤红,极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伤得太重,一时竟挣扎不起,只好厉声呵斥她,“你敢碰他,我叫你化为齑粉。” “可我已经碰了”,小红狐狸回瞪瑶姬一眼,那一种得意之色,简直令瑶姬恨之入骨。 “你……”瑶姬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这小小红狐戏弄的一日。一时气极,竟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小红狐狸见瑶姬当真已不能动手,愈发胆大起来,那一对眼珠子,滴溜溜上下打量着瑶姬。 “你就是妖族的王?” “你喜欢这位公子?” “可惜啊,这位公子似乎讨厌你得很。” 小红狐狸一边说着话,一边“肆意”地碰着子煊。先是扶得他躺好,而后又摆正了他的双腿,甚至还极为殷勤地替他整理了衣襟。 如此刻意的挑衅,瑶姬不气才怪。可她知道气也无用,只好更加拼命地催动灵力,好令元丹恢复。 小红狐狸还要再气她一气,却听得床上的人道:“我们快走吧,等她好了,我们就跑不了了。” 二十年被囚禁的仇,小红狐狸还没还完呢。不过,那人说得对,眼下逃命要紧。只要带走了他,瑶姬还能不被气死? 于是小红狐狸毫不犹豫的便来抱他。 那人道一声:“慢着!”便化出了原型,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 机智啊!这样抱着可就方便多了! 化为人身的小红狐狸怀抱着一只白狐,就这么飞快地逃走了,身后是瑶姬恨出血来的声音,“小妖精,你等着,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小红狐狸跑得倒快,可真跑出来时,可就一脸懵逼了。这么多房间,这么多岔道,走哪条道啊! 她站在原地很是楞了一会,便听怀里的白狐轻轻说了一句:“走左边!” “靠谱”,小红狐狸不由大赞,关键时候,就喜欢这种做得出决断的! 在白狐的指引下,小红狐狸一路东拐西拐,终于跑出了妖族宫殿,进入后山。 小红狐狸兀自不放心,又一口气狂奔出了数十里,直到身后高耸入云的崔嵬山只能看见个雪白的山尖尖,这才停了下来。把怀里的白狐往身边一放,自个儿仰倒在草丛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容易啊不容易,被关了整整二十年,终于逃出那鬼地方了!” 第2章 那白狐也化成了人形,与她并排躺着,只是脸色格外惨白,喘息也极为急促。 “一路上可都是我抱着你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累似的” ,小红狐狸不解地问。 那人照旧是不吭声,只是眉头缩得更紧了。 小红狐狸也懒得追问 ,毕竟能够重返世间,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哈哈,老娘又回来了!原谅我这一生放诞不羁爱自由…… 还不待她嘚瑟完,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小狐狸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炸开了,不由自主地往那人身边靠了靠,“喂,那谁,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人喘息声渐停,似乎也在凝神谛听。 “是蛇,大蟒蛇。” “什么?”小红狐狸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看到一条比水桶还粗的大蟒蛇,张着血盆大口,歪着脑袋,立在她面前不远处。 “我的妈啊,这也太大了吧!” 小红狐狸一边感叹着造物的神奇,一边拔腿就跑。 没办法,这么多么来一直被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追杀,她早已练出本能来了! 那大蛇扭动着身子对她穷追不舍。 眼看大蛇离她越来越近,小红狐狸悲愤地喊:“大蛇,你干嘛老追我啊?旁边还有一个人你没看到吗?他还不能动!” 小红狐狸跑了一圈又绕回来了,身后还是跟着那条大蟒蛇。 “我求你了,再上一次我的身,帮我赶跑这条蛇吧!妈的,太吓人了!”小红狐狸冲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喊道。 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说大家都是同类,难道就不应该在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么?”小狐狸十分郁闷,见死不救,是会有损人格的! 小红狐狸领着大蟒蛇又跑了一圈。这个时候,她已经举起剑和那条蛇干上了。 没办法,跑不过人家。 她手中小小的剑在大蛇硕大的脑袋上砍来砍去,可那条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就她那么点力道,估计给人大蛇挠痒痒都嫌小。 带着白狐一路奔逃了这么久,她早就没什么力气了,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大蛇的芯子都已经舔到她脸上来了。 完了完了完了。 “你再不救我,我就死定了啊!怎么说刚才咱们也算是同过患难,你还上了我,不能不管我了啊!”小红狐狸绝望地呼喊。 “你得先到我身边来!”地上的人尽量大声地回应。 哦,还有这操作! 小狐狸一闪身,跃回那人身边。 “快,快上我!”小狐狸急道。 “抓住我的手!”那人道。 “啊,真麻烦!”小红狐狸握住了那人冰凉的手。 只见寒光一闪,小红狐狸手中的剑裹挟万钧剑气直向那大蛇斩去。 那大蛇被这突然的一击打得有点蒙,楞了一瞬,便更为猛烈地攻过来。 只见它的血盆大口已经快要把小红狐狸给吞没了,小红狐狸却依然镇定自若,手中捏了个剑诀,一剑挥出,万道剑芒齐齐射向大蛇口中。大蛇吃痛,往后一缩,扭动着身子四处乱蹿。小红狐狸手持长剑,如闪电般直刺向大蛇的腹部,一剑没柄。大蛇长嘶一声,颓然倒地,就此一动不动了。 小红狐狸走到大蛇旁边,抬脚踢了踢大蛇的脑袋,赞叹道:“这就死了!厉害啊你!” 地上的人微喘着气,道:“吃了它……”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红狐狸楞了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居然爱吃蛇肉。虽然自己跑了这么大半天,也有点饿了,但这么大这么丑的一条蟒蛇,自己扪心自问,着实是下不去口。小狐狸不得不暗自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有特殊嗜好的人,可真多啊!” 那人见她一动不动,催促道:“还不快动手!” 小狐狸咽了口唾沫,询问道:“您是要清蒸呢,还是红烧?我看就烤着吃吧,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啥工具。” 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这是什么表情,不是您自个儿说要吃的吗? “我是说要你吃了它的内丹,快点吧,晚了灵力就散了”,那人无可奈何地解释道。 “刚才又不说清楚!”小红狐狸嘴里嘟囔着。 小红狐狸绕着那十数丈长的大蛇走了几圈,却还是没什么动作。 “你怎么还不动手?”地上的人道。 小红狐狸苦着个脸道:“我不知道它的内丹在哪里?这么大,怎么找?” 地上的人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无奈地说了一句:“你扶我过去!” 小红狐狸在是把他抱过来还是把这条大蛇挪过去这两个选择面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抱他可能轻松点。 小红狐狸把那人抱到大蛇旁边,咦,也不怎么重嘛!身上还挺香的!白色的狐狸都这么香么?为什么我们红狐狸就不香?真是天道不公! “把我的手放在它身上!”那人道。 嗷,忘了他不能动。 那人闭上眼睛,凝神窥探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道:“在腹下三寸!” “好!”小狐狸径直走了过去。 “慢着!”那人道。 “什么事?” “帮我擦擦手!” “毛病!”小狐狸郁闷地想,抽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他修长纤瘦的手指,心里嘀咕,我这帕子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第3章 小狐狸费了吃奶的劲才拔出插入蛇腹中的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剖开了大蛇的肚子,取出了内丹。 哇,这么金光闪闪的,得有多少年的灵力在里面啊! 小红狐狸眼睛都看直了,眯着眼将内丹放入口中,美滋滋地享用着。 “哈哈哈,待会儿我会不会飞身成仙!”小红狐狸美梦还没做完,便觉得肚子一痛,啊呀,越来越痛,啊呀,好热,好热。 小红狐狸哀怨地看着地上那人,无比委屈地道:“兄台,就算我刚才得罪了您,您也不用这么整我吧!啊呦我的妈,痛死我了,我会不会死啊?” 那人看着她冷汗直冒,疼得哭爹喊娘的样子,白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没用,好东西都不会享用,过来!” 小红狐狸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指尖慢慢汇去五脏六腑,刚才那剧烈的疼痛感便减轻了。腹部渐渐舒服了起来,就像吃了一只顶香的烤鸡一般,饱饱的,暖暖的,小红狐狸满足地打了个嗝! 第3章 小红狐狸吃了那大蟒蛇的内丹,顿觉神清气爽,胸怀大畅,对着日头长啸两声后,又抱着白狐狂奔了三十里。 来到一处看着还算开阔,景色还算怡人的山岗时,小红狐狸累得实在已经走不动了。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离妖族宫殿越远,小红狐狸心里便越有安全感。从此处看去,崔嵬山连个山尖都看不到了,当然也可能和现在是夜晚有关系,但这不是重点,只要不看到那相看两厌的崔嵬山,心里不膈应也就行了。 小狐狸满意地点点头,把白狐放下。白狐顿时化作人形。 “咦,他这是睡着了么?妈的,老娘带着他跑得要死要活,他竟然在老娘的怀里呼呼大睡!”秉着同甘共苦的友谊法则,小红狐狸毫不犹豫地决定叫醒他。 “喂,喂,兄台,你妈妈喊你起床吃饭了!” 咦,没反应! 小红狐狸又伸手去推他的身体,把他的手抬起来,然后看他的手自然落下。 咦,还是没反应! 那就只能用绝招了! 小红狐狸本意是要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的,可一凑近他的脸,就不由得看呆了。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啊!看这修长的睫毛,看这英挺的鼻梁,看这光滑的皮肤……小狐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能哀叹造物不公。 地上的人悠悠转醒,便看到一双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傻看,手指还不安分地在他脸上上下划拉。 “你干什么?”语气中满含怒气。 “没,没干什么!”小狐狸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刚才我在干什么来着?” “扶我起来。” “哦!”小狐狸依顺地扶着他靠在背后的大槐树上。 真是奇怪,为什么每次他下达命令时,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去服从,这样真的显得很没有尊严耶!话说,他好像很习惯命令别人。 小狐狸郁闷地想。 不,下次他再让我做事时,我可不能答应得这么快,不然会显得很没有立场,而且容易让别人误会我是他的小丫鬟。要知道,我和他今天也算是共过生死了,所以我们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关系!对,一定要站定这个立场,搞准关系,不能丢份儿! 想到这儿,小狐狸挺了挺胸膛,十分豪爽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兄台,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 谁知这一拍,那人竟被她拍得直直向旁边倒去,小狐狸连忙伸手去扶,嘴里赔着笑,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然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让那人倚靠在她身上,真是比小丫鬟还谦卑殷勤呢! 那人一副很无语的表情,根本没有搭理她的问话。 小狐狸讨了个没趣,只得强行掰回面子道:“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叫子煊是吧!你姓‘子’吗?哪个‘子’?” 在宫殿里,那瑶姬娇娇媚媚地一遍一遍喊着“子煊”,听得小红狐狸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哪能不记住这个名字! “我不姓‘子”,我姓孟,孟子煊”,那人道。 “孟子煊,好名字啊!只不知道是哪个‘煊’字?”小狐狸赞道。 “左首一个‘火’字,右首一个‘宣诏’的‘宣’字”,那人有些不耐烦地解释。 小狐狸抬头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自言自语了一句:“算了,反正我也不识字!” 孟子煊惊讶地看着她:“你不识字?” “恩!怎么了?又没人教过我!”小狐狸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 “那你还问?”孟子煊没好气地说。 “问一句怎么了?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小狐狸也回敬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少爷脾气,也不知是谁给他惯的。 两人默默无语了半晌,小狐狸只觉困意融融,昏昏欲睡。话说,和孟子煊这样相互倚靠着,还挺舒服呢!虽说她得顾着他别摔着了,所以一动也不敢动。但是闻着他发间的馨香,她觉得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和爹爹妈妈挤在一起,暖和极了。想想,她都多少年没有和别人这样倚靠在一起互相取暖了呀! 小红狐狸正自酝酿着一个美梦时,旁边的人忽然感叹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这都什么文人毛病!小红狐狸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继续酝酿美梦,刚想到哪儿来了,哦,鸡腿鸡腿,万宝楼的秘制酱汁大鸡腿,又香又脆! “你有多久没欣赏过月色了?”旁边的人忽而发问。 到嘴的鸡腿,没了!小红狐狸简直郁闷得要骂娘。月色月色,老娘我天天被人追得满世界跑,没被打死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月色,月色能吃么? “二十年,我被光在妖族大牢里二十年。你呢?” 小红狐狸也是这么随口一答,又随口一问。鬼才会关心他多久没有欣赏过月色这种鬼问题。 “六千年。”孟子煊答道。月色朦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小红狐狸“登”地一下就蹦了起来,孟子煊失去了倚靠,便又向旁边倒去。小红狐狸忙又陪着一脸笑去扶。哎呀,还真是不大习惯照顾这种特殊体质的人啊! 可是,六千年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这是多么漫长的概念啊! 小红狐狸凑近一张谄媚的脸,恭恭敬敬问道:“敢问您老今年高寿?” 孟子煊鄙视了一眼她这副没见识的样子,云淡风轻道:“五万八千岁。” 小红狐狸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是一只多么罕见的上古神兽啊!居然被自己逮到了! 孟子煊看着小红狐狸一脸馋得直流口水的表情,头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你想干什么?” 小红狐狸咂砸嘴道:“不干什么,您老高寿,真高寿!” 第4章 在得知孟子煊有五万八千年的道行之后,小红狐狸便已然下定了决心——务必要抱紧孟子煊的大腿,打死不撒手。 五万八千年啊,分给她个零头,这三界之内,她也能横着走了。 小红狐狸绕着孟子煊已经走了百八十圈了,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问他要多少年灵力合适呢,一万年会不会太多?八千年会不会太少? 孟子煊眉头紧蹙,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对着小红狐狸道:“你能不能别再绕了,绕得我头疼!” 小红狐狸面色一喜,蹦过去道:“你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孟子煊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谄媚的小红狐狸,头不自觉就往后靠了靠,警惕地道:“你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啊,怎么会? 小红狐狸觍着个脸,凑得更近了。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使自己看起来更为真诚亲切一点,拉住了孟子煊的袖子,诚恳地道:“这位哥哥,相逢即是有缘。你看现在,咱们俩也算是相依为命了。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灵力,实在是太过低微,就连一条小小的……大蟒蛇都打不过。未来的路,不知还会有多少危险,你身子又不方便,总不能次次都指着你来救我。所以啊,我想过了,不如,你分点儿灵力给我吧,也不必太多,够用就行。我呢,就负责护送你。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她已然如此虔诚,可那孟子煊,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看得她不自觉矮了下去。 有点理亏是怎么回事?不管了,要想要灵力,就得厚脸皮。小红狐狸锲而不舍地道:“哥哥,我并不是在问你要灵力,我这是借,借你懂吗?等你安全了,我再还给你。” 还是不会还的,小红狐狸想,到时候他们都那么熟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了吧! 总之,先骗到手再说! “你看看你,长得那么英俊,心地又那么善良,我怎么会忍心欺骗你呢?再说了,我这么可爱,怎么会是那种会骗人的人吗?”小狐狸眨了眨眼睛,一脸虔诚地看着孟子煊。 第4章 孟子煊突然干呕了一下。 他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是觉得我还不够有诚意? 小红狐狸心里纳闷。 看来是得下狠手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小红狐狸狠命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哀嚎一声:“呜,我怎么这么可怜啊!我出生就没爹没娘,养父养母把我养到十岁,就不要我了。我从小就被别人欺负,大家都想吃了我,就这么东躲西藏的过了三百年,呜呜,连个朋友都没有,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这一出苦情戏唱得,自己都有点伤感,他应该能被感动了吧! 果然,孟子煊看向了她。 “你从小就没爹没娘?”他问。 咦,看来是有戏!小红狐狸按捺住心中喜悦,强装镇定。 这把得稳住。 “是,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养父是在一个山洞里捡到我的,他在那儿等了三天,也没等到我爹娘来接我,就把我抱回家了!” 小红狐狸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 孟子煊似有些动容。 “你说你养父母把你养到十岁就不要你了?”孟子煊接着问。 咦,看来我已经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戏有戏! 小狐狸心里美滋滋,脸上却是一副比苦瓜还苦的表情。 “唉,这也怪不得我养父。说来也奇怪,自打养父把我抱回家,家里就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妖怪找上门来,养父打跑一个,又来一个。有一回,养父受了重伤,养母就抱怨说不该将我抱回家,说我是丧门星,非得把我送走。他们为这事闹了很久,最后,养父无可奈何,只好给我打包了二十个饼子,让我自己找地方生活下去。” “听起来是挺可怜的!”孟子煊流露出了些许同情。 得,上套了! 小红狐狸趁热打铁,拉住孟子煊的手,无比真诚地道:“哥哥,但我现在不可怜了,因为我有了你……这个朋友。今后我们俩相依相偎,相互扶持。你分给我一点灵力,我来保护你,这样你一点都不亏。我也不要多了,就……八千年,要不,五千年也行,不能再少了。你看,成不?” 小红狐狸把手一张,做了个五的手势。五千年而已,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会给你灵力”,孟子煊冷冷地道。 这是什么态度!小红狐狸很是郁闷,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你说了这么久,连这么悲惨的身世都告诉你了,敢情就是让你听个新鲜! 虽则憋了一肚子气,可她还是不忍放弃,毕竟那可是五千年的灵力啊。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小红狐狸继续劝道:“你怎么会不需要我呢?你看你又不能动,这荒岭野外的,我若是不管你,晚间,猛虎豺狼出没,把你给吃了怎么办?你就不要固执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留着那么多灵力,可又有什么用呢?” 孟子煊双眸一抬,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不自量力的东西!” 小红狐狸只觉握住他的那只手忽而剧痛起来,一股巨大的劲力顺着她的手倒推上来,将她震出三丈开外,重重跌倒在地。 小红狐狸趴在地上,只觉全身疼痛,半晌才爬起身来。 奶奶的,下手真狠。 孟子煊还是那么愤怒而冷漠的看着她。 小气,铁公鸡,一毛不拔…… 小红狐狸也不敢再靠近他了,手揉着摔痛了的腰道:“好好好,你厉害,老娘不管你了,老娘走了。从今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俩再无瓜葛,就让那些豺狼虎豹来叼走你吧!” 孟子煊眼中更怒,嘴里冷冷地吐出四个字:“还不快滚!” 小红狐狸简直要气炸了,捡起地上的佩剑,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红狐狸走后,孟子煊才忍不住轻咳几声。他闭上眼睛,思绪便陷入到了遥远的过去。 曾经也有一只红色的狐狸对他许诺,说要和他相依相偎,相互扶持地走过一生,结果却害得他家破人亡,陷入到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 这世上的红狐狸,都是一样的喜欢骗人么? 第5章 小红狐狸在山里七拐八弯地走着,始终也没走远,看起来倒像是在绕着孟子煊兜圈子。 她一边走一边气鼓鼓地抱怨:“这个孟子煊,看着挺秀气的一个人,脾气倒不小,还那么小气,五千年灵力而已,都舍不得给我,就算是报答救命之恩,也不止这么点。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才把他从妖族宫殿里救出来!” 一边又在心里痛悔,自己还是太猴急了点,这才相处两天就问人家要灵力,搞得自己像个特别贪心的小人似的,给人印象多不好。哎,实在是应该慢慢来的,放长线,钓大鱼啊!等以后处出感情了,说不定一万两万年的灵力也是随便给的啊!唉,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当时自己愣没想起来。现在好了,把人彻底给得罪了,今后只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唉,真是失策,太失策了。 小红狐狸摇着脑袋,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这会儿就回去,给人家道个歉,挽回挽回关系。 可是看孟子煊刚才那个表情,简直是把她讨厌到骨子里了,到时候自己一张热脸去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那可就尴尬了! 小红狐狸真是左右为难,一方面放不下那五千年的灵力,当今世上,要想再找到这么一只古老的生物,可是太难了!一方面又实在是怕他,面子问题倒还在其次,要是再像方才那样,被人家震出三丈远,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小红狐狸就这么闷头搓手地在树林里转着,迎面便撞上了一头大黑熊。 大黑熊一见到小红狐狸,那一个美的呦,仿佛是看到天上忽然掉下了个大馅饼! “小狐狸,你好啊!”大黑熊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好你个大头鬼,没看到老娘正烦着吗?正好,昨天才吃了那大蛇的内丹,少说也增加了七八百年的道行,今天就拿你这只大狗熊练练手吧! 小红狐狸柳眉一竖,操起手中长剑便向大黑熊刺过去。 大黑熊“嘿”了一声,“还挺辣一娘儿们!”扬起手便攻了上来。 孟子煊昨日已帮她将大蛇的内丹与她本身的灵力融合在了一起,故而这会儿用起来,便觉得格外顺当。一剑刺去,力道不知道大了多少,那大黑熊举掌来接时,竟然被她割破了手掌。 “呦,小姑娘有点本事嘛!”那大黑熊也不敢再轻敌,两人你来我往斗到了一处。 这小红狐狸最是机灵,她这些本事都是这么多年来,在不断被追杀的实战当中练出来的,虽然招式简单,却十分凌厉,大黑熊渐渐便处在了下风。 眼看着小红狐狸的剑就要刺中大黑熊的咽喉,忽然一声狼啸,一只狼妖直向她扑了过来。 “怎么又来了一只?”小红狐狸心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诸事不利!” 小红狐狸招式一转,便又去迎战那狼妖。那狼妖动作极其敏捷,左冲右突,小红狐狸不断变换招式,却始终刺他不中。那大黑熊也乘机攻了上来,两人合力,以二打一,小红狐狸便有些招架不住,一失手,肩头便中了那狼妖一掌,好在伤得不重。 眼看已是难敌,小红狐狸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这个时候跑回去,再请孟子煊帮忙,只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那狼妖和大黑熊正自得意,“今儿咱哥俩抓了这只红狐狸,那可是大功一件啊!”忽听得树林里一声长啸,两只妖精脸上立时变色。 狼妖道:“他们找到狐族太子了,咱们得赶紧过去,别让功劳全给他们抢走了!” 大黑熊却道:“那这只红狐狸怎么办,还抓不抓?” 狼妖跺了跺脚,咬咬牙道:“算了,咱们一时也抓她不到,今次且放了她,去抓那狐族太子要紧,快,别误了大事!” 说着,两妖便飞快跑了。 小狐狸一脸懵,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还没问过老娘的意见呢!话说,狐族太子是谁啊,这么大来头? 可看他们奔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孟子煊所在的地方。 孟子煊依然倚靠在大槐树旁,姿势未曾变过,可他的周围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无数各色各样的妖怪。 一只长毛怪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太子殿下,我等是奉帝君之命请您回去的,还请太子殿下随在下回宫!” “那瑶姬还对这小白脸狐狸念念不忘呢?他要是跟他们回去了,那可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小狐狸躲在树后,悲愤地想,唉,到嘴的鸭子,飞了! 却听得孟子煊道:“我若是不肯跟你们回去呢?” 长毛怪道:“那就恕我等得罪了,我等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太子殿下回去的。” 孟子煊嘴角流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声音低沉,道:“那你们就上来试试,看能不能带走我!” 那长毛怪果然飞身而上,可就当他的手接触到孟子煊的肩膀时,忽而就倒着飞了出去,撞在了十数丈外的一棵大树上,那大树应声而断,长毛怪摔在地上,再不动弹。 第5章 小红狐狸倒抽了一口冷气,敢情他刚才对自己,真是手下留情了啊! 其他妖怪见长毛怪就这么死了,无不惊骇。个个手持武器,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再攻上去。 “怎么办?你上呗!”其中一只妖怪推了推旁边妖怪的肩膀。 “你自己怎么不上?”那妖怪瞪着眼道。 群妖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在努力怂恿着别人上,可谁又会傻到自己去送死,讨论了半天,依旧没一只妖怪敢上前。 “不如你们一起来吧!”孟子煊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传出。 “好主意啊”,一只妖怪附和道,“大家一拥而上,料想他也敌不过咱们这许多妖!” “好好,大家一起上”,其他妖怪都纷纷应和。 说好的一拥而上,可是他们拥了半天,愣没一只妖怪敢真正走上前去。 “无聊”,小红狐狸闷声道。 忽而,一只猪脸妖说了一句:“用捆妖索套住他!咱们只要不接触到他,就不会有事。” 其他妖怪恍然大悟,早怎么没想到。 于是,就看到这只猪妖拿出了捆妖索,口中念动咒语,这捆妖索便飞速向孟子煊袭来。 孟子煊当然无法反抗,因为他根本一动都不能动。 眼看这捆妖索就要锁住他。忽而,寒芒一闪,一道剑光刺来,格挡住那捆妖索。 “你还回来干什么?” 孟子煊沉着脸道。 “舍不得你呗” ,小红狐狸咧嘴一笑,笑得真够厚颜无耻。 那捆妖索被小红狐狸的剑一挡,便掉转矛头来套这红狐狸。 小红狐狸被它追得四处乱窜,一头撞进了妖怪群中。 这些妖怪虽然怕孟子煊,却并不怕这小红狐狸。一拥而上都来砍这小红狐狸。 小红狐狸哪里招架得住,不多时,身上便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汩汩冒出。 眼看小红狐狸就要葬身于乱刀之下,变成片切狐狸了!孟子煊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你想办法到我身边来!” 小红狐狸身形一跃,也顾不得身上再添几道口子,便向孟子煊所在的方向扑去。 她的手就要抓到他了。 就在这时,捆妖索袭来,瞬间便缚住了她。那猪妖扯住捆妖索一丢,便将她丢出去老远。 小红狐狸虽然抓到了,可太子殿下还没抓到呢!大家也还是不敢靠近他。 怎么办?众妖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局势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还是那猪妖聪明,一眼便瞧出了这小红狐狸与太子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于是把剑架在小红狐狸的脖子上,威胁道:“太子殿下若是不肯跟我们走,我就杀了这小狐狸!” 小红狐狸斜觑着横亘在脖子上的剑,满脸绝望和委屈,哇哇大叫道:“没有用的,你们就是杀了我也威胁不了他,我和他并不熟啊!” “的确是没用!”孟子煊愤怒的声音传来。 小红狐狸彻底绝望了! 第6章 想不到老娘刚逃出来,就得死了! 小狐狸闭上了眼睛。她想,能够在死前结识这么一个人,哦不,一只狐,也算是死得不亏。 虽然他见死不救! 可他似乎也没办法救她。 算了,来生再见吧! 此时最为头疼的就是那猪妖了。他抓这小红狐狸的本意,是要拿她来威胁太子殿下的,结果太子殿下完全不受威胁。那这小红狐狸究竟是杀还是不杀?杀了这红狐狸,帝君会不会怪罪? 毕竟,红狐狸也是很珍贵的。 伸长脖子引颈就戮的小红狐狸等了半天也没觉得脖子疼,于是只好又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和大家一样看傻眼了! 眼前的这棵大槐树竟然活了起来,枝丫剧烈地摇晃着,如群魔乱舞。无数树叶化作浓密箭雨直向群妖攒射而来。群妖大乱,登时躲的躲,逃的逃,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可这槐树精却不肯放过他们,树枝一径伸长,化作一柄柄利剑,在妖怪群中乱砍乱杀。 四面俱是哀嚎的声音,有举剑来砍的,却被树枝抓住丢出了老远;有挥拳来挡的,也被枝条缠住挂在了半空。那活着的,没命价飞奔而逃,受伤的,连滚带爬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本来热热闹闹围满了妖怪的一块地方,此刻却只剩下了一地化出原型的断臂残骸。 大槐树终于静止了下来,倚靠在树下的孟子煊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大槐树突然说话了,对着孟子煊道:“多谢太子殿下成全!”孟子煊微微摇了摇头,“你不用谢我,这也是你的福缘!”他说话声音微颤,似耗损了不少的灵力。 小红狐狸总算看明白了,原来是孟子煊在关键时刻以灵力助这大槐树修成仙体,再将元神附于这大槐树上,赶跑了众妖。 可惜啊可惜!小红狐狸气得直跺脚,老娘花了那么大功夫都没能要到的灵力,却便宜了你这棵树! 孟子煊看着满身伤痕的小红狐狸,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歉疚。 其实,这小红狐狸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对从前的事情无法释怀,便迁怒于她。 细想起来,眼前的这只红狐与记忆中的那人,无论是在相貌,还是性情上都无共同之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会将眼前的小红狐狸当做是她,以至于一时情绪失控,打伤了她。 “你还不过来?”孟子煊声音微弱,显然是没什么力气说话。 小红狐狸左右瞄了瞄,确认这里除了她自个,再没有旁人。于是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孟子煊身边。 “坐下,抓住我的手”,孟子煊道。 “哦!”虽然被捆妖索捆得跟个粽子似的,但小红狐狸还是勉强抓住了他的手。 孟子煊闭上了眼睛,凝聚灵力,然后就听得“砰”的一声,捆妖索断了。 断了!这捆妖索竟然被他给震断了! 小红狐狸此时的脸色,简直比活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还要难看。她站起身来,将捆妖索朝地上一丢,转身就走。 恼羞成怒懂不?小狐狸心中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早知道他能轻易弄断这跟绳子,自己方才就不该强出头去救他的。不自量力,不自量力,这下好了,人家不仅根本不需要你救,人最后还得来救你!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大义凛然的举动,此时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笑柄,小红狐狸觉得还是走得越远越好,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脸再见到他了。 “你去哪儿?”身后孟子煊的声音传来。 “我走了,你说得对,你真的根本就不需要我!”小红狐狸无比沮丧,继续不停地往前走。 “站住”,孟子煊声音虽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威严。 小红狐狸还想继续往前走来着,可她的双脚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 唉,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骨子里的奴性! “你受伤了!”孟子煊道,声音里似乎还隐约含着一丝关切。 “我知道,一点小伤而已!”小红狐狸全身都疼,疼得她直想大哭一场,可一想到自己方才救人不成反被缚的愚蠢行迹,心中就懊悔不迭。不行,这时候再疼也得忍着,千万别哭,别哭啊小狐狸,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骨气,可千万不能让人给看扁了。 “你过来,我帮你治伤!” “不必了”,小红狐狸一咬牙,一跺脚,扛住了诱惑继续往前走。 “你在流血”,孟子煊道。 小红狐狸眉心跳了跳,流了很多血吗?会不会死啊? 可她依然没有停下来,“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你自己也受了伤,还是好生疗养吧!再见,后会无期!” 保持住风骨节操的小红狐狸,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了,这点疼,老娘还能忍。 孟子煊无可奈何,“我可以给你灵力!” 灵力?别想拿灵力来诱惑我。 小红狐狸一转身便跑回了孟子煊身边,凝视着他的脸,认真地确认:“此话当真!” 孟子煊点头,“你想要多少?” 小红狐狸手捏下巴,仔细想了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难得这只铁公鸡主动承诺要给她灵力,要得少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这一身伤。 “一万年!”小红狐狸说出了一个心仪已久的数字。 孟子煊也是一愣,眼睛直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小红狐狸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心里不由忐忑,你可千万别反悔啊!虽然我是漫天要价,但你可以就地还钱啊!咱们好商好量的,哪怕最后还到两千年的价码,也是可以成交的啊! 小红狐狸简直要忍不住把心中的底价给报出来了。 忽然,孟子煊轻点了下头,道:“好!但得等我伤好些后才能给你”。 小红狐狸万没料到他真的会答应她的要求,一时之间,喜不自胜,恨不得立时就要他兑现承诺。可他的脸色真真十分惨白,似乎伤得不轻。 第6章 于是小红狐狸按捺住心中激动,大方摆手道,“不急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你放心,我小狐狸最是知恩图报,既然你这么够义气,我小狐狸也绝不会让你吃亏。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敢和你过不去,那就是我小狐狸的头一号敌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上刀山下火海,我要是眨一下眼睛,那也不算是好汉。总之,你,孟子煊,今后就是我小狐狸最最重要的朋友了!” 莫名结交了这么一号朋友的孟子煊心内百感交集,他想自己大约是被关得太久了,脑子有点糊涂,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救她,甚而心甘情愿的被她讹走了一万年的灵力。 不想那么多了,替她治伤要紧。 孟子煊低声道:“你坐下,手给我。” 小红狐狸顺从地就去握他的手。 可就在两人即将接触之际,小红狐狸忽而抽回了自己的手。 孟子煊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过了,你的伤也很要紧,还是不要耗费灵力在我身上了,你自己先疗伤,我的这点子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孟子煊现在在小红狐狸眼中,那可是再宝贝也没有的宝贝疙瘩了。他如今伤得重,若是再耗费灵力为她疗伤,那么,他的伤,何时才能好?自己的一万年灵力,又几时才能到手。两害相权取其轻,和一万年灵力比起来,小红狐狸觉得,这点子伤,实算不得什么,咬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孟子煊却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思所想,抬眸严肃地道:“你是不想要灵力了吗?” 想要,当然想要。小红狐狸乖乖将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温暖的灵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小狐狸觉得舒服极了,就像是泡在百汇山的温泉里,恍恍惚惚就要睡着。忽闻一声低低的咳嗽,灵力撤去了,小狐狸站起身来,原地蹦了几下。 真是太神了,身上的伤竟然全都好了!小红狐狸更加坚定了抱紧孟子煊大腿不放手的决心。这是哪儿来的一个神奇宝贝啊,不仅灵力高强,还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 第7章 孟子煊背靠着大树闭目养神,小狐狸操起长剑在周围的地上找了一圈,然后十分殷勤地捧着一堆石头样的东西送到孟子煊面前。 “这是什么?”孟子煊问。 “内丹,这些妖怪的内丹,我全给找出来了。您吃点,补补身子!”小狐狸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孟子煊皱了皱眉,“我不吃!” “为什么?”小狐狸问。 “恶心!” “……” 爱吃不吃,小狐狸拿起一颗内丹丢入嘴里,嚼得嘎嘣脆。孟子煊还想劝她也别吃,但看她一口一个香喷喷地吃得正起劲,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此地不宜久留,妖族的人既已经发现了孟子煊,自然会回去禀报瑶姬,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批妖精来封山。因此小红狐狸在吃饱喝足以后,便又开始抱着孟子煊逃跑。 本来,以小红狐狸如今的灵力修为,是可以跑得更快一点儿的,可是她因为格外关心孟子煊的身体,也终于弄明白了前两次孟子煊并不是在怀里睡着了,而是被她上蹿下跳给颠晕了之后,决定还是以孟子煊的身体为重,尽量跑得平稳点,因此,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跑了半天,估摸着那些妖精应该暂时找不上来了,小红狐狸才找了个有个浅浅凹槽的山壁,将孟子煊放了下来。 斗大的一个月亮挂在天上。 “喂,孟子煊,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月色特别美!” 小红狐狸欣赏着月下美景,觉得人生真是豁然开朗,前途一片光明! 一万年的灵力啊,哈哈哈,等老娘得到了这一万年的灵力之后,试问天上地下,还有谁是敌手?到时候三界任我横行,八荒随我践踏,老娘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哼,九头虫,八目蜘蛛,金蟾蜍,牛头怪……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老娘要每天揍你们一顿,揍到你们精神分裂,怀疑人生之后,再一刀宰了你们,取出你们的内丹,嘎嘣一声…… 小狐狸越想越美,打心里笑出声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孟子煊恼怒的声音传来:“别晃!” “哦!”小红狐狸立马强行止住了笑意,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红狐狸见孟子煊精神恹恹,唇色发白,手指冰凉,又只穿了薄薄一身月白长裳,于是悄悄儿的变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盖在了他的身上。鲜红的狐尾如一团火焰一般,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看着都暖和。 孟子煊终于从一路奔袭的眩晕中缓过劲来了,看着身上这一片鲜艳的红,不禁若有所思。眼前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红狐,尚且有如此美丽的狐尾,世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无比尊贵的赤焰红狐的九尾张开时,是怎样令天地失色的美丽。 “你叫什么名字?”孟子煊突然发问。 “我没有名字!”小红狐狸答道。 刚说完,小红狐狸便意思到这句话的语气似乎不太友善,很容易让孟子煊心生误会,于是进一步解释道:“我是真的没有名字,我养父养母没有给我取名字。” 孟子煊沉吟半晌,又道:“那他们平时怎么称呼你?” 小红狐狸皱了皱眉,干嘛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二丫,他们叫我二丫!” 耳边孟子煊轻轻笑了一声,尴尬的小红狐狸觉得有点郁闷,真不公平,凭什么自己连个叫得响的名字都没有。 “二丫,我鼻子有点痒,你帮我挠挠!”孟子煊道。 小红狐狸气得想撞墙,能不能别二丫二丫的叫我。但还是听话的挠了挠他高挺的鼻梁,然后,就看到他眼睛弯弯地笑了笑,嘴里又吐出了四个字:“二丫,谢谢!” 小红狐狸脸都气绿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过了一会,小红狐狸灵机一动,笑眯眯地对着旁边的孟子煊道:“兄台,你是读书人,不如你帮我起个名,要听起来很霸气,能够威慑三界的那种!” 孟子煊不屑地看了一眼小红狐狸,“你想要威慑三界?” 小红狐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子煊,真诚地解释,“也不一定非得要威慑三界,能镇住那些普通的妖魔鬼怪,一听就像是个女魔头的那种名字就行!” 孟子煊抬头望天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小月,我就叫你小月吧!” 切,起得实在是很一般嘛! 凑合着先用吧!以后还是得靠自己想个霸气的名字。 小红狐狸也抬起了头,一轮明月正在眼前。小红狐狸恍然大悟,暗自庆幸刚才孟子煊看到的不是一只屎壳郎或绿头虫啥的。 第二天,红红的太阳刚从山头那边蹦出来,小月就已经在柔和的曙光中焦急地等待着孟子煊醒来。 好不容易旁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小月眨巴着眼睛看着孟子煊,急不可耐地问道:“我昨天听他们唤你太子殿下,你是哪一国的太子啊?我送你回家呗!” 小月昨晚上已经仔细想过这件事了,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多半是那瑶姬见色起心,把孟子煊给虏到了妖族王宫。自己若是能将他护送回去,今后荣华富贵,那肯定是享之不尽的了! 只听得旁边孟子煊慵慵懒懒说了一句:“青丘!” “青丘?青丘在哪儿?”小月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个国家,难道是个偏隅小国?哎,小就小点呗,再小也是个国啊! 却见孟子煊眼睛看向半空,悠悠叹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青丘了!” 原来是个亡国太子!小月心中不免有点失望。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小月沮丧地问。 “我已无处可去,你想去哪儿?”孟子煊道。 小狐狸捏着下巴想了想,“那就去我家吧!” “你家?你养父养母的家吗?” “不是不是,是我在荒泽山的家。”小月高兴的道。 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以前养的那些鸡还在不在? 第8章 荒泽山在妖域之东,离此地千里之遥。小月抱着孟子煊急奔在回家的途中,忽而看到一湾碧水清潭,烟光粼粼,澄澈见底。 小月本来都已经奔过去了,复又倒退回来,把孟子煊轻轻放下,让他倚靠在水边一块大石头旁。 彼时孟子煊正是昏睡未醒,小狐狸唤了他几声,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大了胆子,脱了衣服,一蹦蹦到了水里。 二十多年没洗澡了,小月早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痒痒,这会儿见到这么一潭好水,哪里还挪得动步。 清凉的潭水包裹着小月的身体,鱼儿亲吻着小月的脚趾。小月只觉得通身舒畅,爽快极了,这一路的奔波疲惫也被这潭水洗涤干净。 正当小月在水里游得比一条鱼还欢脱时,一回头,迎面对上了一双看得直勾勾的眼睛。 第7章 小月心里那个气呦,平日里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好色无厌的登徒子。小月从水里钻出来,便要冲上来教训他,却见那人一双眼睛张得更大了。 小月低头一看,胸前春光尽泄,一览无余,吓得赶紧又钻回水里,游到潭边,避开了那人的目光迅速穿好衣服,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你,你,你,枉你是个读书人,连非礼勿视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吗?看女孩子洗澡,是会长鸡眼的你知道吗?你这个小人,大胆狂徒,色中恶鬼,我小月真是看错了你……” 孟子煊看着眼前这个冲着他跳脚大骂,声色俱厉的女子,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我并不想看的,可是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再闭上眼睛,也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孟子煊的眼睛在小月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补充道:“其实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你,你得了便宜还……”小月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脸色铁青,在一旁揉肚子。 哼,都给老娘气饿了! 小月手脚麻利的到潭边捕了一条鱼,烧了一堆火,便将鱼烤了起来。 旁边那个人,她是再也不想搭理一下的了,奶奶的,竟然说老娘没啥好看的!哼,就你好看,长得好看有啥了不起的,还不是连条鱼都吃不着。老娘就是要你有的看,没的吃,谗死你! 真香,外焦里嫩,滑而不腻。小月细细品味着。如果说她小月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过人之处,那就是这一手好厨艺了。曾经有一只野猪精把她给抓了,本来是要吃了她的,可是因为她给野猪精烤了只兔子,那野猪精便把她关在洞府里做了一个月的饭,后来,终于还是让她逮着机会逃出来了。 孟子煊,我就不信你不谗。 可是,一条鱼都快被她吃完了,那人仍然没向这边望上一眼。 难道他没闻着香。 小月又走近了几步,把一条吃了一半多的鱼在他面前晃了晃。 “想吃么?”小月使劲诱惑着。 “不想!”孟子煊道。 “……”,嘴还挺硬! 小月扯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嚼起来。 孟子煊干脆闭上了眼睛。 “呃”,只听小月痛哼一声,人一蹿就蹿到了潭边,趴在水边大口大口地喝水。 喝了好一阵后又站起身来,一顿干呕,把手指伸进嘴巴里使劲掏,表情痛苦的上蹿下跳。最后又跑到水边去咕噜咕噜喝凉水。 “你怎么了?”孟子煊问。 “没看到么,卡着了!”小月皱着个眉头,表情绝望地答道。 “让我看看”,孟子煊道,眉头也蹙了起来。 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你又不能动,难不成还能帮我抠出来? 小月满心不情愿地走上前去。 “近点!” 小月凑近了点。 “嘴巴张大点!” 事儿真多!小月把嘴巴又张大了点。 正在小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有没有长虫牙,给他看了会不会有损自身完美形象这个问题时,孟子煊忽然对着他的喉咙吹了一口气。 小月觉得喉头有点痒,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然后她就看到,那根长长的鱼刺混合着唾液稳稳地粘在了孟子煊的额上。 孟子煊闭着眼睛,眉头蹙成了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小月陪笑着拿起帕子去帮他擦脸。 “呃!”小月忽然干呕了一下。 孟子煊的脸都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嫌你脏的意思,我是刚才凉水喝多了!”小月无比真诚地解释。 “呃!”小月又打了个大水嗝子。 孟子煊的脸已经黑成了猪肝色。 第9章 小月这一路都在向孟子煊炫耀她一手打造的幸福之家—— 荒泽山。 据小月说来,这荒泽山在她小月来之前,简直是一块要啥没啥,鸟都不来,狗都嫌穷的不毛之地。但她小月来了,开始了植树造林,开垦荒地,种植庄稼,蓄养鸡鸭等一系列社会改造活动,最后,在她的不屑努力下,这荒泽山终于旧貌换新颜,变成了一块年年丰收,生机勃勃的沃土。 为什么小月会对这块土地爱得如此深沉呢?据她自己解释,那是因为这块土地与她小月实在是有着天然的缘分,只要是小月种下去的东西,无不生根发芽,长势喜人,就算是种下颗豆,那也能长出个瓜。最最令小月感动的事,她被各路妖怪追得东躲西藏了两百多年,来到这荒泽山后,整整生活了八十年,愣没有一个妖怪再找上门来,你说,这荒泽山是不是上天特意赐给她小月的一块风水宝地! 孟子煊怀着一种将信将疑的心态来到了荒泽山。这荒泽山看起来极是普通,不高不矮,不险不峻,树木丛生,杂草遍地。 然而,小月的脸上已经泛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美丽的荒泽山,你是我的家,哎耶。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小月陶醉于荒泽山的美丽之中。 “这就是你说的幸福之家?”孟子煊看着眼前这两间长满杂草、屋檐倾颓的小茅屋,一脸的难以置信。 小月尴尬的一笑,“二十年没回来了,这屋子还在就不错了!” 孟子煊虽然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小月把孟子煊放在了榻上,便开始了一系列补漏,换梁,拔草,抹地等修整清扫活动。等孟子煊早晨醒来时,这间小茅屋已经很有些家的样子了。 小月正在院子里杀鸡。 虽然时隔二十年,这荒泽山已经变了样,从前种的庄稼蔬菜也都荒了,但小月却惊喜的发现,后山那些从前养的鸡,竟然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的繁衍了一大群,整个后山简直成了鸡的王国,当然,也就成了她小月的天堂。 小月毫不费力的就抓了十几只鸡,一顿煎炸烹炒炖,忙活了一上午,整出了一桌全鸡宴。 “今天过节吗?” 孟子煊问。 “没有。” 小月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 孟子煊又问。 “不是!” 小月道。 “那你干嘛做这么多菜?” 孟子煊疑惑地问。 “谗的!” 整整二十年,小月就没尝过鸡是啥味儿,这一次,还不得都补回来。 小月拿起个大鸡腿就啃起来。 那个香啊!屋子里弥漫的全是鸡的香味。 孟子煊转头看向窗外。 “你吃不?”小月慷慨地问。 “不吃!”孟子煊冷冷答道。 只听得“咕噜”一声,孟子煊脸色瞬间尴尬起来。 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嘛! 小月咧开嘴灿烂一笑,“想吃就吃嘛,矫情个啥劲儿?” 嘿嘿嘿,我小月别的本事没有,做鸡的本领可是一流。任你是再冷面清高的高富帅,也得被我勾出肚子里的馋虫! 小月大方的将一只鸡腿送到孟子煊嘴边。 “你先去洗个手!”孟子煊瞄了一眼小月油腻腻地手道。 “毛病!”小月无语地走了出去,洗了个手! 喂孟子煊吃东西大概是小月这辈子经受过的最残酷的刑罚了! 他吃的那叫一个斯文秀气哦,就他吃那么一小口的时间,小月整只鸡都能给啃光喽!而且呢,他还特别挑剔,鸡腿不吃,鸡屁股不吃,挑肥拣瘦,挑精拣脍,专吃腋下二两最香最软的肉,十几只鸡最精华的部分都给他一人吃了。 小月眼睁睁的看着满桌子煎的炸的炖的煮的鸡肉,硬是没敢动手。等到孟子煊吃饱了,那一桌的鸡也凉透了,小月无可奈何,只得回锅再热一热,可那色香味,已经不知道差了多少,小月气得捶胸顿足,发誓下次喂孟子煊吃饭之前,自己一定要先吃饱再说! 小月从前在凡间听人说书,讲到神仙鬼怪时,总喜欢把神仙形容成是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物种。这是多么大的误解啊!人们为什么都想做神仙?那是因为做神仙快乐啊!而世间最快乐的事情时什么?吃鸡啊!所以,如果做了神仙就不能再品尝人间美味,那还做个什么劲儿。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神仙也是要吃东西的。只不过,神仙有灵力护体,就算比较长时间不吃东西,也不至于饿死。 但是根据天地自然的平衡之道,竟然吃了东西,那就肯定是要拉出来的,神仙自然也不例外。 孟子煊今天也吃了东西,所以他自然也要拉屎。 小月要是早想到这一点,就不会劝孟子煊吃东西了,那么她现在也就不用保持着这么困难的姿势将近一个时辰了! 孟子煊坐在恭桶之上,他全身无力,自然是坐不稳的,所以小月就在他前面扎了个马步,双手环抱在他腋下,牢牢撑住他的身子。 小月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人拉屎怎么可以这么慢?整整一个时辰,小月觉得腰都快断了。等到把孟子煊抱回床上后,小月直接给跪在了地上。 第8章 孟子煊也没好到哪儿去,那脸色白的,就像刚才经过了一场生死战斗。 不知道多少人有拉完屎后看一看粑粑形状的习惯? 小月往恭桶里瞅了一眼,然后惊讶地大喊一声:“孟子煊,你上火了!明天得给你整俩蔬菜!” 孟子煊躺在床上,闻言太阳穴跳了俩跳。 第10章 不过是跑在后山抓了只鸡的功夫,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小月一回到屋里,便看到一只手长脚长,尾巴高高翘起的母蜥蜴精正一脸陶醉地欣赏着眼前一动都不能动的孟子煊。 她那长长的分岔舌头在孟子煊脸面前甩来甩去。 孟子煊眉头皱成了个“川” 子,满脸都是嫌弃得想要作呕的表情。 小月一声断喝:“大胆蜥蜴精,你在干什么?” 奶奶的,老娘跟了他这么久,整天瞅着这么一张引人犯罪的脸,愣是忍着没下手,你倒好,一上来就调戏了个够,这还了得! 那蜥蜴精闻言转过头来,三角脑袋上大大的眼睛看着小月,“我说呢,这儿怎么会有一个如此美貌的男子,原来是你这小狐狸的姘头!” 小狐狸怒不可遏,提剑指着那蜥蜴精道:“知道是本大爷的人,你还敢碰?” 那蜥蜴精娇媚一笑,伸出长长的舌头又在孟子煊脸上晃了一圈,挑衅道:“小狐狸,不要小气嘛!这美男子你也享用得够了,就让给姐姐吧!” 小狐狸心里那个气呦,一万年的灵力耶,让给你,你想得倒挺美! “有种的你就碰他一碰!”小狐狸怒道。 然后她就看到了孟子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我刚才是威胁她来着!”小狐狸赶紧陪笑解释。 “还不快把这东西弄走!”孟子煊忍无可忍地道。 “哦!”小月提剑便冲了上去。如今的小月有了千年灵力,已是今非昔比。那蜥蜴精与小月斗了几招,很快便落了下风。眼看已是不敌,蜥蜴精满怀遗憾地向孟子煊回望一眼,然后身形一跃,逃了出去。 小月正欲再追上去,前脚都已经踏出了门槛,便听得身后孟子煊的声音传来:“你去哪里?” “我去宰了她,吃她的内丹!” 自从小月发现了这么一个增加灵力的窍门之后,但凡看到一只稍有道行的妖精,便在心里计算着,吃了它能增加多少灵力。 “你不许去”,孟子煊喝阻道。 “为什么?”小月疑惑地问。 “不正经”,孟子煊道。 “你说谁不正经?”小月柳眉一竖。 “我是说吃人内丹不是正经修仙的法子”,孟子煊无奈地解释道,“若是一味地想要通过吃人内丹或取人灵力来增加修为,很容易会堕入魔道!” “哦!”小月点点头,表示赞同。养父曾经教育她,做什么事都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投机取巧固然可能取得暂时的成功,却终将导致失败。想来,修仙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不是说你这荒泽山上五十年都太平无事,没妖怪的吗?怎么才来了两天,就冒出这么只恶心死人的蜥蜴精?”孟子煊恼怒地问。 “我哪儿知道,以前是真没有妖怪来着。”小月也正自纳闷,难道是因为带来了孟子煊,破坏了这里的风水? 因为发生了蜥蜴精事件,小月也不敢再随便把熟睡的孟子煊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了。 此时正是春光大好,小月原本还计划着要去市集里买些菜籽,在前院开垦两亩地种些蔬菜;或是到后山抓十几只鸡,到集市上卖了,换些银子买两身新衣服,顺便也给孟子煊也买身衣裳,他身上那件月白长裳看着也有些脏了。 可是,因为那突然冒出来的可恨的蜥蜴精,她现在只能无聊地坐在桌子边看书。 身后孟子煊轻轻呻吟了一声,脑袋贴着枕头左右晃了晃,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小月赶紧凑上去,关切地问:“你醒了么?哪儿不舒服?” 孟子煊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离,看着凑到眼前的小月,轻轻摇了摇头道:“头有点晕,你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软软的,酥酥的,小月听在耳里,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 小月小心地将孟子煊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栏上,又把家里所有的枕头都拿了出来,垫在他左右,好让他那软软的身子能够坐稳。 “小月,帮我倒杯水来!”孟子煊轻抿了一下微干的嘴唇。 小月手脚麻利地倒来了一杯水,缓缓喂入他的嘴中。 孟子煊从睡后初醒的迷蒙中恍过神来,看到桌子上的书,略显惊讶地问:“你方才是在看书?” 小月点点头道:“是!” “你不是不识字吗?” “这是一本画册,上面只有画,没有字。”小月解释道。 “想不到你还有此等闲情逸致。”孟子煊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些赞许之意。 小月得意道:“实不相瞒,这是一本修习法术的书。是我二十年前从一个老神仙那儿买来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读呢,就被瑶姬给抓走了。不过,好在,这本书没被搜走。据那卖书的老神仙说,这书里记载的法术,当真厉害得很,若修炼得法,便可达到天人合一,诸脉贯通的境界!尤其是女子,若是习得了这项术法,便可令天下臣服!啧啧啧,我也是运气好,才得了这本书。那老神仙说,这书别人要买,他是不卖的,只因觉得和我有缘,这才将书卖给了我。” 孟子煊听她说得神乎其神,不禁有些疑惑,“那位老神仙,你可识得?” 小月摇头,“神仙嘛,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我哪里能认得他。” 孟子煊越发觉得不靠谱,可又不好无故反驳她,令她难堪,只好提醒她道,“当真有这么厉害?那你可得当心点。越是修习高深法术,却是要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会误入岔道,与己反有损害,你切不可胡乱修习!” 小月认可地点了点头,复又满心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只可惜这么厉害的法术,我却不能修习。” 孟子煊更疑惑了,“为什么?” 小月看着孟子煊,忽而一扫方才黯淡的神色,笑眯眯地凑上前来,“哥哥,跟你商量个事行不?那卖书的人说,这本书上所教的法术是须得男女双修的。既然这术法如此厉害,不如咱们俩凑合着一起练吧!” 孟子煊想了想,在诸多修习的法术中,的确有不少是需要双修的。若果然如她所说的,这法术厉害得很,倒不如陪她一起修炼,也免得她再一心一意只想去取别人的内丹灵力。 “你把书拿来给我看看!”孟子煊道。 他这是同意了?小月心中一喜,屁颠屁颠地取了书来,倚靠着孟子煊坐着,认认真真地准备和他一起研读此高深术法。 当孟子煊看着封面上“春宫术”三个字时,怒不可遏。一股劲力传出,将小月震飞到半空,重重地撞到了墙上。那本书也在巨大的劲力冲击之下,化为齑粉。 小月嘴角有丝丝血迹渗出,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孟子煊看到这本书后,会这么生气。可惜自己方才只顾着偷瞄他的睡颜,也没去看看书中到底画了些什么。 第11章 孟子煊在暴怒之下,将小月震飞出去,自己也因为失去了倚靠,倒在了床沿上。 他仰着头,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去看小月。 小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噗”的一声,呕出了更多的血。 孟子煊听到小月粗重的喘息声,她的脊背一耸一耸地,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伤得如何。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日光已渐渐隐去,他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她趴在地上,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哭泣,只有背脊的起伏越来越微弱。 他忽而感到了一阵恐惧。 “小月”,孟子煊急急地唤她,语气里竟然有些微微地颤抖。 小月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融入了这静谧的夜色。 只听得一阵窸窣之声,孟子煊奋力地扭动着脖子。 “咚……”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孟子煊的头重重砸到了地面上,而他的腿,却扔搭在床沿上。 他以如此扭曲的姿势半挂着,却无法再移动一步。 真可笑,他空有这一身的灵力,却救不了近在咫尺的她。 光线越来越暗,他闭上了眼睛,心想,若是能就这样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太对不起她。 在遇到小月之前,在被瑶姬幽禁的漫长六千年岁月中,他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快一点死去。 可他连死都不能,因为瑶姬威胁他,倘若他死了,她将不再庇护那些青丘遗民,所有的狐族,都将为他殉葬。 整整六千年,他活得生不如死。 第9章 直到有一天,一只小红狐狸忽然闯进了他的生命,带他逃离了那暗无天日的囚笼,带他重见光明。 他那颗死寂的心,在被清风吹拂过后,忽而一点点的活过来了。 他忽然觉得,活着,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哪怕只是看一看日升月落,听一听燕语莺啼,以及,时时能够看到她那活泼快乐的身影,一切,就都不错。 可是现在,他把一切都毁了。 他杀死了她。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冲动易怒。 至少,他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六千年,真的足以使一个人面目全非。那些日复一日叠加的怨与恨,那一动也不能动的无力感,像沼泽一般吞噬着他,哪怕是曾如清风朗月一般的孟太子,也会变得如此狭隘多疑,面目可憎。 这样的他,还是他吗? 孟子煊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仿佛沉入了深潭湖底。 如果能够这样一直沉下去,永远不醒来,倒也不错。只可惜他入不了黄泉,不能跟她说上一声对不起。 …… “孟子煊。” 一声轻轻的呼唤传入耳际,周遭的潮水褪去,他的神识渐渐清明。 他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小月看向他的目光。 “小月”,他惊喜地呼唤。 她却没有回应,只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挪到他身边,抱起他。 可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力气,才刚抱着他,便又摔倒在地。 “小月,你先别管我,让我帮你治伤!”孟子煊焦急地道。 小月却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再一次挣扎着抱起他,将他平放在床上,然后,转身离去。 “小月,小月”,身后是孟子煊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 小月没有回头。 “你不想要灵力了吗?咳咳……我可以给你更多的灵力,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想要你的灵力了,你别想再拿灵力要挟我!”小月的声音里满是愤怒。没错,她是贪心,可她更恨别人瞧不起她。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真心想要结交的朋友。 “对不起,小月,我并非故意要伤你,只是……”孟子煊试图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你根本就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和你双修罢了”,小月抬起头,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是我自不量力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只是一只道行浅薄的微末小妖,又有什么资格和你双修?” “我没有瞧不起你”,孟子煊极力解释,“只是,那本书……那本书上画的……” “那本书上画的什么?” 小月正欲问个明白,却见孟子轩忽而皱起了眉头,四肢也似活了一般的,剧烈跳动起来。 “孟子煊,你……你能动了?” 小月惊讶地看着他。 “别,别过来,别碰我”,孟子煊牙关打颤,却还是勉力提醒她,“小心,我会伤了你。” 孟子煊此时眉头紧蹙,额上冷汗涔涔,脑袋后仰,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手和脚不受控制地四处踢蹬,敲击得床板咚咚作响。 “你究竟是怎么了”,小月惊得大叫,却又不敢靠近他。 “呃……”孟子煊已然说不出话,只有那控制不住的呻吟声从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 小月从未见过他如此痛苦的样子,脖子上青筋暴涨,通红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似乎是在求助,又似乎是在阻止她的接近。 小月到底还是不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她试着去握住他的手,想要输入一些灵力助他减轻苦痛。可她的手刚触到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了开去,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孟子煊绝望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昏暗空洞。只有无法控制的身体还在肆意舞动着,仿佛是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一个鬼怪,在猖狂嘲笑着他的无能。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小月目睹了这一切。 她看着他的身体像被点燃的枯叶一般蜷缩颤抖,而后又像焚灭的灰烬一般归于平静。 他的身下,有黄色的液体浸透了月白的长裳。 小月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她的身上很疼,可她还是站了起来,慢慢挪去了厨房,烧了满满一盆热水。 她端着这盆水,走到了孟子轩的床边。解开他的衣裳,细细擦拭他的身体。 夜很深了,小月觉得很是疲惫,以至于她都忘了要去恨他,只记得他是一个爱洁净的人,她不能让他脏兮兮地躺在床上。 第12章 孟子煊虽然常年瘫痪卧床,较之常人显然瘦弱许多,可他四肢修长,皮肤白皙,再加上那样一张五官绝美的脸,真真称得上赏心悦目。 小月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啧啧称赞,难怪瑶姬那么迷恋他,这若是个健健康康、能跑能跳的,还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 唉,可怜。 小月越发细心地帮他擦拭身子,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着,方才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发那样大的脾气? 小月仔细地回忆那本书。 那上面画了什么来着? 都怪孟子煊长得太好看了,自己当时光顾着偷看他的睡颜,甚至连封皮都没有仔细看一看。 似乎……好像是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离得很近,像是在……在干什么来着? 小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双修不都得两个人吗?稍稍挨得近一点,似乎也没什么。 孟子煊若是为了这个生气,那也实在是太小气了些。他难道以为我小月是要占他的便宜? 怎么可能?我小月会是那种人吗? 想想这些天来,他行动不便,不都是我小月伺候他拉屎撒尿的吗?那会儿虽然不像现在似的,拔光了他的衣服,可是,那些能看的、不能看的地儿,她也都一丝不落的全看过了。 他当时都不觉得害臊,一起看个书,倒害起臊来了? 可见不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小月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她福至心灵一般跳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 小月看着他病歪歪、软塌塌的身体,一下子全明白了。 一定是因为那书里记载的术法实在太过高深,而他这么个病怏怏的破身子却修练不了。面对着旷世绝学,自己却不能修习,于是恼羞成怒…… 啧啧啧,想不到孟子煊看着那么高冷,内心还挺自卑! 只是可惜了那本好书。 和孟子煊相处的这几天,小月算是见识到一个长期卧病的人,能有多么的喜怒无常! 从前,在她还是一只小小狐狸的时候,她的爷爷,因为中风,也是这样瘫痪在床。她隐约记得,爷爷在世的最后那几年里,屋子里每天都能听到他恶毒的咒骂声。养母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可爷爷还是嫌她照顾得不好。记忆中,爷爷似乎总是在生气,骂人,怨天怨地,搞得家无宁日,养母也总是在哭泣,抱怨,暗暗地咒他为什么还不死,要这样来折磨她。 当时,小月觉得爷爷虽则可怜,却也可恨。后来,爷爷死了。那会儿小月还太小,并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只觉得自打爷爷死后,家里的气氛似乎宽松了不少,养母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影。 眼前的孟子煊,当然也很可恨,三番两次的,将她打得吐血。可是,昨晚,当她看到他发病的样子时,却忽然有点理解他了。 一个人如果连动都不能动,事事都要依赖于别人,而且还要饱受病痛的折磨,这般身不由己,难免是会性格暴躁一点的。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她撒气啊! 亏得她这些天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弄得小丫鬟似的。他倒好,一点不知感恩,下手多狠啦,小月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被他打断了。 小月心里那个委屈呦,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地原谅了他,不然他还以为我小月是个好欺负的,以后若是欺负成习惯了,那还了得! 觉得浑身都疼的小月,就这样在复杂的心绪中沉沉睡着了。 孟子煊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身边熟睡的小月。他的眼角不自觉有些湿润。 她没有走,真好!昨晚,他打伤她之后,真的害怕她就此一走了之。他并非是担心自己躺在这里没人管,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过去总是很喜欢睡觉,因为只要一睡去,便如同死了一般,陷入到完全的无知无觉当中,也就不必再去面对那所厌恶的一切。 可是,自从认识了小月,他忽而发现,自己不再害怕醒来的那一刻。每当他睁开眼,都能看到她那双眸光闪闪、满怀期待的眼睛。而每一回他沉沉睡去时,也会在心里暗暗期待,期待醒来时还能再见到她。 第10章 她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抖动着,微翘的嘴唇不时咂摸几下,大约是又梦着什么好吃的了,甜甜的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只是平日里红扑扑的脸蛋,现下却有几分苍白。 孟子煊的心里又涌出了一些歉疚。 他伤她两回了。 难得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这份情义,他该如何报答? 汩汩灵力从孟子煊的体内流泄而出,顺着小月搭在他身上的手,注入到她四肢百骸。 小月在睡梦中,只觉得置身云端,周身被柔软的云层包裹着,在天空中飘来荡去,舒服极了。她一伸手,便抓住了一朵流云,塞进嘴角,甜甜的,软软的,真好吃!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小月从睡梦中惊醒。眼前的流云都不见了,只看到孟子煊咳得发红的面颊。 小月腾一下蹦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扶着孟子煊坐起来,伸手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捋着。 低头一看,孟子煊的衣袖上,自己方才枕着的那块地方,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小月很是不好意思,可是他更担心这个有洁癖的孟子煊,会吵着闹着要她帮他换衣赏。 毕竟就连他身上的这身衣裳,也是她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 当年自己一时兴起,跑到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男装,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虽然孟子煊身量高,她的衣裳给他穿,着实是太短了些。可有总比没有好,他若是再嫌三嫌四,那她也没有别的衣裳能给他换了。 孟子煊咳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脸上是病态的潮红,眼睛也红红的,似乎还含了些泪。看着小月,有些愧怍的样子,半晌,才抿了抿唇,道:“小月,昨晚,我很抱歉。你,身上还疼吗?”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却很诚挚。看来,是在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 可小月却不打算就这么原谅她。 她故意沉着个脸,背过身去,也不看他,坐在桌边沉默地喝茶。 要怎么样才能既给他个教训,又不至于撕破脸皮呢? 小月在心里琢磨着。 照目前的情形,走是不能够走的。且不说那一万年灵力的事,单是他这么个破身子,如果自己不管他,难道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了不成? 可是,若不教训,他那么个臭脾气,自己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够他揍的。 真苦恼啊,自己总不能打回去吧! 况且,也打不过。 “你,是在生气吗?”孟子煊问。 很明显是的,小月不理他。 “你要我如何赔罪,才肯消消气”,孟子煊又问。 不知道,你自己想。小月继续保持沉默。 “不如,我再给你一万年灵力,行吗?”孟子煊道。 有这好事? 小月简直忍不住要答应他了。 可又一想,他的身子那样不好,要得多了,只怕对他也有损伤。罢了罢了,一万年的灵力,真是够够的了。再多要,她也于心不忍。 所以,她还是没吭声。 身后的孟子煊也沉默了! 屋里只有几只蚊子在嗡嗡地鸣叫,更显出空气中令人尴尬的寂静。 小月伸手拍掉了一只。 不行,这样僵下去可不行,小月想。 就快要到吃午饭的点了,她的肚子都有些饿了! 小月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去做个饭,毕竟和人怄气这种事,还是很消耗体力的。 身后的孟子煊却忽然说话了。 他似乎是考虑了很久,眉心紧蹙着,脸色也有些发红。 “昨晚,那本书中所载之术,你若是想,我也……我也可以配合你。” 孟子煊似乎身子很不好,连说一句话,都喘得厉害。 小月瞄向他,发现他的脸实在是红得骇人,想是病得极重,于是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道:“算了,我不生气了,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孟子煊愕然看着她,见她表情恹恹,很是失望的样子。于是狠了狠心,咬咬牙道:“我不勉强,你来吧!”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小月倒是犹豫了起来。 那本书,想必孟子煊从前就读过的,故而他光是看了个封面,便知道了里头的内容。不过,他既读过,又不修炼,自然是有他不肯修炼的原因。如今为了配合自己,要他勉强修炼,会不会于他有所损害。修习这事,正如他说的,需得小心谨慎,若是不小心误入魔道,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于是小月劝他,“还是算了吧,你身子抱恙,我并不想令你为难。” 孟子煊被她这么一说,反倒大大的不好意思起来。他虽然常年卧病,然而那方面,却未必就不行。若是被小月误以为他…… 孟子煊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目光诚挚地看着小月,“我不为难,只是需得劳累你帮一帮我。” “果然不为难么?”小月问。 孟子煊红着脸道:“不为难。” “不为难就好”,小月笑嘻嘻道,“你放心,我很靠谱的”。 既然是双修,他又不能动,那么她辛苦一点,帮一帮他,原也是应该的。 小月等了半晌,也没有等来他的指示,于是只好主动问他:“你准备好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孟子煊惶然道:“你来决定吧!” 小月急不可耐,“那就现在吧。” 孟子煊惊慌地抬头,便撞见了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她就那么灼灼地看着他,显得十分热情而急切。 孟子煊也觉得心里有些燥热起来了。 第13章 微风裹携着花草的馨香拂入室内。 小月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似乎满怀期待。 明明是在暮春含凉的时节,孟子煊却觉得身上燥热难耐,薄薄的汗珠浸湿了他的额发。 “我该怎么做?”小月诚恳地发问。 孟子煊闻言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种事,总是应该男方主动一点的。 于是,他耐心地指点她。 “你靠近些!”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干涸的大地渴慕着雨露。 小月凑近了他,她的嘴唇离得他那么近,鲜妍欲滴,有着一种别样的诱惑。 孟子煊觉得更热了。 “你再靠近些”。 他的声音微颤,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 小月有些疑惑,双修很难吗?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高深术法,自然是要认真一点的。毕竟他也是头一回修习嘛,有点小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她很听话的又靠近了他一点,并且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试着调息五识,凝神聚气,随时准备着和他一起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后,她就感觉到孟子煊的嘴唇亲上了她。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双修的第一步,就是要亲嘴么? 小月很觉疑惑,不过,这世上的修炼之术,稀奇古怪的多了去了。且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一开始,孟子煊只是像雨点敲击着桑叶一般,极为克制地,轻轻地触碰着她的唇。 而后,这吻便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原来,双修竟是要这样的么?难怪孟子煊昨晚表现得那样拒绝。这么个修炼法,确实是,令人有些不好意思呢。 小月也觉得有些燥热起来了。 她甚至快要忘记了自己正在修炼,迫切地想要回应他。 想要更深的吻他! 可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这是魔障! 在修练的过程中,修习之人往往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魔障,如果心志不够坚定,就会为魔障所引,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来,这一重魔障,考验的便是她能不能抵制住诱惑。美色当前,仍能不为所动,这才是一个修习之人应有的定力。 小月极力稳住心神,试图抛开脑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是,这魔障未免也太厉害了! 随着孟子煊一点一点深入的亲吻,小月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孟子煊的影子,他深邃的眼眸,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肌肤,柔软的小腹……她只觉得身上热得像是火烧一样,而孟子煊却变成了清凉的源泉。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贴近他,从他单薄的身体上,获取一丝清凉。 她快要抵制不住这诱惑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入魔? 小月竭力想要祛除那些可怕的杂念,保持灵台的清明。可她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在孟子煊一下又一下肆虐的亲吻中,她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连坐都坐不住了。 还是孟子煊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到她体内,支撑着她,使她不至于无力的倒下。 小月有些沮丧,自己可真是太没用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孟子煊出手相助。 第11章 她打起精神来,尽量凝聚神识。可是,只要他的唇一触到她,她便觉得心神摇曳,五内如焚。 她甚至还起了一些更可怕的邪念。 她想将孟子煊扑倒在床上,然后把他的全身上下都吻一遍。 小月绝望地想,她大概是要入魔了吧! “抱朴守一,抱朴守一。” 小月在心里默念着,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破除魔障,否则,不只是她,只怕连孟子煊,都要受她的拖累。 可惜,就在孟子煊的舌尖触碰到她的舌尖时,小月忽然禁不住浑身一颤…… 然后,她就推开了他。 孟子煊:…… 小月:…… 完了。 小月想,她的第一次双修,失败了。 她为什么要推开他? 因为小月清醒的意识到,倘若不推开他,她一定会忍不住将他摁在床上,然后肆意的,毫无人性的将他全身上下都亲一遍。 那样,她就真的堕入魔道了! 小月失落极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块修炼的材料。 她根本就抵制不了诱惑。 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以后,只怕是更没有指望了。 再看孟子煊,他脸色潮红,微微地喘着气。大约是因为修炼突然中断,受了些反噬。 “对不起”,小月难过地道,“我太没有定力了,我是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怕我会伤害到你”。 “不,不怪你”,孟子煊的脸红得跟煮熟了似的,他低下头,喃喃低语,“是我的错,我太鲁莽了,实在是对不住你!” 总之,第一次双修,令双方都十分尴尬。 以至于在未来的两天里,他们俩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小月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丢脸,修炼到一半,便因无法抵抗魔障,半途而废,孟子煊一定对她失望极了吧! 孟子煊则想得比较复杂。 说起来,他和小月结识,其实还不算太久。可是,当他亲吻她时,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那不可遏制的想要占有她的欲望。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可是,这个小姑娘,却让他不知不觉地,对生活产生了全新的希冀与渴望。 他渴望和她在这小小的荒泽山里,平平淡淡,无波无澜的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只要她还愿意陪着他。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小月是个极其大大咧咧的性子。 当她费了老半天的功夫,终于趁着大野猪外出觅食之际,从人家的洞穴里,掏摸出了两只野猪仔,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架起了一个猪圈之后,她就彻底的把双修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孟子煊”,小月兴高采烈地跑进屋,万分盛情地邀请他,“我带你去看看我新起的猪圈。” 孟子煊:…… 室外,是融融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静谧地荒泽山。 室内,是小月和孟子煊正剑拔弩张地僵持着。 “我再问你一次,吃还不不吃?”小月暴躁的声音传来。 “不吃!”孟子煊固执地拒绝着。 小月圆圆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忍无可忍地威胁道:“你要是不吃,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吃的了!” “不做就不做,反正我不饿!”孟子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小月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气得满屋子里打转。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巴巴儿跑到后山,找了一下午才找着这么一篮子蔬菜,知道他挑嘴,特意只掐了那么点菜心,悉心炒给他吃。 结果这家伙倒好,一口都不吃。 小月都恨不得自己端起碗来吃了。 好劝歹劝了这么久,那人还在那死犟着。 “不就是吃几口蔬菜吗?又不是让你吃毒药!”小月垂死挣扎般又劝了一句。 “我宁可吃毒药,也不吃那个!”孟子煊一副从容就义的神情。 小月气得团团转。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一步一步向孟子煊走来了,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孟子煊看着一脸阴鸷的小月,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小月的脸又凑近了他几分。 “我就问你最后一遍,吃还是不吃?” 孟子煊往后躲了躲,语气有些迟疑地道:“不吃又怎样?” “哼哼!”小月露出了一个无比奸邪的笑,然后,便看到她伸出冰凉的魔爪,向孟子煊的后颈处挠去。 “别……别……你别,住手,快住手……” 孟子煊一边拼命地缩着脖子,一边大声呵斥。 小月这个女魔头此时正在气头上,又怎肯轻易收手,那五根细长的手指如灵蛇一般在孟子煊的脖子上游走。 “啊呦,别,哈哈,别,啊呦……”孟子煊被挠得坐不住,直往旁边倒去。 小月一把兜住了他,再一次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吃还是不吃?” “我吃,我吃就是”。 孟子煊彻底老实了。 哼,叫你挑食,叫你不吃蔬菜! 小月捧起了桌上的碗,夹着菜心一口口喂入他嘴里。 孟子煊一边使劲嚼着,一边把个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只蚊子。 有这么难吃么,明明又香又甜! 小月不满地看着他,不夸夸我的厨艺也就算了,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好不容易,看着孟子煊细嚼慢咽斯斯文文地把一碗青菜给吃了,小月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就这吃饭的速度,真真能急死个人。 然后,她就看到孟子煊目光一凛,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股肃杀戒备之气。 小月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那个人影。 第14章 天上一轮皓月当空,远远几颗星子点缀,愈显得穹宇广漠,浩渺无边。 近处一株赤红的木棉花树,伸展着枝桠承接月光的照拂,恍若披上了一身银光流转的纱衣。 而那个人,就站在这木棉花树之下。 身上一袭束身缁衣,腰间一把青色配剑,再无旁的配饰,却已然高华无比。 饶是小月每天都对着孟子煊这样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在看到那人的一瞬,仍然不免眼前一亮。 正当小月在心里暗戳戳地比较这人和孟子煊到底谁更好看一些的时候,这人已经快步跑了进来。 他神情激动。 “阿煊,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前几日他收到奏报,说是打探到了青丘太子孟子煊的消息。初时他还不敢相信,直到现在,亲眼见到了子煊,他才是真信了。 可惜孟子煊却并不想见他。 自打他出现,孟子煊就表现得极为戒备。在听到他说话后,孟子煊更是发出了一声嗤笑,冷冷地道,“我没有死,真是令你失望了!” 那人一听,登时面色转白,脸上的神情,也极为惨淡。 “阿煊,过去的事,是我对你不起!你若想报仇,随时可来取我性命!” “好!”只此一字,孟子煊已然出手。 还在一脸懵逼的小月,已被孟子煊操纵着挺剑刺向那人,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却见那人也不抵挡,只与剑尖隔着一寸距离向后避退。两人瞬间都飞出室内,站立在空旷的山岭之上。 小月手捏剑决,剑指苍穹。那月光似受到召唤一般,倾泄而下,源源不断汇入剑中。一时之间,银光大炽,整座山岭都被刺眼的寒光照亮。丛林间,鸟雀惊飞,凄厉的鸣叫响彻长空! “阿煊,不要!” 那人话音未落,小月手中长剑已向他当头斩下。 那人无奈,只好举剑来挡。双剑交汇之际,精光四下荡开,剑气所及之处,万物化为齑粉。 孟子煊这一剑,居然把一座荒泽山削了个顶! 小月惊得舌头都快收不回来了。还好他们俩是在外边打,不然我的幸福小屋可就没了啊! 然而在如此威力巨大,几可撼动山岳的一剑之下,那人却不过是稍稍后退了两步而已。 “阿煊,你有没有事?” 那人受这一剑,却还在担忧孟子煊。 “你这人挺厉害嘛,一眼就看出来是孟子煊上了我的身?”小月欣赏地赞道。上回瑶姬可没他这样的眼力。 可她刚说完,便见那人身形一纵,极快地跃入屋内。 小月也赶紧跟了进去。 孟子煊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侧翻在床上,而他的身前,是一滩鲜红刺目的血迹。 “你怎么了?”那人和小月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那人快步上前,想要去搀扶孟子煊。可他尚未接近,便被孟子煊冷厉的眼神呵阻,两手僵硬地伸在半空,再不敢前进半步。 小月小心地扶起孟子煊,帮他轻轻擦拭掉嘴角残留的血迹。 第12章 孟子煊气息紊乱,喘得厉害,可一双眼睛却仍是警惕地盯着那人。 那人极为关切地看着孟子煊。 “阿煊,你为何要将元神附于他人体内?须知这样做,对你损伤极大。” 小月一听,心中颇为惊讶。将元神附在他人身上,会损伤他的身体么?可他已经附在她身上很多次了啊! “是……是这样吗?”小月看向孟子煊,难以置信地询问他。 孟子煊仍在剧烈喘息着,努力平息体内涌动的真气,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那人走近一步,伸手去握孟子煊垂落的手,却被孟子煊以灵力震开。 然而,只此一瞬,那人已然发现,孟子煊的手,甚至于他全身,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子煊,你怎么……”那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表情极为痛苦。 “是我么?是我当年将你伤得如此之重?”那人的声音竟然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孟子煊喘息未定,却还是勉力说出了这两个字。 小月见那人神色顿时一轻,然而脸上的痛苦更甚。 “是谁?是谁伤了你?” “不关你的事!”孟子煊忽而神色转厉,复又附身到小月身上,试图再去攻击眼前之人。 小月伸展胳膊,用力一震,便将孟子煊震了回去。 “小月,你……” “你受了伤,切不可再动用灵力!”小月道。 孟子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失落,也是无奈。他转头看向那人,眼眸深冷,凌厉怨恨。 “你,还不快滚!”孟子煊喝道。 那人身形又是一颤。 “阿煊,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先随我回天宫,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 能够治好孟子煊的伤,听起来似乎不错。 可孟子煊亳不领情,反而更加愠怒地道,“你还不滚,难道是在等我来杀你!” 一语方毕,便又附上了小月的身。 小月复又用力一震,仍旧将他震了回去。可她自己却站了起来,挺剑直指那人,怒喝:“他让你滚,你没听到么?” 那人闻言,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小月。可是越看她,那人眼中惊讶的神色便越甚。到得后来,那人的身子竟然簌簌颤抖起来,眼眸在孟子煊与小月的身上流转,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那人痛苦的样子,令小月十分不解。 孟子煊和我在一起,他那么激动干嘛? 难道是因为…… 他也喜欢孟子煊! 天啦,这真是一出复杂的相爱相杀的戏码呢! 小月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这个孟子煊,和他有过恩怨纠葛的人可真不少! 可是,不管怎样,孟子煊现在都是她的了。 一万年灵力呢! 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抢走孟子煊! 更何况,孟子煊现在,似乎是很讨厌他。 “要你管!”小月将剑尖又送上去一寸,“总之,孟子煊让你滚,你就得滚!” 那人被她呵斥之后,神色更是凄惶无比,仿佛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的孤独! 他闭上眼,直到眼中的雾气散去,这才极力保持镇静地道:“请你让我带他走,我会找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师来为他治伤!” 小月有些犹豫地看向孟子煊。 “我不会跟你走!” 孟子煊冷冷地道,声音中的拒绝之意,毋庸置疑。 小月把心一横,挺剑便向那人刺去。 那人在小月的剑尖逼迫下,竟然后退了两步。 小月不管不顾,挥剑便是一通乱砍。 “我小月早就发过誓,孟子煊的仇人,那就是我小月的仇人!今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孟子煊。”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连那人看了都不免心惊。 小月连连进攻,招式凌厉,那人也连连后退,竟然退到了屋外。 最后,那人只向屋内深深看了一眼,便即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始自终,那人都不曾还手。 孟子煊望着屋外消失的人影,眼睛里却不再是方才的怨恨,反而有了几许失落。 第15章 小月也有点惆怅。 毕竟,那人说了,能治好孟子煊。 可他,就这么走了! 唉,算了,等我小月拿到了一万年的灵力,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用尽坑蒙拐骗各种手段,也会抓来最好的医师,把孟子煊给治好喽! “孟子煊,那人是谁啊?” 小月转回屋内,好奇地问。 “天君,钟离亭!” 小月惊呆了。 妈妈呀,敢情我刚才是把天君打跑了! 小月瑟瑟发抖地暗自得意着。 …… “咱们这就要走了?”小月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我们离开这儿,去东海之滨!”孟子煊道。 虽然已经休息了一晚上,但他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 “这这这……这也太仓促了吧!我前两天才抓了两只野猪仔回来养着,准备过年杀的,猪圈都起好了,这猪还没养大呢,咱们就又要走了?”小月一脸郁闷。 “你不想要灵力了?” “要不要灵力和离不离开这儿又有什么关系?”小月气愤地道。 孟子煊,你不要每次都拿这个来威胁我,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孟子煊轻咳一声,认真解释道:“一万年灵力,非同小可。你的底子太差,冒然注入这一万年灵力,会使你的内丹爆裂。我们须得先去东海之滨的鲛人国,取得护心珠。你有护心珠护体,我方能传你灵力。” 原来如此! 那就走吧! 小月收拾了屋子,关了门窗,仔细检查炉灶里的火熄了没有,又把后院养的鸡啊猪啊都放归山林,这才抱着孟子煊这只白狐狸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幸福之家。 荒泽山,我还会再回来的! 去东海之滨,最近的路便是从凡界过。 凡界有女娲氏设下的结界保护,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到了凡界,灵力便大大受限。而且凡界还有许多的捉妖师,若是有妖魔鬼怪胆敢在凡界生事,捉妖师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对于孟子煊和小月来说,走凡界这条路是最安全的,反正他们又不打算生什么事。 今儿是上巳节,是凡人们庆祝春耕、祝祷丰收的日子。说起来,任何的节日都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罢了。只是苦了小月,抱着孟子煊找了好几家客栈都说是已经住满了,请找别家。 小月抱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心态,又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客栈。 “店家,还有房没?”小月没好气地问。 “来得正巧,恰好还剩一间!”柜台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鸡爪,笑嘻嘻地答应着。 呦,还真给我撞着了! “那敢情好,就给我吧”,小月笑着和他闲聊,“看你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了,你可真能干!” “我爹开的店,我帮衬着做点事!”那小男孩低头从柜子里掏摸钥匙。 “呦,还挺孝顺嘛,不错不错!”终于找着个落脚的地了,小月心情大好。 “姐姐,你这怀里抱的是什么啊!”小男孩盯着她怀里毛绒绒的一团挺久了,终于没忍住,伸出了他的小油手,便要来摸孟子煊。 “唉唉唉,别乱碰!”小月连忙退了两步。 小男孩眉头一皱,白眼一翻,“这么小气干什么,摸一下又怎么了?” “说不能摸就不能摸”,小月立场坚定,绝不动摇。 “不让我摸我就不给你开房!”小男孩抱着手,倚靠着柜台站着,一副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诶,你这孩子……”小月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店家,还有房没?奶奶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家家客栈都满了!”一个彪形大汉把手中大刀往桌上一放,粗声呵道。 “正好,还有一间”,那小男孩道。 “已经被人要了!”小月忙高声补充。 “小能干,咱们有什么事可以商量嘛,犯不着做得这么绝情!”小月的语气显见得软了下来。 “早有这态度不就好了!”小男孩瞄了一眼她怀里的白团子,“让我摸一下!” 这小屁孩,还挺执着。 小月认命地点了点头,“只准摸一下!” “行!” 小男孩笑咪咪地伸出他的小油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白狐柔软洁白的皮毛。 小月绝望地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真顺溜”,小男孩真诚地赞道,“姐姐,你这抱的是什么啊?” 小屁孩问题真多! “狗!”小月道。 “狗?我怎么没见过这种狗?” 第13章 “西域来的狗!”小月心如死灰。 “哦!难怪!难怪!啊呀呀,可真漂亮,我要是也有这么一只狗就好了!”小男孩啧啧称赞。 “你摸够了没!”小月忍无可忍道。 “行了!你随我来吧!”小男孩把手一收,带着小月去了房间,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看着小月怀里的狗,看样子真是喜欢得很呢! “你说谁是狗?”孟子煊一躺到床上,便即恢复了人身,表情那叫一个难看哦,小月都被他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是狗,我是狗行了吧!”小月满心委屈,却还要赔出一副笑脸,“你别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吗?你想想看,有谁会整天抱只狐狸出来晃悠。” “你……”孟子煊脸色铁青,“你厚颜无耻!” 无耻就无耻呗,小月无所谓地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无耻了! 孟子煊看着小月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无语。 “我要洗澡”,孟子煊怒道。 意料之中! 小月吩咐店小二打水来。 孟子煊沉着个脸,始终一言不发。 小月也不敢去招惹他,在一旁默默收拾着方才从集市上买来的东西。 两包卤鸡爪,一袋炒瓜子,一盒桂花糕……还有一身新衣裳,是买给孟子煊的。 一样没落,很好很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外头是店小二的声音,“姑娘,水来了!” “好勒!”小月高声应道,便要去开门。一想又不对,忙让孟子煊变回原型,这才把门打开。 那店小二在浴桶里灌满了水,便即离开了。 小月锁好门,帮孟子煊解了衣裳,便抱他坐进了浴桶里。 这桶大小正合适,孟子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小月殷勤地帮孟子煊擦洗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欣赏着,瞧瞧这身材,这皮肤,这溜滑的触感,就是让我小月每天帮他洗十次澡,我也是很乐意的啊! 小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孟子煊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然而,洗澡么,有些地方也是要洗的。 所以,当小月的手滑向了他的下三路时,孟子煊还是不可避免的,连呼吸都变得紧张了。 小月,自然也很紧张。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他那里了。 可是,这种地方,不管看过多少次,都是会令人脸红的。 两个人都很尴尬。 两个人都在强装镇定。 小月到底也没敢将手伸下去,她拿浴袍裹住了他,便将他抱回了床上。 但是,当帮他穿衣裳时,他还是看到了他那里。 怎么说呢?就是他有她没有。不过看着挺累赘的,而且又丑,不知道为什么要长成那个样子。 她神色平静,假装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不能动,她自然要帮助他,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孟子煊呢,脸上的表情倒是淡定,只是耳根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 六千年了,本以为早就习惯了的事情,换了一个人来做,却弄得他跟毛头小子似的紧张。 就,挺丢份的。 小月给他换上了新买的深青色衣裳之后,便将他的身子往床内侧挪了挪,让他面朝里躺着,接着又放下了床上的帷幔。 然后她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爬进了浴桶里。 “你在干什么?”孟子煊问。 “我在洗澡啊!”小月舒服地答道。 “那是我用过的水!”孟子煊震惊地大喊,险些儿呛着了他自己。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啥!”小月奇道,手指愉快地撩拨着水花。 “你……” 算了。 小月洗得够了,穿好衣服,径直躺到了孟子煊旁边。 “你怎么睡我床上?”孟子煊奋力扭过头来看她。 “就这一张床,我不睡这儿,睡哪儿?”小月理直气壮。 “你……我不许。”孟子煊生气。 小月无语,亲都给你亲过了,还矫情个啥。 “放心,我不占你便宜!”小月宽慰他。 …… 我也不是怕你占我便宜,孟子煊心道,可是,你澡都洗了,衣裳怎么还是之前穿过的? 小月可不会想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衣裳又不脏,洗那么勤快干什么,也没地儿晾去。 说好不会占人家便宜的小月,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睡着,她的手就开始不停地在人家身上乱摸,最后,搭在了人家的腰上不动了。 孟子煊咬牙忍了。 睡到半夜,孟子煊忽而觉得一股大力将他翻转了过来,而后,他就面向了小月。 他以为小月醒了。 但事实是,她根本就没醒。 这姑娘,即便是在梦中,依然笑嘻嘻的。 孟子煊却睡不着了。 他想,自己先前既已亲过了他,现在,又与她同床共枕。那么,是不是就应该对她负责。 他笑了笑,只要她不嫌弃,他倒是很乐意和她生活在一起。 日出日落,烟火人间,还挺不错的。 从前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可是,她忽然就开始磨牙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孟子煊:…… 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最后,还是她自己卷被子翻身,滚落到床底下去了,才把她自己给弄醒的。 睡眼迷离中,他便看到了孟子煊炯炯睁着的大眼睛。 “你怎么还没睡?”小月打着呵欠问他。 “你不许睡了”,孟子煊冷冷地道。 “为什么?”小月不解。 “因为我要睡了!” 小月:? 我睡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小月裹着被子,重又爬回了床上,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安抚他,“你睡吧,放心,我不占你便宜。” 刚说完,便有细细的呼噜声从她一耸一耸的小鼻子里传出来。 孟子煊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 第16章 小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焦急地等着孟子煊醒来。 床边的瓜子壳散落了一地,桌子上的卤鸡爪也只剩了两个。 孟子煊却仍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小月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越发着急了。他再这么睡下去,今天就不用赶路了。 这不是穷耽误工夫吗?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孟子煊狠狠皱了皱眉头,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盘腿坐在床上吃桂花糕的小月,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你你你,你怎么坐床上吃东西啊!” 孟子煊大叫。 小月揉了揉耳朵眼。需要这么大声吗? 小月觉得,就他现在这反应,他若是能蹦,早蹿到房梁上去了。 “你终于醒来了”,小月指了指窗外,“瞧瞧,都日上三竿了,你不饿,我也饿了!” “那你也不能……”孟子煊耐心地同她解释,“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吃东西,得去桌子旁边吃。” “哦,好!”小月满口应承,拍了拍手上的桂花糕碎屑,就要扶他起来。 “慢着”,孟子煊道。 “怎么了?”小月问。 孟子煊提醒她,“你先去洗个手!” 小月白眼一翻,麻烦! 小月真就去洗了个手,这才扶着孟子煊,慢慢地坐起来。 他的脸色仍然不好,一坐起来就说头晕。小月只好继续等他,让他安静地调理内息。她自己则摊开了包袱,一件一件整理随身物品。 “孟子煊,这儿还有两鸡爪,你吃不?”小月问。 “不吃!”孟子煊眉头紧蹙。 不吃就不吃,那么凶干什么! 小月麻溜地将鸡爪包起来,留待下午吃。 “你缓过来了没?咱们出发吧!时辰不早了!”小月拎着包袱,凑到他面前问。 孟子煊看着面前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小月从客栈离开时,那掌柜家的小儿子又一次热情地凑上来,满怀歆羡地看着小月怀里的西域来的狗。 “姐,就冲你这狗,下回你再到我这里,我给你打八折!” 小月看着他手上比出的那个“八”字手势,嘴角抽了抽,一句话没说,抱着孟子煊走得飞快。 就冲着你方才说的那句“狗”,我小月要是再上你的店,我就是狗! 因为孟子煊早上起得实在太晚,故而他们今天并没走出多少路程,天就黑了。 附近都是深山,荒无人烟的,小月只好找了个山洞,将就着住一晚。 洞内阴寒,小月生了堆火。 孟子煊倚靠着山壁坐稳,暗暗调理内息。 小月在一旁无聊地翻包袱,翻来翻去也只有俩鸡爪。小月一脸愁苦地望着洞顶,这也不够吃啊! 第14章 “你怎么都不用修炼?” 孟子煊看着走来走去,一刻不停的小月,不解地道,“自打我认识你,就没见你老老实实坐下来修炼过。你不是老想着要提升修为吗?不修炼哪来的修为?” 不是还有你么?小月心道,得了你那一万年的灵力,老娘还修炼个屁。 再说了,谁说我没有老实修炼过,上回咱俩不还双修了么? 唉,罢了。小月走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坐好。 “我不会,你教我吧!” “你不会?”孟子煊惊讶,“那你是怎么修成人形的?” “我不知道啊”,小月回答,“一觉醒来,我就变化成人了。” “有这等事?”孟子煊不信。 小月恼怒,“不信就算了,我骗你干啥?” 本来嘛,像她这种乡下来的小妖精,能保住性命不被吃掉就不错了,哪还请得起师傅来教她。孟子煊真是太子爷当得太久了,不知道他们底层人民的艰难。 孟子煊见她不肯说,也不愿再深究。毕竟他俩的交情,论起来也不算太深,等将来熟识了,或许她就肯告诉他了。 “你教不教我?”小月问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应该对师傅保持敬畏的自觉性。 罢了,反正自己也并不是要当她的师傅。 “这修习的法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系,你从前修的是哪一系?”孟子煊问。 小月蹙眉看他,“都说了我没修炼过,你瞧着哪一种厉害,就教我哪种呗!” 得,孟子煊心下叹气,这徒弟收得,也太令人憋屈了。 “你们红狐一族居于青丘之南,五行属火,我就教你火系法术吧!” 孟子煊真的开始认真教她了。 “听我说,闭上眼睛,凝聚丹田之气。以太阴穴之本,引九阳之力,循环往复,直达玄关。通诸五识,汇入天海,以此为基,再聚灵力……” “你怎么不练?” 孟子煊看着眼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姑娘,不解地道。 “你念的那些,我听不懂”,小月如实回答。 孟子煊觉得一定是自己脑子坏掉了,才会提什么狗屁修炼的事! “你握着我的手!”孟子煊无奈道。 “好呢!”小月向前挪了挪,然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什么都别想,调整内息,跟着我走就是!”孟子煊叮嘱她。 “好”,小月认真点头。这一回,她保证绝不会再出岔子了。 小月只觉一得股强劲的灵力缓缓注入到自己的体内,她忙凝神聚气,使自己的内息跟上。 孟子煊以灵力牵引着小月的内息在体内游走,渐渐的,小月觉得内丹处越来越充盈,全身的经络都通畅起来了。 待孟子煊停下来时,小月迫不及待跑出了山洞,在广阔的山野间很是畅快地狂奔了几圈。最后,又回到了洞穴内。 “你感觉怎么样?”孟子煊问。 小月舒展筋骨,在洞穴里上蹿下跳,“我感觉舒服极了,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孟子煊,咱们以后,都这么修炼吧!” “好。” 孟子煊见她高兴,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小月终于蹦得累了,两个人互相倚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洞外却忽然传来了刀剑砍杀之声。 第17章 小月掌风一甩,便扑灭了洞内燃烧的火堆。 “咱们看看去!” 小月兴致勃勃道。这样好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小月抱着白狐狸孟子煊躲在山洞口的暗影处往外窥探,只见数十名黑衣装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围困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青年。 这青年仍在奋力抵挡,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难逃死地了! 小月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人八成是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了,哎,可怜可怜!待会儿他死了,自己是不是要去先下手撕快胳膊烤来吃,别都便宜了那些野狼。 只听为首的那人道:“韩王,你再做困兽之斗也是无益,束手就擒吧!” 却见那韩王以剑撑地,勉力站了起来,一双如鹰似虎的眼睛轻蔑地扫视着围困住他的人。 “想不到本王今日竟会命丧尔等宵小之手,当真是苍天无眼。你们有种的就来吧,取走本王的项上人头,到你们的主子面前领赏去吧!” 小月觉得他这几句话说得倒是霸气,很对她的胃口!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出手救一救他了。 却听怀中孟子煊的声音传来,“小月,别动。人类的事自有定数,咱们干涉不得!” “哦,好”,小月堪堪探出的身子又缩了回来。 数十柄刀齐齐向那人头上斩落,小月睁大了眼睛瞧着。刀光反射着月光,精光一闪之间,小月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然后她身形一跃,便跳了出去。 那人在重伤昏迷之际,分明看到一位红衣女侠从天而降,手持长剑力战群敌,宛若天神。 “你为什么要救他?”孟子煊倚靠在洞内山壁上,恼怒地问。 “我认得他!” 小月坐在重新燃起的火堆边,就着火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的脸,仔细地看着。 “你不是被关在妖族地牢里足足有二十年吗?这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你如何会认得他?”孟子煊道。 “我小时候就认得他!”小月解释道。 “那就更说不通了”,孟子煊道,“你小时候,那岂不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就是两百年前的事”,小月点头,“他的相貌,我记得很清楚!” 说起来,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小月刚被养父养母抛弃,伤心欲绝地抱着二十个饼子漫无目的地流浪着。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衰喝水也塞牙。抱着饼子边哭边啃的小月竟然被一头野狼给盯上了。彼时小月还是个尚未修成人形的小红狐狸,如何抵得过大出她好几倍的凶猛野狼。 正当小月被撕咬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之时,来了一个过路的书生。 这书生一袭青衣,背着个竹厢笼,月光照在他清秀的脸庞上,照出了他眼中惊恐的神色。 这野狼忙着对付小月,本也不打算搭理这书生。谁知这书生胆儿太小,一见着有狼,便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他的喊声引来了周围的猎户,猎户杀死了野狼,剥了狼皮走了!那书生惊魂甫定之后,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于是念叨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便走上前抱起了这只小狐狸。 小月讲述得很是动情,眼眸中泪光闪闪,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恐惧之中。 孟子煊听得认真,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对你有救命之恩的该是那些猎户才对!” 小月抹了抹泪,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当时我受了重伤,如果不是他养了我半个月,天天喂我吃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草药,我也活不下来!” 孟子煊没再说什么。 “咳咳咳!”那韩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小月吓得在一旁直蹦哒,“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死了,怎么办?” 孟子煊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小月,皱眉道:“你很紧张他?” 当然紧张啦! 小月看着眼前吐了一地鲜血的韩王,曾经那种绝望而无助的恐惧再一次笼罩了她。 那书生将小月抱回去后,小月为了报恩,便决定跟在他身边。书生每晚挑灯夜读,她都会趴在桌案上陪着,有时候见他冷了,就跳到他的怀里,让他抱着她取暖。 没多久,书生就上京赶考去了。 小月不能跟去,只好待在书生住的小书斋里天天等他回来。她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那书生了。可是,书生此番回来之后,却与从前很是不同。他把家里所有的藏书都烧了,一边烧一边还在嘴里喃喃念叨着,“读书误我,读书误我!” 小月也不知道读书究竟误了他什么,总之,他再也不读书了,整天疯疯傻傻地说些胡话,没多久就病倒了。 小月眼睁睁看着这书生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衰弱,直到有一天,书生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书生临死之前,就和眼前的小王一样,吐了一地的血。他大约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于是冲小狐狸招了招手。小狐狸走了过去,倚靠在他身边。那书生用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皮毛,嘴角微扬,扯出一抹笑意,柔声道:“小狐狸,谢谢你!”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醒来。 小月在他的榻前守了三天三夜,才确认他的确是死了。小月觉得很难过,甚至恨不得和这书生一起死。 又过了两天,周围邻居才发现这书生死在屋里了,于是大家凑了点钱,合伙埋葬了这书生。 之后,小月就在这书生的坟前住了下来,直到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冲走了这书生的坟头,小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15章 第18章 “我得救他!” 小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道。 “你怎么救?” 孟子煊蹙眉问她。 小月不知道,可是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抱着脑袋,坐在韩王身旁冥思苦想。那样子,像极了当年守在书生旁边的小狐狸。 忽然,她抬起了头。 “我可以给他灵力,给他很多很多灵力。有了灵力,他就能活!” 她其实只是猜测而已,可是被这么一说出来,就好像这法子果然能有效似的。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韩王的手,准备输灵力给他。 “住手!” 孟子煊喝道,“你想把他变成妖怪吗?” …… 小月收回了手。 可是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救他? 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韩王,小月觉得自己重又变回了当年那只孤苦伶仃的小狐狸。 孟子煊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固执地守在那青年的身边,忽然便觉出了一丝悲凉。 这就是天命,天道无情,生死都非人力所能改变。 然后,他就看到小月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小月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截浮木似的,连滚带爬地向孟子煊跑来。 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她的眼神里满是恳求。 然而,孟子煊摇了摇头。 “我也不能!” 小月似乎并不相信,她依然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是希望他真能想出一个法子,令那韩王起死回生。 孟子煊只好向她解释,“小月,仙凡有别,各界殊途,一切皆由天道所摄。凡人的命数早已刻入星盘,若是强行改命,只会扰乱星月秩序,令天地失序。届时,天降责罚,只怕连你,都难逃天谴。” 小月却似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线生机,更紧地握住他的袖子,切切地道:“我不怕天谴,我只要救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孟子煊怜悯地看着她,终是没有说话。 小月失望地退了回去,重又回到那韩王身边。 只是,他听到了她细细的啜泣声,那声音渐次增大,最后变成了悲凄的哭嚎。 孟子煊终是不忍心。 他在她身后,平静地唤她。 “小月,别哭了。” 小月哭得更大声了。 孟子煊蹙眉。 “你可以救他!” “什么?” 小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再一次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孟子煊只好又重复一遍,“我说,你可以救他!” 小月的脸上瞬间绽出巨大的笑容。 她一跃便到了孟子煊身边,欢喜地问他,“快说说,怎么救?” 孟子煊眸中神色难辨,他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道:“你的血可以救他。” 红狐的血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疗伤圣药,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小月总是被频频追杀的原因。 小月虽觉诧异,可这会儿也不是细究原因的时候。她提起长剑,在手腕处划开一道细口,便欲放血救人。 “慢着!”孟子煊道:“他毕竟是一介凡人,你的血于他而言,即是药,也是毒。须得我护住他的心脉,化解了你血液中的妖气,他才能活!” “如何化解?” “你抱我过去!” …… 晚间,电闪雷鸣,小月却睡得异常酣甜。 那韩王已经救活了,小月虽失了点血,可她身底子好,那么点血,还伤不了她。 孟子煊倚靠在石壁之上,神色并不轻松。 他在等,等那一道天责的降临。 他只希望,这天谴来得不要太重,以免惊醒了她。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如利剑般刺入孟子煊体内。孟子煊轻哼一声,默默承受了这雷霆一击。 他在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了小月一眼。小月依旧睡得很沉,外面的风雨也停止了。 第二天,小月醒来时,看到变回原形的孟子煊,心下甚是疑惑。 “你干嘛变回原型?”小月问。 “暖和!”孟子煊没好气地道。 “也是”,小月赞同地点了点头,“夜里的确挺冷的”。 小月原还想在这山洞里多住几天,等韩王伤势好些了再走,可孟子煊提醒她: “那些追杀韩王的人,昨夜未能得手,料想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你在凡间不宜太过频繁的动用灵力,以免招来捉妖师。我看,咱们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妙!” 小月略一沉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收拾了东西,带着韩王和孟子煊飞快掠下了山。 到了山下,小月觉得肩上扛着个人在大街上飞奔,看起来实在太过怪异,便自作主张往那人怀里一掏,果然掏出了大把的银票。于是雇了俩马车,又买了些吃食,愉快地策马奔腾在去往东海之滨的路上。 这韩王喝了小月的血,又得了孟子煊的施救,自然是恢复得极快,没多久便醒了。 他一醒来,便看到了梦中所见的红衣女侠,那一个激动啊,激动得又昏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便看到女侠一边轻抚着怀中的白狐,一边凝目望向窗外。阳光在她的脸上流转,使她看起来仿若散发着灵光的神明。 微蹙的秀眉,一双妙目中烟光弥漫,饱满欲滴的朱唇,微微卷翘的额发,她的美,真真让人见之难忘。韩王想,若是能博她一笑,便是耗尽万金,也心甘情愿。 只见那女侠轻启朱唇,悠悠呢喃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一路走了这么久,竟是连一家饭馆都没有!” “姑娘敢是饿了?”那韩王道。 “呦,你醒了!”小月惊喜道。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韩王坐直身子,拱手施礼。 “好说好说”,小月大方摆手,“日行一善,乃为人之本嘛!” “姑娘高义,小王受教了!”韩王钦佩地赞道。 “高什么义,我听不懂”,小月凑近一些,好奇地问他,“我听你自称本王,你是一位王爷吗?” 韩王被她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瞧,竟不禁有些羞涩,愣了一瞬,才道:“在下封地在韩国,韩王正是在下的封号”,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在下姓李,单名一个瀚字,姑娘只叫我李瀚便是!” “好!”小月点头,“那个……李瀚,我方才从你胸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银子,雇了这辆车。你不会介意吧!” 李瀚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垂眸道,“姑娘尽管取用便是,不必客气!” 第19章 李瀚贵为王爷,且身形魁梧,相貌英俊,身边自然不乏仰慕他的女子。可他眼光极高,誓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故而虽年已及冠,却仍未娶妻。 今番见着小月,方知人间竟还有如此不同流俗的女子,不仅武艺高强,且落落大方,不拘小节,正是他李瀚渴慕多年的良配啊! 却见这女子身形一动,向他拱了拱手,道:“李瀚,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咱们就此别过吧,告辞!” 说完,便欲下车。 李瀚惊了一惊,忙忙起身道:“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小月道:“我要去东海之滨!” 李瀚一拊掌,“巧了,在下的府邸就在洛城,距离东海不过三十余里,此番正好同路,姑娘不妨就与在下结伴而行吧!” 小月想了想,觉得一路上能有个人陪着闲聊也还不错,况且这还是个管吃管住的主,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 这李瀚天生性子狂放不羁,小月也是个爽快人,故而两人竟十分聊得来。一路上,李瀚都饶有兴致地和小月聊着各种奇闻异事,小月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位不世出的女侠的故事。 据李瀚说,这位女侠武艺高强,且美若天仙。她在一次下山历练的过程中,无意间救了一位少年英雄,此后两人结为伴侣,仗剑天涯,锄强扶弱,匡扶社稷。虽然故事有些离奇,不过他口才极好,小月听了,亦觉热血沸腾,向往不已。 一路上,两人一起吃了三顿烤肉,去了五座著名的茶楼,小月还亲自操刀烤了三只兔子两条鱼,又让李瀚狠狠膜拜了一把。那李瀚也是个会玩的,拉着小月划拳行令,掷骰做戏,沿途吃喝玩乐,好不畅快! 一时兴起,小月提出要与他结为异性兄妹,那李瀚听后愣了愣,不过转念一想,结拜也是拜,成亲也是拜,先结拜再成亲,似乎也不错。于是当即点了两柱松香,和小月拜了把子。小月自作主张,在心里把孟子煊也拜了进去。 唯一令小月奇怪的是,孟子煊这些天来都未化作人形,一直保持个狐狸形状,也不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闭着眼睛睡觉。 不过仔细想想,他不说话,似乎也有道理。 试想当小月和李瀚正聊在兴头上时,一只狐狸突然加入了话题,此情此境,不得把李瀚那么个肉体凡胎给吓死! 第16章 再长的路,终有尽时。眼看距离洛城越来越近,李瀚心中惆怅不已。 这一天,小月停下马车,找个偏僻之所行那出恭之事。李瀚便抱起了身边的白狐狸,颇为感慨地道:“白狐啊白狐,本王真是羡慕你,能够被小月这么成天抱着。本王若是有幸能够被她抱上一回,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了!不过,本王既倾心于她,自然不会轻言放弃。等本王大事一成,一定把这世上最大的荣华富贵送给她,让她成为令全天下仰视的最为尊贵的女人!” 小月回来时,恰好看到李瀚抱着白狐捋得畅快,立时觉得天旋地转,腿都哆嗦了! 进得洛城,马车停在一座庄严的府邸前。李瀚下了车,极其盛情地邀请小月到他府中小住。 小月这段时间和他玩惯了,骤然分手,其实也舍不得。不过想到那一万年灵力,觉得还是灵力要紧,于是摆手拒绝,说她尚有要事要办。 李瀚也不便多做挽留,扬了扬手,着令一位仆从捧出一个大锦盒来。 小月揭开锦盒,立时被里面的东西闪花了眼! “这也太贵重了吧!”小月看着眼前数十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咽了咽口水道。 “与妹妹对在下的救命之恩相比,这些许事物,当真不值一提!妹妹就请收下吧!”那李瀚道。 小月想了想,从一盘鸽子蛋中拿出一个,抱拳道:“多谢大哥!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小妹实在不能收。留下这一个,当作纪念吧!” 李瀚爽朗一笑道:“好!妹妹人品高洁,当真令哥哥佩服。就留下这一颗,权作纪念,妹妹他日若是想起哥哥来,随时来找哥哥便是,□□夜盼望妹妹来,再与哥哥把酒畅谈!” 小月闻言,心里颇有些感动。 小月:“后会有期!” 李瀚:“后会有期!” 第20章 与李瀚分别之后,小月便带着孟子煊,出了洛城,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白狐一被放到床上,便即化为人形。 小月看着孟子煊,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做个宠物狐狸呢!说说看,这一路上怎的这样安分?” 却见孟子煊一张脸沉得铁青,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收他的东西?” 小月看着孟子煊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摇摇头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钱都花光了,不要他的,喝西北风去啊!再说了,咱们救了他,要他一颗夜明珠,也不算过分!” 孟子煊的面色尤自十分难看。 小月也不去理会他,这个人一向是喜怒无常惯了的,等一会自己便好了。于是一心一意盘算着心里的事,嘴里碎碎念叨着:“待会儿得找个地方把夜明珠卖了,兑成银子,然后再给你买件新衣裳,要贵的,材质上乘的。你看那李瀚,那通身的气派,啧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咱们也得学学人家,阔上那么一回……” “你很喜欢那李瀚?”孟子煊问,语气显见得不太友善。 小月并未注意到他的不满,只是诚实地道,“李瀚这个人,是挺不错的,说话也风趣。我活了这三百年,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凡人。” 孟子煊皱眉,“你可得小心着点,我倒觉得他分明是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他能图谋我什么?”小月道。 孟子煊不吭声了,然而心里依然很不畅快。小月端着白粥来喂他时,他抿紧了唇不张口。 “你这又是闹的什么脾气?”小月不解地问。 孟子煊蹙眉,“不要你管!” 嘿!小月放下了碗,老娘还不伺候了。 直到小月脱了衣裳准备睡觉时,孟子煊依然闷闷不乐。 “我扶你躺下吧!”小月道。 “不许你碰我!”孟子煊继续生气。 呦呵,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为了那一万年灵力,老娘忍了。 小月笑眯眯挨到了孟子煊身边,温柔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孟子煊觉得,这么气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明天,他们还是得一块儿去东海之滨。 于是他道:“以后,你再不许去找那李瀚了。他是人,你是妖,你们俩在一起待久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其实他不说,小月原也不打算再去找那李瀚了,毕竟凡界到处都有捉妖师,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被捉妖师的法器给收了。 可是,她似乎从孟子煊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你,吃醋了?”小月问。 “我,没有!”孟子煊否认。 小月笑了,“还说没有,你分明就是不满我这段时间和那李瀚玩得要好,冷落了你。”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孟子煊坚决不承认。 不知为什么,看他生气,小月心里却很高兴。 “你这人可真小气”,小月笑道,“他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我就算和他交好,也不过是和他做个几十年的朋友。但你不同,只要咱俩不闹掰,未来能做千年万年的朋友呢!” 孟子煊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可是,莫名的,似乎又有些不大满意。 千年万年的,都只做朋友么? 第二天,又赶了一天路。 “离东海之滨只有不到十里了”,小月坐在大衫树下,愉快地想,“明天,我就能取得护心珠,得到一万年灵力。然后,我就要带着孟子煊,一起去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揍遍所以曾经欺负过我的妖魔鬼怪。做完这些之后,我就带他回到荒泽山,和他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孟子煊倚靠着小月,沉沉地睡着。他的睫毛不时地轻颤几下,像乌黑的蝶翼,撩得小月心尖儿痒痒。 真是奇怪,小月想,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可是,自己却不自觉的,在未来的每一个计划里,都加上了一个孟子煊。 第21章 晨曦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将点点碎片样的金光,撒在孟子煊熟睡的脸上。 孟子煊忽觉身旁一空,便倒了下去。 “小月,你……” 孟子煊不满地皱了皱眉,慵懒地抱怨。 可当他睁开眼,立时便全身戒备起来。 “瑶姬,放了她!” 孟子煊瞳孔收缩,似聚敛了积蓄千年的杀气! 小月被瑶姬扼住了咽喉,拎在半空中,扑腾得像只可怜的兔子。 可她在心里,已经把瑶姬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不漏地问候了一遍。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瑶姬却突然放开了她。 “小狐狸,本来我是要杀你的,可是,子煊不许我杀你,那我只好不杀你了!” “你滚吧!”瑶姬手一扬,便将小月丢出数丈之外。小月重重地撞在一块尖角嶙峋的巨石之上,顿时痛得想骂娘。 “子煊,我带你回去!”瑶姬一步步走向孟子煊,眼中温柔似水,那一副献媚讨好的神情,仿佛生怕一个语调的拿捏不准,便会触怒了眼前的人似的。 孟子煊的目光却径直越过了她,关切地看着远处的小月,直到看到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瑶姬蹲下身来,满目深情地看着孟子煊。 “子煊,只要你跟我走,我绝不伤她!” 孟子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瑶姬却满意地笑了,“你向来是这样,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来,让我看看你,你仿佛是瘦了。” 她的目光在孟子煊的身上上下流连着,最后停在了他拳拳内扣的手掌上。 “子煊,你的手指怎的这般僵硬,她究竟是怎么照顾你的?” 瑶姬捧着孟子煊细瘦的手,万分心痛地道。 却见孟子煊嫌恶地别开了脸,冷冷地道:“你放开我的手。” 瑶姬却并不放开,而是小心翼翼帮孟子煊按摩了一会儿双手,待得他的手指松软些了,这才伸手去抱他。 “子煊,咱们走吧!她不会照顾你,我会照顾好你的!” 突然,一柄长剑刺来,将瑶姬逼退两步。 却是小月迅速地又滚回来了! 小月挡在孟子煊的前面,眼神挑衅地看着瑶姬,讥诮道:“你没看到孟子煊的表情吗?他见了你,简直比见到一只绿头苍蝇还厌恶!亏你还在自作多情。” “你这丫头,是来找死的吗?”瑶姬被她戳到痛处,怒不可遏,伸手便来抓小月。 小月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抓。 瑶姬嗤笑,“不曾想你倒有些本事,可惜你遇到的是我,今日,就要你命绝于此!” 瑶姬伸出手指凌空一抓,小月便似被一股巨大的劲力牵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瑶姬手上飞去。瑶姬再一次扼住了小月的脖子,将巨大的灵力催入小月体内。 小月只觉得腹内似火烧一般,痛苦难当。 糟糕,她是想震碎我的内丹! 小月拼命地挣扎,而瑶姬的手却稳如山岳。 第17章 孟子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小月渐渐停止了扑腾,双手无力的委垂下来。 可她的眼睛依然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是在和他做最后的道别。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他。 “你放了她,我跟你走!”孟子煊颓然道。 瑶姬显然对小月已是厌恶透顶,劲力一催,便将小月震开十数丈远。小月扑倒在地,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不能杀了这只红狐狸,实在是令瑶姬憋屈至极。 瑶姬不再看她,转身去抱孟子煊。 可就在这时,小月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再一次跃了回来,抓住了孟子煊的手。 “说不得了,只好再委屈你一次!”小月焦急道。 孟子煊元神出窍,迅速附到小月身上,转瞬之间,便已带领着小月飞出十余丈高。 “破魂式!” 随着孟子煊一声怒喝,蓄满了灵力的长剑,从半空中横劈而下。掀起的巨浪,令四周林木摧折。 瑶姬大惊,“子煊,你竟然用破魂式!” 这一剑,力量之巨,简直不可估量。瑶姬举剑来接,却被震得后退两丈,手中赤霞剑深深刺入地下,这才稳住了身形。 小月追了过来。 瑶姬连连后退。 而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地大叫,“子煊,你快收手,小心自己的身体。我……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却听孟子煊道,“瑶姬,你害我生不如死,今日,就拿命来偿吧!” 言罢,又是一剑斩下,剑气如咆哮恶龙,直向瑶姬扑去。 瑶姬本不想和他再战,然而,剑到眼前,却也不能不接。无奈之下,只好凝聚灵力,举剑抵挡。 她手中的赤霞剑乃是一件上古神兵,开山裂石,无坚不摧。而小月手中的,不过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孟子煊这一击之力,何其巨大。双剑交接之时,就连山顶的巨石,都抵受不住,訇然裂成碎片。 小月手中长剑,也是应声而断。 瑶姬暗觉庆幸,若非孟子煊吃了兵器的亏,只怕这一剑,自己不死也要重伤。 第22章 瑶姬凝神调息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从喉咙里啐出一口脓血。 孟子煊的情形显然更不如她,他的身前是一滩清晰可见的血迹,脸色也白得骇人。眼睛闭着,似乎是在暗暗调理内息。 小月伏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瑶姬缓步走向了孟子煊。 “子煊,我们不要再打了,你跟我回去吧”,又瞄了一眼小月,厌恶地道,“这小狐狸,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带她回去,让她陪你解闷。” 孟子煊已无力再战,小月又伤得极重。目前的情形,除了向瑶姬妥协,似乎已别无他法。 “我跟你走,至于小月,就放她自由吧!”孟子煊道。 “好,我答应你”。 孟子煊又道:“劳烦你救她醒来,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 瑶姬走到小月身边,伸出手,将一股灵力打入小月体内。 小月重重咳了几声,这才恢复了意识。抬头就看到了瑶姬,吓得连连后退。 “小月,你过来!” 孟子煊柔声唤她。 小月绕过了瑶姬,踉踉跄跄走到孟子煊身边。 孟子煊微笑着看着小月,眼中俱是不舍。 “小月,我不能陪你去东海之滨了,欠你的灵力,也不知何时能还?希望你,不要怪我言而无信。” 小月哭道:“你要跟她走了吗?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孟子煊苦笑,“你不怕她吗?她若是再把你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小月是真的很怕瑶姬,可也是真的舍不得孟子煊,只好哭着求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我不想你跟她走。” 孟子煊摇头,“我走之后,你要万事小心。那些想报的仇,如果实在报不了,就算了吧,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小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只觉得心像被撕裂了一般难受。 孟子煊看着泪流满面的小月,心中苦涩,难以言说。他多想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珠,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小月,别哭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孟子煊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他这是在夸我吗?小月咧开了嘴,尽力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可最终还是绝望地扑倒在孟子煊怀里:“孟子煊,对不起,我笑不出来!” 孟子煊安慰她,“笑不出来就不笑了,你不必勉强自己。” 孟子煊催动灵力缓缓注入小月体内,小月想要挣脱,却被他的灵力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瑶姬上前想要阻止,却在触到孟子煊的目光之后,停住了脚步。她不敢触怒孟子煊,只好悻悻退到一旁。 “孟子煊,你停下,别再为我耗费灵力了!”小月急切地喊道。 “你别乱动!”孟子煊温柔地命令她。 瑶姬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妒忌、不甘与无可奈何。 为什么?为什么我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瑶姬,你果然在此!”天边一声断喝传来! “钟离亭,你真是阴魂不散!”瑶姬手握剑柄,警惕地看着天君。 天君钟离亭本已提剑刺向瑶姬,却在看到孟子煊的那一刻,停止了攻势,转而向孟子煊飞掠过去。 “阿煊,你竟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他蹲在孟子煊身前,微微屈膝,平视着他,语带恳求地道:“这些天来,我遍寻你不到,深恐你又如六千年前一般,突然消失。你放心,我已经去蓬莱仙山请来了医圣,你随我回天宫,医圣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钟离亭生就一副冰冷的相貌,兼之做了这么多年天君,更养成了一种睥睨一切的神情,令人见之生畏。可每每面对孟子煊,他的那份关切,却如春水一般柔和。 小月心道,与其被那死瑶姬抓走,倒不如跟着这位天君,起码,他看起来比那瑶姬正派得多。而况,若他果真能治好孟子煊的伤,也算是美事一桩。只是不知道,孟子煊会如何抉择。 可还不待孟子煊说话,瑶姬便已出手。 “想带子煊走,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话音未落,赤霞剑便已送到钟离亭眼前。钟离亭提剑抵挡,双剑交汇之时,天地为之轰鸣。 钟离亭周身杀气暴涨,手中青剑寒芒毕露。 数招之后,瑶姬便已落入下风。 钟离亭提剑,一步步逼向瑶姬。 “瑶姬,我多次派人劝降于你,你却拒不投降,反而占据西山陪都负隅顽抗,你可知罪?” 一字一句,皆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那瑶姬却忽而笑了起来。 “投降?投降你就能放过我妖族百万子民吗?钟离亭,你行事如此心狠手辣,子煊是你的同门师弟,你尚且能一夕之间,屠灭青丘,我又怎敢相信你会放过我妖族?” 小月闻言,惊诧不已,想不到天君与孟子煊之间,竟有如此血海深仇! 转头去看孟子煊,只见他眼中亦是怒火滔滔。虽则已经过去了六千年,可那灭国之恨,却仍然未能消泯半分。 钟离亭恼羞成怒,更加凌厉地攻向瑶姬。 “竟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我只好先杀了你,再带阿煊走!” 言未毕,剑已刺出。 那瑶姬被他逼退几步,一个飞跃,立足树颠之上,口中默念剑诀。 赤霞剑红光大炽,剑身带出红莲业火,妖异至极! 瑶姬一剑挥出,霎时火光四溅。 山上树木被火点燃,呼呼燃烧起来。 小月的衣角被飞溅的火星点着,慌得忙忙伸手去拍。回头瞧见孟子煊,他的身上也有几处火光,小月于是也顾不上自己了,急急替孟子煊拍灭身上火星。 赤霞剑如刚出地狱的恶鬼魔罗,携天地之怒气袭向钟离亭。钟离亭举起青剑,竭力抵挡。两柄上古名剑在空中往来交错,剑气之盛,山峦为之崩摧。 小月在一片飞沙走石之中,将孟子煊牢牢护在身下。 被压在身下的孟子煊忽然道:“小月,你的伤好点了吗?” 小月点头。 孟子煊又道,“那就好,趁他俩斗得正酣,咱们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月如梦初醒,对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23章 小月抱着孟子煊,慌不择路,只管一径狂奔。 日隐月出,小月已是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瞥眼瞧见了一个山洞,一头便钻了进去。 …… 长长的甬道内,漆黑一片,只前方一团白茫茫的雾气。雾气里隐隐有个人影,样子却看不清楚。 第18章 孟子煊提剑走了上去,那人影渐渐地清晰了。孟子煊看清了眼前之人,心头一热,便即跪倒在地,哀哀叫了一声:“父王!” 那老者回过头来,庞眉皓发,相貌威严,一双眼睛里蕴满了怒火,颤抖着手指着孟子煊,厉声斥道:“逆子,逆子,你贪恋美色,不听为父之劝,致使我青丘亡国,你可知罪?你可知罪?” 孟子煊闻言,悔愧难当,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父王,孩儿错了,孩儿知错了,父王……” 那老者却并不肯原谅他,袍袖一甩,身形便即隐去,没入浓浓白雾当中。 孟子煊一惊,慌忙去追,却哪里还有人影。 “父王,父王,你在哪儿,父王……”孟子煊绝望地呼喊。 “煊儿,煊儿”,耳边传来一声声温柔地呼唤。 孟子煊猛一抬头,便看到一位中年美妇正慈爱地看着自己。那妇人珠翠满头,华服满身,真是说不出的尊荣华贵。 “母亲,母亲,你怎会在这儿?孩儿好想你!” 孟子煊一见到母亲,喜不自禁,起身便向母亲所在的地方扑去,却扑了个空,那妇人仍是立在他身前二丈远之地。 孟子煊一愣,不知身处何境。 那妇人爱怜地看着孟子煊,红着眼眶道:“煊儿,母亲走了,母亲不能原谅你父王做的恶事,你自己要多保重!” 言罢,身影便慢慢隐没不见。 孟子煊的手兀自伸在半空,满面惊恐错愕之色,口中仍喃喃念道:“母亲,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孩儿,不要……” “孟子煊,你不是要报仇吗?来啊!”身后一个狂傲的声音传来。 孟子煊猛一回头,便看到钟离亭手握青剑,抱臂立在不远处,眼神鄙夷,唇角微扬,挑衅地看着他。 孟子煊气怒交加,提剑便欲向他砍去,却忽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钟离亭见状,大笑不已,一步一步欺近孟子煊,一脚踩在他身上,斜觑着他,不屑道:“一个残废,还妄图想要复仇,不自量力!” 孟子煊已是怒到了极点,却苦于身子一动都不能动,咬着牙,怨恨地看着钟离亭,眼睛里红丝满布。 钟离亭“哼”了一声,径直从他身上踩踏了过去,轻蔑地嘲笑声从孟子煊的身后传来,“似你这般不死不活,留在这世上复有何用?不如早些死了干净,在阴曹地府里去做你的亡国太子吧!哈哈哈……” 一字一句,像一柄柄利剑,刺入孟子煊心里。 …… “孟子煊,孟子煊,你做恶梦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入耳际。 白雾渐渐散去,孟子煊缓缓睁眼,便看到眼前那双又大又亮、满含关切的眼睛。 “孟子煊,你梦到什么了?都给吓哭了!”小月的脸凑得更近了,疑惑地审视着孟子煊。 “我没,没……”孟子煊慌忙低下头去,试图遮掩,却在低头的一瞬间,一颗晶莹的泪珠“啪”的一声滴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 小月啧啧叹道:“想不到你也会做恶梦?你梦见什么了,这么可怕?” 孟子煊低头不语,心里却不禁起了疑惑。 平日里总是一睡就昏沉,如失去了意识一般,今日怎的竟然做起梦来了?难道是……那药的药力已经压制不住我体内的毒素了?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 正当孟子煊陷入沉思之际,一颗青果被整个的塞进了他嘴里。 孟子煊立时皱起了眉,不自觉浑身一颤! “吃个青果压压惊!怎么样?好吃吗?”小月一脸得意地道,“我刚刚摘来的,咱们的行李方才忘记拿了,好在这洞口就有颗青果树。” “酸!”孟子煊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那紧眯的双眼和两颊向外拉扯的动作,完美地诠释了“酸”这个表情。 “酸么?”小月又拿了一个青果,塞到自己嘴里,美滋滋地嚼起来,“很好吃啊,酸酸的才有味道!” 孟子煊吃了两个青果后,就无论如何不肯再吃了。小月鄙夷地看着他,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把二十来个青果全吃了。孟子煊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表情,好像光是看着小月吃,都觉得牙酸似的。 小月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双手往腰间衣裳上一擦,便拉住了孟子煊的手,开始给他按摩。 他的手摸起来的确不如从前那般柔软,关节处僵硬了不少。 小月试着掰开他向掌心内扣的手指,可一旦小月的手松开,他的手指便又自己缩了回去。 小月看着他修长无力的手指,心中不觉生出了几分酸涩,这酸涩竟是胜过了方才青果的酸。 孟子煊的手,在她的揉捏下,一点点舒展开来。小月其实并不懂得给人按摩,不过是凭着自己的心,去掂量动作的轻重罢了。因着心里的不自信,口中便不住地问他,“舒服吗?” 孟子煊看着认真给他揉捏手指的小月,眼中含笑,温柔地道:“舒服!” 小月点点头,又去给他按摩另一只手,忽而,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抬头狐疑地看着孟子煊,“你不是没感觉吗?” 孟子煊唇角微翘,“心里舒服!” 那笑容,如春风朝阳一般温暖,小月不禁看得呆了。 “呦呦呦,还学会哄人了!”小月笑道,手中的力道也拿捏得更仔细了。 孟子煊看着小月,她眼眸清澈,当真可爱至极。然而想到自己体内的毒…… 小月按摩完孟子煊的双手,又将他的膝盖微屈起来,开始按摩他小腿上的肌肉。 孟子煊的腿似比初见他时,更瘦了些,手捏过去,竟觉出几分僵硬之感。小月心中想着,以后还是得找个医者,正经学几套按摩的手法。对了,还得多给他做些好吃的,把他养胖一点儿。 孟子煊看着忙碌不停的小月,顿觉感慨万千。这六千年来,瑶姬一味地讨好他,但他心中,无时无刻不是厌恶的。而与小月相处的这段日子,虽则短暂,却时时刻刻感觉温暖。他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感受到的幸福滋味,如今,却重又获得了。这份幸福,真真让他留恋不已,不忍放手。 第24章 “小月,等你获得灵力之后,最想要做什么?” 孟子煊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从前欺负过我的妖魔鬼怪全给揪出来,一顿胖揍,出了我这口心头恶气!”小月道。 孟子煊有些失落,“就这些吗?” 小月抬眸看他,似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点什么,笑嘻嘻道,“当然不止这些,我要做的事,可多了呢,比如……” “比如什么?”孟子煊追问。 小月原本想说:比如和你一起回荒泽山啊,咱俩凑合凑合,一起过日子呗!可话到了嘴边,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信口胡诌道:“比如打遍天下无敌手,让我小月的名头响彻三界!” 孟子煊皱眉,“打遍天下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回荒泽山,安安稳稳的生活。” 小月看他苦恼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真?” “当真,”小月道,“你呢,你愿意和我一起回荒泽山吗?” 孟子煊心里颇觉称意,脸上却还要故作矜持,“我考虑考虑!” 小月最受不了他这种骄矜的臭脾气,捧住了他的脸就是一顿揉搓,“这你还要考虑考虑,你不想吗?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吗?” 孟子煊躲闪不及,被她搓了个满脸通红。然而心中的欢喜,都快要装不下了。 小月,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一起回去。 孟子煊毕竟身上有伤,精神不济,没多会儿,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早上,阳光照进了洞口,孟子煊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瞧的小月。 “你这都是什么毛病,为什么老喜欢盯着人看?”孟子煊被她吓了一跳,不满地抱怨,声音却是异常的沙哑。 “孟子煊,你上火了!”小月审视了一番孟子煊发红的面颊和嘴唇,终于得出了结论。 “你到底在说什么?”孟子煊刚睡醒,脑子本就迷糊,这会儿更迷糊了。 小月咬了一口青果,煞有介事地分析,“孟子煊,我早就想提醒你了,你的饮食习惯真的是很不好。蔬菜不吃,水果也不吃,你看看你,嘴唇这么红,分明就是上火了嘛!来,吃个青果!” 言罢,不由分说,便塞了一个青果到孟子煊嘴里。 孟子煊照旧是一副愁容,然而,他忧心的却是另外一桩事。这毒发作的速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不知道到了鲛国,能否有那样的运气,顺利取得护心珠。这样既可以传灵力给小月,也可借护心珠之力,暂且压制住体内的毒素。 小月却不知道孟子煊心中的所思所想,她只是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由衷赞道,“孟子煊,你可真好看,唇红齿白的,比戏台上的花旦还好看!” 第19章 孟子煊并不喜欢被人比作花旦,于是赠了她一个大白眼。闭上眼睛,凝神调息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又恢复了先前那般苍白的面容。 “我们走吧!”孟子煊道。 “好!” 东海之滨,海风吹动着小月绯红的衣袂,翻飞如狂蝶乱舞。海水咆哮着扑向岸边的岩石,掀起滔天巨浪。 小月望着眼前浩瀚的大海,满面愁容地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跑回了孟子煊身边。 “你说,这海底有个鲛国,护心珠就在这下面?” “是”,孟子煊继续闭目养神。 “可,咱们怎么下去呢?”小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孟子煊睁开眼,看了眼太阳的方位,然后对小月道:“每日午时,鲛国外围的结界就会淡开一点,好放一些阳光进去。这个时候,你若是冲着海底大声喊话,他们应该能听得到!” “真的?”小月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既是孟子煊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于是她又问,“那我要喊什么呢?把人请出来,总得有个由头?” 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咱们此番,是来借人家宝物的。 却听孟子煊平静地道,“你就说,青丘孟子煊求见女王陛下。” “这样就行了?你的名头有这么好用?” 小月十分怀疑,然而还是依言跑到海边,对着海底大喊三声: “青丘孟子煊求见女王陛下!” “青丘孟子煊求见女王陛下!” “青丘孟子煊求见女王陛下!” 话音刚落,海面上便卷起了一道巨大的漩涡,漩涡上方,则是直达天际的飓风。飓风裹挟着海水,像雨点一样洒向四周。小月离得近,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通透。 小月:…… 就很气,某人也不知道事先提醒她一句。 第25章 不多时,飓风散去,从漩涡的中心,急急奔出数十名女子。 为首的那一位头戴赤金皇冠,身着大红锦袍,一头赤红秀发披散于红袍之上,美得肆意张扬。 小月心道,看这装束,这一位,该不会就是女王陛下吧! 啧啧啧,想不到孟子煊的面子真还挺大,居然能让女王亲自出来迎接! 不过她也并不十分意外,毕竟她近来所见到的,不是天君,便是妖族帝君,这位鲛国女王,也实在算不得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那鲛国女王立于碧波之上,一双妙目焦急地四下张望。 然后,她就看到了小月。 “方才是你在喊话?”女王问道。声音虽不大,却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小月不卑不亢,“是我!” 女王又问,“方才你可是提到了青丘太子孟子煊的名号?” 还不待小月回答,远处巨石下孟子煊虚弱的声音便已传来。 “若凌,好久不见!” 名唤若凌的鲛人女王乍一听得孟子煊的声音,很是怔愣了一瞬,仿佛不敢相信似的。而后便见她身形一闪,转眼已掠到孟子煊身前。 她凝视着孟子煊,半晌说不出话,只是眼眶渐渐变得通红,拢在广袖下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还是孟子煊先开的口,他仰着头,望着若凌微微一笑道:“见到我,你不高兴么?” 那若凌哪里经得住他这么一问,六千年来牵肠挂肚的思念,此时尽皆喷薄而出。她奔过去牢牢抱住孟子煊,简直泣不成声,“高兴……我真高兴……子煊哥哥……能够再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小月在一旁都看傻眼了,这这这这这,怎么就抱在一起了呢? 孟子煊本就坐不稳,被若凌这么一搂,便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若凌的身上。 若凌似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扶着孟子煊,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惊恐,“子煊哥哥,你……你是受伤了么?你怎么……” 孟子煊却笑得云淡风轻,“这事儿以后再说,若凌,哥哥都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你难道就不打算请我到你的宫殿里坐坐?” 若凌听得孟子煊这么一说,方觉自己失态,不禁有些羞赧,忙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道:“哥哥快别取笑,若凌日夜都盼望再见到哥哥”。 孟子煊见她如此,心中感慨万千。她待自己这般情真意切,而自己此番前来,却又是有求于她! 若凌正要来扶他,孟子煊却道,“等等,我还有一位朋友要向你引见”。 转头看向小月,“小月,还不快过来,拜见女王陛下!” 小月方才见他俩举止亲密,心中早已是诸多不满。现在孟子煊又要她去“拜见”这位女王陛下,小月好生不乐意,可碍于自己还有求于人家,只好勉强拱了拱手,道:“小月见过女王陛下!” 若凌观察孟子煊对小月的态度,便知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故而也不敢怠慢了小月。于是客气回礼,“小月姑娘不必拘礼,你即是子煊的朋友,自然便是我若凌的朋友!” 小月自打见到若凌,便对她有莫名的敌意。因此也不说话,只沉着个脸,站在在孟子煊旁边。 若凌一心只在孟子煊身上,并非多加留意小月。她观察孟子煊手脚均不能动,于是小心翼翼将他抱起,口中念了个诀,那海面便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圆圆的结界从海底涌了出来。 若凌抱着孟子煊缓步踏入结界,小月也跟了进去,咬着个嘴唇,满心不悦的样子。她也不知是怎的,看到若凌这样抱着孟子煊,心里便觉酸酸的,憋得难受。 第26章 若凌和孟子煊分别了这么久,自然是有许多契阔要叙。小月在孟子煊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离了卧房,用膳去了。 菜色倒是十分不错,胳膊肘那么粗一只的蟹腿,放在从前,小月别说是吃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可是,一想到孟子煊此时正跟若凌在一起,小月就觉得,蟹腿也不香了。 哼,还骗我是来取什么护心珠,我看他分明就是来会老相好的。 要被气死! 那厢,若凌已趴在孟子煊的床前,呜呜哭了小半个时辰了。 孟子煊颇觉无奈,“我以为你做了女王,至少会变得稍微坚强一点的,不曾想,还是这么爱哭。” 若凌却不服气,“我这几千年来,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倒是你一来,就又惹得我哭。” 孟子煊苦笑,“这么说,倒是我不该来的。” 若棱恨恨地瞪他,“你这个人,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却非要这么说。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么?我只是恨那瑶姬,她怎的那般歹毒,竟这么折磨你!子煊哥哥,我非得杀了她不可。不杀她,难泄我心头之恨!” 却听孟子煊道:“若凌,若是你为了我,而与那瑶姬为敌,那我此番,就真是不该来了。” 若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如今已是鲛国的女王,一举一动都当以鲛国为重。鲛国不过是边陲小国,即便如今妖族为天族所犯,遭遇重创,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小鲛国,亦难成其敌手。 可是,那瑶姬的所做所为,焉能令她不恨。可怜子煊哥哥,竟被她下毒幽禁了六千年! 若凌尚自气愤难当,孟子煊却又向她问起了另一桩事。 “我听闻,上古神鲛的陨丹护心珠能救人于濒死,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若凌点头,“确实有此功效,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护住其心脉,令万万年神魂不灭!” 言罢,忽而极其地诧异看向孟子煊,“难道哥哥,竟是为那护心珠而来?” 孟子煊本就是为借护心珠才来的,不过,他见若凌表情如此惊讶,忽然就不好意思了。 “护心珠乃鲛族至宝,孟子煊冒然来借,确乎是冒犯了!” 若凌闻言,忙忙解释道,“哥哥误会了,但凡是哥哥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哪有不双手奉上之理?只是,那护心珠,早已不在鲛国了。” 孟子煊惊道,“怎会如此?那它现在何处?” 若凌道,“早在六千年前,这护心珠便被天君钟离亭借走,至今尚未还来。” “钟离亭?”孟子煊更觉诧异,“你可知他借走这护心珠,是为何用?” 若凌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当年枫大哥伤重,我便取了护心珠为他医治。谁料,钟离亭竟中途闯了进来?他以灵力助我治好了枫大哥的伤,然后,便借走了护心珠。” 孟子煊沉吟思索。 若凌继续道:“我听闻钟离亭当年不仅借走了我鲛国的护心珠,还去天姥山取走了还魂草,又去鬼族强取了结魄灯。” 孟子煊越发不解,“他为何要取走这些东西?” 若凌道:“我当年一心只顾得枫哥哥的伤势,也未曾问他。不过,我猜测他可能是想拿这些东西去医治老天君,听闻老天君当年,不知怎的,竟受了很重的伤。可惜,虽然天君取走了这些神物,到底也未能保住老天君的命,老天君终究还是殡天了。” 第20章 孟子煊沉默不语,照理说,老天君贪婪残暴,为了一统三界,屠灭了青丘并许多国家,孟子煊自然是恨他入骨。可如今,听若凌说起他去世的这段往事,孟子煊心中却也并无丝毫快意。 若凌正自懊悔方才提起了老天君,是否会触动孟子煊的心事,却听孟子煊道:“天姥山的守护神兽裂天兕听闻好生厉害,鬼族与天族又一向不和,他取这些东西,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心力。” 若凌点头,“那是自然,我听闻天君当年为取这些东西,受伤不轻,这三界六千年来,一直十分太平,不闻战伐,想必便是因为天君尚在养伤之故。不过,最近天族又开始频频攻打妖族,我只担心,这三界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若凌说着,不由蹙起了眉头。当年父王突然崩逝,她年纪轻轻便接掌了女王之位。若是三界再起战端,她将如何保全这小小鲛国。 孟子煊见她神情忧虑,知她心中烦闷,于是宽慰她道,“钟离亭心地仁厚,性情温和,并非野心勃勃之人,况且你与她到底师出同门,鲛国又一向态度中立,我想,他即便有些野心,也未必就会对你不利。” 若凌不以为然,她看了看孟子煊,颇为义愤地道:“哥哥未免将他想得太好了,他若果然是念旧情之人,当年就不会……” 话一出口,方觉失言,于是忙忙道歉,“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孟子煊摇头,“不要紧,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这个话题,似乎是不宜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孟子煊笑着问她,“你方才提到的那位枫哥哥,可是东海龙君的第三子——彦枫?” 若凌闻言,低下了头,眼中全是娇羞的神色。 第27章 孟子煊见她如此情态,心下便已了然。他们师兄妹几人,死的死,伤的伤,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如今唯有若凌一人,尚可称得上是美满了。 “恭喜妹妹!”孟子煊由衷为她高兴,“幸而六千年前那一场祸事,不曾连累了你。” 若凌百感交集,立时红了眼眶,“哥哥快别这样说,若凌只恨自己无能,当年不能救得哥哥。” 六千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孟子煊落入洛水,那种绝望的感觉,至今想来,仍觉心悸。 六千年后,再见到他时,她却已然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然而有什么法子呢?他若爱她,千年万年的,她都愿意为他守着。可惜他不爱她,她的一场痴念,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而彦枫,若凌一想到那愣头愣脑的小子,心内不由起了一点融融的暖意。那人多傻啊,认定了一个人,就一腔孤勇的去爱着。当年为了救她,险些儿被人一剑刺穿了,问他可曾后悔,他摇摇头,说百死不悔。 …… 几名太医围着孟子煊,轮番替他把脉。 半个时辰过去了,屋里依旧只听到他们摇头叹气的声音。 若凌坐不住了,她怒喝一声,“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哪位能说清楚?” 太医们尽皆诚惶诚恐,年纪最长的那一位抱臂施礼道:“孟太子所中之毒,我等见所未见,故而也,实在无法医治。” 若凌一听,怒火中烧,“啪”的一声,一掌击在了玉石几案上,“这世上你们没见过的毒多了去了,没见过便是不能医治么?说到底终是尔等无能!” 太医汗颜道,“确乎是我等无能,倘或是鬼医再世,定能有办法解毒的。” 若凌更怒了,“鬼医早就死了,再提他又有什么用?你们几个赶紧去想法子替孟太子医治,治不好孟太子,你们就都滚出鲛国吧!” 太医们见女王发怒,惶恐跪了一地。倒是孟子煊很觉不好意思,于是替太医们求情道,“这须怪不得他们,我所中之毒原就非比寻常。这几千年里,我自己也曾无数次凝聚灵力想要化解此毒,竟都毫无效果,料想,这毒的确是不好解的。”又转头问太医,“请医者告知,我至多还能活多少时日?”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得出结论,“以太子殿下目前的情况来看,倘若能取得护心珠,或许还能延续几年寿元。否则,只怕就连一个月,也未必能撑得到。” 孟子煊和若凌听了,都觉十分震惊。 竟会这么快么? 若凌一刻也等不及了,她站起身来,急切地道,“我去找天君。” 孟子煊却止住了她,“你不要去!” 钟离亭并非是不守信用之人,他借走这护心珠已有六千年,却至今仍未还来,想必是自有他不能归还的缘由。而况,即便得了这护心珠,也不过是多活几年罢了。孟子煊实不愿为这苟延残喘的几年,又令若凌与天君结怨。他亏欠若凌的,实在已经太多了。 “可是,你的毒,怎么办啊?”想不到时隔六千年,她竟又要再一次,不得不面临即将失去他的恐惧。 孟子煊摇头苦笑,“生死有命,你我都不必太过执着。其实,似我这般不死不活的活着,死了,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哥哥,你断不可这样想!”若凌悲不自胜,“总会有办法的,哥哥,我一定会想法子医好你。” “谢谢你,若凌”,孟子煊仍是笑着,然而面色惨白,显然已是十分疲惫。 若凌见他累了,也不再多言,正要扶他躺下休息,却见孟子煊忽然又道:“若凌,还有一件事,我需求你帮忙。” 小月再次见到孟子煊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内里一身天蚕丝织就的月白长衫,外罩一件鲛绡广袖长袍,越发衬得他俊逸出尘,高雅不凡。 他的身下,也被贴心地塞了几个金丝软枕,这么个斜斜倚靠的姿势,的确是比和自己一块儿露宿苍穹,舒服了不少。 小月忽而觉得,孟子煊这些时日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的确是委屈了。 孟子煊一见到小月,便十分高兴地道,“小月,你昨晚休息得可好,身上的伤还疼么?” 小月在这鲛国王宫,虽然好吃好喝的,然而一夜不见孟子煊,她心中着实牵挂,因此,昨晚也并未休息得好,反而时时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火在烧着,令她焦灼难受。 而今见孟子煊却是一副慵懒闲适的神态,看起来倒是享受得很,心中那股无名火“腾”得一下便烧起来了,一屁股坐在孟子煊的床边,没好气地道:“孟子煊,咱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赶紧取了护心珠就离开吧,我在这儿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孟子煊却也不恼,侧着头仔细审视了她一番,点头道:“面色红润,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看起来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了,在这儿吃得不好么?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小月翻了个大白眼,“饭菜倒是不错,可我就是不喜欢这儿!” “哦?”孟子煊倒有些疑惑了,“为什么?” 小月嘟着个嘴,抱怨道,“这鬼地方,连阳光都没有,憋也憋死人了!” “原来如此”,孟子煊很能体谅她,“你到底是陆上生活惯了的,一时不能适应这海底,也属正常。” 小月心道,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啦,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孟子煊这个人,见色忘友,一到了这鲛国,就把她撇开了,实在是气人得很。 “总之,我是不想待在这儿了!”小月愤愤地道,“孟子煊,你到底借到了护心珠没有?还想不想传灵力给我了?你若是现在后悔了,那也还来得及,我并不强迫你,咱们就此别过!” 孟子煊看着气鼓鼓的小月,心中滋味难辨。她似乎真的很讨厌待在这里,而自己,却极有可能,再也走不出这海底了。 广阔的草原,连绵的山峦,繁华的街市,美丽的星河,那么多美好的景致,自己却不能与她同享,仔细想想,真是令人遗憾! 如果可以不用死?孟子煊苦笑。这六千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小月,你过来”,孟子煊道。 “干什么?”小月向他身边挪了挪。 “把脸凑近些!”孟子煊又道。 “双修吗?”小月有些期待,但一想到自己身在鲛国,顿时就没了心情,“今日,就算了吧!” 孟子煊嘴角上扬,温和笑道,“你不想要灵力了?” 小月本来还想再矫情一下,可到底抵不住那一万年灵力的诱惑,于是巴巴儿凑了过来,急急问道:“护心珠借到了?” 孟子煊神色一顿,不过转瞬间,他便又恢复了那一贯和煦的笑容,点了点头,“嗯,借到了!” 小月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孟子煊,真想扑上去,狠狠挠他一顿,杀杀他的威风。但一想到一万年的灵力马上就要到手了,心里就美得不得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孟子煊看着满面春风的小月,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那你要不要凑过来?”孟子笑得一脸娇矜。 “要!”小月忙忙儿凑上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子煊,“孟子煊,咱们赶紧办完这件事,然后就一起离开吧!” 第21章 孟子煊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小月似乎还不够放心,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一起离开,你会跟我一起走的吧!” 孟子煊皱起了眉,似乎是嫌她啰嗦,不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一起离开!” 小月放心了,闭着眼睛越凑越近。 不过,就在两人双唇即将接触之时,小月似想到什么了一般,忽地弹开了。 孟子煊正是在凝聚灵力的关键时刻,被她忽然打断,恼怒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小月盯着孟子煊,不无担忧地问:“孟子煊,我再问你一次,你需得跟我说实话,渡这一万年灵力给我,对你的身体,究竟会不会有损伤?” “不会”,孟子煊似乎极为果断地道,“有护心珠在,你我都会没事!来,闭上眼睛吧!渡灵力时最忌心存杂念,你别再多想了,只管凝神静气,护住元丹便是。” 小月依言,闭上了眼睛。 孟子煊的嘴唇触到了她,依然是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小月觉得心神又有些动摇了。 完蛋,小月绝望地想,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居然又想着要把孟子煊……亲一遍。 这魔障难道竟克服不了么? 正当小月神思游离之际,一股温暖的灵力已源源不断注入到小月的丹田之中。 小月先时还觉得挺暖和,而后便有些撑得难受。 孟子煊的灵力还在不断注入。 小月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丹田之处似火烧的一般。她想提醒孟子煊停下,不然她就要被热死了。可就在此时,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孟子煊口中送出,直灌入小月体内。小月顿觉心中一片凉爽,仿佛置身于晨时的山间,有清风习习吹来。 小月心道,这护心珠果然有效,不枉费我和孟子煊辛苦跑这一趟。 第28章 小月万万没有想到,传个灵力竟然也需要这么久! 初时,她还极有耐心地配合着,感受着体内每一寸灵力的涌动。后来,便觉得乏味得很,意识也渐渐迷糊,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最初的混沌之中,全凭着孟子煊一股灵力的牵引才不至于倒下。 若凌正在门外焦急地守候着。 昨晚,孟子煊求她借一颗万年冰珠给他,说是要渡一些灵力给小月,以报相救之恩。 万年冰珠,虽则珍贵,却也并不算多难得之物,眼下宫殿里就有一颗,其余的藏在九域冰室里,若要去取,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可是孟子煊要这冰珠,却是为了渡灵力给那姑娘,这就遭到了若凌激烈的反对。她一再地劝他,若是他想报恩,鲛族宫殿里有无数的奇珍异宝,只要是小月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就是,犯不着非得拿自己的灵力来偿。 可孟子煊却只是摇头,说自己即已答应了她,又岂有反悔之理。若凌见劝说无用,只好多备药材,请来医师,候在他的门外,等待他传功结束,便即入内医治。 然而,若凌若是早知道,给了孟子煊这一颗万年冰珠,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便是孟子煊说破了嘴皮子,拟或是要跟她绝交,她也是绝不会给他的。 当若凌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破门而入时,眼前的一幕简直将她吓得几欲昏厥。 小月安静地伏在孟子煊的身上,沉沉地睡着,显然是被施了昏睡咒一类的法术。 而孟子煊,则全身都被笼罩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宛若一座冰雕,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 若凌看着眼前生气全无的孟子煊,吓得浑身颤抖不已。她想唤他的名字,却喉头哽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去抓他的手,却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脑中是一片混沌,心也随着他坠入了万年冰窖之中,她就那样愣愣地站着,仿佛也成了一座石雕。 还是站在旁边的白胡子老医师提醒了她:“女王,赶紧召来乾元洞的长老们,齐力破开这冰层,庶或能救。” 若凌恍然惊醒,亲自前往乾元洞,以先王遗书强行命令十大长老出关。 这先王遗书本是若凌的父亲留给她,嘱她在国家危急时,便去请这十长老出手相助。故此,当十大长老听闻女王请他们出关,不过只是为救一个亡了国的青丘太子时,尽皆露出了不满之色。 但先王遗命已下,他们也唯有服从,十个人加上若凌,花费诺大灵力,才将这万年冰珠所凝成的冰层化开,竭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十大长老离开时,个个面色不豫,斥责若凌行事太过荒唐,其中一人直言道:“若凌,我等已是化外之人,不问世事已久。不过是念在与你父亲昔日交谊,才答应若是国有急难,便即出手相助。如今你却为这小子使用了先王遗书,试问他日,国家真有危难时,你当如何?你如此行事,当真令我等失望,望你能反躬自省,勿使鲛国万年基业,便如那青丘一样,一朝覆灭!” 说完,还不忘瞄了孟子煊一眼,警告若凌道:“前车之鉴,望你莫要重蹈覆辙。”说罢,即拂袖离去。 若凌被长老们如此一通训斥,甚觉没趣。而孟子煊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白胡子老医师一边捋着长长的山羊胡子,一边给孟子煊搭脉,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嘴里还不时地叹着气。 若凌方才在十长老那儿受了气,此时看这医师搭了半天脉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顿时火冒三丈,“咚”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斥道:“你摇的什么头,又叹的什么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探出来了没有?” 那老医师一听女王动了怒,登时吓得腿也站不稳了,匍匐在地上道:“回禀女王,非是属下不肯尽力,实在是孟太子如今灵力尽失,那毒陡然失去压制,反扑起来,只怕比从前更要厉害。唉,鬼医已死,如今放眼这三界,属下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救得这位殿下。” “灵力尽失?”若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果然没有探错?你再探一探。” 老医师道:“这个已无需再探了,孟太子元丹内空空如也,确乎是灵力尽失!” 若凌大惊之下,一时竟有些茫然。好你个孟子煊,竟然骗我说是只渡一些灵力而已。 你真是骗得若凌好苦! 第29章 小月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黑地,待她再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了。 陡然得了这许多灵力,小月只觉得内里一大把力气无处安放,直想找人打一架发泄一场。可如今是在鲛国做客,又借了人家那么珍贵的护心珠,饶是小月再不懂事,也知道不能在若凌的地盘上惹事,因此,只一心盼着能与早日孟子煊离开,好去找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妖魔鬼怪练练手。 可是说来也怪,小月竟然一连三日都不曾见得孟子煊一面。每每她去找他时,守卫的人不是说他尚在休息,就是说医师正在替他诊治,总之就是不便相见。反倒是医师整日来得勤快,小月好几次都想跟着溜进去,却都被守卫挡了出来。 吃了这许多的闭门羹,小月早已是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顾念着不想给孟子煊添麻烦,她早就抡起拳头打进去了。 无聊的小月只好整日面对着辉煌璀璨的殿顶发呆,看那些巨大的贝壳一开一合地扑扇着,里头一颗颗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照得宫殿亮如白昼。小月以前觉得李瀚送她的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已经是顶名贵的了,如今看来,真是不值一提。 正当她无聊地数着眼前这株两丈高的巨型珊瑚树,到底能变幻出多少种颜色时,一转头瞥见若凌正抱着个盒子,急匆匆地向孟子煊所在的房间走去。 小月不自觉地便跟了上去。 若凌此番是单独来见孟子煊的,却在进去之后还不忘随手甩出一个结界,堪堪将小月挡在门外。 小月简直郁闷得想骂娘。 若凌听闻孟子煊已醒后,真是喜不自胜,忙忙便赶来见他。 可是在见到他后,却又不肯说一句话。只是坐在几案旁,闷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果子酒。 她不肯说话,只好孟子煊先说。 孟子煊斜斜倚靠在床上,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愧疚的表情。 “你还在生气?” 能不生气么?她成日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救他,可他倒好,一口气将所有的灵力都渡给了那姑娘。 这还救个什么劲儿? 孟子煊的想法其实挺简单,他在渡灵力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小月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愿望,他想着,若是要打遍天下,一万年的灵力似乎还少了些,总归自己也快要死了,倒不如大方一点,都给了她。以后,纵使她在三界内为所欲为,也无人能奈她何了。 然而若凌很不能理解,她气愤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想活了么?” 其实,若是能活,他还是很想继续活下去的。可惜…… 孟子煊笑得有些无赖,“若凌,我都快死了,你还要继续生我的气么?唉,倘若我在死前,都不能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那我就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第22章 “呸呸呸”,若凌都被他给气笑了,“你这个人,也不知忌讳,什么死不死的。我前几日已经修书给钟离亭,叫他尽快归还护心珠。有了护心珠,先保住你的性命,余下的,咱们今后再想办法。” 可孟子煊却十分不悦,语气里也就有了几分责备,“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又有什么差别,你大可不必如此。” 若凌自然是知道他的心结,钟离亭害他亡国,她想,他即便是死,也不会去祈求天君来救他的,于是宽慰他道,“我知你不想见他,因此信中也并未提及,你在我这里。” 孟子煊道一声“多谢”,然而神情依旧郁郁,低着头,似有无限的心事。 若凌端详着他,心中亦是思绪万千。其实,以他目前的情形来看,求助天君显然更为有利,毕竟天君富有四海,或许能有些灵丹妙药拿来救他。可他不开口,她也不敢冒然替他做决定。 纠结了好一会儿,若凌才艰难地问道,“子煊哥哥,你真的不想,见一见天君么?毕竟,你们曾经,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孟子煊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摇了摇头道,“若凌,我这次来,又给你增添了许多麻烦。只怕今后,还得再麻烦你一段时日了!” 若凌只觉心中酸涩难言,哽咽欲哭,“哥哥,你快别这样说,你能来找我,若凌心里真的非常高兴,若凌只怕……” 说到这儿,若凌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桌案上,一径痛哭起来。 孟子煊亦是感慨万端,他这一生,能得这样一位挚友真诚相待,便是死,也不枉了。 孟子煊尚有心安慰她一番,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打趣她道:“那人间的话本子里常说鲛人泣泪成珠,怎的我从不见你哭出珍珠来?想必是因为咱们若凌女王实在太爱哭了,那些个珍珠,早就给哭完了吧!” 若凌一听,立时便止住了哭,又羞又恼道:“那都是些没见识的凡人,胡编出来的瞎话罢了。若果真能如此,那我鲛国的子民也都不必劳作了,只消天天哭一顿,便能大富大贵了!” 孟子煊见她笑了,便也笑道:“若凌,你虽不能哭出珍珠来,但你这眼泪,却是比珍珠还要珍贵。若让彦枫知道是我惹哭了你,必定要来质问我,我如今,可是打他不过!” 若凌听得孟子煊声音沙哑,想来已是十分疲累,不忍再叫他费心,于是忙忙擦干了眼泪,端来桌上一碗温热的参汤,缓缓喂他服下。 这参汤乃是万年人参所炖,提神补气,功效非常。孟子煊才喝了参汤,便觉精神稍好了些,想到若凌如今已是女王之尊,却还愿意屈尊照顾自己,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与愧疚,于是道,“若凌,这些琐碎的事,就让下人们来做吧!” 若凌放下玉盏,重又坐回到孟子煊身边,帮他掖了掖被子,万分感慨地道:“子煊哥哥,你实不必对我如此客气。若凌从前如何爱慕你,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如今,若凌对你的情意,也并未削减半分。只是若凌也知道,你不爱我,只把我当作一位不懂事的妹妹罢了。子煊哥哥,若凌不怨你,只是想请求你,便是不为了若凌,单是为那小月姑娘,你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你与那位小月姑娘之间,想必绝不只是报恩这么简单。你若果真在意她,便也该多多为她考虑。她若是知晓你渡尽一身灵力给她,而因此丢了性命,你要她这一生,于心何安?” 孟子煊听她这般说,心中更是酸楚。他如何不曾想到过这些,只是他这身子,对于小月而言,终是个拖累。他绝不能让小月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她是那么快乐,他不忍心让她的笑容里参杂着一丝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小月如今,对于情爱一事,尚自懵懵懂懂,他便是在此时离开她,她也不过只是伤心一时罢了。 今后,她有他的灵力相护,天高海阔,便可自由驰骋。她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也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欺侮,漫漫岁月,青山绿水,有无尽的自由和快乐在等着她。 一想到她将会如何的耀武扬威,把那些曾经欺负过她妖魔鬼怪通通打趴下,然后得意地眯着眼睛笑的样子,他便也不自觉的唇角微扬起来。 “她很可爱,我的确是很喜欢她”,孟子煊道,“所以若凌,我请求你,千万替我隐瞒住真相。就让她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吧,我不想看到她为我伤心难过。” 第30章 若凌沉默半晌,终是点头答应了他。 气氛太过压抑,弄得生离死别似的,两人均觉有些不好意思。若凌于是起身,从桌上抱来一个盒子,得意地向孟子煊炫耀,“你猜,这是什么?” 孟子煊见她如此神态,也不禁起了好奇心,摇头道:“我猜不出,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若凌含笑看了他一眼,便即去解那盒子。这盒子用一块金丝鱼纹的锦帕包着,上头雕刻了许多鱼龙图案,且不说这里面装了什么,光是这盒子,已是价值连城了。 若凌取下了垂挂在脖子上的一把水晶钥匙,打开锦盒,伸手从里边拿出了一把通体雪白、寒光闪闪的宝剑。 孟子煊一见这剑,不禁两眼放光,脱口惊呼道,“这是碧水清霜!” 若凌点头,“当年,你与钟离亭大战之后,这碧水清霜剑便遗失了,我着人寻了十数个年头,才在洛水河底,找到了它。” 若凌欣赏着这把剑,忽而将它向前一送,递到孟子煊面前,道:“物归原主。” 孟子煊看着眼前光华耀眼的碧水清霜剑,悠悠叹了一口气,“若论起这把剑的原主,那也应该是你才对!” 若凌闻言,轻轻一笑,两人似都忆起了一段遥远的往事。 当年,天宗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刚刚结束,六师姐凤曦的凤鸣剑在比武时被大师兄钟离亭的啸尘剑斩断。看着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的凤曦,孟子煊决定要再送她一把好剑,于是,他想到了这碧水清霜剑。 碧水清霜剑据说是鲛国开国之祖泉客的配剑,泉客当年就是手持这把剑,带领着数万年来一直被视为奴隶的鲛人逃离了东海,在这东海之滨创建了鲛国。后又凭一己之力守护了鲛国万年太平,使鲛国最终成为立足于天地之间的,一个世所公认的国度,奠下了鲛国的基业。 泉客死后,这把剑便一直被供奉在鲛国的祖庙之中,世受香火。 孟子煊久闻这碧水清霜剑有开天辟地之能,想到这样一把名剑,却被供在庙里受什么鬼香火,当真是可惜,倒不如把它偷出来,让他重见天日。 于是,他跑到东海之滨,念了一个避水诀,轻轻松松进入了鲛国宫殿。 但凡是天下间数得上名号的神兵利器,必是有了灵气的,只要距离不远,便可感受到兵器本身所散发出的剑气。这碧水清霜剑是上古时一道神兵利器,剑气自是醇厚无比,孟子煊很快便感受到了它的方位,径直向它摸去。 彼时,鲛国国君还是若凌的父亲,当时正好有事出去了,着令若凌监国。 若凌也实在没有想过,她第一次监国,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等她听得动静赶到祖庙时,孟子煊已经把碧水清霜剑给拔出来了。 若凌就那样,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这忽然闯入的小毛贼。 最气人的是,这个人居然这般大胆,连自己的面目都不屑于遮挡一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来偷她鲛国的至宝。 孟子煊亦是十分尴尬,他万没有想到,拔个碧水清霜剑,竟然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整个鲛国宫殿,似乎都晃了一晃,若是这样还能不被发现,那也就太不合常理了。 最关键的事,他也是第一回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因为经验不足,甚至都没想过要戴个面巾遮挡一下。 这下好了,被人逮了个正着。 被人当场逮住的孟子煊立时便想杀人灭口,呃,天宗弟子从不乱杀人,不过,至少也得消除掉那人的记忆。 可是,他发现,这姑娘似乎是有点呆。 她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来抓他,也不知道喊人,似乎是,脑子有点问题。 诚然,若凌的确是被他出众的相貌给惊住了,剑眉入鬓,眸光闪亮,身姿挺拔,天生一股贵气,不知为何,却要来做贼? 然而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立时挺剑刺了过去,口中呼喝,“何方小贼,竟敢盗取我鲛族圣物?” 孟子煊听她这样说,便知她并不认得自己,也不欲和她多做纠缠,捏了个诀,便想施展隐身术速速离开。可这宗庙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隐身术竟然施展不了。孟子煊没办法,只好飞身跃起,欲从正门逃离。 若凌却已提剑追了上来,一边追还一边骂,“好你个小毛贼,偷了东西还想跑,看我不宰了你!” 孟子煊当真是哭笑不得,他的确是来盗剑的,但却并不想伤人。于是只提剑虚虚应付了几招,便往门边跃去。谁知这丫头竟是个死心眼,虽然明知打不过,却还穷追不舍,口中喊着什么,“你不许带走碧水清霜剑,不然爹爹会打死我的!” 第23章 孟子煊都被她给气笑了,你怕被你爹爹打死,就不怕被我给打死了。 若凌依旧竭力和他缠斗,而孟子煊又不敢下杀手,两人一时,竟胶着住了。 孟子煊怕再这样斗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人,于是略一使劲,打脱了她手中长剑,一跃便欲夺门而出。 谁知那姑娘竟然抓住了他的袖子,把他硬生生给拽了下来。 孟子煊:…… 就在这时,闯进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位老者看清了他后,大为惊讶,“你是青丘的太子殿下”。 …… 大殿里顿时静止了,谁也不能理解,堂堂泱泱大邦的太子爷,为什么要来偷鲛国的东西。 孟子煊也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出此下策。 他本来是可以有许多办法,向鲛国国君讨要这碧水清霜剑的,可是,一见凤曦不开心,他便只想到了这最为快捷的一种。 他想着,拿到了碧水清霜剑,她就不会不开心了。 至于以后,他再慢慢向国君赔罪不迟。 不过现在,当场被人戳穿身份,确实是十分尴尬。 孟子煊见隐瞒不住,只好朗声说道:“今日来借贵国宝剑,实为急用,请代我向贵国国君转告,这把剑我很喜欢,若他愿意割爱,需要多少补偿,尽管开口便是,在下一定如数奉价偿还!” 说罢,便即纵身离去,立时无影无踪,只留下气得直抹眼泪的若凌,咬着牙恨恨地道,“好你个青丘太子,真真是欺人太甚!” 第31章 然而,孟子煊万万没想到,他厚着脸皮抢来的碧水清霜剑,却根本没有机会送出去。 当他从鲛国赶回天宗圣地鸣岐山时,六师姐凤曦正笑眯眯地拿着一把剑仔细欣赏,这把剑正是大师兄钟离亭的佩剑——啸尘。 大师兄竟然把自己的佩剑赠给了凤曦,难怪凤曦会这么开心。 孟子煊握着碧水清霜剑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凤曦看到了孟子煊,笑着向他勾了勾手指,“小煊,你过来,陪师姐试试这啸尘剑的威力。咦,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碧水清霜剑。正好,咱俩就来试试这天下闻名的两柄宝剑,到底谁更厉害!” 说罢,也不待孟子煊答应,当即便挺剑刺了过来。那一天,孟子煊的碧水清霜剑被凤曦手中的啸尘剑打得落花流水,凤曦的脸上则笑开了花。 不多久,孟子煊便被父亲急急召回了青丘。 当他踏入青丘大殿时,里头已经坐满了人。鲛国国君坐在父亲的旁边,十长老列坐其次,此外,还有那天拦着他扯住他袖子的姑娘。 青丘帝君一见孟子煊,当即一掌拍在了御座上,愤怒地吼道:“逆子,跪下!” 这一嗓子,把坐着旁边的青丘帝后,都吓得颤了一颤。 孟子煊看着面色铁青的父亲,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青丘帝君本就相貌威武,盛怒之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若凌在旁边看着,暗暗庆幸还好自己的爹爹没这么凶。 “你这逆子,做了什么好事,自己说来!” 孟子煊面对父亲的责问,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股无名邪火,竟不复往日的顺从,反而故意挑衅,“前几日闲得无聊,便去鲛国借了一把剑来玩玩,原想着过两天就送回去的,不过竟然鲛国国君和十长老已经上门来讨了,那我这就还给你们吧!” 说罢,便解下腰间的碧水清霜剑,随手往地上一掷。 十长老见孟子煊态度倨傲,竟敢将鲛族圣物随意丢弃,尽皆皱起了眉头,个个面露愠色。若不是看着青丘帝君的面子上,他们早就出手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了。 青丘帝君怒不可遏,走上前去一脚便将孟子煊踹翻在地,怒斥道:“你这逆子,顽劣不堪,目无尊长,简直丢尽我青丘的颜面,还不快去给鲛国国君赔罪!” 孟子煊却一动不动,脸上尽是倔犟的神色。 “好好好,你如今长大了,连父王的话都不听了”,青丘帝君咬牙恨道,“为父今日就打死你这逆子,也免得将来你为祸世间。” 青丘帝后察觉情势不对,忙忙上前解劝,可还不待她开口,帝君已是一脚将孟子煊踹飞,直撞到大殿的穹顶之上,重重跌落下来。 若凌吓得目瞪口呆,真狠啦!不自觉地便往鲛国国君的身边靠,呜呜呜,还是自己的爹爹好。 青丘帝后立时吓得面色发白,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当即奔到儿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孟子煊此时身上无处不痛,口中也已喷出了血来。可是比起身上的伤,心中的痛楚却似乎更甚。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之,自那日看到凤曦手中的啸尘剑后,他便开始浑浑噩噩,虽然也还像往常一样上学听讲,却总是心不在焉,人也变得郁郁寡欢。 母亲焦急地劝他,“煊儿,我的好孩子,你听母亲的话,去给你父王认个错吧,乖,认个错,母亲好带你去治伤。” 孟子煊一向是最听母亲话的,可这一次,他偏偏不想道歉,父亲要打,就打死孩儿吧! 青丘帝君见孟子煊还在一味倔强,方才的一丝心痛便即隐去,再一次走了过来。 帝后见帝君脚步沉重,似是蕴满了怒气。当即挡在孟子煊的前边,护住了他,抬头道:“帝君,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难道真要打死了他?鲛国需要多少赔礼,咱们如数赔偿便是,我不许你再打我的儿子!” 鲛国国君见青丘帝君已经亲自出手教训了孟子煊,也算是成全了鲛国的体面,自己何不见好就收,卖他一个人情算了。毕竟,若因此事触怒了帝后,反倒不美,自己此番前来,原也是为着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于是,鲛国国君大方上前劝道:“唉唉唉,二位圣人切莫动怒,不过是一把宝剑而已,孟贤侄若是喜欢,本君便是将这碧水清霜剑赠予贤侄,那也无妨。帝君,依愚弟看来,不如还是让贤侄先去疗伤吧,愚弟尚有几件要事,要与帝君商议,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经他这么一解劝,帝君也乐得就坡下驴,于是瞪了孟子煊一眼,引领着鲛国国君,走入内室去了。 孟子煊被侍从搀扶着进了太子寝殿,帝后紧紧护在他身边。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若凌心里有些惘惘的,觉得很是对不起他。他这一回,看上去与上回有些不同,那种神采飞扬的意气不见了,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挫折。 晚间,青丘帝君回到寝宫,见帝后尚自坐在梳妆台前生气,忙忙走了过去,腆着脸赔笑道:“夫人,还在生气吗?女人生气可是会长皱纹的哦!” 帝后正眼都不瞧他,继续皱着眉头。 帝君又巴巴儿凑上来,“好夫人,美丽的夫人,别生为夫的气了。煊儿可好些了没?” 帝后啐了他一口道:“亏你还记得那是你儿子呢,下手可真恨啦,把煊儿都踢得吐血了!也就是你,能对煊儿下得去手,我是疼他都疼不过来的。” 帝君忙忙赔罪道:“是为夫一时冲动,下手重了些,可煊儿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太也荒唐。咱们青丘什么名剑没有,他干嘛非去偷人家的。若是他当真喜欢那碧水青霜剑,为父亲自出面,帮他去讨来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去偷?”帝君以手抚额,痛心疾首,“更可气的是,凭他的本事,居然还能让人抓个现行,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鸣岐山,究竟学了些什么?哎呀呀,总归是丢人,我今儿在鲛国那几个老头面前,都觉得说话不够硬气了。” 帝君一脸委屈,实指望帝后能安慰安慰他。可帝后有她自己的见解,只见她一掌拍在了妆台上,愤愤地道,“依我看,鲛国那几个老儿,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了。我青丘的太子既能看上他鲛国的东西,自然是他鲛国的荣幸。他不赶紧着奉上也就罢了,还竟敢来我青丘讨要。也就是你,给了他们那么大的面子。若换作我,一径地把他们打跑也就是了,咱们青丘何曾将他鲛国放在眼里?” 这就真正是颠倒黑白了,果然,女人护起短来,半点道理都不讲的。帝君颇觉无奈,只好耐心和她解释,“咱们青丘,又不是那不知教化的野蛮国家,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呢?况且这事儿本身就是咱们不对,人家跑来要回自己的东西,原也没错。”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今儿那鲛国国君,主动提出说要把碧水清霜剑送给咱们煊儿,你说,咱们是要还是不要?” “不稀罕!”帝后依旧生气,不过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能代替儿子做决定,于是只好又道,“还是先问问煊儿吧,若他喜欢,留下也无妨。” 帝后心里十分不快,倒霉的便是帝君。她冷不丁地便来讽刺帝君一句,“我看你啊,是越来越没有当年的霸气了,现如今,连个小小的鲛国,都要忙不迭的去讨好奉承,啧啧啧,哼!” 帝君被帝后这么一通嘲讽,心里委屈极了。他坐下来,从背后搂住帝后,向她温柔的抱怨,“这怎么能叫奉承呢?我堂堂青丘帝君,用得着奉承讨好谁?只是,万事以和为贵。现下,三界不大太平,天族那位天君,这些年来不断地在蚕食周边小国,我是担心……如今,鲛国国君很有些想与咱们青丘交好的意思,我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交恶,多个盟友总是好的嘛!况且,鲛国那十位长老,个个灵力高强,确实能够成为咱们的一大助力。” 第24章 帝后被丈夫摇得酥软,心中的火气也降下了些。她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丈夫的难处。如今,天族的那位天君,野心勃勃,确实是令人不大放心,可是对于自己的丈夫,对于青丘,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温言宽慰道:“帝君,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咱们青丘百万年的基业摆在这儿,岂是他天族轻易能撼得动的。他天族若是不来犯咱们,便也罢了,倘若胆敢来犯,咱们青丘也必定不会怕他们。” “不怕,当然不怕”,帝君笑眯眯地顺着老婆道,“你几时见你夫君怕过谁来?你放心,有为夫在,你和煊儿,咱们青丘,都可高枕无忧!” 帝后笑着捏他的耳朵,“你看看你,一时忧心忡忡,一时又自信满满,嬉皮笑脸的,哪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今儿,着实是将煊儿打得狠了,明儿,你还是亲自去找煊儿聊聊吧,宽慰宽慰他,别叫他真伤了心。咱们煊儿,和其他国家的王族子弟比起来,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你不要总是打击他,适当的,也要鼓励鼓励他才好!” 帝君忙忙点头道:“是是是,都听夫人的,明儿我就去找煊儿。咱们的孩子,自然是人中龙凤,不过夫人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了。男孩子嘛,得让他经历点挫折才能成长。”帝君一边说,一边把帝后往床上哄。 “我哪儿有惯着他,咱们煊儿生来就是太子,需要经历什么挫折?”帝后不满道。 “是是是,夫人说得都对!”帝君觉得,实不该和女人讲道理的。 “哦,差点忘了,还要一件事,为夫需得和你商议商议?” “什么事?”帝后问。 “今天,我与那鲛国国君议事,他言语之间,似乎颇有些想与咱们青丘联姻的意思。” “联姻?”帝后摇摇头道,“这事儿你可别忙着答应人家,据我观察,咱们煊儿似乎颇为钟情于我母族的曦儿,他又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婚姻大事,我看还是由他自己来做决定吧!” 帝君点点头,表示赞成。 总归,联姻的事情暂且搁置了,不过碧水清霜剑,却被鲛国国君强行留在了青丘。 第32章 一阵灵力击打结界的声音传来。 若凌笑道:“定是那位小月姑娘实在等不及要见你了。这几日也着实难为了她,她日日都来找你,可你昏迷未醒,我怕她见了你,反倒平添许多担心,故而一直着人拦住了她。子煊,你准备好要见她了么?” 孟子煊望着门外的结界,良久无言。 结界在小月生猛地攻击下发出剧烈的震颤,而后轰然裂开,从中闯进来一个脸蛋红红的姑娘,正是小月。 小月不仅脸蛋红,眼眶也红,她站在孟子煊面前,生气地质问他,“孟子煊,你既然醒着,为什么不肯见我?” 孟子煊没有立时回答她,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若凌。 若凌会意,知趣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子煊,你好生休息。” 说罢,便即起身离开。 孟子煊这才回过头来,细细打量小月。她的气色是极好的,斥责起人来,气势也很足。看来那万年冰珠的效用还不错,他的灵力已经完全汇入她的内丹,被她收为已用了。 只是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孟子煊只好向她解释,“我并非是不肯见你,我只是,昏迷至今,刚刚才醒来。” “是吗?”小月颇为怀疑,“可他们说,你早就醒了!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若凌和我解释过了,她是怕你担心,这才瞒着你的”,孟子煊道。 “哦?这么说来,我倒要多谢她”,小月依旧颇为恼怒,“可我并不喜欢别人骗我,我宁可她跟我说实话。” 说来真是可气,这三天里,她不曾见得孟子煊一次,可若凌呢,却能随时见着孟子煊。虽说是怕她担心,可不见着孟子煊,她就不担心了么?若凌自作主张拦住她,真是令她大大的不快。 算了,看在若凌慷慨借出护心珠的份上,小月决定忍下这口气,反正,灵力也传了,她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鲛国了。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和若凌,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可是,孟子煊说他昏迷了整整三天,这就令小月有些担心。 “你怎的昏迷了这么久?是不是因为那一万年灵力?你不是说有护心珠在,你我都会没事的吗?我怎么瞧着,你像是不大好的样子。” 孟子煊的确气色很不好,这也是若凌拦着不让小月见他的原因。修养了三天,脸色尚且白得骇人,可以相见,三天之前,孟子煊的气色有多差。 然而孟子煊很是果断地道:“我没事,不过只是身子虚弱些罢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小月点点头,复又十分期待地建议,“不如我们早日启程回荒泽山吧,我每天给你炖两只鸡,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回荒泽山,听起来是很不错,小月炖的鸡汤也很香甜,如果真的能够回去,那就太好了! 可惜…… 孟子煊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悲怆,他这一生,似乎总是陷于爱而不得之中。 长久的沉默令小月颇觉不安,一些隐藏在心里的担忧渐渐变得确切起来了。 她试探着问孟子煊,“你……还会跟我回去吗?” 因为过于紧张,她的手不自觉地拽住了他的衣襟,拽得很紧很紧。 孟子煊仍是沉默,他实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件事。 他怕她伤心,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不伤心。 良久,孟子煊才缓缓开口道,“小月,我这一回,恐怕得在这鲛族王宫里多住一些时日了”。 “为什么?”小月勉力克制着自己的失落。可他分明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这恐惧令孟子煊心悸。他想,或许不管怎么做,他都免不了要叫她伤心一场了。 小月见他不说话,更为惶恐了,急急追问他道:“你不会跟我回荒泽山了,是不是?你决定和若凌在一起了,你们,原就是一对,是不是?” 原本只是揣测的事,一经说了出来,却好像变得确凿无疑了一般。 小月恍惚间,似乎依稀看到了身穿喜服的孟子煊,正在幸福地迎娶若凌。 这种设想令她震惊。她原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撕裂了一般难受。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扑簌掉落到孟子煊的身上。 孟子煊也极为诧异,他万想不到她竟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正欲解释,却被一口痰呛住了,重重地咳嗽起来。 小月一边帮孟子煊拍背顺气,一边绝望地想,完了完了,看他那么着急,一定是被我说中了。呜呜呜,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以后就再也没有我小月什么事了! 孟子煊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脸色比方才又白了一些。见小月哭得厉害,忙忙劝慰道,“小月,你……误会了,我和若凌,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若凌也已有了未婚夫,正是东海龙君的三皇子彦枫。” “是吗?”小月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于是止住了哭,继续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因为……因为我要留下来治伤。” 原来如此,小月觉得这个理由真是合情合理,不禁满怀期待地问他,“你说的治伤,是指……是不是说,等你的伤好了,你就能跑能跳了?” 孟子煊只觉得这个谎越撒越离谱,心里也有些惶恐起来。 “这个,说不准的,我毕竟,伤了这么多年,万一……”孟子煊似乎不大肯定,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小月却很能理解他,她看着他,满含鼓励地道,“不要紧的,既然有希望,总得试一试。你放心,不管你能不能好,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有我陪着你,天涯海角,咱们哪儿都能去。”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勾起人无限的向往。 她的眼神,那样真挚,真挚得让人,实在不忍心去欺骗。 孟子煊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 他实在,不该给她这样的希望的。 孟子煊心中酸涩,只好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小月,你去看看,那桌上的是什么?” 小月一回头,便看到了横陈在桌子上的碧水清霜剑,顿时眼前一亮。 修仙之人哪有不爱宝剑的,更何况碧水清霜剑乃是一把世所罕有的上古神兵,便是碰上个没见识的,譬如小月,从来没有听说过碧水清霜剑的名号,但单看那流畅优美的线条,精致华美的镂刻,也知道这是把一等一的好剑。 “漂亮吗?”孟子煊问。 “漂亮!”小月手抚着剑鞘上两条栩栩如生的白龙,由衷地赞道。 “拔出来看看”,孟子煊又道。 小月依言拔剑出鞘,立时便被这剑的寒芒晃花了眼。 第25章 “好亮啊,不知道它有多锋利”,小月细细端详着这宝剑,眼中尽是爱慕的神色,“这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什么?” “碧水清霜”,孟子煊道,“这把剑叫碧水清霜剑。” “好名字,和它很称”。 “送给你!”孟子煊微笑着道,语气轻松得就像刚从花园里摘了一朵花,送给心爱的姑娘。 小月却是惊得后退了一步,“送给我的?” 孟子煊含笑点头,“喜欢吗?” 小月握着剑,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眼中的喜爱之情自是不言而喻。可是,她很快又把剑重新放回了桌上 “我不要!”小月摇摇头道。 “为什么?”孟子煊颇觉意外。 “这把剑想必是若凌送的,咱们借用了她的护心珠,已是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若再要了这剑,只怕这恩情,咱们将来还不清。” 小月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若凌虽说已经许了人家,可她对孟子煊,未免也太好了些,又是赠宝剑,又是帮忙治病,须知拿人的手短,小月觉得,这不明不白的人情债,还是少欠为妙。 孟子煊听她如此说,便知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笑道,“小月,你多虑了,这把碧水清霜剑,原是我的佩剑。” “你的佩剑?这么说,这把剑是你送给我的?” 孟子煊点头,“宝剑蒙尘,最是可惜。我如今也不能用它,倒不如将它赠予你。” “你如今虽不能用它,将来也总能用它”,小月道,“不过,你既这么说,那便姑且借给我使几天吧,等你好了,我再还给你。” 小月虽则这么说,然而一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碧水清霜剑,看来真是喜爱得很。 孟子煊也不再劝她,只轻轻道了一声“好”。 第33章 小月虽则很是不喜欢待在这幽深海底,然而为了等孟子煊养好伤,她还是耐着性子住了下来。 不过这两日,她过得一点也不无聊。 不得不说,孟子煊的那把碧水清霜剑,真真称得上是一把绝世好剑。她不过是稍稍一指,便斩断了面前一棵合抱粗的石笋。 啧啧啧,端的是一把好剑! 好在,小月尚能记得自己是在别人宫中做客,故而虽则极想试一试这碧水清霜剑的威力,却也仅仅只是拿一些巨石扇贝练手而已。 然而饶是如此,惹出的动静也实在不算小了。 值得庆幸的是,到了第三天,小月的兴致便似乎有些减淡了,也不再四处找石头试剑了。 宫殿里的虾兵蟹将们,会心一笑,心道,今儿可算是能安心吃个饱饭了。毕竟,整天呯呯嘭嘭的,也太吓人了点。 世间之事,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这个时候,整座宫殿里最忧愁的,就数御膳房里掌事大厨小龟臣了。 原掌事大厨老鳖臣前两月因老得实在做不动了,不得不上书请求致仕,这小龟臣苦苦熬了两千年,终于熬到了出头的这一天。 新官上任,自然是分外的春风得意,当然也分为的小心谨慎,事事务求尽善尽美,好给女王留下个好印象。 若凌知道孟子煊一向挑食,因此特特儿叮嘱御膳房拿出点看家本领来,多备佳肴,若是孟太子吃得高兴,自是重重有赏。 要想官位坐得稳,干活别怕累断腿。这小龟臣有心想要表现自己,故而尽日里绞尽脑汁,在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只盼着能得着孟太子的一个“好”字。 可是,十来天过去了,别说得个“好”字,这每日送去的饭菜不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便是只吃了一两口,那也和没吃的一样。小龟臣觉得仕途都黯淡了。 偏生这一日,小龟臣正一边叹着气,一边捏蟹黄馅的饺子,身后忽地闪进来一个红衣粉裳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一见到他,便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你这饺子是做给谁吃的?” 是哪个没教养的这么没礼貌?正自郁闷的小龟臣简直要忍不住骂出来了,可他也知道,这宫殿里没闲人,个个都是有主儿的,得罪这小丫头不打紧,可得罪了这小丫头背后的主人,那可不是顽的。故而这小龟臣虽则心中恼怒,嘴里还是恭恭敬敬问了一句:“敢问姑娘是侍奉哪位大人的?恕在下眼拙,竟不认得姑娘。” 小月大方摆手道:“你不认得我也正常,我才来没多久,是侍奉孟……青丘太子的。” 这小龟臣一双豆子眼立时睁大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姑娘便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仕途前程的啊! 小龟臣立马屁颠屁颠迎了上去,毕恭毕敬作揖道:“不知姑娘来我这御膳房,有何赐教?” 小月环视四周一圈,径直走到了一排冒着热气,油光锃亮的烤鸭面前,陶醉地深吸一口气道:“赐教呢倒是没有,我就是闻着香来的。” 第34章 这小龟臣最是会察言观色,三两下便片出了一盘烤鸭,恭恭敬敬呈到小月面前。 小月捏着个香喷喷的烤鸭腿,觉得这鲛族宫殿虽然讨厌,但眼前这只小乌龟还是蛮可爱的嘛! “你叫什么名字?”小月笑得很是友善,“我看咱俩还挺投缘的,不如交个朋友吧!” 好呢,小龟臣简直求之不得,这十几天来,就数此刻,最为顺心啦!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我小龟臣前程可保。 小龟臣一面暗自庆幸,一面忙不迭点头同意,“姑娘叫在下小龟臣就是了。承蒙姑娘抬爱,在下若能与姑娘结为朋友,那简直是三生有幸。今后我这御膳房,姑娘大可随意出入。想吃什么,不必客气,只管吩咐就是,在下无有不尽力的。” 又对周围一干帮厨的下人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这位姑娘是我小龟臣的朋友,今后你们万不可怠慢了她。” 众人皆道:“是”。 小月一向是个别人待她好,她就待别人好的性子,今日见小龟臣这般豪爽大气,心里很是喜欢,于是也抱拳许诺道:“那就多谢你了,小龟臣。今后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小月的地方,也不必客气,尽管提就是。” 这小龟臣巴不得她来这么一句,心下有了底,坐在一旁等小月吃高兴了,悄悄儿对她道,“小月姑娘,您可吃好了。” 小月连连点头,“吃得很好,你的厨艺不错!” 小龟臣心下得意,面上却做出一副愁眉哭脸的样子,哀叹道,“只可惜,孟太子似乎并不欣赏在下的厨艺,每每饭菜送过去,没吃上几口又被退了回来。唉唉唉,再这样下去,只怕我在这御膳房,也待不长久了。” 小月感同身受,因此也十分同情他,“这需不怪你,孟太子那张嘴,也确实太刁了些!” 小龟臣不敢点头,但心里是认可的,他做厨子这么多年,就数在孟太子这儿,受到的挫折最大。 于是他虚心请教,“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孟太子他平时,都爱吃些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 小月果然细细思量起来,然后摇摇头道,“这个,倒也说不确切,不过,就你刚才做的那水晶饺子,他就肯定不会吃的。” “啊,这样啊”,小龟臣上挑的眉毛立时便耷拉了下来。 小月见小龟臣满面愁容的模样,忽然便生出了一股意气,于是豪气地道,“要让他吃东西不难,你先准备二十只鸡来!” “二十只!”小龟臣惊呆了。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二十只鸡虽多了些,但放在鲛国王宫,那就根本不是事儿!不消片刻,小月便开始笑眯眯地清点面前排成一溜的白花花的芦花鸡。 小月亲自操刀上阵,片下了每只鸡腋下最香最软的二两肉,炒了一盘子又香又脆的鸡柳。 “孟太子就爱吃这个?”小龟臣看着那一盘细条条、黄灿灿的鸡柳,内心充满了疑惑。 “你看着吧!”小月把那些卖相欠佳的鸡柳顺到了自己嘴里,便端起盘子走出了御膳房。 小龟臣原是不大相信孟太子真会爱吃这个的,不过看小月姑娘那自信满满的表情,他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相信了。或许,那位病歪歪的青丘太子,就好这一口呢! 小月喜滋滋走进孟子煊寝殿时,医者正好给他做完了按摩告辞离去。 孟子煊躺在床上,一张原本总是苍白的脸,此时却格外绯红,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 “你今天很高兴?”孟子煊问她,声音照旧是沙哑的,大约卧病的人都这样吧! “是啊”,小月坐在了床沿上,认真向她介绍,“我今儿交了一个朋友,是个厨子,叫小龟臣。今后我再去顺东西吃,那可就方便多了。” 这么说,有个做厨子的朋友,是挺方便的。孟子煊虽然觉得若凌并不至于亏待了她,不过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孟子煊也觉得是一件好事。毕竟自己成日里昏迷的时候多,能陪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你这几日,可还觉得无聊?”孟子煊问。 第26章 “不无聊”,小月笑着答道,“我还给你做了好吃的。” 说着,她便献宝似的献上了那一盘滋啦冒油的鸡柳。 孟子煊立时便觉得胃不大舒服了。 “我不饿”,孟子煊道。 “当真不饿?”小月颇觉遗憾,“我可是做了一上午呢!” 这样啊,孟子煊看着蔫头耷脑的小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尝一点。” 第35章 说好了只是尝一点,可在小月殷殷期盼的目光注视之下,孟子煊还是一口接一口的,把那一整盘鸡柳都吃光了。 小龟臣看着乐颠颠回来还空盘子的小月,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这都是孟太子吃了的?”小龟臣难以置信地问。 “那可不?”小月得意洋洋地道。 小龟臣的眉毛,再一次耷拉了下来,漫漫龟生里第一次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那脸沮丧得,都快哭出来了。转身拿出了宣纸和毛笔,对着笔头哈了一口气,虔诚且信服地看着小月道:“小月姑娘,你快说说,孟太子还爱吃什么,我好提前备着食材。” 这几日的御膳房,都被小月霸占着,小龟臣只能勉强打个下手。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小月无论做什么,那位挑嘴的孟太子都吃得高兴,而他小龟臣绞尽脑汁精心烹饪出来的美味佳肴,却总是怎么样送去,又怎么样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小龟臣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黯淡无光。 小月安慰他道:“小龟臣,你别这么沮丧。你的厨艺,孟太子不欣赏,可我小月欣赏啊!你喂饱了我小月,那同样也是大功一件。回头我让孟太子跟你们女王说说,好好升你个官。” 小龟臣想了想女王是如何待孟太子的,又想了想孟太子和这小月姑娘的交情,觉得小月姑娘也并不完全是信口开河,于是勉强信了她的话,把巴结讨好孟太子的十分心思,转移了五分到小月身上,故而,小月这几天在口腹之欲这方面,更加称心如意了。 老医师提着个药箱匆匆往孟子煊的寝殿走去,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月给拦住了。 小月将手里一盘子炒海葵恭恭敬敬地呈到老医师眼前,热情又大方地道:“老医师,您吃点,香着呢!” 老医师两眼望了望天,冷冷答道:“我不吃”,既而又补充了一句,“里头那位孟太子,你也少喂人家吃点。他毕竟是个病人,身子不比常人,吃多了容易积食,反倒不好。” “好的好的,我都听您的“,小月态度很是诚恳,“我这次来,正是为了向您学习几套有效的按摩手法,将来您若是忙,这按摩的事,就交给我做吧!” 老医师再次望了望天,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卧房。 小月虽则被老医师甩了脸子,可她并不在意,依旧嬉皮笑脸跟了进去。拜师嘛,总难免会遇到一些挫折的,否则,又如何能体现师傅的尊严。 孟子煊正紧蹙着眉头靠坐在床上,脸色有些反常的潮红。老医师上前一瞧,也皱起来了眉。 “你今儿又给他吃了什么?”老医师扭头问小月。 “没什么啊”,小月被他严厉的语气吓着了,有些心虚地道,“就是一碗燕窝炖鸡汤,哦,我还给加了点海参,这样更补。” 老医师简直气得想骂人,哪儿来的野丫头,竟然连虚不受补的道理都不懂!可转眼憋见了坐在床上的孟太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是死是活由他命!反正是他不让我说的,这需怪不得我。 于是,他闭上了嘴,开始一件一件地从药箱里往外拿东西。 小月看着那一排的瓶瓶罐罐,心道这老医师果然医术了得,光这架势,就挺吓人。 “小月姑娘,你尚未出阁吧?”老医师问她。 怎么,现如今收个徒弟,还得看是不是个黄花大闺女? 小月满心疑惑地摇摇头。 老医生一脸正派地道,“即是如此,姑娘还是回避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马上就要替太子更衣了。” 老医师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倒是孟子煊,脸色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 “小月,你不如,到别处玩玩去吧!”孟子煊也真诚地建议她。 却听小月很是大方地摆了摆手,道:“这个不打紧,我先前伺候他时,哪哪都看过了,不需要避讳什么。老医师,您忙您的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老医师虽觉大受震撼,但想到自己在这鲛国避世已久,大约是有些落伍了。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说不定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么开放了。 孟子煊还想拒绝,可小月一瞪他,他就妥协了。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医师一件一件,褪下了孟子煊的衣赏。 饶是小月已经见过了很多回,仍觉……赏心悦目! 啧啧啧,这光滑的皮肤,羡慕! 小月不自觉抿了抿唇。 老医师两手涂满了精油,在孟子煊的背上一路推过去…… “你来!”老医师忽然道。 “我来?”小月有些惊讶,这就要上手了?这也太快了吧!不过,我很乐意效劳。 啧啧啧,这手感,哎呀呀,妙哉! “你,你认真点”,孟子煊虽看不到她,但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我是很认真啊!”小月志得意满,笑得天真无邪! 老医师:我什么都没看到,她到处乱摸,我也没看到! 第36章 晚间,孟子煊的寝殿里,侍从忙里忙外,将一盆盆热水端进端出。 几名医者围在孟子煊床边,当然也包括白天那位教小月按摩的老医师。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大半夜的被叫起来,真是要命。 孟子煊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脸色苍白如纸,脱力地倚在一位年轻医者的怀里。 他今晚已经呕吐了三次,可那位医者依然不敢放他躺下,唯恐呛着了他。 若凌手撑着额头坐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秀眉紧蹙。看着孟子煊难受的样子,她是又心疼,又气愤。这种白天吃、晚上吐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真是想想都脑仁疼。 “呕……”,孟子煊身子一颤,那年轻医者立时托着他的身体向前倾倒。这一回,他腹中再没有什么可以吐出来了,不过是呕出了一些酸水。吐到后面,还夹杂了一些血丝。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老医师上前看了看,点点头道:“这回应该没事了,扶他躺下吧!” 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迅速拿帕子帮孟子煊净了脸。年轻医者缓缓扶孟子煊躺回床上,帮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在他的腰侧垫了几个软枕,掖好了被子,这才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着。 孟子煊经了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得神志昏聩,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那老医师上前一步,向若凌禀告道:“女王,孟太子如今的情形,似渐有毒发之相。依老臣看,还是早日转移到那寒冰床上为妙。” 寒冰床乃万年不化的寒冰所制,至阴至寒,对于压制住孟子煊体内的毒,的确是极有好处的。 可他迟迟不肯去,这就令人为难! 若凌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满心疲惫地道:“我知道了,有劳诸位医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其他人也一并退下。” 众人应了个“是”,便纷纷退下了,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了若凌和孟子煊。 若凌缓缓起身,走到孟子煊的床边。孟子煊睡得并不安稳,眉峰紧锁,似乎连颤动的睫毛,都坠满了痛苦。 若凌握住了孟子煊骨节分明的手,一股温暖的灵力汩汩注入到他体内。 “若凌,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孟子煊道,刚松开一些的眉毛,此时又拧在了一起。 “老医师说你的毒不能再拖了,咱们得早日启程去九域冰室,你也不想让小月姑娘看出端倪吧!”若凌劝他。 孟子煊低垂着眼睑,薄唇紧抿。他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件事,可是,有些事,总需要做个了断的。 若凌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不免感叹,大约这世间,也只有小月姑娘,能令他如此左右为难。 “子煊,这几日,小月给你做吃的,你虽则没有胃口,却还是要勉强吃完,为的不就是让小月觉得,你已然渐渐好起来了吗?现如今,你的身子越来越虚弱,若是再不做决定,万一哪天支持不住,在她面前倒下了,岂不功亏一篑。眼下,小月对你身子渐好一事,已是深信不疑。这时候说,对你对她,都最有好处。” 孟子煊心里虽然还是犹豫,但却不得不承认,若凌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不宜再拖了。可是,这一别后,只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想到要与她告别,他就觉得,心痛难忍。 第27章 “你若是说不出口,我去替你说吧!”若凌道。 “不必”,孟子煊道,“该做的了结,我自己来做”。 …… 翌日清晨,小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了床,准备去看看孟子煊好得怎么样了?今日能不能离开? 刚一进寝殿,便见孟子煊已经换上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坐在床上等着她了。 这衣裳可真好看,靛蓝的鲛纱上,绣以银丝水纹,宛若月夜下粼粼的海面。 “呦,穿得这么好看,这是准备去哪儿啊?”小月啧啧赞道,心里更多了一份期待。 孟子煊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温煦,“小月,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你说”,小月看着他,脸上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孟子煊很觉愧疚,却依然要装出喜悦的样子。 “若凌为我寻得了一位极高明的医师,或许可以彻底医治好我的伤,我此番,便是要去拜见那位神医。” 小月听了,果然很高兴,“我陪你去!” 孟子煊却道:“不行,那位神医,据说脾气很是古怪,最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他。” “那不要紧”,小月很是乐观地道,“你告诉我个大致的地点,我就在那附近住下,等你好了,我就去接你。” 孟子煊仍是摇头,“我这一去,少说也得三年,你若日日只是等我,岂不无聊?” “不无聊,我还可以养养兔子养养鸡,在荒泽山那么多年,我都不无聊,更何况只是区区三年而已”,小月很有信心地道。 孟子煊却似极为矛盾,他皱着眉思量了好久,才缓缓地道:“我不要你等我,那样,我会不安心的。你不是还要去找那些欺负过你的妖魔鬼怪报仇吗?你去吧,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你的人生,不该只是为了我。” 小月原还想说,报仇的事不急,等你的伤好了,咱们一块去教训他们。可看孟子煊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自己跟去,真的会令他为难,若是因此惹得那位神医生气,不肯治他了,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于是爽快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是三年罢了,随便到哪儿晃晃,不都很快就过去了。” 孟子煊满意的笑了,叮嘱她道:“还要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快快乐乐的,不要总是惦记着我。” “行,我一定吃好睡好,你也要好好的,三年之后,咱们再会!” 小月牵着孟子煊的手,定下了这三年之约。 三年,足够让她忘情了吧!孟子煊想,就算将来,她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太过伤心。 毕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伤心太久。 若凌走进来,轻轻催促道:“子煊,我们该出发了。” “好!”孟子煊点了点头。 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正要上前抱起孟子煊。 “慢着!”小月阻止了他,上前给了孟子煊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没有哭,但身体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等你!” 孟子煊只觉得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 壮汉抱起了孟子煊。孟子煊在那壮汉的怀里,显得异常的瘦弱。他的手无力的垂下,秀发如瀑布一般在身后散开。 “小月,江湖险恶,你多保重!”孟子煊沙哑的声音尚在耳边,人却已随着那鲸鱼拖拽的华丽宫车消失在大海深处。 小月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安慰自己: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就可以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孟子煊了。这是好事,不要哭,小月,不要哭啊! 第37章 小月被一位女鲛人送出海面时,手里还提着一大包卤味。 这是方才小龟臣听说她要走时,专程给她打包送来的。小龟臣耷拉个眉毛,神情感伤,解开包袱,把里边的盒子罐子一样一样摆出来,“这是麻辣鱿鱼须,这是鱼子酱,吃什么蘸点这个都好吃。这是炒海瓜子,这是小章鱼,这是凤爪……” 小月看着小龟臣将大大小小几十个瓶瓶罐罐,一一拿出来,又一一放进去,咽了咽口水,感动地道:“这怎么好意思!” 小龟臣瘪了瘪嘴,极力忍住心中的离情别绪,一边将包袱扎严实,一边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几日在我这儿顺的东西还少么?哎,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这些东西,也够你吃上一个月的了。” 小龟臣将包袱挂在小月肩上,颇为不舍地道:“小月姑娘,你我虽只相识了数日,但你性子豪爽,人也很讲义气,除了贪嘴点外,真没别的毛病。哎,我小龟臣活了这许多年,能聊得来的朋友真还没几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你,这么快又要走了。哎哎哎,这漫漫岁月,真是无聊得很啦!” 小月同情地看着小龟臣,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十分诚恳地道:“小龟臣,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如这样,你辞了这宫里的职事,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外面天地广阔,可比你这深海宫殿里好玩多了!” 小龟臣才升上这掌事大厨的位置,实不忍放下大好前程,只好深为遗憾地道:“我在这宫殿里住惯了,况且还有双亲要奉养,可不能像姑娘这般潇洒。姑娘今后,还会再回来吗?” 这个,可说不准。不过孟子煊如果来,她必然是会陪着他的。 于是,她安慰小龟臣,“有缘,自会相见!” 小龟臣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么,等你下回来时,我给你烤只小鲨鱼,怎么样?” “好啊”,小月颇为期待,“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再来的!” 小龟臣:还是食物有魅力。 五月的风,夹杂着一丝大海的腥味,暖暖地扑在小月肉嘟嘟的脸盘子上。 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小月仰面躺在海滩上,让肢体在阳光下尽情舒展。 花草的馨香阵阵袭来,蝴蝶在眼前追逐飞舞,小月只觉心怀大畅。这才是狐狸该生活的地儿啊! 她跳起来,撒丫子一顿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远,回头看去,那蔚蓝的海面已然看不到了。 夜幕降临,一切鲜艳的颜色都被黑暗掩盖,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此处也没个山洞,好在天气并不冷,随便找棵树,也能将就一晚。 小月靠在冰凉的树干上,周围除了风,就是树。以往,有孟子煊陪着说说话,漫漫长夜,月华如水,亦觉十分美好。如今,却只剩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好不可怜。小月似乎有些想不起来,在遇到孟子煊之前的那些漫长而孤寂的岁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想到孟子煊,小月便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原本所有的计划里,都有一个孟子煊。这会儿孟子煊不在身边,她忽而没有了任何计划,甚至不知道明天该去哪里,该干什么。 小月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盒卤鸡爪,茫然地啃着。 天似穹庐,星辰高悬,小月怀抱着雪白的碧水清霜剑,望着夜空,呆呆出神。 她忽而觉得这银光闪烁的深邃夜空,像极了孟子煊黑亮的眼眸。 哎,真想他啊! 正当小月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再转回东海之滨得了,就在海边搭个棚子,等孟子煊三年。忽而,有人语声传来,小月本能地缩到了大树后面,隐藏起来。 “咱们都在这凡界找了半个多月了,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看,就是再找上半年,也是白搭。” 咦,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小月凝神竖耳,好让自己能听得更清楚点。 “是啊!就算孟太子的确曾经在此地出现过,如今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也早该跑得无影无踪了,哪还会留着这儿等着咱们来抓”,另一个人道。 孟太子?孟子煊!小月惊讶,他们是来抓我和孟子煊的! 只听那人继续道:“如今女王派了咱们这么多妖在凡界寻找孟太子,好些兄弟都给捉妖师抓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吧。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妖族,这么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真他妈难熬。” 小月心道,没想到瑶姬这么执着,竟还在派人寻找孟子煊。 只见那两只妖越走越近,借着月光,小月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脸。 唉呦,真是白阎罗撞见了红阎罗,碰着老熟人了! 来人正是从前在山道上拦过她的黑熊精和狼妖。 小月一闪身便挡在了他俩的面前。 “呦呦呦呦呦,你是小小小小……小红狐狸”,走在左边的大黑熊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呦呦呦呦呦,大黑熊,见着你姑奶奶高兴不?”小月挑着眉,把碧水清霜剑扛在了肩膀上。 “高高……高兴,快,快抓住她,她就是把孟太子拐跑的小狐狸”,大黑熊指着小月喊道。 旁边的狼妖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两只妖顿时唧唧哇哇、摩拳擦掌的,便要来围攻小月。 小月轻蔑一笑。有了孟子煊的一万年灵力,老娘还会怕你们?这回,可是你俩主动撞到姑奶奶手里的,须怪不得我。 第28章 今日,就拿你俩来试试这碧水清霜剑的威力吧! 小月拔剑出鞘,只见一道精光闪过,那抢先出手的狼妖已然倒在地上,断成两截。 看着面对瞬间被斩杀的队友,大黑熊立时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女侠饶命啊,饶命……” 小月看着面前吓得直哭的大黑熊,觉得他也着实可怜。可若不杀他,他回头必定报告给瑶姬,那自己岂不平白惹了个大麻烦。 正当小月沉思之际,那大黑熊瞅着机会,撒腿就跑。小月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一掌。大黑熊立时飞出几十丈远,掉在地上,再不动弹。 小月看着飞出去的大黑熊,也是一惊。这随手打出的一掌,竟然就有如此威力。孟子煊的灵力,还真是好用啊! 此地不宜久留,自己需得离东海之滨越远越好,绝不能让瑶姬查出孟子煊曾到过鲛国。 …… 小龟臣为小月准备的一个月的口粮,被小月三天就给吃完了。 这也怪不得小月,没有孟子煊在身边,小月每天都觉得很苦闷。除了吃东西,也实在没什么事能让她心情愉悦的了! 好在,已经到了牛头山。 牛头怪,你姑奶奶来了! “大王,外头有个狐狸精在叫阵”,一只小山精匆匆进入洞府禀告。 牛头怪正为这几日惹恼了夫人,夫人一气之下去了娘家,让他一个人在这洞府里独守空闺而烦恼。一听得有狐狸精主动上门,顿时喜笑颜开。看来,我老牛魅力不减当年啊! 出门一看,咦,是只小狐狸。嫩是嫩了点,但姿色也还过得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老牛就勉强收了她吧! “牛头怪,还记得我吗?”小月站在刚结出小桃子的桃树下,笑嘻嘻地道。 “呃……”没啥印象了,管他娘的呢,先敷衍住再说,于是牛头怪凭着丰富的经验,硬生生笑出了一腔柔情,“记得记得,小狐狸嘛!咱们一别许久,我老牛可是时时惦记着你呢!” “记得就好,我正是来向你讨债的!”小狐狸笑意未收,碧水清霜剑已到眼前。 果然情债难偿,牛头怪叹了口气。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勾搭的这小狐狸,但没关系,凭着他健硕的肌肉,凭着他依旧帅气的容颜,再勾引一次也不难。 只是令老牛颇为不解的是,现如今的娘儿们都这么泼辣了么,就不能让人花前月下、斯斯文文的谈个恋爱?非得整这种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热的野蛮路子。 好吧,我老牛就勉为其难先陪你玩玩! 牛头怪从腰间抽出混铁棍,立时上前抵挡。 谁知那混铁棍一接触到碧水清霜剑,便既断为两截。 “这……”牛头怪大惊,“你,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说时时惦记着我么?怎的现在还要反过来问我?”小狐狸笑得得意。 牛头怪却着实有些怕她了,想不到这小小狐狸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于是,也不敢再轻慢她了,恭恭敬敬请教,“不知我老牛何时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告知。” “当真不记得了,那更该打!”小狐狸不由分说,又挥剑刺了过去。 牛头怪再不敢轻敌,拿出了十分的本事来应对。 晚间,牛头怪所居的星月洞府里热热闹闹,小月吆五喝六,让那些小妖们把府里好吃好玩的都拿出来。小妖们往来奔走,忙乎不迭,把珍藏在府库里的珍宝悉数往外搬,一个个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唯恐稍有不慎,便触怒了眼前的女魔头。 牛头怪被倒挂在梁上,暗自叫苦。千年所积,毁于一旦啊! “你你你,你别哭啊!”小月拿剑鞘戳了戳牛头怪浑圆的肚子,“要钱还是要命?你选一条。” “要命,当然要命!”牛头怪含泪答道。 “那不就得了,等你手下的这些喽啰把洞府里的东西都分给了穷人,我就放你下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牛头怪委屈地道,“况且,这附近,哪有那么多穷人?” “穷人不够,就去寺庙捐赠,再不行,就捐去学堂,即便一时化不完,过个一年半载也总能化完了,你急个啥?”小月不耐烦道。 一年半载?那我老牛还能有命。 “快快快,还不快去化银子”,牛头怪厉声斥道。因他是倒吊着的,所以那一张牛脸看起来就格外可怖。小妖们吓得赶紧抱了宝物就往外跑。 哎呀呀,真是太可怕了,连老大都被人绑起来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38章 九域冰室,在鲛国宫殿之下最深的海底,为三界中一处至阴至寒之地。孟子煊躺在寒冰床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眉毛和眼睫上,铺着薄薄一层冰霜。若非那蝉翼般的睫羽偶尔轻轻颤动几下,若凌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伸出手,试图拂掉他脸上的白霜,却被这寒冰床的寒气,冷得手指一颤。 睫羽张开,露出孟子煊清澈的眼眸。 “你醒了。” “你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 这笑容在这万年冰封的九域冰室里,实在太罕见了。 “你冷吗?”若凌问。 “不冷”,孟子煊微笑道,“我本就无知无觉,反倒适宜于待在这儿。” 若凌没有说话,她怕自己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他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可她却毫无办法。天君钟离亭发来回信,说护心珠已于六千年前,便被碾为粉末,制成丸药,供人服食了,他对此表达了歉意,并表示将会竭尽全力补偿她。 可惜若凌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护心珠,还有什么能暂时延续孟子煊的性命。 她也想过去找瑶姬要解药,可孟子煊不许。他说他宁可死,也不愿再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囚笼。 总归,就是束手无策。 不曾想时隔六千年,她又一次陷入到这样的窘境当中。 孟子煊依然微笑着,可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哪怕只是保持片刻的清醒,也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若凌不便再打扰他了,她告辞离开,好让她能好好休息。 每天,她都要来看一看他,孟子煊劝她不必这般辛苦,可她不肯,依旧是每日都来。孟子煊如今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未必每一次,都能等到他醒来。 周围是井然忙碌着的侍从们,也是这冰室里仅有的生气。 孟子煊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实不必待在这周年极寒的地方受苦。 正当他即将再次陷入昏迷之际,一位年轻的医者,“扑通”一声跪在了孟子煊的床边。 孟子煊莫名其妙,问道:“你这是何故?” 那年轻医者却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地道:“太子或许不记得小人,但小人却永不敢忘却太子大恩!” 孟子煊更是疑惑,“我何时对你有恩?” 那医者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太子,小人亦是青丘的子民。小人的父亲原是椒芷县的县令,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别人的钱财,包庇了一位犯了死罪的犯人。没多久,便有人将此事上报朝廷,父亲也因此下狱。 按照朝廷律令,父亲本是要被流放到极北苦寒之地,可父亲一向体弱多病,哪吃得起那样的苦。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也想不出搭救父亲的法子,只好坐在州府衙门前的台阶上日夜痛哭。当时太子恰好来府衙视察,见小人可怜,便向州府大人求了情,免去了小人父亲的流放之罪,只将父亲免了职。这事在太子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在小人这里,却是保全我全家的大恩大德!” 孟子煊仔细一想,似真有这么件事,再看这医者如此虔诚感激的样子,不免心中愧疚,慨叹道:“你不必如此谢我,说起来,反倒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青丘百姓。我身为青丘太子,却未能守住青丘百万年基业,未能守护青丘数千万子民,致使青丘亡国,百姓流离,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那医者连忙又磕了三个头,激动地道:“太子快别如此说,这都是那天君老儿的错。洛河一战,何其壮烈,太子已是竭尽全力。至今,咱们青丘遗民仍时常提起当年那气壮山河的一战,仍在家中供奉有太子灵位。没想到,太子竟然没死,小人真是太……太高兴了!” 那医者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啪啪掉下泪来。 孟子煊却觉得心头火热,想不到时隔六千年,青丘子民仍然记得他,可惜,“我如今这副样子,却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只怕是连死都不如。死了,也就干净了,活着,反倒要麻烦你们来照顾我。” “不,不麻烦,能够服侍太子,是小人的荣幸。太子万不可存了死志,女王不是说,会找最好的医者为太子医治么?太子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孟子煊无奈笑道:“我这病,能不能治得好,你不知道么?” 第29章 年轻医者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孟子煊问,语气亲切柔和。 “小人姓姜,字飞鱼”。 “飞鱼,有劳你了。” 星月洞里,小月愁得有些头疼。 说起来,这牛头怪的手下也真是太不中用了,让他们去做善事,分财宝给穷人。这都过去三天了,才化出去那么一点。 照这么个速度,就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也化不完啊! 可眼前这只牛头怪,被倒吊在这大厅里,是日日嚎,夜夜哭,吵得人觉都没法睡。 哎,真是缺乏整治人的经验呐,这哪是整人啊,分明就是在折磨自己。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说是不化完不放他下来。但一天到晚看着个人倒挂在眼前晃,嘴里哭爹喊娘的嚎,眼泪鼻涕流了一地,也真够闹心的。虽然,这牛头怪长得不怎么惹人怜爱,但哭起来却是一样的惨。 小月都有点不忍心了! 头疼,真头疼! 小月打了个哈欠。 牛头怪又开始哭了。 小月伸手戳了戳他瘪下去一点的肚子,万分遗憾地道:“这需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那些手下太不中用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慢吞吞的,老娘都嫌烦!” 旁边的喽啰们一个个委屈巴巴,就他们这凶神恶煞的模样,那些乡民一见着他们,吓得忙不迭从家里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双手奉上,哪还敢要他们的东西。他们解释说是来送钱的,那些乡民们吓得更是不得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磕头求饶,说是如果嫌钱少的话,看到家里有什么值钱的,都可以拿走,只求能饶了村里人的性命。 哎,好人好事,真是太难做了! 牛头怪急中生智,“女侠既然嫌烦,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放了我,我做你的小弟,以后这星月洞,你就是老大,我老牛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往东,我就是已经到了西边,那也得屁颠颠跑回东边来。你要做善事,咱们就让弟兄们去铺路修桥,比直接送银子管用多了。你看,成不?” 牛头怪本也不指望这喜怒无常,行事古怪的女魔头能答应,不过是姑且一试罢了。 小月却是沉默不语,手捏着下巴楞楞出神。 这神情,到底是感兴趣呢?还是不感兴趣呢?还有没有得商量呢?倒是说句话啊! 牛头怪都已经准备再往上加点码了!自己在北山头还有个别院,里面住着几房姬妾。要是女侠喜欢,连着这几房姬妾,都可以一并奉上,另外…… 牛头怪心如刀绞。 谁知这女魔头突然开口,“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当真!”牛头怪指天发誓。 “你以后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当然,当然!”牛头怪无比赤诚。 “那……成吧!”小月爽快地答应了! 杆就在这里了,还不麻溜的顺着往下爬。三天没睡好,狗都受不了。 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话说,还没试过当人老大是啥滋味,听起来是挺不错的。 更何况,俗话怎么说来着,闲着也是闲着。 小月正准备去帮他解绳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牛头怪瘪了瘪嘴,又要开始哭了。 “不记得算了,以后乖乖听话就行!”小月拍拍他的屁股道。 毕竟,被人追得一跤跌进屎堆子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记得最好。况且,将人倒吊了三天,还霸占了人家的洞府,这口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牛头怪脚终于能沾着地了,激动得热泪盈眶。 三个月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令众妖闻风丧胆的名字——月魔罗。 烛火摇曳的西山别殿里,瑶姬右手重重拍在御座上,“什么月魔罗,哪儿冒出来的,她到底要干什么?” 猪脸妖吓得汗如雨下,“禀……禀帝君,属下也不……不清楚。听说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厉害人物,法力极其高强,手段又极其残忍,已经收伏了咱们妖族不少的山头。又极其会笼络人心,修桥铺路,办医馆,开学堂,做了不少好事,很得百姓拥护。” 瑶姬咬牙切齿道:“她这是要趁我伤势未愈,造反夺权啊!” 猪妖战战兢兢道:“那……帝君,我等该如何应对?” 瑶姬目露凶光,“慌什么?待我伤好些,便去会会她。” 神光璀璨的天宫圣殿内,奉命率兵留守妖族的武星官前来禀告:“禀天君,妖族近日出现了一名外号叫“月魔罗”的女魔头,收伏小妖无数,似隐隐有与瑶姬对峙之势。” 天君钟离亭眉头深锁,淡淡道:“是吗?那正好,由他们内斗去吧,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再趁虚而入,一举拿下妖族。” “是”,武星官领命。 “你继续严密监视妖族,一有异动,即来禀告。”钟离亭捏了捏眉心,似是极为疲惫。 “是,属下领命。” “孟太子可有消息?”钟离亭抬头看着武星官。 “还……还没有,瑶姬也一直在打探孟太子的消息”,武星官垂首禀告。 钟离亭微叹一口气,“你下去吧!” 阿煊,你到底在哪里? 第39章 深不见底的无极洞内,梧晨君李洗梧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沏满了碧螺春的青瓷茶盏,茶水已经凉透,他仍浑然不觉,看起来很是烦恼。 这梧晨君原是梧晨山上一位神君,早年拜在南极仙翁门下,本已修得仙体,却因六千年前犯下一桩错事,被废了仙籍,重入妖道。 他原身是一只九头虫,一百多年前,曾经把一只小红狐狸从东隅追到了桑榆,差点把那只小红狐狸给活活累死。若非一名蒙面侠客出手相助,小狐狸恐怕早就死在了他的月牙铲下,做了孤魂野鬼。 “李郎,还在为那月魔罗烦恼呢”,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从九头虫李洗梧的身后传来,那同样娇媚婀娜的身体便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像一汪碧水似的融入了他的怀抱。 “媚娘,别闹,我今儿可没这心情”,李洗梧握住了在他大腿根部乱摸的纤纤玉手,宠爱又无奈地道。他有一副白净的相貌,一向很得女子的喜欢。 媚娘柳眉一竖,那风情流转的眼眸里便含了些许的怒气,“你就这么怕那月魔罗?你是南极仙翁座下弟子,又曾是得了道的仙君。那月魔罗虽然厉害,到底未入仙籍,恐怕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 “你不懂”,李洗梧放下茶盏,搂住了媚娘柔软的腰肢,“这入不入得了仙籍,除却看修为高低外,也需看有没有仙缘。这月魔罗短短三个月便收伏了四十二座山头,这等本事,你我确是没有。” 媚娘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也担心起来,皱起了眉头嗔怪道:“都是你不好,也不知何时欠下的这风流债,惹得人指名道姓要来找你报仇。” 李洗梧哭笑不得,“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怎知是何时招惹的她?若是风流债也就罢了,好歹有几分情分在。若是别的什么冤仇,那可就麻烦了。” 媚娘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到底心疼他,于是轻抚了他的眉心,宽慰道:“她这不是还没找来么?咱们得快乐时且快乐吧!” 话未落音,赤红姣软的嘴唇便凑了上去,宛如鲜艳欲滴的曼陀沙华,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魅惑。李洗梧被勾引得心摇神荡,情不自禁地便含住了那柔软的唇珠。 “这个时候才来双修,晚了!” 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惊扰了这缱绻缠绵的一对鸳鸯,媚娘腾的一下,便从李洗梧的腿上站了起来,恐惧而愤怒地道:“是谁?” “月魔罗!”来人声音虽稚嫩,可说出的这三个字却足以让洞内这一男一女冷汗涔涔。 “你这破洞真是又臭又长,七拐八绕的,叫我好找!”来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却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这姑娘冲着李洗梧一笑,“九头虫,还记得我么?” 媚娘眼风狠狠扫在了李洗梧脸上,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责怪——果然是你惹的风流债。 李洗梧满脸委屈,不应该啊,若果然是曾经相好过的姑娘,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算大,就这么两三百年的事,自己怎么就一点不记得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李洗梧就是再疑惑,也得硬着头皮上。 “过去,是我对不起姑娘”,李洗梧态度诚恳地道歉。管他啥时犯的错呢,先道个歉再说。女人嘛,终归是心软的。不管男人犯了什么过错,只要态度端正,老老实实认个错,八成就能得到原谅。 “呦,你倒还记得,难得难得!”小月赞许的一笑,“你那会儿追了我整整半年,跑了十万八千里。这份儿毅力,我还是很佩服的。” 媚娘一双媚眼恶狠狠地瞪着李洗梧,十万八千里,你都没有追着我跑十万八千里呢! 第30章 李洗梧恍然大悟,“你是那只红狐狸,你修成人身了!”要不是自己那会儿刚刚历完劫受了重伤,抓你这么一只小狐狸,哪用得着追那么远。 “托你的福,大概是被你追了那么一路,练出点修为了吧!总之,没过多久,我就修成人形了。”小月得意道。 “还有这事!那可真巧”,李洗梧讨好地道,“这么说,我反倒是无意当中帮了姑娘。姑娘,你看你如今也好好的,咱们过去的账,就一笔勾销吧!” “想得倒挺美!”小月冷笑,“我月魔罗向来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且让我也追杀你半年,咱们再一笔勾销吧!” 说着,便挺剑刺了上去。 李洗梧惊呼出声,“碧水清霜剑!” “算你有见识,能认出这把剑的,你是第一个。” 李洗梧抽出月牙铲,慌忙抵挡。碧水清霜剑,威力撼山岳,李洗梧情知绝非敌手,于是一边逃窜躲避,一别告饶道:“月魔罗,你不就是想要我臣服于你吗?好,我九头虫从今往后,就是你的手下了。” 小月冷哼一声,谁稀罕?剑招却来得更密集了,直如月光下注,无孔不入。李洗梧抵挡不住,左臂中了一剑,登时鲜血淋漓,摔倒在地。 媚娘见李洗梧受了伤,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害怕,挺身护在李洗梧身前,眼睛瞪着小月,大声喊道:“月魔罗,他都答应臣服于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月看着这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忽然便想起了孟子煊,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护着孟子煊的。 “你不怕我杀了你?”小月道。 那女人下颚一抬,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要杀就杀吧,能和李郎死在一起,我也甘愿!” 李洗梧万没想到媚娘会在此生死关头挺身维护自己,不禁深为感动,那一腔男子豪情便被激了出来,连忙将媚娘拉到一边,柔声道:“媚娘,有你如此待我,我死也无憾了。你快走,她真的会杀了你的,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小月看着这生离死别的一幕,竟然有些……感动! “你很喜欢他?”小月看向媚娘。 “当然,我当然爱他,超过你一千倍,一万倍。你根本不爱他,否则,你不会忍心伤害他。”媚娘直视着小月的眼睛。 虽然,媚娘的误会让小月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说的话,却让小月陷入了思索。 爱,便是不忍心伤害,爱,便是可以舍命相护。那么,自己对于孟子煊的这份日思夜想,牵肠挂肚,是不是爱呢? 小月像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忽而便领悟到了一种超越了友谊的感情。 媚娘惊讶地看着传闻中无比凶残的月魔罗拖着碧水清霜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转头便给了李洗梧一巴掌。 李洗梧被打得有点懵,再加上被碧水清霜剑所伤,伤得颇重,登时晕了过去。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树木先是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继而又被劈头砸来的雨点打得垂头丧气。小月坐在星月洞口,看着洞外倾泻的雨帘,愣愣出神。她忽而觉得这三个月来呼风唤雨的生活,真是没一点意思,还不如在孟子煊身边做个小丫头来得开心。 不知道他的伤好些了没?那个不世出的高人,应该能治好他吧! “老大,咱们明天去攻哪座山头?”牛头怪兴致勃勃地跑过来。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小月托着腮帮子,闷闷地道。 “可咱们新收的这些山头怎么办?”牛头怪万没想到小月会突然说要离开,这事业才刚起步呢,他还琢磨着把小月推上妖王的位置,他也好混个宰相当当!这小月空有一身通天的本领,却是个不管事的,到时候妖族的事还不是他牛头怪说了算。 有了这份野心,这段时间争夺地盘的事儿,牛头怪便干得十分卖力。 “交给你吧,我先去睡一觉,明早就走”,小月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走进里屋。 幸福来得太突然,牛头怪简直忍不住笑出声来。 …… “碧水清霜剑,月魔罗怎么会有碧水清霜剑?”瑶姬坐在御座之上,厉声斥问,尖利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内久久回荡。 猪妖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显然是被瑶姬这一嗓子吓得不轻。 “属下不知,是两天前月魔罗与梧晨君交手时,被梧晨君认出来的。” 瑶姬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顿时现出一副无比凶狠的表情,“召集人马,咱们这就去会会这个月魔罗”,势必把碧水清霜剑给抢回来。 九域冰室,寒冰床上,孟子煊忽而睁开了眼睛。 “飞鱼,飞鱼”,孟子煊焦急地喊道。 “小的在”,姜飞鱼从未见过孟子煊似现在这般焦急,慌忙放下手中药材,急急跑来,问道:“太子有何吩咐?” “我要见女王,你快去请女王来”,孟子煊声音嘶哑,说得急了,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红晕。 他如今的脸色不仅是苍白,甚至白得有些透明,好似连皮肤下细微的血管都能看清,好似那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的透明霜花。 姜飞鱼慌忙帮他抚背顺气。 孟子煊极力克制住咳嗽道:“你……你别管我,快去请女王,快!” 第40章 就在前一刻,牛头山星月洞内,一道闪电悄无声息地钻进小月的卧房。 小月兀自睡得正酣,碧水清霜剑护主,从剑鞘中飞出,挡住了这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击。只听“咚”地一声脆响,室内顿时电光闪耀,小月吓得一屁股从床上蹦起来,迷迷糊糊四下看了看,见啥事都没有,又继续蒙头呼呼大睡。 天宫永远是祥云缭绕,瑞气蒸腾。 在瑞气最盛的凌霄宝殿里,天君钟离亭正宝相庄严地听着眼前的白胡子老头文曲星,啰里八嗦地大谈什么“天地顺行,在君之德。德之不盛,则妖魔生。千丈之堤,因蝼蚁溃;百尺之室,由突隙焚。诚宜开张圣听,广纳雅言,虚心自省,以全圣德”。 真不愧是考过状元的人,掉起书袋来真是又古板,又老套。不就是西北边境近日诞生了个厉害的魔么,带人去剿了就是了,非得上纲上线,说是因朕德行有亏所致。想朕自接掌天君之位以来,虽无大的建树,但也算是勤政为民,宽容博爱了。就他这么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朕都忍了,还想让朕怎么样? 总管太监苏盛弓着腰、低着头走上前来,在天君耳边低语了一句。天君微露诧异之色,继而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文曲星滔滔不绝的议论,严肃道:“卿之所言,朕领会于心。文曲星君一心为公,直言进谏。朝廷有此良臣,实乃万民之福。至于那魔物诞生一事,着令千里眼顺风耳两位星官,即日去往下界,查明魔物所在方位,因何而生。朕当亲自前往剿灭,以安定三界。好了,今天就议到这儿吧,各位也辛苦了,退朝!” 说完,立时脚底抹油般,溜了出去,离了那闷得死人的圣殿。 钟离亭一边往内殿赶,一边心自揣测,自六千年前,自己伤了阿煊之后,若凌师妹便再未踏入天宫一步。此行突然造访,难道是为了那护心珠被毁一事? 说来惭愧,六千年前,自己为保住凤曦元神不散,已将这护心珠与怀魂草并六棱冰片一道,制成丸药,喂给凤曦吃了。当时,一来自己神思昏聩,无暇顾及其它,二来也怕走漏凤曦的消息,因此并未将此事告诉她。如今她来问罪,自己也只好态度诚恳些,尽力补偿她罢了。 钟离亭尚未踏入殿内,若凌便已迎了出来,也顾不得行礼,急急道:“大师兄,子煊要见你。你先别问,路上我再同你说,咱们这就去九域冰室,快走吧!” 若凌从前与钟离亭一道在天宗圣地鸣岐山修行时,因她拜入师门最晚,做了无极天尊的关门弟子,兼之性格活泼讨喜,故而一向很受师兄师姐们疼爱。 钟离亭见若凌如此急切,心中顿时有了些不好的联想,也顾不上询问,立时吩咐侍从:“速去请医圣,带上天宫最好的续命丹药,将九龙鸾舆牵来,朕要去东海。” 若凌还是第一次乘坐天子鸾驾,果然气派非凡。前面拉车的九条龙,速度亦是极快,比她来时御剑的速度,快出十倍不止,就是有点颠。旁边坐着的那位相貌清秀,斯斯文文的医圣孙逸之,看起来很是不能适应这种速度,一路被颠得左摇右晃,脸色煞白,不停地用清露水醒神,以防自己会吐出来。 若凌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医圣,一边向钟离亭讲述孟子煊的近况。从他突然来得东海之滨,到他向她借用万年冰珠传灵力给小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孟子煊此前,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便是钟离亭。而如今,却又急急托若凌来找他,实在是因为,纵观三界,除了大师兄钟离亭,孟子煊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此等修为,可以替小月接下八十二道雷劫。 第31章 一见到孟子煊,医圣的脸便比方才更白了几分。钟离亭虽则已经见过孟子煊两次,但此番见他如此情状,亦是大感惊骇,心痛莫名。 “逸之,你快看看他”,钟离亭急忙吩咐。 医圣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手指搭在孟子煊的手腕上,探他的脉搏。 “怎么样?”钟离亭急切地问。 医圣摇摇头道:“臣观孟太子肤若蝉翼,经络可见,显是中了极厉害的毒,且毒已攻心,元神受损。若想救他,除非鬼医复生,下官医道浅薄,实在无能为力。” 钟离亭闻言,更为惊骇,原本以为医圣必定能救他,没想到他中的竟是连医圣都自叹无能为力的毒,心下又急又气,厉声斥道:“鬼医已死,再说复有何益?你是三界医术最高的神,连你都摇头,朕还能指望谁?” 这一声暴喝将医圣孙逸之吓得几乎从凳子上摔下来,也将沉沉昏睡中的孟子煊惊醒了。 “大师兄”,孟子煊的声音细若蚊吟,显是已经十分虚弱。可看向钟离亭的眼睛,却闪过一抹欣喜的光亮。还好,你来了。 这一抹欣喜的光亮刺痛了钟离亭的心,“大师兄”三个字,如同一道剧烈的闪电,使钟离亭浑身一震。时隔六千年,你终于愿意再唤我一声“大师兄”,可我,却又如何当得起你这一声“大师兄”? 钟离亭的眼中有薄薄的水汽氤氲。 孟子煊吩咐姜飞鱼扶自己坐起来,姜飞鱼的神情有些为难。 钟离亭上前一步,示意他不用起身。自己则在床边找了个凳子坐下,身子前倾,凑近孟子煊,语气亲切却又有几分哽咽地道:“阿煊,师兄来了,医圣也来了,他必定能医好你!” 旁边垂首站立的医圣闻言,不自觉抖了一抖。这…… 孟子煊眼神涣散,已无多余的力气去看那医圣,只是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一点,“大师兄,我有话与你说。”他虽已竭尽全力,但声音依然十分轻微嘶哑。钟离亭屏退了众人,又将耳朵凑近了几分,温柔道:“阿煊,你说。” “我…我想求你去帮小月渡劫”,孟子煊道。 “渡劫?小月还不满三百岁,怎会需要渡劫?”钟离亭满心疑惑。 “是我,是我太过莽撞,我传了毕生灵力给她,却不料,也加速了她天劫到来的时间”,孟子煊顿了顿,似在凝聚力气,“昨日,我感应到碧水清霜剑似乎遭到重创,想必,是天雷已经降下。小月她从未修习过术法,根本承受不了这天劫,我想请你……” 孟子煊话未说完,便被一口痰梗住喉头,登时剧烈喘息起来,再说不出话。退到一旁的医圣见状,忙上前用力按压他的胸口,似图帮他将卡在喉头的痰咳出来。 钟离亭面对这突然的一幕,虽则万分着急,却丝毫帮不上忙,只好退在一旁,给医圣腾出位置。 对于孟子煊所求一事,他已十分了然。孟子煊将五万八千年的灵力悉数度过了小月,小月要承受的便是这五万八千年的天劫。须知,修为越高,所受的天劫便越是厉害。正经修炼的神仙尚且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小月这从未修习过的小妖。天雷一旦降下,必定是要打在人身上才肯罢休。算来,小月此次当有八十二道天雷要受。子煊这是想要,让自己帮小月受了这八十二道天雷。 “大师兄”,孟子煊身子陷在医圣怀里,眼睛却一刻不错开地望着钟离亭,喘息尚未平定,便急急说道:“我知这事十分强人所难,可你若不帮她,便再无人可帮她。我,我求你……” “阿煊,我答应你就是”,钟离亭的手轻轻搭在孟子煊的肩上,宽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她安然无恙,你且安心养伤,勿再劳心。” 即便孟子煊不求他,他也是绝不会让小月有事的,毕竟,凤曦的元神,还养在小月的体内。可是,孟子煊居然会遇上小月,且对她用情颇深,这实在是出乎钟离亭的意料,将来,这恐怕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多谢师兄!”孟子煊道。唇边漾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就像曾经,他们师兄弟在月牙泉边对饮时,那样温暖而明媚的笑。 钟离亭也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又有了另一番苦涩。自己已经害得阿煊如此,难得还要再对不起他一次。 在这原本可以一笑泯恩仇的时刻,却隐隐又生出了另一番冤仇。 造化弄人! “阿煊,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钟离亭关切的问。 “是瑶姬”,孟子煊对于自己身中之毒,已不抱希望。但钟离亭既已问起,自己又有求于他,只好如实作答,“伤口就在后颈处。” 医圣翻开他的衣领,果然看到数十个深深浅浅的牙印,显然,这毒不是一次种下的。 钟离亭与医圣面面相觑。 “孟太子,你可知所中的是什么毒?”医圣问道。 “起初几次,种的是瑶姬体内的蛇毒。蛇毒虽厉害,但过得几百年后,我便能慢慢化解。最后一次,却不知是什么毒,几千年了,都化不去。” 钟离亭双手握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瑶姬竟这般折磨他。 第41章 小月前脚刚踏出星月洞,一道闪电就在她的脚边炸开。小月“啊”了一声,本能地向后跳了一步,苍白着脸看向跟在后头送她出门的牛头怪,心有余悸地道:“看来,今天这日子,不宜出行啊!” 话音刚落,又一道闪电追了进来,小月惊叫着往右一闪,躲过了,半边袖子却已被烧的焦黑。 “老天爷,你不长眼,好人你也劈!” 小月真真是十分气愤,这段日子以来,她劫富济贫,修桥铺路,可是干了不少好事,结果,老天爷不仅不赏她,还降下天雷来劈她,这就可见,这老天爷,真不是啥好东西,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它就是个棒槌! 牛头怪一脸惊恐地看着被雷追得上蹿下跳、指天骂地的老大,有些迟疑地道:“老大,您现在的这种情况,看着像是在历劫啊!” 小月惊恐:“历劫,啥是历劫,我会不会死?” 牛头怪:“……” 在牛头怪极为仓皇地向小月解释啥是历劫,以及历劫并不一定就会死,只要扛过去了,便能进入更高的境界,说不定还能飞身成仙的这当口,已经接连不断地降下了十数道天雷。把洞里的桌椅板凳,名贵陈设通通砸了个稀巴烂。 牛头怪虽然已经尽量与小月保持距离,但还是差一点就被天雷给劈中了。顿时,一张原本就乌漆麻黑的牛脸,变得更黑了。 其他小妖更是吓得直往洞府深处躲,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会追着人跑的闪电。这他妈的,也太吓人了!做老大,也不容易啊! 被众妖暗暗钦佩并同情着的小月,此时正被天雷追得嗷嗷直叫唤,满屋子乱窜。 牛头怪看着满屋的狼藉,心痛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这可都是些值钱的宝贝啊! 为防止自己多年心血所积的这些家当,无辜做了小月历劫的牺牲品。牛头怪鼓起勇气,趁着天雷暂歇的这当口,上前劝道:“大王,你这劫反正都是要历的,不如咱换个地儿历。毕竟,历完劫后,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您说是不?” 小月为避免大业未成,就先把自己的根据地给毁了,更为了避免,厉完劫后,连个养伤的地都没有,于是一蹿蹿出了星月洞,漫无目的地四下奔逃。 天雷滚滚,大雨滂沱,交织的闪电密密麻麻地在牛头山上织成了一个网,如乱箭般密集地攒射下来。 远处集市上家家户户的人都躲在屋子里,从窗户缝中往外张望那雷电交加、金光闪闪的牛头山,默默感叹道:这牛头山上也不知道又修成了个什么精怪,老天爷正在劈它呢! 小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娘抱着他哄道:“宝儿不哭,老天爷只打坏人,不打好人。” 小月的前后左右,都是被闪电烤焦了的树木和地皮,蹭蹭地冒着火花和浓烟。小月极其狼狈地在大雨和浓烟中乱窜,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嘴里兀自骂骂咧咧:“老天爷,你他娘的不长眼,好人你也劈!” 不长眼的老天爷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谩骂,一道道闪电更为猛烈而密集地砸下来。 闪电击中了小月手中的碧水清霜剑,震得小月虎口出血,长剑脱手落地。 小月已经奔出了数步,又折转了回来,捡起了地上的碧水清霜剑。 “嘶”地一声,一道闪电击在小月背上。小月只觉浑身剧痛,一口鲜血喷出,人立时仆倒在地,再爬不起来。空气中还隐隐飘着一股烤肉的香味儿。 另一道闪电又紧锣密鼓地追了上来。 妈啊,这下真玩完了! 小月觉得颇为遗憾,临死之前,竟然都没能见到孟子煊一面。关键是,被烤得黑焦焦的,这种死法,未免也还太难看了! 闪电击在了银白色的结界上,结界内,无风无雨。 第32章 一个淄衣束带、墨发飘飞的身影落在结界之前。小月觉得,这人从天而降的背影,有些熟悉。 啊,他就是一百年前救了自己的蒙面侠客! 真是命中的贵人啊!小月感动得泪流不止,当然,这眼泪,有一半也是因为被这天雷吓的。 小月暗暗发誓,若是这次,自己能得以不死,一定给这人立个生祠,发动全部的手下早晚三炷香地供奉着。 即将被供奉的这人此刻也不大好受,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立在暴雨当中,如一方磐石,默默承受着天雷的击打。 起初,他还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即便身子已经开始摇晃,却仍倔强地不肯倒下。直到,某一道闪电过后,他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天雷依旧不依不饶地落在他身上,每一道都由最初的咆哮怒吼变成最后的寂静无声。小月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道天雷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人,忽然落在她的面前,帮他挡住了天雷,忽然间又倒了下去,趴着地上再不动弹。 他是不是疯了? 他是不是死了? 小月满心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救自己? 浓云散去,雷鸣停息,牛头山一片寂静,连鸟雀的鸣声也无。太阳金灿灿的光芒破开云层,洒在这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小月坐在结界里,双手捧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看他到底还会不会再动一动。她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干了,但脸上却布满了道道泪痕。 结界“砰”地一声炸开,小月走了出去。 她走到那人身边,伸出手指碰了碰他。 没有反应。 她又把那人翻转了过来。 啊!是他! 医圣孙逸之简直头大如斗,来来回回在九域冰室里转了数百来圈。冰室里寒气彻骨,可孙逸之却焦躁得汗都要流出来了。 天君钟离亭看着那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强人所难的时候和市井无奈也没什么区别嘛!这医师救人,讲究的不过是个尽力而为,哪有能保证人一定不死的。孟太子眼下已是弥留之际,那一口细若游丝的气,看着像随时都能断掉。可天君却命自己无论如何得吊住孟太子这口气,等他拿了解药回来。 关键是这口气得吊多久,他何时才能回来,他也没说啊? 给个准数行不行? 须知人将死时,药石罔效。不用药也就罢了,用了药,说不定立时就会毙命。医圣看着呼吸微弱,不省人事的孟子煊,痛苦地摇了摇头。用药?不用药?孙逸之掂量来,掂量去,始终做不了决定。 毕竟事关生死荣辱,任谁都不敢轻易做决定。 天君临行时的话,尤在耳畔,“孙逸之,阿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做什么医圣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的威胁,这个威胁又有几个意思? 孙逸之真想把钟离亭抓回来,仔细问一问。 …… 毕竟是天君,果然了不起,被天雷劈了这么多下,竟然还没被烤焦,还能有口气在。 小月坐在钟离亭的床边,看着眼前昏迷的人,心情复杂。这人救了自己两回,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大恩人了。可孟子煊却好像很不喜欢他,将来说不定还得找他报仇,到时候,自己到底帮谁? 他们之间的仇恨貌似也不是轻易化解得了的。 从感情上说,自己当然是站在孟子煊这边。可若真帮着孟子煊对付眼前这人,算不算是忘恩负义? 哎,真纠结! 这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醒来,便手撑着床沿挣扎着下床,想要起身离开。无奈伤得太重,还没站稳,便又摔回了床上,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小月看他疼得厉害,也跟着皱了皱眉,“我看,你还是再躺会儿吧!” “这是哪?”那人道,声音嘶哑,比孟子煊的声音稍稍粗犷些,凶一些,但也很好听。 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声音也格外好听一些? “这里是星月洞”,小月笑嘻嘻地道。 第42章 小月脸面上虽是笑嘻嘻,肚子里却正在调集所有学问,苦苦思索着怎样遣词造句,才能不失分寸又有礼貌的问出心中的疑问。 “嗯,那个,天君大人,凡事呢,必是有果必有因,世上无无因之果,亦无无果之因,虽然子曾经曰过,日行一善,修为必增,但……” 钟离亭正端坐在床上,闭着眼睛,默默调整内息。他此番生生受了八十二道天雷,每一道天雷都是裂骨灼心之痛。饶是他修为深厚,也颇觉抵受不住,全身的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每一寸肌肤都似在烈火上烤炙地一般,稍动一动,便觉疼痛难忍。 而小月却还在他耳边聒噪不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钟离亭皱了皱眉,“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小月:…… “好吧,我就是想问问你,为啥要救我?” “是阿煊让我来帮你历劫的!”钟离亭回答得很干脆。 “阿煊?孟子煊!”小月这三个月来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不禁有些激动,“他让你来的?他还想着我?他好些了吗?” 钟离亭重伤之下,本就有点晕,被他这么一问,可就更晕了。 而且,这姑娘每问一句话,都要往前凑一点点,以示对这个问题的关切。凑着凑着,她的那一双大眼睛,就到了他的面前。 钟离亭几不可查地往后仰了仰,语调平静地道:“阿煊他……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月站了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 最后,她又重新坐回了钟离亭床边的凳子上,满怀期待地问:“我能见见他吗?” 钟离亭测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冷冷道:“不能”。 “为什么?”凭什么你能见他,我却不能?小月不能理解。 “有你在旁边,他没法安心养伤!”钟离亭不耐烦道。 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这小丫头废话了,要不是为了阿煊,他才不会编些瞎话来哄这么个小姑娘。全身筋断骨离、烈火烧灼般疼痛,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安安静静运息调理一番。 况且,这小丫头的眼神,那样完完全全相信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不知道阿煊在面对这小丫头时,是如何做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出那些哄人的话。 “你可以出去一会儿吗?”钟离亭道。 面对这么直白的逐客令,小月饶是脸皮再厚,也坐不下去了。虽然,她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他。 小月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往门边挪。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小月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你说”,钟离亭无奈答道。 “你和子煊和好了吗?他为什么要请你来帮我?” 和好?灭国之恨,若想泯去,谈何容易?可若阿煊此次当真无法医治,那么,他最后那个笑容,算不算是原谅了他? 钟离亭颇觉头疼。 “因为只有我能帮你”,钟离亭淡淡道,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出去。 小月撅着个嘴,一脸不悦地往外走。 有时候,憋话简直比憋屎还难受,更何况是小月这种藏不住事儿的人。走到门口,小月又转了回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最后一个了!”小月信誓旦旦道,食指竖了个一字,在钟离亭眼前晃。 钟离亭无奈闭上眼,不知道这样磨人的姑娘,阿煊喜欢她哪一点? “一百年前,是你救了我吧!那一次,你又是为什么要救我?”小月觉得若是不问出来,她今晚准能憋死。 “恰好路过,觉得你可怜罢了!”钟离亭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春风无意间吹散一朵蒲公英,将它的种子带向远方,如此而已。 小月颇觉失望,但好歹,也是个原因。 小月想问的都问完了,轻轻松松离开了房间。 却在前脚还没踏出去时,就被牛头怪和其他小妖给堵了回来。 “老大,不好了,帝君来了,带着数万妖兵,黑压压的一群,正往咱们牛头山赶来!”牛头怪急急走进来,即便看到旁边坐着的天君钟离亭,也丝毫不惊讶,不慌张。 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天君钟离亭,事实上,整个妖族,目睹过天君真容的也不多,更何况,牛头怪不过是妖族边境之地的一介小妖罢了,只不过是丈着天高皇帝远,才能占据牛头山,做个山大王。 “帝君,哪个帝君?”小月问。 “妖族帝君啊!老大,帝君这是带人来讨伐咱们了,咱们怎么办?”牛头怪怎能不急,照目前的实力看,咱们这点儿人马,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其他小妖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小月。 “瑶姬,来得正好,咱们去会会她!”小月拿起碧水清霜剑,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走。 牛头怪和众妖都愣住了,老大可真牛! 第33章 “你打得过瑶姬?”身后钟离亭的声音传来。 小月脚步一顿,想了想,摇了摇头,“打不过”。 “那你是要去送死?还要带着这些人一同去送死?”钟离亭讥诮。 小月眉头一皱,理是这么个理,但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小月没好气地道。 “让这些人赶紧收拾收拾,有多远躲多远。” “你是让我逃跑?”想不到如今都当了老大,还免不了逃跑的命运。 “好主意啊!老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咱们今后势力大了,再讨回这笔债也不迟。”牛头怪劝她。 其他小妖也都表示赞同。 事实上,一大半的妖,见情势不对,早已经跑了。留下的这些,都是和小月交情好的。 小月本就是个立场不坚定的,见大家都赞同,也就没有了意见,“那大家就赶紧散了吧,逃命要紧!” 众小妖得了老大这一声命令,溜得那叫一个快。转眼间,屋里便只剩下小月和钟离亭二人。 牛头怪还算够意思,临走时给了小月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金银细软和给钟离亭治伤的药。 “咱们也走吧!”钟离亭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月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有些不忍地道:“不如,你变成原身,我带着你走。” 钟离亭有点懵,我的原身是一条长三十丈的黑龙,你确定抗得动? “我们还是御剑吧!此处离凡界近,咱们去凡界。” 钟离亭将青剑往空中一掷,带着小月跃上剑身。 青剑飞行极快,转眼间便已将那一片焦枯的牛头山远远抛在身后。 数万妖兵落下了牛头山,黑压压的,像一群蝗虫,盖住了那一方焦土。 小月瞠目结舌,还好溜得快。 小月这还是第一次御剑,觉得比用跑的,快是快多了,就是有点站不稳。钟离亭重伤之下,本就站立不稳,还得带着小月,颇觉累赘。两人好几次都险些从半空栽下来。 好不容易出了妖界,钟离亭御剑落地。 到了凡界,便不能御剑了。 小月脚踩着地,还觉得轻飘飘的有点晕,原地蹦了两蹦才觉得好些。 钟离亭身子晃了晃,吐出一口血来,手握青剑撑住地面,才不至于倒下。 小月惊道:“你没事吧!” 这一看就是有事啊!谁没事吐血玩啊? 钟离亭冷汗涔涔,站都站不稳,看起来虚弱得很。 小月看了看四周,嗨,这地方我熟! “我带你去个地儿!”小月向来没什么男女之大防的观念,见钟离亭不像走得动的样子,也不先征求征求人的意见,抱起人家便狂奔起来。 钟离亭越来越理解孟子煊的难处了,颠得真头晕。 到了集市上人多的地,钟离亭强烈要求小月放他下来。 事儿真多,还是孟子煊听话。小月不满的腹诽了一句。 小月搀着钟离亭,一步一挪的来到一家客栈。 “小能干,好久不见!” 柜台上正在专心啃鸡爪的小男孩,猛地被她这么一喊,鸡爪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喊谁呢?”小男孩没好气地道,抬头一看,立时笑得眉眼弯弯,“小姐姐,是你啊?” “是我是我,还有房没?” “有有有,恰好还有一间!”转眼瞥见了旁边的钟离亭,于是换了个询问的语气,道:“您二位住一间,可行?” 还有得选吗? 小月:“行!” 钟离亭:“不行!” 小男孩:“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今天是六月六,咱们这儿赶集的日子,你就是再找别家,估计也是没房。” 咋回回都这么巧? 小月看了看钟离亭。 钟离亭把视线调向了别处。 “那行吧!房在哪儿?”小月道。 “还是上回那间”,小男孩道,麻溜地从柜台里掏出钥匙,“跟我来吧!咦,小姐姐,你的狗呢?” 小月:…… 钟离亭:“狗?什么狗?” 小男孩双手比划着,“就是只这么大的,毛发雪白的,摸着挺滑溜的,长得像狐狸的西域来的狗。” 小月无语,小朋友,要不要描述得这么仔细! 钟离亭一脸惊诧,就这样,孟子煊都没有打死你? “没带来!”小月恼羞成怒。 “哦!”小男孩满心遗憾,“那下回,你记得带来,我给你打八折。” “这回能打八折吗?”小月关心地道。 “不能!” 小月:…… 钟离亭躺在床上,小月推开了窗户。 曾经后院那一树雪白的梨花,如今已经结出了青色的梨子,有几个都快伸进窗户来了。小月摘了一个,酸酸瑟瑟的,不好吃,丢了。 回头看了看钟离亭,见他眉头紧蹙,身上道道伤痕已开始往外渗血。 “我帮你上药吧!” 第43章 “不用, 你帮我倒杯水来”,钟离亭冷冷拒绝。 小月见他伤重,本想再劝两句, 但看他那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心里有几分怕他, 也就不敢再劝,乖乖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 钟离亭已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显是伤口疼得厉害,故而两道剑眉蹙得更紧了,嘴唇亦十分苍白。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什么都没掏着,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时穿的是一袭淄衣,如今身上的却是一件月白衣裳。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钟离亭声音里有一些异样的波澜, 竟像是有些紧张。 “不是,不是”,小月连连摆手澄清,“是一个小猢狲帮你换的,他还一个劲夸你衣裳料子好呢!” “嗯” ,钟离亭松了口气,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惊道:“他帮我换衣服时,你在旁边?” “是啊!”小月坦然地看着他。 钟离亭颇觉匪夷所思, 别转头避开她的目光。这姑娘, 真是…… “放心, 我当时是背过身去的,没看你。”小月见他也会紧张, 不禁有些好笑。 除了孟子煊,我小月谁都不爱看。 钟离亭觉得脸上有点烧。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瓶子?” “看到了”,小月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递到他手里,“给你。” 钟离亭从瓶中倒出几颗棕色药丸,这是他临行前向医圣孙逸之要的治伤灵药。 小月伶伶俐俐地将水递了过去。 “多谢!”钟离亭接过水,服下药丸,又将水杯递还给小月。 “姑娘可否出去玩两个时辰再回来?” 虽然是在下逐客令,但起码语气客气了不少。小月也不想和这么个冷面神君老待在一块儿,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小月走出客栈大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不用再看钟离亭那冷冰冰的脸色,真是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小月蹦蹦跳跳走在大街上,觉得今天真是格外的身轻体健。集市上糖炒栗子的醇厚霸道的香味,刚出炉的大肉包子油腻腻的芬芳,杏仁桂花糕那种淡而绵长的馨香,正铆足劲拼命地吸引着小月。小月如鱼得水般融入了集市里各色小吃或浓或淡、或清新或浓郁的香味交汇的洪流中,沉醉不已。 钟离亭终于能安静地打坐一会儿了。 两人各得其所,均觉十分愉快。 钟离亭将灵力在体内运行了两个小周天,觉得疼痛减轻了些,刚想躺下小憩一会儿,门就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小月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带得桌上茶壶茶杯晃了几晃,才定了下来。钟离亭无语抚额,就这性格,阿煊也受得了? 小月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通后,便来拖钟离亭的袖子。 钟离亭被拖得一个趔趄,踉跄着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手臂一甩,扯回了袖子,不满道:“你干什么?” 小月兀自气喘吁吁,“咱们,咱们得快走,这集市上到处都是妖怪,到处在找咱们。刚才有个香獐精还盯着我看了两眼,他一定是认出我了。瑶姬就快追来了,咱们得感觉走。” 小月急急地又去拉钟离亭的胳膊,钟离亭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她的拉扯。 “那香獐精认得你?”钟离亭不慌不忙地问。 “不认得”,小月答道,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着急,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了还来问这种没用的问题。 “那你慌什么?”钟离亭干脆坐了下来,一派气定神闲。 “可我是只红狐狸啊!现在全妖族的妖都知道孟子煊是被一只红狐狸给拐跑的,他们找我和孟子煊都找了几个月了。”小月急道。 “哦!原来如此!”钟离亭几不可查地抿嘴一笑,“那你现在不用怕他们了!” “为什么?”小月不解。 “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上仙之体了,凭他们的修为,还看不出你的真身。” 第34章 小月先是一愣,上仙之体是个啥?继而反应了过来,激动地拉住钟离亭的袖子,“你…你是说,我现在是神仙了!” 难怪,今天觉得身子骨轻了不少,通体舒畅,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钟离亭点了点头,“不仅是神仙,而且是上仙。只消再历一次劫,便能修成上神。暨时,天上地下,修为能盖过你的,也没多少了。” 小月闻言,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饶着桌子转了好几个圈,心里憧憬着自己修成上神时威风八面的样子,脸上的笑都快溢到了地板上。 忽而,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脚步一停,凑到了钟离亭的眼前,关切的道:“我下一次历劫,会是什么时候?” “你说话就好好说,不用离人这么近”,钟离亭伸手拨开了她,“至于是什么时候,因为你不是个正经修炼的仙,所以不能按常理推断。或许还要很久,或许就在下一刻。” 小月惊恐地看了看窗外,窗户虽是关着的,小月却隐隐觉得有一道闪电正向她劈来。 这说不准的事才最吓人,让人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早知道要了孟子煊的灵力还会遭雷劈,当初真应该问清楚的。 小月眼珠子四下转了转,最后又回到了钟离亭身上,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要不,咱俩商量个事……” “没得商量”,钟离亭果断打断了她,“阿煊可只托我帮你这一次。再说,你若是次次都要人帮你历劫,就算修成个上神,那也是个名不副实的上神!” “名不副实就名不副实呗”,小月颇为失望地撅起了嘴,在心里嘀咕:“孟子煊那小身板,找他帮忙肯定也不行。哎,怎么办啊!” “我可以不历劫么?就做个上仙也挺好的!”小月面色严肃。 “行啊!”钟离亭道。 “真的!”小月惊喜。 “你现在就自我了结了,那也就不用再历什么劫了!”钟离亭一本正经地道。 小月:“……” 见过嘴损的,没见过嘴这么损的。 人家和他说正经的,他却和人家开玩笑。 真讨厌!还是孟子煊好,好一万倍。 小月一屁股坐着桌边凳子上,手捧着脑袋,又气又苦恼,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被小月这*么一通闹,钟离亭也不困了。 “你饿了没?”钟离亭问。 “不饿!”她是真不饿,方才在集市上,沿街吃了个遍,肚子现在还有点撑。 “我饿了!”钟离亭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小月提醒他,“外面有很多妖。” 钟离亭淡淡道:“你怕的话,就待在这儿吧!” 小月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待着了。不仅怕瑶姬,还怕那随时会降临的天雷。跟在钟离亭身边,不管怎么样,心里总是安稳些。 “去哪儿吃?”小月问。 “哪儿热闹去哪儿”,钟离亭道。脚步已经踏出了房门,小月赶紧追了上去。 须知在凡界,最安全的便是往人堆里挤,因为不论是仙是妖,到了凡界,灵力都大大受限。而且,仙或妖,一旦杀了凡人,必遭天谴。所以,即便瑶姬要动手,也不会选在人多的地方。 走到大街上,钟离亭更放心了。因为他发现,这镇上不仅妖多,捉妖师也多。 有这么多的妖,镇子上的人们还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便是多亏了这些捉妖师,以及他们的造物神女娲所设置的结界。 镇上最大的酒楼便是八仙楼,钟离亭觉得这名字挺亲切,充分体现了仙界与凡界的友好关系,于是愉快地走了进去。 小月愁眉苦脸的在后面跟着,脑袋低垂着,生怕被认出来。 毕竟,大槐树下那一战,见过她的妖也不少。 钟离亭拣了个靠窗的座坐下。 小月郁闷,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钟离亭却只点了两个菜,半只烧鸡,一盘青菜。外加一壶清酒。 小月更郁闷,“没我吃的么?” “你不是说不饿?” “可是,来都来了!你作为天君,只点两个菜,这未免也,太不符合你的身份!”小月真诚道。 “在外面别这么叫我”,钟离亭提醒她,“东西,够吃就行,多了也是浪费。” 这作风,跟孟子煊真是很不同。 小月不禁感慨,挑嘴也有挑嘴的好处啊!至少他吃了精华的那一部分外,剩下的就都是我小月的了。 小月看了看周围,准备唤小二来,再上几个菜。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瀚。 “哎哎,李大哥”,小月挥着胳膊大喊。 李瀚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钟离亭一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一边提醒道:“他认不出你,我方才带你出来时,已经用易容术帮你换了张面孔。” 小月尴尬,不早说,害我担心这一路。脸不动声色地转换了方向,对着邻座大口扒拉饭的胖子微微一笑。 那胖子见有美女冲他笑,也嘻嘻笑起来。 李瀚回过头去,心里不禁失落,声音虽然像,可惜不是她。 李瀚旁边的道长却已起身,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第44章 小月一见道士就紧张,手不自觉地便握住了桌上的碧水清霜剑。没办法,当了这么多年的妖精,还不大习惯做神仙。 钟离亭却是十分的气定神闲,端起酒杯慢慢抿着,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在啄食着露水,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闲适优雅。 道长走至近前,恭恭敬敬向钟离亭和小月各作了个揖,钟离亭微微点头,淡淡道:“道长, 借一步说话。” 道长会意, 做出个“请”的姿势,行至李瀚身旁,与他耳语了几句,李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向钟离亭和小月的眼神也变得无比的虔诚, 赶忙上前恭敬地见了个礼。 小月从未被人如此恭敬地对待过,尤其是道长看向她时,那崇拜的眼神,简直让她有些飘飘然。怪不得大家都想做神仙, 这高高在上、被人景仰的感觉, 还是很不错的嘛! 钟离亭仍是一贯淡漠疏离的表情,只稍稍颔首,算是还礼。 四人来到一间厢房,门一关,道长便四肢着地拜了下去, “小道茅山第四十九代掌门人张清发拜见二位尊神,请教二位尊神法号,小道将来也好设坛供奉,令茅山上下世代膜拜。” 世代膜拜?听起来很不错啊!小月简直忍不住要告诉她自个的名号了,只可惜她修成上仙的时日实在太短,还没来得及受封尊号。而旁边这位的尊号,未免又太响亮了些,若是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吓得这位茅山掌门立时功德圆满,魂归九天。 钟离亭宝相庄严,故弄玄虚道:“此乃天机。张道长既能窥破我二人仙身,足见修为已臻化境,将来,待道长飞身上界之时,自可知晓我二人身份。” 张道长听此一番话,登时喜不自胜。今日得见两位真神,不能不说是个好兆头,足见得自己离飞身之日已是不远。 钟离亭既不愿透露身份,张道长自是不敢再问。转而将李瀚引见给二位尊神,“这是当今圣上第三子韩王,受皇命带领我等在此处降妖。” 那李瀚见机,忙上前拜倒在地,叩首道:“下界小民李瀚,见过二位尊神。二位尊神仙驾临凡,实乃万民之福。小民既生于皇室,受百姓供养之恩,自当为民请命,故而斗胆请求二位尊神怜悯众生,屈尊暂留凡界,施展神术,斩妖伏魔,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小月闻言,不禁有些心虚,李大哥啊李大哥,你若是知道那些妖就是被我们给吸引来的,不知道还会不会这般虔诚? 却见钟离亭伸出右手,虚托了托,示意他起身,正色道:“我二人此番下界,正是为了此事。妖族作乱,天界岂能坐视不理。张道长,你十世功德将满,能否顺利升入天界,受封尊号,便在此刻。现下有一五万年修为的蛇妖藏匿于凡界,天君命你设法降服,若能立得此功,九重天上真虚观冲虚道长神位,虚位以待!” 小月佩服地看了钟离亭一眼,果然,要受人尊敬,不仅要修为深,还要脸皮厚,扯起慌来得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等涵养功夫,小月真是自愧弗如。 那张道长听说九重天上的天君授命于他,还许了他神位,直觉喜从天降,喜不自禁。可是,一想到此番要降服的是一位五万年修为的蛇妖,心里又十分发怵,凭他的本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面露为难之色道:“二位尊神,天君有命,小道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只是,那五万年修为的蛇妖,却非小道所能降服。” 小月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颇为难了他。 钟离亭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神情莫测高深地道:“道长莫慌,我二人既已来此,自当助你成此功德。你只需在明日午时,于钟山之上布下十方降魔阵,我二人自会将那蛇妖引入阵中。” 第35章 那道长一听十方降魔阵,顿时心中一惊。他岂会不知这十分降魔阵的厉害,只是……可是,一想到自己立下此功,便能飞身成仙,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小月二人离去许久,张道长仍伏倒在地顶礼膜拜。李瀚看着小月的背影,愣愣出神,真像啊真像! 回到客栈,小月心里还在疑惑,“我看那张老道方才的神情,很是犹豫的样子。你说他都可以成仙了,还犹豫个啥?而且,那什么十方降魔阵,真能降得住五万年修为的蛇妖?” 钟离亭坐着桌旁,执了茶壶正准备倒杯水喝,忽而想到这茶壶方才小月嘴对嘴喝过了的,于是又默默放下了。 “他犹豫是因为布十方降魔阵,需用到一件上古神器——定坤杵。这定坤杵是茅山世代相传的镇山之宝,用过一次也就毁了,故而那老道舍不得。” 小月点点头,原来如此,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定定地看着钟离亭,摇头唏嘘道:“你这样骗人家的宝物,真的好么?” “骗?”钟离亭奇道,“我骗他什么了?” “你方才说什么九重天上冲虚道长神位,虚位以待啥的,可不是骗人家么?”小月打抱不平道。 钟离亭不屑地看了小月一眼,“我堂堂天君,便是随口封个神位,那也是做得准的,何须骗他?” 小月顿时醒悟,对哦,眼前这位是堂堂天君耶,天上地下地位最尊贵的神耶!哎呀呀,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于是扯住了天君的袖子,笑得眉眼弯弯,十足谄媚相,“天君,不如你也随口封我个神位呗!你看,'月魔罗'这称号怎么样?” 钟离亭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月魔罗'!” 小月受宠若惊,“你也听说了我的名头?原来我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亮了!怎么样,'月魔罗'这三个字,是不是听起来特别霸气,一听就能震慑三界,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小月得意非凡。 钟离亭一脸嫌弃。 小月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 钟离亭低头沉默。 小月锲而不舍地期待着。 “考虑好了没?封我个什么神位?”小月催促道。 “等你明天立了功,再说吧!”钟离亭无奈道。 小月大惊,“这里边还有我的事? 钟离亭淡定道:“明天你负责将瑶姬引入阵中!” “瑶姬!你说的那五万年修为的蛇妖就是瑶姬!你要我去引瑶姬入阵”,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离亭唤小二来换了壶茶水,一脸云淡风轻地道,“有问题吗?” “我不去”,小月拒绝,“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受了伤,为了帮你历劫”,钟离亭举起茶杯,慢慢倒入喉中。茶水苦涩,但他一向在饮食上不如何挑剔。 小月被噎的没话说,两人各自沉默,空气中流淌着莫名的尴尬。 “我得提醒你,不管是仙还是妖,在凡界施展法术时都会引来天雷,你可得小心点,不要被天雷砸中了。更不要恋战,将瑶姬引入阵中就立时撤退”,钟离亭一反常态,叮嘱了两句。毕竟是孟子煊喜欢的女人,若是真受伤了,他如何向阿煊交代。 小月一脸愁苦,听起来很危险啊!还有天雷…… 哎,欠人家的,终归是要还的。 九域冰室里,医圣孙逸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这孟太子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天君咋还不回来? 姜飞鱼拿了锦帕小心擦拭着孟子煊的身子,眼眶红红的。 凡界蟒山山洞之中,瑶姬正大发雷霆,“你们这些废物,找了四个月,还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滚,都给我滚!” 跪倒在地的一众妖精吓得连滚带爬,滚出了山洞。 瑶姬急得百爪挠心,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原先服食的解药,药效早就过了,那毒一旦发作起来,他如何受得了? 小月在地上打了个铺盖,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往常她都是一沾枕头就着,今晚,却不知怎的,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孟子煊的影子。 可恨那钟离亭白白占了个床位,却站在窗边看月亮。 看着那素雅的白色身影,小月气得更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话,咱们说说话吧!”钟离亭道,语气平淡。 “说什么?”小月没好气地道。 “说说你和阿煊的事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好吧!”小月道,反正她也睡不着,有人聊聊天还是挺好的。 两人出了客栈,找了个路边烤串的摊,坐下了。 第45章 月华溶溶,银河横亘,北斗星垂挂在静穆的苍山顶上,冷眼旁观世间一切悲喜。 夜风清冷,唯一温暖的只有灯烛的光,从家家户户的纱窗里隐隐透出来,带着妻子温暖的体温,拥抱着一身臭汗,疲惫却又幸福的当家人。这个时辰还在大街上游荡的,要么是因为无家可归,要么是因为无人可抱,总之,都是些可怜的人。 卖烤串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本来已经准备收摊回家,在一方小小的床榻之上去行那世间最隐秘的幸福之事,见他们来了,男的有些不乐意,女的劝他,待会儿再收摊吧,上门的生意,哪能不做? 小月坐在板凳上等烤串上桌的这个间隙, 被冷冷的夜风一吹,忽而觉得有点凄凉。三百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我很想他” ,小月喃喃地道,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被大柳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一照,显得格外的明亮。她整个人,穿着粉红衫子的小小的人儿,在柔和的灯光下,也脱去了平日里的稚气,显出了几分少女所特有的纯净的魅惑。 钟离亭给她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碰撞之后,两人皆是一饮而尽。酒是浊酒,最下等的烧刀子,有些刺喉,但若是能浇愁,什么样的酒都是一样的。 “我初次见子煊,是在妖族王宫。说到这个,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恰好率兵攻打妖族,我还真没法从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逃出来。”小月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不客气”,钟离亭也回敬他一杯。然而,他没有告诉她,其实,攻打妖族王宫,本就是为了救她。只是没有想到,子煊竟然还活着,并且也在妖族王宫里。若早知道,也不会让瑶姬逍遥了这六千年。 小月就着烧酒,吃着烤串,双颊绯红,眼神也渐趋迷离。她滔滔不绝地向钟离亭讲述着孟子煊,讲他如何将元神附在大槐树身上,赶跑了一众妖精,讲他是多么的挑食,不吃蔬菜只吃肉,讲他传灵力给她后,鲛族的人拦着她不让见他……她讲得痛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样疯疯癫癫一番倾诉,心里的孤独感反而减轻了,好似孟子煊就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很乖顺的样子。 孟子煊其实并不乖顺,很多时候,也和钟离亭一样,有种凛然不可犯的威势,可是,不知怎么的,回忆里的孟子煊,却总是温温和和的,很乖的样子。 钟离亭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或是接一两句话,好让她能有兴致继续说下去。他与她碰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没有吃烤串,他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有点羡慕小月,因为她虽然烦恼,却是幸福的烦恼。阿煊,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 他也喜欢听小月说话,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觉得她聒噪,甚至希望她能说得再多一点,再久一点。他知道她不是凤曦,可凤曦的元神就住在她的身体里,听她说话,便好像也听到了凤曦的声音。 这六千年来,他实在寂寞得很! 三更的更鼓已经敲过,打更的人一刻前从他俩的身旁经过时,还不忘摇摇头,慨叹一句“世风日下,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在外边和男人喝酒。” 小月已喝得有些醉了,扯着嗓子喊:“再来十串烤腰子”。 没有人理会,钟离亭端起酒杯,神情严肃。 小月见没人应声,连拍了几下桌子大喊:“再来十串烤腰子,听到没,老娘有钱!” 她把一个装满散碎银子的荷包被啪地一声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桌子上的碗碟叮当作响,震得钟离亭的酒杯都翻倒在桌上。 “咱们走吧!”钟离亭道。 “好!”小月红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想跑,没门”,旁边一个声音道。 小月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的妖精,个个手持武器,跃跃欲试。 那卖烤串的中年夫妇躲在大柳树后边,瑟瑟发抖。 “你…你是猪脸妖,我认得你,你以前,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小月眯着眼看向那猪妖,大着舌头说道。猪妖手里提着大刀,在小月面前十步远的地方晃来晃去,却因为莫名地害怕小月旁边的男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小月提起碧水清霜剑,晃晃悠悠指向猪妖。 第36章 猪妖被吓得退了两步。 小月嘻嘻一笑,“别怕,我这会儿不杀你,你回去给瑶姬带个话,明日午时,我,月魔罗,在钟山等着她。” 众妖面面相觑,她就是月魔罗! 月魔罗的名头,近来在妖族也算是无人不晓。 酒壮怂人胆,小月借着酒劲,看着众妖畏惧的眼神,忽然间一股豪气自胸中生起。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不怕瑶姬,也不怕钟离亭,这天地之间,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因为她是——月魔罗。 她忽然觉得,不用惧怕任何人的感觉,真畅快。 她简直忍不住要仰天长啸。 子煊,谢谢你! “还不快滚!”小月吼道。 众妖吓得一哄而散。 小月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狂狷,笑得手舞足蹈。 月光流泻在她红色的衣摆上,随着飘飞的衣袂上下飞舞。她在大街上踉踉跄跄地走着,肆意地笑着,嘴里哼着听不清楚的曲调。 活脱脱一只夜空中自由的精灵。 钟离亭忽然理解了孟子煊的所做所为。 如果让他散尽修为去换得凤曦这般的快乐,他也愿意。 …… “你是说,那红狐狸就是月魔罗,她还向我下了战书?”瑶姬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帝君,属下绝对不会看错”,猪妖肯定地说,“他旁边还有一名男子,虽然不曾出手,但看那气势,修为必定不浅。” “男子?可是孟太子?”瑶姬问道。她的语气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找了四个月,总算是有一点音讯了。 “禀帝君,那名男子并不是孟太子。”猪妖说这话时,显是十分紧张,语气都有点抖。 果然,瑶姬大怒,右手握拳重重砸在椅座上,咬牙切齿道:“不是子煊,那会是谁?他们把子煊弄到哪儿去了?” …… 小月从床上“腾”地坐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头晕晕乎乎,小月懵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引瑶姬入阵。 现在啥时候了?钟离亭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钟离亭一袭淄衣,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白粥和一屉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 “吃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小月有些犹豫,昨晚约战瑶姬的豪气在酒醒之后也退了三分,“你呢?你待会儿干嘛?” “压阵。定坤杵威力巨大,若无一件上古神器压制住它,瑶姬恐怕立时便会毙命。我的天元剑便是一把上古神器。” 原来这把青剑叫天元剑!很厉害吗?有碧水清霜剑厉害吗? “你不杀她?” “至少目前,还不能杀她!” 日正当中,六月的日头,已经显出了它金乌烈焰的威力来,照得大地明晃晃一片,照得人有些头晕,心情莫名的烦闷。 瑶姬已经等了很久。像她这样的大人物,本应晚一点出场,方显气势。可她实在已经等不及了。 远处,茅山上清殿内,张道长率茅山上下千余弟子同时发力,嘴里念着十方降魔经,埋在钟山上的定坤杵感应到经文的召唤,大阵已启动。 小月粉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瑶姬对面。 还不待小月站稳,瑶姬的赤霞剑已指向她喉头三寸处。小月盈盈一笑,举起碧水清霜剑挡开。 碧水清霜剑闪耀的白光刺痛了瑶姬的双眼。 “你怎会有这把剑?”瑶姬怒道。 “子煊送给我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小月手指抚过修长剑身,眉峰一挑,得意之态,分毫毕现。 这一番做作之态成功地激怒了瑶姬,瑶姬果然挺剑刺来。 对付小月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战术。就算她有碧水清霜剑,自己仍然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她。 小月撒腿就跑,向大阵所在的方向跑。 瑶姬穷追不舍。 小月还是低估了瑶姬的速度,转眼间,瑶姬已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她。 跑不过,只好打了。 碧水清霜剑卷了个巨大霜花,携霸道劲力刺向瑶姬。 瑶姬轻蔑一笑,赤霞剑红光闪烁,如一团烈焰,要焚灭这晶莹霜花。 两剑交汇之时,瑶姬面色大变。 “你身上怎会有子煊的灵力?”瑶姬惊恐。 “自然是子煊给我的”,小月愈发得意。 “无耻之徒,你究竟对子煊做了什么?”瑶姬怒极,手曲成爪,瞬间便扼住了小月的咽喉。 握住碧水清霜剑的手也被瑶姬牢牢扣住手腕,小月根本动弹不得。 瑶姬催动灵力一探,登时脸色煞白,妖媚的眼中赤红一片,绝望如冰冷的骤雨当头浇下,瑶姬怒不可遏,“你竟然夺走了子煊所有的灵力,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第46章 适时,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劈他二人。瑶姬闪身避开,小月却浑然不觉般立在原处。 瑶姬的话比闪电更为迅猛地击中了她的天灵盖, 击得她脑袋发昏。 子煊把所有的灵力都渡给了我?所有的?不,瑶姬一定是在骗我,子煊不会有事的,他说三年后就来找我,他不会骗我的! 可是,她却无法不去相信。她,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小妖,这三个月来之所以能横行妖界,为所欲为,不过是仗着一身高强的灵力。她早该想到的,单凭一万年灵力,又怎能轻易战胜得了已然修成仙体的梧晨君。 小月虽然单纯,却并不蠢。是她没有想到,还是根本不愿意朝这方面去想?比起猜疑,她更愿意固执地相信,孟子煊会来找她。三年之后,她就可以看到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孟子煊。 这也是, 这三个月来,她唯一怀抱的希望,唯一快乐的源泉。 可是, 在真相面前, 一切的自我安慰都变成了最大的讽刺, 只会让心被割碎得更加彻底而已。 即便是利刃当胸而过,也不会比现在更痛了。 小月忽而发现, 原来一个人在真正的恐惧面前,是不会哭泣的! 她完全忘记了哭泣,她只想找到孟子煊,立时,马上见到他。 唯有看到他,看到他平安,她这碎了一地的心才能重新聚拢。 她要去找他。 天雷击在她身上,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剧痛袭遍全身,可她无暇去感受这痛。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碧水清霜剑,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着向前奔去。东海之滨,是哪个方向?她看着日头,日正当空,她辨不清方向,绝望笼罩着她。 她茫然奔跑,像一只惊慌的小兽。 瑶姬紧追不舍,挥舞着剑不停砍向她的后背。 她根本没有理会背后的剧痛,她只想奔得更快点。 眼看着,她便要闯入这十方降魔阵中。 一道黑色身影飞速掠来,拉住了她的衣襟后领,将她往后甩出十丈远。钟离亭怒不可遏,“你想死吗?” 小月重重跌落在地,神志也在这一跌之下,瞬间清明了。我方才是怎么了,竟如疯魔了一般,须知我根本不知道子煊在何处,若想找到他,只能问钟离亭。 瑶姬亦察觉出了不对劲,及时收住了脚步。 “钟离亭……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瑶姬大惊,莫不是他们一道,谋害了子煊,“子煊呢?子煊在哪里?” “把解药交出来!”钟离亭剑指瑶姬。 “解药,我……我没有解药。子煊的毒发作了是不是?是你们,是你们害了他……”瑶姬惊恐地大叫,活像一个受了刺激的疯婆子,哪里还有一点国君的体面。 钟离亭厌恶地皱了皱眉,挺剑刺出,“看来,不给你些苦头吃,你是不肯交出解药的了。” 天元剑凌空飞出,一道黑龙真气尾随而至,裹挟着天元剑直扑瑶姬。这一剑已然凝聚了钟离亭毕生灵力,瑶姬举剑抵挡,却被天元剑震退三丈,恰好落入十方降魔阵中。 大阵立时启动,像一支巨大的罩子将瑶姬罩在当中。定坤杵发挥了上古神器应有的威力,催动女娲结界,接引金乌烈焰。于是,无数道闪电在大阵内交错轰鸣,日光如流火一般源源不断注入大阵当中。 瑶姬见势不妙,手持赤霞剑不停地击打着大阵上空的结界,可这定坤杵,乃伏羲氏灵力所化,汇聚十方之力,绝不可能有人,能从里面打破它。 小月看着电网交织、火光冲天的十方降魔阵,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方才,钟离亭及时出手,这个时候,在阵中被雷劈的,就是自己了。 惨,实在是太惨了! 小月不自觉望向钟离亭,钟离亭本就重伤未愈,方才勉强催动灵力,将瑶姬逼入阵中,此时只觉气血翻涌,真气乱窜,正盘坐在地,调整内息。 “方才多谢你啦!”小月发自内心地感激。 钟离亭斜睇了小月一眼,若不是你办事不力,我也用不着亲自上阵。 瑶姬全身浴血,仍在不停闪避。汗水混同着血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立时化为乌有。这十方降魔阵,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第37章 小月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瑶姬绝望的惨叫声回荡在钟山之上,她带来的那些小妖闻声赶来,看到这阵势,看到立在阵旁的月魔罗,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逃命不叠。也有几个衷心的,上前来救,可还没接触到十分降魔阵,便被周围的闪电和烈焰打得皮开肉绽,毛都烧焦了。 瑶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法,惊恐大叫,“这到底是什么阵?” “十方降魔阵”,小月同情地道。 只需再过得一刻钟,瑶姬便将在这阵中被烧成一捧灰飞,甚至一段青烟。只是,在此之前,她或许就已经被密集的闪电切割成一段段的血肉。 这种死法,恐怕会成为未来三百年内,三界的头条谈资吧! 一代妖姬,就此陨灭,而且还死得这么惨,真是可怜可叹。 “瑶姬就快死了!”小月提醒钟离亭。 钟离亭睁开眼睛,“差不多了!你去拔出定坤杵。” “哦!”小月爽快地答应,“定坤杵在哪儿?” 钟离亭无语摇头,撑着天元剑站起身来。 结界剧烈地颤了一颤,定坤杵被钟离亭和小月合力,从地下生生拔了出来,登时变作一段废铁。 钟离亭将定坤杵随手一丢,便飞身跃到了结界上空。再不破阵,瑶姬恐怕就真得死了。 没有了定坤杵,大阵的威力登时减弱。但女娲结界已被触动,金乌烈焰已被接引,大阵一旦形成,势必要将阵内的一切焚毁。即便没有定坤杵,余威依旧巨大。 钟离亭手持天元剑,试图从外面将结界打开一个缺口。 瑶姬见机,手持赤霞剑与他里应外合。 小月也举起了碧水清霜剑。 三人集三柄上古神器之力,才堪堪将十分降魔阵撕出一个缺口。瑶姬立时跃了出来,滚落在地,浑身的血污映衬得她的脸色分外苍白。 “怎么样,十方降魔阵的滋味好不好受?”钟离亭提剑横贯在瑶姬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地问。 瑶姬惊魂未定,想到自己方才差点生祭了十分降魔阵,便觉得连脚趾头都是软的。 “想好了没?解药交是不交?不交的话,我还可以再将你丢进去一次”。 小月在一旁啧啧叹道:“狠,真狠!” 瑶姬伤势颇重,全没了抵抗之力,“你带我去见子煊,我自会设法救他。” “好!”钟离亭提起瑶姬,便欲御剑离去。 小月拉着了他的衣摆,“带我去,我好歹也助了你一臂之力!” 钟离亭看着这个方才险些坏了自己的大计,却还好意思说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的女娃,心口就腾腾腾往外冒火。可是,她这一身的伤,不治貌似也不行。 无奈,只好也拉了她上来。 好在天元剑乃是一把旷世名剑,便是驮了三个人,也一样快若闪电。只是苦了钟离亭,自己本就有伤,还得手上提着一个,身上挂着一个。 这位无时无刻不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此时看着,倒有几分狼狈。 最狼狈的当然是瑶姬,她被丢在寒冰床前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便爬着去看躺在床上的孟子煊。 小月已经先她一步赶到,看到孟子煊的样子,惊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 不是说去治伤吗?怎么却治成了这个样子?骗子,你这个骗子! 医圣孙逸之一见钟离亭,登时喜不自禁,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您可算是回来了,孟太子这一口气,我一直帮您吊着呢!” 天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孟子煊这一口气一直没落下。 “瑶姬,解药!”钟离亭暴喝一声。 瑶姬慌忙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玄铁瓶子。 钟离亭迅速接过,里面却只有一颗红色丸药。 “怎么用?” “喂他服下,用灵力化开!” 钟离亭以灵力将丸药逼入孟子煊体内,助他化开。 孙逸之连忙去探孟子煊的脉,探了许久,眉头越拧越紧,最后怀疑地看向瑶姬,“这当真是解药?为何孟太子体内的毒半点也没有化解之象。” 天元剑已经刺向了瑶姬喉头,“你给他吃的是什么?” 瑶姬绝望的脸上布满了泪水,“这本就不是解药,只是压制他所中之毒的药。我根本没有解药。” 第47章 崔嵬山千仞崖壁之上,孟子煊在那一尺来宽的径道上艰难行走着,他双手紧紧抓住崖壁上凸出的石棱,以腰肢的力量带动着双腿挪移。 今夜无月,但孟子煊可以清楚的看到,身侧万丈悬崖之下,密集的火把如条条火龙般,把巍峨的妖族圣殿映照得比白天还要明亮。 他们是在找他,整个妖族王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发疯一样的找他, 可他却连行走一步都如此艰难。 他也有些着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滴落在湿滑的石径上。他施了隐身术,但虚弱的身体还能让隐身术支持多久,实未可知。这千余年不曾走动过的双腿也实在太不争气,攀爬了一下午,还未走出这崔嵬山。持续了一个月的梅雨,使路面和崖壁上都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他本可以再多等几天,第身体恢复* 得稍好一些再逃跑的。反正已经熬了千余年,也不怕再多熬这几天。可他从服侍的侍婢口中得知,瑶姬明日就要回宫了。他不得不作出决断, 哪怕他知道, 自己如今的状况,便是逃,也逃不远, 极有可能被瑶姬再次抓回来。 事实上,他此前已经逃跑了三次,也被瑶姬抓回来三次。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再被她咬上一口,再在床上躺个三百年罢了! 一个人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了太多次,心态反而就平和了。 只是脚下的路实在太难走。 孟子煊一个不慎,脚下一滑,差点跌入那万丈深渊,好在,他及时抓住了路边的一棵小树,稳住了下滑的身体。几颗碎石滚落悬崖,落入渊壑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孟子煊一身冷汗,活着固然无味,但陡然面临死亡,也难免紧张。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就在方才一错神间,隐身术失效。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面前火红石榴裙下的一双腿和一把锋利的剑。 孟子煊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总是要逃走?我待你不好么?”面前的人俯下身来,那神情,倒像是颇为伤情的样子。 孟子煊觉得有点好笑,有时候一个人愤怒到了极点,却反而能够笑出来。 “你待我好,就是让我一动都不能动地躺在床上,供你赏玩么?” 瑶姬深情地望着他,满眼委屈地道:“如果你不是总想着逃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那样做,只是……只是害怕会失去你,子煊,我爱你,爱使我疯狂!” 孟子煊觉得胃中翻涌,这样的话,他这千余年来实在听得太多,可依旧觉得恶心。他有时候也会感到很无奈,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如此可怕的爱意。 她的疯狂、残忍、狠毒令他绝望,他感到屈辱、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数千年来,她对他疯狂的爱,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恨意。 他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你这个疯子!”孟子煊咬牙切齿。然后,他的手用力一推。 他整个人,便坠入了深渊,如飘飞的鹅羽,如绽开的白色花瓣。 如果,生命能就此结束,痛苦也就终结于此了! 可是,他偏偏还能醒来。依然是在那张宽阔的床上。 他试着动了动手,还好,还有知觉。 他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了坐着床边的瑶姬。 他知道她要干什么,他知道,只有她靠近他,他马上又会陷入到完全无知无觉的状态中。 他虽已习惯了这种滋味,却依然感到害怕。那如同被水藻缠绕着,牢牢束缚在深潭碧水中一般的无力感,让他每一次入梦都噩梦连连,不得不依靠药物去驱逐那些噩梦。 “你不该寻死的”,瑶姬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明明知道,一旦你死了,生活在妖族领地上的三十万狐族生灵,一个都活不了!” “三界之内,只有我能庇护狐族,为了他们,你也该做一些牺牲。”瑶姬的身子凑近了他,她搂住了他瘦弱的身躯,将他搂得很紧。 他根本无法挣开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恐惧,再一次淹没了他。 她嘴里喷出的热气,呼在了他冰凉的后颈上。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冷汗湿透了他的纤薄衣裳。 “我求你,不要……”,他恳请她,是真的在求她。 瑶姬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最恶毒的快意,那是通过伤害他人而获得的快意。 在孟子煊的求饶声中,她感动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兴奋,她终于征服了他,征服了他那颗骄傲的心。 疯子! 她当然没有饶过他,她的尖利的牙齿依然轻车熟路地刺穿了他的后颈,将最毒的毒液,注入到他的脊柱中。 第38章 孟子煊痛苦的嘶吼使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在孟子煊身体的知觉尚未褪尽时,与他交欢。 在孟子煊最为绝望和痛苦的时候,她在他的身上,获得了极致的快乐! 她还口口声声说爱他! 他以为三百年后,他便能重新恢复知觉。 可是,整整五千年,他都没有再离开过那张床榻。 五千年,人世几回沧桑。 五千年,足够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意志。 活着的,不过只是一副躯体,灵魂,早已死去。 瑶姬也后悔了,面对毫无生气的孟子煊,她再也无法在他身上获得一丝的快乐。任凭她如何百般讨好他,或是威胁他,凌辱他,他那漆黑的眼眸中,都不曾再泛起过一丝波澜。 那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 而那个给她毒药的人,也再未入过她的梦境。 只是在每年春分的那一天,她的床头便会无端多出一盒药丸和一张字条。 瑶姬只有把字条上交代的事,一一办妥,她才能在明年春分的这一天,再获得一盒药丸。 有一年,字条上要求她活捉四十九对童男童女,在阴山献祭。她没有照做,结果,这一年的药丸,迟迟没有送来。直到一个月后,八十一个童男童女被送上了阴山。 这一个月,每晚都可以听到孟子煊完全失去理智的痛苦的呻吟。 孟子煊就是靠着这些药丸,活过了五千年。 可是,今年春分,药丸却没有如期送来。 昨日给孟子煊服下的,已是最后一颗。 这一颗药丸,至多只能支持三十天。 阴暗潮湿的鲛族地牢里,瑶姬身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色,发出阵阵恶臭。 这几日,钟离亭和若凌轮番地审问她,用尽酷刑逼她交出解药。 她恨他们,却更狠那个给了她毒药的人。 那个人,为什么不再入她的梦境? 在医圣孙逸之的妙手医治下,小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背上的伤痕还有些吓人。不过,孙逸之拍着胸口向她保证,用了他亲手调制的药,保证肌肤光洁如玉,绝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可即便是如此,小月还是不能原谅他,她眼泪汪汪的指着他:“你算是个什么世外高人,子煊说你能治好他,可你看你,把人治成了什么样了!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你骗得我和子煊分开了这么久!” 孙逸之一脸委屈,我见着他也才没几天啊! 钟离亭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孙逸之偷偷拉了钟离亭到一边,我这又是受累,又是受委屈的,得加钱! 孟子煊终于醒了! “大师兄”,孟子煊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清风拂过草叶。 但既便是如此轻微的声音,也足以让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钟离亭惊醒。 “阿煊,你醒了!你身上可难受?”钟离亭坐到了孟子煊床边。寒冰床冰凉刺骨,他却浑然不觉。 “不难受”,孟子煊道,“小月的劫,已经历了吗?” “嗯!”钟离亭握着孟子煊纤瘦的手腕,探着他的脉搏,“小月没事,你放心!” “多谢师兄!师兄的伤……” “无妨,有医圣在,这点儿伤不碍事的。”钟离亭放下了孟子煊的手,脉象平稳,毒已经被压制住了。 孟子煊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们师兄弟,实在是有着太多太过于复杂的过往,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好在,小月进来了,打破了这沉默的尴尬。 “子煊,你醒了!”小月将药盏往桌上一放,便如一只发了疯的蝴蝶般扑向了孟子煊。 钟离亭赶紧闪身避开。 孟子煊在听得这娇俏声音时,已是一惊。而下一刻,这声音的主人,已经搂住了他的臂膀,趴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你个骗子,你干嘛要把所有的灵力都给我,我又没说要。呜呜呜,你还骗我是来治病的,叫我等你三年。呜呜呜,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孟子煊原还想解释几句的,无奈嗓门实在没她大,可好放弃了,任她趴在他的身上,哭个痛快。 第48章 小月哭得够了,便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他的呼吸依然清浅,似乎依然虚弱得很。因此,她趴在他身上时,虽然哭得吓人,却并不敢真正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可是, 她真的很想他,真的很想抱抱他。 不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哭过这一次, 她便不会再哭了。 因为, 她要和他一起面对。 不管未来还会经历什么,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对坐了一会,似乎有很多话要问要解释,却又似乎不需要再问再解释了。 可这么一直不说话,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孟子煊问她,“你的仇报了么?” “嗯”,小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些个小妖, 现今都不是我的对手。” “哦?那你岂不是很威风!”孟子煊眉眼间溢满笑意。 “的确是威风” ,还不待小月回答,钟离亭便在旁接口道,“这三个月,若说风头最盛的,没人盖得过她。小月,你那个如雷贯耳,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名号,何不说与阿煊听听?” “你还有了名号?”孟子煊颇为惊讶。 小月万没想到能得到钟离亭的夸赞,心中更为得意,“月魔罗,他们叫我月魔罗,怎么样,是不是一听就很霸气!” 钟离亭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冷面天君,平时不爱笑也就罢了,这会儿笑个没完是几个意思。 孟子煊唯恐小月真生了气,忙忙赞道,“很好,真是个一听便觉得十分厉害的名字!” “真的?我也是这么觉得!不瞒你说,这名头正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小月得了孟子煊的称赞,愈发得意,极为不屑地瞄了钟离亭一眼。 钟离亭颓然坐回了太师椅上。 姜飞鱼在隔间听得他们说话时的笑语声,不禁鼻头微酸,推了推旁边的医圣,感叹道:“这小月姑娘,真有两下子。也只有她,能逗得大家这么开心!” 这三个月来,从未有过一刻,这九域冰室像如今这般热闹。 “子煊”,小月拉着孟子煊的双手,十分郑重地道,“我如今的仇也报了,你的灵力,我还是还给你吧!” 孟子煊没有说话。 却是钟离亭,倒像是对小月方才的话极为关心似的,眼光直直看向了孟子煊。 孟子煊终是摇了摇头。 钟离亭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悦,但这是孟子煊自己做的决定,他也不便干涉。 小月却是神情悲苦,她又要忍不住哭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活不成了,才……才不肯收回灵力的?我……我不要你那样……” 孟子煊见小月说得哽咽,忙忙向她解释,“不,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你不是才历了上仙的劫吗?我琢磨着,过不了多久,你大约还要再历一回上神的劫。倘若没有灵力相护,你要如何历劫?我的意思是,即便你真要将这灵力还我,也不妨等到历完劫之后。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小月还没有说话,便见钟离亭摇了摇头,极为不屑地接口道,“就她那点儿道行,历上神的劫,啧啧啧,我看悬得很!阿煊,你我当年,历这劫时,也历得很不轻松吧!” 小月被钟离亭这么一通鄙视,心中着实气愤,可想到上回历劫时的情景,心里也确实十分后怕。 “子煊,我其实,并不想做什么上神,这劫,我可以不历么?” 孟子煊看着愁眉苦脸的小月,宽慰道:“别怕,我帮你找个好师傅!” 说着,眼光便看向了坐在太师椅上的钟离亭。 钟离亭别开了脸,看向别处。 “大师兄……” “我不收徒弟!”钟离亭果断拒绝。 “谁稀罕?我还不想做你的徒弟呢?”小月顶嘴。 …… 第49章 “啪” ,一记响亮的鞭子抽打在瑶姬的身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湿透的襦裙落下,滴在那一滩暗黑黏稠的血污当中。瑶姬被玄铁锁链牢牢绑缚在降龙木上,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完整的血肉。 地牢里各路妖魔鬼怪的凄厉嚎哭声不绝于耳, 却都不及瑶姬这沉默来得更使人心烦意乱。 若凌已经再没了耐性,连续五天的逼问,鞭子都抽断了好几根,却依旧一无所获。 瑶姬一口咬死, 她没有解药。 倘若她都没有解药, 谁还会有解药? 若凌气急败坏,“瑶姬,你若再不交出解药,信不信我在你这张专门魅惑人的脸上划上个百来刀, 到时候, 阴沟里的臭虫都比你好看几百倍,你就算死,也叫你做个丑死鬼。” 锋利地刀刃抵在了瑶姬如凝脂般细腻光滑的脸上,丝丝血迹染红了刀锋。 第39章 毕竟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越是漂亮的女人, 越是看重自己的容貌。有些女人,宁可被杀,也不愿被人毁掉了容貌。 若凌的威胁显是有了成效,瑶姬终于开口了,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解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子煊平安无事。我若有解药,一定会救他。”她直视着若凌,虽然脸已经红肿得看不出原来的容貌,但那细长的眼睛里,却忍是永不屈服的傲慢。 “你……”若凌双目赤红,伸手扣住了瑶姬的下颚,“瑶姬,我若凌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若还得不到解药,便打开这地牢的囚笼。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牢里,有些个野兽,已经几百几千年没碰过女人了!” “你这个贱人,你敢……”,地牢里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之声淹没了瑶姬的谩骂,若凌已经离开了这污秽不堪的地狱。 钟离亭正负手立于地牢外的一颗巨大珊瑚树下。 “她还是不肯交出解药”,钟离亭一见若凌神情,便已了然。 “大师兄”,若凌沮丧道,“看瑶姬的样子,她好像确实没有解药”。 钟离亭低眸垂首,沉默不语。 若凌心急如焚,“难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医圣那儿,可有进展?” 钟离亭摇了摇头。 束手无策,束手无策。又是这种感觉,钟离亭简直恨透了这种感觉。他身为天君,是众神之首,却一再面临这种窘境。世人都道他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殊不知,在造化天命面前,他也不过与众生一样,卑如蝼蚁。 相比于永恒的天地和莫测的命运,天君也不过只是一介神袛罢了。 但凡是生于天地之间的,都无法抗拒天命。神,亦不能例外。 九域冰室之内,小月正照着孟子煊所说的,凝神静气。 她的手握着孟子煊的手。 孟子煊的手冷如冰雪。 “你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小月信心满满,“跟着你走呗!”这有什么难的?一回生,二回熟嘛! “嗯”,孟子煊叮嘱,“这回,你需得认真一点,将真气在xue位中游走的顺序牢牢记住,千万别记岔了。” “好的呢!您放心”,小月信誓旦旦做保证,“我小月,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虽然咱俩第一回双修时,我是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岔子,可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实在太那个什么了吗? 只要不亲嘴,我还是很稳得住的。 小月很是自信地想。 孟子煊依旧不大放心,“你认真点,这可不是顽的。你以后自己练时,若真气走岔了,小心走火入魔!” 小月头一回发现孟子煊竟这么啰嗦,这是有多不信任我小月,“你若不放心,就回回都带着我练呗,反正咱俩每天都在一起,你带着我练,和你看着我练,有啥区别?” 孟子煊被她一番歪理,说得没了脾气,也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和她争论,只好闭上眼睛。 灵力在两人体内游走,两个小周天过去,小月的脸红扑扑的。 孟子煊的面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这才是正经双修的法子,修炼得法,于两人都有利。 “你试着自己走一遭”,孟子煊道。 “行!”小月自觉已是牢牢记住,颇有信心,“你跟着我”。 灵力从少海xue,入曲池xue,再经天宗xue,汇入至阳xue…… 怎么感觉不似方才那般顺畅,心里堵得慌。 小月内心疑惑,睁眼看时,孟子煊的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还好,只错了三处”,孟子煊道,声音里多了几丝疲倦。 小月饱受打击,脑袋耷拉着,觉得十分对不起孟子煊这一番悉心教导。 好在,孟子煊倒是个有耐心的师傅,“你跟着我再走一次吧!” 小月留心记下了方才的错处。 “你自己再试一试!” 小月这一回可走得小心多了,果然,一点儿也没出错,一个小周天下来,小月觉得,通身舒畅。 “我学得还不错吧!”小月得意道,眨巴着眼睛,笑得弯弯的,亮晶晶如两弯新月。 “嗯,是不错!”孟子煊亦是赞许地一笑。 “师傅教得是不错,徒弟嘛,却实在不怎么样!” 钟离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 “你说谁呢?”小月一听钟离亭说话,心里就有气,若不是看在孟子煊面上,她真想操起碧水清霜剑,和他干一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嘴这么损? “谁笨就说谁”,钟离亭丝毫不客气,转头看向孟子煊,“阿煊,你好生修养,我来教她!” “师兄肯教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孟子煊自然是很欢喜,他如今身子不能动,只能教小月一些内修灵力的方法,至于真正的功法,还需得有人亲身示范才行! 小月虽和钟离亭话不投机,相看两厌。可想到自己要历劫,终须拜个师傅,钟离亭虽然嘴臭点,但论起本事来,那是没得说的。 更何况还有孟子煊在旁不停催促,“去吧,跟天君好好学!我也累了,需得歇会儿。” 钟离亭不耐烦道,“走不走?” 小月被逼得没法子,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孟子煊方吃了药躺下,便见小月气呼呼走了进来。碧水清霜剑往桌上一拍,两道秀眉拧得紧紧的,铁青着脸坐着桌边,一言不发。 钟离亭也跟了进来,脸色淡淡的,抱手立在门边。 孟子煊见此情景,便觉头疼,却又不能不管不问,只好让姜飞鱼扶自己坐了起来。 姜飞鱼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这才刚歇下。”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孟子煊问,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不跟他学了”,小月吼道,声音大得连旁边的姜飞鱼都抖了两抖,似乎是要把满心委屈都发泄在这一声吼里,眼圈儿也红了。 钟离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孟子煊夹在中间,倍感尴尬,当着钟离亭的面,也不好过分袒护小月,只好两头打圆场。 “小月,学法术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受了点小小挫折,也不要紧,只要勤加练习,总能学会的。” 又对钟离亭道,“师兄,小月她未有过修行的经验,还请你多几分耐心,慢慢教她!” 钟离亭也很委屈,摇头叹息,“阿煊,不是我不教她,是她自己不愿意再跟我学了”。 小月眼尾发红,怒吼着反驳,“你这哪是在教我,你分明是在找机会羞辱我。” 钟离亭嗤笑一声,“学个牵引术,学了十几遍还不会,说你两句笨,就是羞辱你了?” 小月怒不可遏,“你哪是说两遍,你简直是,说了一百遍不止。而且,你哪儿教我了,你就演示了一下,我都没看明白,问你,你也不肯解释,你……” 小月越说越委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啪啪滴在地上。 钟离亭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倒像是自己真欺负了她,为避免子煊误会,只好解释道:“阿煊,咱们在天宗学艺时,似牵引术这等入门的法术,师傅是从来不教的,大家不都是看一看就学会了。这小狐狸,我给她演示了好几遍,她都看不懂,实怪不得我!” 孟子煊只觉头更疼了,无可奈何道:“师兄,辛苦你了。小月,这牵引术,我还能勉强教得了你。你且,先跟我学吧!” 钟离亭打了个哈欠,“阿煊,你这徒弟,还是你自个儿来教吧,我实在是教不了了。二郎神的啸天犬,也比她学得好些!” 小月操起碧水清霜剑,杀到了钟离亭面前。钟离亭身行一闪,跃了出去。 小月追不上,气得直跺脚,抱着胳膊,脸憋得通红,半饷,才抽抽哒哒哭出了声。 孟子煊见钟离亭走了,忙宽慰道:“小月,别生气了,想必定是天君教得不好。你过来,我教你。” 小月对着门口钟离亭离去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抬袖抹了抹脸上泪花,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坐到了孟子煊对面。 孟子煊见小月受了委屈,心疼她,语气愈发温柔了,“这牵引术,讲究的是以念力驾驭外物,你只需凝聚心神……” 第50章 “瑶姬, 你怎的弄成了这个样子,唉哟哟,可真叫人心疼啊!” 瑶姬奋力抬起头,这一动弹,便牵动浑身伤口,锥心刺骨的疼。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时,震惊使她忘却了疼痛。 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永远是隐在黑暗里,一片模糊。可她认得他,这五千年来,她时时刻刻都盼着再见他一次。 这就是那个入她梦境,给了他毒药的人。 “把解药给我”,瑶姬奋力嘶吼着,血污肿胀的面孔使她看起来无比狰狞,再不是那魅惑众生的妖姬,而似一只发狂的母狗。 第40章 她恨不能撕碎了他,就是这个人,把她从高高在上的妖族之王变成了供他驱使的奴隶。 “哟, 别生气嘛, 我这不是给你送解药来了吗?”那人语气轻松,仿佛老友叙旧一般的调侃,和这阴冷潮湿、血腥弥漫的地牢格格不入。 他广袖一扬, 手中便多了一个墨绿色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子。 “这可是真在的解药哦!一瓶下去, 你那位心心念念的狐族太子就可以和你手拉手在草原上奔跑了!”那人声音酥软, 语调轻浮,直如一位惯入花丛的公子哥, 在与心爱的女子巧言调笑。 可瑶姬却没有一点和他调笑的心情。 “把解药给我”,瑶姬怒目圆睁,嘴角血丝不断溢出。 那人叹了口气,颇为失望地道:“没意思啊没意思,原以为天下第一美人会是个有趣的人,却原来这般毫无情趣。也罢,也罢,你心里只有那位狐族太子,我便成全了你罢!只是,你需再为我做一件事。” 瑶姬神色一凌,“这五千年来,我为你做的事还不够多么?我如今身陷囹圄,又能为你再做什么?” 那人轻笑一声,“瑶姬啊瑶姬,你这么说,倒像是我逼你为我做事的一般。咱们不防把事情的因果从头理一理,我记得当初可是你苦苦求我给你的药,这五千年来,那狐族太子可有离开过你一刻?你还不够称心如意么?要制住那狐族太子,可是不易,我这药,也着实珍贵得很。让你为我做那么些小事,实不算为难你!” 瑶姬怒极反笑,“哼,小事?如果都是些小事,也不会引得天界来攻打我妖族了!” 那人啧啧叹道:“你们女人啊,就是反覆无常。当初求我的是你,现今后悔的也是你。殊不知,这天道,便是有得必有失。罢了罢了,既谈不成,我也只好走了!”说着,便真的转身欲去。 “慢着,你究竟要我为你做什么事?”瑶姬急道。 那人缓缓转身,“这事不难,只需你帮我向钟离亭带几句话。” …… “哐当”一声,又一个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两瓣,混入一片白瓷碎片当中。 钟离亭不屑地嗤笑一声,抱着剑离小月远远的。 小月一脸怒容,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九域冰室这么冷,她的微翘的鼻尖上竟然布满了点点汗珠。 桌子上原本摆放的十二个一套的玉瓷茶盏,如今只剩了两个。小月手指微曲,其中一只茶盏便凌空飘了起来,可还未离开桌面一寸,便又落了下来,骨碌碌滚了一圈,顺着桌沿,掉了下去。 “哐当”。 姜飞鱼听了这一下午的“哐当”声,连心尖儿都在发颤,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 钟离亭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煊,你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真不是我不愿意教,实在是……算了,我不说了!” “谁爱听你说,最好是把嘴闭上”,小月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被他这么一调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孟子煊嘴唇有点干,可惜桌子上的茶具都已经碎了一地。 和她讲了一下午的牵引术运行法门,却还是练成这个样子,他也颇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虽则无可奈何,脸上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小月岂不更气。 小月看了孟子煊一眼,见他神情温和,眼含鼓励,顿觉心上舒服了些。只恨那钟离亭,平日里忙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今天,怎的这么有空,在这儿欣赏她修行法术,足足欣赏了一下午。 钟离亭自有他的想法,这小月一看就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可别误伤了阿煊。 小月重重吁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指,桌子上硕果仅存的一只茶杯,看起来也即将不保。 孟子煊忽觉眼前发黑,眉心便拧了起来。 “阿煊,你怎么了!”钟离亭憋见孟子煊神情不对,一个晃身,便已到了寒冰床前。 小月也冲了过来。 孟子煊呼吸急促,已说不出话。 “逸之,逸之”,钟离亭忙唤医圣。 孙逸之从里间飞也似跑出来,险些被地上的碎盏绊一跤。 “他怎么样?”钟离亭关切地问。 孙逸之松开扣住孟子煊脉搏的手,摇了摇头,“麻烦得很,麻烦得很!他体内原就有一片未化尽的六棱冰片,近来又服食了一颗万年冰珠,那都是至阴至寒之物啊!现今,为了抑制体内的毒,又天天躺在这寒冰床上,既便是上神之体,也不能长久的抵受。依我看,若是再找不到解药,不等毒发,只怕光是这体内的寒毒,也能要了他的命。” 钟离亭脸色阴沉。 孙逸之大感不妙,忙忙告退道,“我这就去研制解药,研制解药!” 孙逸之还没退出去,若凌便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拉住了钟离亭的衣袂,“大师兄,快走,瑶姬要见你”。 晚间,钟离亭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琉璃瓶子,递到孙逸之面前,“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解药?” 孙逸之眼前一亮,立马接过瓶子,放在月明珠前观察了一回,又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他的面前围了一圈人,个个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据我看来,这的确是解药”,孙逸之点点头。 所有人都面露欣喜之色。 钟离亭持重心细,“这解药可有异样?” 孙逸之又仔细闻了闻,“并无异样。” 钟离亭小心扶起孟子煊,将解药缓缓注入他口中。 孙逸之忙伸手去探他的脉。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汇到他的身上,孙逸之不禁有些紧张! 大夫这一行,真不是人干的,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趁早改行算了!真的,压力太大了! 孙逸之放下孟子煊的手,又仔细观察他的面色,最后得出结论,“毒确实是解了!” 担心了这么久,忽然间毒便解了,众人均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但弦绷紧得久了,陡然这么一松,一时之间也让人无法适应。 若凌长吁口气,躲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姜飞鱼蹲在灶台子边上,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 倒是孙逸之,仿佛捡回一条命的人是他一般,双手合掌,嘴里一径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钟离亭狠命瞪他一眼,孙逸之惊讶地发现,这位常年面瘫……喜怒不行于色的天君,眼尾居然也有些发红。 然而所有人的反应都不及小月激烈。她趴在孟子煊床边,呜呜咽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钟离亭嫌她吵,恨不得给她施个噤声术,叫她开不了口。 孟子煊从昏迷中醒来,陡然得知毒已解了,当真是万分惊讶。若凌说是瑶姬给的,孟子煊自是不信,若凌只好告诉他,大师兄答应瑶姬从妖族撤兵,瑶姬这才愿意拿出解药。 “大师兄,我欠你的情,不知如何能还?” 钟离亭却道:“子煊,你之所以会落入那瑶姬之手,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我……不过是稍稍弥补当年的过错罢了。” 那些前尘往事,太过遥远,似也不必再提了。孟子煊想,此番既然能够得以不死,那便好好活着吧!和小月一起,不问世事,逍遥物外的活着。 “阿煊,你可愿意随我去天宫?”钟离亭道,“你的毒虽然解了,然而体内万年冰珠的寒毒仍在。太上老君的药池,有化解寒毒的功效,你可愿去天宫小住一段?” 孟子煊尚在犹豫,小月却已经替他答应了,“好,我们去!” 虽然钟离亭这个人,着实是十分令人讨厌,然而孟子煊的身体更是要紧。他方才说的什么什么寒毒,一听就像是十分厉害。甭管是什么毒吧,都先解了再说。 她这段日子,真真是被孟子煊吓坏了。 钟离亭依然眼神期待地看着孟子煊。 小月都已经答应了,孟子煊也不好拂她的面子。再说,他毕竟欠着大师兄一个人情。 于是,他点头道,“那便多谢师兄!” 钟离亭小心地将孟子煊抱入九龙鸾舆。 姜飞鱼扒着车舆,嘴里殷殷恳求:“太子,求您带小鱼一块走吧,小鱼还想待在您身边伺候您!” 孟子煊看向钟离亭。 孙逸之这段* 时间和姜飞鱼相处得不错,看他哭得可怜,于是替他说情道:“孟太子身子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多个人照顾总是好的。” 钟离亭自是不会反对,他转身对若凌道,“若凌,你这小医师,我要把他带去天宫,你可舍得?” 若凌大方一笑,“飞鱼,还不快谢过天君,今后,你可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了!” 姜飞鱼忙忙叩头谢恩。 若凌是鲛族女王,自不能随意离开,只好目送九龙鸾舆越飞越高,渐渐没入云层。 第51章 小月第一回见着真龙,还一下就见着了九条,着实是有些震惊了。 那九条龙均是一溜的通体金黄,鳞光闪闪,彰显着天家的气派。颀长的身躯在云涛雾海间上下腾跃,矫健翩跹。小月看着这龙,便联系到了身后的钟离亭,听说天君的真身也是龙,却不知是个什么颜色什么大小的龙。 第41章 姜飞鱼扯着小月的衣袖不敢松手,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小月招了招手, “小鱼,过来看看,银河好美啊!” 姜飞鱼连连摆手,“我不看, 我怕高!” 小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大笑不止,“我小月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个恐高的神仙!哈哈哈,你到了天宫,可千万别低头,否则岂不得把自己活活吓死!” 姜飞鱼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小月见他害羞,也不笑他了,趴在窗台上, 静静欣赏这天界的景致。 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天堂, 这样璀璨的星河, 七彩流光穿梭其间,确实是很美啊! “这星盘便是司命之神给凡尘世界的一点小小启示” ,孟子煊道,“人人都渴望窥探天命,这星河的排布便昭示着人的宿命和江山百代的气运。” 小月一听,觉得很是玄妙,虽然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忽而,小月想到了一个问题,“凡人的宿命能从星象上窥破,那神仙的宿命呢?” 这话也成功引起了姜飞鱼的好奇,两人皆是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三位上神。 钟离亭眼光投向窗外,似不想理会她这无聊的提问。孙逸之是个医者,一向只想着怎么治病救人,从未想过要窥探命数。 最后还是孟子煊缓缓开口道:“下界生灵的宿命由司命星君执掌,而一旦飞身成仙,便即脱开凡尘,不受任何人管制。理论上说,只要神仙修炼得法,便可与日月同齐,永生不灭。但事实上,自创世以来,上古之神均已凋零,并未见有存世至今者。究其原因,除了每隔几万年便会经历一场的三界混战之外,其他的多是死于历劫。下界生灵,死后还可再入轮回,而神仙的陨灭,却是神魂俱消,再无可寻。”说得这儿,孟子煊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其实,从这个角度去想,永生不灭的倒是凡人,而非神仙。” 小月只觉匪夷所思,“这么说来,神仙若是死了,连轮回都不入了,永远永远的消失了?” 空气陡然凝滞,钟离亭眉头一凛,映满了星光的眸子,比这茫茫夜幕还要深邃,似有窥探不尽的心事。 孟子煊轻咳两声,垂下眼帘,不知是因为方才说得累了,还是觉得这话题过于沉重。 便是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孙逸之,此时也是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果然,神仙也怕死!小月心领神会。 “所以,我劝你还是多下点功夫,好好修炼,别到时候被天雷给劈得灰飞烟灭了!”钟离亭握住孟子煊细瘦的手腕,将源源不断地灵力注入他体内,嘴上却仍是毫不留情,所说的话如片片刀锋般飞来,扎得小月心口都疼。 小月气愤,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九条金龙拖拽着华贵鸾舆穿破了九重天,顿时,眼前一片光明。 天宫之中,无昼夜之隔,无四时轮换。瑶台碧水,琅环宫阙,飘渺于云雾之间。更有那天门巍巍,高不可攀,象征着天界至高无上的威严。 纵是先前,小月已见过妖族圣殿的壮观景象,此番初登天界,也觉大开眼界。 九龙鸾舆一径飞入太上老君所居的太清殿,这才停了下来。 然而,殿内却是冷冷静静,唯有一名小童跪在一旁,头也不敢抬,抖得同筛糠一般。 “老君呢?”天君问那童子。 “回圣上的话,师傅他……带着一众师兄到下界布……布道去了,不知何时得回……”那童子紧张得冷汗直冒,话也说不利索。 钟离亭广袖一甩,“那正好,阿煊住在这里,倒也清净。等老君回来后,就请他搬去三清观暂住吧!” 那童子惊得呆了,咋的,师傅出去一趟,房子都叫人占了? 太清观处处弥漫着丹药的香味,倒是和孟子煊这个药罐子挺搭配。只是苦了小月,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什么吃的。钟离亭一回宫便直奔太清观,此刻又被孟子煊留在洞宵宫叙话,还没来得及顾上她。小月只好饿着肚子,在太清观东游西荡。 那太上老君座前的小童子别看年纪小,却也已修行了数千年,早已断绝六欲,不食五谷。故而也考虑不到小月会不会饿,他要不要尽地主之谊,准备点吃食的问题。 小月就这么走啊走,走到了老君的丹房内。恰好看到了那小童坐在丹炉旁抹眼泪。 “你怎么哭了?”小月一向心善,见到人家哭,尤其还是个小孩,总是要忍不住上前问一问的。 那小童哭哭啼啼,“师傅留我在此看守门户,结果房子都给看丢了,师傅回来,我该如何交待?”小童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哭得倒比方才更凶了。 小月也觉得钟离亭此事做得欠妥当,虽则是为了子煊,但这般仗势欺人,却也非君子所为。子煊和我不过才两个人,有一间房住也就够了,何必占人家一座宫殿。于是宽慰那小童道:“你别哭了,此事还有得商量。你先告诉我,你这道观里,可有什么吃的?” 小童一听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便也不哭了,好生好气地哄着小月,“仙子姐姐,丹药你吃不?” 第52章 钟离亭将孟子煊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细心帮他掖好了软被。 孟子煊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却仍是徒劳,尽管他已用尽全力,身体却依是纹丝不动。 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知觉。 他真正感受到了鲛纱的柔软,像细腻的水流淌过肌肤。 钟离亭仔细观察他,见那玉枕冰冷,恐怕他会不舒服, 于是俯下身子, 托起他的头颈,在他的脑后又加了一个薄薄的软枕。 “这样,可有舒服一些?”钟离亭问。 他似乎仍是不大习惯照顾别人,便是连关切的话, 也说得有些生硬。 然而孟子煊却已然十分感激, “多谢师兄!” 伺候的仙娥都已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与孟子煊。这样与孟子煊单独相处,放在从前,他们同在鸣岐山修行时,是一件多么平常又自然的事情。可如今,经历了沧桑巨变之后,他反倒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孟子煊。 这就好比,你若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人家的事, 即使那人不再提起, 你依然会觉得愧对于他, 面对他时,便多了许多愧疚、自责、悔恨的情绪。心中积压了这许多复杂的情绪, 举止也就无法落落大方。 好在孟子煊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大师兄,你能否告诉我,除了从妖族撤兵,你还答应了瑶姬什么要求?” 钟离亭无奈一笑,他早就知道定是瞒不过的,于是老实说道,“她还要我放了二弟。” 孟子煊却是颇为疑惑,“瑶姬请你放了二殿下,这又从何说起?” “她提出这个要求,原也并不奇怪”,钟离亭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慢慢地道,“六千年前,洛河一战后,我便将钟无羡囚禁在雷泽渊底,至今未放他出来。瑶姬与他,本就是有婚约的,此次拿解药来换他自由,倒也说得过去。” “你将二殿下囚在了雷泽渊底?”孟子煊大感惊讶。 雷泽是什么地方,孟子煊又岂会不知。雷神所居之地,每日里无数道天雷打入渊底,历来只有犯了滔天大罪的囚徒,才会被关入此境。 钟离亭神情虽还淡然,然而拢在袖中的手却已握紧成拳,恨恨地道,“他犯下大过,理应受此重刑。” 钟无羡与钟离亭当初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知斗了几千几万年。后来既是钟离亭做了天君,钟无羡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只是,囚禁在雷泽渊底,这等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些。 然而,这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孟子煊也不便置喙。只是,有一件事,孟子煊想来想去,都觉蹊跷,“瑶姬既然有心要救二殿下,为何不早些来救,却偏偏要等上六千年才救?” 六千年日日不断的雷刑,二殿下还能撑着没有魂飞魄散,实属不易。 “这就不得而知了”,钟离亭道,“或许从前她也想救,只是苦于没有可以让我妥协的筹码。” 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忙忙补充道:“其实即便她不来求我,我也早已有了释放钟无羡的打算,毕竟,六千年的雷刑,他也受得够了。而况,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是天族的皇子,若是让他死在雷泽,未免也太不体面了。” 孟子煊当然知道释放钟无羡于钟离亭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隐患。可惜自己如今身无长物,只怕未必能够报答得了他的这份恩情。 钟离亭自然从未想过要孟子煊报答他,故而也并未留意到孟子煊眼中的歉疚之意。他只是在思索, “阿煊,有一件事,我正要问你。这几千年里,瑶姬屡屡派人到各处仙山采集名贵药材,又亲自去往东荒大泽,斩杀了麒麟瑞兽,取走兽角,甚而在阴山生祭了许多童男童女,你可知道,她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子煊茫然摇头,他岂止是不知,简直是闻所未闻。然而,他却不由自主的,将瑶姬所做的这些事和自己联系了起来。难道,她去寻药材,取麒麟角,便是为了给自己配置解药。可是,生祭童男童女,却又是为什么? 第42章 钟离亭不愿再徒添他的烦恼,于是宽慰道:“阿煊,你尽管安心养伤,这事我已派人去查,不管瑶姬有什么阴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门外有来来回回踱步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小月等得不耐烦了,却又不敢进来,只好在门外守着。 钟离亭正欲去开门。 “大师兄,多谢你!”孟子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离亭脚步一滞,立定半晌,这才回过头道,“阿煊,你不必谢我,原就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如今幸而是拿到了解药,否则,你叫我有何面目,再去见你。” 孟子煊只觉喉头哽咽,心中诸样情绪翻腾,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门一开,便见小月野马般蹿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盘子。 “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小月嘴里嚼着东西,说话便有些含含糊糊。 “你在吃什么?”钟离亭看着小月盘子里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药丸,皱着眉头问。 “丹药,太上老君炼的,那小童给我的。你吃不?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小月慷慨地递上盘子。 钟离亭伸手推开,脸上尽是嫌弃的神色,“你怎么什么都吃,药你也能吃得这么香?” 小月不满地收回盘子,“爱吃不吃!” 孟子煊也有些担忧的道,“小月,这丹药当真吃得么?你可别吃坏了肚子。” “吃得吃得”,小月信心满满,“那小童说,太上老君平时也没啥别的喜好,就爱炼个丹药,丹药练得多了,也用不了,便由得徒弟们当零嘴吃。那小童自己平时就常吃着玩,我刚也吃了不少,一点事都没有。” 孟子煊仍是将信将疑。 钟离亭忍不住叮嘱道,“你自己胡乱吃也就罢了,可别喂给阿煊吃。” 小月的脸立时耷拉了下来,她原本的确是想请孟子煊尝尝的,此时为了面子,少不得强行顶嘴道:“要你提醒?我自然晓得!” “晓得就好!”钟离亭已然走了出去。 小月对了那广袖淄衣的背影“哼”了一声,便“腾腾腾”跑到了孟子煊身边。 “你的手有感觉了么?”小月握住了孟子煊垂在床边的手,这动作她已然做过了无数次,故而做得十分的自然。可就孟子煊而言,感受却大不相同。以往小月握着他的手时,他心里虽然是高兴的,但身体却实则半分知觉也没有。但这一次,她却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你的手很暖和”,孟子煊嘴角含着笑,语气温柔平和,但心里却有着异样的紧张。可叹他枉大出她这许多岁,却反倒被她搅得心里砰砰跳。 “那是自然,我刚在丹炉房里烤过火,那儿比这儿可暖和多了!”小月觉得孟子煊手挺凉,索性将他两只手都握住了。 相比起常年卧病,手足冰冷,面色苍白的孟子煊,小月简直元气饱满得有些过分,好似一团烧不灭的火,连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你别动!”孟子煊忽然道。 “嗯?”小月虽莫名所以,但还是听话的一动也不动。 然后,她就看到孟子煊的右手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能动了!”小月惊呼出声。 “嗯”,孟子煊笑道,“你别乱动,我试着握紧你”。 小月满怀期待地等着,她本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像一朵刚刚盛开的小花,在等待着蝴蝶的关顾。 她等了很久,孟子煊似乎也有些焦急,薄薄的唇抿得更紧了。 她感受到了来自他手指的力量,软软地扣住了她的掌心。这力量虽然微弱,却给了小月巨大的震颤。她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全身立时僵硬起来。 原来当你伸出去的手,也被人拼尽全力握住时,是如此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小月简直觉得自己的心尖尖都在发颤,她简直激动得忍不住要抱住孟子煊了。 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白衣胜雪的医圣孙逸之款款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提了个药箱的姜飞鱼。 孙逸之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道一声“打扰了”,转身便欲离去。 孟子煊的脸唰一下红了。 小月颇觉莫名其妙,怎么刚来就走了。 姜飞鱼匆忙拉住了孙逸之的袖子,“不是来给太子做康复按摩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按摩?那敢情好,正愁上回跟那老医师学的手法有些生疏了。 “要我帮忙么?”小月积极主动地撸起了袖子。 “这……”,孙逸之目光看向孟子煊,正主若是同意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小月,你出去逛逛吧,天宫里有许多好玩好看的。记得找个宫娥领着你,别迷路了。”孟子煊十分体贴地嘱咐,脸上红晕未褪。 天宫再好看,也没你好看啊!小月虽则脸皮厚如城墙,但无奈孟子煊是个脸皮薄的,只好悻悻退了出去。 第53章 妖族圣殿内,一张华丽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当然不是孟子煊躺过的那张床,床上的人也不是孟子煊。 但却和孟子煊一样,这人也十分瘦弱,看来已是奄奄一息。 只是, 这人眉眼间生得与钟离亭有几分相似。 是的, 他便是天君钟离亭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二殿下钟无羡。 若论起来,他本是更有希望继承天君之位的,毕竟, 他的母亲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后。而钟离亭的母亲, 不过是个地位低微的普通妃子。 所以,最终的落败,钟无羡自然是很不服气的。 再加上六千年被囚禁在雷泽的仇。 总之,钟无羡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将钟离亭除之而后快的人吧! 瑶姬扶起了钟无羡,将一瓶药灌入他口中。 不多久,钟无羡便睁开了眼睛。 都说,一个人生得美不美,最重要的便是眼睛。 这话, 用来形容钟无羡, 简直一点不差。 因为,他的眼睛,就生得很美。 有多美呢? 钟离亭的眼睛也好看, 如旭日的光, 幽深的湖, 正直端方,波澜不惊, 凛然难犯。 孟子煊的眼睛当然也好看,清澈明亮,光华流转。 而钟无羡的这双眼睛,却比钟离亭更多了几分凌厉,比孟子煊更多了几分妖媚,深沉难测,男女莫辨。像开得最艳的罂粟,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惑。 瑶姬虽则一直以美貌自负,却也不能不承认,钟无羡的这张脸,不输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和女人。 甚至,比他们都美! 而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瑶姬,你终于想起我了!”钟无羡眼尾轻轻一挑,万种风情便席卷而来,尽管,他的面色依然苍白。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瑶姬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一张脸,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忽然觉得,让他受了这么久的苦,真是一种罪过。 美人,总是格外能让人怜惜些。 钟无羡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戏谑与嘲弄,“你无须向我道歉,我知你一心痴迷孟子煊,早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可惜,枉费你花了这六千年的时间,与他朝夕相处,却依然没有让他爱上你。” 瑶姬大怒,“你怎么知道?” 钟无羡轻哂,“那个要你来救我的人,是我的老朋友了!” “那人是谁?”瑶姬喝问。 钟无羡看着瑶姬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觉好笑,“你可是怨恨他利用了你?可如今,他却是唯一能帮助你我的人。” “不需要!”瑶姬斩钉截铁地道。 那人却永是一副轻佻桀骜、成竹在胸的样子,“当真?你以为若是钟离亭知道你暗暗做的那些事,他还会放过你,放过妖族?” “那……那是你们逼我做的。”瑶姬怒容之下却难掩心虚。 “是么?你若不愿意,我们又怎能逼迫得了你?”钟无羡唇边溢出一抹笑意,眸光潋滟,柔情无限地道:“算了,不追究这个了,总之,咱们如今,已经坐在了同一条船上。你放心,我不是孟子煊,我一向是最懂得怜惜美人的!” …… 都说神仙是不用睡觉的,可小月不行,多年来养成的睡眠习惯,让她一到时间就犯困。 于是便看到在天宫逛了一大圈后的小月,奋力将疲惫的双眼撑开一条缝,摸到了孟子煊床上,把两边的床幔一放,直挺挺躺在了里侧。 “你怎么睡在这儿,这里房间挺多的,你另找一间去睡吧!”孟子煊好意提醒。虽则他俩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如今,毕竟是在天宫做客,被人看见了,于她名声不好。 小月大大咧咧不在乎,他却不能不顾惜她。 “懒得再找了,困得要死。放心,床这么大,不会挤着你的。”小月含含糊糊道。 孟子煊还欲再劝,旁边已经响起了小月有节奏的鼾声。 第43章 孟子煊:…… 侍立在旁的仙娥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豪放不羁的女子,心中惊骇不已,但她们毕竟训练有素,脸上毫不显露,只以眼神彼此交流。顿时,洞霄宫内,眉来眼去的眼风不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飞鱼端药进来,掀开床幔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只见小月一只手和一只脚都搭在了孟子煊身上,另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则垫在了他身下。 孟子煊整个身子都已经侧了过来,被小月这只八爪鱼牢牢束缚住。 可怜他一动都不能动。 孟子煊余光扫到了姜飞鱼,轻斥道:“快出去,什么都不许说!” 姜飞鱼吓得屁滚尿流。 待小月迷迷糊糊醒来时,孟子煊只觉得被她手脚硌着的地方,骨头生疼。 小月一睁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孟子煊的脸。 她本能的一推,孟子煊轻哼了一声,平躺回床上。 “对不起,对不起”,小月忙忙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怎么会睡在你床上?” 孟子煊简直无语,“总不会是我拉你上来的!” 小月得了便宜,心里美滋滋,于是卖乖道:“我睡相不大好,没弄疼你吧!” 你还知道你睡相不好? 你岂止是睡相不好! 打鼾,磨牙,说梦话,到处乱摸…… 孟子煊欲哭无泪,“你还打算在我床上待多久?” “就一小会儿”,小月重又躺平在床上,“我刚睡醒,头有点晕。” 姜飞鱼在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直到小月打开了门。 “小鱼,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小月惊讶地问。 姜飞鱼满脸通红,神情躲闪,“小……小月姑娘,医圣让我来看看太子睡醒了没。醒了就……就嘱我伺候太子前往药池沐……沐浴”。 “太子已经醒了”,小月睡了一觉,颇觉神清气爽,因此心情也格外的好。她见姜飞鱼面色发白,便以为他是累了,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小鱼,你去歇息吧,伺候太子沐浴的事,交给我就是了。” “这……”姜飞鱼虽觉有些不妥,然而细细一想,她和太子殿下都抱着一起睡过了,伺候下沐浴,应该也没什么!或许,这正是太子殿下授意的呢,于是拱手谢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 天宫圣殿之上,钟离亭正在听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星官,回禀前往西北边境寻魔一事。 “你们可有亲眼见到那魔物,确是穷奇么?”钟离亭问。 千里眼回话道:“启禀圣上,属下等虽未亲见,但看那魔物留下的脚印,必是穷奇无疑。” 穷奇是鬼医的坐骑,鬼医已作古多年,这穷奇此时突然出现,难道是因为…… “着令尔等下界继续打探鬼医与穷奇的下落,若有消息,立时回禀!” 千里眼与顺风耳已退下多时,钟离亭仍坐在御座上怔怔出神。若鬼医果真没死,或许便能既不伤害小月,又让凤曦醒来! 改天,还得找机会接近小月,去探探凤曦的元神养得怎么样了。 第54章 “你方才可是在和小鱼说话?”孟子煊问小月。 “是啊,他来接你去药池沐浴,不过,方才,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 ,小月托起孟子煊的手腕,一下一下揉捏着,帮他松散筋骨。 孟子煊十分不解,“你为何要让他回去?” “哦,我看他气色不好,就让他回去歇会儿啰” ,小月说得很是云淡风轻,“放心,由我来伺候你沐浴,也是一样的。” 孟子煊:这……并不一样吧! 几名锦衣侍卫将孟子煊所乘的软轿抬入太清观西苑的药池旁时,迎面便碰上了正在池边忙着洒药粉的孙逸之。 小月无语,赶走一个,这怎么还有一个? 孟子煊却如见了救星般,热情打了个招呼:“医圣”。 孙逸之三两步赶过来,“孟太子来得正好,沐浴的药方才已配好了。老君的这药池果然不愧为天上地下最好的一口温泉,什么药投进去,药效都能尽数发挥出来。有了这口温泉,你身上的寒毒,一两年内,便可祛尽了。” “这么神奇,不如我也泡泡。我身上的伤也还没完全好呢!”小月试图再争取争取。 孙逸之医者仁心,“小月姑娘身上的伤, 多在这药池泡泡,也确有好处!” 小月投给了孙逸之一个赞许的眼神,哥们儿,上道! “小月,你饿了吧,天宫里有许多好吃的,你不如……”孟子煊试图游说小月。 “好,我走!”还不待孟子煊说完,小月便已经掉头走了。 忙着撒药的孙逸之一抬头,便见小月已经出去了,顿时大为迷惑,“她怎么就走了?” 孟子煊没说话,然而眼中却满是愧疚与失落。 他想,她一定是生气了吧! 可是,他也有他的难处。以往是迫于无赖,才每每劳烦她照料自己。如今,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了知觉,若是再由着她……他担心自己万一把持不住……岂不尴尬。 罢了,待会儿再好好向她赔罪吧! 孟子煊倚靠在温泉池边,孙逸之正在为他施针,助他打通经络。 水温正好,暖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自恢复知觉之后,孟子煊常觉身上寒冷,这会儿被这温热的药水一泡,因寒毒所致的刺骨冰冷便减轻了不少,通身舒畅,不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点点水珠滴落在他鬓边,孟子煊恍惚睁开眼,便对上了小月凑到面前的一张大大的笑脸。 孟子煊惊得往后一退,后脑勺重重磕在大理石池沿子上。 “咚!” 这一声响得,小月听了都心惊。 “你慌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小月忙忙托住他的脑袋,给他摸摸磕肿了没。 孟子煊万分懊恼,“孙逸之呢?” “他走了”,小月道。 “你让他走的?”孟子煊问。 “不,我只说我要开始泡澡了,他便一溜烟跑得飞快。” 孟子煊:…… “那么,我来帮你搓澡吧!”小月表现得十分殷勤。 “不,不,不用”,孟子煊连声道。 她还没碰他,他便已觉得心乱如麻。 还是,先容我冷静冷静吧! 小月看他一张俏脸燥得通红,顿时便起了逗弄他的兴致。 她凑近了他,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道:“不如,咱们来试试,你的知觉,恢复得如何了?” 孟子煊一听,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他惊诧地问她,“你打算怎么试?” 小月只是笑,也不说话。忽而,她一猛子扎进水里,人便不见了。 孟子煊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究竟想干什么? 他在惊恐中等了好长一会儿,却没有等来任何动静。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游到了对岸,趴在池边哈哈大笑。 孟子煊满脸尴尬,他还以为,她会…… 小月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又跃出水面,直比一条鱼还畅快。浸透了的白色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显出玲珑的身段。 孟子煊本欲不看,却又忍不住不去看,内心挣扎不已,只盼她能与自己保持距离,千万别游过来。 小月却已经游过来了,从水中忽地探出半个身子,手中一捧水全泼到了孟子煊脸上。孟子煊慌忙闭上眼,一连串的水珠从他纤长的睫毛上滚落,顺着俊秀的脸颊流下,汇入水中。湿漉漉的鬓发散乱地贴在额际,显出几分狼狈。 孟子煊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月,也起了玩兴,眯着眼道:“这可是你先动手的,休怪我不客气。” 小月很是好奇他要如何不客气法,叉着腰立在水里等着。只见孟子煊右手食指微微一动,一股水流便顺着他手指的牵引,从水中跃出,“呲”的一声,如一道细细的喷泉,不偏不倚射中小月脑门儿。 这水流力道挺大,小月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倒在水里。 “看到了吗?这就是牵引术”,孟子煊看着在水中扑腾的小月,笑得很是得意。 小月抹了把脸,一掌拍入水中。 她这一掌里携着三分怒气,便很有些力量,登时在水中激起了极大的波澜。 孟子煊本就坐不稳,被这来势汹汹的水波裹挟着往前荡出了丈许,整个人便没入了水中。 小月忙淌过去,一把将他捞了出来。 孟子煊口鼻呛了水,咳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小月也很无奈,这种意外,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不就是泡个澡的工夫,再回到洞霄宫时,小月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且不说外边院子里,香火缭绕的宝鼎香炉旁,此时已被见缝插针地摆满了各色花卉。就连孟子煊所居的寝殿,也增添了许多器物摆设。 据孟子煊介绍,这些都叫什么七宝琉璃瓶啊,昆山玉落盘啊…… 第44章 总是都是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听就很值钱的宝贝。 小月不得不感叹,钟离亭可真大方! 不过,最令小月欣慰的还是,钟离亭终于记起来她是要吃东西的了。 瞧瞧那堆了满满一桌子的各色点心,粉红莹润的莲花糕,酥软香甜的栗子糕……真是看着就有食欲啊! 小月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一名黄衫宫娥上前行礼道:“请问上仙,是否需要传膳?” “传膳?”小月惊讶,“难道这些,都还只是前戏?” …… 钟离亭所居的玉清宫太和殿内,一阵香风袭入,闯进来一位丽妍华服的女子。 “大哥,你把二哥放了?”那女子兀自气喘吁吁,端起玉壶直接往嘴里灌茶。钟离亭摇了摇头,这架势,倒是与某人同出一辙。 “嗯,这几千年来,你漫游四海,不是早就不问天宫之事了吗?怎的,竟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钟离亭面上虽依旧是一贯冷清的表情,但眼角却藏了暖暖的笑意。 那女子却很是不满地抱怨道:“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派人通知我,还是我自己无意间听了南方大帝和西山佛母的壁角,这才从他们的口中知晓的。” 钟离亭一笑,“这两位尊神的壁角你都敢听,胆子真是不小!” 那女子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也不和他辩,急急问道:“你原谅二哥了?二哥回宫了吗?” 钟离亭眸色一凛,“此事,以后再与你细说。有两个人,此时都在天宫,想必你一定想见。” “哪两个人?” “医圣孙逸之”。 那女子一听这名字,脸上便露出了忸怩之色,“人在蓬莱岛待得好好的,你把人请上天干嘛?你有病啊?” 钟离亭眉头一皱,怎么说话呢? “你就不想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谁?” “孟子煊”。 “什么?子煊?他没死?他在哪?” “太清观”。 钟离亭话没说完,那女子已经一阵风似的蹿出去了。钟离亭*不禁有些同情孟子煊,一个小月已经够闹腾了,这又来了一个。 洞霄宫内,小月正美滋滋地享用着天宫御膳。厨神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满桌的美味佳肴,蒸熊掌、蒸鹿尾儿,水晶肘子核桃鸡。生煎馒头蟹壳黄,三鲜水饺带清汁。一品山药蜜雪梨,肥而不腻清蒸鲫。糖炒栗子桂花香,海参猴头和鲜汤…… 小月吃得满头大汗。 浓浓地菜香在室内萦绕,一阵阵直扑孟子煊口鼻,熏得孟子煊皱起了眉头。 “小月,你就不能在外边吃了再进来,为什么非得在这房里吃?”孟子煊倚在床上,十分无奈地道。 “吃饭,最讲究的就是个氛围,一个人吃饭有啥意思,看着你,我格外有胃口。”小月分析得头头是道,末了还不忘再次问问孟子煊,“你当真不吃?” 孟子煊摇摇头,“我没胃口!” 那就怪不得我了。小月继续大快朵颐。 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 第55章 小月只觉一阵乱风刮过,那人便已停在了孟子煊的床前。 碧水清霜剑立时出窍,直刺向那人。 “不得无礼”,孟子煊道, “小月,把剑放下,这位是天族帝姬。” 帝姬了不起吗?就可以不敲门闯进人屋里来? 小月收剑回鞘,也不行礼,转身坐回桌子上,继续吃她的饭。 饭菜都不香了! 小月一脸怨愤。 这个孟子煊,认识的姑娘可真不少! 那帝姬却丝毫未曾留意到小月,只专心致志地打量着孟子煊。 被这样目不转睛盯着看,孟子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好在,孙逸之及时出现在了门口。 “逸之,你来得正好,你看谁来了?”孟子煊热情招呼。 帝姬和小月同时转身,孙逸之大惊失色,站在门口呆立半饷,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了句抖得不成调的“我……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小月惊讶,“他看起来很怕你哦!” 帝姬翻了个黑白分明的大白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孟子煊更为尴尬,关于医圣与帝姬那段爱而不得、缠绵悱恻的情史,已然成为三界内最具传播价值的八卦之一,饶是孟子煊与世隔绝已久,亦有所耳闻。却万万没想到,传闻中那位因爱情失意,独守蓬莱岛数千年的医圣情痴,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是这般情状。 不过,有医圣这么一打岔,帝姬至少不再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了。 孟子煊温润一笑,“三殿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帝姬坐在孟子煊床塌旁,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女子的柔情,“多年未见,师兄怎的与我客气起来了?师兄还是照往常一样,唤我伊灵师妹吧!” 孟子煊是天宗无极天尊座下排行十二的弟子,而钟伊灵则是拜在南宗南极仙翁门下,照理他俩并非同门。但钟离亭是无极天尊座下大弟子,钟伊灵便时常以探望兄长为名在鸣岐山小住。仙门各派,于数万年前,因共同抵御魔族,早已结为同盟,故而,伊灵和天宗弟子,也一向是以师兄妹相称。 孟子煊与伊灵,论起来其实并无过多的交往。当年若凌缠他缠得太紧,而他又一心一意只在六师姐凤曦身上,因此对于旁的师姊妹,不过是尽了礼数上的周全罢了。孟子煊对于伊灵的印象,也只是觉得她有些顽皮,时常惹得钟离亭跑到他这儿来躲清静,以及跟着钟离亭来他这儿蹭过几顿饭罢了。 “伊灵师妹”,孟子煊依旧是礼貌而温和,“听闻你这数千年来各处漫游,想必增了许多有趣的见闻。” “那倒是”,钟伊灵嘻嘻一笑,“师兄你呢?这几千年来都不曾听闻你的消息,你去哪了?” 孟子煊欲言又止,毕竟被人囚禁了六千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钟伊灵见孟子煊半饷无语,便知他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再追问,反正待会儿可以去逼问大哥,不信问不出。再看孟子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想是受了伤,却不知是被谁伤的,伤得重不重。哎,都怪自己方才太猴急,没打听清楚就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这会儿却是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左右为难,尴尬不已。 “师兄,你可是受了伤?”钟伊灵小心询问。 “已无大碍,再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孟子煊微笑道。 “那就好!师兄请尽管在天宫安心养伤,千万莫要见外。”钟伊灵道。 “多谢师妹!” 两人又叙了一些闲话,伊灵便起身告辞。 孟子煊也觉有些疲累,便不再留她。 小月听他俩聊来聊去,也不过是些客套话,便知他们俩只是普通师兄妹的关系,也就放心了。 哎,都怪孟子煊桃花太多,到哪儿都有老相好,小月饶是在这方面迟钝了些,也已经被一回两回的,培养出经验了。 钟伊灵行至小月身旁,看到满桌珍馐,肚子极合时宜的“咕噜”了一声。 小月一笑,把身边碗筷向前一推,十分大方地道:“帝姬可是饿了,坐下吃点吧,碗筷都是现成的”,说着用手指了指孟子煊,“他不吃”。 钟伊灵确乎是饿了,于是也不推拒,爽快地坐了下来,道一声,“那就多谢了!”便持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月之于伊灵,在吃的这方面,可谓是棋逢对手。 伊灵毕竟见多识广,不仅能吃,而且还吃得头头是道,一边吃一边品评,“厨神的厨艺,那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不过,山外有山,他也并非样样菜都做得是天下第一,就比如说这烧□□,我所知的便有两家做得比他好。一家是凡界的醉仙楼,一家是妖族的四相酒楼,这两家的烧鸡,一家偏甜,一家偏咸,却是各有风味,你实在应该去尝尝的。再比如这碗鱼羹,美则美矣,却不够鲜。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乃是食材不够好的缘故。所以啊,要吃鱼鲜,还得去洞庭君的府上,那里有天下最好的鲫鱼。还有这桂花酿,要喝上等的桂花酿,唯有找嫦娥……”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已是打得火热,均叹相见恨晚,相约必定要去凡界的醉仙楼走一遭。 孟子煊本想等小月吃完,他也好清清静静睡一觉。这下好了,来了个志同道合的伊灵,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起劲,这一顿饭直吃了一个时辰。 看着吃干抹净,志得意满,勾肩搭背,款款离去的二人,孟子煊唯有感叹,这吃货之间的友谊,未免也建立得太容易了些! 这三日内,小月与伊灵可谓是秤不离铊,铲不离锅,恨不得连睡觉都粘在一起。 有这么个既亲和随性,又不端架子而且还有共同爱好的帝姬作为后盾,小月在天宫自然是横行霸道,混得风生水起。 只苦了各宫的仙友们,一见到她们俩往自家的方向来,忙忙嘱咐下人把家里的好东西赶紧藏起来。 第45章 然而伊灵是何等样人物,谁家收藏了几千年的好酒,谁家养的青鸟每天下几个蛋,谁家的仙池里养着扬子江的鳜鱼,谁家的兔子今天又抱了窝,样样摸得门儿清。 可喜小月又是个会做菜且爱做菜的,于是仙宫里随时随地,便可见手里抱着好酒的帝姬,指挥着旁边正在忙忙碌碌生火烤兔子或烤鱼的小月,两个人吃吃喝喝一阵,然后醉醺醺摇回太清殿。 那些白胡子老神仙每每见到她二人摇摇晃晃、嘻嘻哈哈地走过,闻到她们嘴里腾腾腾往外冒的酒气和烤肉的气味,必是要摇头叹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天宫哪里还有个清净之地的样子,整个一烟火人间啊!” 唯有孟子煊得了几天的清净。 小月与伊灵正闹得起劲,自然就无暇时时刻刻缠着他,孟子煊趁着他俩出去折腾别人的空档,倒结结实实睡了几个好觉。 这一天,小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温度适宜的雪莲鹿茸粥,送往洞霄宫。 这粥是孙逸之开的方子,小月亲自熬的,说是吃了对身体有好处,既治病又补气,最适合孟子煊这样的青壮年男子。 关键是,味道也不错,合了挑剔的孟子煊的胃。 伊灵跟在小月旁边,一见孟子煊便问,“师兄,你这几日可有见到我大哥?” 孟子煊摇摇头道:“天君这几日未曾来过我这儿!” 伊灵一脸纳闷,大哥跑哪儿去了,怎么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小月这才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未见到钟离亭了,不过,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连饭都吃得格外香些。 伊灵已经腾腾腾火急火燎跑出去了。 “她这么急着找天君,是为什么事?”孟子煊问。 “没什么,就是昨天,我们俩去偷太白金星珍藏了一万年的桃花醉时,失手打碎了那老头宫殿里的鉴天镜。听说那太白老头是个倔脾气,伊灵说天君手里还有一块鉴天镜,得赶紧借来赔给人家,不然恐怕会有麻烦。” 后来太白金星果然堵了她俩整整一个月,哭着嚷着要他们赔,却不是赔那可勘世间一切的鉴天镜,而是那坛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万年桃花醉。此时后话,暂且不表。 孟子煊听罢,摇头叹息,“你们啦,可别闹得太过分!” 小月嘻嘻一笑,“这须怪不得我,若没有伊灵,我也没这个胆。” 说着,舀了一勺清香宜人的雪莲鹿茸粥,喂到孟子煊嘴边。 “我自己来吧!”孟子煊这几日恢复得好,手已能稍稍抬起,只是还不大灵活。握勺的手抖个不停,磕得碗沿“当当当”响。好不容易舀上了一勺粥,孟子煊尽量倾下身子,将手中的粥送入口中。 这动作自然不大美观,事实上,生活中所有的事,孟子煊都得像个孩子似的,重新学起。 然而,该经历的过程终须得经历。 只是,为了顾全面子,孟子煊已经悄然遣退了宫内所有的宫娥,唯留小月在此,侍奉自己用膳。 小月自然是求之不得。这几日,她虽然和帝姬混得很不错,可说到底,她还是更喜欢和孟子煊待在一起。哪怕只是看看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美中不足的是,孟子煊这碗粥,着实吃得太慢了些。这就苦了端这碗粥的人,小月只觉得肩酸手麻,碗都要端不稳了。 孟子煊却还在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一小勺一小勺的品。 小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种的那个西瓜,虽然小月十分殷勤地浇水、施肥,一心盼着那西瓜长大。无奈那西瓜就是不紧不慢地长着,末了还被家里那只狗子一口叼走了。 由此,小月悟出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急也没有用。 第56章 一万年的桃花醉, 便是神仙也销魂。 小月心里打着算盘,只喝了一口,便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啃兔腿。故而整整一坛子万年陈酿,都祭了伊灵的五脏庙。 伊灵挂在玉华殿内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捧着空坛,大呼“痛快!痛快!” 小月拍了拍她红彤彤的脸颊,试探性地问了问:“我是谁?” 伊灵嘻嘻一笑,眼睛里水光潋滟,微熏后的醉态更比平时多了几分野性的魅力:“你……你是我心上的人儿!”说着,便伸手来搂小月。 小月吓得后退了一步,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伊灵哈哈大笑,“怎么着,你以为我醉了,想套我的话?哈哈哈,就凭这么一坛子酒也想灌醉我,你实在应该去打听打听我'千杯不醉'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小月一阵失落,不问就不问,不说就不说。拍拍屁股站起来,作势便要往下蹦。伊灵一把拉着了小月的袖子,强迫她坐下,睁着双赤红的美目,醉态迷离地看着小月道,“你可是想向我打听孟子煊的事?” 的确如此,若说小月对孟子煊的过去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孟子煊不说,她也不敢贸然问罢了。这会儿碰上个伊灵,又与她谈得来,自然便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点儿。 然而,虽则小月就是这么个意图,但被伊灵这么直接挑明了说出来,饶是小月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问了。 可是对于拥有一颗八卦之心的人来说,就算你不问,也挡不住人家想要表达的欲望。 伊灵调整了个姿势,倚靠在小月身上,“其实,你是怕我和你抢孟子煊,对不对?” 小月不好意思说“是”,其实,她不仅怕伊灵和她抢,也怕若凌,或者是别的出现在孟子煊身边的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格外关注起孟子煊对待别的女人的态度,只要孟子煊和别的女人说上一句话,或是流露出较为温和的表情,就能勾起她心中隐秘的妒意和怒气。 伊灵半眯着眼睛,搂着小月的肩膀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他的。我虽然曾经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那也只好算了!” 小月心里咯噔一下,哎呀呀,你果然也喜欢他。 伊灵看着秀眉微蹙的小月,笑得更欢了,凑近了她的耳朵,语带挑衅地道:“其实,不止是我,那时喜欢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仅女人喜欢他,就是男人,见了他那样的相貌、身材,也要心生爱慕的。” 伊灵贴着小月的耳朵说话,因贴得极近,一阵阵的酒气便直扑小月的口鼻,熏得小月有点神思恍惚,咋的,这万儿八千的情敌当中,竟然还包括男人? “当年,三界内,出类拔萃的王族子弟也就那么几个。我大哥、二哥与孟子煊便是其中翘楚。无奈我大哥是个性子冷淡的,见到谁都是冷冰冰一张脸,连个笑影也没有,故而那些个妙龄女子,便是有中意于他的,也没这个胆子接近他。我二哥呢,典型的花花公子,名声在外,正经人家的闺女,听到他的名头,都躲得远远的,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唯有孟子煊,家世也好,相貌也好,尤其难得的是,性情还温和,彬彬有礼的,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小月心道,孟子煊有这么好么?确乎好像的确是……挺不错的! 伊灵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道,“小月,你知道吗,鸣岐山下,有个小镇,叫做石榴镇,镇上最多的便是客栈,客栈里常年都是人满为患,里面住的,全是想方设法要勾搭孟子煊的姑娘。据说,这些来自三界各族的姑娘,常常会为了争夺孟子煊大打出手。可叹她们其实连见孟子煊一面都难。” 小月却是一点笑不出来,大打出手?有这么夸张么?孟子煊就这么香? “不过,也有例外的,那就是现今鲛族的女王若凌,她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拜在了天宗门下,做了无极天尊的关门弟子,成了孟子煊名正言顺的师妹。”伊灵说到这里,脸上便露出了些愤愤不平的神色,“哼,若不是她纠缠着孟子煊不放,处处与我作对,凭我的美貌,说不定早就拿下了孟子煊!” 小月转头仔细审视了一会儿伊灵,确实是挺美的,可是……小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不会对他还没死心吧!” 伊灵深情地注视着小月,嘴角勾出一抹邪媚的笑,“你放心,我说了不会和你抢他的,因为,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啊!” 小月不满地斜觑了伊灵一眼,“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伊灵却是极其认真地凝视着小月,一本正经道:“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这几天和你在一起,我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自在。小月,你知道吗,要在三界内找出你这么个与我性情相投的人,可真是不容易。” 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伊灵还极有情调地在小月脸上亲了一下。 小月一惊,直愣愣从树上栽了下去,像躲瘟神似的,大呼小叫地逃出了玉华殿。 躺在树上的伊灵极其伤感地叹了口气,“哎,为何我堂堂帝姬,情路竟如此坎坷波折?” 小月回到太清殿洞霄宫时,医圣孙逸之正在为孟子煊针灸,帮他疏通经络。 第46章 鉴于小月一向进门不敲门,孟子煊已经习以为常,连避都懒得避了。就像她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反正都已经看过了。 可这一回小月却没有兴致勃勃跑过来“帮忙”,而是在一旁焦躁地走来走去。 “你怎么了?”孟子煊问。 小月抬头,表情沮丧地看了眼孟子煊,复又低下头去,坐在凳子上,拿着个茶杯,转来转去。 孟子煊大为稀奇,小月竟然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不过,他不着急,就小月那么点肚量,能憋住多少秘密? 果不其然,心烦意乱地小月主动求助孟子煊,“就在刚才,伊灵说她喜欢我,还亲了我!” “嘶”,孟子煊痛呼出声。旁边的孙逸之大惊失色,“对不住,对不住,扎疼你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我先走了!” 说着,手忙脚乱收起药箱,慌慌张张跑出门去。 小月奇道:“他怎么了?” 孟子煊颇为同情地看着孙逸之离去的背影,摇头不语。 小月也没心思关心别人了,她更担心她自己,“你说,伊灵会不会是真的喜欢我?” 孟子煊失笑,“你若是担心,就少和她一块儿厮混,多花点功夫修炼,可别忘了,你还要历上神的劫呢!” 一说起这个,小月顿时就头疼起来了。 就在这一恍神的空档,孟子煊已经从床上支撑着坐起来了。 他衣裳还没整理好,胸前隐隐露出一片莹白,晃得小月,眼睛都看直了。 小月熟门熟路帮他去系衣服。 手刚触到他皓白的衣襟,便被轻轻握住,温润的声音近在耳旁,“小月,你扶我站起来试试。” 小月一惊,显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角有暖暖的笑意绽放。一瞬间,小月仿佛看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蝴蝶抖落了一身的冰晶,张开略显僵硬的翅膀,去拥抱温暖阳光和自由的空气。 “好”,小月爽朗一笑,她也很好奇他站起来的样子。 孟子煊的腿虽已恢复知觉,却仍不能自由移动。小月搬起他修长而纤瘦的双腿,让他的双脚稳稳接触到地面。 孟子煊内心忽起一阵波澜,这是他这五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试图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但无济于事。他的手并没有多大力气,而久未行动的双腿更是早就忘了该如何使劲。 “我帮你”,小月将他的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住他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用力一提,孟子煊便稳稳站了起来。 小月惊讶地发现,原谅孟子煊的身量,竟然高出他这么多。 孟子煊双手紧紧搂住她,嘴唇凑到她的耳边,柔声道:“小月,谢谢你!” 小月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恐摔着了他。 “别闹,也别对着我的耳朵吹气,痒……”小月警告他。 她越是这样说,孟子煊便越是起了逗弄她的兴致,鬼使神差的,他对着她的耳郭,吹了吹。 “哎呀呀”,小月气急败坏,“你这个人,别闹!” 孟子煊笑得更欢快了,不时冲着她的脖子呼几口热气。 小月最是受不了这种热乎乎的感觉,缩着脖子左躲右躲,脚下一个不稳,直挺挺向后倒去。她本可以凌空翻个身,然后再稳稳站住。可惜她这一倒,孟子煊便也跟着倒了下来,小月不得不伸手接住了他。 “咚”地一声,小月整个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疼得她“嘶”了一声。孟子煊压在他身上,他实在太瘦了,身上的骨头硌得她生疼。当然,他自己也疼,疼得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可他还是支撑着从她身上挪开。 “小月,你摔疼了吗?”孟子煊关切道。 “你说呢?”小月揉着肩膀坐起来,一脸怒气,“叫你别闹,你偏闹,这下好了,摔了个狗吃屎!” …… 白雪皑皑的凌霄山脚下,走过来一个淄衣青剑的人,一朵朵棉絮般的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融化了。雪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入胸膛,可他却浑然不觉。 第57章 今天是八月初七,是一个仅仅对他而言,才称得上特殊的日子。因为若是没有后来的种种变数,六千年前的这一天,该是他和凤曦成亲的好日子。可惜,造化弄人,他终究没能看到她身着凤冠霞披向他款款走来的美丽样子。 而她,已经在身后的凌霄山千寻洞内躺了六千年,这六千年来,每一年的这个时候, 他都会来此处陪伴她几天。 这一次,他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阿煊还活着,正在天宫内休养。他希望她能高兴,然后早一点醒来。 钟离亭在雪地上踽踽独行,留在身后的脚印很快便被大雪覆盖, 毫无痕迹, 就像从来也不曾有人来过。 一个人若是失去了生命,是否便也如同这足印一般,在岁月的长河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不会。就算如指间的风, 晨时的露, 他也会想尽办法把她留住。 事实上,他做到了,虽然代价远非他所能承受, 但他并不后悔。只要能保存她的一缕元神, 就算捅出了天大的娄子, 也可以用漫漫余生,去一点点修补。 伊灵看到了他, 飞快跃过来,“大哥,你在这冻得死人的凌霄山上干嘛?叫我好找。” 钟离亭皱眉,“你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又闯了祸,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伊灵把半边身子挂在钟离亭胳膊上,撒娇道:“怎么会?就是跟你借一下鉴天镜。” 钟离亭无奈摇头,“你就是见不得我有什么好东西!监天镜在御书房,你自己去拿。” “多谢大哥!哦,提前知会你一声,我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伊灵高兴地抱着钟离亭的胳膊,摇来摇去,一派天真娇憨。 钟离亭微露笑意,“没指望你还!” 兄妹俩慢慢走出了凌霄山,将一片严寒留在身后。 伊灵回头瞅了一眼那常年积雪的高峻山峰,方才,大哥失落的神色已尽数落入她眼中,那么,这山中藏的秘密,想必就是…… 孟子煊正在姜飞鱼的搀扶下慢慢练习走路。 他的腿仍然很不灵活,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分外艰难。 小月则坐在桌子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他。 话说,站起来的孟子煊,果然别有一番魅力。 人们一般会怎么形容来着?玉树临风,对,就是这个词,用来形容孟子煊,真是再恰切不过了。 小月这会儿已经完全能够理解那些天天守在石榴镇,甚而为了他大打出手的姑娘们的心情了。如果这时候有人来和她抢孟子煊,她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出碧水清霜剑。 孟子煊身子前倾,薄唇紧抿,蹙着眉专心致志地挪动着过于细瘦的腿。 姜飞鱼紧紧地搂着他,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 小月很是心疼他,却又在心里隐隐生出了些不安。 他这么努力地练习,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行走自如了。 然后,他就会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凭着他出众的容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姑娘像蝴蝶追逐花朵一般,环绕在他身边。 到时候,我小月怎么办?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嫌我烦? 真苦恼,生活中的变化,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会引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来。 小月愁苦地皱起了眉头。 孟子煊一抬头,便瞥见了捧着脑袋,嘟着嘴暗自神伤的小月。 “小月,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必陪着我,自己玩去吧!”孟子煊很是体贴地道。 可惜,小月此时正沉浸在孟子煊会不会抛弃自己的苦恼当中,一听他要赶自己走,立时便有些冒火。 “我坐在这儿,碍着你的眼了?”小月忿忿道。 孟子煊让姜飞鱼扶着自己坐回床上,便令他离开了。 然后他才轻轻地唤她,“小月,你生气了?” 小月不理他。 孟子煊又问,“是不是我近来冷落了你,你不高兴了?” 小月抬眼看了看他,闷闷地道,“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谁?伊灵么?她欺负你了?” 小月摇头,“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小月没好气地道,“你不许再问了!” 孟子煊见她既不肯说,又不许他问,只好自己撑着床沿站起来,试图走到她身边去。 可他双腿无力,这一路又无物支撑,才行得两步,便即摔倒在地。 小月一见他摔了,立时便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试图扶他站起来。 “别,小月,啊……”,孟子煊疼得浑身一抽,小月慌忙放下他,这才发现他脚正卡在一张笨重的太师椅下,方才被他这么慌慌张张地一抱,自然撇得生疼。 小月小心地将他的脚抽出来,脱下鞋靴一看,细瘦的脚踝上已是红肿一片。 第47章 “我去叫医圣回来”,小月说着便要站起来去追孙逸之。孟子煊一把扯住了她,“小月,只是红了而已,旁边柜子里有精油,你帮我揉揉就行!” 小月折转身来,室内寒凉,不能让他继续坐在地上。于是托起他的腰身,将他抱回了床上。 孟子煊半躺在床上,左手无意识地揉捏着右手手肘。 小月撸起他的袖子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肘处也是一片青紫。 “你干嘛要站起来嘛?”小月心疼不已,拿出精油,小心地帮他按揉着。 “你刚才为什么生气?”孟子煊关切地问她。 “我……”,小月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担心他好了之后就不要她了吧! 这样显得多小家子气。 “我没有生气”,小月道,“我就是有点想家了。子煊,等你好了之后,还会跟我回荒泽山吗?” 孟子煊点头,“当然!” “真的,不骗人?” 孟子煊看着她,极为真挚地道,“小月,我绝不骗你。你若是不信,明日,我便去向大师兄辞行,咱们便回去吧!” “那倒不必”,小月道,“还是治伤要紧,等你完全好了,咱们再走不迟。” 孟子煊觉得小月这么想家,多半还是无聊的缘故,于是主动提出,“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落霞山看日落吧,那里的晚霞余晖,七彩缤纷,特别好看,你想去吗?” “好啊!”小月道,然而她的眼睛里,却仍然有着他不能窥探的忧伤。 她好像,突然便多出了许多烦恼。 第58章 落霞山是九重天上唯一能够看到落日的地方, 只不过那红通通、圆滚滚的太阳不是在天上,而是在脚下。 小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已然收敛了耀眼的光芒,活像个巨大的赤红鸡卵般的太阳,一点点落向远方的虞渊。 “真想跳进去洗个澡” ,小月看着那一池澄澈明净的好水,不由赞道。 “不怕被我看了?”孟子煊目光追随着小月垂着脑后的可爱的马尾,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摸摸的欲望。 小月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映着红光的孟子煊,表情挑衅地道:“不怕,不仅不怕,我还要带你一起去。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孟子煊连连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我还不想变成一只煮熟的狐狸。” 那大红脸盘子的太阳似乎很不满于竟然有人敢跟他抢地盘,抢先一步跳入水里,身边的霞彩像匆忙褪下的华美锦衣,被随意丢弃在岸边,五色混杂,皱成一团。 小月看着方才还平静无波的虞渊之水,顷刻间便咕噜咕噜开始冒泡,变成了一锅煮沸的热汤,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孟子煊双手撑在草地上,目光投向那慢慢沉入水中的圆球,悠然道:“据说这渊中的水乃是无根之水,永远也不会增多,永远也不会减少,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你也不知道?”小月好奇地问。 孟子煊摇摇头, “我也并非什么都知道。”顿了顿,忽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月, “譬如,我就不知道咱们小月为什么要生气。” 虞渊之上,翻滚的云海依然残留着被太阳染就的最后一抹鲜红,沸腾的水面渐渐平息,只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红色影子,安安静静躺着水底,活像是个被剩在锅里的馄炖。水汽氤氲,红雾蒸腾,缭绕成一个虚幻而美丽的梦境。 周围暗淡了下来,好在天界的神光尚且能照来这里,清清冷冷的,给山峦与树木镀上了一层薄薄地银光。 小月侧转头,便正好对上了孟子煊看过来的目光。在朦胧的神光之中,孟子煊的脸如皓月般清朗。小月发现,这个人不仅目光温和,周身的气质温和,甚至连脸的轮廓都如此温和,真是讨人喜欢得紧啊! 小月忍不住伸出手指,抚向他的挺秀的眉峰,顺着他流畅的轮廓,滑向他精致的下颚。 “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嗯”,孟子煊也不阻拦,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划来划去。 “我就是生气你长得太好看了!” 一个人长得太好看有时候的确是一种过错。在夫子的眼中,红颜祸水,自然是一种错。而在追求者的眼里,被追求的人若是太好看,也并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你会面临很多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更重要的是,你不得不首先克服自己的自卑。 而自卑,本就是恋爱过程中较弱的一方最容易滋生出来的情感,有时候,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会像汹涌的洪流一般,击碎一个人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 小月简直又有点想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只要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姑娘,也*同样爱慕着孟子煊,她就难受得不得了。 孟子煊苦恼地皱着眉,“这可怎么办,容貌是父母给的,我也没办法。要不然,你在我脸上画个癞蛤蟆,这样,就衬得你这只小狐狸格外的美貌!” 小月忍不住想笑,却依然强自板着个脸,伸手在孟子煊嫩滑的脸上用力一捏,恨恨道:“我还生气你生了张这么会哄人的嘴。你说实话,你凭着这些花言巧语,到底骗过多少女孩子的欢心?” 孟子煊忽而低下了头,暗沉的天色汇入他双眸之中,使他整个人,都似隐隐散发着一种忧伤。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不会花言巧语,也没有骗过谁。” 在孟子煊沉默的间隙,小月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他为什么要沉默,又为什么忧伤。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是啊,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这样的话! 巨大的悲伤毫无预兆地突然袭来,小月一翻身,扑倒在草地上,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这样真的是很丢脸。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却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襟。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想要得到孟子煊的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他会不爱自己,害怕到,连问都不敢去问。 身后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小月知道,是孟子煊向他爬过来了。可她没有回头看看他,她不敢回头,也不愿回头。 她竟然莫名有些生气,为自己已经爱上了他,他却不爱自己而生气。 孟子煊挪到她的身边很不容易。他的月白衣裳上已经沾满了青草的汁液和碎屑。 他伸手去抓小月的胳膊,试图将她翻过来. 可小月拼命抵抗着,像是在草地上扎了根。 孟子煊无可奈何,只好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草地上。 他的头离她很近,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淡淡馨香。每一只狐狸,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味道。小月的味道,很清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干净爽朗。 可她现在,却是在哭泣,为了他而哭泣。 孟子煊觉得心中亏欠,可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明心迹。她还太小,小得让他怀疑,她究竟懂不懂得情为何物? 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有些懂了。 “小月”,孟子煊对着她倔强的后脑勺,柔声道:“你是不是恼我,没有早一点向你表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孟子煊的话像一道利箭,迅速击穿了小月的心脏。渴望已久的答案,忽然间便如此轻易的得到,让她觉得不真实得像是一场玩笑。 小月的双肩不停地耸动,孟子煊慢慢帮她顺着背,等着她平复下来。良久,小月才转过头来,从臂弯中露出一双红红的大眼睛,满是质疑地看着孟子煊道:“我不信你!” 孟子煊简直哭笑不得,“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小月依然看着他,眼睛里有孤注一掷的坚定,“你娶我,你娶了我,我就信你。” 孟子煊呆呆看着他,表情复杂莫辨。 小月从草地上爬起来,抬脚便走。 孟子煊拼尽全力抓住了她的裙裾,用力一拉。 小月情绪激动,一时竟没站稳,摔在了孟子煊身上。孟子煊双手环抱住她,牢牢将她缚在怀中。 “你难道要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可爬不回去。”孟子煊道。 “你又不肯娶我,我为什么要管你!” 小月怒吼道,她此时又羞又恼,故而这一声吼得特别用力。吼完后,便又开始伏在孟子煊胸膛上大声哭泣。 她哭得真是很大声。孟子煊听到她的哭声顺着他的胸口传入脑袋,像连续不断地响雷,震得他头晕。 实在是没有多少男人,能受得了女人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不是觉得心疼,就是觉得心烦。 更何况她还不停地拿拳头打他。 孟子煊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她打吐血了。 “咳咳”,孟子煊重重咳了两声,“小月,我愿意娶你,我很愿意娶你。” 小月似乎是愣住了。孟子煊感觉到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她停止了哭泣,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从他身上滑了下去,坐了起来。她好像还是很生气,居高临下地质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这个问题需要考虑那么久么?” 第48章 “不,不需要考虑”,孟子煊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应该由我提出来娶你,才不算委屈了你。” 孟子煊也支撑着坐了起来,只不过他身体尚不够灵活有力,饶是这样半撑着坐着,依然比小月矮了一截。 小月低头审视着他的脸,忽而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说不出的畅快。眼睛里的泪珠顿时都变得精光闪闪,像一颗颗快乐的精灵。 她捧着他的脸,再一次确认,“你当真愿意娶我,你没有骗我?” 孟子煊仰视着她,神情恳切,“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咱们的孩子娶个什么名字好!” 小月噗嗤一笑,伸手便去捏他的脸,“你想得倒挺远!” 孟子煊扭头欲躲,小月那手劲,捏起来真是挺疼。 小月觉得孟子煊躲闪的样子真真是可爱,索性用力一推,把孟子煊推动地上,然后,再一次伏在了他身上。 孟子煊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咱们双修吧,嘴对嘴的那种!”小月看着眼前的孟子煊,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每动一下都像是煽在她心里,撩拨得她心痒难耐。 孟子煊嘴角挂着笑,却始终没有动作。他到底觉得她尚是个孩子,实在无法对她做出逾矩之事。 小月却是说不出的燥热,心中似有一只蛾子在不停地扑腾,她必须,必须接触到孟子煊,让他的柔软的唇来安抚这只不安分的飞蛾,她才能平静下来。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凑近他。 孟子煊瞳孔骤然收紧,因为,他已经看到一柄利剑,从她的身后,直挺挺刺来。 第59章 然而,这柄突然刺来的剑,却远不及这持剑的人带给孟子煊的震撼大。 他甚至忘记了要还手。 幸而小月已经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凌空飞来的剑与人。她抱着他一个腾跃,险险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剑。与此同时,她抽出了碧水清霜剑。细长的剑身像灵蛇一般缠上了另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一柔一刚,一明一暗,但都锋利无比。 “剑是好剑,持剑的人却并不怎样!”那人轻蔑一笑, 赤红长袍烈烈飞扬, 冷漠倨傲。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比她手中的剑,更加凌厉招摇。 同为女子,小月竟然不自觉对眼前的人生出几分敬畏,甚至是崇拜的感情。如果世间真有一个女子,能够震慑三界,那么必定就是她这个样子的。 小月真是有些妒忌她,真是忍不住自惭形秽。 一个人如果在气势上已经矮了几分,那这架根本就是不用打的了。 如果不是为了孟子煊,小月早已经弃剑投降。然而,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投降,却实在比投降还要狼狈。 这已经不是在打架,而是单纯地被打。小月在地上滚来滚去,极力躲避着刺过来的剑招,却根本毫无还手的余地。 “小煊,你现在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差了太多,这样的货色你也能瞧得上?”那人放肆地笑着,说出的话比剑还锋利,手上的招式却一刻不停。 小月被激怒了,足尖一点,借力跃起。可身子尚未离开地面一丈,却又被她逼得坠地。这种打法,真是令人太憋屈。 可那人却似是极为兴奋,本来嘛,猫戏老鼠的过程远比直接吃了老鼠要有趣得多。 “哈哈哈,小丫头,还挺倔,倒也有趣”,那人笑得猖狂,仿佛小月不过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玩具而已。忽而,她剑尖一偏,直直刺向孟子煊。 “小煊,你不是答应了要娶我吗?现在却又转而垂青这小丫头,你难道已经忘了我么?” 她言语是如此的凄苦,但神情却依然戏虐而傲慢。小月却似当头挨了个棒槌一柄,脑中嗡嗡作响。孟子煊答应过娶她?怎么可能?他到底答应过多少女子会娶她们? 剑尖离孟子煊的咽喉不过一尺,可他依然一动不动。他的手中没有剑,他的腿尚不能走动,他的灵力所剩无几,可是,他也实在应该躲一躲的。 但他偏偏没有躲,他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从他看到这女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始终一言不发,甚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仿佛生怕一个错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小月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他们的关系了,可她不能不救他。 所以,她跃了过去,用碧水清霜剑挡住了那人的剑。 “为了这样负心薄幸的男人,你真的连死都不怕?”那人讥诮道。 “我当然怕死,却也不能让你杀了他。”小月咬牙抵挡。 “呦,还是只痴情的小狐狸,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罢,手中一用力,碧水清霜剑便被反推到了小月脖颈处。 小月白嫩的脖子上已有丝丝血迹渗出。她的脸色煞白,手也在发抖,似乎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 她真是痛恨自己平时的不学无术。如果这次还能活下来,她决心一定要好好修习术法。 孟子煊也有些后悔最近没有好好教她法术。不过,便是教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对方的修为,实在是高出她太多。 可他放稍一牵动灵力,便觉得胸口剧痛,继而喷出一口血来。 这是为什么?孟子煊真是万般不解。 小月亦是满脸惊诧。 甚至连那人倨傲冷漠的脸色,都流露出惊慌之色。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凤曦的模样?”孟子煊极力忍住胸口的不适,勉力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人问道。 “你虽然极力模仿她,却实在是模仿得一点也不像。你别忘了,我和她一起生活了五万年,她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得很清楚。” “哈哈哈,看来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忘记她啊!小红狐狸,你现在看到了吗?你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心里一直装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可笑你居然还要嫁给他,哈哈哈……” 那人大笑着,忽然便推开了小月,准备御剑离去。 孟子煊却一掌劈向了那人。 他身体尚未恢复,这般强行催动灵力,自是损伤极大。孟子煊只觉喉头翻涌,忍不住便又吐出一口血。 可是,这一掌也足以让那人显出本来面目。 小月大惊,“伊灵,是你?” …… 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青丘王宫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达后山。 在这条密道黝黑的出口处,忽然蹦出了两只狐狸。 一只红狐狸,一只白狐狸。 走在前面的红狐狸,趾高气扬地迈着方步,一双狭长妩媚的狐狸眼中,黑如点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真是说不出的机警可爱,春风得意。 后面跟着的那只白狐狸,则耷拉着脑袋,一脸愁苦。 “表姐,我真不知道带你出来,是对还是错。母亲说外面危险得很,咱们修为又不高,万一碰到了坏人,那可怎么办?不如,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你让我回去?”红狐狸回转身来,挑衅地用头撞了撞白狐狸的身子,白狐狸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 “小煊,你若是怕,就自己回去吧,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红狐狸说着,后退一蹬,便飞快地向前奔去。 白狐狸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了过去。 这一天,青丘的帝君与帝后,以及赤焰红狐一族的赤帝,都去赴无极天尊的庆功宴了。 前不久,无极天尊封印了祸乱三界的大魔头,将魔族叛乱消泯于无形。他的庆功宴,三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都是要去的。 然而,最开心的却是凤曦。 青丘狐族,在子嗣方面一向不大昌盛,故而长辈们对于幼小的狐狸,自是看得极严,深恐稍有不慎,便令他们夭折。 而孟子煊与凤曦,一个是帝君之子,一个是赤帝之女,身份如此尊贵,自然就被看管得更为严格。故而他俩虽已长到了一百多岁,却还未独自跨出过青丘王宫的大门一步。 孟子煊性子安静,倒也不觉得怎样。然而凤曦却是个性子火爆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圈禁似的生活,天天就是琢磨着,怎么溜出去。 这回,可让她逮着机会了。 青丘密道,向来只有帝君知道。但凤曦早已经逼着孟子煊向他爹爹打听清楚了。 孟子煊,这个乖巧的小表弟,永远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 红狐狸嘴角泛出一抹得意的笑,“小煊,不是姐姐说你,你将来可是要继承帝君之位的,似你这般胆小懦弱,将来怎么能承担得起家国大任。你就是要多出来历练历练,挫折使人成长!” 白狐狸低着头听她教训自己,一脸郁闷,“其实,我也并不想当什么帝君。不如,将来你做帝君,我做你的护法,在你身边保护你,也是一样的。” 红狐狸立住了脚步,回头审视着孟子煊,“像你这样的人,倒也少见。别人都眼巴巴盯着那至尊宝座,唯有你,回回说到继承大统的事情,都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表情。你到底是真不情愿,还是假不情愿?” 第49章 孟子煊也不回答,反而问她,“你呢?你想不想做帝君?” 红狐狸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孟子煊,“如果我要做,会在万年大会上打败你,然后堂堂正正登上帝君之位。” 孟子煊笑道:“那好办,到时候我故意输给你就是了!” 他自以为这样便能让凤曦开心,可凤曦却转过头,冲他呲牙咧嘴嘶吼道,“我不要你让,我要你拼尽全力和我打。你最好是好好修炼,别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孟子煊被她这么一吼,更是郁闷,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她,也不敢多说,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风中传来林木耸动之声,孟子煊敏感地竖立了耳朵。凤曦也已经顿住了脚步,腰背拱起,浑身红艳似火的毛发都已经炸开了。 这正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一出来就有架打,凤曦简直兴奋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孟子煊却觉得血液都快凝滞,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从密集丛林间走出来的吊睛白额猛虎,这只虎少说已有五百年的道行。 孟子煊都已经想要拉着凤曦逃跑了,从这里蹿回密道,这只虎应该追不上。 可凤曦止住了他,她的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仿佛一位天生的战神,战斗使她亢奋! 她向孟子煊做了个“你别动,在这等我”的口型,便飞快蹿了出去。 凤曦这些年来,拿孟子煊练手,的确练出了几分本领。 只见她左冲右突,在猛虎的身下飞蹿,结结实实在这只横条纹花皮大虎白花花的肚子上重重踢了几脚。这只虎转来转去,却连红狐狸的影子都看不到。 凤曦得意非凡,越发打得来劲,期间还不忘向孟子煊抛来个炫耀的眼神。孟子煊紧张得每根毫毛都竖了起来,却不敢上前一步。他知道这位表姐的性情,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插手的。 这只虎显然已被凤曦激得怒极,转头猛扑凤曦,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来咬她。 凤曦轻蔑一笑,一个飞跃,便跃到了虎背上,张嘴便是一口。 那吊睛白额虎被咬得痛极,愤怒的吼声震彻山林。 凤曦嘴上不松口,两只爪子在虎背上飞快挠着,挠得这只虎上蹿下跳,背上鲜血淋漓。 孟子煊觉得这种打法有点好笑,表姐就是这样,只要能取胜,从来不在意用什么招式。再难看,再刁钻的打法,她都使得出来。孟子煊不知道在她的手里,吃过多少亏! 然而,与此同时,草丛间蹿出一只白虎,体型比方才那只大出两倍不止,正向凤曦扑去。速度之快,显然已不在山林野兽之列,而是有了一定修为的妖物。 凤曦背对着白虎,她虽然没有看到它,却已感觉到危险,本能地向前一跃。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白虎强劲有力的爪子,便要拍到了她。 这一拍之力,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孟子煊已经跳了出来,直扑这利爪,生生将这雪白的爪子撞开。 白虎大喝一声,浑身一抖,威风凛凛地逼视着白狐狸。 孟子煊亦全神贯注地与它对峙。 那吊睛白额虎趁机袭击凤曦,凤曦恼怒之下,对着它的眼睛便是一拳,打得那虎嗷嗷乱叫。 这白虎也不去救,依然一刻不停地盯着眼前的白狐狸。 孟子煊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放松。 忽然,风声一动,白虎已向孟子煊狂扑而来。 一大一小两道白影交错之际,孟子煊已跃到它后颈之上,抓住它的脖子,用力撕咬。 如果这一击不能得胜,便不可能再有机会了,毕竟,他们的实力实在相差太过悬殊。 然而,便是如此,他也不可能咬死这只体型巨大的白虎。他只不过是想缠住它,让它无暇攻击凤曦罢了。 毕竟凤曦是他带出来了,他一定要护着她,再将她安全带回去。 白虎吃痛,飞快地晃动着脑袋和身子,孟子煊只觉天旋地转,但仍是死死咬住,绝不松开。白虎怒极,举起爪子上下抓挠。孟子煊极力躲避。若是被它抓住了,顷刻便要被撕成碎片。 那白虎见抓他不着,愤怒地载着他在林间飞奔。孟子煊被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凤曦在后面紧紧跟着。 眼看这白虎就要向山壁撞去,它是要借这山壁,撞死白狐狸。 凤曦吓得大叫,“小煊,你快下来!” 孟子煊松开了嘴,可白虎奔跑的力量仍然将他撞出数丈。孟子煊像个被丢出来的雪球一般,重重落在石面上。 白虎转头再一次向他扑来,他想跃起来逃跑,可稍一动弹,身上便一阵剧痛,也不知被撞断了几根骨头。 白虎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孟子煊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曦,他想记住她的样子——真是一只美丽的红狐狸啊! 凤曦却迎着白虎扑了过去。 白虎抓住了她,往地上砸去。 “不要!”孟子煊惊恐大叫。 一道寒光闪过,白虎的颈间多了一柄利剑。 一位青衣墨剑的少年救了他们,将他们送回青丘。 后来,他们都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钟离亭。 凤曦说,他一定要打败那个叫钟离亭的家伙,因为他实在是,太嚣张了! …… 当孟子煊缓缓睁开眼时,正看到了钟离亭。 第60章 “大师兄,小月呢?”孟子煊环视四周,不见小月,颇觉奇怪。 “我给她施了昏睡咒,此时应当还在睡着。这小丫头,逸之给你施治时,她在旁边聒噪得人头疼,我只好让她先睡一会儿了。你放心,她醒来后,准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孟子煊闻言一笑, “让她睡会儿也好,只是她醒来后,仍免不了一场聒噪的。” 钟离亭亦笑,“你也怕她聒噪?我一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你脾气更好的人了。” 孟子煊笑道:“我只是脾气好,并不是耳朵聋。” 旁边的孙逸之亦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是一样怕女人聒噪的。 孟子煊试图支撑着坐起来,但胸口的剧痛使他不得不重新躺平,慢慢调整呼吸。 “阿煊,你可是觉得哪儿不舒服?”钟离亭关切道。 “不知怎的,胸口竟十分疼痛。”孟子煊眉头深锁,喉中腥气翻涌,连带着说话都要格外地小心翼翼,以免牵动了胸膛间郁结的血气。 钟离亭难掩面上的歉疚之色, 转头看向旁边的孙逸之。 孙逸之会意,上前一步道:“孟太子, 据在下猜测,您可能是中了一种名为'伤情'的蛊毒。” 孟子煊更为疑惑,“蛊毒?我何时中了蛊毒?” “从这蛊毒种下的时间来推测,大约……大约是昔日在九域冰室内,太子服下解药之时”,孙逸之满面羞愧,对着孟子煊深深一揖道:“说来惭愧,在下医道浅薄,竟未能看出解药中藏有蛊毒,在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鬼医下的毒,也怨不得你看不出来”,钟离亭道。 “你说这蛊毒是鬼医下的?”孟子煊惊道。 钟离亭微微颔首,“当初发现穷奇踪迹时,我便怀疑鬼医未死,今番更是确定了。这'伤情'之蛊,除了鬼医,世间再无第二人能种。” 孙逸之亦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孟子煊十分不解,“我与鬼医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下蛊害我?或者,想害我的人是瑶姬,他不过是被瑶姬收买了?” 钟离亭不置可否,他心中其实另有一番猜想,只是不便向孟子煊提及罢了。 “这蛊毒可能解?”孟子煊道,其实他明知是不用问的,若是能解,孙逸之也不会是这样一副神情了。 果然,孙逸之脸上羞愧之色更甚,雪白的肌肤上红晕弥漫,“在下无能,配不出解药。不过,这'伤情'之蛊唯有在伤情之时才会发作,若不伤情,倒也无碍。” 孟子煊哭笑不得,“瑶姬在我身上种下此蛊,难道是怕我伤情不成?” 钟离亭掩在广袖下的双拳悄然收紧,他自然明白,这蛊虽是种在阿煊身上,实则却是冲着自己而来。瑶姬?瑶姬只怕未必有此心计,幕后指使的,必定另有其人,哼,如此处心积虑,用心险恶,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他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阿煊,你放心,既已知晓此蛊乃鬼医所种,无论如何,我都会向他讨来解药。” 孟子煊反倒十分冷静,温和笑道:“大师兄,你实不必为了我,与妖族再起争端。拿不拿得到解药,其实也无甚关碍。我本也打算,等伤好之后,便带着小月远遁山林,不问世事。小月心性单纯,料想也不会让我有什么伤情的机会。” 钟离亭听他这一番遁世之言,心中更是滋味莫辨。过去的种种,到底在他心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他有此念头,想必已是对世事人心,失望至极。 “阿煊,你可是恨我?”钟离亭神色凄惶,艰难开口。便是众神之首,也未必能有勇气直面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