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耳吻》 第1章 [现代情感] 《焰火耳吻》作者:糖心兔子【完结】 简介: hip-hop野痞大佬&俏皮乖戾少女 桑枝第一次在酒吧遇到沈竹沥的时候,他一曲rap唱跳炸场,尖叫声山呼海啸,张扬恣意。 桑枝眉心一跳,第六感很准,得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彼年她刚18岁,即将寄人篱下生活。 后来,他鼻尖就在桑枝额前来回轻轻地扫,很痒,伴着又沉又重的呼吸声。 起风的夜,寒意瑟瑟,她背后却起了一身薄汗。 桑枝伸手推他的脸,“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还是没逃掉。 再后来,他凭借专辑《金枝》夺下“双料歌王”,音乐鬼才b.wind的名号彻底打响。 却被好事者发现频频出现在一个小姑娘身边,据说是个高中生? 一贯低调的hiphop大佬对着镜头放话:“曝光她,我就退圈。” 一时哗然。 一晃五年,他早已成为说唱之王,乐坛大佬,加之沈氏掌权人的显赫身份,更是无人敢惹。 但再也没有唱过一次《金枝》。 采访问他,为什么不再唱成名曲。 他扯唇一笑,什么都没说。 她若枝头金鸟,披光而来,携羽高飞。 他愿越岭高峰,想陪她共饮日光。 《金枝》为你而唱 感情流慢热文 内容标签:都市 业界精英 励志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桑枝沈竹沥配角陈立忻王安安叶橘 其它:hiphop唱跳大佬,三天两头往你家跑 一句话简介:饶舌街舞大佬,三天两头往你家跑 立意:光芒总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我爱这晚风夜里吹 第1章 点焰火 ◎你打算为hip-hop断情绝爱?◎ 《焰火耳吻》 糖心兔子/文 桑枝&沈竹沥(b.wind) ——你的茉莉花环为我而编,它就如同无上的荣耀令我心跳剧烈 泰戈尔 7月底的沧北,天降雷霆,天幕乌云盖顶,一时大雨滂沱,空气中弥漫的黏腻却分毫未减。 周水子机场来往人流不断,桑枝顺着人潮慢悠悠地跟着走,被棒球帽檐遮住的一双漂亮眼睛里毫无情绪,偶尔向边上的品牌店扫上两眼。 “枝枝,要不要去洗手间换一身衣服?”实在受不住这种冷场,桑启航开口打破沉默。 男人四十左右,在科技和狠活的双重打压之下,岁月收敛爪牙,并未在他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上雕刻太多痕迹。 他一身休闲西装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佣人阿姨。女孩全身行李只有一个中型橘色旅行箱,此刻在阿姨手上不费力地推着。 三个人从机场接机口汇合以后,一路上走连半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像互不相识,碰巧顺道。 桑枝对这种相处氛围习以为常。 周姨不动声色,对这一家子的微妙关系早就心里有数。常年周旋在有钱人家里帮佣,嗅觉都会比较灵敏。半个月前肖筱涵雇佣她到家里试用几天的时候,她已经觉察到几分非比寻常。 桑启航此刻脸色沉得可怕,拔高音量,“我在跟你说话!” 戴着棒球棒的女孩终于有了反应,步子微顿,摘下降噪耳机“嗯?”了一声,眼底依旧不见情绪。 女孩上身修身黑t背心,下身搭了条莫兰迪色系浅咖热裤,把小量感曲线型身材的优势放大到恰到好处。裤长只到大腿根,两条又白又细又长的少女腿像开了长腿特效似的好看。 又酷。 又潮。 尤其是她右耳上的一只耳挂,漂亮的滴血蝴蝶,暗黑破坏系萝莉美。 桑启航阴着脸,视线落在女孩右耳上‘暗夜迷蝶’耳挂再次皱眉,“把这玩意摘了。” 典型“高反应,高要求”权威式家长口吻。 桑枝偏头摘下耳挂,漂亮的眼睛瞥准角度,一个抛物线投射,动作干脆利落——三千块rmb身价的午夜蝴蝶此刻稳稳当当地搬进新家:垃圾桶。 诞生于折密机场某水晶奢品店,卒于沧北市周水子机场,享年3.5小时机程。 她动作快到桑启航都没反应过来,贴着他的脸皮飞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没等他再次发作,桑枝冲着机场口hermes店扬了扬下巴,“爸,等我一下,我想去那逛逛。” 桑启航压下心中不耐,沉着脸色,“沧北气候不像折密,你穿得太少一会儿会感冒。”转头吩咐,“周姨,给枝枝挑两件衣裤,带她去换一下。”特别在‘裤’字上加了重音。 “我没那么娇弱,吹个风淋个雨就感冒。”桑枝拒绝毫不含糊。要‘乖’到不能穿短裙的程度,那个女人才会喜欢吗? 她盯着男人那张温柔的脸,很想看到那张脸上稍微出现点正常人该有的怒气。 但是桑枝知道桑启航肯定不会,毕竟在外人面前的他从来都是儒雅绅士的精英男形象。尤其是未来继母肖筱涵面前——他就是一个能源源不断给她提供情绪价值的老帅哥。桑枝真心觉得她说话已经很婉转了,毕竟她又没说“不像肖筱涵,沾风见雨就是一场病的”。 如她所料,桑启航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成标准的慈父笑。 “真被我宠坏了,都要上高三的年纪了,还这么任性。” 这男人如果不搞实体企业,纵横娱乐圈的话能拿奥斯卡影帝奖。 从安琪女士手里接管了旭日集团以后,桑启航在公司也是说一不二的董事长,这些年日子过得风调雨顺,要不然怎么48岁还能回第二春,被肖筱涵这种骨子里精明能干的女人看上。 他不就是怕桑枝今天闹性子不乐意跟他来沧北,才这样哄着她。 到时候他在肖筱涵面前的“白手起家打拼事业”,“最辉煌的时候遭遇了妻子背叛”,“为了女儿的幸福才这么多年感情空白”的大丈夫,好爸爸人设轰然崩塌。 其实桑枝真想劝劝他,只要他还在旭日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干一天,甭管他什么人设崩塌不崩塌,肖筱涵“只图他的人不图他的财”,“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一个懂我的人”,“只要能在一起,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设是肯定能稳住的。 桑枝耐心也不多,脚下方向一调就往hemers那边走,满不在乎的尾音全撂在后头,“我去逛逛,买个包。” 几步以后桑枝又折了回来,冲桑启航手心一扬,“附卡限额了,再给我一张。”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给阿姨也挑一个。” 说完以后,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桑启航脸上一系列表情变化。 直到桑启航沉着脸掏出卡,桑枝心里胸口憋的这股恶气才算捋顺了。 凭什么肖筱涵一个电话说病了,她就得连暑假都没过完,就得陪着这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自己呆了十八年的折密莫名其妙搬到这么陌生的城市。 凭什么!! 肖筱涵跟桑启航不还没结婚呢!!! 桑枝在hemers来回逛了两圈,选了一款链条包,一款宴会包。她选东西基本上都是一眼认定,看着喜欢就会拿下,不会多做考虑。两款不算很贵,刷了桑启航四万八。链条的三万六,宴会一万二——给肖筱涵。 输密码的时候桑枝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瞬间,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凭什么’三个字的答案。 凭她现在手心朝上。 凭她两个月后开学才上高三。 凭她现在全家,no,全旭日集团都得靠肖筱涵这个业界女精英撑着。 凭她有个喜欢吃软饭的精英爹。 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桑枝盯着手上限额一百万的的卡,沉默两秒蓦地笑了起来。精致的五官在张扬的笑意之下翩跹动人,只是少女眼底凉意却直抵心底。 她觉得自己特别像垃圾桶里躺的那只折翼‘暗夜迷蝶’。 ——不管曾经有多耀眼,搬家换了地方,价值就一落千丈。 * 熙来攘往的出站口,路人行色匆匆。 机场、车站这些日日挨三顶四客流量川流不息的地方,链接着两个陌生城市的节点,对于某些人来说也许是久别重逢的桥梁,又或者是惶恐未知的十字路口。总之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故事,在这个十字路口汇聚又交错。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陈立忻也刚刚接到从南方出差回来的沈竹沥,凑巧随着人流跟在桑枝一行后面。 “看到没。”陈立忻手肘顶沈竹沥,目光锁向前方,“前面那个戴棒球帽的女孩,挺酷。” 沈竹沥眼皮都没掀一下,单手握着手机草草地回复着短信,人显得不太精神,与旁边这位满眼放光芒的哥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这两天处于严重缺觉,心情不稳,情绪动荡阶段,此刻眼皮子耷拉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陈立忻依旧兴致勃勃,“那耳挂我前女友也有一个,好几千呢。她爸说她一下,好家伙直接当面就给扔了。” 第2章 感慨完以后不忘唏嘘,“当年我要是敢当着我爸的面,把ucl录取通知书撕了专心搞音乐,说不定下个月上的电影男主角就是我,哪轮得到什么戚若出风头。” 沈竹沥抬头瞥了他一眼,“你哪个前女友。” “……”乍然被揶揄到,陈立忻赶忙转移话题,“你弟在折密的事情都办妥了?” 沈竹沥随意地应了一声“嗯”,低头继续应付着短信。 此刻他手机里的信息正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聒噪程度不亚于边上的陈立忻。 沈竹沥弄不懂,65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大心火气,发过来的信息骂势高涨,大有拍桌掀凳一蹦三跳的气焰。 连他这三年都被金融界那堆商咖们磨得没火气了,一个老头却这么不懂得修身养性。 陈立忻仍然愤愤不平,“那个什么戚孙子,别让老子逮住他。下个月他电影上了,我就蹲电影院门口举横幅,揭露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戚若出道早,这几年名头一年盖过一年,成为了人气最高、档期最满的rap新秀。他原本答应要跟沈竹沥他们搞组合,结果硬生生耗了他们三个月时间,蒙声不吭背地里靠了资方大树,还接了一部热门电影。谣传是吃了当红女明星简若云的软饭,打开了人脉。 闻言,沈竹沥挑了下眉,“行,那举横幅的时候帮你联系《盛通理记》的记者,送你上头条。” 陈立忻背脊一绷,“你要不要这么没人性,上这么丢人的头条,你让我在田唯面前怎么混。” 沈竹沥嚼着那个名字,拖着腔调笑,“田……唯?不是你前前前任吗?” “靠,”陈立忻沮丧地骂了句脏话,“我俩又复合了。” 沈竹沥嗤笑一声,对边上这个一年换女友比去游泳的次数还多的人,见怪不怪。 陈立忻看向沈竹沥,突然手搭他后肩骚气地问,“你打算为hip-hop事业断情绝爱、戒断红尘吗?这么多年了,围着你转的姑娘能排一个连,没一个对眼的?” 沈竹沥为了晚上去参加沈老头的生日宴,他前脚刚处理完折密那边的烂摊子,后脚就风尘仆仆就赶飞机,腰肩乏累眼皮沉重。 懒得搭理他。 “沥哥你是喜欢带点儿仙气的?还是御姐范儿?” “古灵精怪小妖精呢?你喜欢吗?” 说完还不忘了例举,“就黄蓉那种!” 此刻沈竹沥手机里的信息又一条条砸了过来。 【你25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成熟?】 【沈禾舀是什么人?跟你是一个妈生的吗?】 【你当他是弟弟,他真当你是哥吗?居然背着我把‘decho’掌权交给他?还跑去折密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有本事桶这么大篓子出来,没本事自己擦屁股啊!!!】 【你他妈的当我是死了吗?】 【你二爷他妈的今年才65!】 沈竹沥在一句接一句的‘他妈的’攻击下倦意倍增,刚抬手想回两句,又收回了动作。 抬手阖眼皮的功夫,屏幕上已经快速闪过八条信息。 沈竹沥漠然瞥向最后一条,微挑了下眉。 【你这种胡来的就得早点成家才能收拾你】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二爷爷给你介绍介绍】 话题怎么拐到这上面的? 沈竹沥顿了一下,那头又‘咔咔’飞过来四条短信。 在惊叹老年人学习智能手机天赋之强间隙,他赶紧打了几个字回过去:【黄蓉那种】 再不说话,手机得被沈天肃吵炸。 陈立忻在边上继续提供答案,“现在女孩穿搭都挺前卫。” 沈竹沥:【前卫点的】 陈立忻:“其实我觉得那种小萝莉跟沥哥也挺搭。” 困得面无表情的沈竹沥机械回复:【小萝莉也可】 手机屏幕终于肃静了。 沈天肃对沈竹沥的态度挺满意,毕竟这个侄子从小就是个谁都降不住的野性子,现在不仅能认真思考他提出的问题。 还能一一给出这么多不同的选项! 说明什么? 说明他沈天肃在沈竹沥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老爷子感觉特别神清气爽,抬手吩咐下去,“按大少爷要求的类型去找。” 睿智的周荣茂熟练地接下任务,“是。” 就在周荣茂转身而出的当口,沈天肃又加了一句嘱咐:“在圈子内找。” 在沈家做事十几年的周荣茂当即会意。 高台坐上的沈天肃满意点头,手上名贵的‘象白牙’佛串转到下一下珠子。 盯着屏幕一会儿终于没再有动静,沈竹沥长吁一口气,骨节分明的长指按下电源键锁屏,胳膊肘又被人戳了戳。 陈立忻递过去一个眼色,“你看那个棒球帽小姑娘又回来了。” 机场边口的hemers店,桑枝正提着两个精致的包袋朝他们这边的方向走。光线从她侧后方打在她身上,发丝被照得金灿灿的。她脱了帽子,露出一双漂亮的柳叶眼。 沈竹沥单手插兜收起手机,顺着陈立忻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在桑枝随步伐摆动扬起的马尾辫梢。 【作者有话说】 阔别四年了,老友们我回来啦,保证很好看的文文哦[猫爪],人头担保[橘糖]很多 第2章 马尾辫 ◎想打架?◎ 落地沧北之后,日子慢如牵着蜗牛散步,毫无盼头。 这几日肖筱涵不在,桑启航也偶尔才回来,父女两各自呆在自己的书房和卧室,不至抬头不见低头见。 尽管物质条件照旧优渥,与在折密持平,可心情就像阴天里的尘霾一直灰蒙蒙的。桑枝还没想好,等见到面到底应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肖筱涵。冷言犀语,还是乖巧顺从 好在叶橘终于从海南旅游回来,中午刚落地,她就迫不及待把人约了出来。 “枝枝,下巴再抬高一点。”快门声紧接而至。 叶橘又换了个角度,桑枝扶栏后靠,“随便拍两张行了,安琪女士又不给你发工资。” 镜头里的女孩微眯着双眼,自然下垂的原生睫毛在阳光像小蝴蝶的翅膀盖在眼睑,皮肤白皙细腻仿佛吹可弹破。 可再抬眸一看,叶橘才明白什么叫照片比不及真人十分之一的美。 阳光微斜,桑枝正好迎光刺目,她抬手挡了一下太阳。叶橘趁机又是“咔嚓”一下。 微风吹过城墙,夕阳投下掠影,是最适合情侣拥吻的地方。盛夏蝉鸣随着日头西下半分不减,石拱桥四周的温度亦犹如炸锅一般。 沧北有着古老的历史,这里随处可见的吊脚楼还有承载各种典故的古城墙。就比如桑枝现在站着的地方,后方四百里长河道围着的古城墙巍峨壮观。 桑枝长发绾了个小髻别在耳边,头顶只插一根最简单的木钗,一件简单的杏色阔袖衬衫,下身是竹青色墨染马面裙,极随意地姿势往石拱桥边一站,清澈的眼神如一汪夏日凉泉。弯月细眉,红唇小巧,乌发盖头,漂亮极了。 叶橘兴匆匆地给桑枝传照片,图都还没全发完,就看到她已经随便点了一张图就发了过去。 “喂,我的大小姐啊!至少加个滤镜吧,你这发的全是生图啊!” 桑枝却满不在乎,发完她直接退出对话框,对上面闪出小红点消息提醒视而不见。 “发了就行。” “不看阿姨发的信息吗?” 桑枝把手机往包里随意一丢,“任务都完成了,没什么可聊的。走吧,这里太晒了。” 她提步就走,叶橘跟在她后面咔咔又是几张氛围大片,边拍边啧嘴,但凡她也能像桑枝这么漂亮,光今天她就得拍一千张照片。 桑枝却打心眼里提不起来兴致。本来就是心烦才出门玩,结果前脚刚到地,安琪女士就发信息问她在干嘛。一堆嘘寒问暖的废话以后让她拍两张照片给她看看。 她发了张自拍过去,安琪女士还不满意,让拍个全身照。 “好宝贝么么哒,妈妈真的想死你了嘛。给妈妈拍一张让妈妈看看。” 桑枝瞥了一眼想直接删除对话框的时候,弹出来一个转账20999,备注“宝贝新学期买衣服”。 桑枝皱眉:怎么安琪去了国外像转了性子似的,说话嗲声嗲气,还玩谐音梗。 不过,一张照片两万块。 谁不拍? 管它拍了以后安琪女士拿来做什么用,拍了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安琪女士无非是要拿给她那个外国富豪老公去看,好让他知道这个女儿是“自愿”跟着她爸爸过的,并且过得很幸福,很开心,很美好。 那边新婚燕尔,需要这种和谐共生的气氛。 桑枝挺乐意成人之美。毕竟安琪女士十八年来除了亲自做饭,接她放学,辅导作业,带去游乐场,开家长会等等芝麻绿豆这些破事没干以外,是真心实意舍得给她花钱。从小到大桑枝吃穿用度都极好,严格遵守“别人有的她一定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有”的女孩富养守则。 第3章 安琪女士为人处世都挺豪迈,说什么干什么都直来直去,比如在理解“富养”上,她就也很豪迈得按字面意思做了个到位。 叶橘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摄影杰作,“枝枝你知道自己穿汉服多漂亮吗?今天出来玩但凡有个男伴跟着,小魂都得被你勾没了。” “是吗?”桑枝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肖筱涵买的。” 叶橘当场收嘴。 桑枝非常不喜这种面料很闷,裙长到脚脖子的繁琐款式。她喜欢那种简单的,棉质的,贴身偏运动感的着装,会让她感受到呼吸间的自由。可是一下飞机刚被桑启航领回家,她就被那一柜子蹩脚的衣服击溃了。 桑启航还说都是肖筱涵“特意”去给她挑选的,叫她懂得感恩。 桑枝原本心想那就见了面跟她道声谢,没想到第二天早饭时候穿的是自己从折密带回来的连体裤,桑启航突然就摔了筷子说她太不省心了。 穿肖筱涵买的衣服,就是省心。 桑枝无力在这事上跟他吵,穿就穿呗,又不能少块肉。 下了石拱桥,桑枝找了一块空石椅坐了上去问,“你哥什么时候到啊?” 远去的回忆像是被石子激起涟漪的池水,飘荡的思绪又像是长了翅膀的蜻蜓,把人猛地拖进很远的时光里。 那时候安琪女士和桑启航新婚头几年,她还一心一意为桑氏打着江山。那时候的桑家还没住上独栋小洋房,折密市区一室三厅的大平层,叶青一家正好是桑枝楼上的邻居。那时候桑枝无忧无虑,整天跟楼上的小兄妹一起从日出玩到日落。 再后来跟叶橘还同班上完了小学,再再后来叶青一家成了暴发户,举家迁徙到沧北这座掘金的城市继续发展…… 初中以后她们就只有网上联系。 对于小时候的桑枝而言,“沧北”两个字陌生又遥远,犀利又无情。因为就是这两个字分开了她从小玩到大的最要好的姐妹。 所以桑枝从小就是不喜欢沧北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千里迢迢,孤身北上,只身赴沧都。 来的时候折密一屋子的东西都没带走,背了一个仅带了两天贴身换洗衣物,几乎空的包做样子,她就独自踏上了飞机。 只因为桑启航的一句:东西来了再买。 就可以舍弃她过去十八年的所有。 行呗,买呗。 所以她一赌气在登机前十分钟买了一个“暗夜迷蝶”的耳挂。 好像只有花钱才能泄愤。 可是当广播播报到mu5158的时候,桑枝发现她却仍旧只能乖乖去登机。 那一刻桑枝觉得当个小孩真烦,拒绝不了命运,甚至拒绝不了桑启航“你的起居用品你阿姨都给你买好了”的‘关怀’。落地以后桑枝翻肖筱涵给她打造的衣柜时差点吐血:拖脚长裙,齐胸襦裙,居然还有新中式旗袍。 桑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果然令人头疼的人和事,想多了真的会让人头疼。 叶橘在旁边打了电话给叶青,这会儿刚挂,“别等他,他讲要去接一个贝斯手,晚上才到,叫我们八点钟先自己去livehouse,卡座他给我们定好了,报他手机号就行。” 桑枝点头,“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话音未落,脚底的鞋跟尾绊住了裙角,她整个身子踉跄一下,幸亏扶住了石椅才稳住平衡。 叶橘连忙上前看她情况,桑枝一边摇头说没事,一边弯腰低头捋着裙角,视线里突然闯入两双鞋边沾着黑灰的男士运动鞋。 桑枝抬头看清了面前一对个高魁梧的男人,拉着叶橘就走。 可是她俩向左走一步,两个男人也向左挡着,她俩再向右走,他们也跟着向右挡,明目张胆地不怀好意。 堵住桑枝她们的是两个年纪二十上下的男人,个头都非常高,看起来得有一米八朝上,站在她们两个女孩子面前压迫感极强。 “刚听到你们说要去吃饭,巧了,哥哥认识一个饭馆,带你们一起去?” 另一个也吹着口哨色眯眯地问:“小妹妹你们是本地人吗?长得好标志啊,加个微信交给朋友行不行呀?” 初来沧北桑枝不想惹事,拽着叶橘想走,谁知道这两个愣头青居然两边堵路,气得桑枝心里一股躁意骤增。 不让走,就只能停。 桑枝扫了一眼面前两个膀大腰圈的男的,长得都挺结实,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大脑的营养都供给给四肢的那种憨批。 天干物燥,继母作妖,人生烦躁得想开爆。 桑枝掂量,打还是不打。 是就地撂倒,还是换人少点的地方? 毕竟今天穿的憋脚长裙影响发挥不说,做大幅度动作她担心走光。 按常理来说,她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怼上健美教练似的大壮男,数量上还doubl翻倍打一赠一,心里没点怵是假的。 但是巧就巧在今天的桑枝本来就不正常,胸口闷着一股气出不来难受得她肝郁气滞。 于是在其中一个健美教练抬脚微动,桑枝的眼神跟着他脚踝转动的方向一致,缓敛的眼神里积了一层冰冷的薄霜。 头顶天,脚踏地,人生全在一口气。 来吧,皮卡丘! 干啊! * 石拱桥西角尽头。 沈竹沥靠墙抽着烟,眼角微微眯着,目光落在石拱桥东角——隔着一座桥的距离,两男两女,面对面站出点相抗的味道。 其中一个—— 机场的马尾辫~ 晚上他们在东街口酒吧街一家livehouse有场歌友会。主办方是接连承办了三年的hip-hop青年乐展团,在业界知名度比较高。 今晚的比赛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他们组队出道的首秀。下午赛场举办了歌手交流会,刚刚结束不久。 陈立忻背对着方向,看不到桥对过发生的情况。 他现在有些担心,“没想到晚上desk也来了。他们不是已经发过单曲,出道很长时间了吗?怎么还参加今晚的新人rap赛,劲敌啊。” 陈立忻没有来之前那么信心蓬勃。desk的风格跟他们很相近,打出名气的时间也比他们早很多,并且他们的乐队到现在为止还缺了一个贝斯手,演出前一个小时才能到场。 沈竹沥下午补了一个大觉,精神好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鸷之气也跟着消散,懒洋洋地抽着烟,听着陈立忻的念叨也不搭理。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袖白衬衫,下身一条浅咖色主要短裤,身材清瘦颀长,皮肤在阳光下透着冷白,双腿笔挺修长。白衬衫都汗湿了一半黏腻地贴在身上,连额顶的碎发也被微汗打湿,却让他整个人多了三分性感邪肆。 陈立忻仍在喋喋不休。 沈竹沥煾灭了烟头,无聊地玩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拨着,头都不抬一下。 “沥哥?要不咱退赛?”七个字被他说出视死如归的苍凉。 退了下次选个全场新人的时机再比,而且那时候叶青联络来的贝斯手也跟他们磨合熟了,胜算更大一点。这种新人出道赛,拿不下第一等于作废。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退赛总比错过名次要好。 闻言,沈竹沥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煞凉。 陈立忻打了一个激灵,恨不得能一个字一个字原封不动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他现在的境地是与其去想怎么不死,不如认真想想怎么死比较现实。比起怎么死,等死的时间才叫难熬。 陈立忻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晚上八点才开赛,这叫人怎么等。 沈竹沥仍旧慢悠悠地拨着打火机,掌心中一簇淡若的火光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伴随着最后一下动作起落,沈竹沥的目光停在右腕手表的黑长指针上。 秒针划过12。 五分钟了,那两个人还挡在“机场马尾辫”前面呢。 沈竹沥把打火机抛了一个弧度后稳当当落回手心,视线落向抓头发挠腮帮的陈立忻,慢悠悠地问他,“心里烦想打人吗?” 陈立忻烦得想遁天入地。 沈竹沥手搭住陈立忻的肩,动作很肆意,轻飘飘的笑里透着股蔫坏,“帮你找个人打一打?” 第3章 算了吧 ◎我从小就有多动症,一紧张就想打人◎ “个子太高的人下盘不稳。”这是中考后那个暑假,桑枝跆拳道老师说过的话。 虽然时隔已久动作疏于练习,可要领她仍然熟稔于心。 当年因为狂追暑假热播剧《旋风少女》,桑枝对剧里的“元武道”热衷痴迷,就跟安琪女士提了一嘴。结果没想到隔两天她就真能去训练场正式上课了。 这就是桑枝对安琪女士印象一直都还不错的原因。 她从来不会觉得女孩学拳打脚踢的事儿不文雅,更不会像肖筱涵一样给她买一堆比裹脚布还长的裙子。 就连穿衣风格,安琪女士从来都是酷酷的。四十岁的女人了,夏天一到照样小香风热裤装,绝不会让那两条夺目的大长腿委屈在长裤之下。 第4章 虽然最后她没有带着她一起走。 尽管她不带着她一起的信念那么坚决,以至于跟桑启航协议离婚的开场白就是:孩子跟你,财产可以多给你点…… 可是桑枝觉得她一点也不恨她,带走不带走又怎么样? 桑启航倒是把她带走了,带到沧北来了。 “漂亮妹妹?来吧,哥哥带你玩点刺激的。” 思绪被一瞬拉回,桑枝手指暗暗捏拳,看来有必要给这俩健美兄弟上场元武道复建课。正当她脚步微移,瞅准时机的当口,被一道陌生的男音打断。 “嗨,兄弟。”陈立忻拍了拍健美哥的肩背。 当某人转头的一瞬间,陈立忻内心其实飘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念想—— 现在假装拍错人还能来得及吗? 或者能用意念放出大招吗? 有些人远处看挺小的,离近了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该说不说,陈立忻“官方”身高176cm,体重偏瘦,无明显肌肉,肩背单薄,缺乏锻炼,某些部位偶有赘肉。。。 现在去定制一把玄铁吉他练练臂力还能来得及吗? 两个卷帘门将似的男人闻言同时转身看他。 四周环境安静得诡异。 大丈夫当不盲蛮,应想智取,陈子三十八计,怀柔为上。 陈立忻冲两人挥了挥手,语气轻松惬意,“兄弟你们是本地人吗?长得好魁梧啊,加个微信交给朋友行不行呀?” 桑枝凝眉,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左卷帘满脸不耐,“小屁孩滚开!” 右卷帘粗着嗓子,“矮地萝卜别多管闲事啊!” 两声警告如雷轰顶,齐齐劈向陈立忻。 这辈子他最不能受的就是“娃娃脸”和“身高”的双重刺激、共同摩擦! “你他妈放什么屁!”被摩擦得不轻的陈立忻,口里骂着脏话,气势汹汹,大喝一声,一拳砸下! 胆小的叶橘当场吓得“啊”了一声闭上眼。 两秒之后却没有所料之中拳头锤击的闷声…… 桑枝掀了下眼皮,无语得面无表情。 叶橘从指缝中偷偷看。 只见陈立忻的拳头如今被左卷帘轻飘飘地握在手里,并且因为身高悬殊,此刻他有种被人家提腕吊起的感觉。 左卷帘一甩手,陈立忻立马“嘶”了一声。 两个卷帘显然也被这场突兀搅合了兴致,耐心骤减,冲着桑枝两人也不绕弯弯了,“东头有个饭店,哥哥请你俩吃饭,走吧。” 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装都不装了,直接命令性语气。 桑枝提了提眉梢,一脸“你大爷的跟谁说话呢”的表情看着卷帘门。 少女的眼神很不耐,身上敛着的刺张了起来。 然而就当她刚刚准备发挥一下的时候,面前突然冲出一道黑影,看起来已经完全沸腾了。 陈立忻不知道从哪冲出来,*挡在桑枝前面,换着架势摆pose,两只腿前后左右按节奏跳着。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这事要是我没见着就算了,在老子眼前装骚包没门!” 此刻桑枝的情绪非常茫然,“?” 但是她并不知道,现在茫然的不止她一个人。 陈立忻心里旋风咆哮——啊啊啊! 沈竹沥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你他妈到底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你兄弟马上被人扁了!!! 拳头擦着脸蛋,侧耳带起的拳风呼啸,左卷帘发起了强攻。 生死之间,唯有了然。 陈立忻闭上了双眼。 能不能不打脸。 都看不出来老子血帅吗? 桑枝也闭了闭眼。 这哥们有点惨啊。 电光火石之间,陈立忻惶惶然感觉领口蓦地一紧,紧跟着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气向后拖拽。 左卷帘一拳扑空,紧跟着再挥拳,只是还没等这一拳划破半空,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已让他的动作被迫暂停。 陈立忻死死捂住胸口,把将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按回肚中,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背后的男人慢悠悠地拖着腔调,这才懒声开口,“东头哪家饭店,加我一个?” 他慢条斯理的调子跟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打了个懒洋洋的世纪哈欠。 他这状态就好像某天午后刚刚睡醒,撑着懒腰肚子咕咕,闲来无事出来散步,马路边听到人家说哪个地方菜不错,兴头一起就凑过来问问。 “哪家饭店啊,带我一起去?” 沈竹沥靠墙站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咬在嘴里,修长的指骨擦燃火焰,躬身拢了拢火,唇边一点猩红随即燃起。他闭目深吸一口,直到烟丝沉沉入肺,才慢条斯理地吐出烟圈,表情极度享受。 不知道为什么,几个人像是中了摄魂术似的,就这么原地不动地看着他点烟、抽烟、吐烟—— 最后还蔑然冲他们一笑。 傲睨的眼神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 沈竹沥拿掉烟夹在指中,唇线蓦地一掀,话里拖腔含着笑,补充问道,“贵不贵啊?” 他们的场景好像一下子从打架切到了酒吧,兴许下一秒还能一起再碰个杯。然后商量下喝完这顿后去哪家饭店吃个宵夜,饭店位置近不近,味道怎么样,最后饭店价格听起来还得寻个经济实惠的。 五秒之后,左卷帘手腕上阵阵痛感让他率先清醒,迅速给右卷帘递了一个眼神。 沈竹沥嘴里叼着烟,冷着眼看了下右边,随着右卷帘身形移动,他夹着烟的那只手向同一方向一抬一落,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切中右卷帘的手臂,动作干脆利落。 快到包括右卷帘自己都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撂倒的。 桑枝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捂着手腕嗷嗷乱叫的右卷帘,面上情绪淡淡,嘴角却牵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她抬眸又看向沈竹沥,男人眸底笑意晕染,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被赏赐“腕骨凌迟”大刑的左卷帘,愣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张口失语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又被沈竹沥眼底倏然凉下来的笑意吓退回去。 前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现在像两只垂目等死的大鸵鸟。 沈竹沥薄唇咧了一下,黑眸狭长的眼底这一秒看起来居然有点无辜,“很贵吗?” 贵! 当然贵啊! 这不都“跪”了吗? 一番动静不小,惹眼周围有人向这边看过来,指着地上躺着的人议论纷纷。 沈竹沥抬脚踢了一下地上嗷叫的鸵鸟,“起来。” 他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视线挪回哀嚎的人身上,懒声轻责起来,“你看你,叫这么大声音干什么呢?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打你了,都会过来看热闹。” “我这个不喜欢热闹,人一多我就紧张。” “我从小就有多动症,一紧张就想打人,才能舒缓心理压力……”说着他手腕配合地活动了一下,骨节咔哒作响。 嗷叫鸵鸟迅速噤声一声都不敢再嚷嚷,站起来的动作还不利索,态度已经乖得不太像话。 沈竹沥没看他,煞凉的目光又转向左卷帘,歪头冲他勾了勾手指,“我们还去吃饭吗?” * 成年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桑枝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听雨的时候经常会想这些,是安琪女士那种独立清醒,还是肖筱涵的笑里藏刀,又或者是桑启航的八面玲珑? 成年人总说他们有烦恼,可是那又怎么样?桑枝从未有一刻不盼望着长大,成年人有烦恼但是也有自由,小孩子连一样都没有。 小时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课本上始终是个不好的词,可是伴着livehouse又炸又摇的bounce背景音,桑枝觉得那是燃烧的青春,那是沸腾的生活,那是不安的灵魂。 东街口没有经济实惠的餐厅,却是出名的酒吧文艺街。延街开满了各种类型的酒吧,其中规模最大最豪的一家就是桑枝她们现在坐的find酒吧。 这家是livehouse酒吧,有专业的hip-hop派对场,超强重低音的节奏直接把氛围感拉满。 桑枝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种高节奏快感的地方,她所接触过的所有音乐餐厅顶多放放爵士乐,舒缓得能让人吃着饭打瞌睡。除此之外她去过的能与livehouse音响量勉强搏一搏的是游戏机厅和婚礼现场。 本来她对这种过于热闹的地方没太大兴趣,以前刷过视频看到类似的舞池,乐台,留下的印象无非是乌泱泱一群人,对着一个方向摇头晃脑,尖叫呐喊——是个挺精神病的地方。 但是今天桑枝觉得心里非常烦躁,被堵在胸口的燥意折磨得像快被撕碎了一般。 不发泄一场能死。 所以当叶橘问过来叶青晚上约酒吧狂嗨的场子,她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桑枝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第5章 桑枝捕捉到两个关键词——狂&嗨 听着就很释放。 果然当桑枝一踏进find,这里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吧内的繁华自成一体,她不仅没觉得吵,还感觉挺爽。 待了半小时适应了这里的音量以后,桑枝简直就快爱上了这个魔幻天堂。 find有低消控制,不同区域的位置最低消费由几百到几千不等。叶青认识这家酒吧老板,所以给她们开的是吧内vip,据说晚上看现场演出的位置好。 桌上有不同的码,一个可以点酒水餐食,一个给演出歌手打赏,最后一个是上大屏用。桑枝眼位余光扫到第三个码,脑中出现了情侣表白大公屏上跳闪的:xxx我爱你! 桑枝和叶橘不敢喝酒,点了小餐和饮料,只帮叶青点了一些果酒。本来套餐里最划算的是1889的香槟餐,但是他们几个只有两女一男没必要。而且叶青今晚看样子的重心也不是喝酒,而是夜场的hip-hop秀。他现在人还没到,说是去外面接朋友。 桑枝中午在家跟桑启航一起吃的,两人一桌无话。准确地说是桑枝因为不想跟桑启航说话,所以把关注点全部放在吃上。中间好几次桑启航跟她说话都被桑枝嘴里含着鸡肉块‘嗯嗯嗯’点头糊弄过去。 最后桑启航沉着脸问她,“你就这么饿吗?” 桑枝埋头苦吃头也没抬,“周姨的手艺好。”边夸边夹起“青椒炒肉丝”里绿葱葱的大青椒补充一句,“比张姨做的菜好吃。” 一句话把一旁的周姨说得眉眼展笑,“小姐过奖了,小姐喜欢吃就好。” 桑启航也没法再借题发挥,筷子一放就走了。 桑枝擅长夸人,动动嘴巴就能少去很多麻烦的事情她很乐意为之。 等桑启航走开,桑枝没一会儿也就放下筷子。 做的菜的确味道不错,都把她吃撑了。 可没有从小到大天天给她做菜的张姨手艺好。 可惜她从折密搬来沧北以后,老宅子没人住,只留了几个人定期打扫,日常起居做饭的佣人肯定用不到了,张姨也就回了老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虽然临别时候留了联系方式,但是桑枝不知道该怎么再去联系她。难道是喊张姨我想吃你做的饭,你能来沧北给我做饭吗? 不过中午的确吃多了,桑枝现在也不饿,餐盘小食里的翅尖和水晶虾肉她都没动,剥了两个水煮毛豆,味道不咸不淡吃起来还不错。 叶橘的嘴也没闲着,全用在骂桑枝身上,半个小时过去了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一直在说傍晚左右卷帘被人撂倒那事。 桑枝只对最后两个一米八几大彪汉,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离开的画面印象深刻。当时她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俩的紧张程度,就像刚见过恶鬼龇牙或是不小心碰了阎王的腰一样。 桑枝甚至听到后来的两个没看见前头发生状况的女生,指着俩大卷帘背影一脸惊诧说悄悄话,“这两男的都长这么壮实,居然还是gay!” 叶橘捶胸,“他已经掏手机了你没看见吗?” “所以你干嘛要拉我走啊?!” “就差30秒我们就加上微信了,我跟帅哥的距离就——” 没等到后文,桑枝咬着饮料吸管,好奇地侧目去看她。 叶橘却忽然泄气,耸了耸肩,“算了吧,加上了也是列表里躺尸。只不过是跟帅哥同时换了个地方,” “他真的好帅啊。你没发现他全程脚步都没移动,两下就把那俩彪悍制得服服帖帖的吗?” “天啊,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男啊!” “人拽还帅,屌炸天了!” “……”桑枝悲悯地看着趴着桌子上忽然一句话都没有的叶橘,一个念头在脑中迅速闪过,然后迅速警铃大作。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大概酒吧又狂又嗨的气氛感染到她了,居然会在想“再见到那个男的,我帮你把微信要回来”这样奇幻的事。 她还没忘,一个多小时之前那句—— “算了吧。” 是她亲口说的。 第4章 小孔雀 ◎“那你要吗?”拖着拨雨撩云的腔调◎ 一个小时之前,她差点当街跟两个彪形猛汉打了一架…… 事发当时,夏风卷着热浪,虽没正午时候那么火伞高照,被烤得发烫的大地依旧吞吐出蒸笼一样的热气。 男人仿佛被周遭黏腻闷热的空气隔绝,他懒洋洋地靠在石拱桥栏上,一身简洁清爽的黑白搭,凭空让桥底的风景淡了色彩。 从桑枝的角度看去,他侧脸线条极其流畅,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西斜的余晖洒在他的眉角,眼底的神色淡漠而平静。 沈竹沥两指夹着烟,慢悠悠地抽着,骨节分明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根根均匀,冷白皮的手背上却布满青筋,好看之余又添了几分性感。 桑枝记得她不知道从哪看过一个说法,长这样一双手的男人,人也是摄人心魄的多情人。 “谢谢你们。”彼时叶橘惊惶未定地拍着胸口道谢。 桑枝也跟着一起道谢,语气真挚嗓音清甜。 闻言,沈竹沥垂着眼向她,嘴里还叼着半根烟,不冷不淡的神情,如鹰潭般漆黑的瞳眸却闪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意。 那道眼神如芒,刺得桑枝浑身不自在。道谢以后,她就拉起叶橘的手想尽快离开。 哪想到一拉之下根本拽不动她,就看叶橘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机,捧在手里,笑颜如花地看向沈竹沥,“帅哥刚才谢谢你,能加个微信吗?改天我们请你吃个饭。” 谢谢“你”,不是谢谢“你们”。 “我们”请你吃个饭,不是“我”请你吃个饭。 这主,宾—— 弄得桑枝有点晕,刚救人的不是还有那个“娃娃脸”,“矮冬瓜”吗? 且怎么听都觉得,叶橘这句请人吃饭的主语里……也算了她一个? 但是她并、不、想、“改天再请这两个人吃饭”啊!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叶橘的目光跟陈立忻短暂碰撞了下又迅速挪开。 尴尬且心虚。 却不料陈立忻不仅丝毫不介意,看起来还颇有处理类似场面的经验,他动作熟练地翻到了二维码界面,扬了扬眉,“你扫我吧。” 本来这个事情可以就此画上完美的句号的。 可素! 当陈立忻端着二维码被莫名其妙晾在那里整整三秒之后,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在风中凌乱。 而在这三秒之间,“仿佛已经历经一百回合的思想斗争”,“终于干翻心里那个跟她唱反调小人”的叶橘再次语出惊人。 她目光坚定得掠过陈立忻,岿然落向旁边“看会儿热闹也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沈竹沥身上,语气虽有点吞吐,可感恩激动的心情已经表现得非常到位,“大帅哥,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看,已经不是称呼“帅哥”了。 人家是“大”!帅哥。 陈立忻:“?” 桑枝:“……” 大帅哥本人,唇角微勾,眼角微微眯起。 空气再度陷入诡异的窒息。 倏地,沈竹沥勾唇一笑,眼底伏着了然的捉狭之意,“我吗?” 桑枝抖了下眉,心里对这句明知故问微微一哂。 叶橘啊叶橘,人家摆明了只是“随便看看路过一下”,“顺手捞一把自己兄弟”,你要不要这么动情投入? 不过两秒的表情变化却没能逃过那双锐利的眼睛。 桑枝很快就感觉到有一道冰凉的目光如霜降一般打在她身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沈竹沥侧眸看了过来,瞳眸里笑意隐含,唇角抬起的弧度却意味深长。 他再次懒声开口,眼底笑意明显,“那你要吗?”尾音甚至能听出来他强压住的笑意。 “……” 桑枝抬眸,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男人说话拖着拨雨撩云的腔调,眼神里却是明目张胆的狂嚣。 桑枝稳稳地接住他的目光,视线不避不让。漂亮的睫毛弯长,像鸦羽似的在眼睑上铺开,洁白的肌肤下微拓出一层浅浅的阴影。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不同于刚才跟卷帘门将说话时的凶戾薄凉,这会儿他嗓音低沉,甚至带点撩人的磁性。 沈竹沥向来觉得他不是什么动不动就“侠肝义胆,拔刀相助”的好心肠,但他觉得,好歹实际行动上不也救了? 主动救跟顺便救,忽略过程只看结果,都是“救”。 虽然被救者当事人(其一),好像感觉并没有必要,甚至还有种“姑娘我明明可以自己打”,“你非得多管闲事,闲的蛋痒”,“显得你会打?”的意思。 沈竹沥轻眯了眼,把烟凑在嘴边吸了两口,弹了弹烟灰,另一只手揣进兜里,即将触碰到那块矩形科技产物的时候…… 第6章 对面的少女却长睫低垂,表情极为淡定,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出来,“算了吧。” 说完以后她脚下方向一调,拉起旁边还在发蒙的叶橘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对落在身后的两道目光视若无睹。 烫黑金边的裙长几乎坠地,白皙的脚踝在一荡一荡的裙浪之下若隐若现,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挺漂亮的小姑娘。”陈立忻注视着背影感慨,“啧”嘴摇头,“就是太容易害羞了。” 闻言,沈竹沥脚步一滞,有点好笑地重复,“害羞?” 陈立忻叹气惋惜,“人家微信都没好意思加,人就走了。” “八成这会儿脸都通红。” “……” 沈竹沥目光追着桑枝背影消失的方向,狭长眼角微微一收,回忆起刚才短暂的视线交汇,眸底压住隐晦的光色。 不管是那微微上扬的下颚,还是波光潋滟眼底下隐匿的孤傲,都跟“害羞”扯不上半分关系。 沈竹沥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眼神不波。 倒像只维多利亚孔雀,外貌羽冠华丽高贵美丽,不高兴的时候却能随时啄你一下。 有意思。 * 桑启航八点那会儿,发来过一条信息。 【你阿姨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晚饭,你晚上早点回家】 这条信息上面挨着的那条还是两个月前桑启航亲自发来的保证书——【枝枝你放心,我和你妈感情好着呢】 因为那段时间安琪女士没把股权完全放给他,听说又跟肖筱涵闹得不愉快,他怕最后落个人财两空,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继续躲在安琪女士羽翼之下,走一步看一步。 明明就是个吃软饭的,还偏偏把软饭吃得那么硬,这点桑枝是佩服桑启航的。 信息没发来之前,桑枝心里还有点犹豫“夜不归宿&酒吧买欢”二重奏的打击桑启航能不能扛得住。收到信息以后桑枝反而感觉今晚来find来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让她回去配合肖筱涵加强“对前女老板的女儿视若己出”的慈爱继母人设,why? 与其回家讨好肖筱涵,倒不如先花心思哄哄自己的小姐妹。 叶橘蔫吧了。 那股朝气蓬勃,天真烂漫,光芒闪耀的少女活力,在桑枝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衰竭萎靡。如果把叶橘比喻成迎光绽放的太阳花,那桑枝就是那个在她即将怒放的紧要关头,连盆带花把她搬到小黑屋的贱人。 她、桑大枝枝、是那种坐视姐妹暴风哭泣也视若无睹的冷血吗? no、可、能! 桑枝沉默了两秒,把心一横,言辞决绝,“我帮你要他微信。” 叶橘,“!?!???” 是我耳朵幻听了,还是她脑子抽筋了? 桑枝看着叶橘,眼神无辜地眨了眨,“你要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第5章 桃花眼 ◎“那我改邪归正。”◎ 两秒沉默之后,叶橘声量突然拔高,“我愿意!!!” “……”桑枝吓得手都一抖,果饮差点洒了一桌。 即便酒吧的bounce开得够大,周边的人仍旧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不难看出其中充斥着对这声告白式“我愿意”背后浪漫动人故事的曲折揣摩。 再结合现在大屏轮放的落日夕阳牵手图…… 呃,就很妙。 叶橘往吧台一趴,凑过去冲桑枝勾了勾手指,终于恢复到正常音量,“你是怎么想明白做错了的?” “我……”桑枝一噎,“我……错了?”没加一个陌生男人的微信,是一种错?? 干脆说她犯罪得了。 叶橘头点得很干脆,“绝世滔天大错,你简直灭绝人性啊桑枝。” “他已经掏手机了你没看见吗?” “所以你干嘛要拉我走啊?!” “就差30秒我们就加上微信了,我跟帅哥的距离从茫茫人海变成一线相牵了!” 又来。 夺命死亡三连问。 “好吧,我绝世滔天大错,简直灭绝人性。”桑枝举双手认输,“我反省自我,知错就改。” 叶橘,“诚意不高。” “……”桑枝顿了顿,灵光乍现,“那我改邪归正。” 叶橘显然不好糊弄,“怎么个改法?” 桑枝没辙了,“再见到他,我帮你要到微信。” 叶橘考虑了一下,点头,“行,一言为定。” 桑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丑话说前面,要是碰不到的话给没辙。” 闻言,叶橘忽然“啪”地一声双手合十,仰头望天花板,“信女在上,请求菩萨保佑我们千里姻缘一线牵。” 真、绝了。 桑枝戳了戳她胳膊肘,“菩萨好像不管姻缘的事。” 叶橘一愣,“那谁管?” 桑枝眨了眨眼,“玉皇大帝吧。” “玉皇大帝管这个?” 桑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玉皇大帝天上最大什么都管,你求他准没错的。” 从小一头扎进西幻世界,对中华神话了无概念的叶橘再次双手合十,“玉皇大帝您老人家牛牪犇逼,保佑信女……” 拜完之后叶橘满意地松了口气,被放出小黑屋的太阳花蔫吧的头,也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帧一帧还原了角度。 “玉皇大帝听见了啊,你可不许反悔。” 桑枝咬着吸管眯着眼睛摇头,“我哪敢反悔,不敢不敢。”茫茫人海,还能这么邪性,说碰到就能碰到? 玉皇大帝都不信。 叶橘看起来却挺信的,兴高采烈捯饬了一会儿手机,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末了,她扬了扬手机,“我哥到了。” 桑枝抬眸,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叶橘眨巴眨巴眼睛,笑容灿烂得就差原地绽放,“他—— “让你去接他一下。” “我?” “他不是你哥?” “是的,一个娘胎出来的。” “所以你不去接他?” “他让你去。” “?” “是的,他让你去。” “???” 书上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对人生会看淡很多。 桑枝咬牙,“那好,我去接你哥。”“你”字上咬了重音。 叶橘吸了吸鼻子,“枝枝你对我真好。” “……” 好怕她再跟上一句,“我会以身相许报答你的!” 桑枝摆了摆手,脚下方向一调,人很快就出了find。 叶橘目送完桑枝,转头立刻用穷极毕生所学的国骂之词砸向叶青。 【我是橘子我超甜:她已经出去了。下次再想追人,你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上!别拉你妹下水!】 【青青:妹妹办事果然妥帖】 【我是橘子我超甜:滚,说人话】 【青青:转账1000(备注,新学期材料费)】 这还差不多。 * 出了find酒吧,桑枝径直往约定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她很快发现了目标。 叶青不难认。 他整个人比小时候长大了两圈,可几乎是等比例扩大,虽然一眼看去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但是桑枝仍可以一眼轻松认出这个人,就是那个小时候带她和叶橘一起打过呲水枪的“青青哥哥”叶青。 桑枝抬手刚准备打招呼,才发现叶青身边还有两个同伴,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相貌。 可是随着他们三人脚步一步步靠近,桑枝的心也随之一点点下沉。 好死不死。 她恨不得掐一把大腿现场验证一下,现在身处的空间还不是原先那个真实的世界。 三人其一就是那个桑枝三分钟前刚刚承诺过—— 再遇见就要: “改邪归正”的邪性。 * 这里沿街是各种各样的酒吧,清吧更是数不胜出。每每靠近一家酒吧门槛,不同曲风的音乐便灌耳入膜。路灯的色调比寻常道路昏暗几分。这个时间街上行人掎裳连袂,熙熙攘攘多是情侣,三两成影。 一整条的酒吧风情街,有一听就能上头的bigroom,还有舒缓休闲的jazz,甚至还有两两家清吧在放《城里的月光》和张国荣的《风继续吹》。 瞬间把人拽回90年代那个香港文化产业最辉煌的港风时代,拉满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这股港风吹醒了桑枝当年看《旺角卡门》时沸腾的情绪,让她想起了镜头里刘德华一枪下去让人断子绝孙的狠绝。 一行人渐近,沈竹沥视线不带起伏地瞥向桑枝,唇角狭着一抹意味深长地淡笑。 桑枝强压住心跳如雷的失措感,面上没什么表情,长睫微抬。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对方眼尾微挑,薄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桑枝挪开视线,不去看他,心里微恼,今天出门之前没看黄历。 叶青远远就看见了桑枝。 五年不见当初的小丫头片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像雪似的细腻白皙,一双杏核眼更是漂亮极了。要不是傍晚时候叶橘给他发过一组照片,叶青现在还真认不出来她。 第7章 可现在他才发现,照片比不上真人一星半点儿。 小时候的桑枝虽然脸盘白白净净,眉目清秀,但是不算是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特别惊艳的小女孩。现在的桑枝脸型变得流畅大气,身上的气质也变得落落大方,明媚俏丽。 叶青迫不及待招呼,“枝枝,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桑枝抬眸带笑,眉毛扬起,声音甜脆,“叶青哥哥。”现在都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的喊“青青哥哥”。 叶青听到这声陌生的称呼,错愕了一下,脸上淡淡忧伤轻扯了下嘴角,不过很快平复,给她介绍起人来。 “枝枝,这位是b.wind,hip-hoprapper,这位是阿楠,贝斯大神。他们两位今晚都要在hip-hop成团夜演出。” 他介绍这两人的时候,表情极其崇拜。 桑枝颔首示礼,教科书般打招呼问好,“b.wind好,阿楠好。” b.wind桃花眼微微上挑,薄唇轻掀,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好听的谑弄笑意,“你好。” 贝斯手阿楠也非常官方地跟桑枝问好。 阿楠是界内颇有名气的贝斯手,是叶青今晚作为中间人介绍给b.wind认识的。 “枝枝,你什么时候到沧北的?”阔别数年第一次见到桑枝,叶青显得十分兴奋。 “前天。” “那就在沧北读高三了吗?” “嗯。” “哪个高中啊?” “沧北三中。” “啊!”叶青激动得一拍手,“那你跟wind是校友呢,快喊b.wind大师兄!” 桑枝眼皮子一跳,“……”下次出门前一定要看看黄历。 夜风卷着盛夏的余火,酒吧音乐之声靡靡。 空气中却闪着一丝微妙的感觉。 连阿楠都眼角一弯,淡淡地看着两人,脸上深意也明显几分。 叶青却大大咧咧的丝毫未觉察到什么,垂下手肘,朝沈竹沥碰了碰,“b.wind哥,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小师妹吧,是不是很有缘分。” 闻言,沈竹沥懒挑着眉,看了过来,声音带着磁性的沉,轻飘飘地一句拖着腔调,“倒真挺有缘分。” 第6章 危险瞳 ◎危险、勾人◎ 夏天的晚风吹过耳朵,凉丝丝舒服。 夜色柔美,皎白的月光洒在树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草香。 桑枝目光不着痕迹地向沈竹沥的方向瞥去,他站在一旁,嘴里咬着没点的烟,正掏火机擦火。 头顶的路灯昏黄,灯晕把他颀长笔挺的身形拉出一个长长的斜影。 他站在那慢条斯理抽着烟,神情疏懒,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偶尔弹两下烟灰,指尖一抹猩红随着动作闪动。 蓦地,一道隐晦暗沉的目光兜头而下,桑枝赶紧挪开眼,呼吸和心跳同时加快,思绪有些空白。 沈竹沥发现了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没说话。 “沧北跟你们折密用的教材不太一样,你有没有提前买套沧北的教材对比一下知识点?” 飞走的思绪被陡然抓回。 桑枝摇头,“还没呢?” “怎么不买来先预习一下呢?”叶青似乎对她的学习很热心。 桑枝有点无奈,低笑回答,“我觉得知识点就是那个知识点,不论它怎么变化,知识的核心都是一样的。” 叶青点点头,下一个问题又蹦了出来,“那三中的老师你见过了吗?” 桑枝扯了扯唇角,“这个……也还没。” “怎么不提前拜访老师熟悉一下呢?” “……”桑枝揉了揉眉心。 叶青仍在补充,“你毕竟是转学来了,要先跟老师熟悉一下。” 桑枝只好点点头,“等到时候,我爸会安排的。” 叶青摇摇手,“别等到时候了,你现在跟b.wind哥加个微信。b.wind跟沧北三中的校长熟,他帮你打声招呼,介绍介绍比什么都管用。” “……”她只是来三中上个学而已。 桑枝忙摆手,“不用麻烦了。” 那边叶青早就提脚过去,碰了一碰沈竹沥的胳膊,很熟络的样子,“b.wind哥不会介意帮下我妹妹吧。” 桑枝彻底服了。 你妹妹不是还坐在find酒吧等你大驾光临呢吗? 桑枝抬了抬眼,慢吞吞地提醒,“你妹妹现在还一个人孤零零得在find等你,我们要不要先跟她汇合?” 叶青哽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什么?” 桑枝眼尾微微一扬,眨了下眼,“叶橘不是也上沧北三中吗?” 过了两秒,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叶青忽然话少得可怜,现在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 “是吗?” “你记不清了?” “啊……。” “可是你妹今年开学上高三了。” “哦,她……” “她中间没转学吧。” “没有没有。” 所以你妹在沧北三中上了两年学,你记不清了? 叶青咽了下口水,沉默了一下,目光向沈竹沥看去,“b.wind哥,我们先去find,坐下聊吧。” 阿楠目光同时看向沈竹沥,大家都在等他发话。 说话的功夫,沈竹沥一根烟已经抽完,他慢条斯理地灭了烟蒂,看了眼几个人,视线掠过众人,轻飘飘地在桑枝脸上停下。 漆黑的瞳眸微动,脸上带着若有若无地戏谑,拖着尾音问她,“要加大师兄的微信吗?” 就好像上课走了神,越缩着脖子越被点到名的学生,桑枝僵在原地,不吭声。 “加加加,一定要加。”叶青热络地起哄。 桑枝搞不懂,为什么五年不见,某人仍然如此中二之魂。 她吐了口气,抬眸看了看“已经做手势让她掏手机”的叶青,目光又回到沈竹沥身上。 东街口的一排路灯开得很亮,衬得他皮肤很白,眼角稍稍吊起,瞳仁在光下黑亮,下颌线流畅硬朗,看上去耀眼痞坏。 沈竹沥抬眸,桃花眼稍稍一敛,眯了下眼。 对面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女孩子穿着下午那身温文尔雅的马面裙,气质却一点不与之相称。 她扎着干干净净的马尾辫,身材高挑淑窈,长相很乖,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总闪出不同寻常的神色。眼波微动的时候,若波光潋滟美得勾人,长睫低垂的时候却遮掩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现在那双眼眸微微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秒之后,像是落了主意,桑枝头一歪,声音温柔,嗓音细细甜甜地好听,“太麻烦了。” 麻烦。 烦*。 夜风温凉,空气却似一瞬降到零下。 阿楠立刻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叶青满脸惊恐的表情,看了看桑枝,又看了看沈竹沥,面如死灰。 桑枝表情平静,轻描淡写地,“我就是觉得只是上个学而已,不需要走后门。” 走后门。 叶青现在也去接电话了。 跟阿楠并排站着接。 桑枝深吸了口气,她没说错什么吧。 “走后门?”沈竹沥有点好笑地重复,嗓音低哑带着笑音。 “嗯。”桑枝老实地点了下头,眼神却按捺不住往一个地方偏。 微风轻拂人面,也吹开了他未扣领扣的衣领,那里面露出一截性感的锁骨,跟他倦懒的气质很搭。 今夜的状况真是层出不穷。 “只是换个学校上个高中而已,在学校就好好学习,认真听课就行。老师也不会因为我前两年没在沧北上学就区别对待我。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托关系走后门。”说完以后还不忘了补充一点,“而且我成绩还行,老师会喜欢我的。” 桑枝认真地解释,说的义正言辞。 说完以后,自己忍不住想笑,咬着唇下劲地憋着。 闻言,沈竹沥垂眼,薄薄的唇勾着好看的弧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行,那就不加。” 沈竹沥不是话多的人,事情了结就不磨蹭,“那我们去find吧。” 两名电话“应接不暇”的同志,同时收起手机,“好好好,去find,去find。” “……”桑枝侧了侧头,忍不住笑出一声很小很小的音。 然后深吸两口气,自我调节了一下情绪。 叶青和阿楠趁机岔开话题,几个人在前面讨论起别的事。 沈竹沥偶尔“嗯”两声,又点了根烟,夹在手里,时不时抽上一口。神色总是懒懒散散地,脚步也慢,走着走着就落在后面,跟桑枝并排。 光线微弱之下,他利落分明的五官轮廓被勾勒清晰,模样十分俊俏。 桑枝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眼神却忍不住总往身边飘。 这个人身上带着散漫不羁的气质,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沙哑磁性的声音以及那道噙着恣意张狂的目光,无一不让桑枝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 她不是不想加他的微信,确切地说—— 第8章 是不敢。 每一次他开口,尽管次次向她释放出的都是友好信号。可每每如是,她浑身免疫细胞却会齐齐警钟长鸣,脑中一个声音拼命嘶喊。 “别去靠近他,这个男人对你很危险。” 舒尔,沈竹沥侧眸,目光刚巧与她碰撞。 像是被人当场抓了包,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桑枝的心脏怦怦直跳,所有一切让她有本能远离危险之源的念头。 她脚步向着find的方向急急迈步,胸腔几近斥满逃跑的欲望。 bgm此刻玄妙地响起张国荣的《暴风一族》,歌词里的字句随着夜风一起卷到桑枝的耳畔,夹杂着浅浅的烟草味,好像要把她暗底里的心思翻过来戳个到底。 ——“知不知我是噩梦,从无受控” ——“要踢穿玻璃樽与规则的空洞 icanbreakaway(世界要控制我偏偏放纵)” ——“你你你别来惹怒我 我两眼冷冷似剃刀的刀锋” 仅剩的冷静被铿锵的旋律击穿,桑枝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心脏蓦地一空,她闭眼等待即将袭至全身的痛感。 下一秒,小臂却被人拽住,温凉的触感袭至心头,恰如其分的拉力帮她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一道危险的声音几乎擦着她的颈侧撂下,“逃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抬眸。男人璀璨如星的黑瞳充斥进视线。 桑枝心头重重一跳,明只该躲却终于没能逃开那个眼神—— 那个卷着缱绻馥郁的眼神。 ——危险 ——且勾人 第7章 多情痣 ◎“枝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find酒吧灯火辉煌,吉他手正在舞池中央沉醉得拨奏激昂的旋律。 光线光怪陆离,桑枝还有些不习惯。 桑枝坐回叶橘身边时,呼吸还有点急,抬手端起吧台上的饮料一饮而尽,意乱的情绪才总算消退些。 一杯入肚,喉咙间暖意十足,隐隐有些不对。 桑枝一愣,盯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心中闪过异样,“我喝的是什么?” 叶橘的视线在她指尾处凝住,也傻眼了,“香槟。” 叶青点的香槟,如今已被她喝空了一整杯。 叶橘有点担心,“你感觉怎么样?” 除了喉中辣烈之外,其余还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桑枝摆了个“ok”的手势。 叶橘竖起拇指,看她一个人回来,好奇,“我哥呢?” “他跟他朋友去后台。一会儿hip-hop演出的那些人。” 作为嘻哈之城,沧北近年来举办过不少大型hip-hop现场演出,其中专做hip-hop演出的find酒吧在圈内知名度最高,来此的年轻人多是慕名而来。比如叶青这种摇滚音乐中心爱好者,以及叶橘这种“虽然对摇滚音乐屁都不懂”,“但是不妨碍人家疯狂痴迷rapper歌手”的小迷妹。 她俩兄妹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叶青。他爸给的零花钱从来不打游戏也飙车炫酷,就爱好用来结交hiphop的业界大佬,动不动大几万地给人家买乐器送过去。 据说今夜的hip-hop新秀赛,wind就是其中一名参赛选手。 不过桑枝跟叶橘兄妹不一样,对于hip-hop完全不感兴趣。 “你看那个吉他手是不是挺帅的。”叶橘顶她胳膊。 桑枝没什么兴趣,眼皮都没抬一下,换了杯果汁,插管吸了两口。 浓郁的西瓜味,糖分正好,入口清甜。 桑枝细眉微蹙,一阵困意毫无征兆袭来,她闭了闭眼睛,有点晕。 看来是酒精上头了。 “看那边,那个就是我妹妹。”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叶青热情地向沈竹沥介绍叶橘。 “就是跟桑枝坐一起的那个女孩。” “桑枝,你刚才见过的。” 闻言,刚走了几步的沈竹沥停下脚步,目标朝他指的方向掠去。 兴许是刚才一杯香槟下肚的原因,此刻她的双颊抹着红晕,单手拖着下巴,目光迷离缱绻。 同方才狡黠机敏的气质大不相同。 女孩抬了抬手,柔嫩的指尖揉了揉眉心,视线茫然地看向舞台一侧。 沈竹沥目光一凛,眼神微闪。 倏地,她又垂下头去,眼神里明显虚着焦距。 她明明跟他对视,却压根没有看见他。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力地吸了几口手边的果汁,腮帮子鼓鼓的。喝完之后满意地抿了抿唇,眼角都散开笑意。 见桑枝半天没吱声,叶橘拍拍她肩膀,“那个吉他手,有没有觉得他手长得好漂亮?” 桑枝现在脑子有点晕沉,耳朵听到的声音都不太真切。 “手?”重复的嗓音里浓浓的醉意,声音却听起来更软。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台上的男人鼻骨挺直,脸颊瘦削,手指在琴弦上熟练地波动,头微微低着,三七开的复古发型。 是挺帅的。 不过不是桑枝的口味。 再看向手,板正规矩,手指也挺长,手背干干净净看着也舒服。 不过,没有那个人的手好看。 桑枝淡点下头,给出评价,“弹吉他够用了。” 弹琴拨弦对手都有要求,一般要求手指够长,这样才会比较灵活。桑枝从小也学过几样乐器,大提琴、琵琶,钢琴和古筝,她自己的手也很漂亮,葱白指尖细长,常常受到授课老师的夸赞,说她生了一双天生驾驭乐器的手。 叶橘哑然,“不是吧,这么好的手你居然给打及格分。”边说边摇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好手才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什么样的手?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闯入桑枝的脑海,像被上帝开小灶精雕过,连指骨手掌都是二次元才能有的配比。 而且——那双手的手背有青筋,多情且性感。 那个人的眼神危险,手却长得温柔。 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枝枝?”叶橘戳了戳她,“想什么呢?” “嗯?”桑枝晃一回神,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蹙眉,“好像刚才真是喝多了,有点晕。” 叶橘看着她,拧起眉,“那你今晚还要一夜不回家吗?” 桑枝一顿,默然。 察觉到她的情绪,叶橘不再多问,望着台上帅帅的吉他手,眯了眯眼岔开话题,“枝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这个年纪的女孩,到了容易心悸的时候。 叶橘托腮看着旁边的女孩。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将来不知道得是多么恣意放纵、耀眼夺目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枝枝,你以后要有喜欢的人了,要告诉我啊。” 桑枝忍不住笑,“你都在胡想什么呢?” 叶橘语气一本正经,“这怎么能叫乱想呢?再过一年,高考完我们就上大学了。” 桑枝哑然失笑,“那我上了大学也不谈恋爱。” 叶橘吃惊,“为什么?” 桑枝轻轻叹了口气,“男人都是骗子。” 身边就有个大骗子桑启航啊。 “啊!?”叶橘却被她这个回答怔住。 她从小家庭氛围十分和谐,自然同桑枝不一样。 桑枝也不想再继续谈这些,好脾气地答应她,“我有喜欢的人第一个告诉你。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过这些事情。” 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一波掀一波,翻得比六月的天还快。两个人很快从恋爱的话题侃到穿搭,又从穿搭过度到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发展,最后再次从宏观谈回了微观——一个月零花钱有多少。 谁都没有觉察到来自远处的一道目光。 沈竹沥眼角微微耷着,五官很冷,斜靠在舞池后台一侧,远远看上去有些冷淡。 酒吧里的姑娘们早就注意到他,可是他单站在那里,周身气场很冷。他不说话,来来往往的人谁也不敢跟他搭上话。就是彼此好奇,这么英俊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wind,该你化妆了。”后台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声。 沈竹沥朝那个方向比了个手势,视线很快回移。 小姑娘不知道谈到什么话题,正笑得开心,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发梢轻轻地扫过她的侧脸。头顶绚烂的灯光晃晃地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皮肤光滑细腻,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沈竹沥眼尾坠了坠,眼角一颗多情痣现了出来,薄唇笑意明显。倏尔,低眉垂目压在笑意一转身,身形消散在灯影深处。 女孩间的玩笑还在继续着。 叶橘看了眼手机,扯了扯唇,“我妈居然都不关心下我几点回去?直接说不有你哥带着呢吗?说她放心!!!” 她父母在花销上从不苛刻他们两兄妹,日常生活管得也松。 桑枝笑笑,“那还不好?” 话题再次拐回叶橘方才的问题,真一夜都不回去了吗? 桑枝细眉微蹙,叹了口气,视线视线上扬,定在大屏上闪耀的大字上——hip-hop成团不眠夜 第9章 霓虹灯光大气磅礴地打在几个挥墨体大字上。 她对hip-hop所有的认知是,他们打扮的就很hip-hop,仿佛走路都打着节拍,随时能就地来一套solo. 吵,闹。 但是能宣泄。 很适合今夜的桑枝。 “不回去了。” 少女声音软糯,低吟如诗。 与整个热烈的酒吧分毫不入。 第8章 炸场子 ◎“大家好,我是‘幻野’主唱——blackwind.”◎ 然而一个小时之后,桑枝发觉她对hip-hop并不感冒。 热闹的音乐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宣泄,甚至于连续几个登场的rapper嘴里蹦出的歌词,她得盯着大屏幕上的字幕才勉强跟得上。 完全不懂身边摇摆的妹子们在尖叫什么。 少女揉了揉眼睛,支着下巴,跟周围的气氛不搭。软软地塌在椅子上,肩背很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台上现在演唱的歌风,还不如在酒吧风情街外听的那首港风老歌能纾解她此刻的情绪。 ——拳头无聊怒撞晚空 ——如象灰色铁链撞裂街中的风言行言谈旁人没法懂 ——唯在漆黑正中另觅我天空 “icanbreakaway(世界要控制我偏偏放纵)” 桑枝嗫喏着,思绪一下子飘出很远。 她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人和事,想起来折密家里的后花园,想起了后花园桂花树下埋着的“小豆豆”。 想起了攥着她的小手的外公,他一边揉着她的头顶一边跟她说:“小豆豆睡醒了还会来找你,到时候还是我们枝枝的小猫咪。” 桑枝揉了揉太阳穴,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神志却清醒。 她只是感觉有点倦,有点懒,想不受任何人干扰的睡上一觉。 人的脆弱是一瞬而来的,就像此时,明明周围环境热闹盎然,可是偏偏这种快乐的氛围像一把利剑将人劈开又刺了个对穿,让你清晰地听到身体到跌落深渊重重的闷摔声音,回响沉寂孤独。 放在吧台角落里的手机像被打入冷宫的怨妃,终于在声嘶力竭嚷嚷半天无人问津之后,再次息屏沉默。 桑枝撑着下巴,摇摇欲坠,毫未察觉。 * 蓝紫灯箱撞色灯条耀眼夺目,大家都在音律中完全放飞自我,阶梯dj舞台上的舞者也释放出源源不断的能量。 “desk!desk!desk!” 呼喊浪潮一浪盖过一浪。 desk乐队,近年来是业内佼佼者,小有名气。他们即兴rap的实力非同小觑。这个组合的队长ken特别擅长即兴battle,他们乐团也是上一届hip-hop成团不眠夜的冠军乐队。 想在hip-hop圈既迅速又响当地崭露头角,就得借一把东风。今晚沈竹沥他们一行的目标正是desk。 擒贼先擒王,打响第一枪就得先比赢界内最热的乐队。 在后场通道观看的陈立忻看着台上ken气势磅礴的韵律唱跳,脏话一句连着一句,desk的舞台现场让他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劲敌”。 去年开始他才被沈竹沥拉过来一起搞音乐。中间断断续续他还有硕士学业没完成,再加上在家里人那放的烟雾弹一直是:hip-hop就是他纨绔小公子的一点业余爱好,总比他消遣吃喝强。 总之满打满算他们在一起磨合曲风、编舞等等也就大半年时间,陆续参加的演出、竞技也有几个,但是场面统统没有今天正式,来的竞技选手也没有今天的界内量级高。 今天这场演出算是他们“幻野”乐队的初舞台。 可desk的说唱气势压迫感太强。 陈立忻看着台上,吐了口气,对手实力雄厚,着实不太好对付。 他收回目光,视线偶尔扫到台下,精神一紧,瞳孔跟缩了缩。 手肘戳上沈竹沥的时候,他表情都有了裂痕,“你看那小丫头什么来头,desk的演出啊!她在干什么——睡觉吗?” 闻言,沈竹沥顺势看过去,眉头微微一挑,瞳眸在灯下晦暗如深。 少女单手托腮,此刻正顶着激昂的旋律睡得恣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额发微长盖在脸上,皮肤白出了透明感。在一群喧闹的人群中睡得安安静静,格外惹眼。 似是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意味,少女揉了下眼睛,猝然抬眸,正撞上一道绕有深意的目光。 隔着远远的距离,她却看清楚了沈竹沥。 倚门的动作让他只能露出大半张脸,可那个锐利寒凉的眼神,她一眼就认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遥遥相对后,桑枝下意识地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一样,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她悠悠地吸了几口果汁,不知道为什么先前喝起来甘甜的西瓜汁现在却入口淡若白水。她皱了皱眉,放下杯子,又随手抽了张纸巾在额角擦了两下,才发现酒吧冷气开得大,她压根半点汗都没有。 桑枝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再一次悄悄地,又往沈竹沥刚才的方向一瞥。 视线再次跟他撞上。 这次桑枝没有避让,稳稳地接住他的目光。期间她眨了眨眼睛,还扬了扬眉毛。 对方眉目疏散,唇角却扯着又痞又坏的笑。 跟他对视了几秒之后,桑枝才把目光挪回台上,看着台上desk热烈的唱跳,大脑有点宕机,思绪同时空得发飘。 没多会儿,desk谢幕,舞台灯暗了暗,音乐也跟着切了一种风格。 桑枝再次偷偷瞥向后场通道处,目光只捕捉到一个背影,颀长的身形渐渐隐没在暗色的灯晕下。 盯着那个早就没人的通道口足足两秒钟,桑枝才恍然回神,收回视线。 她抬手扶了扶额,嗫喏自语,“这香槟后劲还挺大……” 心跳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速。 一时三刻的功夫,台上的灯带、大屏已经全部更换成跟desk台风完全不同的调调。 当“悬河泻火”四个字伴着呐喊声缤纷冲屏,桑枝的注意力再次凝汇至舞台中央。 穿透声声喧嚣,刚才还散漫疏懒的男人,此刻完全换了一种气势。 沈竹沥站在台中,颀长的身形伟岸。他穿着一身皮夹舞台服,绚烂的灯柱兜头射下,右眼尾上的多情痣更加分明。 他一步跨得很大,站在立式麦架前,调整了一下角度,轻扯薄唇,声音很淡,微哑。 “大家好,我是‘幻野’主唱——” 他顿了顿,台下随之安静得针落可闻。 每个人都在屏息敛声,等着他说完。 随着一声鼓声重重落下,沈竹沥眉眼低垂,黑眸若坠进了摧残星河。 再抬眸,他似笑非笑,凑近麦克风,磁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rapper歌手blackwind.” 他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尖叫声随之掀翻天! 沸腾程度直接比刚才的desk翻了几倍。 桑枝黑睫一颤,情绪也禁不住被周围点燃。 那一刻,他枉若王者,张扬耀眼,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以至过后的许多许多年,桑枝再回忆起第一次听沈竹沥hip-hop的画面,那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炸场子的台风久久回响,荡气回肠的画面也仍历历在目。 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hip-hop居然有如此调动人心的力量。 唱hip-hop的男人居然嚣张得有些顺眼。 第9章 尖叫夜 ◎他是歌者之神,舞者之魂◎ find酒吧舞王狂炫夜。 贝斯阿楠先是一个凶猛的音色亮相,根音选的是eb,出场就拉足压迫感,吉他手陈立忻左手slide紧跟其上。两个伴奏手排位前后交错,一个冷酷淡然,一个蛊惑性感。 贝斯如灵魂,吉他是色彩。弦乐之声一响,全场刹那间安静。一首开头就帅炸的曲子。 极具中国风的trapbeat穿透喧沸激昂的舞台,把人的心情一跃带至顶峰。 沈竹沥伴着劲歌,brooklyn带得人直上头。 台下hip-hop迷没多久就激动得互相拥抱,尖叫如浪,气氛炸燃。 “wind,wind,wind!”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竹沥rap的时候随意洒脱,气质又痞又帅,绝对c位炸场吸引力。 桑枝坐的卡位离舞台最近,节奏一响,视线便很难从台上移开。 台上的男人唱跳联合,定格在灯下的瞳色耀眼发光,轮廓也更加分明。他自带混响的嗓音唱出了rap潇洒张狂。 说唱有劲,台风更燃。 不仅如此,沈竹沥每一个hip-hop舞蹈动作精准卡点,力量感拉满,台下嗷嗷声不断,掌声如鼓雷鸣。 舞台昏暗,台上的男人帅像撕漫少年,他是歌者之神,舞者之魂,每一句歌词都唱得热血淋漓,每一个燃爆的动作熠熠生辉。 桑枝从没有感受过如此热烈激昂的气氛,喊声和尖叫声如雷贯耳,连绵不断。情绪一瞬被调至巅峰,比想象中强烈太多。所有人眼神里都透着无比的兴奋,心跳加速到仿佛不属于自己。 “这……也是hip-hop吗?”少女侧眸,不可置信地问出心中的震撼。 第10章 “对,这是hip-hop古风rap。很少有人敢首演上这种风格,因为一般人来唱跳很难拿捏那种磅礴巍峨的气势。”叶橘边给桑枝解释边跟着一众姐妹尖叫。 “古风rap给出的感觉不够激情,煽动性没有那么强,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视线移回台上,心情跟着狂野的律动几乎要炸了,又被强行压制住。 心脏像被鼓乐抓在手里,随着韵律起伏,忽上忽下。 “年轻的力量,在城市里展翅飞翔, 梦想在召唤,光明照亮在前方。 未来的路,风雨荆棘夜长, 心中有火,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手章……” 炫目的灯光下,wind薄唇轻启,流畅地吐出新一首rap歌词。 如果说刚刚的现场是抛砖引玉,那么此刻便是今夜“幻野”乐队真正的初舞台。 荧光大屏上同时展现曲目名称——《浪灼青春》作词/曲wind! 居然是原创歌。 舞台上的wind仿佛舞者之王,平日里懒散轻慢的模样褪去,此时灵魂深处澎湃的力量源源不断迸发。 他带着顶级的星光感,在台上耀眼炫目。 蓦地,叶橘戳了一下桑枝,压低音量凑在她耳边,“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桑枝一愣,她不懂hip-hop,没办法像叶橘一样看出什么门道。 她咬了咬唇,略微紧张地望向台中,仍然没发现问题。周围call声也照旧不断,看起来同样非常正常。 “怎么了?” 叶橘蹙眉,“吉他手走位了慢了半拍。” 桑枝呼吸一滞,情绪随之收紧。 “可别出什么问题。”暗暗攥紧裙角,一个暗念头在心里升起,吓了桑枝一跳。 这念头起得莫名其妙,让她不知所措,却像埋在心中的不听掌控的小种子,正奋力破土发芽 ——她想让wind赢。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的情绪在桑枝的胸口撞击徘徊,她捂住胸口心跳声怦怦重响的地方,紧张地看向台上。 谁也不知道,台上的陈立忻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 当时拍点正跟得紧,等他反应过来,虽然吉他指弹跟上了节奏,不熟练的舞步还是打乱了大脑的节拍控制,走位慢了半拍。 今晚场面比想象中更燃,更炸,即使提前做了心里建设,还是完全超乎预期,那种错位感让他迟钝半秒,却犯下个世纪错误。 本来该向右滑步退到阿楠右后方位置,把舞台让出来给沈竹沥单口rap,现在他反而向左直接把台中占满了。 队友也及时觉察到了突发情况,阿楠的贝斯临时提了一个调压过吉他的滑音。但是即便如此,专业人士还是能也一下子就听出来他们的失误。 阿楠身经百战心理素质过关,稳的一批。 可第一次上台没有舞台经验的陈立忻走位彻底开始乱,站在台中不知道该不该退回去。 一个吉他手占了c位…… 座席里已经有对手开始吹口哨。 按原本走位计划,本应打着顶光站在台中的沈竹沥现在身上连一星点光束都没,只剩下颀长高大的身影与那片暗沉融为一体。 蓦地,降调混响声中一个声线流畅度极高男腔穿透耳膜,声音腔调都很绝,独特的声色和押韵的词谱让整个座席的人为之一振。 沈竹沥压根没有想挽回刚才的失误,他直接把原本准备的rap词,去了词头改成即兴,节奏刚好搭上了现在错位后的鼓点。 即兴rapsolo! 改后的歌词将说唱再次完美融入他独特专长的中国风,加上他辨识度极高的音色演绎,这段rap相当气势磅礴,让人越听越上瘾。 就在整场人开始有耳朵发麻的感觉时候,随着台上灯光忽地一灭,灯光师重新调灯具闪到舞台右边。 伴着灯光归位,沈竹沥单手直接甩开耳返,阿楠和陈立忻的伴奏也倏地骤停。 歌曲唱到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就像骏马飞跃高崖时候奋起的一瞬画面定格,每个人心里都被吊上一口长气。 .321—— 贝斯从和弦音起开场白,接着一个长句引入,最后滑音收尾。 阿楠一个小时之前刚跟沈竹沥他们碰面,演出前几个人只是简单过了一遍,并没有限定现场贝斯的具体发挥。本来陈立忻还对他有点不放心,现在看来这段贝斯solo令人难忘,每一个音都有意义,反倒是自己差点搞砸全部。 与此同时,沈竹沥再次hip-hop单场solo,他动作衔接特别自然连贯,尤其是bounce的时候rap不断,居然也能保持超稳气息。 他力量控制得有收有放,让人看着十分带感。 随着律动感逐渐加强,rap也进入高潮段,他却收放自如,对身体的控制力达到极佳,完全在用身体表现音乐。 一个超松弛、高享受、酷毙了的舞台。 燃爆全场。 第10章 幻野魂 ◎hip-hop可以是一种韧在骨子里的劲◎ 场面太炸,太燃,呐喊声震耳。 桑枝也在心中尖叫,她从未有这种疯狂的,热血的,沸腾的感受。视觉和听觉的顶级双重刺激,让她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烧。 原来——hip-hop不仅仅是她原先认知里的说唱、嘻哈、娱乐,hip-hop可以是一种态度,可以是一种韧在骨子里的劲。 演出以沈竹沥一个完美滞空感的后空翻高调收尾,灯光全部打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衫在空中倒挂掀起,露出的一小截腰部,肌肉纹理分明。场下的妹子喊到声嘶力竭,手指尖激动得颤抖。 随之,“幻野战队”四个大字在大屏上缓缓用机械音打出。 这也是“幻野战队”第一次公开在大众视野中亮相! 尖叫声拍子声直到表演结束后五分钟仍然响个不停,大家的情绪统统还在沈竹沥狂炫的舞台气氛里。 陈立忻差点就在台上哭出来。 “太不容易了!”他咬紧牙关,在心里嚎啕。 从格林威治游船上的玄妙契机,从泰晤士河吊桥上的扬眉抵掌,从伦敦大学外石板路上的决断如流…… 大本钟声似乎听见了当年几个少年的梦想,时隔多年钟声敲响,誓言依旧。 几个少年当年对着泰晤士河赤忱的呐喊声,并入时光长河中淌入故国乡土。 这一炮号角算是,终于打响了。 不出意料的话,今夜星光闪闪的视频明天将会在各大界内网站流传,hip-hop的世界从此多了几个沸腾的灵魂。 “幻野战队”的名字将从此被人知晓。 演出结束后,所有人拿出手机扫码投票。 赛制的设定是每人手中有三票,可以分别投给今夜参加演出的乐队,也可以全部都投给一个心仪乐队。投票机制还有一个重点:夜场终止之前,所有已投票可以撤回。 换句话来说,只有当全部是乐队表演完毕之后,最终的投票结果才能敲定。 “幻野战队”的出场顺序排在中后,后面还有几个乐队即将上场。 桑枝也扫码进入到投票界面,之前几组已经参演过的乐队票数被官方隐藏不展示。桑枝选中“幻野战队”,点了一颗小星星。黄灿灿的小星星随即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星痕,稳稳地落进写着“幻野战队”q版小人图样的口袋里面,屏幕同时瞬间弹出提示:您已成功为支持者投送一票! 那个q版小人穿着黑t,条纹裤,柳丁靴,脸上是酷酷的表情。 桑枝盯着那个小人酷酷的脸看了看,指尖在屏幕上微微一顿,最终一股脑把剩下的两颗星星都点了发送。 反正反悔了还可以改,桑枝这样想。 三颗小星星稳稳当当进了酷小人的口袋,他脸眉角都没动一下。桑枝失望居然没做成动态机制。以前她参加有这种现场投票环节的活动时,程序设定都是投送完票数以后获奖小人会向你发送飞吻或者鞠躬之类的,高级点的还会很苏的嗓音跟你说谢谢。 人好像血液里多点酒精,就会无意识放大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不知道是hip-hop的节奏韵律感太强,还是刚才误喝的鸡尾酒挥发出了效用,桑枝觉得她有点兴奋。 准确点来说,是亢奋。 埋存细胞里的星星火力好像被无限点燃,这场乐队的狂欢里似乎也融进了桑枝的一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理解了周边跟着鼓声摇头晃脑的那些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想发疯,但是我不能。但是身边恰恰好好有一群人不仅可以替我发疯,还可以疯得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吧台上的手机忽然振动,看清来电提醒上的名字,桑枝起身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才接起。 吧内气氛太高,她找了几处都还是能听到喧闹的背景音。拐了好几处才终于找了个楼梯,一口气上到顶层,电话接起的时候微喘着薄气。 电话那头的人却已经是耐心耗尽,桑启航语气冰凉冷漠,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边的低气压,“你是故意跟你阿姨作对吗?” 第11章 本来这通电话接通之前,桑枝心里预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对话内容。比如怒骂她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不回家为什么也不知道回个电话发个信息,翅膀硬了之类的。 总之,至少会问一句,她现在在哪? 一个刚满18岁零2天的女孩子,独自到一个陌生城市里不到一周,深夜12点不在家,家长打来电话联系上了难道不是应该先问她人在哪个地方吗? 桑枝有时候真的觉得桑启航这么多年都干不起事业,只能靠哄女人吃饭的致命因素就是因为没*脑子。 不过桑枝决定不能像他一样没脑子,她吸了吸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佯装愣了一下又想起,“我阿姨是谁?哦,你说的是我妈吗?” “妈”喊完以后,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末了,桑启航再开口,语气却比刚才好转很多,“你愿意这么叫她吗?” 愿意? 呵。 下午发照片给安琪女士的时候,她转账之后顺带点拨了她几句话。 【枝枝,以后你跟肖筱涵日常接触的多,该嘴甜的就嘴甜】 【该喊人就喊人,直接叫妈】 【我不会介意的】 【咱们做女人的要学会聪明】 【不做无畏的抗争,只拿即得的利益】 按安琪的意思是桑枝上大学前虽然只跟肖筱涵共同生活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必要跟她硬抗。一年以后她就上大学了,肖筱涵顶着继母头衔该给的都得给。称呼上改改桑枝也不吃亏,肖筱涵碍于外界面子付出的却是真金白银。 【到时候妈妈给你的钱,就可以拿来做你更想做的事。基本生活让她去承担去。】 这笔账按安琪女士的算法来看的确是不吃亏。 来自亲妈的言传身教,桑枝当然要“听妈妈的话”。妈妈让她叫‘妈妈’,她肯定要叫‘妈妈’,毕竟妈妈都不介意她叫她‘妈妈’。 至于桑枝自己愿不愿意,她觉得这是最没有思考意义的一件事,安琪女士最后一句金句说得特别好——不做无畏的抗争,只拿即得的利益。 不过这种费劲的事,桑枝压根不想跟桑启航多费口舌,她眨了眨眼睛,也换了种语气,“愿意。” 少女嗓音清甜,尾音软糯。 这种突如其来的乖巧让桑启航惊诧,愣了一下。 电话里再次开启一阵沉默。 从电话通知桑枝高三转学来沧北念书开始,到机场接到她人,这丫头的态度都是一脸叛逆。桑启航不想让肖筱涵不高兴,虽然跟安琪离婚了,但他跟安琪的资源又没离,不想闹得太僵,所以对桑枝也不能硬来。得罪了桑枝,安琪女士饶不了他。一直在头疼没有合适方法撮合桑枝和肖筱涵,突然发现挡在面前的大山凭空消失。 桑启航形容不好心里的感觉,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枝枝真懂事。” 桑枝咬着唇,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继续完成接下来的目标任务。 “爸,我今天来玩的地方突然给我一种顿悟的感觉。” 顿悟! 桑启航实在没忍住,“你说什么?顿什么?” 桑枝没搭理他,垂着眼继续沉浸到她的“顿悟”里面,“真的,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长大了。我不应该故意跟你和妈妈做对。但是因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得太专注了,所以忘记回信息。你会怪我吗?” “……” “会吗?会怪我因顿悟而带来的一时疏忽吗?” “?” “您一定不会的。”菩提树下,佛陀静坐七天七夜,最终顿悟成佛。我才悟了这么一会儿。这还哪跟哪啊。 桑启航眉心跳了跳,“你能想通就好,爸怎么会怪你。” 桑枝弯唇甜甜一笑,人甜声音更甜,继续道:“爸,你心胸真宽广,对我真包容,我真的感觉你很爱我!”说着音量转小,“那妈妈会怪我吗?她给我做的菜我都没回去吃。” 桑启航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然而上一句“心胸宽广”刚架在那,他沉默了几秒沉声道:“她当然不会这点小事就生你的气。” “那爸爸替我跟妈妈说点好话,不然我回去了,看见她凶凶的我会好害怕,”桑枝边说边抽泣两声,“一害怕,就……就不敢喊她妈妈了。” 意思是,哄肖筱涵的事情还得你来。 哄女人开心,你拿手,你发挥。 “……”桑启航眉心一皱,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事情解决了,桑枝觉得也没什么事感觉可以挂的时候,桑启航才终于想起来问,“你说的突然之间让你顿悟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你现在在哪?寺庙吗?” 问完以后桑启航已经在脑中搜索沧北市寺庙的位置。 就是背景音听着不怎么对劲。 桑枝神情平静,细眉一弯,红润的小唇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酒吧。” 第11章 老男人 ◎“我喜欢凶悍的男人,闪烁眼光像野狼……”◎ 赶在桑启航咆哮声顺着电磁波传来之前,桑枝摁断电话。 黑色待机界面,提示桑启航之前发来的8条未读消息。 自动跳过前面桑启航一连串的跳脚动怒,桑枝的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信息上面。 【我的乖女儿,爸爸知道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接来沧北你不高兴。但是你一直不回家,你阿姨不高兴了爸爸我也很为难。你也长大了,懂事了,你阿姨还要忙公司很多事情呢,家里面要做到和和美美不是吗?】 桑枝没忍住笑。 真的要把软饭硬吃到这种程度吗?简单点说人话,不就是你爸无能,没留住你妈继续抗起赚钱大业,不过你爸够帅,又成功套住了你后妈。 日后公司的事情还得靠你阿姨,咱们爷俩以后喝东北风还是西北风全都指望你阿姨了,毕竟你爸除了哄女人以外公司的事情屁都不懂。 桑枝葱白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起,鬼扯回起信息。 【爸爸,这家是静吧,叶橘带我来的,叶青也在。今天恰好有场演出,叶青非要我留下来一起看,结果演出太好看了,我们都忘了时间。】 【爸爸你不会怪叶青留我看演出吧?】 叶青家跟桑启航现在有产业链上下游的关系,而且叶家从小就宠孩子也是人尽皆知。 发了两条,她刻意停了下,等桑启航反应。 果然没过两分钟,有回信。 【你叶青哥哥在,爸爸就放心了。爸爸主要担心你的安全,你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深夜在酒吧让人怎么放心。】 桑枝一连串乖巧认错。 桑启航满脸阴郁刚准备消散,突然界面又闪过一条信息,差点儿让他背过气去。 【这家酒吧档次不错,有许多洋酒,我们带几瓶给妈妈吧,给她一个惊喜怎么样?】 【就买我亲妈以前喝的那种怎么样?路易十三和轩诗尼?】 【我亲妈有的妈妈也得有,不然妈妈知道“我们”舍不得给她买我亲妈喝过的酒,真的会不开心的。】 连串成篇的“妈”闪得桑启航头晕。 【爸,给不给我妈买。叶青认识老板,能打0.9折!】 .0.9折! 桑启航头皮发麻,不能落下一个舍得给安琪花钱,不舍得给肖筱涵花钱的把柄。他回了一个买字,发完又追加了一条。 【不必打折了】 一瓶路易十三2万8,轩尼诗百乐廷1万1,0.9折打完减的价钱连零头都不到。 【爸,我没带信用卡。叶青说酒吧他来请客的,所以没带。】 桑启航又转了4万过去。 桑枝满意点了收款,终于痛快了点,钱能解决99%的不痛快。 盯着安静的黑屏看了看,她长长吐了口气。 也好,这下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一夜不归了。 对于一个刚刚18岁的姑娘来说,“一夜不归”四个字代表了刺激和兴奋,这种好奇感足以打破心底隐约的一丝落寞。 桑枝提脚刚准备离开,有人突然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安静的回廊,昏暗的灯光,忽然吆喝出一声喇叭筒外放的音量,吓得她指尖一颤。 只见叶青红着脖子,晃晃悠悠地朝她这边走来,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调,明显一副喝大了的面孔。 从演出开始他人就不见了,楼下给他点的香槟还误打误撞进了一杯到桑枝的肚子里。刚才眯了一会儿,精神稍微缓了缓,再加上沈竹沥刚才那段精彩舞台的刺激让她觉得酒劲早就过去了。可是这会儿跟桑启航一通电话信息发完,桑枝觉得她的太阳穴跳着疼,眼皮也有点发沉。 桑枝默默在人生酒单里面把香槟一项划掉。 桑枝兴致不高,打了声招呼就想下楼,胳膊肘却被叶青抓住了。 借着酒精的力量,他胆子好像大了不少,表达欲也层层上涌。 “你猜不到我在哪喝的酒吧?” 鬼才想猜。 第12章 “我知道楼下你也帮我点了香槟套餐,别担心,我一会儿下去全喝了。” 那不是你自己点的套餐吗? “我都听到了,感谢你信任我。”叶青一拍胸脯,舌头都有点发直,“今晚你的安全我来护航,一定平安护你回家!” “……”桑枝揉了揉眉心,想了下桑启航的人脉资源里好像缺了影视一行的,要不然真帮他物色一下唐僧之类的角色。 他有本色出演的天赋。 桑枝抽回胳膊,刚想要说想下楼继续看其他乐队演出了,迎面又有人叫她名字。 陈立忻笑嘻嘻地走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虽然不像叶青那么上脸,一看也是喝了不少。 桑枝眉心一跳,第六感有点不妙。 果然,陈立忻一见面就特别热情地跟她握了握手,还来了一句,“缘分啊!” 桑枝:“……” 很显然已经知晓她跟陈立忻石拱桥上‘前缘’的叶青,此刻也无比认同地用力点头,“防不胜防的缘分啊!” “……”桑枝觉得刚才低估他了,除了影视界,其实他小品界也可以去试试看。 在一句句缘分加缘分的夹攻之下,桑枝很快被顺利带到了叶青刚才问的“你猜我在哪里喝的酒”的地方。 * find酒吧二楼是蹦迪摩登气氛区,也是今天晚上hiphop主场赛区,三楼商务,四楼清吧。 小门一开,甫一迎面是复古的90年代港风装修风格。台角慢转着一个大号的留声机,墙上贴满80/90年代红极一时的巨星。相比楼下livehorse的热闹,四楼清吧拉足氛围感,背景乐放的还是张国荣的《暴风一族》。 徐徐入耳,港味十足。 旧港街好像能轻易洗去现代城市的浮躁。桑枝虽然是00后,但是从初中起开始听张国荣,跟着是之后的郑伊健,还把四大天王挨个考古追了个遍。在折密上学时候的朋友唐雨雨也说她这么吃年龄差,以后长大了小心只爱老男人。 当时桑枝疏淡一笑,一抹凌厉掩映在温柔的眸子下。 唐雨雨提老男人的时候,她不知何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桑启航那张脸,心里猛然一抖。 ——斯文、雅痞、骚话张口就来 老男人纵横情场的标配。 桑枝不知道以后长大了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人,但她确信一定不会是桑启航那样的男人。 当时唐雨雨非逼着她说一个答案,桑枝没办法用了一句歌词来搪塞她。 “我喜欢凶悍的男人,闪烁眼光像野狼……” 但此刻,桑枝有点后悔当时给出那样的答案——老男人,没个好东西。 第12章 老狐狸 ◎小桑雀◎ 举杯的残影映着昏暗的灯光,折射在贴满旧画报的纸墙上,港风的音乐徐徐入耳,时间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画中人一瞬齐齐凝滞不动。 陈立忻眼珠子咕噜一转,首先嗅出几分不寻常的气味。沈竹沥这个人从没看过他怜香惜玉过,以前引起好奇心跟过他参加过几次商务饭局。他自己喝酒喝起来野,就好像觉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厉害似的,从来没替过人挡酒,男女在他心里没什么分别。 准确点说,他眼里估计都看不到女的。 有一次一个暗恋他许久的妹子,不知道拖了什么关系也到了同一场饭局上。因为长得漂亮,酒桌上总被人有意无意搭讪。后来生意谈到最后,谁都看出来对方有意为难沈竹沥这边。那妹子当时可豪气了,站起来替沈竹沥挡酒!结果吧,几杯下去之后人就起不来了。 如花的娇妹妹最后吐得昏天暗地,谁看了都啧嘴心疼。可偏偏沈竹沥只是确定好她回途安全以后,再没问过一句话。最后陈立忻忍不住问他,“人家妹子给了挡了三杯白酒,这份真心你一点没感动?” 彼时沈竹沥眼皮子都没抬,打了个哈欠,说出来的话足够妹妹们哭到十八个城墙的。 “老子自己能喝。” 意思是,谁他妈要你多管闲事。 就问,这个人欠不欠! 这么没良心的人有一天居然,竟然,甚至亲自去帮人家把酒换成果汁? 陈立忻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沈爷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陈立忻坏坏一笑,“沥哥,人家小妹妹说她能喝,一杯可以。” 沈竹沥没反驳,淡淡朝他随意一瞥,目色薄凉凛冽。 陈立忻当即背脊岑岑冒冷气,乖巧噤声不敢造次了。 叶青骨髓里的唐僧基因似是被某种玄妙的力量摁了下来,此时出奇得一句话都没有。 阿楠瞅出了点不对劲,却没那么八卦,缄口不言。 沈竹沥眼神一移,视线挪向桑枝,扬了扬眉,“要换个口味吗?” 他声音慵懒,嘴角也明明挂着抹淡笑,明明是问她的选择,可桑枝怎么听都觉得,他说的是“要喝喝,不喝死。” 桑枝抿了抿唇,“不用。”麻溜点,该干干,干完滚。 小姑娘杯子先一步高举了起来。 一众人互相耳观鼻、鼻观心,也都熟络地举杯相碰。 陈立忻咧嘴哈哈一笑,打心眼里高兴,“干杯,庆祝我们的‘幻野’乐队正式成型!” “cheers!”众人举杯。 高脚杯发出清脆的碰音,像夏夜蟋蟀声声,蝉鸣阵阵,阳台风铃骤响,带来的好运。 少年人的热血,一切都在这声cheers中吹响号声。 喧闹中,沈竹沥目色转向阿楠,缓缓抬杯,“欢迎加入“幻野”,我们的灵魂贝斯手。” 他香槟倾斜跟阿楠的高脚杯发出清脆的碰音,小口入唇礼仪感十足。这个动作让桑枝情绪倏尔抽离,眼前的男人摇身一变又如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一般举止不凡。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竹沥侧眸晃动了下杯盏,要笑不笑地垂眸看她,“也感谢这位姑娘赏光为我们庆祝。” 桑枝僵硬一笑,突然觉得方才看差了眼。 这哪里是头凶狼,分明是一只狡黠老狐狸。 谎话连篇,张口就来,就地行骗的那种。 * “hip-hop成团不眠夜”倒计时揭幕还有10分钟。 如桑枝料想的一样,几个人干了一杯就前拥后让地一起下楼。只有沈竹沥落在后面没走,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桑枝回来的时候叶橘还在那疯狂摇着荧光棒,反过来问她去哪里了,轻而易举戳爆叶唐僧的谎言。桑枝随手捏了一个谎,说先头误喝的那杯鸡尾酒上头,去厕所吐了。叶橘连忙问她要不要紧,桑枝才发觉谎扯得有点过头。 好在零点的钟声敲响,大冠军花落谁家结局即将揭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大屏上的倒计时和主持人铿锵的倒计时声音吸引。 5 4 3 2 1! “幻野战队”领先69票压倒性优势夺冠! 蝉联两届冠军的desk本次屈居第二。第三是一个叫free的乐队,free演出场次排在“幻野”的后面,所以桑枝没看到他们的表演,也不太熟悉这个名字。 叶橘摇着桑枝的胳膊不断疯狂呐喊,仿佛得了冠军的是她自己。 桑枝余光扫视,周围的人状态都跟叶橘差不多,倒显得她这么淡定得有点格格不入。 正愁眉该做点什么融入大集体的疯魔状态,叶橘抓着她一只胳膊高高举起,跟着打call的节奏左右摆荡,一边荡一边凑在她耳边说几句话,眉宇尽数是兴奋。 桑枝忽然发现,叶橘在某些节点上受了兴奋刺激之后,隐形唐僧基因也会显现。兄妹俩的基因一脉相承,只不过叶青更重些,是显性。 “你知道吗?”叶橘咬着桑枝耳朵,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今晚居然是“幻野战队”首秀你信吗?” “他们这是第一场乐队表演。” “连那个贝斯手都是今晚刚碰头的。” 接叶青时候刚好碰到他们跟阿楠也刚汇面不久,所以桑枝多少知道一点,只不过她没觉得这些事情值得口口相传,所以没跟叶橘提。 现在她再提到,桑枝也就配合得佯装惊讶状,“看起来不像啊。” “可不就是啊!”叶橘仿佛找了知音,“你认为,刚才他们那场hip-hop表演,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 桑枝摇头想不出。 “叫震撼!” “哦哦,震撼。”桑枝点头重复。 “那当你知道这是他们乐队刚成型以后第一场演出,你又用什么词来形容?” 被莫名起来考起语文形容词的桑枝只好又摇头。 “叫极度震撼!” “……”桑枝又点点头。 搜肠刮肚寻找比“极度震撼”还震撼的是什么词的桑枝,好像语文课被老师提问小组接龙成语比赛的小学生,此刻在诚惶诚恐酝酿着即将被提问到自己的答案。在胸弦即将崩出颤音的关键时刻,语文老师庄严宣告接龙比赛取消,坐下学生如获赦免,大谢隆恩。 叶橘捂唇凑近桑枝耳边,可受周边喧闹环境所控,她音量并没有因这个动作低下来多少。 第13章 就这么直冲着桑枝的耳朵,如雷打鼓般的高音灌耳,“据说这场演出如果“幻野”不夺冠,他们的主唱b.wind就得滚、蛋、回、家!继承百万家业!” 桑枝被叶橘咬牙切齿的高音振得耳鼓嗡嗡同时,伴着那四字重音砸地而下,余光刚好瞥见一个身影从后场通道出来。 他好像特别喜欢从那个位置出没。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走了一半蓦地侧目朝桑枝这边的方向,视线隔空交会的刹那伴着叶橘高亢的嗓音在耳边余绕,“你怎么对b.wind的身份一点都不关心啊?桑枝你修仙了吗?你居然都不八卦?!你知道吗?好多人传言他其实是沧北贵圈公子,家财万贯不说,还挺有势力的,在沧北能呼风唤雨,不满家族联姻才叛逆出来玩hip-hop的。” 说着叶橘呼了一口气出来,满眼崇拜,“好酷啊。” “……”仙没修成,她现在想挖洞钻进去,通地狱的都行。 承蒙叶唐僧财大气粗的仗义,桑枝的位置是观看演出的黄金位置,离后场通道也不算太远。尽管常识告诉她,周围被妹子们喊出天震地骇之势的环境,沈竹沥除非是千里耳,否则肯定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可是视线碰撞的刹那,她眼前向被安置了放大镜,捕捉进瞳孔里动作又像是按了慢放键,沈竹沥勾唇的那个动作几乎是一帧一帧在她眼前0.5倍速放大播放。 桑枝清楚得看见那个男人换了身衣服,不似方才舞台上炫酷的装扮,他去了耳钉,一身简单的白t,浅咖色休闲裤,干净清爽得像是误入霓虹灯场的青涩少年。唯有那满是笑意却掺着煞凉的眼神把人一瞬拉回现实,他还是那匹孤凶野狼,尽管此刻并未当着她的面撕舔猎物胸膛。 他用锋利的爪子拉裂一只羚羊的肋骨,长长的獠牙凶猛地咬了下去,跟着他含着一块肉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瘆人的笑。脑补着他茹毛饮血的画面,桑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几秒间出神的功夫,那个男人已经越过她面前,直奔领奖台而去。 擦身而过的节点,画面再次被一只无形手摁了慢放。 她看见那个男人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侧眸,分明看着她,薄唇微动比了一个口型,“小桑雀。” 第13章 沈大佬 ◎“你知道b.wind什么来头吗?”◎ 后面的时间她好像经历了一场短暂的穿越,身体被骤然拉拽扔在混沌的漩涡里。 灵魂好像被某只过路的学医不精的小精灵误施了魔法,她的身体倏然变小,整个人从现在的世界中抽离。她被定格在某张不知名的画里,远远地隔离世外,却又能清晰地看着这世间车流穿梭,听着雨打芭蕉淅淅沥沥,最终守着苍穹日出日落。 记忆滚涨如潮,难以控制。 过去清淡时光的秾丽快乐已经被岁月的时光隔成长河,可细微入渗的细节却在某一个节点带着摇心动魄的情绪,激荡而来。 比如她曾经有个乳名叫“小桑雀”,比如她曾经养过一只叫“雀雀”的猫,又比如她曾经有一个心里只有“小桑雀”的外公。 后来“雀雀”死了,他曾陪着她一同埋藏在折密院子里的虞美人花丛旁边。 往事波光碎影,当时以为跟外公埋掉的只是一只猫,现在想来当年埋掉的是她一整个童年所有的最美的记忆。 舞台正中立了一道身影。 女主持人把冠军的绶带绕过他脖子挂上,因为身高的缘故,他弯腰屈腿绅士地缓解了主持人的尴尬。 目测一个160+,一个185+。 他又恢复了在舞台上恣意耀眼的摸样,即使一身少年感的打扮,依旧光芒夺目,张狂恣意。 如同场下所有其他女孩子一样,桑枝的目光也没忍住跟了过去。 平心而论,这种长相,是她的口味。 除了单纯的帅气俊朗,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充满迷人又危险的气息。 颁奖环节时长设置很短,桑枝本以为差不多该到此结束,没想到后面还有环节。 find酒吧很够意思,颁奖结束以后还安排了不少跟歌手的互动环节,看得出活动策划很懂游戏规则:现场签名、主唱合影,赠送手办环节一样没少。每个乐队展台前面都簇拥了一群人。 “幻野战队”前的长龙队伍毋庸置疑最壮观,叶橘也如愿以偿地排在长龙后面。 桑枝穿着不如她方便,被隔在了外面,攒动的人头山一般地挡住视线,她也看不清“幻野”展台那是不是三个乐队成员都在,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前三展台前的人流量都不少。 桑枝选了一个相对冷清点是展区,抬脚走了过去,靠近点才看清乐队的名字叫“璃色”。投票的时候有看见他们的出场顺序是最后一个,那会儿桑枝正好也没看见他们的演出。不过排队的时候听说他们的节目不错,但是好像因为排序压轴,被前面几场演出弄得心理压力大,发挥得不怎么样,所以最后票数也比较惨淡。 桑枝排在队中,侧侧身就能看见展区那两个成员都在,个子都挺高,长相属于粗狂型的野性帅哥。“璃色”“幻野”展台位置正好呈一个对角线,桑枝又回头朝“幻野”的方向望了望,仍旧看不清展台前有几个人,隐约看到黑色燕尾服衣角露了一下,按服装对号入座猜是阿楠,没看到有白色衣角露出来。等回过神来,桑枝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目光像被烫了似的,迅速收回了视线。 余下的时间她规矩地站在队伍里,没再东张西望,心尖却像被什么东西一直抓着,但是心底一道理性的声音,正言厉色地呐喊叫她不许回头看。 可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特别奇怪,越是想拼命转移某种不该有的注意力时候,越会发现旁的声音会变得格外清晰。 万般无赖地等待中,身后两个女孩子的交谈声,扩了几倍音似的一字一句落在桑枝的耳朵里。 “你怎么不去排“幻野”的?那边主唱可是b.wind!” “b.wind又怎么样,我才不会捧万恶资本家的臭脚。” 桑枝认识她身上穿的牌子,再结合鞋包的搭配,约莫应该家境不错。这个牌子她上初中时候常穿,后来上高中以后安琪女士给她的牌子又提了一档。安琪常说精致的女人命好,言传身教的作用,桑枝对服设外形虽然不追逐但是讲究,稍微有点知名度的牌子她也都了解。 “什么资本家?” “这你都不知道,那个b.wind就是个浪荡贵公子,来hip-hop纯粹玩票试水的。等玩够了拍拍屁股就回去,却平白无故挤掉了我穆璃哥出头的好机会。天知道我穆璃哥为了这场演出准备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我怎么都不会信穆璃哥的实力能排这么低,鬼知道那个b.wind在赛制上动了什么手脚。” 桑枝心下一陡,侧眸瞥了她俩一眼。 “你确定吗?” “废话,要是确定的话我就当场揭发了。做这种暗手的哪这么容易留下把柄,但是我就是不信穆璃哥能得这个分数,这个投票没有鬼才怪。” 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感觉到什么,手肘顶顶她,“那你也是猜的了,别说了。”说着压低声音,“人多眼杂,隔墙有耳……” 两个人边说边用一种奸细的眼神看着桑枝,慢慢都噤了声。 桑枝被队伍推着走,很快到了排位前,拿了一套签名照,还有一套手办。她特意抬头看了一下左边坐着的那个应该是穆璃的主唱,粗眉大眼的浓颜长相,有一点异域风范,身上的演出服狂蟒豪迈挺衬他的风格,就是看起来裁剪普通质量一般。 好像是个草根歌手。 虽然他们排位很低,支持的人也惨淡无几,但是对每个支持者都很感激,全程一直面上带笑,没有丝毫颓丧之气。把桑枝的东西备齐以后还说了一句“感谢你的喜欢,祝你今晚开心”的祝福。 总之让桑枝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差,心下又对刚才听到的小道消息嚼了几下。 刚打算走,背后就有人叫她名字,桑枝转头就看见叶唐僧带着他那“我佛慈悲”的唐氏微笑朝她跑过来。 叶青兴匆匆地朝她手里送了一个大礼袋,桑枝拎过来伸长脖子一看,好家伙来自竹马的爱——满当当的“幻野”纪念品。 一大袋子里有今天的演出纪念票根,有刚才演出的现场照,还有q版手办,桑枝看到有她投票时候那个酷酷的冷脸小人。不是,怎么居然还有一个保温杯周边? 桑枝收了袋口,“你排队领的?” 她抬眼向后一望,队儿依旧很长,几乎没动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顶流歌星在现场签名。 叶青嘴唇一咧,“我找忻哥拿的,走后门儿~” 到嘴边的“谢谢”还没来得及滑出口,就被这个响亮的“走后门儿~”生生堵了回去。刚才议论过b.wind的两个女孩刚巧路过,看到桑枝手里面拿的大袋“幻野”纪念品,再加上叶青高亢的宣传,彻底做实奸细的名头。 第14章 桑枝盯着“幻野”那漫漫长龙,“你没给你妹带一份?她还在那排队呢。” 排了这么半天,叶橘才到四分之三的位置。 叶青一愣,脑筋该转的时候也挺争气的,“自己排的才有劲!就跟抓娃娃一样,自己抓的才有感觉。” 还知道用上类比了。 桑枝抿了抿唇,提袋往他那边送了送,“那你干嘛要给我走后门,我自己排不也有劲?” 叶青嘿嘿笑,“她是喜欢b.wind,所以自己排。你不是喜欢穆璃么,不也自己排了?” “……”有道理。 不过,知道她喜欢穆璃,那干嘛还送她b.wind? 似乎料到桑枝会这么想,叶青的眼睛在酒吧昏暗的灯下热得灼人,“想送你。” 送你最好的,别人要排队才能搞到的好东西。你不喜欢b.wind,可我喜欢你啊。 桑枝眉心一弹,想他也许知道得多一点,顺带着问:“今天晚上的比赛结果完全根据观众投票来吗?” 叶青没听出她岔开话题的意思,“那肯定,今天就是livehouse酒吧活动,又不是专业音乐竞技。” 也是。 也许刚才那两个女孩喜欢穆璃,看自己的偶像成绩不好心有不甘瞎猜的,桑枝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太多想。 她手里提着“幻野”的纪念品不好现在去找叶橘,准备等她那边领好了,收拾收拾就一起回家。舞池那边开了蹦迪,桑枝没试过不知道怎么跳,虽然有点好奇但是边上陪的是叶青,就彻底打消了她那点好新鲜的劲儿。 有叶青在也不怕无聊,他自带话题,子丑寅卯都能聊一些。 “你知道b.wind什么来头吗?” 桑枝摇头,心道这兄妹俩聊天开场白的句式怎么一模一样的。 叶青带着一种心驰神往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唐僧味一秒上身,“说来话长,我跟他相识于五年前的网吧……” 桑枝没忍住扑哧一笑,又很快收了嘴。 叶唐僧:“怎么了?” 桑枝摆手让他继续说,“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认识的地点,很……很浪漫!” 叶唐僧不受干扰,兴致勃勃讲述起跟b.wind的前缘,“那天我开黑五连败!都是一旁猪队友!!!”谈到这里顿了一下,桑枝连忙点头赞叹他猪队友的说法,他才接着继续,“我一怒之下就登上了mgd,这个你恐怕不懂,反正你知道就是我们玩hip-hop的最大最专业最权威的一个网站就行了。” “那个时候b.wind还在伦敦上学,我在一个最热的帖子里看了他一段蒙面rapper,一下子就觉得遇到了知音。” “再然后我就私信了他,慢慢地我们就成了忘年交。” “啊?!”桑枝一惊,“忘年交?他多大岁数了?” 叶青今年大四刚毕业,22,比叶橘和桑枝大4岁。 忘年? 那个wind42了?! 叶唐僧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这个反应太夸张了,“b.wind上的国外大学学制短,今年才25。他伦敦大学毕业的,回国3年了。” “……”桑枝心下咽了口气,“那你说忘年交。忘年交百度百科标准名词解释:指年龄相差20岁以上的交往。” 叶唐僧不置可否,“这不是指的是心理年龄上的感受吗?你不懂,b.wind虽然年轻,可是浑身散发出成熟成功男人*的迷人气质。他沉稳大气、惊才风逸、天之骄子……” 二十字形容词下去以后,桑枝差点以为他是弯的。 “总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以为这是结束语,没想到这是开场白。 叶唐僧另起一段经文,“他家可是五代地产大豪,基业延绵数百年。搞hip-hop是下了军令状的,三年之类创出名头,否则就回家继承祖业。不过据说他现在把家族业务都大部分委托给他弟弟了,只是偶尔有棘手的业务才会紧急指点一下……” 叶唐僧絮絮叨叨一大堆,到叶橘顺利排到了纪念品还没讲完。 总结起来就三个关键字:有钱、有势、真名沈竹沥。 “竹沥清泉映素弦”,名字居然这样清雅。 桑枝心里吐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连名字都这么像只披着狼皮的老狐狸。 第14章 动凡心 ◎呼吸声和心跳声同时加快◎ 叶橘队排得脚软,回头发现她亲哥居然没给她也走个后门,当着桑枝的面给他一顿爆锤,最后在叶唐僧“后门缝儿不能留太大”的求饶声中收手。 t台上传来话筒清嗓的声音,接下来那个女主持就宣布了一个如雷惊喜。 撇去冗余官方词句,就是让今天所有vip观众到t台这里有序集合,跟歌手团们大合影! 桑枝是真没想到纪念品领完,居然还有大合影,心里对这个活动策划一赞,挺会来事的。 就是有点费妹子的嗓子。 承蒙叶唐僧的财大气粗,帮她们定的位置就是为数不多的vip贵宾座,全场一共20位。现在抛却桑枝之外其余19全在振臂高呼,大谢主办方的馈赠。 桑枝就纳闷,难道花了更多钱买这种除了位置有点区别,金属座椅还没有后面真皮椅做的舒服的vip不是他们自己吗? 商家就会搞这种心理剩余价值,让你心甘情愿多掏钱多消费,完了以后还感恩戴德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奢侈品营销用的就是这个套路,让你甘心花四位数买个透明胶带当手镯。 这些商业战术安琪女士很早就教过桑枝,“你也可以去买奢侈品,但你要知道你为什么去买。如果你仅仅是买奢侈品带给你的优越感,那你就中了商家的套路。” 桑枝就问那买奢侈品的什么,当时安琪女士红唇轻咧,笑得恣意,“买你乐意。” 桑枝嚼着那句话很久,心里一直都记得。 所以她现在甚至觉得这家酒吧如果经常办这样的活动,要不要考虑把金嗓子喉宝、胖大海等引进一下,拉个投资搞个赞助之类。 耳膜都快被振穿,桑枝半个身子被叶橘连拉带拽往t台方向跑。 “我发誓,你爸过年给你压岁钱的时候都没见你跑这么快过。”桑枝被叶橘拽得脚底生烟,觉得她俩好像现在正在拍武侠片,仿佛下一秒就要临空一跃腾身而起。心下真的佩服这群追星女孩那股韧劲。 刚爬上高高的t台,脚跟还没站稳当,姑娘们自动组成人形波浪,桑枝被迫在浪潮中被挤得起起伏伏。 好在,人挨着人,想摔倒却很难。。。20个人听着不觉得多,站在一起却排了整整三排。 叶橘脚跟立稳,看桑枝的眼睛都亮了,满眼“幸亏拉你跑吧”,“不然怎么能站在第一排”的骄傲感。 桑枝回了她一个“你真棒”的褒奖眼神。 今晚的场子比预想要火爆,吧场主办也想趁着势头再掀一波浪潮,毕竟热度谁都不会嫌更高。陈立忻他们几个一听还要弄终场大合影,本来觉得有点中二,但是一想到明天各大视频网站的热度,谁都不嫌多此一举。 乐队的歌手也陆陆续续到场,加起来也二十来号的人。 歌手大部分是男的,观众一半朝上都是女的,所以主办方略一商量稍微重组了一下队形:歌手插着观众站,走万花丛中一点绿的路线。 等到大伙儿七七八八基本都就绪了,沈竹沥才慢悠悠地朝t台方向走,还是刚才领奖时候那一身白t黑裤的冷色调。看他现在出现的位置,很显然刚才的展台环节他没参加。 明明是最简单的搭配,不起眼的棉质t恤,最普通的黑色休闲裤,裤身还不是修身的,此时却是被他那双堪比塞纳尔河的长腿衬出走t台的时尚度。也难怪台上的妹子嗓子都快喊哑了。 只不过现在男人神情倦漠淡然,完全不似刚才在台上领奖时候的神采飞扬。他慢吞吞地抬头看了眼台上的‘听取蛙声一片’,眉头微皱,随即眼皮重新耷拉下来,双手插兜向上走,全身散发着“抓紧拍,拍完散”的不耐。 吧内冷气吹得有些凉,头顶的霓虹交错闪得耀眼,周遭的呐喊声,声声贯耳,却好像又顺着头顶飘悬了出来。 桑枝再一次感觉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体内残存酒液被那杯猕猴桃果汁催生了效果,还是现在时间以及接近凌晨2点半,对于从来没有熬过夜的人来说不适应。总之,酒劲上头的感觉再次袭来。桑枝垂眸按了按太阳穴,想着早拍早回家,抬头时目光倏然一滞,再想不露声色收回已然来不及。 灯色明暗交错之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猝然交汇。 她脸色有点红晕,在酒精的推波助澜之下,眼神此刻也透着三分迷离。 对峙僵持了三秒,桑枝再次被“人浪”卷向一边,与此同时t台正中央空出了个位置。 一个卷发媚眼的漂亮小姐姐趁机伸手想拉住沈竹沥的胳膊,“b.wind,你站这。” 媚眼小姐姐指尖即将碰触到他的瞬间,沈竹沥没吱声,长腿却顺势后退了一步,身体也同时侧身避开。他脚步方向一调,并入人群,同桑枝中间刚好隔了三个女生。 第15章 看着队形已经大差不差,桑枝抬眸正准备看准摄像头,人浪中却不知道是谁推搡了一下,边上几个妹子高跟鞋互踩,又是一阵躁动。 摄影师蹲在前方找角度,末了皱了皱眉,向台上招手示意。 工作人员立刻会意上前帮忙微调了几个人的位置,把几个个子过于高,身边恰恰又站着一个过于矮的这种波浪棱角磨平。 桑枝也恰好在被磨平的列队里,她被一个女工作人员抓着胳膊往右边调了三个位,跟原本站在她右边的俩女孩子调了个。这样沈竹沥旁边“过于矮”的那两个女生就被调走,波浪线的浪角再次平稳到一个舒服的角度。 队形就位,光线恰好,却没有人注意到这猝然拉进的距离,让一个姑娘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同时加快。 那夜醇酒香冽、光线斑驳,灯若黄昏。 那夜仙人下界、玉钗金箔,缱绻时分。 好像从天海神河上, 碎落直下, 被勾起的红尘凡心。 不止一颗。 第15章 烟雾腾 ◎打乱了她的呼吸◎ 不眠的夏夜,廊角吹着带着暖意的风,池塘里有露头的水蛙,花园下兴许还逗留着刚互许终身的情人,追着蟋蟀、扑着流萤。荷塘里莲花被藕丝缠绕,鱼儿躲在莲叶下亲吻,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撩绕。 “这位美女,你再往这边站一些。对,往b.wind这边靠一点。” 女工作人员拉着桑枝又往右边挪了半步。 余光里光影绰绰落在沈竹沥的侧脸上,把他五官线条勾勒得行云流水。也许是头顶的霓虹灯太过晃眼,也许是血液里的酒精麻痹了听力,骤然收拢的距离冲击着她的灵魂。仿佛整个空间陷入了寂静,工作人员的指挥声,身旁稀稀疏疏交谈声都成了画外音,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气打乱了她的呼吸,他身上靠拢而来的温度,搅动着她感官上刹那的迷失。 伴随着321倒计时的手势,摄影师技术专业得对准光焦,快门声应声而下。 时光里多了一瞬定格。 依旧是听着工作人员的指挥跟随离场,距离t台阶梯还有一段距离,总有人似有似无地想制造跟沈竹沥的肢体偶遇,免不了要殃及桑枝。高大的侧影把她罩在身下,抬手扶额几下又放下,不经意之间就帮她屏蔽掉逼仄空间的前后碰撞,转头迎面却又是一张散漫不羁的脸,心不在焉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那一点善意,倒变得像是她一个人的遐想。 到出了最后一个旮旯角,大路畅通,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下了舞台,空留身后哭嚎一片,尖叫一团的乱摊子。 沈竹沥手插口袋,摸了跟烟,两下才燃。 烟雾未腾,人已大步流星走远。 远到那个背影渐渐缩成模糊的一点,隐入灯晕,融于夜色。 远到桑枝以为他跟她所有的交集将要止于这场叛逆作祟的烈火烹油。 但是命运却告诉她,不是。 * 当第一片树叶以未尽枯黄的面容扑向黄土,掌管季节的时钟如序转动,指针瞄准凉意陡觉的秋天。 沧北的夏天似乎格外短暂,暑假别无可去,桑枝就买了沧北市高一高二的教材,闷在家里把知识点不一样的地方过了一遍。没想到全部过完暑假还剩漫长的半个月,于是她又去买了高三的课本,闲来无事翻上一翻,日子总算被打发掉大半。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带上桑启航的那张卡,去附近的商场逛街,几趟之后满载而归,终于把肖筱涵给她捯饬的衣柜翻新了一遍,安置进一批正常衣物。 忙完一切,这个百无聊赖的暑假总算正式熬到了头。 安琪女士暑假里又转了她一笔学习材料费,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两个月的时间里桑枝跟肖筱涵一个桌吃过两次饭,其余时间她跟桑启航忙起来也顾不上她。不禁让桑枝感慨拥有一个事业型家长的好处,大部分时间忙着搞钱不在家,省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碍眼。 在这个“家”呆得也算安静,比较来之前的预期,桑枝挺知足。 到了正式开学的日子,桑枝起了个大早,趁着桑启航他们两人刚起床还在洗漱的空隙就先出了门。听见周姨喊着她吃早饭,才匆忙拿上两块吐司夹煎蛋。再想带杯鲜奶的时候,就听见洗手间带门的声音,她赶紧匆匆下了楼。 桑启航的家离桑枝的新学校隔了一个区,平时不堵的话车程也得四十分钟,这倒恰好给她一个能早点出门的好理由,可以错过三个人坐一起吃早饭的尴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李,名字很好记,就叫李好,乍听很像你好。见到桑枝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桑枝不让他这么称呼,让他按她家里的习惯来。李好却没明白什么意思。她才反应过来她嘴里指的“家”和李好认为的“家”不是一个地方。 “就叫我桑枝。” 李好张口就应了。 “那我叫你李叔。” “行。” 一路无话,李好不是碎嘴的人,只知道老实做好本职工作。桑枝兴致也不高,加上又起得太早,上车没一会儿困意频袭,却又不想去睡。她手肘抵着车门,侧眸望着窗外快速闪退的风景,脑袋里面空空的。 直到“沧北市第三中学”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入目,桑枝才回神刚才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脑子里似乎回闪过很多往事,现在再认真去回想却一样都想不起来。 她晃了晃头,拽着书包带从车里钻了出来,带门要走时李好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瓶牛奶递过来。 “我看你车上只吃面包,要不要喝一点牛奶。” 桑枝一愣,在接与不接之间踌躇。 李好以为她担心牛奶的来源,特意解释了一下,“给我闺女的早饭,没想到带重了,年纪大了不记得包里装过一瓶了。” 李好的女儿今年高一,他每天先去定点的位置取牛奶,再买两个包子带回去,路上给她之后再开车正好来接桑枝。今天取牛奶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人问路,打了个岔以后他就想不起来事了,回头又去买了一杯,带上包子给刚好下楼拐到路口的女儿带上。等上了车才发现先头买的那一瓶被他说话间放进包里忘掉了。 他除了负责上下学专车接送桑枝以外,白天还被安排接送桑启航单位的一些人,每天早出晚归,家里面照顾到的很少。所以每天早晨这顿早饭,他雷打不动坚持要给闺女买好,这样小丫头就可以多睡十分钟。 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大。在车上几次看桑枝干巴巴啃面包,他就想给了,可是到了手边觉得又有点不合适。他干司机十几年,从来不插手开车以外的任何事情。不管他人闲事,不论他人是非,不参与他人的因果是他几十年来做人的原则。 可就在刚刚桑枝捞起书包往车门外钻的一瞬,他有种很想把这瓶牛奶送出去的冲动。也许是因为从上小学之后,他再也没有一次亲自送过自己的女儿到学校门口。 桑枝可以轻易拒绝虚假的伪笑,但是却很难对真诚的人冷脸。她接过那瓶牛奶,居然还是温乎乎的。 耳边的秋风卷着清凉拂过路边的梧桐树,散下来三两片的叶子,滚入前夜刚下过雨还泛着腥土味的泥里,扑鼻的青草气息好像还夹了点奶香。 李好脸上挂着笑,“那我到点来接你,你放学就在南门路口等。” 桑枝点点头,“行。” 在折密时候她的上下学也是有专车接送,到地方她就钻车带门走人,从来没有再见你好这些招呼。这些冗余的寒暄之词在桑枝看来毫无用处,所以从小打大她都被灌上“没礼貌”的标签。 可是她始终都不明白,人为什么要那么懂礼貌? 面上挂着笑说你好的时候,心里就真的希望那个人好吗? 而跟一个人说了再见之后,结局往往是再也不见。 安琪女士小时候也教过她,“讲礼貌的小孩,大家才会喜欢你。” 可是桑枝不信,因为她不讲礼貌,外公也很喜欢她。她甚至很少喊他外公,而是叫他王太公,因为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姜太公和外公一样非常厉害。而外公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喊她枝枝,他叫她小桑雀。 那是他们爷孙俩儿埋在仲夏夜的秘密。 * 沧北三中校园挺大,桑枝转了二十分钟还有一半校园没逛,准确说大得有些夸张。其中体育馆和艺术馆占据了不小的规模,来之前就听说沧北三中比较重视艺术一块,历年来培养出不少名校艺术生。而体育馆是三年前新盖的,标新立异的建筑旨在吸引初中新生报考。毕竟现在卷的不仅仅是学生,高中之间拉生源比升学率评优秀竞争也不乏激烈。 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剩下的一半校园等下次有时间了再接着逛,先去高三班主任办公室去报个名。 桑枝方向感不强,但是顺着路标一点点地找过去,虽然费了点时间,还是能顺利到达目的地。三中两个区,高一、高二在南区,高三的被集中在北区,然后又按选科分成了4个大班,3个小班。 第16章 桑枝从高一下在折密就选好了科,物化生,继承老理科生的班子。虽然她并不是太喜欢一个小球从不同位置抛来抛去的物理,但是相比较让她弄懂上下五千年的华夏文明、以及世界版图来说要好很多。再加上她,思想觉悟一般,排除三科,只能选物化生。 桑枝知道她在大班2,也就是高三2班,对应班主任黄浩。可是当她再上到4楼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办公室标识并未区分哪些是大班班主任办公区,哪些是小班班主任办公区,一时之间她站在廊口有些茫然,不晓得要不要推门一个个问。 正当口,办公室(一)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桑枝赶忙上去询问,“老师您好,请问黄浩黄老师办公室是哪个?” 被叫住的老头扶了下镜框,对着桑枝上下一打量,慈祥一笑,“你是桑枝吗?” 桑枝意外,“您是黄老师吗?” 老头指着里面,“黄老师在里面,你去找他。”说着替她开了个门冲里面喊了一句,“老黄,你学生来了,接待一下。” 桑枝被这个“接待”一词弄得惶恐,顺着朝里面看去,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起身过来“接待”她。 她赶紧抬脚忙迎了上去,老头已经掩门离开。 黄浩笑眯眯地看着桑枝,满意点头,“你过来的挺早。” 早得知班里面要来一个转校生,听说是折密一中重点班的一个小姑娘,今天一看人长得白白净净,因为还没领校服,开学第一天穿的是自己的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一看就是成绩好的,让黄浩十分心悦。 黄浩边引着桑枝往里面进边介绍,“这个办公室是我们高三所有班级班主任的办公室,你以后有事情就到这来找我。” 桑枝在后面点头应着好,脚步已经跟随黄浩来到了他办公桌边,这才发现他桌边还站着一个女生。 黄浩边笑边坐下给桑枝介绍,“你来得正好,她叫韩妍,是你们班的班长。一会儿你就跟着她去班级。” 桑枝刚想说好,抬头看清那个女生面貌,目光顿时一滞。 与此同时韩妍也煞有深意地看着她,嘴角翘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黄浩低着头在整理书,没注意到两个人微妙的表情,“这是你这学期的教材,我给你提前领过来了。校服你一会儿跟着韩妍去生活室那报尺码领一套。你要是不住校的话别的就没什么事情了,档案学籍这些事情你父母都弄好了,我们校方也都检查了一下没问题……” 看得出黄浩是个非常负责的好班主任,方方面面都叮嘱了不少,桑枝一句句都听着,却没一句过耳以后进了脑子。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头,避开了对面叫韩妍的女生有些咄人的目光。 不知怎地想起叶唐僧那晚在酒吧外的那句“有缘”。 韩妍,不就是那晚在find酒吧,替穆璃抱不平的女生之一吗? 不过看韩妍看她的眼神,真不像黄浩嘴里说的“你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班长帮忙”的样子。 第16章 风云哥 ◎江湖一哥、扛把子◎ 几排老香樟树阴郁地立在校园两道,褐色的树纹排成一个落寞的表情,老远地就朝桑枝叹气,有那么点秋天的意思。 “你从折密转来的?” 走出办公楼,韩妍脚步一顿,拿眼瞅她,似也不打算再装了。刚刚对黄浩保证“放心,现在就她去熟悉校园”时候乖软甜美的声色此刻已经转凉。 桑枝“嗯”了一声,垂眸看她,等着她的后话。 韩妍扯了下唇角,话里有话,“刚来就去酒吧玩啊。” 桑枝抬眸对上的她的视线,有点好笑,“你不也去了?” 韩妍盯着桑枝的脸看了几秒,声音悠悠地,“我又没说去酒吧不好。” 摸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开口却气势不输,两个人打了个平手。 像是什么坏事情都没有发生,像是并没有对她坏有敌意,韩妍双手插兜以一个极其傲慢的姿势站在那里,落在桑枝身上的目光透着显易察觉的嘲讽。 折密?小地方来的喽。 凉得像拂在脸上的风。 刚从肖筱涵那个战场出来,桑枝并不想紧跟着就迈进另一个战场,好没劲欸。 怎么这些人那么喜欢东征西讨的打个不停,世界和平难道不应该是每个人的愿望吗? 桑枝觉得她没什么耐心再继续下去,开口的声音也直白冷淡,“我们现在是先去教室,还是先去生活室领校服?” 韩妍视线从上到下对着桑枝扫了扫,淡笑了声,“我听说你原来在折密一中成绩不错,那边高考分数线也比沧北低。那你为什么转过来?” 桑枝没什么表情,“父母工作需要搬来了这个城市。” 韩妍眼皮动了动,“两个省教资不一样,高考分数线差不止一点,你父母都不考虑你吗?” 桑枝不明白这些跟先去教室还是先去生活室有什么关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教室在哪个教学楼?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我可以自己过去。” 韩妍眉头一挑,“我干嘛要告诉你。” 空气凝滞了两秒。 桑枝心里叹了口气,感觉仅有的一点耐心快被她耗尽,“你喜欢穆璃,觉得他受到不公待遇,那你可以去查去找证据。” 不明白这无名火跟她有什么关系。 骤然被刺激到的韩妍,音量陡然拔高,“我看见你那天领了b.wind的周边,还是走后门儿领的!你们分明就是一伙儿人。用灰色手段赢了,又假惺惺地去排穆璃哥的队,看他的下场为乐。你对得起穆璃哥对你的那句祝福吗?你们这是在践踏别人的真心。” “……”脑子坏掉了吧,领了b.wind的周边,就成了b.wind的人? 桑枝依旧神色平静,最后一次提醒她,“你要告诉我教学楼在哪的原因好像是,如果我第一天就因为找不到班级而迟到的话,似乎对我们两个都不好。” 毕竟刚刚在黄浩跟前点头保证,一定照顾好新学生的班长是你。 “呵,”韩妍气笑,脸色沉得厉害,随意地抬了下手,“那边那个,二楼东。” 桑枝什么都没看清。 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她还可以看路牌自己找,时间还早足够按时到班级。 也没再管韩妍,拽着书包带往那个方向走。 韩妍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气得狠狠一跺脚,好像满腔的怒气全打在一团软棉花上,对方压根不接招。 目光追着跟桑枝的背影,韩妍深吸一口气,故意绕了一个路走,撇开她。 “走着瞧吧,跟b.wind一伙的做作女,装什么清冷小仙女。” * 清晨的阳光透过绿荫斜斜地往教学楼镀了层金,伴着布谷布谷的鸟鸣声一起,赶走了秋日些许萧条。道路两旁大块大块的草坪绿意未减,三色堇蓬勃得开出鲜艳的颜色。 沧北三中的校园环境很不错。 桑枝的心情也并没有被影响,韩妍指的那个方向果然不是教室,不过根本就是故意要为难她。只不过到底也没白跑一趟,误打误撞让她找到了生活室,顺便领了套校服。比预期耽误了点时间,所以下楼以后她提了些步速。她觉得现在活得真是越来越佛系了,如果换做一年前,韩妍现在应该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吧。 就好像一年前安琪女士彻底跟桑启航撕破脸开始,她的火气也并着一块发了出去,弄得她现在一点心火都没。桑枝唇角扯出一抹细小的弧度,自嘲地笑笑。 往前又走了二十来米才看到韩妍刚才指的“那边那个”,明明跟她们刚才的位置中间隔了两栋楼。 楼下有路牌,确定上面有高三(2)的教室,桑枝没再耽误,提步开始爬楼梯。 哪料到一层楼梯台阶刚爬完,抬脚正准备拐上一层的时候,甫一迎面是一股风风火火的气息。 桑枝来不及躲避,被楼上冲下来的小子撞栽在地上,手里的校服也摔飞了出去,她吃痛得哼了一声。 “同学对不起!” 一个又粗又憨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仰头可见一张很符合这嗓音的一张脸。 “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桑枝觉得中国话里面最好笑的就是这句“你没事吧”。但凡让这句话问出口的对方情况,都不会是肉眼可见的“没事”,但是偏偏没法让人开口直说自己“有事”、“很有事”、“极其有事”。 在忍痛点头,被粗憨猛男猛拉一下之后,她的胳膊又快断掉了,很后悔居然答应了这个“扶你一下”。 愣小子显然没有注意这些,见桑枝能站站起来看起来真“没事”了,慌忙捂着肚子就跑没了。 “我要上厕所,二楼的厕所坏掉了!” 人已经滑到了楼底,尾声全扔在后面。 赶着去当厕所连长似的“所哥”一阵风似的没了身影。 第17章 桑枝一瘸一拐爬最后半层楼梯,在东口终于找到了高三(2)的班牌,但是这个小插曲最终导致她踏进教室那一刻的同时上课铃打响。 黄浩早就站在讲台上,看见桑枝这会儿才来,脸色一沉看向韩妍。 看那个眼神,显然之前已经问过韩妍怎么她还没来了。 不晓得韩妍给出的是什么理由,桑枝眼皮动了动,“我肚子疼,二楼的厕所坏掉了。然后我看时间来得及,又想去拿校服,没想到却迟了一些。” 黄浩听到解释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又看了看桑枝手里捧的校服,没再说什么。他来班级发现韩妍居然自己在教室,说桑枝去上厕所了。结果二十多分钟过去人还没回来,正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处在青春期的孩子们心眼子多,什么霸凌啊,帮派啊,电视剧情节他也看过不少,是个能跟得上时代的班主任!现在看情况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也松了口气。 向全班简单介绍了一下,接下来就是例行热烈鼓掌欢迎新同学入座。 桑枝个子比较高,被安排在倒数第三的位置,正好跟韩妍一个小组。 背着书包朝座位方向路过她的时候,韩妍嘴唇动了动向她比了个口型:“你故意的。” 桑枝看都没看她一眼,拉开木椅坐好,划拉一声猛地拉开书包拉链,拿出第一节 的英语课本。动作幅度有点大,她同桌都看了她一眼。 你不喜欢我,桑奶奶我还嫌你烦呢。 * 按部就班地上完一天课,刚开学没安排自习,六点钟准时放学。高三各科老师大换血,基本都换成了有经验的毕业班专业看护。第一天的课也没讲到什么重点,基本在老师自我介绍以及激情动员,斗志昂扬,鼓励学生尽早进入高三状态,备战高考共创美好未来的鸡汤中熬了一天。 作业倒布置了一堆,一张英语卷子,一张数学卷子。 临放学最后一节课老师们开集体大会,放他们自己自习,桑枝抓紧时间写那张数学卷子。卷子整体难度很低,看样子是让他们温习一下知识,进入状态用的,桑枝做的很轻松。一边解题,一边听旁边的小邮箱给她输送三中的新鲜事。 .2班的班长不行,同桌还不错。 从第一节 课下课,旁边的短发女孩就主动自我介绍,“我叫王安安。”然后压低嗓子问,“你刚上课时候火气挺大?” “……”桑枝抿了抿唇,“放假睡得晚,今天起猛了,起床气没消。” “啊?你几点起床的啊?” “六点。” 七点半上课。 气了一个半小时。 “……”王安安胳膊肘往桑枝反方向挪了一点,“那你起床气……还挺大。” 桑枝低调地笑笑,“就一般般。” 王安安像是脑袋里装了一个小邮箱,不仅知道隔壁哪个班暗恋他们班的谁谁谁,甚至她还知道黄浩今天手里握着的那个粉红色保温杯,是他老婆送给他的四十六岁生日礼物!她脑子里居然满当当揣着沧北三中上下二十年的历史,老至这个学校什么时候建校的都知道。据说一开始还是意大利传教士开办的私立教会学校,后来被沧北市政府接管,才由私立改为公办。 桑枝刚写完一个函数范围,设h(x)=4-x-1/x(x>0),抬头看王安安,“意大利传教士???” 王安安点头,“真的,你不信?” “不是不是,”桑枝心想这不是信不信的重点,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委婉一些,“那你说的这些事都是什么时候的发生的了?” “距离现在有……大概快八十年了吧。” “……”桑枝笔一顿,眨了眨眼,“有近期的吗?” 王安安连着点头,眼睛亮了亮“有啊,当然有,你要听吗?” 埋头写试卷也无聊,桑枝点了下头,一边继续写下一道三角函数,题目刚扫完一遍她就提笔开写大题解题步骤。 王安安看她在卷子上刷刷两下不带打顿的,很快写了个长串公式出来,眨巴眨巴眼,“你都不用思考一会儿的吗?” 桑枝蒙头写,顺口回她,“这道题不需要思考的。” “……”王安安愣了几秒,觉得比起找虐,话题还是转回自己擅长的点上比较好,“那我跟你讲一个十年前的事吧。” “啊?”桑枝笔尖再次一颤,差点把卷子纸勾破,“你刚才不是说讲个‘近期’的吗?” “额,”王安安用一个无辜的眼神望着她,“所以找了个近十年的啊。” “十年前的风云人物,掀起江湖一片腥风血雨的江湖一哥、扛把子的故事,你确定不要听一听吗?” 桑枝抿了抿唇,有点意外,“我们学校的?” 沧北三中不是出名的省级示范重点高中吗?全校师生的热血和激情都用来磨升学率上的一个地方,是“江湖把子哥”能适应的生存环境吗? 见桑枝用一种“你确定吗?”的眼神看着她,王安安举起一根手指对桌发誓,“我保证,这是早我们十年毕业一个学长的真人真事。” 可是桑枝怎么都觉得她刚才那几个形容词扔下去,没一个像是能用来形容一个在校学生的。 王安安那双期盼、激动、可怜兮兮的眼神仿佛在召唤“听吧,听吧!十分钟你听不了吃亏,听不了上当,十分钟处理,十分钟甩听,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 “那你说吧,把哥的故事。”桑枝点点头。 “啥?” 桑枝活动了下写字时间过长,发麻的手腕,“就你说的那个江湖一哥。” “嗯嗯嗯!”王安安已经迫不及待,“想当年,咱们学校可不像现在死气沉沉,青春三年除了笔记没有故事。那时候在江湖*一哥的带领之下,学校里面是百花齐放,万家争鸣……” 话锋陡然一转,王安安戳了戳桑枝胳膊,“香港早期古惑仔电影你看过吗?” 桑枝:“一点点。” 王安安:“那《旺角卡门》知道吗?” 桑枝点头,“这个看过。” 王安安继续,“‘江湖一哥’长得有点像那上面刘德华演的,华哥。” “?”桑枝眼睫动了动,有这么夸张吗。 讲到这里王安安好像想起个事,煞有介事地又用胳膊肘顶桑枝。她好像一兴奋起来,就容易顶别人胳膊。 王安安带着一种玄幻的语气,双手合十,眼神虔诚,“而且他不叫‘把哥’,他有一个非常大气的名字。” 桑枝有点好奇,“他叫什么名字?” 王安安清了清嗓子,“临池玩清寒,倚竹聆浙沥。” “你万万想不到吧,这样一位风云大佬一般的人物,名字却儒雅斯文。” “他叫沈竹沥。” ——他叫沈、竹、沥…… 五个字像平地一声雷,穿过数个山头,最后轻飘飘地落在桑枝的耳朵里。 猝然炸开。 响声贯耳。 第17章 沈大佬 ◎抓紧时间一起上医药费自理啊◎ 灿黄色的夕阳穿过树叶间的空隙,一条粗粗的光束穿过玻璃窗折进教室,最后在课桌上落下点点金斑。 王安安见桑枝停笔,以为她来了兴趣,讲得更起劲了。 “我们学校马路对过的轻工职高你看到了吧?你别看现在的轻工学生还有点学生模样。十年前那边的学生啊,连书包都不背的,还经常隔三差五找我们学校同学的麻烦。” “能想象得出来,学霸和校霸称兄道弟吗?” “可是就是这么玄幻,当年高三2班的学习委员曹施理,个头矮矮文文弱弱的小书生,却是学校里面唯一能跟沈竹沥说上话的。” 王安安边说边感慨,不知道是遗憾自己不是学霸,还是遗憾十年后现在的高三2班没有当年沈竹沥那样的校霸。 “总之也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是突然之间的某一天,沈竹沥和曹施理的关系突飞猛进成称兄道弟的情谊。学校里面人人都知道曹施理是沈爷罩的人……” 那段光阴里的故事,拂去埋在岁月里的烟尘,一点点清晰地展露在眼前…… * 头顶的水晶灯光炫目耀眼,天花板上绘着金碧辉煌的图案,绝美的圆弧吊顶富丽堂皇,处处都给餐厅渡了一层上档次的滤镜。 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面前的热巧克力,长睫低垂,漂亮的瞳仁里了无生趣。 刚出校门就看到桑启航和肖筱涵联体出现接她放学,果然准没好事。于是连半句废话都没多说,人就被带到了这家五颗星饭店来当陪衬。 这是桑枝来沧北以后第一次跟过来在外面吃饭。 桑启航跟她说都是一些生意上的朋友,除了嘴甜点叫叫人,其余不用她说什么,吃吃饭就行。 这种饭局安琪女士从小到大也带着她参加过不少,都是打着家庭聚餐的名义说着商务上的事情,带着小孩来纯属是为了制造一种子虚乌有的松弛感。桑枝第一次感知到大人世界的虚伪,就是从商务聚餐的酒桌开始的。这里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彼此人前笑脸相迎,背地心里却都想当对方祖宗。 第18章 肖筱涵今天需要桑枝出场。 只有她乖巧懂事地出现在一众叔伯面前,她如今在桑氏业内“秘书靠色上位”的恶风评才能有由头逆转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真爱。毕竟她在外呕心沥血帮的是桑启航打桑氏江山,在内帮桑启航养桑家的闺女,充满中国式传统好女人的献身精神,索要无多,唯有桑启航的“一颗真心”。 还真不如安琪女士一句话来的爽快,“钱和公司都给你,骂名我担着,怎么都无所谓,尽快走完手续,离掉。”安琪女士对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遮掩,名声更是她从未高看过一眼的东西。 宴请的人还没到,桑启航在外面接电话。单独坐在一起,肖筱涵也懒得浪费精力,垂眸玩着手机,毕竟正式表演还没开始。 桑枝倒也落得自在。 只不过她看着面前热腾腾的巧克力还是直皱眉头,她明明要的是冰咖啡。 那个女人没听见似的直接把她点的饮品换掉,“小孩子喝什么咖啡,还要冰的,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给她一杯热可可。” 年少的人绝不要想着叛逆,因为根本没有向死而生的机会。只有顶着必输的头衔,带着咬紧牙关的耐力,等到一场漫长无边的长大。长大到可以给自己点一杯喜欢的咖啡就很好。 棕褐色的液体在银色的调羹勺下卷起小小的漩涡,连同人的飘荡的思绪也一同搅了进去。 桑枝耳朵里回荡着放学前王安安对那场画面的精彩描绘: “——轻工的有四五个人围着他,个个身材都魁梧得比他大一个号。咱们沈爷当时还背着个书包,挂个耳机听着歌,从头到尾就撂下两句话。” “抓紧时间一起上,赶着回去写物理试卷。” “医药费自理啊,家里老头子最近管得严,我手头也紧。” 第一句是开头,第二句是结尾。 意思是手头如果不紧的话,本意还可以贴补一下医药费?怎么听都还觉得校霸还那么超级热爱学习,毕竟打架的时间都是从写试卷里硬挤出来的。 并且校霸很善良,很接地气,不像别的校霸打架只管耍帅,撂倒一地之后摆个pose走人。这个校霸不仅知道别人受伤了以后要去医治,还愿意资助医药费——奈何校霸的经济实力不允许。 后来中途太混乱,不知道是谁扯掉了沈爷的耳机,手机外放的hip-hop热血上涌,刚好台词卡在一句“劳资打死你们这帮王八头”。 混混们被这句rap彻底璀璨掉心智,手脚并用爬着逃离现场。 除了这段事迹,王安安从最后一节课一路讲到两人肩并肩走出校园,校霸的精彩远不止刚才。 他不仅正大光明气晕过当年的班主任,还在全校高考动员大会上当场翻脸撂摔过话筒。但是就是这个天王老子面子都不给的魔王人物,在当年的高考成绩中却夺下了全省理科状元,给沧北三中的教育历史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步入社会后还返校资助过校园建设,据说现在的艺术馆和图书馆都有他的资金注入。讲完这段以后王安安怕桑枝不信,还补充了一下,我们校图书馆有沈爷的照片,我要不要现在带你去看。 然后,她抬头,就看见了校门口马路对过稳稳当当停的桑启航的车。 再然后就出现在这里。 就好像过山车冲上云顶突然断电让你坐在顶空干等机器修理,又好像是夹心奶油面包咬完以后满嘴绵软满足到时候,却发现另外一半全掉在地上,就像是电视剧正放在要紧关头唱起了片尾曲,勾得人牙关咬得直痒痒。 桑枝把热可可推到了一边,错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从包间门口传来。桑启航一脸笑容领着人进来,肖筱涵官方微笑招她去喊人。 开始了。 他们需要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叔叔阿姨打了一圈招呼,收下一箩筐漂亮懂事个头高的夸奖,再例行来了一遍在哪个学校上学、成绩如何的关心,一行人才终于热热闹闹围桌落座。又是一阵寒暄天气冷暖之类的应酬话,直等到菜品陆续盛上,桌前灼灼烈烈,热气腾腾,才总算是正式进入到大人之间的话题。 桑枝觉得自己表现得好不错,捯了一块芥末虾球放在面前精致的小餐碟里,清闲地吃了起来。 总算没人在搭理她了。 窗外寥寥几棵孤树兀立,厚重的玻璃窗隔绝了树上三两鸟叫。偶尔可见枝叶微摇,树影婆娑,枯叶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宛若蝴蝶扑簌而落。 一高一矮两只八哥,背着月色,枝头嬉闹。 蓦地,上菜的服务员一扯红帘遮住视线。富丽华贵绸缎布料一隔两重天,再也没了看头。 偶尔开合的厅门,服务人员扬着笑脸,报着菜名,桌上推杯换盏,大家喜笑颜开。 门将关未关时恍然听到了两声外放的hip-hop,不待视线挪过来,大门已然关合。 桑枝揉了揉眉心,料想定是王安安的故事,听得太让人上头。 * 厅内盎然笑语其乐融融,殊不知一门之隔,餐厅经理正脸色惶恐地道着歉。 大堂经理的腰已经弯得快要对折,“真的是万分抱歉,我们还有一间更大的包厢,您看能不能高抬贵脚移步楼上?” 一边小心翼翼看贵客的脸色,一边狠狠咒骂那个跟他竞争总监职位的孙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肯定是他为了跟他抢职位出的下三滥手段。明明三楼的包厢早一周就被陈先生预定了,可现在坐进去的署名却是肖小姐。三层以下他负责,三层以上归那个人管。现在这一招,不仅让他得罪两边贵客,还让他硬着头皮主动帮对手迎财神,真得气得人肺疼。 堂堂星级酒店出这样的岔子,就算是一般酒店闹出这种低级错误,别说还想着分公司总监职务,他现在这个经理都别想干下去。更何况这次两桌都是大人物,人都得罪不起。把已经在吃席的一桌赶出去再换成现在这桌主,那就是两头都得得罪。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看面前这位能不能高抬贵手,愿意放他一马了。 大堂经理有苦说不出,只能头上瘪了一脑门官司,等候发落。 陈立忻也气不打一处来,被沈禾舀赖了一周,才硬着头皮把沈竹沥骗来吃这顿饭。没想到好不容易组了一场商务,人都领到门口了,包厢被人占掉了。他打娘胎出来就没遇到过这种糟心的事,打定主意要理论一番消消火气。 翻预定记录的时候气得手都点岔了,外放了一段hip-hop出来。重点是这段hip-hop只有8秒钟,8秒之后还会自动播放下一段“未成年人不得擅自领略”的风景!吓得陈立忻忙着关掉的时候,又误点成了音量加大。等到半天才找到那个黑字白纸的订单,一通操作下来之后,他心里的气早就闷得老大。 陈立忻指着白纸黑字老大的火气直窜,“恩贵苑,和墨梅阁,你好好跟我解释解释,这六个字你们是怎么搞错的?哪两个字长得像,让你们能不小心看错了?” 彼时“恩贵苑”的酒菜已经上齐,送菜的服务员刚开门就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弯腰哈背地被训,愣了一个神才想起来把门带上。 门缝开合间,沈竹沥夹着根烟,白雾缓缓腾起间余光不经意一瞥—— 少女乖乖巧巧地坐在靠墙的位置,明晃的水晶灯光衬得她白净的皮肤少了些血色,富丽堂皇的墙纸上勾勒出的剪影让她显得肩背单薄。 脸上挂着客套的笑,神情却淡漠疏离,空洞的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处,不晓得外面的什么样的景色勾起了她的漫天胡想。 直到服务员不识趣地挂上了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一幕恬淡夜色。 她脸上原本就零星的疏冷笑意也猝然消散,眼神倏然冷厉,满脸不耐,像只长满刺的小刺猬。 锐刺倒钩起来的模样倒像是, 一贯地, 肆行无忌。 第18章 掌权人 ◎脚尖碰了一下桑枝的腿◎ 筒灯打在金箔装饰的廊口,金黄色的光线同环境相得益彰。 空气中一股淡淡地香烟气息,沈竹沥唇边挂着烟头,眼尾噙着一抹淡淡的薄笑。 大堂经理除了提出调换包间以及酒水折扣等等补偿措施,其余支吾之间也道不出别的话出来。 吸顶香氛机内茉莉精油的香气在走廊里四溢,本应静谧舒适的环境里如此相持不下总归面子上不大好看。 一直没说过话的沈禾舀忽然开口询问,“楼上‘墨梅阁’更大一些吗?” 熟谙世故的经理一下子就听出话中缓和的意思,立刻展颜陪笑像沈禾舀介绍,顺便又提出了可以赠送红酒的致歉心意。 沈禾舀闻言点头,目光看向沈竹沥,“哥,‘墨梅阁’跟我们的'muffyinvestments‘谐音,更吉利,要不我们就去楼上吧。” 经理眼睛一亮,看向沈竹沥。 他本来就是被陈立忻“骗”过来替沈禾舀挡煞的,善书者不择笔,善攻者不择器,倒也不在乎这顿饭局在哪吃。 第1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0章 周凯换了一边跷二郎腿,身体顺势往她这边一靠,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故意,他那只翘起来的穿着锃光瓦亮黑皮鞋的脚,在长桌布下稍稍一遮,脚尖碰了一下桑枝的腿。 第19章 老坏蛋 ◎骗你的◎ 那一下若有若无的肢体碰撞,让桑枝整个人倒足了胃口,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地烧。 她忿然给了周凯一记怒瞥,可是却没料到她坚硬的回击不但没有当头浇灭周凯那点龌龊的心思,反倒把他心头的邪火撩烧得更旺。 桑枝的愤怒在他眼里变成了嗔怒,桑枝眼睛里迸发出的锐利反倒令他觉得杏眼圆睁更有味道。 傍身的权势给了周凯肆无忌惮的底气,当桌下让人屏息的触感再次传来的瞬间,桑枝直感大脑缺氧,猛然站直身体。 木质座椅因为她起身的动作幅度之大,在地板上摩擦出难听的“咯吱”声,视线向她身上齐齐投射。 桑枝风似的夺步飞蹿到门边,顶着一众愕目抓住门栓猛地拉开包厢大门,呼吸重重一滞。 门外早就打完电话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桑启航,也被弄得始料不及。 画面如同被一帧一帧切成慢放,桑枝清清楚楚看到桑启航红白青绿的颜色在他脸上迅速切换完一遍,唇角一点点地勾起,最终化成的一个瘆人的寒笑。 “枝枝,你怎么了?”话从口出居然带着慈祥关切。 几秒的功夫已经足以让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冷静下来。 微凉的风儿捎着茉莉清香争抢着拍打着她迟钝的嗅觉,桑枝五感似乎倏然麻木,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旁的缘故,她背后冷汗岑岑。走廊里的筒灯光太亮,打在她脸上的光色过于惨白。窗外的八哥尖声鸣叫,池子里的露头水蛙受了惊吓猛地扎进水中,空留下一串汩汩的气泡。 无数的场景在桑枝脑中闪回,最终凝成了一句话:墨写的谎说,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 年少的时候读不懂鲁迅,是一种幸福。 “明白”必须向“生活”索要一笔昂贵的学费,才甘心让你换来所谓的成长和清醒。 话好像自动排在嘴边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桑枝语气凉得可怕,“西米露里掉进一只老鼠,恶心得想出去吐一会儿。” 像是五感麻木之毒直抵心脏,桑枝觉得这会儿她心里出奇平静。 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的喉咙明明发紧。 她漂亮的眼睛分明睁得很大,却仍然看清了这个世界由清晰到模糊的全过程。 * 十八岁,明艳无忌的年纪。 有些人朝着光仰头露着笑窝,有些人向着地背身讨着生活。不是所有人在明艳的年岁都有肆无忌惮享受明艳的资格。 桑枝从来都知道,相较于很多人来说,她过的是璀璨大小姐的日子,安稳上学,不愁吃喝,还很有钱——所以她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心头升起的那抹情绪像月光下缭绕的烟雾,蜿蜒不散遮云挡月,堵得人鼻尖阵阵发酸。 餐厅的走廊很深,洗手间一直设在尽头,并排两个大水池,拐角开窗通风处是吸烟区。 直到拧开水龙头俯身用手撩水拍脸,桑枝都全然未注意到不远处一道目光,从她从包厢那头一路垂着头跑出来就一直跟随。 沈竹沥指尖夹着根烟,正靠在吸烟区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视线落在洗手池前那面大镜子上,刚好能映出站在池前人的大半张脸。 女孩额间碎发被水全部浸湿,抬身起落之间鼻头和眼眶都是红的。 这是哭了? 他皱了一下眉,灭烟想走的当口,一声压抑的呜咽声倍速扩大敲打耳膜。 沈竹沥脚步微顿,余光瞥向镜像。 女孩捂着嘴的手很快松开,接着又撩了几下水,闭着眼睛拍打在脸上,润湿的睫毛抖动两下,像沾水的蝴蝶扇动翅膀。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太清脸上表情,枯站在那面大镜子前一动不动。 街上的车马已然稀疏,这个时间点的小姑娘早该洗漱干净,卷着一本英语单词睡前用功,绝不应该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场所。即使这个地方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可是雅俗之隔天冠地屦。 沈竹沥沉默了一会儿,含着烟缓缓地抽了一口,提步向洗手池走了过去。 他在桑枝旁边的水池停住,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池台上,目光向桑枝侧颜上淡淡一扫,“眼睛里进沙子了?” 尾音里捎抬了些笑意。 微湿的睫毛重重眨了两下才让她看清楚旁边的人是沈竹沥。 尴尬的时候冷不丁被一个半生不熟的人打招呼,桑枝愣在那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没哭。” “我知道你没哭。” 两句话几乎同时发的音。一个口气发蒙,一个似笑非笑。 沈竹沥勾唇,没再管她怵在原地那傻子似的表情,垂着眼拧开他位置上的水龙头,水流开得很小刚好浇灭剩下的烟头。 他丢了烟,又从边上的抽纸盒里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静谧的空间回旋着纸巾摩擦纸盒的嘶嘶声。 桑枝小心翼翼地扯着纸角幅度很小地往手里拽,好像他递过去的不是一张纸而且一张千亿银票。 小姑娘人看着还是蒙蒙的,像是刚经历过什么自己难以化解的惊吓,眼睛一层水雾蒙着,眼尾还有点泛红,眼睑蔫巴巴地耷拉着。 沈竹沥蓦地来了兴致,指腹微微用了点力,匀速抽离的纸巾倏然停住。 桑枝愣了愣,彼端却骤然撤了力,她却没来得及收力,整张纸被她大把捞在怀里。 抢似的。 沈竹沥眯了下眼,抬手拍了拍纸巾盒,好笑地看着她。 别抢,还多。 意识到被他逗,桑枝没应沈竹沥的笑,低头用纸巾擦干净脸,余光里是一双修长的腿,西裤裁剪精良,上等的面料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今天穿了身藏青色的西装,看起来十分笔挺,身材也更加颀长。桑枝前几次跟他遇见时都是休闲或者是舞台打扮,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穿正装,先前没发现的矜贵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沈竹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喝过些酒,空气中漫着点淡淡的酒气。可同样都是酒精的味道,偏偏他身上的味道不仅不呛鼻,反而夹着点男性特殊荷尔蒙的气味,有点勾人。 五感好似在加速复原。 其实沈竹沥喝了不少,这些年虽然从商局上逐渐淡下来了,饭局参加的少,但是他酒量一直都不错,可也不能代表他能苟同名利场上的喧嚣,甚至于他根本不能理解中华上下五千年留下的酒桌文化。 于是,借口抽根烟,短暂远离一些出生时候就已经命定的东西。 譬如,他本该一辈子都逃不出楼上那般觥筹交错的桎梏。 很多次沈禾舀都说多亏有他,但是沈竹沥倒觉得相反。 其实是多亏,有他。 桑枝把脸手的水渍擦干,本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的语言更像是穿透谎言的透镜,索性岔开话题。 “我跟爸爸妈妈来这里吃饭。” 沈竹沥“嗯”了一声,捕捉到她发颤的尾音。 像是小学英文课本上的场景对话,桑枝程序化地跟问出下一句,“你呢?” 沈竹沥入门英语教学对话学得也不烂,“我也是。” 谁知道女孩语调突然上扬,仿佛不敢相信,“你也跟你爸爸妈妈来的?” 你都这么大了! 还得跟她一样被爸妈拉着来吃饭局!? 那长大还有什么意思啊?! “……”沈竹沥哑然失笑,发出浅浅的气息声,“我跟我弟。” 女孩这才松了口气,仿佛什么惴心的事情终于落实,慢吞吞“哦”了一声。 沈竹沥盯了她两秒,注意到她眼尾的妃红变淡许多,唇*角弯了弯,“我叔说要不陪我弟来吃这顿饭,就把我腿打断。” “啊!你……”桑枝一噎,差点以为耳朵出了什么毛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家教……这、这么严格?” 对比之下桑枝感受到眼前这个才算真正命运悲苦的人。 她虽然也是被强迫来吃饭的,但是还绝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见桑枝的目光往他腿上扫,沈竹沥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腿还是好的。不过,小时候打断过胳膊,”说着他左手拍了拍右肩背,比划出一段距离,“从这到这,假肢。” “……”桑枝惊奇得如五雷击顶,大脑已经丧失指挥语言功能。 安静了几秒,就在桑枝搜肠刮肚酝酿出几句安慰的话,差点就滑出唇边的时候,沈竹沥敛了敛眉眼,蓦地唇角一扬,暗哑的嗓音卷起些戏谑,“骗你的。” “……” 桑枝竖着耳朵确定刚才三个字没听错,像被炭火炙烤一夜,此刻心脏被上窜的火气熏得砰砰重跳,胸口微微起伏。 第21章 她身材虽然高挑,但是两个人仍然差了好些距离。 沈竹沥索性屈腿半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黑眸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把气撒出来,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桑枝的脸上的表情还在恼火中,听见他的话兀地一愣,紧接着喉头再次发紧。 她完全没想到,沈竹沥在用这种方式帮着她发泄堵在心底的那口窒闷之气。 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把心里那点不痛快像口浊痰一样吐出,畅快地排出身体。 再抬眸看向他的时候,沈竹沥已经站直了身体,眼底噙着惯有疏懒的笑。 可是桑枝突然觉得他放浪形骸之下其实有另一幅温和的面孔,就比如在她挣扎于荒寒之中踽踽独行,周围行人匆匆无人驻步,可他却撑一把青伞遮住泠泠雨落恍然闯入她的视线。 又暗中递来足够她烧好久的一把柴,能够抵挡即将到来整一冬的霜寒。 第20章 温热掌 ◎她刚才触的是右手,温的,热的,大的◎ 洗手台上的水石榕像一串串倒挂的小铃铛,在静音风机下轻轻摆动,流苏状的花朵好像少女重新上扬的裙角,洗水台的龙头没有关紧,‘嗒嗒嗒’地落了三滴水,像是警报砸在人发麻的神经上。 沈竹沥自己都有点意外,他并不认为他是沈禾舀或者陈立忻那种热血心肠,出生就注定的庞大家族给他尊贵身份同时,也过早地让他看清许多社会底层的事实。 老天爷这个老头子表面上看起来对人是偏爱,实际上算计的狠,明面上给与的太多,背地里拿回去的一定更多。 他跟她不过萍水相逢有过几次交集,还动摇不了他万年寒冰般冷漠的心。可是他又觉得这不妨碍他乐意看到小姑娘身上,该有的专属那个年纪的肆恣的模样。 就好像初见那天,青石桥边,夏风徐徐,女孩翠簪碧裙,眼角无邪也无忌。 即使没有他出手帮忙,她也能独自搞定那两个搅事毛贼。 不像今天这样,从余光瞥见她从包厢里匆匆逃出,就攥着一肚子憋闷委屈。 最关键那点憋闷劲好像传染,看过之后戳得沈竹沥心头也闷闷的不舒服。 他摸了下口袋,眼底混着点无奈,扬了扬下巴问她:“顶楼的露天花园风景不错,陪我上去抽根烟?” 桑枝拿眼看他,没吭声。 沈竹沥薄唇一掀,还逗她,“像你这样的人,平时要少做脑筋急转弯。” 虽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但是桑枝吃一堑长一智,不落他的套,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反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信了吗?” 沈竹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脑筋急转弯做多了?” 桑枝晃了晃头,抬手在唇边比着“nonono”的口型,说着学着他右手夹烟的姿势,软糯的嗓子故意压粗学他。 “你看着不像装的。” 说他抽烟的动作难看得像装了假肢。 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笑眯眯学他的小女孩,这副跟刚才红着眼眶耷拉着脑袋鸵鸟哭完全不同的模样,让沈竹沥有些失笑。 他垂着眼看她……然后又蓦地收住笑,眼底同时倏然朦上一层雾色,“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话尾音低沉,声音透着点闷哑。 桑枝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拿视线往他右臂上扫。 不会吧。 沈竹沥一动没动,任由她盯住。 一秒、两秒、三秒……桑枝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卑、哀伤还有一丝不甘和倔强。 对峙中沉默许久,两人同时叹气。 桑枝的是惋惜感慨的无奈,沈竹沥的是望洋兴叹的无奈。 他手肘撑着膝盖,再次弯腰看着她,补上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骗你的。” “小孩,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桑枝已经无语了。 沈竹沥脚下方向一调,转身又朝她招了招手,放饵引诱她,“顶楼的视线很好,能看到大半边沧北的城市夜景,全城只有这里能看到。” 桑枝不想这么快就回包厢,但是又不好一直站在洗手池这边无所事事,太奇怪了。 楼顶花园这么好看,去就去吧,最好能耗到桑启航他们吃结束。 她往前挪了两步,正对上沈竹沥看着她半笑不笑的视线,想起两次被他戏弄,桑枝脸上表情有点不自在。 沈竹沥没再逗她,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连上了电梯都是对角线方向站立。 只不过尽管他全程冷着脸,没什么情绪,桑枝仍旧从空气中读出他憋笑的信息。 她暗暗握紧拳头,真怕他憋得假肢当场掉落。 正脑补那个真假难辨的右胳膊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画面时,天梯门打开了,直抵空中花园,纷如虹霓的色彩映入眼帘。 360度高空俯瞰沧北夜景,138米高空看星星,沈竹沥没有吹牛逼,逼入视线的云端浪漫让桑枝眼睛猛然一亮。 果然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到天旷地空的地方走一走,浩瀚无比的恢弘自然景观真的会治愈你渺小的耿耿于怀。 桑枝找了处栏杆倚靠着,微凉的风儿卷着馥郁芳香扑进鼻尖,细分吹扬了发丝,扬发带走了烦恼。 沉闷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仿佛被一路不知名乐善好施的神仙施法,变了个无影无踪。 沈竹沥也斜靠在栏杆,摸了摸口袋问她:“我能点根烟吗?” 桑枝点点头,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反感他抽烟。 一点猩红很快撩绕指尖,他长长地抽了一口才放开,目光越过树梢落入远方,一缕白烟缓缓吐出很快被风儿敲散。 他背后是星星零零的夜幕,斑斓地成了他的点缀。他垂目疏懒地站在那里,与天地相接仿佛一副画,让人挪不开眼。 让人无端想起《旺角卡门》里穿着白t,黑裤的刘德华双手撑着栏杆潇洒落寞的笑。 桑枝开始有点相信王安安说的话。 他像旺仔卡门里的华哥。 不过面对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看起来矜贵淡漠的青年男人,桑枝仍然很难把他跟王安安嘴里那个沈爷联系在一起。 “沈爷打完人以后还帮人正骨。” “就是当场接胳膊。” “咔嚓一声,那错位的关节就给对回去了。” “沈爷说大家都是学生,去一趟医院好几百不划算。” 大佬自己不缺钱花,却还挺替别人的财力考虑,打完以后能自己医的都自己医了。 桑枝有点好奇,那点好奇的感觉一上来,就像猫爪抓心似的挠得人直痒痒。 “你小时候……”桑枝弯着唇角,用一点仰慕的眼光看着他,“我是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沈竹沥缓缓地吐了口烟,懒洋洋地看着她,像是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才回答,“打架。” “……”桑枝惊讶地看着他,毕竟这个答案十分不像他刚才特别“认真回忆”给出的答案。 但是想了一下王安安说的,他好像并没有对她撒谎。 桑枝试探着再问:“每天都……打架吗” 沈竹沥有点错愕,“那怎么可能?” “哦。” “看我心情的。” 桑枝看了他一眼。 “我心情又不是每天都这么好。” “……” 桑枝品味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跟我打架得排队拿号,碰到我心情不错的时候才能打,不是想打就能打的。用语文水平字面翻译出来的意思就是这样,但是怎么掰碎了放在脑子里面越琢磨越不对劲。 她想了下,认真地问了最后一个重点问题:“那你打完架以后帮别人……”桑枝顿了顿,搜肠刮肚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儿,“疗伤吗?” “嗯,”沈竹沥答应得毫不含糊,眯了下眼压住笑声,“我打完都给人正好骨。” 桑枝一噎,心想还真是,舔了舔嘴唇,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大脑却在告诉运转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关键词:打架心情好正骨 每一个词都很正常,连在一起就比较玄幻。 沈竹沥夹着烟,手臂搭在栏杆上,侧眸看着桑枝一副“明明大吃一惊,却死都要装没吃”的样子,有点好笑。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桑枝靠近点,也压低了声音,“想知道为什么吗?” 桑枝眨了眨眼,不晓得怎么就被他磁性的嗓音点着了五迷三道。 她头往沈竹沥那边靠了靠,听到了一个被雷劈了一样的原因。 沈竹沥弯腰压着头,几乎是气音笑着胡扯八道,“因为我自己的胳膊断掉之后没接回去心里气。所以我觉得既然接不了自己的,那就接别人的。” 桑枝倏地一下收回斜倾的身子,侧眸瞪他。 这人是不是小的时候摔过脑子? 桑枝被他三次用一个原因逗得发恼,动作又急又快,收回身子站直的时候,带出点风儿,风里夹着些香甜奶油的味道。 第22章 一种只属于少女的含苞欲放的体香,在骤然收拢又疏远的距离间在若有若无回绕在空气中。 沈竹沥突然有点后悔这么逗她,尤其脑中不断闪回她软软的脑袋靠过来的场景。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鼻息间微弱的气流,能看清她霓虹灯下白皙的脸颊,能听见风拨开她软颈间碎发的声音。 月光睡在万里天空,树影荡着夜幕冷风。 秋叶卷起一个回旋再次翻飞,夜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了几分,一阵瑟风吹过,桑枝忍不住抖了一个激灵。 出来时候匆忙,外套落在包厢里,她现在就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质秋裙打底裤,不抗风。 鼻头有点痒意,哈欠将打未打的时候,一件黑衣带着体温兜头而下。 沈竹沥没什么表情似的侧头看着天,语气也变得凉冰冰的,像指挥官似的下命令,“穿上。” 桑枝努了努嘴,动作却没跟自己身体较劲,拢了拢外套穿在身上。但是那件西装在沈竹沥身上看起来裁剪精致,到她这里穿上以后可以直接登台去演甩袖舞。她又把袖子褪下来,改成披肩外套罩在身上。 一件西装被她穿成了大斗篷,不过寒风夜凝却统统一隔在外,温度很快驱赶凉意环绕全身。 这时候应该道谢的,可是心头的气性还没消,桑枝琢磨着该不该开口,却见沈竹沥又点了一根烟。 脑子没怎么想,她张口就问,“截肢的人能抽这么多烟吗?” 沈竹沥咬着烟,停下看她。 桑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干嘛没事找事惹大佬,说不定他下一秒就能上来单手给她截个肢。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沈竹沥划了两下打火机,“你猜?” 那就是不好。 所以她现在暂时安全,因为大佬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打架,也不打人。 沈竹沥垂眸,看清楚少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特别无奈。 感觉像是蓄势待发准备酣畅淋漓释放一场的时候,裁判却告诉他停战不许动手不许动口啥啥都不许动。 因为对手偏偏是个女的。 并且还是个能散发甜香味道的女的。 沈竹沥叹了口气,干脆扔了烟,“下去吧。” 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 桑枝没明白他怎么情绪上下转变这么快,说黑脸就黑脸的。 这么小气。 见她没跟上来,沈竹沥更无奈了,转身顿住看着她,像警察蜀黍教小孩按时回家一样劝,“姑奶奶,快一个小时了,你爸妈等下报警说我人口拐卖。回去吧,他们差不多也快吃完了,你跟你父母收拾收拾这个点该回家了。” 原来他早看出来,她一心想把时间拖到饭局结束。 这么一想桑枝有点愧疚,平白让他陪着这么久,那他那么的饭局又怎么办呢? 他不好好吃饭,回去他叔叔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沈竹沥真的快没脾气了,抬手想拉她衣服下楼,没想到那衣服一直被她披着穿,现在他被他拽着袖子一拉就从身上划下来。 桑枝赶紧弯腰要去接衣服,微凉的指尖却蓦地触到沈竹沥温软的掌心,一愣之下衣服哗啦滑落坠地,凉风灌体瞬间涌满全身。 沈竹沥捡起外套替她重新披上,桑枝抓紧衣角想要衣服收紧一点,刚才那股风吹得她着实有点发抖,一抓下去却又不对劲,烫手似的甩开。 指尖触碰到的分明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清风袭来,那股淡香又再次出现。 沈竹沥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这奶油味弄得他有点烦躁。 见他又凶神恶煞地眼神看着她,桑枝耷拉着眼皮嗫喏:“我就是想试试,你那是不是,是不是真胳膊。” 她刚才触的是右手,温的,热的,大的。 不是假肢。 确定。 因为他手上的温热好像能隔绝恶寒,轻轻一触就赶走了桑枝浑身的凉意。 假肢可不像这么高级。 第21章 又中秋 ◎心弦像被轻拨了一下◎ 接连几日雨疏风骤,春意彻底阑珊。 桑枝刚把周末新买的一些呢子大衣,加绒裤之类的收拾进衣柜,沧北市就迎来了大降温,一夜之间变得林寒涧肃。接连一个星期的秋雨让整个沧北看起来烟雾蒙蒙,颇有长安秋雨十日泥的味道。 桑枝摸着干洗好的男士西装衣料,才想起现在衣服洗好了却没他的联系方式。 当时她披着沈竹沥的外套一直快到包厢门口,本来想脱下来还给他,但是又觉得这种做法不太识趣。穿过别人的衣服至少也得洗干净了送回去,而且还不小心弄到地下了,所以当时她坚持要把衣服留下来替他清理干净,沈竹沥无可无不可全随她的意。 只是当时沈竹沥刚离开,她就想起一个棘手的事情,总不能就穿着一身男衣进去吧。于是又找服务员要了一个黑色袋子装着,先一步扔到车子后座里面才回的包厢。她还提前想好了说辞,若是桑启航注意到了,就说是新发的校服。他不至于再专门打开袋子去检查是不是校服。 不过确切地说当时她还没到“恩贵苑”门口,桑启航一行就已经出来了,看到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原本回去路上她觉得肖筱涵至少会跟她黑脸,比较她离席快一个小时。谁料到两个人一路上连提都没提一嘴,说的都是刚签下来的单。桑枝最后听出来周凯跟他们签了合同,还注入了一大笔不菲的启动资金。她只当这两口子忙着刚成交的合约高兴没空找她麻烦,也没有多想。 从“恩贵苑”的饭局回来,桑启航飞墨尔本,肖筱涵飞加拿大,硕大的房间里只留桑枝和周姨两个人,连一条狗都没有。那件黑西也就被叠在角落里,她最终也没想好该怎么还,又不想告诉叶橘找叶青去联系沈竹沥。总觉得这样一来二去会把事情搞得很麻烦。毕竟那天的饭局是个不好的回忆,就让它像一口浊痰似的被彻底吐掉,让那残留不快的记忆逐渐被淡忘吧。 接下来桑枝按部就班地上下学,李好到点准时在别墅外和校门口的马路对面接送,循规蹈矩的日子快如风火,一晃之下已经开学一个月有余。黄浩抱着他的小粉保温杯在讲台上慷慨激昂讲演40分钟之后,终于在黄金星期五的最后一声铃声敲响之前,暗黑地宣布高三第一次摸底月考定在下周一。 座下哭嚎一片,黄金周末毁了。 王安安连戳桑枝胳膊哭丧脸,“要不要这么没人性,这周我还想去看电影呢,难道要再等七天,下周末再去看吗?” 桑枝平静地帮她分析,“你这周仍然可以去看电影,考完出成绩最迟一周,下周末可能就真不去不成了。” 王安安低头一想明白过来,给了桑枝一个“姐妹你行呀”的表情。 这周照样去看电影,假装不知道下周要考试。但是下周考完,拖到周五肯定得出成绩,紧接着家长签字家长会一条龙,就她这个成绩离电影院还有一个长江的距离,怎么可能还能看的成。 王安安小声笑,“没想到学霸还能这么狡诈。” 桑枝配合地狡诈一笑。 其实她也不知道从上学就是学霸,准确的说她是从初三开始才临时摘取学霸头衔。在此之前桑枝的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下,很偏……,安琪女士对她文化课方面管的也不严,兴趣班却给她报了不少。当时桑枝年纪小觉得钢琴舞蹈随便哪个都比物理化要好玩,所以几年学上下来艺术科学了不少,文化科一直马马虎虎。 也就去年,安琪女士跟桑启航分居准备事实离婚开始,没空顾忌桑枝,也没再给她续那些艺术课。也不知道她是在家里实在闲着无聊只想学学习,还是上帝给离异家庭孤女打开了智慧天窗。 桑枝是突然一天觉得自己开窍的,初一初二学不懂的那什么力学电学,搞不明白的质子分子离子,一觉醒来好像脑子里面某根弦被文曲星拨对了线——全通了。从此之后她就莫名其妙走上了学霸的不归路,一霸不可收拾。 台上黄浩显然没被座下的哭嚎哀恸声影响到情绪,兴致勃勃地举起手里的小粉杯,摇杯呐喊,“加油,同学们!广阔的未来在你们手中!” 仿佛下周一就是高考。 桑枝目光随着半空中飘动的小粉杯来回晃了一圈,小声叫王安安,“你看我们老黄,像不像大彩虹。” 墨绿色呢大衣,深咖泽西装裤,大白运动鞋!手举小粉保温杯,连姓都是颜色。全身到下加上鞋带正好五个色,很彩很虹。 王安安点头如捣蒜。 “大彩虹”满意地宣布下课,教室里大家怨声载道地收拾东西,阵阵骚动,唉声叹气。坐在第三排的韩妍从座位上拿书包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视线在桑枝身上扫了扫又拿开。前后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就不像是无意中拿书包看你一下那么巧合。 桑枝正朝包里塞文具盒没看见,王安安却注意到了,“韩妍在向你宣战。” 第23章 桑枝抬眸,韩妍已经提着书包出了教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往里面瞧了一下,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自从开学第一天,接下来这么长时间她跟韩妍都没说过话。高三(2)一个班42个人,桑枝个子高坐最后一排,韩妍坐第三排,两个人从物理空间上都打不到任何交集。虽然韩妍是班长,但是高三这一年老师和学生都把重点移向学习上,各项行政事务本来就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跟班长去交流的地方。 桑枝不懂韩妍要跟她“战”什么。 王安安从高一起也不喜欢韩妍,据说她俩因为追星偶像的事情曾经在教室大吵过一架。这会儿韩妍又跟桑枝不对付,桑枝偏偏又跟自己要好,她就更看韩妍不顺眼。 “枝枝,你下周一定要把韩妍考扁!” 桑枝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没忍住笑,“考,扁?” 王安安认真点头,举小臂给她加油,“把她的分数按在地板上摩擦。” 韩妍头两年在学校一直稳定年纪前5,偶尔还能拿下年纪第1。 桑枝咬了咬唇,她初来乍到,还没霸到那个程度,没什么把握。 “欸,明天下午有空吗?一起看电影呗。” 桑枝失笑,前一秒让她身但重任碾压年纪第1,后1秒就拉她看电影,难道不应该鞭策她周末两天在家埋头苦学吗? 想了一下周六周日与其在家里跟周姨大眼瞪小眼,桑枝问了下,“什么电影?” 王安安手机上打开淘票软件点给她看,像是挺小众的文艺影片,主演一看姓名都不认识。桑枝扫了一眼简介,大致是讲几个青年搞音乐的题材。 王安安瞧她兴致不高,连忙介绍,“你别小看这个电影,戚若演的,我赌它一定得火。” 桑枝没什么反应。 王安安咂舌,“戚若,你不会不知道吧?!” 桑枝摇头,真不知道。她不怎么追星,只知道一些顶流偶像。 王安安抓紧给她科普,“戚若啊,hip-hop男神,我从五年级开始就粉他了,他现在在业内是江湖说唱一哥。” 桑枝突然听到“hip-hop”这个词,心弦像被轻拨了一下,脑中快闪过许多片段。 不过戚若她当真没听过,她对hip-hop现在所有的了解都仅限于那一晚,那一个人。 她的同桌推荐欲非常强,五分钟功夫,滔滔不绝安利了她一千字小作文。 “总之你去不去。” 沉默两秒。 桑枝点头,“去。” 王安安大声欢呼!好像听到了始料未及的惊喜。 桑枝对她的振臂高呼表示无语,毕竟她一开始就打算去的。 虽然电影不感兴趣,但不去周末两天在家干什么,难道学习吗? 王安安背起书包看桑枝没动,“你不走吗?” 桑枝点头,“我等一会儿。” 知道她家有专车接送,王安安跟她约好明天下午的时间就走了。 今天李好家里出了点事,下午的时候打过电话跟桑枝说放学稍微等他一下。这是若在平时桑启航他们在家肯定行不通,李好也不敢提。但是相处了个把月功夫,他也看出来小姑娘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孩,加上家里实在有事得迟二十分钟才能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桑枝提了一嘴试试看,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 班级里一会儿功夫走得都没人了,就剩桑枝一个人等在座位上,偌大的教室此刻变得针落震耳。 她仰头睇了一眼窗外,周五的月亮特别圆。 再一低头看日期,发现今晚居然是中秋。 手机屏闪传送来一条信息,桑枝触屏点开。 我是橘子我超甜(叶橘):【我爸妈也出差了,今晚中秋一起过?你出来了吗?我在校门口等你一起?】 叶橘3+1+2选的是历地政组合,分的是小班教学,因为没有交差学科所以教学楼跟桑枝离的比较远,两个人放学也都有专车来接送,就没有互相等过放学,偶尔大课间的时候会来一起玩,相聚时间也不是很多。 算起来上次见面都是大半月前上体育课碰见,桑枝也挺想叶橘。但是今晚是中秋,桑枝想了一下还是回了信息。 挂树女丧尸:【我今天有点困,就不去了。】 停顿一下,她又补了一条发过去。 挂树女丧尸:【我已经上车了,你就别等我了。】 * 沧北三中校门口,一辆暴发户标配红色路虎招眼地停在那。 叶橘朝驾驶座上翘首以盼的叶青扬了扬手机,“没戏,枝枝不来。” 按照她对桑枝的了解,像今天这种特殊节日很难约她出来。桑枝属于那种表面上无所谓,但是叶橘知道她其实挺在乎一家和谐的。还是在折密的时候,桑枝就很爱来叶橘家里玩,那时候就是因为觉得叶橘家庭氛围特别好。父母虽然也很忙,但是从来都会念着小孩,每次出差或者别的事情错过了叶青俩兄妹重要的节日,都会特意打视频电话,回来了也分别给两个孩子带礼物。 即使是大富大贵,成年人也都有各自的羁绊,没有办法在所有场合都做到时刻陪伴。贵在挂念我——不能陪伴你的时候,但是我的心里一直念着你。 叶橘知道这些都是桑枝家里看不到的,所以中秋这个当口,她的直觉认为桑枝不会愿意出来。 但是叶青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父母都不在家”、“同为留守大儿童”的合适借口,当然不肯放过机会。为了让这个机会显得更加合理一些,他还特意约了陈立忻和沈竹沥,想做成“凑巧”组的一个局。陈立忻跟沈竹沥一样,不乐意回家里一板一眼走形式过节。阿楠不是本地人,老家都在北方。叶青兄妹留守大儿童。 今晚中秋,几个年轻人本来也没地方聚,正好就约在了一起热闹热闹的同时顺便敲定一下“幻野”首发单曲的主调。 小时候虽然他们三个几乎每天都会一起玩,但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想见一面都缺少正大光明约桑枝的理由。 得到这个消息的叶青满脸写着失望,“她为什么不来?” 叶橘给他看信息,“她说困了。” 心情随着映入眼帘的几个字陡然下降,叶青不太死心,用叶橘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桑枝没想到说话的人是叶青,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委婉拒绝,“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是的确太困了。” 叶青追问,“你为什么会太困了呢?” “……”桑枝绞尽脑汁想理由,“因为……因为下周一要摸底考试。” “下周,才、摸底考试吗?” 意识到话里的破绽,桑枝干脆一条道走到黑,用力点头给自己增强信念感,“对对对,所以我提前就感觉很困。” “非常非常非常困!” 第22章 煮咖啡 ◎你家桑枝不来◎ 市中心高楼林立,商场商铺隔街相望,繁华热闹。 位于市中心别墅区的一幢幢漂亮精致的小独栋,看起来没有郊区的绿郊别墅连绵起眼,可是在这个寸金寸土的豪华地带,那可是能付的起二三十万一平方豪华大富人家才能踏足的领域。但这一切对当年23岁仅仅海归一年的沈竹沥来说,买下一栋“御景湾”的产业倒也不是天大的难事。 在林林总总共令人心驰神往的小花园别墅中的其中一间会客大厅里,陈立忻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向窝在沙发里补觉的沈竹沥。 他半张毯子盖着脸,两条大长腿委屈地交差搭在沙发边上,小腿伸出来一大截,睡得正沉。 “什么?桑枝不来啊。”陈立忻音量大得像扩音同声复读机,“桑枝”两个字上还咬了重音。 “就你们俩来?” “为什么不来。” “她说她困了!?” 挂完电话,陈立忻抬脚走过去戳了一下沈竹沥,机器似的冰冷汇报,“就叶家两兄妹来。” 为了“幻野”首发单曲的事情,沈竹沥接连熬了两个大通宵,这会儿正处于困倦高峰,俗称狂躁临界点。 被陈立忻这么一戳,沈竹沥挪了个姿势,摘下降噪耳机,陷在沙发里静默三秒,皱眉,半晌才半睁开眼,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还混着点不耐。 “你说什么?” 陈立忻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掐鬼似的吹气,“你家家家家桑、枝、不、不、不、来来来来来来……” 音还没回完,他就连人带腚被踹个八脚朝天,屁股蛋子生疼。 当场哭嚎:“沈竹沥你这个人简直丧尽天良!对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手这么狠!啊啊啊!嗷嗷啊!老子要断子绝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竹沥彻底被他嗷唠醒。 成功超越狂躁临界点。 情绪暴躁到丧心病狂。 他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坐起来,对准地上的陈立忻踹了一脚,“想怎么死直接说。” 还挺良善,避开了断子绝孙要害。 第24章 兴许是被这泼天的善意感动到,匍匐在地上的陈立忻猛地一下不嚎了。他紧盯着沈竹沥狠绝凶戾瞳眸,一股沸腾的情绪腾腾地向上涌。 以至于当阿楠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是这样的场景。 半躺在地上的陈立忻,顶着如同跳了几万遍楼还健在的精神状态,带着拯救宇宙的气场呐喊,“快来人啊!快看啊!沈爷回归了!” “沧北三中的沈一霸!!” “十年了!他又回、来、啦!!!” * 九皋鹤鸣、深山裂石,天空鸣出阵阵响雷,好像在回应陈立忻发喊连天的高呼。 阿楠被这阵仗干懵了,像是被人点了定穴,一只脚还踏在门槛上将进未进。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语言组织到一块就连不成一句正常的话,“在排练吗?” “话、话剧《闪闪的红星》?”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我胡汉三又又回来了?? 他沈一霸又又又回来了??? 阿楠年纪比他们都大,搞不懂年轻人玩的潮流,琢磨这是不是他们为了首发单曲想出来的——创意。 连陈立忻自己都想不到,就因为他对沈竹沥一时的盲目崇拜,会让他24年积攒为数不多的英明毁于一旦。 阿楠因此笑了他半个多小时。 划重点,此人平时并不喜欢笑。 关键词,这个时长可能抵得上他这辈子加起来所有的笑场时长。 全用在他身上,陈立忻这样想想觉得他也不亏。 陈立忻一不做二不休又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阿楠普及沈一霸的辉煌历史。 “你看不出来吧,这家伙4岁就练武术,那身手快得我只能看到残影。” “当时吧,他一个人跟一中16个对上,那些人到现在都没想通是怎么被撂倒的。” 陈立忻目色崇拜沉浸在半空,“我们沈爷当年简直是沧北三中的历史风云人物。” 阿楠边听边看向沙发上窝成一团睡得没骨头似的,平时说话懒懒散散,玩世不恭浪荡人间,怎么看怎么都不“风云”的故事主角,连连咂嘴。 岁月不饶人。 英雄迟暮。 陈立忻凑过*去低声对着阿楠说:“所以你看不出来他以前那样吧。” 边说边叹气,“他现在啊……就是一性冷淡,荷尔蒙衰竭。” 沈竹沥的觉睡得地暗天昏,屋里面的天聊得昏天暗地,外头的天气也跟着电闪雷鸣,暴雨沥沥。 叶青兄妹俩发信息说还有二十分钟,堵路上了。 陈立忻跟阿楠闲着无事一路闲聊,从天南到地北,最后才回到首发曲风的正事上来。 若论摇滚谈嘻哈,吉他贝斯是一家。 但是即便是闷骚中带着性感和诱惑的小贝斯,遇到了大响屁电吉他,闷屁也能吵出高音来。阿楠在专业问题上毫不含糊,陈立忻也坚持自己的看法。 陈立忻:“定调高一个度?” 阿楠:“首发单曲不同平时,高调容易引发情绪共鸣,更容易被传播。” 陈立忻:“你贝斯本来就是低音,定调那么高最后合音的时候能听到个鬼?” 阿楠:“再说wind你的嗓子不飚高音多可惜。” 陈立忻:“现在年轻人早腻了飙高音炫技。” 他俩音量压得都很低,特意不吵着沈竹沥睡觉。但是那个气流音就稀稀疏疏在耳边没停过,沙沙沙,发发发,听得人耳朵根发痒。 沈竹沥试着把毯子盖头上,可是人一旦视觉被高度屏蔽,听觉就变得高倍敏感。 对话落在耳边字字清晰,彻底搅兴睡意,倦意顿消,干脆扯了毯子坐起来。 陈立忻看向他,“醒了啊?” “没。”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陈立忻:“……” 沈竹沥撩了把额前被压乱的头发,又打了一个漫长的哈欠,是真没睡醒。 两个聒噪的小鸟此刻鸟雀无声,生怕一个不对劲惹恼了十年前的沈一霸——尽管一霸现在性冷淡。 沈竹沥半眯着眼慢悠悠地晃到柜子前捞出两件衣服,又扯了一块浴巾兜头盖在身上,抬脚径直向浴室走。 十分钟后,他换了一身棉质的浅蓝色长袖t出来。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只用毛巾擦了一下,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比平时日添了几分性感。 看他神色饱满,精神了许多,陈立忻才敢重新开口。 “外面下雨加上过节,车堵得很,叶青他们还有十分钟路程。” 人都是陈立忻约过来要“热闹热闹”的,沈竹沥无置可否“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长腿自然交叠,后背往软垫上一靠,随手捡起茶几上散落的几张谱子翻看。 “你家桑枝不来。” 沈竹沥扯了个抱枕砸过去,骂了句脏话。 陈立忻侧肩躲了过,贱兮兮地笑,“那就是我家的。” 沈竹沥抬头,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平静地喊他名字,“陈立忻。” 陈立忻却莫名被喊得脊背绷直。 这音调特像那种风雨欲来前异常的平静。 可是这明明不就是平时常开的玩笑吗?他们几个男的在一起,隔三差五爱说些有的没的打趣。沈竹沥虽然从来都不主动说这些,但是他们几个开玩笑的时候,他也听着玩。 上次不就这么说他堂堂陈大少爷,白单相思林蔷十八年,结果一见沈竹沥十八分钟成了他半个沈家人。虽然沈竹沥白白辜负别人心意,但是林蔷当年可是深得沈天肃喜欢。 当时里里外外叫嫂子的人也不少,都没见沈竹沥挑一下眉头动过气。 合着他起床气到现在还没过去? 沈竹沥手肘抵着沙发,歪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谱子,慢悠悠纠正他,“那是桑家的人。” “……” 陈立忻不知道沈竹沥今天抽什么风,觉得他还是记恨吵到他睡觉。 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沈一霸,如今堕落到这般小肚鸡肠,陈立忻决定大人大量原谅他。 沈竹沥安安静静翻着乐谱,阿楠又是个闷脾气,唯一趣味相投的叶青又没来,八分钟以后陈立忻开启话痨的自我救赎模式。 “你说外面雨下这么大,桑枝到家了吗?” “你说到家不也没意思吗?中秋节,小姑娘一个人在家里应该挺孤单的吧。” “你说她为什么不来呢?是不是单纯的不好意思。” “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她找一个天衣无缝必须来的理由?” 四个“你说”排比开来,阿楠不太确定这个“你说”里面的“你”指的是谁。但是瞥了一眼旁边研究乐谱投入到已经隔绝红尘的沈竹沥,他思考一下推断八成指的是自己。 别人这么热情地用排比句征求你的意见,一句话都不搭理不好吧。 阿楠清了清嗓子,“没到。孤单。是。要。” “……” 沈竹沥和陈立忻同时抬头看他。 阿楠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咕咚干了一口,心想他回答得没问题啊。 并且他是按顺序回答的。 怎么这两年轻人听、不、懂吗? 代沟这么明显吗? 陈立忻真觉得这贝斯天才还真够有意思的,合着这两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是在挨个回答他问题呢。这一瞬间他感觉上天足够公正,某些人一直没谈过恋爱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沈竹沥抬了抬眼,“她为什么不来?” 陈立忻说:“跟你一样,说特别困。” 沈竹沥好笑,“我他妈熬了两个大通宵,现在高中生流行学习学通宵?” 陈立忻摇头,“那倒不是,但她说她下周一有个摸底考试。” 听到这句,阿楠都忍不住提醒,“下周一考试,可是现在,是周五晚上。” “……”陈立忻顶着被人举报智障的风险,原封不动复述桑枝的话,“所以她说她提前困了。” “……” 陈立忻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勺,瘫在椅子上叹了口长气,“那怎么办?”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or装困的人。 沈竹沥目光在阿楠手里的咖啡杯上扫了扫,惯有的慵懒语气答非所问,“困了喝咖啡。” * “御景湾”宽敞的停车库,水墨大理石地板在灯下反着明晃晃的光。 刚刚泊好车的叶青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但是他抓着头发挠了半天,实在没看懂沈竹沥说的意思。 最后被叶橘一句话点醒:大佬的下令,照做就行,弄懂干嘛? 叶青瞬间醍醐灌顶,当即给桑枝打电话。 桑枝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沧北三中校门口。 李好来电话说赶不及来接她的时候还没下这么大的雨,当时她心想自己打个车回去也没什么。 何况今晚中秋,自己不过,也不能因为一个接送耽误别人团圆。但是她真没想到刚走到校门口还没得及过马路,就被瓢泼大雨挡住了去路。 第25章 间隙几次她趁着雨势稍小拦了几趟车,却没想到暴雨加周末加过节,沧北的交通几乎瘫痪,根本截不到车。 地上的水洼迅速积汇成河,几步路的距离鞋子已经湿了个半透。 接到叶青电话的时候,她正缩在校门口马路对面的超市门口躲雨。 叶青那边显然听出了她嘈杂的背景音,拧眉问她,“你还在外面吗?” 桑枝只好撒谎,“到家了,出来想买点零食,但是没带伞。” 怕横生枝节,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紧,离家不远,等稍微小一点点,我两步就跑回去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叶青也不好意思做多余的关心,话题回归重点,他轻咳一声按照沈竹沥消息里面的意思复述。 “就是那个wind说了,他今晚正好不小心煮了太多咖啡喝不完,愁没人喝,你这么困的话刚好可以去帮忙喝一喝。” 桑枝一愣,翻看了一下手机,确定屏显上写的人是叶青,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问道:“他煮得……很多吗?” “多。” “具体有多少呢?” “煮……”叶青抹了一把汗,硬着头皮按短信上的接着说,“说是煮了一锅。” “……” 第23章 暴雨夜 ◎来接她◎ 煮了一锅…… 一锅。 一锅咖啡。 小学语文考试考用锅组词,这么写都会被当成白痴抓起来吧。 心里的无语在表情上体现出来,桑枝觉得她没有隔着听筒直接说出“神经病”三个字已经很够意思了。 清了清嗓子,她准备客套几句就假装雨势转小要走了直接挂。 “不跟你说了,我这边雨突然……” 话说到一半被一个更高的嗓门截住,“小姑娘你进来坐会儿躲躲雨吧,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下不停。” 搪塞的理由宣告夭折,桑枝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侧目看见是超市的老板娘在隔着塑料雨帘热情地向她招手。 这句画外音叶青在电话里听得很清楚,他扬了扬声调,有点狐疑,“你在哪啊?真的在家附近吗?” 桑枝赶紧肯定,“真的真的,我不是说我出来买点零食吗,就在这家店买的。” 话音刚落,老板娘看桑枝还不进来,怕她不好意思索性掀开雨帘招呼她进去,“快进来把书包放下来吧,看你背这么重的书包都站好久了。” 桑枝:“……” 叶青无语了,“你还背着书包去买的零食?” 桑枝扯了扯唇,继续死撑,“对,我还没来得及放出包呢就嘴馋,想买好了再回去没想到就下大了。” 老板娘人已经到她身边了,拉着她的胳膊热情得不得了,桑枝脑门上的黑线直下。 “你家大人怎么还没来接你?路上堵车了吧。” “来来来,进去吧,你鞋都湿透了。” 得嘞,信息三联炸,桑枝彻底放弃挣扎。 叶青语气沉着,“你是不是还在学校。” 桑枝蔫蔫地“嗯”了一下,人已经跟着老板娘进了超市。 叶青听到听筒里嘈杂的雨声顿减,她那边的背景音乐换成了超市的广播声,“好消息,好消息,好家人超市潼湖店打折了。香飘飘奶茶9.9三盒,德芙巧克力29.9一盒,伊利牛奶……” 叶青听清楚了“潼湖店”。 沧北三中就在潼湖路上,马路斜对面有一家小型的便利超市。 没问她怎么会耗到现在还在学校门口,叶青撂下一句“你等着,我去接你。”就挂了电话。 桑枝再打回去,那边一直不接。 没办法,雨这么大,车一直打不到,她一时半会还真的哪也去不了。桑枝只好先谢过了老板娘,接过她拿来的红色塑料椅子,找了个拐角先坐下来。 叶橘在旁边也听了一个七七八八,“怎么回事?咱俩还在校门的时候枝枝不是说已经上车了吗?” 叶青铁着脸拿着车钥匙重新解锁,人就要往车里钻,“我去接她。” 叶橘拉住他,“刚才来路上这么堵,你现在开回去一个小时都到不了。” 叶青一愣,“那怎么办?” 叶橘想了下,“我们先上去,问问竹沥哥和立忻哥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吧。” * 雨水拍打着透明色的雨帘,三三两两的顾客掀开塑料门帘光顾,带进外面湿潮的水汽。 不晓得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弱下势头,为了减少枯坐的尴尬,桑枝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语读物翻看。人处在陌生环境很难自然放松,加之心里焦灼惴惴的感觉,她看得心不在焉,随意地翻着卷页。熟悉的单词和字母争相闯入眼帘,钻进脑子里却又变成一片空白。 桑枝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读进去点东西时间会打发得更快一些。 “miraclessometimesoccur,butonehastoworkterriblyforthem.” 她微微动着嘴唇跟着默读,看到喜欢的句子,会在上面划上线,有时候圈圈点点。 “timeisabirdforeveronthewing.” 桑枝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一个五角星。 就这么写写画画看了一会儿,她再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桑枝侧目向外面望去,天空中已然涂满墨色,沥沥的雨声刷洗垂下的夜幕。 外面雨势未减,但是她想出去看看这会儿能不能打到车,但是刚刚挪动坐姿,胃里一阵淡淡的搅痛传来。桑枝动了一下凉得发麻的脚,换了一个坐姿,左手不动声色抵到肋骨下侧,痛感稍稍钝了些。 她猜大概是因为鞋子是湿透的,脚底着了凉,兴许回去用不了多久得感冒一场。 心里叹了口气,桑枝决定把注意力转移一下,干脆等到再晚点回去得了。再迟一点交通高峰期总能过去,正巧这会儿也不舒服。 她安稳心神又往书上瞅了两句话,笔尖压着纸卷。 eastorwest,homeisbest.(管他东方或西方,家是最好的地方。) 滑动的笔随着一句话读到末尾,重重一滞,因为用了点力气,笔尖在尾处勾出了一条难看的墨色痕迹。 桑枝拧了拧眉,下意识跳过这句继续朝下看。 allaloneinaforeighland,iamtwiceashomesickonthisday.(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啪”地一声弱响,桑枝合上腿上的书册。写得前后不通,严重影响她的英语水平。 毕竟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就把书扔进垃圾桶不太好,她默默把书装进包里,决定回去就烧柱香把这本书超生。 书包拉链刚刚拉合,先头压下去的胃部不适感却再次传来,伴着胸口也隐隐闷胀难受。 桑枝瞧了瞧外头黑漆的暮色,准备去公交车站试试。沧北三中的公交车站设得离校门比较远,步行得五分钟距离。不然的话,她早就会过去了。 反正现在鞋子已经是湿的了,这个时候下班高峰期也差不多过了,就算一班车挤不上,就在车站再继续等,总能等到车上。 打定主意以后,桑枝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说家里来人接了在前面公交车站等她,跟老板娘再次道了个谢。 老板娘的小超市是开给学生用的,大部分商品都是零食和文具,没有卖雨伞。 见桑枝要去公交车,知道她要冒雨,拦了几下可她坚持要走。连说了好几句她以后也得像别人家一样,置办一个应急雨伞租用处之类的。 “你要不要打电话让你家里人过来接你,就说你在我这。你现在过去还有一段路。” 桑枝一边背书包一边胡编,“不用了,他腿脚不好走路太慢了,等他过来得十几分钟,我一分钟就能跑过去。” 老板娘看了一眼桑枝,心想讲的也对,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走个来回是得十几分钟,正值青春的小姑娘跑起来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小姑娘在这里前后呆了那么久这会儿早该归心似箭,何况今晚还是中秋。这么一想,也没再拦。 桑枝临走觉得不好意思,买了一包火腿肠,一杯热咖啡,两根葡萄味的棒棒糖。老板娘又送了她一袋肉松,给她装了一个大塑料袋,叮嘱她一会儿可以用袋子顶在头上跑。 桑枝没拒绝,默默地站在边上看她收拾一切,鼻根有点酸溜溜的。老板娘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胖胖的一双手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活的劳动的手,面相上就很和善。 桑枝接过大塑料袋没敢再逗留就冲进雨幕,她怕她再迟一秒钟就忍不住闯进喉头的哽咽。 也许是老板娘拿着一包肉松往她怀里塞的表情,也许是她系塑料袋时候温和的动作,都给这个冰冷的下雨天传递了温度。 脚下的泥水飞溅,雨滴不断穿透发丝。 滂沱暴雨依旧声大,砸在身上已然没有想象中猖狂。 桑枝不知道,她前脚刚刚冲进悬天而挂的雨帘里,后脚她刚刚停歇的小超市就闯入了一个同样顶着银带大雨,一身水汽的人。 第26章 黑色的雨衣因为雨痕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泽,雨水顺着衣角汩汩滑落,一会儿就在沈竹沥站的位置汇出一滩水泽。 拐马路口的时候雨势猛然加大,下得又凶又急。眼看着拐个弯就能到,他车速未减,一路杀到地方。 雨衣未去,他掀开门帘就大步踏了进来,然而视线在一眼望去就能一目了然的地方梭巡一遍,却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小伙子,我们这不卖胶靴,最后一排有干净袜子。” 老板娘看他风风火火闯进来却站在门口不往里面进,视线又好像在找些什么,看一身雨衣搭搭滴水已经有了遮雨的用具,就以为他鞋子也湿了要买胶靴。 刚才那个小姑娘虽然穿的是皮鞋,但是她坐下的时候她看看出来她中筒的袜子颜色明显有被水打湿的深色。当时她也提醒了一下后排有卖女袜和烘鞋器,不过小姑娘害羞多半是因为不好意思大庭广众拖鞋换袜子,只是嗯了一下也没有去买。 好不容易赶到地方却人影都没见着,沈竹沥心里腾起一股燥气。下这么大雨又乱跑什么,打电话还不接。 他撩了一把额前被风雨打乱的头发,问:“刚才这有个小姑娘躲雨吗?对面三中的学生,背着书包。” 老板娘一听眼前一亮,指着门外,“刚走。” 沈竹沥望了一眼天边如卷刀似的雨阵,简直无语,“走了?去哪说了吗?” 步行回家当雨神吗? 老板娘瞅了瞅沈竹沥,迟疑地问他,“你是来接她的吗?” 沈竹沥点头又问,“她往哪走了?” 老板娘没说话,目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沈竹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怪异。 沈竹沥仅剩的一点点耐心就快被她看动物园棕熊似的眼神消耗尽,滑到嘴边的粗口往下咽了又咽。 “她没走多久?” 老板娘恍一回神,指了一个方向口舌几乎打结,“去去去那边坐公交车了,没走多少时间。你俩差一个前后脚。” 她“脚”这个字只发出一个“j”音,沈竹沥早已掀帘闯入雨中,软玻璃材质的门帘因为动作幅度大被带到一个很高的角度,然后啪地一声摔下与旁边的帘条缠在一起。 老板娘目光追着他的背影,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边叹气边连连摇头。 “小伙长得真好。” “可惜了,腿脚不好。” 门外,沈竹沥扬手一挥利落得甩开雨衣,长腿一跨稳稳蹬住踏板,伴着被雨声削弱的轰轰机车声,背影很快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贪恋榆荫下深宵清啭的笑 第24章 退暗潮 ◎她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狂肆的沈竹沥◎ 雨点吻着大地,又凶又急,在路面上积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四溅的水花像剔透的冰针四散,波光粼粼地泛着光。 桑枝一路奔向公交站下,身子已经湿了半透。她没坐过公交车上学,在站牌上查了半天线路才确定了车次。站牌上零星站了两三人,陆续等来了自己的车次,接连上了车。不到一会儿功夫,只剩下桑枝和另外一个老年人。 不知道为何单她等的那班车姗姗来迟,独自咕噜一声先一步提出抗议。 桑枝翻出袋子里的火腿肠,撕开包装拿出一根,用牙齿咬开,剥开之后肉肠的香味直扑鼻尖,瞬间打散了雨意阑珊。她咬了一大口,满意地在嘴里嚼着,总算打消了先头闷酸的情绪。 就当她正准备再美美咬地第二口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叫声掺着滂沱雨声如缕传来。 桑枝动作一顿,视线四下环视一周那声音又没了,她没多想以为自己听错了,肚子里传来的铺天盖地饥饿感让她两三口就吞下了一根火腿肠。 她从大包装袋中又掏了一根出来,刚刚博凯红色的塑料皮,气弱地声音再次传来,敏锐地钻进桑枝的耳朵。 这一次她确定她没有听错。 多年前养“小豆豆”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是猫叫,而且是很小的猫。 就在附近。 桑枝的视线仔细在公交车站四处梭巡,一个垃圾桶旁边破烂的纸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弯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心翼翼拨开虚掩的盒盖,里面露出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四只小爪在跟她对视之后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并排靠在角落里小小缩成一团。 兴许是她手中火腿肠的香味诱惑太大,两只小家伙时不时抬起脑袋又放下,但都不敢靠近桑枝,最后仿佛攒满了一肚子的委屈,化成一声微弱的喵叫,似在哭诉宣泄它此时的无助与饥寒。 桑枝心跳停了半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稳住情绪,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纸箱,奶猫,公交车。 三个词连接在一起=遗弃。 孱弱的喵喵声刺激得人心里发疼,没再来记得想更多,桑枝把手里的火腿肠掰成几瓣轻轻放在箱子里。 两只小家伙警惕性很高,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食物,小爪子抬起又落下,昂起小头又瞅了瞅头顶的桑枝,顶着这么庞然大物的陌生目光,仍旧不敢从角落里出来。 桑枝只好把火腿肠块朝它们的位置推了推,正好滚落到小脚下面,其中一只终于低头开始咬了。 咬了半天功夫,已经掰成了小块的火腿肠才被啃掉一点点。 猫太小了。 桑枝想把盒子里的小块火腿肠撕成更小的粒粒,手刚要升进去,头顶上就传来一个哑嗓,操着一口当地的土语,“别用手碰,野猫脏死了。” 是那个同等在公交站牌前的一个五十多岁老头。 压下眉宇间的隐隐不悦,桑枝干脆新剥了一条火腿肠,揪下一块用手指碾成碎碎的颗粒状重新洒了下去。 这下小猫能咬得动了,铺在上面狼吞虎咽地吃。不一会儿,另外一只胆小的家伙看着旁边的同伴吃得香,再也忍不住诱惑,也壮着胆子埋头吃起来。 心里稍稍舒口气,没想到旁边的老头见桑枝不听他的开始喋喋不休。 “你这个小丫头真不懂事,这些野猫有多脏知道吗?” “你被抓一下就知道怕了。” “打狂犬疫苗好几千,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我讲你是为你好,你还怄我。” 桑枝觉得今天真的累得很,一点都不想跟他争论,只盼着他等的公交车赶快来。那老头一边说教着,她就一边又掰好了几小块扔进去。小猫看起来饿了很久,吃得又快又急。 老头看桑枝手上动作没停,感觉威信受到了挑战,气得嗓门拉大到快盖住了雨声。 “你们这些小娃娃是没经历过,还用火腿肠这么好的东西喂畜生,造孽。” 畜生。 造孽。 两个尖锐的词好像一把利剑穿透耳膜,桑枝腾地一下站起身,昂脸直视他,“你说够了没,没说够回自己家说去。” 老头一愣,忿不可遏地扬高声调,手点在桑枝的书包带上,“你哪个学校的,附近那个三中的吧?什么学生,我告诉你们老师去。” 桑枝一把拨开老头的手,“我那个学校都不关你的事。你车来了没,坐你的车去。” “哪来得这么不尊重老年人的野丫头。” 老头气得跳脚,“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粗鲁的野丫头。” 比起一口一个野猫、野丫头,桑枝倒觉得他自己又哑又粗的噪音像吵闹的野狗。 桑枝放他自己一个人发疯,重新蹲下来看那两个小家伙,脑子里面思考的是下一步怎么处理这两个小毛绒。 喂饱了就放在公交车站? 带回去吗? 怎么带?上公交车肯定不行,那就只能原地继续等着打车。可是打到车,人家司机给她带猫上去吗? 李好今晚也来不了。 比起带回去之后又怎么安置,桑枝现在已经觉得堵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是怎么带回去。 老头见桑枝压根就不理他,气急败坏找了一个发泄口,对准装两只奶猫的纸盒子就是一脚,盒子被踢了半米远,两只小猫吓得放弃嘴边的食物,挨在一起紧紧地缩着。 桑枝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无赖到这种程度,震惊一个人老到这个岁数居然还能尖酸刻薄,这么坏。 老头又想再跟踢一脚的时候,桑枝冲上去抱走纸箱子挪到自己后面护着。 “你要是再踢,我就打110报警。” 老头听到桑枝要报警,像听笑话似的笑,“为了个破猫你要报警?行啊,你报啊,警察来了你要告我什么?” 老头猖狂极了,“虐猫吗?老子虐了吗?” “就算老子他妈的虐了又怎么样,天王老子来都管不了,天底下就没有一条法律写过,虐猫犯法!” 虐猫的确不犯法。 就算他现在当着她的面把这两只猫活剥了,也不犯法。 一句不犯法如雷劈顶,震得桑枝浑身发麻。 第27章 为什么真正的畜生去虐待他们口里面的畜生时候,能这么洪亮地说他们不犯法! 被深深地无力感吞噬,桑枝愣在原地好几秒。 得胜一筹的老头得寸进尺,伸手便要去扯桑枝肩上的书包带,想把她拽开去踢盒子里的猫。 桑枝真的不能明白,是什么样的恶能够催使他对这两个弱小的生命穷追猛打。这么的暴风雨天气,这么小的幼猫仔,在寸草不生的马路边公交站上,本来都也不一定能存活。为什么要痛下死手才罢休? 桑枝不怕他来硬的,要不是顾忌到对方的年纪,她早就半句话不多废一句,直接说出手。 老头的手拉着桑枝的书包带向前扯,拉扯肩拉链被滑开,书包咧开一个大口子,装在最边上的手机掉在地上。 桑枝挣扎着捡起手机,做最后的震慑,“你手拿开,不然等下你摔哪里好坏都自己承担。” 老头听都不听继续手上加力,人老力气不小,桑枝被他拽得向前被迫移了一步。 蓦地,隔着雨帘重幕,一道突突突地机车上重重传入耳膜。 紧跟着是一个低哑的嗓音喝道,“你他妈干什么呢,手他妈给我拿开!” 接连两句脏话,加之咄人的气势,老头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视线循着声源向路边看去。 桑枝顺着视线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穿着全黑雨披的男人从机车上翻身而下,大步流星地朝这边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掰开老头的手,重重向后一摔。 他手上力道之大,带得那个老头身子向后连栽几步,重重撞到了广告牌上,握着手腕疼的嗷嗷叫。 嘴里面直喊,“打人了,打人了,我骨头碎了。” 沈竹沥长腿一收并到桑枝身边,侧头看了她狼狈的样子,眉头收得很紧,劈头就莫名凶她,“你手机哪个牌子的?” 桑枝愣愣地说了一个牌子,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沈竹沥余光看见她手里正好拿着手机,嘴角扯了扯气笑,“打开看看。” 桑枝狐疑地按亮屏幕,一眼了然,上面提示8个未接电话,都是一串陌生号码打开的。 她刚好出了超市一路狂奔,没法察觉手机在书包里震动。 桑枝猜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打我电话啊?” 沈竹沥盯着她的眼睛,唇角扯着一个弧度,笑,“这串号码自己蹦出来打过去的。” “……”桑枝无语,这是在气她明知故问,说反话逗她。 一直以为是叶青来接她,桑枝打电话打不通,最后就给叶青发了信息,还是撒谎她已经被司机接走了,叫他别来空跑一场。怕叶青不信,她还特意把之前坐李好车回家时候的照片,截了一个角度发过去当证据。再三表示,你来了以后肯定会扑空,我这次是真的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叶青一直没回复,桑枝也没办法。想到他就算想来接她,开车一来一回也得个把小时,怎么都没没想到是沈竹沥来接她。 桑枝默默地收起手机,嘴角动了动,小小的声说,“谢谢你啊。” 说完以后她倏地心跳如鼓,心脏“砰砰砰”地在胸腔里不安分地剧烈起伏。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竹沥,他黑色的短发浸了雨,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地散开,透着几分邪肆的味道。 桑枝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脏话,刚才他下机车的时候连爆两句脏话,又背抵风雨向她走来的样子,让她突然有这个男人真帅的感觉。 她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狂肆的沈竹沥。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放浪不羁的,是自由散漫的,是高高在上的。 她与他相遇的年岁交错。 他在最轻狂的年纪里,她没有出现过。 她出现的时候,他年少轻狂的摸样,已经成了故事里的他。 然而今天,在暴雨叠加的雨夜,那段交错的岁月仿佛跨越时光长河猝然交织。 沈竹沥脸上挂着少年时代痞痞地笑,狂放地替她抵退暗潮。 第25章 心跳声 ◎她声音很小,小猫似的。◎ 湿漉漉的马路上驶过寥若晨星的几辆小轿车,飞驰的车轮溅起水花,在空中卷出一个漂亮的高度后扑坠地面。 偶尔停靠的到站的公交车传出“吱咣”的气垫门开合声。滂沱的大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终于收敛,细腻地吐出沙沙雨丝。 沈竹沥单手搭上桑枝的书包袋,手指微微一勾就把她肩上的书包摘了下来,头向路边那辆酷如闪电的银灰色重机车一歪,“上车。” 说完以后他提步就走,仿佛旁边抵着广告牌哀嚎的老头是空气。 老头见他要走,攻击对象再次发生转移,用他嚎了半天据说已经“骨头都碎掉了”的手死死抓住沈竹沥的手腕。 “打了人就要走啊,你得带我到医院去看。” “我要验伤,我要全面检查。” “你得陪我精神损失。” 老头一边说一边还抬着抬着胳膊胡乱虚指,“这里都有摄像头的,是你把我打骨折的,你赖不了。” 桑枝越听越上火气,抓着老头的手往下扯,“你也太会碰瓷了,他刚来你讹他干什么。” 沈竹沥刚准备甩开那老头,视线里冷不丁多出一条细白的小胳膊,跟老头沟壑纵横肥大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只手皮肤白皙,手如柔荑,手指纤长,细细的腕骨纤细柔弱,好像一个不大的力气就能让这只细致滑嫩的*手受伤。 他索性动作一顿,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动声色。 只见桑枝抓着那老头的手猛地向下一扯,一个巧妙地借力使力就把他的大肥手从沈竹沥手腕上拉下来。 不出意外老头又是一声破喉嘶叫,但是桑枝知道她刚才那一下用的是巧劲,他疼个屁。 沈竹沥目光全程追着桑枝,直到看到那只白莲藕似的小手,动作敏捷地轻松破局,他眼尾微微一收,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老头还在撒赖放泼,强得硬碰不成他又转头欺负若的,眼瞅着因为刚才的拉扯,装两只小奶猫的纸盒子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目光中露出恶棍的凶残。 电光闪石之间,桑枝读出他眼里作恶的端倪,压嗓低呼。 他们站的位置,她抢不过他,如果被抓到那两个小家伙,只需要微一用力,掐死两个脆弱的生命易如反掌。 沈竹沥虽然不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是对桑枝瞬息闪出的惊惧之色却尽收眼底。 没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眼睛睁合的功夫,纸盒就稳稳地被沈竹沥抱在怀里。 同一时间,他侧膝抵着老头的胳膊向上一顶,耐心已经耗到尽头。 老头被他这个动作直接掀翻在地,双手撑着地面,脑袋发蒙,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纸盒子离他最近,从里面抓两只小奶猫再掐死的画面就近在眼前,他搞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狼狈摔地的人会是自己。 没再等他想明白,冷冽阴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要么滚,要么我帮你。” 老头抬头,正怼上一双煞寒的眼睛。说话的人明明唇角还带着笑,但是凌厉眉分之下眼底那股冰冷薄凉让人周身发寒。 老头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摔得,双手堪堪撑地,竟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沈竹沥声线低哑,还带这点若有若无的笑音开始倒计时,“3、2、……” 计时数到2的时候,桑枝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上一秒还瘫在地上半死不活,连她都怀疑是不是刚才沈竹沥抵膝盖那一下子下手真的重了。结果下一秒,在沈竹沥1字音抵在舌尖将出未出之前,老头四脚并用动作麻利地爬起来,胡乱拾起一并栽在地上的布袋子,也不等他的公交车了,毫不耽搁地闪电逃亡。人很快向被风吹散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此刻耳边又响起两声嗲酥的奶叫,桑枝都要怀疑是不是她这一晚上接连遇事,生出了幻觉。 沈竹沥扒开箱盖,往里面一看,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正也伸出来向外瞅,碰上他目光吓坏了似的,立刻瑟瑟回缩。 “哎呦你吓到他了。”桑枝边说边柔声从他手里接过纸箱。 那个箱子抱在沈竹沥怀里微不足道,跑到桑枝那边就像一个大山,她窄薄的肩在宽厚的纸盒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纤弱。 桑枝没办法像他一样单手就能支住纸箱,只好把纸箱重新放回地上,蹲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嘴上还温柔地哄着,“不害怕,不害怕了。” 它们两个这会儿吃饱了,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在被摸过小头之后发出满足愉快的喵叫。 沈竹沥看她像哄小孩似的哄小猫有点好笑,也不打扰她。他现在站着从头顶看桑枝,自己也小小的一团,也像一只小猫咪。 鹅黄色的路灯斜照在她身上,女孩乌黑的发丝在光下发亮,头顶的发旋看起来软软的。偶尔吹过的微风带起发丝根根飘动,她漂亮得像夜空下的小精灵。 第28章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悄然升起,像被狗尾巴草蓦地刷过,痒。 沈竹沥脑子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停在半空中桑枝头顶,对准她的发旋的位置,同她手上摸猫头的动作一并,轻轻地转了三下。 桑枝低着头并没发觉头顶的异样,无声地叹口气,发愁到底要拿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办为好。 心下几个设想的结局挨个过了一遍,确定无法做到漠视,她咬了咬唇角再抬头的时候已然打定主意。 桑枝抬头的瞬间,沈竹沥倏然收回手,神色微微一凛很快恢复如常。 他单手踹回兜里,扬眉询问她有什么事。 桑枝缓缓站起来看着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问他,“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她声音很小,小猫似的。 额头的碎发打湿了大半,零散地黏在侧脸上,半张脸被昏黄的路灯照亮,眼睛里闪着期待的神情,任谁看了心都会软成一塌糊涂。 沈竹沥甚至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行。” 桑枝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这么快,“你都、你都不问我有什么事要求你吗?” 话刚出口就意识到答应得太快了,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沈竹沥垂眸,看着地上的俩小只,避重就轻回她,“想让我帮你把这俩家伙带回去?” 桑枝眼里闪出惊喜,用力地点了两下头,“能吗?” 沈竹沥弯腰捞起地上的箱子,头一偏示意她跟上,轻飘飘撂下两个字,“废话。” 桑枝真没料到他会这么好说话,酝酿好的理由安稳地咽回肚子里。 颀长的背影在路灯下拉成一个长长的斜影,树影在风雨中摇曳跳舞,好像也在为两小只拍手庆祝。 沈竹沥单手端着纸盒子,另一只手掏出一个头盔,见她还愣在原地,远远地向她摆了两下,桑枝赶紧跟上去。 此刻暴雨转细,毛毛雨轻轻柔柔地拍在脸上,很舒服。 桑枝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头盔往头上一卡,熟练地系上带子。 帽子有点大,勉强能带上。 沈竹沥娴熟系头盔的样子,歪头笑,“有两下子。” 桑枝头盔系好扶正,抬头一笑,“小意思。” 扬起的鹅蛋脸巴掌大,她五官比例内敛不张扬,属于一眼看上去非常乖的那种类型。 只不过这种乖巧好像只是一记迷惑人的烟雾弹。 沈竹沥眼皮子一跳,侧开脸,先前那股又痒又挠心的感觉再次升起,这个地方继续这么呆下去要出事。 他长腿翻身一跨,稳稳踩上油门上,侧头喊她,“上车。” 桑枝也不磨蹭,重机车的高度和宽度对于普通女孩子都有点高,上车会有点吃力。但是对于桑枝却没那么艰难,她手抓着车尾,微一借力,小腿肚用力一蹬上了车。 沈竹沥勾唇看着她矫健的动作,笑,“你属什么的?” 桑枝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报出属相,“鼠。” 听到这个答案,沈竹沥垂下眼,眼尾因为笑意眯成狭长的弧度,好像是真觉得好笑,忍到最后他侧过头压着嗓子笑了两下。 桑枝被他笑得迷惑,属鼠有那么好笑吗? 又不是她想属鼠的。 那是老祖宗把鼠列为十二生肖之首。 虽然鼠没有那么可爱,但是—— 也没有那么好笑吧。 看沈竹沥肩背笑得一抽一抽地,桑枝都怕他笑出血泪。 “喂,”桑枝慢吞吞地喊他,“你够了。” 沈竹沥又笑了几声,半天才终于收笑。他脸上表情收拢,眼底却仍然笑意残留,黑漆漆的瞳仁在幽深的雨夜里闪着星光。 沈竹沥低头看着脚边纸盒里的两小只,一本正经地跟桑枝解释,“刚才看你动作那么敏捷,我以为你属猫。” 然后你下一句告诉我你属鼠。 能不笑吗? 桑枝品了一下前后的关联,的确挺好笑的,想想就原谅他吧,毕竟人家来接她,还帮她带猫呢。 见她没吱声,沈竹沥刚淡下去的笑意重新染回眼尾。 他把纸盒向腿中间拢了拢,确定两小只骑起来没什么问题,敞大的雨衣向后一甩,“披上。” 兜头一道黑影压下,夹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沈竹沥用的雨披超级大,足够罩住后面的人。 见桑枝把头乖乖塞了进去,他右腿用力一蹬,随着一声“突突”耳鸣,炫酷的重机车一下子就飞出去老远的距离,很快驶入雨夜与车流汇合。 桑枝头耳罩在硕大的雨披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没了风声,没了雨声。 静悄悄的世界。 只有扑通扑通—— 重重地心跳。 第26章 骑行夜 ◎沸腾的心跳◎ 桑枝骑过机车,不过仅仅是坐上去摆pose拍照玩。那辆大红色的杜卡迪是安琪女士的座驾,不忙的时候她经常穿着她的紧身黑上衣,瑜伽裤,骑行靴去跑山,偶尔也会带桑枝去见世面。桑枝15那年,安琪女士就想教她骑,看着安琪酷飒帅毙了的样子,桑枝很向往。 可惜那年桑枝个头矮还没发育开,相较而言太高太宽太大的机车,只是上去坐着都稳不住。 最后安琪女士帮她摆好姿势,给她拍了不少酷酷照片,看起来像真的会骑一样。 那些照片桑枝喜欢得不得了,当时她很向往长大了当个机车女孩。照片被她全部洗出来夹在一本相册里,又选了其中最喜欢的两张,做成水晶摆台放在床头柜。那是她15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一晃三年,她现在已经个头猛一窜,身材高挑玉立,可是安琪女士远赴大洋彼岸开启了她新的人生。许多时候桑枝会想,她在那个与她隔了一个太平洋的国度里,也一样拥有一辆潇洒的坐骑,在风中驰骋。那时候的安琪是快乐的吧。 这么一想,桑枝觉得也不错。 至少他们一家三个人中有一个是真正快乐的,比全军覆没强。而且她以后的人生还长,她相信以后她也会像安琪女士一样,自由恣意地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为任何事物和人羁绊,即便是爱情和亲情。虽然有些地方一方面桑枝现在仍然想不通,不理解,也不敢去深想,但一方面她又觉得安琪女士也许是对的。 每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首先对自己负责,其次才是他人。即使是海誓山盟的恋人,骨血相依的亲人,也始终的个体之外的另一个个体。来这个世上一遭,所见所闻所感,喜怒哀乐的主体始终是自己。 每当想这些的时候,桑枝都会感觉很玄妙。也许这就是大人嘴里说的“长大了就懂了”的一些事。 15岁的桑枝坐在安琪女士的座驾后吹过自由的风,感受过飞驰的速度,机械在轰鸣,景物也在快速倒退,奇怪的是所有的动态链接在一起最后带给人的却是心灵上出奇的平静。 跟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雨衣之下逼仄的空间阻隔视线,听觉触觉都被无线放大,她心跳得快出喉咙,手因为惯性几次碰触到前面俯身骑行的男人劲瘦的腰身。 又忍了几秒钟,桑枝偷偷地钻出雨衣,探出头来。 毛毛细雨被强劲的机车的告诉风驰卷得无影无踪,她带着头盔刚好可以不用雨衣。 几口清凉的空气深吸进肺,总算削弱了一些炙烤感。 轻搭车把熟练骑行的沈竹沥感觉后背软软地东西动来动去,侧眸一瞥,就见一个小头顶着偌大的盔头不安分地从雨披下拱了出来,像只刚出巢的小鸟,两只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 他唇角弯了弯,没说话,快到路口的时候才喊了一句,“拐弯,坐稳了。” 向心力带着人重心直向外甩,几乎就在贴地飞行。桑枝下意识地去抓东西,慌乱之下几下没摸着可扶的地方,机车早就甩开身子飞似的急转弯。 他骑车又凶又猛。 忽然,手背被人握住,接着拉着她扶到腰的位置。 疾风钻入耳膜,伴着沈竹沥的嗓音,“扶着。”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桑枝却感觉他说这句话时一定在笑。 耳边呼啸的风声提醒她不能拿生命开玩笑,桑枝没挣,两手紧抓他的腰,一手心的汗。 他骑车真疯狂。 桑枝觉得她眼前视线都模糊,搞不清沈竹沥是怎么看清楚路的。 不过车子太快,她现在也不敢问。 怕他一个分心…… 她还年轻。 想到这,桑枝双手用力握紧,好像手里抓的不是沈竹沥的腰,是她的救命符。 沈竹沥呼吸一滞,唇角扯了扯,有点后悔刚才这么逗她来着。 看她两只小手空中乱舞了几下抓不到东西,干脆抓住放在他腰上。一开始只敢用手指拽着他两边的衣服,后来发现这个根本抓不住,两只手就毫不犹豫完全楼住他的腰。 浑身肌肉跟着桑枝手上动作一紧,沈竹沥弓了弓背努力转移注意力,心思却一阵阵发飘,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年少轻狂那会儿真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头来今天却还会栽到这茬上。 第29章 玩得最疯的时候,坐过他后驾的女人也不少,有搂过他腰的,再大胆点的还有摸过他屁股的。 他降下速度,扭头冲后面喊,“抓油箱。” 桑枝如被雷击,久去的知识如被劈开,从大脑皮层翻涌而现。安琪女士教过的,重机车带人后座的抓油箱,抱腰是不行的。一个是抱不住,二是这样两个人都有危险。 她赶忙换成正常姿势。 腰背上那股酥酸发麻的触觉总算消失,沈竹沥咬了咬后槽牙,发泄似的重踩油门,加速飞驰。 横空升出的躁意,全宣泄在马力上。 “你慢点,开这么快猫咪受不了。”桑枝担心极了。 然而车速太快,她正常音量说话沈竹沥听不见。 桑枝提高音量喊,“你停一下,我想看看小猫!” 前面的人有了动静,一瞬侧头又转回,“说什么?!” 音量盖过她的五倍。 桑枝无奈,这会儿憋足了力气,冲着沈竹沥再喊,“你精神病啊,开这么快投胎吗?停车,我看猫!!!” 仗着他听不见,她用正常音量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才提了调。 又驶过一段距离,重机车稳稳停在路边。 桑枝手微微一撑,动作灵活地下了车。 沈竹沥跟着也下来,头盔随手一摘,硕大的雨披也甩了丢在地上。刚才是怕骑到路中雨突然下大才一直穿着,他自己淋点雨,就是怕桑枝。 他视线顺势下滑,落在桑枝湿漉漉的鞋面上,眉头微蹙。 “下雨天穿帆布鞋,你傻不傻?” 桑枝正在看箱子里的小咪咪,她担心车速太快吓到这两小只,乍然听到沈竹沥发难,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我又不是知道下雨故意穿帆布鞋,是穿了帆布鞋突然下的雨。倒是你,知道下雨穿运动鞋,你傻不傻。” “……”沈竹沥又气又想笑,“你怼人功夫不错。” 桑枝头也没抬,背着他扯了扯唇角,心想安琪女士每次骑机车都穿骑行靴,酷毙了。 沈竹沥单脚踩在路沿上,双腿岔开大大咧咧地站着,看着桑枝摸小猫头,少女的软软的发旋闯入眼帘。他迅速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最后视线又转回箱子上。 雨后的世界彷佛被涤净尘埃,空气中混着一股清香的土腥味。偶尔吹过的微风拍在脸上,带来阵阵爽意。 沈竹沥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快打火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他垂眸看向桑枝,一只脚虚踢了踢她的鞋子。一脚碰上去才发现,那双脚小得像小孩子的。 “我抽根烟。” 不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桑枝听得出他在征求她的意见,点了点头。 她不讨厌烟草味,一点都不讨厌。 相反,她有点港风情节,对90年代上叼着烟叱咤风云古惑仔的形象还有点偷偷地喜欢。桑枝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不是有点变态,从来不敢对别人说。 沈竹沥点燃了烟,凑在嘴边不紧不慢地抽着,余光里是少女瘦薄的背脊,蹲成小小的一团,却以为自己真的是庞然大物,想保护跟她一样弱小的东西。 桑枝摸着小猫想着心思,头顶上一道淡淡地声音飘下来,“你打算拿他们俩怎么办?” 闻言她手指一顿,沉默了两秒钟,嗡嗡地道了句“先弄回去再说吧”。 总不能就这样丢路边啊,它们两个太小了。 沈竹沥下了台阶,也蹲了下来,两个人距离很近,膝盖几乎撞在一起。 烟草味若有若无,竟然有点好闻。 “养过吗?” 桑枝点头,又摇头。 就养了一个月,那时候年纪还小,也不是她全力照顾,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阿姨,不知道算不算养过。 回答得似是而非,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沈竹沥倒没追问,他抬手一抓,提着后颈从里面拎出来一只三花猫。 “呜呼,还是只小美女人。” 桑枝低声提醒,“你小心点,别被抓到了。” 沈竹沥不在意地笑笑,拎着小家伙慢悠悠地转个圈,把烟叼在嘴上,又腾出一只手出来拖住小猫咪的屁股。 小猫呈躺的姿势落在他的掌心里,仰面对着他们,小脑袋配大眼睛显得更可爱了。 沈竹沥把它放了回去,同样的手法又抓出来一只,放在手里抱了抱,最后都放了回去。 “你运气挺好,龙凤胎。” “……”桑枝敛眉说他,“瞎说什么呢。” 沈竹沥眯着眼笑,痞痞的语气,“养猫的不都是这样喊么,你以后就是他俩的妈妈,一公一母。大哥狸花,妹妹三花。” “谁说狸花就是大哥,三花也许是大姐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狸花一看就是大哥。” 桑枝忽然觉得他们说的这个话题有点幼稚,不跟他争了,大哥就大哥吧。不过要说都是她“生的”双胞胎,有点羞羞的。她才刚刚18岁过几个月,还不习惯突然做别人妈妈,猫妈妈也不行。 桑枝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下结论,“不管狸花是大哥还是小弟,以后我才是他们的大姐。” 沈竹沥挑了挑眉梢,点着头笑,“行,你是大姐。” 话没错,但总觉得就是怪怪的,总感觉他话里有别的意思,可是一时她又猜不透是什么。 沈竹沥弹了下烟灰,猛地吸了两口,一根烟已经被他抽完,顺手被他摁灭丢进了垃圾桶。 人扔了烟,步子却没往回走。 桑枝隔着绿化带的距离喊,“去哪?” 沈竹沥人已经跨上了马路,背着身抬手扬了扬,声音全撂在后面。 “帮大姐买猫粮。” 话刚说完,身影已经出了视线。 桑枝蹙了蹙眉,心想这人怎么干什么都快,骑车快,抽烟快,走路也快。 这边刚感慨他动作快,那边沈竹沥倒配合得好,一转眼功夫人就回来了。 手里面提着一袋大东西,一荡一荡地走过来。 看起来步子慢悠悠的,人却很快就到了她跟前,把塑料袋往她面前一凑,得意洋洋地,“你双胞胎有口粮吃了。” 桑枝无语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还真是猫粮,而且特意买的是幼猫粮。 她收拢袋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说完以后又觉得诚意好像不够,补充了一下,“改天请你吃饭。” 沈竹沥舔了舔后槽牙,这句话不少姑娘跟他说过,他本来也有一万句话可以随便回。 比如,“你这是在约我吗?”“这么想请我吃顿饭啊。”“改天是谁啊,有你漂亮吗?”像这样撩逗的话曾经他都快说烂了,不知为何今天一句都没说出口,最后老土地回了一个“嗯”。 万能聊天结束语,简称死亡聊天大法。 桑枝以为他同意了,也松了口气,毕竟加上餐厅碰到他那次,已经好几次麻烦沈竹沥。如果可以请他吃个饭,好好答个谢,正好可以把那件外套还回去,也就不会平白欠别人人情了。 桑枝不知道她一连串微表情全部一个不漏被沈竹沥收入眼底,他没明白为什么她会大松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吃完这顿饭以后,就能跟他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 察觉到他的视线,桑枝抬起头,“你怎么了?” 沈竹沥抬了抬下巴,“袋子里还有一双袜子,换上吧。” 桑枝一愣,手伸进去翻了两下,果然发现一双没拆的女袜,刚才被压在猫粮下面她才没看见。 沈竹沥又掏出一根烟,靠在停在路边的机车上,背对着她。 桑枝把东西放在地上,撕开了包装袋,从里面掏出干净的白袜子,靠着一棵树做扶手,单脚站着换了袜子。 虽然鞋子还是湿的,但是湿透了的袜子终于从脚上剥离,才在干爽的棉袜上,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把是袜子连同拆破的包装揉在一起,跨过绿化带一并扔进垃圾桶,侧头悄悄地往沈竹沥的方向看去。 他低头抽着烟,仍背对着她,淡淡的烟圈向上飘起被风吹散。 桑枝又跨回绿化带回来,捡起地上的猫粮,抬脚往机车的方向叫他,“我好了。” 闻言,沈竹沥转身,视线像她脚腕处扫了扫,露出的脚踝已经被干净的白袜包裹。 还剩半截烟没抽完,他直接给掐了,捡起地上瘫着的雨披,胡乱揉了揉扔进车座后盖,又接过桑枝手里的猫粮一并放了进去。 沈竹沥长腿一跨,喊了句“上车”。 桑枝也不磨蹭,很快坐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这次上车的动作比刚才还更熟练了一些。 沈竹沥看她挺上道的,没再多余叮嘱,缓缓踩出油门,车子平稳启动。 车身驶过弯弯绕绕的街区,车轮轧过坑坑洼洼的路边。 桑枝疑惑地问他,“你怎么骑慢了?” 怕他听不到,提高音量的同时,她还伸出一个小指头戳了戳沈竹沥的后背。 第30章 沈竹沥的声音顶着风传来,“怕某位大姐骂我精神病,开得快赶投胎。” 她喊他第一遍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降速。 所以她后面那句骂,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他觉得觉得被骂得,挺爽的。 沈竹沥觉得时光真可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带走了恣意的少年。 如果倒回十年—— 顶着沸腾的心跳,他一定会在这个雨夜里,嘶声呐喊、喧叫。 第27章 高车技 ◎沈哥开车又稳又快,节奏好。不仅快乐最重要的是刺激◎ 老一辈说,下雨天会带来坏运气。那个年代下雨影响作物生长,连夜赶着搭雨棚,搬粮食的事情常有,吸收了潮气东西还容易发霉,提到下雨天联想到的总是阴郁愁闷没个好词。桑枝以前也不喜欢下雨天,她感受不到文人墨客在雨天如潮水泛滥的灵感,只能感觉到雨天带来的黏腻和生活上的诸多麻烦。 不过今夜虽然淋了雨,湿了鞋,她却意外觉得下雨天还不错。具体是什么原因,又好像说不上来。 沈竹沥在“御景湾”的这处别墅很大,以前他们没正式组乐队之前,三五好友碰头聊音乐,办音乐party,编曲子什么都在这里,时间闹晚了就留下休息,最关键是独栋晚上声音搞得大也不怕影响别人。冷调装修风格,摆放了各式乐器,从架子鼓、键盘到立式架麦兜一应齐全,还有独立的录音棚以及写歌室,可是随时当做音乐创作工作室来用。 所以沈竹沥这里的客房准备非常齐全,从房间到换洗睡衣,一次性洗漱用具全部都有。叶青叶橘来的时候,就是准备在这里留宿,过完周末再回去。看桑枝进门时候样子跟落水小孔雀似的,叶青心疼得催着快点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陈立忻和阿楠也态度一致,嗷嗷叫让她别见外。 陈立忻还热心提示,“你就当这是你自己家,别那么拘束。” 他“非常不见外”、“自信热情的语气”让桑枝觉得,这里更像是他家。 叶橘拉着她手就说要带去2楼冲个热水澡。 桑枝看出来了,大家都很不见外。 当时只有沈竹沥一个人跟她差不多,身上免不了湿哒哒的。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刚进门在门口换鞋,又一个人进屋默默收拾她的猫还有她的猫粮。 桑枝觉得他有点可怜,怎么都没有人让他冲个热水澡。 她不好意思在继续留在一楼当焦点人物,由着叶橘把他往楼上拽,两个人一前一后爬了几层楼梯的时候,桑枝脚步一顿,视线向沈竹沥的方向移动。 沈竹沥从沙发上拿了一个超级大的软垫,把两小只从纸盒里拎出来放在上面。屋里其他人才发现家里来了两个小家伙,都围过去好奇地看。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侧头往她的方向看,乌黑的短发也不擦开,凌乱地透露着不羁。 叶橘这才看见楼下的小猫咪,“哇”了一声,好奇地扒着栏杆往那边看,“枝枝,你带回来的?” 桑枝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冲着沈竹沥无声比了一个口型,“你也去冲个澡。” 说完做贼似的收回目光,头也不回跑上楼,一串噔噔噔的脚步声甩在后面。 叶橘回神追在后面喊,“你慢点,上去右转!” 沈竹沥望着已然无人的楼梯口,脑中闪回刚刚的画面,头一偏唇角扯出一抹淡笑。 * 桑枝一口气冲到二楼,跑得猛了点,心跳和气息都不稳。 热水淋在身上的那一刻,平静才逐渐回归身体,花洒源源不断流出温热的水流,一会儿工夫浴室内水雾氤氲,少女曼妙的身姿隔着白雾烟云在眼前一晃…… 她洗好下楼的时候,下面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个超级大的蛋糕,上面写着中秋、福气满满一些字,还画着一个漂亮的q版嫦娥,看起来很有食欲。 叶青在蛋糕上兴致勃勃插蜡烛,叶橘在边上帮忙布置餐桌背景,时不时让他让一下再让一下。 叶青被她烦得跳脚,“你哪那么多事。” 叶橘比他声音还大,“你挡着我插花了,一会儿拍照没有花不、好、看!” 沈竹沥他们几个窝在沙发上聊天,他手搭在陈立忻肩上,不知道聊到什么了,肩膀笑得一颤一颤地,长腿疏疏懒懒交叠伸直放着。三个人只有阿楠一个是正襟危坐。 桑枝视线落在中间最高的人身上,不知道是自然干的还是吹干,他头发现在丰盈蓬松,跟刚才湿发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邪魅却多了几分少年感。 听到脚步声,e人陈立忻率先摇着胳膊叫她,“小桑枝,今晚有蛋糕吃。” 像是在诱惑小孩,今晚有糖啊,有果冻、夹心饼干,还有蛋糕喲? 桑枝只好努力地配合他惊喜了一下,“哇,好大的蛋糕啊。” 闻声,沈竹沥也侧过头,目光掠过桑枝的时候微微一滞,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她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怕大伙儿等着不敢磨蹭太久,只吹到发尾不滴水就出来了。 一头乌亮浓厚的头发又长又直齐肩披下,刚被水汽熏蒸过的皮肤白嫩光滑,脸上因为清爽舒畅的沐浴泛着红润,气色看起来比在路边躲雨的时候好了很多。 见桑枝下楼,大伙儿边招呼着上菜吃团圆饭。 没有掌厨的,却也饿不死有钱的。 他们点了不少外卖,高档菜肴震桌,外面小吃,甜品,水果围了一圈,正中央居然还开了一个热锅烫鸳鸯火锅。 大家也都饿了,热气腾腾的美食刚摆上桌,没消一会儿功夫就被大快朵颐得消灭掉一半。 几个男的吃的没一半就开始喝酒,酒一到气氛就到,人的话就会变多。 久违的叶唐僧强势回归,“好久不见啊枝枝,在学校学习忙吗?怎么你们家司机今天没来接你?那会儿等的着急吧?” 桑枝嚼着一串羊肉串仰头看着他酒精作用下通红的脸,只捡了最后一个问题淡淡地回:“我们学校门口超市老板娘挺热心的,让我进她超市等,我看了会儿书,也不着急。” 叶橘问,“是潼湖便利店那个老板娘吗?” 桑枝点头,“就是她,临走我不好意思空手,买了几样吃得,谁知道她还倒送了我不少东西。” “猫也是她送的?” “那不是。” 桑枝又把怎么从公交车站遇到猫,又捡到猫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中间提到那个无赖老头的时候她一句话带了过去,目光向沈竹沥的方向掠去。 他全程话不怎么多,偶尔有人问他什么会说两句,吃东西的口味很重,一口就要蘸很多辣酱,桑枝看着都觉得疼,他却没什么表情,连口水都不就,很能吃辣的样子。听到桑枝略过没提那老头踢猫那些事,他也没什么反应,下了盘毛肚进了红锅,手上动作都没停。 桑枝暗暗松了口气,本来担心她刻意跳过那岔不提,沈竹沥会不会不高兴,毕竟最后还是靠他解围。不然的话,桑枝不知道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当时看那个架势,但凡真碰那个老头一下,她这会儿都得在警察局里解释不清。不过转念一想,他肯定不至于这么小气会计较这些。 外面的雨势又起,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桌上饭菜香味扑鼻,满足感拉升到顶格,每个人心情都挺不错。 叶唐僧又开了一瓶啤酒,阿楠摆手说不要了,陈立忻杯子里还有不少,他倒也不客气,哗啦一下给沈竹沥倒掉大半瓶,自己留了三分之一,末了摇了摇被倒空的玻璃瓶,失忆似的以为都是自己干掉的,对着酒瓶咯咯笑了两下。 桑枝顶了顶叶橘的胳膊,“你要不要控制一下你哥。” 叶橘眼皮都没抬一下,“晚期,凡人控制不住。” 唐僧念紧箍,孙悟空都怕,何况的喝了酒的唐僧。 这么一想,桑枝淡定了很多,注意力放回羊肉串上。 几大杯啜饮,酒在胃里面翻腾。酒加勇气,胆比铜墙。 叶青突然就觉得那股劲儿终于提上来了,对着胸口哐哐拍了三下,看着桑枝语气特别虔诚,“枝枝,我下半年工作调到总部了,公司就在魏五路上,离你们学校不远。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就直接打我电话,哥哥来接你。” 叶橘直翻白眼,“那我呢?” 叶青毫不含糊,“哥哥也顺带接你。” 桑枝是专门接的,亲妹是顺带的。 桑枝能明显感觉到除了叶氏兄妹俩,其他人要不眼神望向别处,要不就是往嘴里塞*东西转移注意力,都在憋笑。 就连坐在她对面的沈竹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底戏谑的神色却昭然若揭。 叶青那点小心思,现在桌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桑枝本想不做声蒙混过关,哪知道还被点名提问。 叶唐僧盯着她,语重心长地,“枝枝,你听到了吗?” “……”桑枝无语的“嗯”了一下,全桌的人都听到了,她能听不到吗? 第31章 叶橘哼了一声,“您得了吧,摩托车你都不敢骑,等你去接,黄花菜烧熟了都得凉。” 喜气洋洋的叶唐僧咯噔一下愣在当场,表情有点苦。 沉默两秒之后,唐僧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理由,“不是不敢,是我没来得及考驾照。” 叶橘白眼差点没翻到房梁上去。 叶唐僧好像被猛一下浇醒了酒劲,蔫蔫地闭了口,不唐僧了,饭桌上骤然变得有点冷场。 不过只有一个e人在,就永远冷不过三秒。 陈立忻看向桑枝,指着沈竹沥问她,“小桑枝,坐他车后面怕不怕?” 桑枝想了下,老实回答,“还行吧。” 陈立忻眼睛一亮,夸,“小姑娘你胆子挺大的,这家伙骑车那股疯劲你居然能不怕。” 他站起来给桑枝倒了一杯雪碧,“来,哥敬你一杯。” 桑枝举杯跟他碰了碰,余光瞥见沈竹沥正看着她,眼神里兴味甚起,垂眸不再看他,咕咚喝了一大口雪碧。清爽的柠檬碳酸刺激着味蕾,再配上香辣的羊肉串,顶级食欲享受。 叶唐僧还在凝眉想着驾照的事情,“沈哥你d证什么时候考的?” 沈竹沥想了下,“记不清。” 陈立忻笑着接过话,“他啊,老司机了,小本刚过18就拿到手。” 叶唐僧唏嘘,“这么早。” 陈立忻兴致盛起,“要不是不到18不给考,他更早就能拿。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沈哥初中时候骑机车,把学校里小女生们迷得五迷三道的。” 桑枝听到“五迷三道”时偷偷向沈竹沥望了一眼,他吃得差不多了停了筷子,单在喝酒,听着陈立忻在旁边说他以前在学校的事情,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毫不在意。 “后来上了高中,我俩一个学校。当时我们学校的校花和班花,两大绝世美女为了争能坐他摩托车后座争了一个学期。最后两个女孩子以期末成绩论输赢,班花赢了,成功坐了一次沈哥摩托。你们猜怎么着?” 叶橘受不了关子,“后面怎么了,你快说啊,卡在这里急死人了。” 坐过沈竹沥后座的桑枝感觉她好像能猜到后面的事。 果不其然,陈立忻快笑出眼泪,“沈哥如约骑车带她,结果那妹子坐他后面坐了不到三分钟,被吓得鬼哭狼嗷的,当场就跟他分了手。” 果然被她猜中,桑枝喝了一大口汽水接着听八卦。 叶青心驰神往的点总跟别人不太一样,“沈哥那时候有很多女朋友吗?” “多,一个连。”陈立忻答得毫不含糊,边说还伸手搭在沈竹沥肩上勾他脖子,“对吧,沈爷。” 沈竹沥一把扯开他的手,低声骂了句脏话。 陈立忻嘿嘿直笑。 叶唐僧不知为何,脸上心驰神往的表情更浓了。 陈立忻得意地用公筷从锅里夹了一大堆雪花牛肉堆满面前的餐碗,仿佛有一个连女朋友的人是他自己。 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楠,忽然开口问,“沈哥车技真的很好吗?”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摩托车梦,只不过前几年他买过一辆爱车,到手以后高兴地半夜都下去看看车,结果没想到一到上座,连车都立不起来,摔了几次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车技啊,”陈立忻嘴里嚼着牛肉片,话都含含糊糊地,冲桑枝扬了扬下巴,“这不有一个刚刚亲生体验过的人在吗?小桑枝,沈哥车技牛不牛?” 桑枝凭良心点头,“牛。” 陈立忻目光朝众人一一掠过,满脸写着“你看吧,我说的可是实话。” 叶唐僧此刻对沈竹沥更崇拜了,“想不到沈哥开车技术这么好。” “那可不是,沈哥开车这么说吧……”陈立忻歪着头嚼嘴里的牛肉,认真发表了总结,“又稳又快。他会掌握节奏,你坐上去以后,不仅能感受到快乐,最重要的是能体验到刺激。而且吧,他车技高超,你不用担心会摔。他一车到底,不会让你疼的。” 话说完,他嘴里的牛肉片也刚好嚼碎咽了下去。 就是觉得哪里有点怪。 又说不太上来。 【作者有话说】 3.18隔壁双开《狂惹》,喜欢的点个收藏哦 野痞混球太子爷x书香世家大学讲师 京圈顶级豪门太子爷是个混混,活着的首要宗旨是浪费时间,享受生命,纽博格林赛车,圣莫里兹滑雪,埃及跳伞。 玩得出花样,玩得出热血。 唯独两样不碰——正经事业和漂亮女人。 传闻都说,厉远不行。 安姒坐过两年轮椅,柱过一年拐,恢复到现在一条腿仍然不好,常伴一根素银的手杖。 她肤色病态苍白,常年手上捧着本圣经一看就是大半日,神情寡淡,就没人见她笑过。 独一双清亮的眸子,有种说不出的美。 但连这也比不上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的同胞姐姐安媛。 安媛勾勾手指就有的东西,安姒哪怕竭尽全力也难以得到。但她知分寸,从不嫉妒和抱怨,姐姐喜欢的她从来不争。 包括厉远。 他来安家提亲的时候,安似抱着本砖头厚的圣经正在祷告姐姐姻缘大好。 那天厉远穿了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一脚把门踹开。 后院找到她的时候,满眼冷野疏离,像头被触怒的凶狮: “就这么想让我当你姐夫?” * 安姒从未觉得她跟厉远能长久,飞鸟和鱼,注定分离。 她想好了告别,“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厉远眉宇间夹着痞气,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想跑?晚了。” 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男人第一次手指发抖, 浑身散发着一股疯意,“理由?” 安姒吓惨了,敷衍他,“我喜欢有事业的男人。” * 后来厉远投资的项目起势, 成了名副其实的新贵,自己就代表了豪门。 浴室里水珠砸地的声音停止, 男人湿身出来,头上盖着毛巾,肌肉线条流畅。 手臂箍着安姒的腰,轻蹙着眉温柔问她,“还是不合适?” 安姒乌黑长发散着,回忆起刚刚的彼此愉快, 红着脸支支吾吾,黑睫一颤,唇齿间挤出低吟: “合适。” *云泥之别,爱也能狂野得将它撕得粉碎* 第28章 不能撩 ◎小猫上头◎ 饭菜酒水都吃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陈立忻招呼着收拾桌盘切蛋糕。 一伙人除了沈竹沥很自觉地退出干活行列,跑到阳台上抽烟,其余人都很卖力地加入到劳动队伍。 唯二两名女士被指派了一项最隆重的任务——搬蛋糕,闲着无事两人窝在沙发上聊天。 “你跟叶青晚上要在这里住?” “我俩换洗衣服都带过来了,周日晚上再回去。”叶橘边说边劝桑枝,“你也留下来吧,反正回去也就你一个。” 桑枝猛摇头,“我都没带换洗衣服。” “沈竹沥这里还能缺你换衣衣服吗?我看他三楼一排都是客房。你有没有觉得他家像那个……” “大型大轰趴馆。” 桑枝扑哧一笑,还真像。 “你可真行,沈竹沥沈竹沥地喊。” 叶橘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看他人挺好的不在乎这些,不然怎么叫,那你叫他什么。沈竹沥哥哥?沈哥哥?还是沥哥哥?” 桑枝推了叶橘一把,叶橘一串咯咯笑,最后还是好奇问,“那你平时到底怎么喊他的?” 桑枝还真被问住了,回想起几次接触,她还没正面叫过他一次,有过的都是“喂”、“是你啊”、“欸”这样的语气词。 但是他好像也正经没叫过她的名字,这么一想又公平了。 桑枝老实交代,“我好像都没正式喊过他。” 叶橘顿了三秒,举了一个大拇指。 真是牛年赏牛——牛中牛。 桑枝把话题拉回正道上,“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怎么还去接我,而且、怎么是他去的?” 提到这茬叶橘就来火,“刚才吃饭不是说了吗?我哥蠢笨如猪,不敢骑机车。他要是开车去堵路上,估计接到你得明天早晨。” “知道你还在校门口没回家的时候,我俩都不知道怎么办,想着沈竹沥他们比我们年纪大,办法多,就上来找他们帮忙。然后呢,事情一说,沈竹沥让我哥骑他的机车去接你。” 叶橘恨恨地龇牙,“你知道吗?这个废物嘴上说行,结果沈竹沥领着他取车,钥匙一递过去要走的时候,这家伙说他这车太!大!了!不、敢、骑!” 桑枝提醒,“你哥说他没来得及考驾照。” “放他的狗屁”,叶橘骂起哥来真的是连亲的都不认,“当时我们都无语了。后来,沈竹沥就说他去接你,就这样。” 桑枝消化着信息,点点头。 第32章 “哦,他到了以后说找不到你人,你也不接电话,还打回来问我们你有没有消息。” 听到这,桑枝讪讪地,“我当时手机正好放书包,没听见。” 叶橘压着嗓子,凑她边上悄悄地说:“你可不知道,那时候沈竹沥电话里的声音差点没把我吓死。” 桑枝一惊,“他发脾气了?” 叶橘猛摇头,“那不至于。”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沈竹沥冰块似的语气,学着沈竹沥的声音低着嗓子模仿,“桑枝有发信息给你们吗?”“打电话她一直都不接。” 桑枝品了下这两句话,没啥问题啊。 “哎呀,你不懂。”叶橘“啧”了一声连连摇头,嘴里念念有词唠叨着,“反正就是可怕。” “恐怖。” “吓人。” 桑枝:“……” “你不信吗?” 桑枝立马小鸡叨米般点头:“信,特别信。” 叶橘:“……” 见杯盘狼藉的桌面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桑枝过去把蛋糕小心翼翼搬放到中间。叶橘在周围撒上花瓣,还铺了一些气球。 几个男的对天生对仪式感迟钝,蛋糕一摆,叶青举刀过来就要切。 那一瞬间,叶橘几乎是惊呼出声,以身挡刀。 “你们都不要先拍照的吗?!?” 众人一愣,叶青抬手把她波拉开,“就你破事多。” 叶橘无法接受,撒了半天花瓣,吹了半天气球,现在居然不拍照就直接吃蛋糕。 她无、法、接、受。 “你们想一想,我们几个人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行业,甚至来自不同的地方,在今宵如此难忘的时刻能够共度美好中秋佳夜,难道我们不要用相机的快门声定格此时此刻终生难忘的美好吗?难道不应该记录这海角天涯的缘分吗?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们可以组成一个海角天涯小分队吗?” “……”所有人目光看向叶青。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你妹吗? 众目睽睽之下,叶青干脆撂了刀叉,拉了把椅子往旁边一坐。 “晚期,凡人控制不住。” 桑枝心想这两兄妹还真怪有意思的,记得他俩小的时候也不这样啊,难道是沧北的空气质量不好有毒吗?这么几年的光景荼毒了当年相亲相爱一兄妹。 阳台推拉门开合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沈竹沥抽完烟进来,顶着一众注目礼,很自然地拉开木椅选了个正中央的位置坐下,表情看起来很冷酷,又十分理所当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联想了一下此人十年前是校霸,桑枝把这一连串的动作划归为老年校霸的合理日常。 老年校霸慢悠悠地看了眼围着他看的一群人,眉梢微抬,“你们不吃蛋糕吗?” 叶青首当其冲诉冤,指着叶橘仿佛有泼天的大仇,大有古代怨妇跪娇拦青天的阵仗,咆哮,“吃!!!她不给吃!!!!她说先要拍照!!!!!!” 叶橘都惊呆了,张了张嘴,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桌子对着他哥不甘示弱,“这是沈竹沥家,要不要拍照不是你说的算!” 桑枝心想你俩还知道这是沈竹沥家啊。 闻言,沈竹沥若无其实地看着两个癫狂的兄妹,轻飘飘点了下头,“那拍。” 叶娥已冤死。 叶娥他妹如获神助,指挥着“海角天涯”小分队围着蛋糕排起队形。 桑枝在最后关头还想到了什么,飞奔过去抱起了两小只。 随着咔嚓的快门声按下,“海角天涯”定格了。 可是不晓得混乱中出了什么岔子,桑枝最后被推在沈竹沥旁边站着,两小只其中的小三花还不听话。 闪光灯亮的一瞬间,喵呜一声—— 它从桑枝的怀里挣脱,跳到了唯一一个坐着拍照、昔年校霸高贵的头顶上。 对着快门,它还萌萌地,举起了一只粉红粉红的肉垫垫…… *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撩。沈竹沥从小有两个地方不能让人碰,一是头顶,二是喉结。 相机设置的是自动连拍倒计时,321快门很快闪下数声连拍,要紧关头桑枝抓住了小三花的一只脚。 她抱起小三花,把它跟狸花大哥挨在一起在胳膊肘里夹着,腾出一只手之后在沈竹沥头发上来回拨弹了几下,弯着腰对着发顶又吹了一口气,才舒了口气说。 “还好,猫小不掉毛,爪子也没攻击力,没抓到你吧。” 沈竹沥随手挠了一下头顶,歪了下头,“没。” 桑枝把两小只放回垫子上,又不放心地小跑回来,“真没抓破吗?它们两只是小流浪,如果真抓破了,你还是去打个针比较保险。” 沈竹沥无所谓地撩了把头发,抬头看了一眼桑枝,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桑枝顿了顿,觉得十分不放心,“我帮你再看看吧。” 下一秒,沈竹沥微微低着头向她那边靠过去,桑枝就着光线扒开他的发缝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抓痕。他头发蓬松,发质微微硬,摸上去有点像胡渣。发旋并不在头顶正中央,微微向下一点偏左边。 瞧过以后桑枝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幸亏真没抓到,那我们吃蛋糕吧。” 沈竹沥抬头看着桑枝,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声音仍旧轻飘飘地,“好。” 偌大的蛋糕被均切开来,一刀下去切出夹层里面又白又厚的奶油,桑枝认真地分着蛋糕,争取切得又均匀又好看,没注意到周围相互交流的眼神。 叶青看了陈立忻一眼,陈立忻耸耸肩看着阿楠,阿楠表示他跟少年时代的沈竹沥不熟,都是听你们吹出来的。 说大佬年轻时候如何如何凶暴阴鸷。 说大佬年轻时候如何如何暴躁狠戾。 说大佬年轻时候如何如何不近女色。 结果他们现在眼睁睁看着这个传说中“凶残的古惑哥”,由着一个小姑娘在头顶上扒拉来扒拉去,不但没有发火,还把头也低下来,身子前倾,乖乖地让她摸? 几个人彼此交流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被雷劈了一下的震惊。 接下来,只见桑枝又端了一小块蛋糕,递给沈竹沥的时候专门问他一下,“你吃甜的吗?” 沈竹沥接蛋糕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三两口就把那块一扫光。 桑枝眼睛一亮,挺惊诧地,“你这么喜欢吃甜的啊,那再来一块吧,还有很多呢。” 陈立忻看着沈竹沥从她手上又接过来一块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嘴里那口奶油噎死。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若干年前的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沈竹沥18岁成人礼的时候,别人都送他什么打火机,雪茄,滑雪板之类的东西。 陈立忻送了一块精致如比的蛋糕,上面写着“祝沈哥一年更比一年大。”蛋糕图案上画了一根烤肠。 沈竹沥当场把整块蛋糕劈头卡在他脸上。 “再他妈送老子这么娘炮的东西,信不信下次塞你**,叫你一次性撑得够大。” 就是这么个鸡贼的畜生,7年以后活生生当着他的面,接人家小姑娘手里的蛋糕眉头都不皱一下。 还接两块! 陈立忻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又不敢发作。 噎死你个畜生。 最关键陈立忻认为他当年送的东西娘炮吗? 娘吗? 炮吗? 娘炮吗? 那他妈纯爷们的家伙! 第29章 哄着她 ◎有沈爷在,你永远有家◎ 黑夜是年轻人的天堂,熬夜更是当代年轻人特有的娱乐方式。同样的游戏放在晚上打,同样的剧放在晚上追,同样的话放在晚上说,纵情恣乐的爽感都会翻倍。 桑枝接到安琪女士电话的时候,正窝在沙发里同叶橘一起追综艺,其余几个男人们正好凑一桌在一旁打麻将,每个人面前一杯大号咖啡,都做好通宵的准备。 桑枝按下绿色视频键接通,安琪女士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正在贴面膜。 “枝枝,小宝贝,中秋快乐,么么哒。” 安琪女士隔着屏幕热情飞吻。 彼时他们正好一局打完,连输三圈的陈立忻终于翻身胡了一把,麻将洗牌的呼啦声和陈立忻吹口哨的雀跃声嘈嘈杂杂混在一起,但安琪女士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仍然人皆入耳,听得非常清晰。 桑枝的嗓音跟安琪女士不太一样,她的声线略低声音听起来清朗干脆,而安琪女士说话时候却喜欢拉长尾音,声如细丝裹着浓浓的女人味儿。 一排目光从牌桌上向桑枝这边齐齐看来。 她只好趿上拖鞋去阳台接电话。 白皙柔软的手拨开银灰色落地窗帘,稀疏月色从玻璃推拉门斜透进来,一股微凉的风吸金屋子,正好吹到沈竹沥脖颈的位置。 他停下手中洗牌的动作,侧目视线落在那道身姿纤瘦的背影上。 第33章 扒着门框的手很漂亮,十指纤长,白皙的皮肤下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随着拉门关合的动作,漂亮的小手消失在夜色中。没有完全收拢的窗帘缝隙隐约透着她靠墙歪头接电话的侧影,别在耳侧的长发和偶尔随风扬起的几根发丝。 房间每处隔音效果都做到最佳,一门之隔居然半点都听不到那边人在讲什么。 牌桌上的热闹正在继续,陈立忻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说他下牌还等自摸。 沈竹沥忽然觉得这种活动有点无聊。 每次聚完以后,三五男人窝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喝酒,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感到简直无聊透顶。 莫名升起的躁意让他想抽根烟,手往兜里的烟盒摸去,刚拉出一个盒角,陈立忻猛地戳了一下他。 “抓牌啊!” 烟盒整个掉在地上。 “你想死吧。”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比冰块还凉,黑色的瞳仁眸色倏然暗了一下。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刚才玩得好好的。 常摸老虎屁股的陈立忻久经沙场,见怪不怪,淡定地从地上捡起烟盒,余光一瞥见是万宝路,往里面连抽四根,给每个人都散了一根。 扔到阿楠和叶青面前的烟,两个人谁都不敢动。直到眼睁睁看着陈立忻把最后一根交到沈竹沥手里的时候,他俩心里同时倒吸了口冷气——哥们勇士啊! 沈竹沥整个人一动没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陈立忻兀自闷头把烟嘴往他唇上碰了碰,另一只手抽出打火机就要替他点火。 沈竹沥咬着烟,一把打掉他的手,“恶不恶心。” 沈竹沥从来不让别人给他点火,尤其是男人。高二的时候曾经有个自作聪明的哥们想讨好他,擅自给他嘴里叼的烟点了火。当时沈竹沥手不知道怎么回事手骨折了,吊在胸前好几个月,所以才没来得及挡,就被他点了烟。 那哥们儿当时还傻乐乎着,以为总算拍上了老虎屁股,谁知道下一秒就看到沈竹沥起身取下烟,默了两秒,然后毫不顾忌地冲人头顶狠狠摁上去,头皮当场被烧了个洞。 从此以后,谁都不敢近沈竹沥的身。他年少时候性子太躁太狂,狐朋狗友一堆,却突然有一天就腻了,统统掐断了联系,悄无声息去了伦敦留学。 这么多年过去,跟沈竹沥走过心的只剩下陈立忻一个,也只有他还敢在沈竹沥面前开开玩笑。 陈立忻嬉皮笑脸,“下牌让你赢,别气了。” 沈竹沥骂了句,“滚。” 牌桌继续。 几圈下来,臭手陈立忻跌跟头捡金条——邪门似的运气好,不是听牌就是自摸,换着花样胡牌。 输得最多的叶青,瘫在桌上哀嚎,“停一下,我得去洗洗手转个运。” 阿楠跟着也说他要去解个小手。 陈立忻正打在兴头上,眯着眼咬着烟抬头看他俩,“不是,你们什么情况,跑什么,输不起啊。” 阿楠举起手旁空杯的大茶缸扬了扬,“咖啡喝多了,上两圈时候就有点憋。” 闻言,沈竹沥向他手里的大茶缸抬了抬眼,嘴角若有若无地弯了下。 直到看到那点儿转瞬即逝的笑意,阿楠和叶青才算同时松口气。 沈竹沥气场太大,不发怒不怎么说话,可是那股低沉的气压凭空让人觉得呼吸都不畅。陈立忻多年来已经习惯,可是阿楠跟叶青还没锻炼出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鬼都能看出来,陈立忻连胡那么多把是因为沈竹沥后半场打得心不在焉,该碰不碰,该吃不吃。活活弄得他俩该碰也不敢碰,该吃更不敢吃。所以最后只剩陈立忻一个稚子无畏,愣头愣脑地冲锋陷阵,生生便宜了他,赢了个手软。 桌上歇了牌局,沈竹沥两条大长腿松懒地交叠伸着,人向后一靠,心不在焉地抽着烟,眼角的余光落到桑枝那边。 一个电话接那么久。 他淡淡地吐了一口烟圈,默了几秒钟,起身,朝阳台那边去。 沈竹沥刚走,阿楠和叶青也都回来了,几个人眼神一交换,彼此透出疑惑。 什么情况。 陈立忻慢悠悠地摇着头直啧,嘴里哼起“狗日的青春”的调子,“一回头青春都喂了狗……” 没记错的话,上回沈竹沥这样,还是16岁跟林蔷谈的时候。 十几岁的年纪,说不上的情,谈不上是爱,少男少女初初时分的心悸,不羁的少年当年却也的的确确认真过。 * 桑枝被身后玻璃门拉合的声音一惊,后背微微弹了一下,转头看清楚是沈竹沥,更不明情况。 安琪女士闻声在问,“是你朋友吗?” 桑枝下意识侧头看了沈竹沥一眼,他斜靠在窗口,手肘支着,慢悠悠地抽着烟,正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有股不明朗的笑意。 安琪女士的面膜闹钟正好响起,电话那头娇甜的声音嚷着,“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洗面膜了。” 她们本来也快挂了,安琪女士今天得空休假,脸上做的面膜定时半个小时,就说打到她面膜时间到了就停,母女俩东拉西扯才说了这么久。全程也没交代什么大事,无非是叫桑枝长点心眼,别跟肖筱涵硬碰硬。 “你高考完就自由了,不需要管这些。” 桑枝点头说知道,这些道理她早早也心里明白。好死不死地也就这一年难熬,考上大学以后她就搬出去。 安琪女士又交代,“记得回头买月饼。” 桑枝连连“嗯”声想挂,沈竹沥就站在她面前,手里的电话好像都烫手,他却毫不在意在旁边大摇大摆地听着,倒弄得她好像打的是什么“奸情”电话。 “你这孩子年年最喜欢吃的就是月饼,怎么妈妈不在身边头一年,就不知道自己给自己买一份。” “桑枝你要记住,不管爸爸妈妈爱不爱你,不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爱不爱你,你长大了要慢慢懂得,你自己才是自己永远不变的爱人……” 安琪女士总算挂断了电话,桑枝收起发烫的手机,抬了抬眸看向沈竹沥,脸微微绷着,“你干嘛偷听。” 沈竹沥向窗外弹了下烟灰,皎白的月光透过树梢缝隙影映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的手很漂亮。 他扯了扯唇角,蓦地一笑,“我没偷听。” 也是,正大光明地站着听,幸亏他来的时候本来电话也要打完了。 桑枝懒得跟他计较这些,淡淡地转身想回去,“我先进去了。” 沈竹沥叫住她,“里面都是二手烟,现在进去吸一口会死。” “……”桑枝无语,朝屋内一望,果然烟雾缭绕,皱了皱眉,“知道了你们还抽。” 沈竹沥一双黑色的瞳仁直直地望过来,抽了口烟,朝窗外自然地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道:“以前没女孩子来过。” 他们几个男人这么多年都是,互相吸互相的二手烟比谁命长,早也习惯了。 还是叶橘忍到一半受不了上楼去,说她再呼吸一口气就快死了,才提醒了他们。不过那时候烟瘾都彻底抽上来了,哪还管得了这些。 沈竹沥腿长,勾住门槛轻轻一踢把推拉门彻底开开,同时拉大窗户,让新鲜空气散进来。 屋里面酒味没散,混着烟味,的确不怎么好闻。 他猛地又抽了一口,将还剩下大半的一截烟单手掐断,远远地掷进垃圾桶里。 萦绕在空气中的烟草味顿减,扑鼻灌入院子里栀子花和桂花交杂的清香,让人昏沉的头脑豁然畅通。 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披肩搭落,雪白如玉的脖颈若隐若现,衬得黑发如墨泼如月下,她安静淡雅地站在阴影里,却分明萦绕着撩人的味道。 沈竹沥舌尖抵在牙齿上转了一圈,压下心头骤起的那点邪火,漫不经心地找话,“喜欢吃月饼怎么不说?” 桑枝垂眸,声音闷闷地,“也不是很喜欢吃。” 只不过以前中秋节的时候安琪女士年年买,她理所当然地吃成习惯,天真地以为以后年年岁岁的中秋都是这样吃月饼,却没想到有些东西会在没察觉的时候戛然而止。 女孩站在角落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不妥,声音也平平淡淡地,但是沈竹沥就是能轻而易举察觉到她情绪不高。 说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 并且这种“轻而易举”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爽。 她好像总是这样样子,在餐厅那次也是一样,在公交站时候也是,现在也是这样。明明不高兴却非要不说,明明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却总是若无其事。但最可气的是,她明明又不是这种憋屈的性子。 沈竹沥亲眼看过她眼中乖戾的情绪,虽然仅仅一瞬,可是那种乖悖违戾的性子跟他如此像,所以她每一次情绪微转,他好像都能恰如其分觉察出。 沈竹沥弯下腰,手撑着膝盖,他个子比她高出一大截,如此才能跟桑枝视线平齐。 第34章 他嘴角挂着一抹笑,背抵着墙,口气漫不经心地,“你家没人管你了?” 桑枝抬头,视线正好与他对上,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扯谎,“我爸妈正好今天出差。” 沈竹沥歪头品着她的瞎话,一派闲扯的语气,“那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啊?” 桑枝也不想瞒什么,简单地道:“我妈。” “哦,”沈竹沥一边点着头,一边吊儿郎当地直起身,黑色的碎发落在额角,他抬手随意一拨。 他在家里就穿着一件毛衣外套,扣子一个都没扣上,打底的t恤领口敞着,隐约可见完美的锁骨线条,样子看起来痞痞的。桑枝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总是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每一次见到的沈竹沥都不太一样,他不仅仅是帅,或者酷,而是那种好像永远都能带给她眼前一亮的惊喜感。 而且桑枝同时隐隐觉得,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她的情绪,所以她一直有点怕接触他,怕那种被一眼击穿的感觉。 人有时候很需要一点自欺用作自保。 她不太想继续交谈下去了,转身想走,沈竹沥长腿一伸,拦住她。 自从安琪女士搬去m国以后,桑枝渐渐已经很能管得住自己的脾气了,靠山始终是不在了由不得她太胡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沈竹沥,明知道这个人对她其实不坏,可他又总能激起她心底最尖锐的刺。 沈竹沥皮肤很白,鼻梁很挺,脸型是那种比较有硬气和英气的类型,本来这种长相和气质会平白无故受女生欢迎,可是偏偏他非要一张嘴说作死的话,打最烂的牌。 “你爸妈不要你,所以你心里难过。” 餐厅那会儿结账的时候,他刚好听到楼下恩贵苑桑先生的饭局,接着桑启航的名字入耳,三两之下沈竹沥就草草了解了桑枝原生家庭的一些事儿。 桑启航早年的时候跟沈天肃有过生意往来,那时候他还在伦敦上学,听过这个人却没见过,后来沈天肃这种白手打拼的实战企业家看不上靠女人吃软饭的,渐渐就断开了跟桑家的生意联系…… 桑枝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有人会把这种话放在明面上说。 沈竹沥就这么看着她,挑了挑眉,“不要就不要呗,多大点事,你难过个屁,你现在跳楼都没一个人能赶回来看你。” “闭嘴,精神病六院电话号码我等下就发给你。”桑枝气得脸发白,怎么会有这么有病的人。 她拉开玻璃门要走,这会儿沈竹沥没再拦他,擦过他身边的时候,无耻的声音却不重不轻地落在她耳廓里。 “欸,我说的是实话啊。” 桑枝忍无可忍,“要你管!” 她垂肩的黑色长发因为转头的幅度太大,发梢用力刷过沈竹沥的脸,刮得人有点痒。 黑眸凝着那纤瘦的背影良久,他才恍然回神,低头“啧”笑一声,“嗬,脾气不小。” 沈竹沥虚虚踢了一下门槛,仿佛达到了某种目的似的,嘴角微扯了一下,“脾气发出来不比闷着舒服。”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桑枝都不明白那天晚上沈竹沥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同样的杏花微*雨夜,月影稀疏,夜风薄凉,她靠在他的肩头诉说这么多年独自一人抹黑捱过的委屈,他抬手轻伏在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拍着安慰,嘴里的口气却似当年一般肆无忌惮,毫不顾忌听者能不能承受。 他带着天狂地傲的语气哄着她说:“你爸妈不要你就不要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年他贴着她的耳郭,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桑枝,心里有不舒服的时候,想发脾气就发。” “不用憋着。” “更不用装若无其事。” 有沈爷在,你永远有家。 “你尽管委屈,敢哭的人才没输。” 那年他告诉她,沈竹沥在哪,哪里就是小桑枝的家—— 你,永远有家。 你,永远可以任意发泄脾气。 即使世界泞泥成河,有人愿脚踏泽渊,护他臂弯里的公主足不沾尘埃。 不受半分委屈。 第30章 小纸条 ◎想卷猫跑路啊◎ 桑枝脚下方向一调,径直走向屋内,目光往沙发方向一掠,没看到叶橘。 叶青指向楼上,“我妹在上面。” 桑枝抬眸看了一眼二楼,迟疑了一下。 “小桑枝,”陈立忻瞧着二郎腿,嘴里咬了根未点的烟,扬了扬下巴,“上去找小橘子玩吧,我们楼下乌烟瘴气,熏到你们。上面也有电视,wifi也能用。” 他好像特别喜欢在人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桑枝拿着手机只好点点头,“那我上去了。” 本来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留下来,但是现在时间也不早,再开口要回去还得人送,就太矫情了,何况还有叶橘陪着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孩子。这么一想,桑枝觉得留一夜也没什么,她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自己回去就好。 桑枝抱起两小只,夹了一袋猫粮在咯吱窝里面,往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 “我帮你拿吧?”叶青叫。 “不要不要,你来了吓到它们。”桑枝压着声音摇头,手上东西太多,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怕猫粮洒地上,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法转过来,也就没看到当时叶青人都已经迈开步了。 见桑枝一走,几个男人彻底放开禁忌,坐姿什么样的都有,一人嘴里叼了一根烟。 陈立忻手背叩着桌面催,“还打不打?” 他刚才赢得最多,精神正处于兴奋中,现在心里最想继续打,急得跟麻雀似的。 阿楠转头看向阳台处,“三缺一,你去请?” 麻雀不吱声了。 不过麻雀顶了顶叶青胳膊肘,“你去喊沈哥过来呗。” 叶青被他一撞,才从阁楼楼梯处收回目光,默默地起身,“我看一时半会打不成了,我上去看看。”说完人就往楼上跑。 陈立忻转头喊,“不是,你上去看什么?” 没等他话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陈立忻瞪着眼睛,看向阿楠,“这楼上有他魂魄吗?跑得比鬼还快。” 阿楠瑟缩了一下肩膀,“说不定有比魂魄还重要的东西。”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或者……人。” “……”陈立忻“啧”了一声,视线向阳台望了望,又转向空荡荡的楼梯,摇了摇头。 阿楠凑近压着声音,“你觉得叶青这小伙子是不是……” 陈立忻呵呵笑,“这不废话,你的青春也喂狗了?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 阿楠眉心一跳,收回前倾的身体。 他的青春喂了贝斯,差点遁了空门皈依,折腾这些情情爱爱的干嘛。 默了两秒,阿楠又重新身体向陈立忻那边凑,勾了勾手指,视线向阳台那边扫了扫,“那你觉得不觉得沈哥有点……” 陈立忻试探性地,“不是吧,你也觉得……” “这不废话……” 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收了嘴。 沈竹沥长腿慢悠悠地走过来,手机往桌子上随意一丢,双手垫住后脑勺往后一靠,“聊什么呢?” 陈立忻眼皮一跳,脑子转得比闪电还快,“聊下周发的单曲啊,楠哥说还是升个调比较好,以吉他声为准,贝斯走个过场就行。” 阿楠一巴掌拍过来,“我可没说。” 沈竹沥没理他俩插科打诨,抬手推摸麻将,“别他妈废话,上啊。”视线一扫发现少了个人,“叶青呢?” “这呢!” 只见叶青在楼梯半空高举着手,三步两跳跨到桌边坐下,脸上表情跟打了胜仗似的,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他坐下后袖口一捋,扬着声调士气高涨,“来来来,这一圈得看我胡!” “口气不小。”沈竹沥歪头搓着麻将笑,嘴里咬着烟,字咬得含糊。 陈立忻见缝插针贫嘴,“那可不,青弟一直“口气”都很大,家中常备,绿箭口香糖。” 叶青气得脸通红,牌桌上笑倒一片,连平时不苟言笑的阿楠肩膀都笑得一颤一颤的。 沈竹沥抖着肩膀,歪头看一眼脸红成关公的叶青,咬着烟随口问,“刚才干嘛去了,回来这么喜庆。” 叶青瞳仁黑亮,来了兴致,“上去看看我妹,还有枝枝。” 沈竹沥搓麻将的动作一顿,拖着音调嚼着尾音两个字,“枝枝啊,你跟她挺熟是吧。” 叶青更激动了,“青梅竹马!不是跟你们说过的吗?打小从光脚丫踩地板,夏天随便套个裤衩提着呲水枪就能跑的年纪,我们就在一起玩。” 陈立忻和阿楠同时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时候枝枝喊我大青哥哥,一放假就整天追着我屁股后面,嚷着让我带着她俩玩。”叶青滔滔不绝,“枝枝还特别嘴馋,喜欢吃甜食,什么小蛋糕啊,小月饼啊,只要是又甜又花的东西就爱吃。她妈管得严格,怕她牙齿吃坏了不给她买,都是我偷偷给她买。” 第35章 陈立忻偷偷瞥了一眼沈竹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手里攥了两块麻将,跟掷骰子似的转在手里玩,麻将被搓的硁硁作响,像古代砍头刽子手在石头上洒酒磨刀。 “咳咳”,陈立忻重咳了两下。 “你没事吧?”叶青当即问。 “……”陈立忻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 你没事吧?大哥?不看你旁边那位爷的脸? 见陈立忻没说话,叶青思绪重新转回那个“随便套个裤衩提着呲水枪就能跑的年纪”上,“枝枝从小就知道我对他好,我每次给她偷偷带吃的时候,她都用她自己的方式谢我。” 说到这里,叶青话锋一停,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一口之后还砸咂嘴,最后爽得‘啊’了一声,完全陶醉在那个“随便套个裤衩提着呲水枪就能跑的年纪”里。 陈立忻也不咳了,心想,你想死就死吧。 也该。 沈竹沥抬眼,闲闲地看了叶青一眼,漫不经心地又问,“那她都怎么谢你啊。” 叶青回忆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心情很不错地回道,“她把吃的偷偷留一块,然后再偷偷地塞我手里,说是太多了吃不完,其实就是害羞又想说谢谢。” “那你俩从小感情就挺好。”沈竹沥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嘴角勾出一丝笑,又看向陈立忻跟阿楠,“你们觉得呢?” 他俩耳观鼻鼻观心,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觉得”什么。比起他们怎么觉得的,他们更觉得这个时候沈竹沥应该要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才对。 陈立忻跟阿楠默契地埋头洗牌,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啥也不知道,啥也觉不得。 叶青看着他们洗菜似的搓这那桌牌,愣了一愣,“这牌不是刚洗好了吗?你们怎么又、又洗一次?” 见没人接话,他话题很快又回到那个谜一般有魔力的“随便套个裤衩提着呲水枪就能跑的年纪”,“其实我跟枝枝啊……”话未落全,下巴底就被陶瓷杯壁抵住了唇。 阿楠端了一杯满满的黑咖,凑在他鼻孔底下。 叶青被他压得嘴都张不全开,唇齿含糊地挣扎,“我我我不能再喝了,都喝过三碗了。” 阿楠就差直接捏鼻子灌了,“喝完了还可以再喝,反正今晚咖啡、煮的多。年轻人,多喝咖啡少说话。” 沈竹沥蓦地把牌一推,“不玩了。”他丢出手里攒着的两张牌,正好打到放在桌角的手机上,手机“啪嗒”一声跌落,砸得一屋子瞬间肃静。 阿楠端咖啡的动作一滞,人还没反应过来,叶青当场抓起大茶缸,咕咚两口,全干了! 阿楠:“……” 沈竹沥掐烟起身,眼角余光瞥见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咬着根烟,眉头蹙起,“都灭了,以后要抽出去抽。” 陈立忻夹着烟抬头:“咋了?” 沈竹沥什么话都没说,眸底闪过一丝恶质的笑意。 被那个煞凉的眼神一激,陈立忻刚吸进去的一口烟还没吐出来,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灭烟器一时受宠若惊,烟头前仆后继往里头摁灭。 “哦,对了,”沈竹沥走了几步长腿一收,看着叶青轻轻扬了扬眉,“锅里还有不少咖啡,你都喝完吧。”很平淡的声音。 叶青摸了摸鼻子,早知道最后要喝光的人是自己,真恨当初那么听话,说煮一锅就真老老实实找了一个锅出来煮。 还找的一个最大的锅。 沈竹沥交代完,取了件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搭就出了门,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陈立忻猜测,可能是屋里的某个人让他感觉太糟心了。他看着沈竹沥的背影,脑子里那个想法让自己都心惊,但是面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去往那个地方去想,他不会真……那个啥吧…… 不过他一走,屋里的气温陡然回升到零上。 阿楠勾住叶青的脖子,拍他胸口,“兄弟,加油喝!” 叶青黑着脸挣脱,蒙头跑厨房把锅抱了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一锅咖啡更畅舒,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喝! 陈立忻转头一看那个大锅,笑得快死过去。 叶青郁闷地端着锅,喝着咖啡,心里咯噔咯噔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凑近了问阿楠,“是我刚才说错哪句话了吗?” 阿楠耸肩摇头,“怎么会呢。” 当然不是说错哪里话。 大哥你是一句话,都、没、说、对。 *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厚厚的霜,清早起来的时候,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冰的,一夜之间降温十几度。枝丫上绿意未减,却满了一层白霜,看着就凉。 桑枝起床的时候,叶橘还在睡。昨晚她们两个睡一张床,两个女孩在一起本来话题就多,加上又一起逗逗两小只,弄到大半夜才睡着,现在叶橘睡得还死,她关门出来都一点都不知道。 桑枝紧了紧领口,弓着腰蹑手蹑脚地从卧房出来,怀里抱着两小只,视线梭巡了一遍,见四下空挡无人,硕大的房间静悄悄地,她才微微舒了口气。 墙上的挂钟刚刚指向六点半,跟她平常上学出门的时间差不多。桑枝准备给他们几个留个字条,出门打个车就先走。字条她昨天晚上从本子上撕了一页纸,早就写好了。 楼下的麻将和酒瓶都还没收拾,一片狼藉地躺在各个方向,牌桌正中央还立着一口巨大的锅?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昨晚是不是真通宵打了牌,而且半夜还用大锅又熬粥了? 桑枝随手捡起一个空玻璃酒瓶,把纸条压在下面,想着放在别的地方不一定能被发现,等会儿他们总会收拾卫生的,这样就能看到了。原本发信息也行,但是她又怕发信息谁的手机没静音就被她吵醒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白天要睡到几点,拿捏不好发的时间,想来想去还是留个字条。 然后她就把两小只塞书包里留个缝透气,准备一会儿把书包就抱在怀里,等出门再打给车。现在时候还早,车应该不难打。 一路的行程计划,她昨晚睡前就想好了。 但是没想到在装两小只的时候,出了小插曲。小三花倒还挺听话,一装就进去了,狸花大哥却猫小性子大,扒着书包拉链不愿意进去。等她好不容易把狸花塞进去,小三花因为好奇又从包里出来了,她又去捉小三花。 一连几个回合斗智斗勇她终于把两小只一网打尽,正当桑枝长舒一口气,准备拉合拉链的当口,背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想卷猫跑路啊?” 桑枝手上一抖,转头一看,沈竹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麻将桌前,手里还捏着她留的那张纸条。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 桑枝懊恼,肯定是她刚才顾着抓猫,又先入为主笃定他们几个肯定没起床,才没听到一点动静。 沈竹沥穿着很休闲,头上的短发有点乱但是精神挺好,也看不出是起得早还是压根没睡。他披了一件浅咖的毛衣,扣子照例一个都扣,里面搭了一件很宽松的卫衣,有种落拓不羁的味道,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长腿疏懒地伸着。 他歪着头,就着窗上透进的晨光,读着纸条上的字:“我先走了,谢谢你们的招待,中秋快乐,我很开心!——桑枝。” 读完之后,他手腕一压,纸张被他抖出“唰”地一声。 “坐我的车,吃我的饭,住我的地,还拿我的猫”……沈竹沥身体弯腰前倾,手肘顶着膝盖,声音很低,有点想笑,冲桑枝扬了扬那张纸,“这是你打欠条吗?” “桑……枝……” 【作者有话说】 过几天双开《狂惹》,吼吼 野痞混球太子爷x书香世家大学讲师 京圈顶级豪门太子爷是个混混,活着的首要宗旨是浪费时间,享受生命,纽博格林赛车,圣莫里兹滑雪,埃及跳伞。 玩得出花样,玩得出热血。 唯独两样不碰——正经事业和漂亮女人。 传闻都说,厉远不行。 安姒坐过两年轮椅,柱过一年拐,恢复到现在一条腿仍然不好,常伴一根素银的手杖。 她肤色病态苍白,常年手上捧着本圣经一看就是大半日,神情寡淡,就没人见她笑过。 独一双清亮的眸子,有种说不出的美。 但连这也比不上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的同胞姐姐安媛。 安媛勾勾手指就有的东西,安姒哪怕竭尽全力也难以得到。但她知分寸,从不嫉妒和抱怨,姐姐喜欢的她从来不争。 包括厉远。 他来安家提亲的时候,安似抱着本砖头厚的圣经正在祷告姐姐姻缘大好。 那天厉远穿了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一脚把门踹开。 后院找到她的时候,满眼冷野疏离,像头被触怒的凶狮: “就这么想让我当你姐夫?” * 安姒从未觉得她跟厉远能长久,飞鸟和鱼,注定分离。 第36章 她想好了告别,“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厉远眉宇间夹着痞气,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想跑?晚了。” 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男人第一次手指发抖, 浑身散发着一股疯意,“理由?” 安姒吓惨了,敷衍他,“我喜欢有事业的男人。” * 后来厉远投资的项目起势, 成了名副其实的新贵,自己就代表了豪门。 浴室里水珠砸地的声音停止, 男人湿身出来,头上盖着毛巾,肌肉线条流畅。 手臂箍着安姒的腰,轻蹙着眉温柔问她,“还是不合适?” 安姒乌黑长发散着,回忆起刚刚的彼此愉快, 红着脸支支吾吾,黑睫一颤,唇齿间挤出低吟: “合适。” *云泥之别,爱也能狂野得将它撕得粉碎* 第31章 沈漂亮 ◎她才18岁,太小了◎ “桑……枝……”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点点刚睡醒的沙哑,尾音悠长透着懒懒地倦意,很好听的嗓音。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 窗边射进一道金灿灿的光束,树上小鸟踩着枝丫清脆地叫了两声,不一会儿又扇动翅膀飞了远方。 桑枝拽着书包带,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一时之间没找到话,面前那个人已经不紧不慢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折叠了手中的字条,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扬了两下。 “欠条先打着,以后慢慢还。”桑枝缓缓抬眼看他,心想他还真会自编自演。 他一说完,小指一勾,硕大的书包轻松滚落到他身上,背在桑枝身上又重又大的书包,现在倒像他拎起来的是一件仿真小玩具。 桑枝仰头看他,清了清嗓子,“我要回家了……”犹豫了一下,她接着说,“谢谢你们。” 客厅的窗户半开,清早的凉风伴着晨露初开牵牛花的味道。 沈竹沥单肩挎着书包,两小只在里面不安的喵喵叫,他垂眼看她,“谢这么多人,你还得过来吗?” 桑枝抬起眼皮,心想这人怎么…… 下一秒,手腕被人轻轻抓起往门口带。 沈竹沥嘴角挂着一抹笑,漫不经心地拉着她一起,“走啊,送你回家。” 桑枝挣扎要把手抽出来,努力了半天那只大手看似虚虚挂在她胳膊上,却像是钳子似的岿然不动。 沈竹沥微微低着头,视线里是一双白皙的小手。他皮肤在男人中算白的,但是现在跟这双白皙的小手一比,他的肤色尽显得有些发暗,如玉的手背上因为用力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细长美丽的手指指尖粉嫩。 粉得让他心口都弹了一下,他猛地松开手拉开门,长步跨入风里。 桑枝腕上陡然一轻,本来白嫩的腕处一抹抓力而起的淡红。 她的书包和猫还在他身上。 桑枝咬咬唇,只好跟了出去,心想这个人真奇怪。 清晨的凉意丝毫没被镶金边的朝霞镀上暖意,漫天的梧桐树下唰唰落下,灰白色的水泥路面被点缀得斑驳瑰丽。 凉风直灌进衣领,他敞着怀垂着眼眸,任由寒风钻进去,带走身体灼烧般的温度。这会儿只有冷冽的风才能稍稍拍打下胸口烧起的热烫,帮他找回点儿理智。 桑枝站了过来,视线掠过干净的路边,声音轻轻柔柔地,“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御景湾”跟她家不在一个方向,隔得还比较远,再让沈竹沥开车送她非常不合适,而且看他走的方向也不是去车库取车,桑枝一时摸不清他跟出来到底是要干嘛。 拂面的秋风缀着少女身上淡雅的香气,像雨后的荷花,像沾染霜露的金盏。清早找不到扎头发的皮圈去哪里,桑枝头发软软地披在肩后,余下的碎发别在耳后,风轻轻吹起她额角的头发,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大而明亮。 亮得沈竹沥恍觉像是有火苗在他眼前跳跃,烧得胸口炙疼又不痛,酸甜酸甜地涩。 “你今年多大?”他在风中问她,语气很轻,被风一吹就散。 “18过了两个月。”她仰头乖乖回答,带着少女的明媚,似乎在为自己超过18两个月而骄傲。 她的声音清脆不嗲,清甜干净,却很好听,很搭秋日的味道。 “那么小。” 沈竹沥从兜里抽出一根烟,转过身去,衣角被风微微带起。 声音全碎在骤冷的气温里。 桑枝没听清他说什么。 亦如她也没看到沈竹沥背过身去的同时,眉尾和心头都细微地颤了颤。 她才18岁,像枝丫上嬉闹的喜鹊,像盆栽里初初盛开的蔷薇,却绝不像脚下咯吱作响,撒落一地黄叶。 对他而言,她太小了。 * 沧北的早餐比折密种类丰富很多,沈竹沥选了一家人头攒动,热闹哄哄的店带她坐下,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葱花、馄饨、豆角包,老板有条不紊地上餐,行人匆匆来往,热腾腾的食物白雾缭绕,先一步喂饱了味觉。 桑枝本以为沈竹沥会选旁边几家装修更正式优雅的早餐店,这家店离“御景湾”隔了几条街,也难得他能寻到这处地方。 木质座椅漆成深秋落叶的颜色,南来北往的口音嘈杂在一块,门口老板娘招呼着热火朝天的生意,晨练的老人跑着步侧头向里张望…… “吃什么?”隔着疏淡白雾,沈竹沥浅浅地问。 桑枝要了一碗面,也许是昨夜劳顿辛苦,或者是被香气勾住馋欲,这会儿她觉得饿得狠,胃里翻滚着对事物的贪婪。 沈竹沥摸了下口袋,想起了什么,又收回了手。 店里的小菜和粥是自取,他过去端了两碗白粥,瞅见边上安置的酱黄瓜,把粥端回来的时候问桑枝要不要黄瓜。 桑枝点头,起身要跟着一起去拿。他人高腿长,早就又转了个来回,手里端着两碟酱黄瓜,出众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 碗里的粥烫得还汩汩冒泡,桑枝倒了一杯热水,就着杯口的雾气暖着干涩的唇。 北方的秋,又干又冷又烈,刮的风也猛,把喉中的一点话茬都榨干了。 面对面坐着,总该聊些什么,话却不知道从何处说出口。 明明有很多话题可以去聊,比如他老家就是沧北的吗?为什么要去搞hip-hop,又为什么会西装革履出现在那日的商宴餐厅。就像跟他的距离,明明坐在对面,一时又会觉得很远。 桑枝不算是特别能热闹的人,但也不内向,基本上跟人一起子丑寅卯都能聊上一聊,倒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场冷到她都不知道该干嘛,只能心里默默企盼,老板甩得正劲道的手擀面快快下锅,早点端上来。 沈竹沥声音里裹着笑意,反手敲了敲桌子,“跟我吃个饭至于那么紧张吗?” 被他瞧出了心思,桑枝脸上发烫,嘴上却硬,“我是在紧张下周一的摸底考试。” 怕他不信,她继续虑周藻密地补充上细节,“我这学期刚从折密转学过来,两边的教材并不同步,有不少知识点的教学顺序是不同步的。” 说着说着她兀自摆了摆手,“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 沈竹沥咂摸着这句“听不懂”,颇不服气,他堂堂ucl曼彻斯特大学双料海归硕士,听不懂她说的高中教学教材不同步吗? 看出他不服气的韵味,桑枝飞快地一笑,“我们俩快差了两个代沟,现在高考都不分文理科了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小班走读教学。” 正中痛点。 沈竹沥有点笑不出来了。 嫌弃的不是他没文化,嫌弃的是他年纪大。 也是,下个月他就26了,她刚刚18. 没有烟抽,他虚虚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店外树影沉沉,靠后一排的是饱经风霜的老槐树,苍劲斑驳的枝干见证着它跨越过的非比寻常的岁月。外围一圈是前年新种上的三色堇,能在四季都五彩斑斓地开出不同的颜色。 它们不属于同一个年代,也不是同一个种类。 香气四溢的面端上来了,白面绿葱,一点儿油花,味淡却很有食欲。 桑枝迫不及待夹筷连扒几口,胃里总算落实了暖意,心情也跟着舒朗。 抬眼,却对上一道浅淡的目光,似在看她,又非在看他。 略一犹疑,桑枝喊出他的名字,“沈竹沥?” 这也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一声喊终于把他从绮思的怀抱中拉了出来,沈竹沥恍一回神撞上一道清澈的目光。 她吃面散着头发不方便,头发全部侧在一边颈后,一只手挡着发梢。细软的白手衬得一头乌发墨玉一般黑,一双杏核圆眼干净明澈,像刚被雨水冲刷过尘埃,纯净得不带一丝儿杂质,就像她乖张阴戾的时候也不带儿一丝犹豫。无论哪一面,都是干干脆脆的。市井烟火的小饭馆又给她身上增了一层柔美温婉的恬淡气质,她美得惊心动魄却不张扬。 第37章 “嗯?叫我什么?”沈竹沥回过神似的,眸色漆黑,一眨不眨地望着桑枝,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捉狭的意味。 少女晶莹的眼眸中闪过困惑,“叶橘说这样喊你,你不生气。” “哦?”沈竹沥也不惊讶,单手撑在桌面,抵到太阳穴处,目光往她眼里一扫,“她这样叫,你也这样叫吗?” 桑枝一愣,想单一个名字,还能怎么叫出花来。 下一秒,他手背叩向桌面,催她赶快吃面。 桑枝不作声,蒙头扒拉食物,面条挂在嘴边,心里却仍在琢磨,到底要不要直呼大名的事儿。 沈竹沥也没再神思枉然,拿筷夹着自己面前的同款面,不同于桑枝的细嚼慢咽,他大大咧咧地朝嘴里扒着。动作豪迈,却不粗鲁,一举一动全是随性,倒合他张扬不羁的性子。吃了几口之后应该是嫌味道淡,桑枝看他加了一勺满当当的辣椒进去,筷子一搅,淡汤染红,看着都疼,他吃起来却仍然不觉得满意,索性抓过辣椒盒子,半盒倒了进去。 桑枝看得目瞪口呆,疯了吗这个人,舌苔从小注射过麻醉剂的,五觉失常吗? 沈竹沥又夹了两筷子如今已经变得通红的面,嚼在嘴里终于有了味道,一抬眼见桑枝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他冲她扬了扬下巴,“敢不敢尝一口?” 桑枝吓得赶紧埋头。 她五觉又没失常。 头顶一道视线却不停晃荡,桑枝被他看得忍不住背脊紧绷,终于她实在受不了了,飞快抬头注视警告他,“沈竹沥先生。” 沈竹沥的面已见底,唇色被辣出血色,配上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竟有点妖孽的味道。 桑枝不禁别开些目光,声音有点发闷,“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一个女生看。” 沈竹沥眼底发烫,灼灼烈烈的情绪起了又灭,灭了又起,最终化成嘴角的一道弯笑,露着肆行无忌的痞气,“一直看又怎么样?” 桑枝筷子敲了敲碗沿,发出“叮当”的脆响,一字一句地,“一直看的是流氓,是强盗,是土匪,是混蛋。” “你形容词挺多。” “那你还看不看。” “看。” “……” 说了等于没说,桑枝决定早点吃完走人,筷子还未挨到面汤,她被盯得连味觉都快发麻。 桑枝叹了声气,看他,“你干嘛总盯着我看呢?” “因为你漂亮。”声音带点理所当然,甚至还有点怨她明知故问。 桑枝一愣,没想到他就这样肆无忌惮把原因说出了。 从小到大,桑枝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好看的。她不傻,走到哪里暗暗追随的目光都不会少,很早的时候她就习惯了自己的美,可是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当面说过,尤其是男人。 桑枝还没从脑中搜刮出说辞,那边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袋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沈竹沥眼里噙着笑,“吃吧。” 五颜六色的月饼,做工精致,色泽夺目。 沈竹沥把桌上五个月饼摊开,拿回一个,“这个给我,算是你跟我说的谢谢。” 桑枝心里一顿,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她这个道谢的习惯。 不过他刚拿了一个,又放了回去,支着下巴看她。 “算了,这个我不要。” 沈竹沥凑近了点距离,单手撑着桌面,微微弓着背,一副慵懒的摸样盯着她。 “我也可以给你看。” 说着他虚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露出宽洁的前额,深邃的眉骨,他脸型英气硬朗,又骨子压不住的野气,一般人看他的第一眼,会觉得他很不好惹,不敢靠近。他靠的近,身上有淡淡烟味和衣服上皂粉的香味。 他轻飘飘地看着桑枝,眼里漾着痞坏痞坏的笑,“我长得也漂亮,一般人都不给看。” 现在漂亮给你看—— 换你的那句谢谢。 另外也是一句“对不起”,昨天晚上他只想让她把闷着的情绪发泄出来,多年来跟一群脸皮比树皮还糙的爷们厮混惯了,说话没个轻重。 半夜想起来她纤柔单薄的肩,才怅恍觉出当夜的话太重。 【作者有话说】 隔壁《狂惹》已开,点专栏,一起看文吧。 第32章 别生气 ◎你完了◎ 桑枝心想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大男人腆着脸说自己长得漂亮。 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沈竹沥皮肤冷白色,瞳仁黑亮,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个子也很高,天生讨女孩子喜欢的一副好皮相。就是性子太野,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痞痞坏坏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又有点凶,走到哪里气场很强,站在舞台上更是耀眼的存在。哪怕是西装革履锋芒收敛的时候,那双幽深的黑瞳里仍泛着危险的意味。 他脸部线条偏硬朗,又喜欢抽烟,像一道叛逆不羁的极光,炫目夺魂。 “桑……枝……” 沈竹沥压低嗓音再喊她的名字,声音出奇得好听。 “昨天晚上我胡言乱语。”他偏头打量桑枝如甘泉一样清冽的眼睛,“别生气。” 他在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跟她说着道歉的话?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沈竹沥会道歉,会因为一句话跟她道歉。 有些人受老天爷偏爱,生下来就是让旁人自卑的存在,沈竹沥就是。无论他出现在哪里,无论他以何种姿态出现,他都是光芒耀眼的存在,骨子里的满满地矜贵,张扬,狂傲,让人联想不出半点他跟道歉沾边儿的模样。 见她迟迟不说话,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沈竹沥以为桑枝还在生气。 他叹了口气,近乎是哄的语气逗她,“你这么一直看着我,我都不生气,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桑枝反应过来,急急收回目光,“谁要看你,你还是拿一块月饼吧。谢谢你昨天晚上冒雨来接我。” 她道谢道得很真诚,仰脸看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得不像话。皮肤白得像十二月的飞雪,颊中两片红润的血色又像是雪中妃红的山茶花,瞳孔清澈纯净像山涧的泉水。她乖巧地睁着大眼跟他道谢。 从沈竹沥的角度看去,能清楚地看到她狭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轻轻颤着,声音比桌上的红豆月饼还甜,字字砸在人心上。 沈竹沥不动声色挪开目光,心里头一次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这种碰撞在心头的别样滋味他从未感受过,但是到了他这个年纪,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会儿特别想抽烟,忍不住的那种。 他起身,敲了敲她桌前那碗面,霸*道权威地告诫她,“给你五分钟时间吃完。” 说完背过身去,从兜里摸出了火机,找了棵老槐树靠着,背影颀长。初升的朝霞穿透树叶在他身上打下斑驳的光影,看得桑枝出了神。 哪料到他猝然抬眸,目光跟她相接,惊得桑枝心脏一跳。沈竹沥朝她扬了扬手腕,表盘在阳光中泛着酷酷的亮蓝色。 桑枝不敢再偷看,赶紧低头扒了两口面,又撕开一块月饼包装,咬了一口嚼在嘴里。 很甜,但不腻,品相做得很高级,是她喜欢的味道。她认得这个牌子的月饼,价格不菲,现烘现卖,在市内限量发售,不知道沈竹沥是什么时候搞到的,怎么昨天晚上过节的时候没有拿出来吃。 就着月饼,桑枝吃掉了一整碗面,她向来胃口很好,且甜咸交替她也不觉得口味奇怪。她从小吃东西就喜欢五花八门混在一起乱吃,安琪女士看到了总会说她,但是外公就会及时帮她打马虎眼惯着她,久而久之这么吃东西反倒成了她独特的口味习惯。 就着抬手抽纸巾的缝隙,桑枝微偏头,目光偷偷瞥向老槐树的方向。 沈竹沥背斜斜靠着树,头微微垂着,一口接一口地把烟抽得很猛,似要把烟连根带渣生吞进喉中似的。 桑枝微微皱眉。 似有所感,蒙头抽烟的男人倏地抬起头,目光猝然交汇,两人又是同时一愣。 仿佛考试时传纸条正好被监考老师捉住,桑枝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匆匆抽了两张面纸擦了擦嘴,就势弯腰抱起放在地上的书包。纸巾盒因为她动作的幅度被带起一个角度,临走的时候桑枝把它扶正到原来的位置。 老槐树下的人掐了烟,单手插在兜里,隔着一条人行道看她,又恢复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模样。 桑枝坚持要打车,沈竹沥没再拗她,路口的车来往几辆红字闪着“载客”,两个人只好在路边继续等。书包抱在桑枝怀里,两小只在包里十分乖巧,猫粮沈竹沥提在手上。 十月底的微风已见寒凉,吹拂在桑枝的脸上,黑发尾梢贴住她白皙的脸颊,露出雪白纤长的颈,少女被冷风激得瑟缩了一下脖颈,鼻尖通红。她拢了拢怀里的书包,鸵鸟似的把下巴放在上面,仿佛怀里贴胸紧抱的是一盆暖暖炭火,靠近点就能不冷。 第38章 沧北降温降得太快了,桑枝吸了吸发痒的鼻子,她有点不太适应北方的秋冬。 她揉了揉鼻子,视线突然被一道阴影挡住,紧接着带着体温的暖意收裹全身。沈竹沥脱了毛衣外套罩在身上,裹紧。衣服搭在她身上睡袍似的,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又宽又大,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身上的热量传到她身上,灼热的温度像一盆炭火。桑枝抬眸,撞上的一双丹凤眼瞳眸黑亮,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微乱,张扬不羁,她突然很想让王安安带她去一次校史馆,去看看沈竹沥十年前的样子。 树杈上的布谷鸟振开翅膀,欢快地啼叫,飞上另一处枝头与同伴嬉戏耍闹。 沈竹沥蹙了蹙眉,靠近她,拉过毛衣的两根袖子,顺着她纤细的腰身转一圈,被少女细若杨柳的纤腰尺寸怔住,狭长的眼线压着细密的睫毛微微一眯。最后随意一扎,利落系了一个活结。原本质感有型的毛衣现在像条围裙似的被扎在她身上,桑枝现在不看自己都能想象得到有多搞笑。 连沈竹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她现在像农村刚进城的小甜妞。 哦,不,是刚进城千里寻夫的小媳妇儿。 少女的肩膀纤弱,站在风中显得瘦小羸弱,这种样子总让沈竹沥按捺不住,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暗骂了一声真不是东西,烦躁得几乎想一拳锤到道旁的老槐树上。又怕吓到人家,收紧的拳紧了又紧,到指尖发白,到倏地脱力松开。 扑面一股强劲的风,无色无味,无影无形,悄无声息,却敲碎所有的情绪。 立着“空车”绿字的出租车终于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拐入视线里。 沈竹沥张扬长臂帮桑枝拦截车辆,拉开车门,手肘撑在上面,桑枝矮身跨了进去,把书包稳稳地放在靠里的座位。 沈竹沥弯了弯唇,笑笑道,“到了发信息,祝你下周考试成功。” “好。”桑枝声音很轻。 他作势要关门,桑枝又忽然拦住他,“你等下。” 沈竹沥没动,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桑枝迅速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什么东西,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手拉过来,手指头掰直,东西往正中央温度最热的地方一放,视线飞速瞥开,带上车门。 向司机报出地址,脸上表情看起来比春日的煦风还自然柔和,胸腔里看不见的某处却已鼓声震天。 车子油门加速,拐了两个弯,很快模糊在视线中。 沈竹沥追着车尾背影眺望了许久,久到想不起最初到底是为了看什么才收回视线。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手腕上,腕间残留着少女刚才碰触过柔软的感觉,那淌过心头酥酥麻麻的电流感,波弄得他心跳疯狂地跳动,几乎用尽全身所有的理智和力气,才堪堪压制住那股不知该起不该起的冲动。 他缓缓地摊开手掌,掌心滚落出一根葡萄味棒棒糖。 看起来就味道很甜。 沈竹沥修长的手指捏住白色棍棒,转了一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隔着糖纸,什么味道都没有,但就是笃定地觉得好闻。 他在年少轻狂的岁月,张扬恣肆,颠覆世界,到了现在慢慢搁浅的年纪,却意外拾起那份悸动不安。 荒诞。 却真实。 沈竹沥掏了掏口袋,在风里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烟尾快被他咬碎,最后被猛地在树干上摁灭。 味涩近苦。 竟没了烟的滋味。 他仰起头来,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稀碎的光斑居然汇成一个少女的模样:明眸朱唇,瞳若繁星,乖张难驯却与众不同…… 他闭上眼睛,少女的轮廓反倒清晰。好似一张弥天大网,铺天盖地的将他套牢。 所有的知觉都在唤醒一个认知,同时向他高声宣判—— 沈竹沥,你完了。 第33章 社会沈 ◎她怎么告状的样子,这么可爱◎ 十月的天气,落叶纷纷,满道的金色和扑面冷凉的风都给这座老城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桑枝把书包拉链拉开一点小小的缝想给两小只透气,谁知道刚刚拉开一点,两只毛茸茸的头就争先恐后挤着往外钻,吓得她赶紧把缝拉合得再小点。 这要是再跑出来,不好捉。 开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胖子,看上去得两百来斤,怀里揣着一个大肚子,体型像个大肚杯,见她带猫,话匣子就此打开,一路上从猫聊到狗,从狗聊到野生动物园,最后从野生动物生存环境聊到了大气层。 直到话题落在了宇宙暗能量和暗物质上,桑枝才彻底接不住话,只是“嗯嗯”偶尔敷衍一下。 “大肚杯”却依旧聊得兴致勃勃,“小姑娘学文学理啊?” 桑枝忍着燥意,大致说了下现在高考的3+2+2制度,自己选的是物化生,按以前的分类算是理科。 “大肚杯”当即找到了原因,“难怪你对宇宙没有兴趣,宇宙应该是地理课学的吧。” “……”桑枝沉默了一下,眼眸不抬,“大概是吧。” “我就说么,我儿子当年也是学理的,一头扎进那些物理书里算题目,连新闻都不看,国家大事都不知道,还看不上政治这门课!”谈到这,“大肚杯”突然愤慨起来,油门都加重了,还转头看向桑枝问她,“小姑娘你看的上政治吗?”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明显由于加速度向后抵了一下,桑枝怕他过于激动出什么情况,连忙说,“看得上,非常看得上,你慢点开,前面有超速拍照。” 一听到超速拍照,“大肚杯”好歹把车速降回正常,却依旧滔滔不绝,“年轻的下一代,可不能遗忘历史,不关心政治啊……你们可知道我们的先一辈当年为了改革开放……” “……”桑枝看着窗外建筑和路牌判断,路程几乎才到了一半。 随着路口绿灯转红,出租车缓缓排入长龙中。 堵车。 “大肚杯”骂了一句脏话,也终于发表完改革30年历史话题。兴许因为话说多了,他拿出他的保温杯润利润喉咙,一口水入喉以后再次来了灵感。 “送你的人,是你哥哥吗?” 桑枝耐心几近用尽,硬着头皮应了他一声,“不是。” “那是你男朋友啊?” “……”桑枝快疯了,感觉到眉心都在抖动,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啊啊。 见她迟迟没回答,“大肚杯”当她默认了,“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小就早恋啊,你父母不知道吧。你男朋友是不是社会上的人士,看起来比你大不少,你可别被骗了。” 桑枝真的无语,语气冷冷地,“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不会被骗的,你专心开车吧。” “他肯定是你男朋友。” “……” “我一看就知道了,就是刚开始跟你不熟,没好意思说。” 桑枝简直气笑,不是,大哥你哪个地方感觉到我现在跟你熟了的? “大肚杯”突然满面鄙夷,“他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看不出来是吧?”说着说着嗤笑了一声,“这种老男人,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三两句甜言蜜语哄你们小姑娘的。你这么小就应该好好学习,别想些一步登天的事情,我就说呢,你上车附近就一处‘御景湾’豪宅别墅啊,住进去的人都是沧北有头有脸的人物。那男的富二代吧,我看长得不错,就容易迷你们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绿灯了,你看路,开车。”桑枝冷冷地打断他,脸色已经下沉。 “大肚杯”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绝中,没有察觉她话里的态度,“这种人,钱够花了,就开始好色,骗你们又年轻身材又……” “你闭嘴,”桑枝脸上厌恶之色溢于言表,知道他后面要说的龌龊话是些什么,眼神没有一点温度,语气也凉得像冰,“开车,看路,不要再讲话了。” “大肚杯”没料到,一路上说得好好地,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乍然被噎闭了嘴,不过被驳了面子,没消停过一会儿,又开始开口。 “我好心跟你讲这些实话,你小姑娘还挺凶的。” 桑枝冷笑一声,扬了扬手机,“你说对了,姑奶奶就是挺凶的。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音了,要么可以告你开车不专心有严重交通安全隐患,要么可以告你言语性骚扰乘客。” “大肚杯”明显一愣。 桑枝继续,“从现在开始你闭嘴开车,我也可以不告。” 她说话的时候长睫不眨,整个人像一块千年的寒冰,隔得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一身煞凉之气,跟刚上车时候乖巧漂亮的模样判若两人,浑身散发浓浓的戾气。 桑枝了解自己,她一贯都是这样,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不了解的她的人还会夸她温柔,脾气性格好。可是她自己知道,如果遇到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她第一反应是避之不及,能躲开就躲开,但是如果对方一旦得寸进尺,一切就不一样了。 第39章 她好像心里有一条雷界,在节点之内,怎么样都是安全的,可是一旦踏过那个节点,就迈进了她的死区,内心的所有戾气都被一卷而起,那一刻她就会有同归于尽,毁灭世界的暴戾感。 她有些极端。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尽量让自己控制,让自己处于平和之中,因为一旦越过那个节点,那股从心底蔓延的疯感,她控制不住。 桑枝很少想让人看到她这样。能看穿这一切的人,都让她觉得危险。 所以那个人,那个黑瞳似蛊,耀眼张扬的男人——从第一面起,就让桑枝嗅出危险的警意。 “大肚杯”感觉脸上挂不住,正欲发作,一串手机振动声打破紧绷的气氛。 桑枝看了一下是陌生号码,正准备挂,没想到烦躁之下手一滑按错了键,只好接起。 一道低哑的嗓音顺着电磁波传入耳膜,竟格外好听,舒缓了几欲压不住的心火。 “四十分钟了,你出宇宙了吗?”是沈竹沥。 桑枝拿开手机,看到一串陌生号码,才想起他昨天晚上给她打过电话,知道她的号码,但是她却没存他的。 没听到回音,沈竹沥低笑一声,靠在窗台上懒懒地抽烟,手里还晃着那根葡萄味棒棒糖,歪头夹着手机,“是我……” “我”字以后,他半晌没嚼出后面的话,舌尖抵了低脸颊,化成一道痞痞的笑。 到底就是不想让她直呼他的大名。 一时又想不到,让她叫什么好。 远处的梧桐树落叶纷纷,风儿卷起金黄色在半空中飘荡,好像女孩儿翩跹的舞步,在眼前曼舞。 沈竹沥黑亮的瞳眸微微一眯,唇角弯着弧度,心情说不出的好。 可是电话那端的人心情却不好,桑枝皱了皱眉,“我还没到,堵车。” 尾音带着重音,几乎是咬紧牙缝,她才说出的字才是“堵车”,而不是“司机车技烂得要死,还不好好开。” 听出她语气里的恼意,沈竹沥把烟灭了,抬手拿稳手机,“你怎么了?”声音也随之清晰了许多,像是又抽了烟,透着沙哑的质感。 桑枝刚张口想说没事,“大肚杯”冷哼一声,“你那个男朋友打来的?”语气里尽是轻蔑之意。 桑枝静了一瞬,心火再次上涌,行驶公路上明抢出租车司机驾驶盘应该违反要坐牢吧。 听筒里再次传来沈竹沥的声音,他鼻音上扬,似是听到了什么,“谁在说话,出租车司机?” 模糊的背音中,他恍惚听到“男朋友”几个字,帅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漆黑的眸子却沉了沉。 桑枝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一字一句冷着言道:“是啊,就是他。讲你这种老男人富二代,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都是骗子,不是好人。自己有钱没地花,专骗小姑娘色。” 闻言,沈竹沥微蹙的眉慢慢舒展,唇角扯了扯,想笑,又忍着。视线里掠过两只艳色的喜鹊,互相啄着羽毛,嬉闹玩耍。 她怎么告状的样子,这么可爱。 沈竹沥几乎能想象得到她说话时候的样子,像只小野猫,遇到恼火的事儿,毫不犹豫举起小爪,却忘了自己粉嫩嫩一抬起来,其实又凶又可爱。 “你把电话拿给他听,外音。”他声音淡淡地,近乎带着温柔。 这声音似乎有魔力,以至于桑枝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点开扬声器,直接把手机贴到“大肚杯”耳朵上。 沈竹沥痞痞的声音顺着扬声器缓缓传来,“老哥火眼金睛啊,老子就是混社会的。”说到这他好像觉得好笑,别开话筒笑了几声,再转回来的时候似乎连胸腔都还在颤,人在笑,可是话却瘆人,“zw-09xx的杨师傅,不嫌弃我混社会,交个朋友呗……” 他清楚报出一个车牌号。 桑枝清楚看到“大肚杯”整个人身体在沈竹沥一句一个“交朋友”之后,逐渐紧绷成尾虾。 谁知道跟社会大哥“交朋友”,到底怎么个交法。 沈竹沥嘴里来开着不着调的玩笑,慢悠悠拖着腔调,“哥跟你说啊,假如还想继续开这辆出租……”他顿了顿,语调逐渐泛出冷意,眼神隐约如芒,“从现在开始,不要跟车上的女孩再讲一句屁话,安全把她送到地方。” 他凶戾薄凉的声线隔着电磁波微微震响,“你能想得到多社会,老子就有多社会。” 第34章 老竹竿 ◎万年铁树撞桑枝,这会儿真的要开花◎ 如金的叶片聚成一簇,一阵风吹过,成片地散落,纷纷扬扬,视线落不到的地方,泥鳅在地里翻动着土壤,野兔噘着嘴啃着蘑菇,蚱蜢一跳一跳地飞跃草丛。 陈立忻在客厅沙发上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沈竹沥把烟灭了以后,嘴里叼的那什么鬼玩意? 棒棒糖吗? 沈竹沥嘴里叼着棒棒糖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倒,舌头抵着糖棍在嘴里转了一圈,瞳眸闪着别样的光亮。 觉察到旁边的目光,他转手一个抱枕朝头扔了过去,“看个屁。” 陈立忻哭笑不得,盯着他嘴里的东西,“沈爷,哪弄的?” 沈竹沥咬着棍,没搭理。 陈立忻换了个问法,“小桑枝送你的?” 沈竹沥嘴里的糖棒一顿,陈立忻眼皮也随之一跳,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来真的啊。” 沈竹沥也不说话,叼着嘴里的棒棒糖,长腿交叠在一起悠闲地晃着。 陈立忻脸上笑意都快没了,沈竹沥既没骂,又没打,甚至连一句玩笑都没,现在这个反应什么意思。 默认了吗? 他不死心地猜道,“你还真对小桑枝……” 话没说完,被兜头而来的疼痛砸成一声“嘶”声。 迎面砸来的一本a4开大书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沈竹沥眯眼笑笑,“谁教你在名字前面加个“小”字?人家小不了你多少岁。” 陈立忻捂着头,心里都服了,“桑枝18,我跟你年底26。人家28的时候,咱们都奔4了。” 还大不了多、少、岁! 沈竹沥本来还在笑,听到这句,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嘴里滚着的糖瞬间不甜了,糖棍铬在嘴角一动不动,眼神冷得叫人浑身发僵。 陈立忻心里一紧,这还真的在玩真的? 叶青忽然趿着拖鞋从二楼下来,他没听清他们之前在聊什么,扬着手机神采飞扬地走过来,“好东西,要不要看?” 说完,他没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看人脸色如何,一屁股夹坐到两人中间,笑嘻嘻地点着手机。 没过几秒,沈竹沥和陈立忻的手机都收到了一条接一条的短信提示。 沈竹沥没动作,陈立忻点开消息,一看之下夸个不停,“技术不错呵,给我修得挺帅。” 叶青被夸得抓了抓头发,凑上去一起看,“其实我就调了一下光,没p人脸,我怕p多了失真。” 陈立忻一听心里更乐,“真的假的,没p?我就这么帅?” 叶青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就p了我自己。” “你行啊你。”陈立忻顺着照片方向依次看去,目光在桑枝身上定了一瞬,抬头看向沈竹沥,音量突然放高,“你妹和小……和桑枝也都没p?” 叶青摇头,“都没。” 陈立忻满意点头,“那你审美不错啊,这要p了就破坏美感了。” 叶青又挠头,其实他不是故意没p,是不会p人,他也就会调调滤镜什么的,用专业美图秀秀软件。 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着照片,目光随意瞥了几眼之后不约而同定格在同一个人身上。 叶青忍不住夸,“桑枝漂亮吧。” 陈立忻也感慨,“有气质。” 叶青连连点头,“她从小就学舞蹈,钢琴这些,气质自然一流。小时候我还接过她舞蹈课放学……” “咯吱”,一声糖果咬碎的声音振入耳膜,打断了他后半截话。 叶青一愣,抬头才发现沈竹沥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更惊讶了。想起昨天晚上他还从桑枝那要了两块蛋糕,今天还吃糖,真看不出来他这种类型的人,居然喜欢甜食。真是英雄口味略同,他也爱吃甜的。 “家里有糖吗?我也来一根。”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微妙。 陈立忻不动声色,看着两人,他学聪明了,现在不敢当出头鸟。正巧旁边来了一只雄鹰,不如让他上吧。 叶青心里咯噔一下,摸摸头嘟囔着,“没、没有了吗?那我不吃了。” 见沈竹沥没理他,他话题又转回照片上,“你们看这张,有没有觉得枝枝很适合舞台啊。” 陈立忻顺着他指的视线看去,发现他说的是那天在livehousehip-hop表演时候拍的大合影,后来没过几天摄影师就把图发给他了。不过那几天正好他跟田唯闹别扭,他就把照片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叶青说他会修图,找他要照片,他把照片转给叶青以后就没想起来这回事。 第40章 现在一眼看过去,饶是他谈过不知道多少恋爱,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是被眼前女孩的漂亮吸引。 这可真漂亮啊,而且还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美。 大合影上的人很多,不乏长腿金发的性感美女。那天大家还是表演结束合的影,大多数人脸上带着浓浓的舞台妆,本应抓眼。可是再这样一股氛围当中,他随意一眼瞥过去,却第一眼就被桑枝吸引。她好像在人群中自带一种疏离贵气,像漂亮高贵的小公主。 叶青胳膊肘猛顶陈立忻,反复在问,“是不是啊?” 陈立忻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沈竹沥,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叶青还在问:“你说话是……是不是啊?” 陈立忻:“……” 沈竹沥忽的一下起身,嘴里的糖棍用舌尖抵住,垂眼看着两人。 他咬着糖,字句咬得不那么轻,语气有点凉,“别随便对女生评头论足,流不流氓。” 叶青一愣,陈立忻一瞬间却有点在憋笑。 有种老流氓带头教育小流氓,叫他们从此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的既视感。谁都没有他清楚,当年沈竹沥还在三中当一霸的时候,开起段子来一个接一个,谁也比不上他猛。现在怎么突然一下这么——清心寡欲。 盯着沈竹沥的背影,陈立忻到底没笑出来,奇怪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吧。 万年铁树撞桑枝,这会儿真的要开花? 就是不知道这老竹竿和小桑枝凑在一起,枝丫上已经分出了几个岔,抽出了几个新芽出来。 第35章 堕圈套 ◎隔着屏幕爱上我?◎ 叶青撞了一下陈立忻胳膊,“什么情况啊,沈哥心情不好吗?” 陈立忻心里哼了一声,那可不看到你就心情不好了,人家先前心情可好了,打个电话嘴角的弧度就没合过。 叶青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不过这点难不倒他,从小到大凡是他想不通的事情,他都不会去想,而且他现在想到了一个更要紧的事情。 “下午戚若电影上映了,你们还真的在电影院门口举横幅吗?” 戚若电影下午路演首映,陈立忻喊着要带兄弟去门口举横幅很久了,叶青以为他真的要去。 叶青想劝,“这不太好吧,毕竟你们现在也有名气了。” livehouse音乐节首秀夺冠之后,他们的演出视频已经在各大平台被疯狂转载,自媒体时代网络的力量庞大,几乎是一夜之间“幻野”乐队的名号就席卷了新生界hip-hop圈,当夜戚若还假惺惺地打来了祝贺电话,说恭喜他们出道,还说等以后发单曲的时候,可以友情跟他们共创。 谁要跟他共创,以后谁蹭谁的流量还说不定呢。 “幻野”的单曲首版已经录好,定在一个星期后发布。 不过当时戚若爽约的事情,陈立忻一直耿耿于怀,明明合同都签了,他转身就跟简若云闹出绯闻,以为攀个大明星从此星路就能扶摇直上。 “拉横幅啊……”陈立忻大拇指摸着唇,眼睛微微一眯向后一靠,“那得拉啊……” * 空气融进阳光,金光洒遍大地,宽阔的柏油马路早早收干,看不出昨夜暴雨半分痕迹。天晴云卷,人的心情也容易变得豁然开朗。 到了约好的时间,桑枝提前打了个车到达影院附近。李好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接着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按理说他请假应该跟桑启航告假,但是他一向循规蹈矩,这次却接连打破陈规,都是跟桑枝直接说,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李好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瞒一下消息。 毕竟司机不缺他李好一个,但是李好却很缺这个司机的工作。如果跟桑启航请假的话,不出意料李好肯定会被直接放长假。 桑枝提前二十分钟到的时候没想到王安安已经到了,手里提了两杯奶茶,老远就摇着胳膊招呼她,脸上表情看起来却气呼呼的。 桑枝从来没有看过好脾气的王安安会这么生气,急忙过去跟她汇合,目光穿过人群掠过一旁两列分开的女孩们。 “她们这是干嘛?”桑枝压低声音问。 刚刚问完,视线中闯进一道熟悉的声音,正言辞激烈地跟人争论什么。其中一列带队的女孩她认识,居然是韩妍。 王安安来得比桑枝早,在这里看了半天了,拉着桑枝的胳膊,小声告诉她情况,“你知道韩妍家挺有钱的吧。” 桑枝点头,从穿着打扮早就能看出来,但是她平时不喜八卦,韩妍家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小邮箱”王安安却不一样了,小道消息几乎无所不知,“我听说,韩妍她舅舅是开经纪公司的,而且是家族企业,她父母现在也在里面做事。公司旗下签了不少艺人,最红的是萧谣。” 名字对桑枝很陌生,她摇头,“没听过。” “那简若云你总知道吧,这两年可红了。”王安安头头是道,“简若云去年那个上星剧《梦回星河》,里面客串大格格的就是萧谣演的,你能想起来吗?” 这么一说桑枝有点印象。 《梦回星河》这个剧火爆的程度,就是只要你会用手机,就一定能刷到这个剧的推广片段,茶余饭后都会谈上面的梗。简若云就是靠这个剧从三线一跃成新一线女明星的,萧谣在里面大格格的角色也很出圈。 不过这些跟戚若今天的电影有什么关系呢? 王安安压低声音跟桑枝爆个料,“都说戚若是跟简若云好上以后,才得到这么好的资源能去拍电影的。” 说完之后王安安义正言辞,“但是我不相信,我们家戚哥跟简若云肯定是真爱。” 桑枝:“……” 王安安摆摆手,“总而言之这样跟你说吧,我戚哥、简若云是一家的,但是呢韩妍听说特别喜欢一个新晋rapper歌手叫穆璃,前段时间有个hip新歌赛你不知道吧,那个比赛在界内挺出圈的,火了两个新乐队,一个是‘幻野’,一个叫‘free’……‘free’跟我戚哥是一个经纪公司的。” 听到“幻野”桑枝心脏重重一跳。 “然后韩妍喜欢的穆璃没排上名次,她说被暗箱操作了,今天给穆璃讨公道呢。” 桑枝大致懂了。韩妍家里做经纪公司,深谙舆论引导操作,她觉得‘free’跟戚若一样,被同一个经纪公司运作,资本操持才能取得当天赛制第二名的成绩。今天戚若电影路演,声势浩大,她这一番动作肯定被记者争相报道。所以最后不管穆璃的名次到底是不是当时被操作了,今天过后穆璃的名声都会大响——所谓炒作。 至于伤不伤害戚若她可不管,她在乎的只有穆璃。 所以才把王安安气坏了,她在乎戚若。 桑枝和王安安讲话的功夫,韩妍也看到她们两个了,但是投过来的眼神并不友好,充满敌意。她今天穿得跟在学校里很不一样,打扮得很时尚,像个社会大姐大。身后的小姐妹们跟着也注意到了桑枝她们,指指点点议论开。 与韩妍对立的另一组是戚若的粉丝,让她要闹别在戚若的电影上映前闹。 “穆璃没得名次关我们戚哥什么事,听都没听过穆璃的名字。” 两边说着就又吵起来了。 桑枝看了下时间,电影播放时间快到了,她拉了拉王安安,“别管她们了,我们进去吧。” 王安安点头,她追星归追星,仅限于默默支持作品,不喜欢掺和这些粉圈是非,桑枝本来过来看电影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更不关心这些。韩妍忙着跟戚若的粉头吵架,也顾不上她们。 两个人进到电影院找到座位坐下,今天的电影的路演,票卖得很火,没办法随便找座位。她俩的座位挺靠后的,王安安有点遗憾。她还带了戚若拍的写真集,路演之后还想找他签个名呢,这个座位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挤得上。 桑枝嘴里吸着奶茶,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韩妍她们在外面这样闹,对“幻野”有没有什么影响呢?如果说‘free’的第二名真的是被人操作以后得来的,那“幻野”的第一名还有威信在吗? “欸,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座旁安静不到三秒的王安安突然又兴奋起来,“你肯定想不到,你知道‘幻野’乐队的主唱是谁吗?” “……”桑枝埋头吸了口奶茶,“我平时不太关注hip-hop。” 王安安把手机挪到她面前,勾了勾手指,“给你看。” 她点开的是一个网站的视频,是“幻野”的表演现场,沈竹沥solo的那段popping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个动作都是肌肉爆点,单单30多秒的短视频看得人血脉偾张。 王安安指着屏幕中闪耀炫目的男人激动极了,“他就是沈一霸,我们学校的沈一霸!没想到他现在真的进军hip-hop了。” “他是不是好帅啊!” “我的老天爷啊!” 桑枝:“……你不是喜欢戚若的吗?” 王安安捧着手机跟看什么珍宝似的,头都没抬,“哪条法律规定只能喜欢一个,我都爱。” 第41章 桑枝点头。 你说的对。 电影很快按时开播,放映之前影院门口拉横幅的两队人也都陆续进场。影片故事情节别具一格,略略文艺范,没有特别大震撼人心的场面,戚若从头到尾出场的镜头不超过十分钟,简若云也在里面,就露了个脸,说了一句三个字的台词。除此之外的其他演员都叫不出来名字,打*足了噱头。 即便如此,戚若的粉丝依旧在路演环节兴奋尖叫。 路演环境有记者和摄影同时就位,果不其然,韩妍和戚若粉头分成两派在现场观众提问环节各自展开了犀利的提问。整个场面有种腥风血雨的感觉,戚若一开始还能对答如流,后面再面对韩妍早有准备的一些针尖麦芒的提问,也逐渐感到吃力。戚若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被如此针对,当场发表不满意,场面一时间针锋相对,娱记们敏锐嗅到了头条热度,纷纷举起话筒,不嫌事大。 看势头僵持的场面还得继续一会儿,王安安还想等最后的现场签名,桑枝就陪她一起看着热闹。 话题波及范围越来越深,不多会儿功夫,不仅戚若、穆璃两个人被频繁提及,连当日赛制夺冠的“幻野”和“free”两个词出现频率也越来越高。 自然垂落在双腿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绕在一起,桑枝垂着头,眼眸看向手机。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难道事先不知道一点风头吗?不至于吧。肯定早有准备。 桑枝点开手机,通话记录一栏赫然还停在上午十点钟,在出租车上的最后通话。白皙细长的手指长按那串号码,点了一个保存,存储姓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只草草写了一个竹。她通讯录里的人也不多,写什么都不至会混淆。 不过这会儿翻到电话记录,桑枝才又想起来一件事。沈竹沥叫她到家了报个平安,结果她回家忙着安置两小只,忙了一通之后把这事全忘了。电影买的是两点的票,她时间上比较赶,基本上吃完午饭就过来了,手机一直装包里都没看过。 现在才发现微信图标上有个红点,点进去通讯录的小人头上有个红红的数字1. 有人加她为好友,昵称居然叫“丑哥打嗝”,后缀性别图标是小蓝人,头像是个很夸张q版二次元小人,银灰头发囧着脸,歪着舌头。 桑枝设置的加好友有验证提醒,对方却没有在验证栏上写任何字,地区一栏填的是银河系。 不过有一个很强烈的第六感提醒她,桑枝觉得她好像能猜出这个“丑哥打嗝”是谁。 她点了通过,对话框很快切到聊天界面:你已经添加了“丑哥打嗝”,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是桑枝,是这样的。下午我跟同学来电影院看戚若新电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人对你们那天livehousehip-hop新歌赛比赛的名次有质疑。他们接着电影路演,把事情向媒体揭开了,这件事情会对你们乐队冠军的名次有影响吗?” 一口气打完所有字之后,桑枝开始回头检查。 他既然主动加微信,那肯定知道她是桑枝,第一句话删掉。对比赛名次有质疑这样说是不是太含糊了? “下午戚若电影上映,我跟同学来看电影,路透的时候有人反应当天你们livehousehip-hop新歌赛比赛的第二名free乐队的名次有问题。并且她们怀疑free跟戚若都是同一个大资本手下运作出来的。现在还有媒体在,这个事情披露出去以后对你们乐队有影响吗?会不会有人连同质疑你们的冠军名次?” 这样说的够清楚的了,但是桑枝又觉得字数有点多。 一大段绿色矩阵块发过去,好像那个什么的时候发的那种小作文。 又细又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再改了。紧盯的屏幕蓦地一闪,切成了通话界面——“丑哥打嗝”邀请你视频通话…… 桑枝足足盯着屏幕三秒都没反应过来。 王安安拍她胳膊,“你有电话。” 桑枝猛一回神,起身,“那我出去接。” 放映室现在像个辩论赛场,激战得热闹,桑枝握着手机一路出了放映室,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看了眼还在连接的屏幕,按下了红色的拒接键。 手机退回到聊天界面,无情的显示出“已拒接”。 桑枝点开+号键,切成语音通话后回拨过去,对方没犹豫,直接接通。 “电影好看吗?”慵懒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他似乎人在外面,背音依稀能听到两声布谷啼叫。 桑枝一顿,“你知道我在看电影?” “叶橘说的,”沈竹沥在电话里笑,又问她,“戚若帅不帅?” “……”桑枝心里想的是刚才要说的事,沈竹沥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本以为他要说的也是同一件事,谁知道这人张口闭口全在闲扯。 桑枝决定直接切入正题,“这边电影路透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戚若太帅了有人强吻他?” “……” 桑枝唇角扯了扯,沉住嗓音正色道:“我跟你说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话没说完再次被他截断,沈竹沥继续慢条斯理地跟她胡扯,“你是不是觉得我比戚若帅啊?” “这边媒体闹得挺厉害的,看情况可能会重新彻查那天新歌赛的名次……” “要不然,你怎么敢看戚若的电影。”他跟她说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听筒里慵懒的声音夹着痞痞的笑一声声传过来,像坏透的魔王,又邪又酷。 “不敢跟我视频?” “怕我帅到你吗?” “隔着屏幕爱上我?” 桑枝无语,抱着手机叹气,有些人即使你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是举世皆恨的大魔头,但却心甘情愿、义无反顾、无比清醒地堕入他的圈套。 第36章 小可爱 ◎带你出去玩◎ 他的声音如喃如呢,听得人心痒。 桑枝第一次发现,沈竹沥要是沉着音调说话,人显得跟平常时候很不一样。这个时候的他没有那么锋芒,张扬,无忌,让人感觉慵懒又性感。她抱着听筒幻想他说话时候的神情,竟想出他唇角微勾,眼角带笑,温和的模样。 手指深深嵌进掌心里,微微吃痛的感觉强行拉回她漫天胡想。 桑枝轻咳一声准备拉回话题,“我听叶青说你们下周要发单曲……”她推敲着自己的措辞,尽可能让话听起来显得立场中性,“所以这件事情要是爆出来,会不会有影响?” 少女甜脆的声音像三月里的桃花,风一吹落了满地,细细碎碎全吹进耳里灌满花香,沁人心脾。沈竹沥长腿跨在山地摩托上,一条腿轻松踩在路边,脚虚虚在沾着些许泥星的路面来回擦动,唇角缓缓扯出一道弧度。 微风拍打着道旁的染了半红好枫叶,垂下来的枝丫很低,刚好压在他黑色的短发上,薄薄地叶片在他头顶上一荡一荡地。 半晌,没有回音,桑枝疑惑地挪开话筒,屏幕正常显示正在通话,计时的秒表也如常跳动。 “喂?”她扬了扬声调,怀疑信号不好,不确定地语气,“你在听吗?” 她疑问的语调像一把绒毛扇羽制成的掸子,听得人心痒难搔。 心里叹了口气,把滑到嘴边的“你这么关心我”硬生生收回,始终无法像对待那些旁人一样,轻轻松松说调笑戏谑的话。 沈竹沥懒声开口,回到跟桑枝一般正经的语气跟她讲话,“没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真的吗?”桑枝觉得他太轻敌了。 如果事实结果“free”的名次有问题,那不管“幻野”多么实至名归,大家都不会再信服他们的实力,人言总是可谓。 她都懂的道理,为什么他不懂。 她有点心急,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平时张狂惯了吧,这要栽跟头的。 沈竹沥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几分,调子却降得很沉,“假的,哄你放心的。” “……”倒轮到她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电影看完了吗?我在你电影院门口。”他声音懒洋洋的。 桑枝差点以为她听岔了话,“什么?” 沈竹沥一撇唇,哑笑,“看完了就出来,等你一个小时了。” 桑枝心里一紧,怦怦跳了两下,“我朋友还要等戚若的签名……你、等我干什么?” 沈竹沥笑的无所谓,“那等你朋友签好名一起出来。” 他长腿一跨从山地车上下来,头顶的枫树枝被打得上下浮荡,落下几片干叶。 沈竹沥燃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咬字含含糊糊地,“带你出去玩。” * 桑枝挂完电话回去的时候,影院的路演已经结束。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合过影了!” 王安安把照的大合照拿给她看,若不是她指着哪个是她,桑枝真认不出那个只露了一个黑色头发顶的人是王安安。 “签名要到了吗?” “哪有签名,签名环节直接取消了,下场电影快放映了。”王安安气恼极了,“要不是她们这样闹事耽误了时间,怎么会取消。” 第42章 桑枝安慰她,“没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拿签名。” 王安安眼睛一亮,“枝枝你真好。你等下回去吗?我妈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下周一我们模拟考,让我回家复习呢。” 桑枝也跟着点头,“我也要回去复习。” 放映厅广播已经在催着人散场,工作人员陆续进来打扫,桑枝跟王安安收拾好东西跟着人流一起走。 “韩妍她们呢?”桑枝瞥了一眼没看见人。 “目的达到了走了呗,”王安安摇头,“我戚哥明天肯定得上头条,肯定会说他跟简若云的事。” 说到这里王安安猛地一回头看向桑枝,“我明天开始不看手机了!我戚哥跟简姐就是真爱,根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桑枝连连点头,是真爱。 出了电影院,王安安要坐公交车回去,桑枝的家比较远,来得时候是打车的,两个人不顺路,到影院门口就要分开。 王安安临走前又道,“桑枝加油啊,周一把韩妍考扁。” 王安安高中前两年本来就不喜欢韩妍,经常说她特别茶,对学生一套对老师一套,因为成绩出色,这两年在学校老师那的印象一直特别好。今天又带头对付了她的偶像,王安安现在对她快恨之入骨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人成绩能压过韩妍的了,王安安顿感士气大震。 桑枝哑然,“我真不知道我能考成什么样。” 话一离嘴,抬头间她瞥见一道身影,靠在枫树下,慢条斯理抽着烟,显然早就看到她出来了。 王安安毫不担心,“你可是折密学霸,我对你非常有信心。” 桑枝心一提,看着王安安,这要是让她在这里看见沈一霸,不用等到下周一全校都能知道桑枝认识沈一霸吧。 虽然王安安嘴上没说,但是字里行间里桑枝都能感受到她对沈一霸崇拜的程度不低于戚若,而且人家都亲口说了谁规定的只喜欢一个。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桑枝赶紧跟王安安匆匆告别,“那我回去好好复习一下,认真考!” 一直盯到王安安的背影一丁点都看不见,桑枝才敢提脚向沈竹沥的方向走过,一整个做贼似的。 刚到他身边,就听到沈竹沥笑她,“你怎么见我还跟做贼似的。” “……”桑枝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少年名扬在外,数十年阴魂不散。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色运动休闲裤,上身一件鹅黄色的短款毛衣,简单的高束马尾辫,运动鞋,很适合傍晚的活动。 沈竹沥在树干上摁灭烟,长腿一跨上了车,头一偏喊她,“上来。” “要带我去干什么?”桑枝真的服了,他怎么这么笃定她一定会跟他走呢? 沈竹沥侧头看她,唇角扯着弧度,笑得痞劣,像个坏蛋,“带、你、去、玩。” “回家啃书,还是跟我去玩。” “敢不敢?” “选哪个?” “撂句痛快话。” “?”你牛啊。 桑枝脸上疑虑顷刻一收,轻松跨上后座。摸样照旧乖巧,茶色眼眸里的神色傲得不行。 沈竹沥垂眼一笑,舌尖舔住下颚,脚猛踩油门,车子突突一声响,冲出去老远。 “扶稳了!” 磁性的声音在风中落稳,疾驰的山地车速度急速上升。 似穿梭在云间,勇往难截。 * 10月的天城里的叶坠了满地,山顶的碎花却铺开了满路。山地摩托最后停在沧北郊区的一处小山坡下。地处偏僻,连一个钓鱼的老头都没有,年轻人更是一个影儿也看不到,很适合行凶图不轨之事。 沈竹沥登脚停车,卸下头盔以后问她,“能爬吗?” 桑枝心想你看不起谁呀,一眼望去不超过50多米的小坡道用“爬”?,“走”就差不多。然而到了半途走了个神,心想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在这里爬山了呢?一念之差,天地悬浮,踩了块碎石子滑了一下,险些歪到脚,半跪到了地上。碎石铬着膝盖,沾了裤腿一片灰泥。 桑枝丧着脸蹲住揉着脚踝,侧头却在看身后跟着人还哑着声笑。 桑枝侧眸凝眉看他,“……这么好笑吗?” 沈竹沥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节,伸手要拉她起来。 桑枝从不矫情,细白的指尖刚要搭落上去的时候,头顶伏过一道讥诮的笑音。 “言情小说里这时候一般男主角都要拉起女主角,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势,最后还要背女主角上山。” 桑枝唇角扯了扯,最后凝玉般的小指转掌,重重地拍在男人指腹微糙的手上。 她活动着脚腕,歪扭地站起来,气着看他,“你倒挺懂。” 沈竹沥毫不谦虚,“还在钻研。” 动作上却从善如流收了手,从头到尾都没有真要扶她一下的意思,根本从一开始就在逗她。 桑枝愤愤然,“那你还挺刻苦的。” 沈竹沥忍住笑,提脚跟在后面继续上山路。 坡道上落叶满山,一脚踩上去咯吱响,不知名的鸟破云上飞,落在苍郁的大树枝干逗停一二,便再次振翅自如舞入林间,只留下一两声空灵的鸣啼。 桑枝走在前面,因为扭了一次,步子比刚才走得仔细,速度更慢。 沈竹沥委屈着长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身上鹅黄的毛衣微短,下身宽松的高腰白裤,显出窄窄的腰身,随着步伐扭动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线。夕阳穿透树荫掩映,投射出一束束光柱,将她绰约的身影打在落叶层叠之间。 沈竹沥脚步微微滞后,挪开了踩到桑枝影子上的一只脚,垂眸低低地看着。 “他们都到了吗?”语气平静地问。 沈竹沥说,他们要在这里录歌,收下山顶的风声,乐团的人都在,叶青兄妹也在。 沈竹沥慢条斯理“嗯”了一声,抬眸蓦地一笑,“他们爬山不崴脚。” 笑她爬得慢,所以只剩他们还没到。 接触得多了,桑枝知道他玩笑开起来如浮水,不着边际,也不接他的话茬,另起话题,“比赛的事情,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沈竹沥勾了唇角,“随它呗。” 桑枝眉心打了个结,“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乐队不是你一个人的。冠军的名次是你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骤然被人灌了碗鸡汤,沈竹沥唇角的弧线扑闪几下,生生压住。 她较真起来,怎能这么可爱。 他受不了,憋住笑,转开脸,摸了根烟出来,强迫自己得转移注意力。 再笑,这姑娘得发脾气。 到时候就不一定刚才打在手心里的一巴掌,下回还打手心了。 她小手上的劲还不小,人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巴掌下去,真给他指头弄了一片红印子。 要是这巴掌扇在脸上疼不疼呢? 沈竹沥含着烟,边想边觉得,他还真贱啊。 第37章 前尘人 ◎女孩眼里较真的劲儿◎ 桑枝暗自咕哝,这个乐队队长当得也太不着调了。可她越这样想着眉头就收得越紧,眉头越收就觉得这个人太太太太不着边际。 乐队生死存亡大际耶…… 桑枝回忆起当时“幻野”庆功的时候,她也误打误撞跟着喝了一杯奇异果汁庆祝,所以现在坐视不理不地道是吧。 卡主的心理环节终于捋顺,桑枝脚步一顿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看向沈竹沥,“欸,我们讨论讨论呗。” 沈竹沥眼眸一抬瞥见了女孩眼里较真的劲儿,舔了下唇,而后规规矩矩地站好,笑眯眯地等着她训话,笑得却很坏,痞里痞气的样子,没个正经。 桑枝看无奈地咬了咬舌尖,强装镇定分析,“今天撺掇这事的其中一个是我同学,听说家里有人开经纪公司,所以我觉得她今天做这件事应该不会莽撞,事情不至于空穴来风……” 她顿了顿,理清思绪,按照自己的推断继续,“‘free’那天的名次,我觉得多半有点问题。还有穆璃,也许他的实力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应该不至于是最差的那个。” 桑枝回想那天刚好排了穆璃的队,领到了他们的纪念品。说不出什么,可能是一份直觉让她也觉得穆璃那个组合不至于垫底。毕竟中间她听了几轮表演,有几队唱出来的效果根本不怎么样,难道穆璃会比他们更差吗? 如果真的这么差,韩妍为什么大费周章这么力挺穆璃? 而且据桑枝观察,韩妍喜恶分明,在学校连写卷子用的水笔据说都得是特定牌子的,非常讲究的一个人,喜欢的偶像不至于特别盲目。 “所以如果事情被翻出来,要么结果照旧,这事会被当做一场风波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要么,就是结果逆风翻盘,穆璃也许会有一个出色的名字,甚至于会超过‘幻野’”。你觉得呢?” 最后一句话是问沈竹沥的。 可他听了没什么表情,也不紧张,仿佛谈及的乐队跟他无关,只是眉头轻挑了一下,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第43章 桑枝轻吸口气,“沈大队长?我们在谈论你的乐队耶。” 沈竹沥有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薄唇轻牵,“那你觉得,队长现在该怎么做呢?” 桑枝眼睛抽了一下,哭笑不得,“我怎么知道??” “哦,”闻言,沈竹沥轻扶眉骨,叹了声气,垂下眼,声音里透着茫然,“苍天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桑枝:“……” 看她转身就走,沈竹沥追在后面喊她,“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桑枝头也没回。 让苍天去告诉你吧。 * 当视野里终于能掠见山顶的时候,夕阳已将天际染得殷红。 桑枝没料到,沈竹沥嘴上说的“他们都到了”里的“他们”,指的人有这么多。 陈立忻正在支帐篷,旁边有个短发牛仔裤的漂亮女孩在帮他拿东西,阿楠跟叶青在另一侧弄着专业设备,叶橘跟另外一个卷发高挑的小姐姐坐在敞篷椅上聊天。 一下子多出了两个不认识的女孩。 一见到桑枝上来,叶青第一个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丢给阿楠,边跑边高摇着手臂喊,“枝枝!” 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向这边望来,也都注意到了来人,目光掠过沈竹沥之后,不禁被他身后的小姑娘吸引住。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摸样,长相看起来很乖,皮肤白皙如皎月,一双鹿眼如灿星。五官单看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凑在一起却十分抓人眼球,属于淡颜系美人。 叶青兴匆匆地奔到桑枝身边,刚刚咧嘴一笑,声音还没滑出唇角,肩背就被人一搂,身体顺势被偏转成背对桑枝的方向。 沈竹沥勾住叶青的肩,推着他向前走。 他人个头高,身架大,给人的压迫感很强,手上的劲力也惊人,叶青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全身像被钳子箍住似的,只能勉强转过头,从齿缝里挤出后面几个字,“你们终于来了啊。” 沈竹沥头没理,头微偏,向不远处的阿楠递了一个眼神。 阿楠瞬时领意,提步过来拉住叶青的胳膊,一搂,“兄弟,过来帮我干点活。” “不是,我……”叶青扭头看着桑枝,拒绝的表情很明显。然而他嘴里支吾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阿楠连拉带拽拖走了。 桑枝看着几乎被绑架走的叶青,皱了皱细眉,看向沈竹沥,“阿楠哥哥这么需要他帮忙吗?”还是介于某人的强威压制? 沈竹沥面不改色,“我觉得他非常需要。” 桑枝柳眉一挑,“那你怎么不去帮他?你们才是一个乐队的。” 沈竹沥薄唇一挑,声音低哑带笑,“他现在只需要叶青一个人的帮助。” 行吧,你说的都对。 领教过几次他满口胡诌的本事,桑枝轻呼出一口气,放弃跟他口舌。 “嗨,你们聊什么呢?”热情的招呼声打破沉寂,陈立忻带着短发牛仔裤女伴冲他们扬着手臂,人还没到跟前就已经开始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田唯。” 两个人胳膊挽着胳膊过来的,一看就是情侣。 桑枝也连忙跟他们打招呼,田唯一看见她就惊呼,“哇哦,你好小耶。” 桑枝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一想自己恐怕真的是这里最小的了。 陈立忻搂着田唯笑,“你比人家也大不了几岁。” 田唯哈哈一笑,伸出手跟桑枝握手,“你好啊,我叫田唯,今年20,上大三。” 桑枝跟她握了握手,也报了自己年龄。 田唯又惊到了,“那我真的只比你才大两岁,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纯,这么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五六岁呢。”跟着她抓着桑枝的肩膀把她转了一圈,惊呼声更大了,“天啊,我看到了什么,有人类的腰能这么细吗?” 桑枝被田唯的举动笑到了,她对这个直率的女孩印象很不错。 “那这么看起来,我应该是女生中最老的一个喽。”一道柔媚的声音打破了她和田唯的交流。 走过来的女人步姿摇曳,身段婀娜,举手投足有种风情万种的媚态。不同于田唯素面朝天,她脸上带着点精致的妆,这么冷的天气,光腿穿着一条针织毛裙,一双柳丁过膝高跟长靴,极具新潮的搭配又不失女人味,看上去像来之前特意打扮过。 林蔷手挽着叶橘,两个人一高一矮走过来。叶橘身材本来就属于中等微胖,对比之下更显得林蔷眉目如画,绰约多姿。 林蔷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沈竹沥身上,笑意盈盈地打招呼,“阿沥,好久不见。” 桑枝头一次听有人这样称呼他,视线斜斜地向边上一瞥,余光里看见沈竹沥面上表情淡淡的,没听见似的。 林蔷表情略略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仰头看向沈竹沥,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叫人看着心软,“阿沥,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生我的气吗?” 血阳西落,天幕高挂,成片如火如荼的火烧云已经被墨色替代,夜风一吹透彻出山顶的寒凉。 站在林蔷身后的叶橘衣服穿得有点薄,打了个喷嚏,桑枝也被风激得瑟缩了下脖子。 他们站的地方正当风口。 陈立忻双目机敏一转,察觉出气氛的微妙,跳出来打圆场,“起风了,冻死老子了,快来跟我一起,搭帐篷干活了。” 几个人提步要走,林蔷却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沈竹沥,狭长的眼尾染了一抹殷红,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她薄薄的针织长裙裹着风,给她平添了几分纤弱动人的娇美。 桑枝微微偏头,余光里的沈竹沥脸上从头到尾没什么表情,衣襟被风带起,漆黑的瞳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颀长的身影在沉沉夜幕下更显淡漠疏离。 陈立忻舌尖舔了舔脸颊,心道坏事。 这才是沈竹沥发火的前兆。 林蔷靠近了一步,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了一只柔嫩的手,做过晕染的漂亮指甲轻轻地搭在沈竹沥右手手背上。 仅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陈立忻目瞪口呆。 沈竹沥从来不会允许别人随便碰他。 他年少时候玩得花,名声也不好,男的嫉妒他,女的得不到的心里愤懑,闲言碎语就这样出来了,他也不管别人说他什么,所以谣言就越传越疯。 但是陈立忻从初中起跟沈竹沥一个学校,最清楚不过。不管跟多少女生嘴上胡侃到漫无边际,他从来不让任何女生挨上他半分,甚至给他点烟,都不行。 可是这一点,别人却不知道,连林蔷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个当年谈了仅仅一个星期的男朋友,早就不是过去印象中痞劣不羁的少年。岁月匆匆十年,的确可以打磨一个人尖锐的棱角,却没办法改造一个人骨子里的心性。十年的时间她变了,变得更性感,更成熟,更妩媚,变得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变得幡然醒悟自己当年亲手丢掉一件多么可贵的夺目珍宝。可是林蔷却不知道,十年时间那个恣肆的少年也变了—— 变得更加浪荡狂嚣。 变得更加痞劣不羁。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刚刚眉眼冷淡的沈竹沥,突然笑了一下。 林蔷一看他笑了,心里一块石头坠地。 好了,成了。 她就说么,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逃得过她一双媚眼,即使当年她的确做得很过分,但是那又有什么呢?她还是林蔷啊,那个万人追捧的公主,十年以后只会更加迷人。更何况当年那个骄傲的没有人能够降服的少年,不也轻轻松松答应了她吗?所以今天,她都这样撒了娇,低了气,他还怎么能不心软,还怎么逃得了。 林蔷唇角的弧度还未勾起,朦胧中看不清动作,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被他抽掉,手背生生地疼,一瞬就红出整片的印子。 第38章 茉莉香 ◎缘个屁分◎ 沈竹沥脸上的笑意还在,黑瞳里的温度却一点点凉下来,看起来更可怕。 他薄唇轻轻一掀,声音里带着冰渣,“滚。” 林蔷蒙了一瞬,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字,“什么?” 她想过今天沈竹沥可能不会当众接受她,没事,反正她现在已经回国了,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他消气。毕竟他是那么高傲,万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不是普通的男人,就算气性大点,她也认。 可是她没想过,他是现在这个态度。 沈竹沥没再理会,随手扯下身上的外衫,兜头披在身侧瑟缩的肩膀上。他动作有力,带着男人的糙感,足足把桑枝吓了一跳。 “还叫我帮你穿?”沈竹沥垂眸看着她,瞳仁透着星星笑意。 真凶。 这个人。 桑枝抬起眼睛看着他,裹紧衣服,觉得他火发得莫名其妙。 有本事对那个漂亮姐姐发啊,尽会欺负她。 沈竹沥抬起眼睛看着桑枝一点点把自己裹得像木乃伊,终于没忍住笑,“衣服扯坏了得赔。” 第44章 桑枝手一顿,跟着心里给他加了一个标签,不仅暴躁还小气。 沈竹沥长臂一抬拦住她的后腰,在背后推着她,“去帐篷里待着去。” 桑枝懒得理他,喊上叶橘,径直就走了,擦身错过林蔷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玫瑰花香,再加了一个标签,没眼光,连这么美丽的小姐姐都辜负,年少的时候一定狠狠伤过不少少女的心。 沈竹沥看着她的背影,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月光淡淡地洒在少女纤瘦的肩背,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别在耳后,发丝柔软得不行,看得他的心也柔软得不行。 她的身影挡在他的视线里,他再也看不见旁的任何景色。 连同她身上清雅的茉莉香,抵消了他世界里的所有味道。 手里的烟烧了一大截,一口没吸。 全散进风里,竟是同样的茉莉香。 * 陈立忻跟田唯两人支帐篷的手法很熟练,桑枝跟叶橘根本搭不上手,也不好打扰他们两情侣腻歪,便在旁边铺好野炊地毯,做些安置食物的琐事。叶青正在山顶最高处,帮阿楠收音。 沈竹沥捡了一些柴火来,居然手法熟练地架起了篝火。 氛围铺垫充足,让人很期待接下来的夜晚。 每个人都有伙伴,其乐融融。独独林蔷一个人站在树下,像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格格不入,被人孤立。 叶橘看着她唏嘘,“她长得挺漂亮的,但是我不太喜欢她。” 桑枝摆着杯盏,看了一眼树下绰约的身影,“我刚才不是看你跟她聊得挺好的吗?” “那不是因为你没来,我闲着无聊没人说话么。”叶橘凑近些,压低嗓音,“但是我觉得她挺傲的,不太想搭理我。话里话外不太看得起我的样子。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我一说我爸妈当年炒股票赚了一笔钱,然后来沧北做材料生意以后,她对我态度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样吗?但是她真的挺漂亮的。”桑枝目光落在远处。 是一种成熟女人妩媚性感的美,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很有射杀力,美得很夺目,很有锋芒。 叶橘哼了一声,“摆明的看不起我家是暴发户,先前还妹妹妹妹的叫我,问了我好些沈竹沥的事情。但是后来一听我家里情况,她态度就变了,挺势利眼的。” 桑枝忽然起了好奇心,“她跟沈竹沥什么关系?” 隐隐约约能猜到什么,直到听到叶橘回复出的答案,她又恍然生出一种乱乱的感觉,觉得并不该去好奇。 “前女友。” “美国刚回来,从沈竹沥叔叔那知道我们今晚在这,不请自来的。” “八成想复合。” 叶橘兴致波波地说着这些桃色绯闻。 桑枝摆放着手里的果品零食,淡淡地“嗯”了一声。 * 萧萧的风吹得树杈婆娑作响,酒水零食吃喝大半,锅里烹着热乎乎的涮肉,沈竹沥随意摆弄了两下木柴,篝火一瞬燃得更旺,俊俏的五官在闪烁的火光下更显张扬。 夜风森冷,女生们窝在帐篷里,林蔷隔着篝火看沈竹沥,眼里的水雾褪去换了层冰霜,此刻同桑枝和叶橘坐在一起,笑意吟吟说着不同的话题,仿佛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谈笑自若。 田唯跟陈立忻形影不离,阿楠弄着吉他试了几个*音。唯独叶青一脸惆怅,手里拿着根树枝,摆弄着泥土,话出奇得少。 “桑枝,听叶橘说你成绩很好哦。”林蔷举着红酒杯,眨了眨月牙般的眼睛,像极了温柔的邻家大姐姐。 蓦地被点了名,桑枝抬眸看向林蔷,想了下她说的没问题,当下就认了,“成绩是还不错。”其实她有点不明白,林蔷为什么不走。代入了一下她自己,桑枝觉得不管因何原因喜欢一个人,现在这个局面,她都绝不会再继续留下来。 林蔷银铃般笑,“小妹妹还真自信哦,有点像姐姐当年的时候。” 听到桑枝说话,蔫吧的叶青终于恢复些活力,“你以前学习也很好吗?”好得过小桑枝吗? 林蔷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托着腮回忆当年,“我当年啊,算是年纪第二吧。不过哦,这些都归功于某人转学来了以后。他来之前,我可是稳稳当当年纪第一哦。” 说罢,她目光向沈竹沥一移,所有人心下了然。 桑枝心里一抖,沈竹沥难道是年纪第一?没听王安安说这个校霸当年还是学霸啊。那他可真小气,当一霸还不过,还两个霸都占了,都不知道匀给别人一些机会。 最震撼的还是叶青,他眼睛瞪圆了都难以想象,转头去看陈立忻求证。 陈立忻提到这岔也很得意,当即落实了林蔷的话,“沈爷高二转来了以后,全校没人考得过他。” 闻言,叶青对沈竹沥投去了奉若神明的崇拜眼神。 “他当年可是雅礼高中的好不好,在雅礼就年纪前3,转到三中考试,还不是血脉压制。”陈立忻回忆当年,洋洋得意,好像说的人是他自己。 一听到雅礼高中,桑枝心下再次微震,跟叶橘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眼中彼此都看到了吃惊的神情。 雅礼高中那不仅是沧北有名,更是全省知名高中,连桑枝还在折密上学的时候,都做过雅礼初中部出的联考卷子。 “那沈竹沥为什么要从雅礼转去三中呢?”叶橘心直口快,问出了所有人心里想问的问题。 陈立忻冲沈竹沥扬了扬下巴,“欸,问你呢,能说不能说?” 沈竹沥踹了他一脚,“放屁。” 田唯忙护着陈立忻,“他又没爆料你桃色绯闻,你踹他干嘛。” 陈立忻捂着臀气得脸通红,“老子再口头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许当着我女朋友的面袭臀。” “那背着可以随意袭了?” “……” 所有人都笑到胸口抽着痛。 陈立忻开始报复性揭短,“为什么从雅礼转到三中,那是因为你们沈爷当年打架被雅礼劝退了。” 说完以后大伙儿还继续笑,似乎这个原因猜都猜得到。沈竹沥虽然现在大多时候话不错,看起来冷冷淡淡,脾气也不坏,但是他身上气势很强,任谁都能看出他骨子里的张狂劲。在那个年代能搞到退学这么严重,不是打架还能是什么。 陈立忻非常不爽这个局面,拍着手维持纪律,“安静安静,你们这群小屁孩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那你们知道他当年因为什么打的架吗?” 心锚起了效果,所有人都化身成好奇使者,噤声待听。 “当年雅礼有个小姑娘喜欢沈爷,各种场合各种表白无一失败。” 桑枝心头一凛,这姑娘也太惨了,比林蔷刚才还惨。可是为什么这些姑娘这么执着对一个人这么疯狂示爱呢?隔着跳跃的火光,她偷偷地斜去一道目光,沈竹沥大大咧咧地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长腿屈着膝盖岔开坐着,眼里带着三分笑意,倦懒散漫地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许是凑近篝火太近,他打底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完全松开,露出的一截锁骨被火光熏得微红。 仿若烫着了桑枝的眼睛,灼得她迅速低下头,刚好错开了彼岸投来的目光。也瞬间懂了当年那些姑娘为什么执着示爱,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让人轻而易举着迷的能力。 “后来那姑娘没辙了,有一次告白失败以后疯了一样往沈爷怀里钻,当时校园好多人都看见了,后来事情隔了一天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成了沈爷强吻那个姑娘,事情闹得挺大的,教导主任也把他叫去训话。然后呗,你们猜怎么着?他愣是一个字都不解释,就是不说是,还是不是。欸,我说沈竹沥,你当年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你明明什么都没干啊,当时别人看的不清楚,我刚好就在二楼大平台,冲你头顶上看得真真切切,是那姑娘自己扑上来的,你干嘛不解释解释,讲句话能死吗” 沈竹沥听着陈立的忻的发问,目光从桑枝身上收了回来,疏懒得撂出个字,“能。” “……”陈立忻无语,“再然后狗血的桥段就来了,一个暗恋那姑娘很久的纯爱勇士,就在某天来挑战沈爷,要找他寻仇,帮自己的心爱的姑娘报仇啊。偏巧,他找上门的那天,咱们伟大的沈爷啊心情特别不好,斗地主失败了。” “输了五块钱。” “于是一时不爽,出手重了点。” “纯爱勇士直接住了半学期医院。” “他就被雅礼退了学。” 故事收尾,林蔷拍手鼓掌,脸上笑意像绽放的蝴蝶,“你们想不到他年少时候这样狂放吧,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反倒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呢。如果他没有转学来三中,那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我跟他之间的缘分就错过了,想想好可怕哦。所以有些东西真的是上天安排好的,用这种方式让我们俩认识,你觉得是不是哦?” 她尾音上扬,带着点女人的娇羞。 第45章 这次沈竹沥没有半晌不答,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坐姿,话接得很快,“搬家以后离三中近,早晨能多睡二十分钟。” 缘个屁分。 篝火跳跃,火焰熊熊。 他笑得云淡风轻,话里却张扬嚣张。 第39章 为她唱歌 ◎想听我唱歌?◎ 林蔷的脸色僵得难看,神情变了又变,眼眶中的眼泪最终还是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不再说话。 后来大伙儿才知道,陈立忻的故事版本被他添油加醋,掺了三分假。 沈竹沥打架是真,那哥们为姑娘出头是真,被打进医院住了半学期也是真,不过因为这个事情被雅礼退学却是假。雅礼四个城市的实验教学楼还有科学馆都是沈家捐的,让沈家大少退学?不可能。 雅礼当时只让沈竹沥写检查,全校宣读。只不过当时正好他们家在东郊置办了新地产,举家重心都牵到东边,沈天肃又特别看重这个侄儿,硬要带在身边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沈竹沥才转到三中,就像他说的那样,图一个就近上学,能睡个懒觉。 前后被噎了两次,林蔷也看出苗头,不敢再强出头。计划有变,她原以为这趟回来凭她的姿色,前缘再续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看来沈竹沥对她的敌意不小。刚开始的时候林蔷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扭头就走。冷静下来以后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冲动,想想自己这趟回来的最终目的。 不过后半段的话茬她实在插不上什么嘴,有前车之鉴也不太敢跟沈竹沥再说话,待着没什么意义,中途接过电话之后,找了个理由就先走了。 她一走,除了沈竹沥以外,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话题都开始随性起来。 阿楠支起了设备,给他们听收到的风声。 自然宁静的风语,仿佛是大自然在低吟,只给有缘人才能听懂的温柔缱绻的声音。 “真好听啊。”叶橘忽然提议,“阿楠哥哥,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弹一首啊。” “能啊,”收到风声的阿楠兴致很高,下巴一扬喊陈立忻一起,“兄弟?” 陈立忻巴不得在田唯面前展示呢。 阿楠是贝斯随身带的那种,陈立忻没那么夸张,但是他车上后备箱里却不缺乐器,吉他肯定有,他还带了键盘。取吉他的时候顺手把特伦斯电子琴也给拿出来了。 阿楠一见键盘就吹口哨,“搞得不错,今天要换家伙?” 田唯也一愣,“你什么时候会键盘的?” 陈立忻立刻开始后悔顺手拿了键盘,看向田唯时的脸都黑了,“我初中时候弹过,不过现在手生了。”说完以后把键盘往沈竹沥怀里丢,苦大仇深似的,“给你拿的。” 沈竹沥把键盘往地上一丢,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要。” 陈立忻肺差点被气穿孔,拿眼瞪他,却又不敢发作。 叶青从地上捡起键盘,拂掉上面粘的一根草,“我来吧。” 叶橘嘲他,“你行吗你?” “废话。”叶青觉得这辈子跟这个妹妹八字犯冲,说着人已经跟阿楠找好站位,随便拨了几个键试音,还不错的样子。 “来什么?”陈立忻问。 叶青之前没有加过他们组合,原创歌曲他跟不上,最后几个人选了一个翻唱乐曲,就着叶青的特伦斯做旋律。 《破旧世界》微颓的音调响起,瞬间打满了时光感,仿佛光阴穿梭,生命从废墟中逆光重生。音乐的旋律像是一个阅尽沧桑的老人,用一双疮痍的眼睛带着你看这个世界,却意外发现看似灰烬的世界处处是新生,处处是重燃,处处是苏醒。 音律的世界里,时间往往很快,几分钟的时间仿若开了倍速,仅仅弹指一挥就结束了,每个人的心灵却好像经历了一番不小的跌宕。 一曲完毕,篝火在一瞬间燃放光亮,爆出几点星火。 大家都响起嗷嗷的欢呼声,嚷着再来一首。 陈立忻他们商量了一下,一口气弹了三首,直到最后一首曲毕,叶青连连摆手,“不弹了不弹了。” 叶橘还没听够,冲他哥就嚷嚷,“你怎么这么扫兴啊。” 叶青才不惯着她,把键盘一送,“你会你来。” “……”叶橘一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道,“你不会是只会弹那几首,现在会的都弹过一遍了,叶郎才尽了吧。” 叶青现在想吃人的心都有,眼神刀剜似的看着叶橘,“怎么可能?我能不会?”说完之后他一边用余光看桑枝,一边龇牙嘞嘴给叶橘使眼色。 叶橘理都没理,气性都上来了,“那你会你干嘛不弹了?” 叶青算是服了,目光往沈竹沥身上一掠,把心一横人就豁出去了,“谁说不弹就是不会,沈爷还没弹呢,你敢说他也不会?” 其实他们早就想让沈竹沥去表演一下,但是看他兴致不高,一直在篝火边懒洋洋的坐着,就谁也不敢提这个话茬。 现在叶青起了个头,大伙儿心很齐地开始起哄。 叶橘第一个打头炮,“沈爷给我们露一手啊。” 田唯也跟着拍手,“沈哥,久闻大名,我很想能看到你的现场表演。” 陈立忻也叫着,“你大姑娘吗?扭扭捏捏的,来一个。” 连一向不说话的阿楠都招招手,让他上来。 每个人都说话了,轮到桑枝她不好一言不发,侧眸看向沈竹沥,却发现他刚好也在看着她。 沈竹沥手撑着地,懒懒散散地坐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自然微屈,一双漆黑的瞳仁正隔着火光看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从沈竹沥瞬间移到了桑枝身上,好像都明白这时候谁的话最管用。 桑枝莫名感觉气氛变得有点微妙,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唱首歌?” “唱歌?”叶橘一愣。 “唱歌好,唱歌,唱歌!”田唯高兴得差点拍手了。 桑枝一囧,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要劝他给大家演奏一首曲子,怎么张口变成让他唱歌来了。 沈竹沥侧头,视线落了过来,悠悠出声,“你想听我唱歌?” “啊……”桑枝跟触电似的,肩头都不禁抖了一下,微微一怔,咬咬牙认下了,“大家都想听……” 话戛然而止,虽然是实际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说出来感觉有点假,就像是在找借口掩饰,并且掩饰得很糟糕那种。 桑枝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偏偏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不移,看得她脸也跟着发烫。 沈竹沥疏淡的瞳眸噙着笑意,起身。他坐的地方离大家都远,走过去要绕过桑枝她们的位置。途径的时候,桑枝感觉耳后被带起一阵风,夹着淡淡的烟草味,而后就看见沈竹沥出现在前面的空草地上,从叶青手里接键盘。 一众人开始欢呼,谁都没想过今晚能这么近距离听见沈竹沥唱歌。田唯紧紧地抓着桑枝的手腕,叶橘也激动得不得了。上次听沈竹沥唱歌还是在find酒吧,虽然是vip座位,但是也隔了好远的距离,看到的人像都是小小的。 沈竹沥坐在了户外高脚椅上,把键盘重新架好,他个子比叶青高许多,所以高度重新调整了一下。 他一只腿踩着脚蹬,另一只脚尖松弛地点着地,随着几个前奏拨完,磁沉的嗓音在星幕下缓缓响起。 “暧昧的夜高高挂起,心跳出奇迹的旋律 你仅在我身边,却远远地不再看去 忽略我眼神的交错 埋没心里火花不断激起, 你真的是太心机 早早就懂深深地隐藏秘密 我们聊天从深夜到天明, 心里面的秘密 挂悬夜空的星星 徘徊在界限,像是卑微的梦 勇敢出击,像飘在空气里的赌约 魔鬼嘲笑我旁观 何时牵手 告别恍惚” 一首暧昧的心动旋律像一股清流,沈竹沥低沉而柔和的嗓音直击人心。桑枝第一次听他唱慢歌,不同于hip-hop强烈节奏感带来的感染力,慢调歌曲更像是在沉沉夜幕之下低吟一首故事。 桑枝双腿屈膝坐着,手托着脸颊放在膝盖上,白嫩的小脸被火光映得发红。 “魔鬼嘲笑我旁观……” 坐上的沈竹沥头微微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敲击键盘,缓缓唱出清泉一样流畅的旋律,原本棱角分明略显冷酷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柔和。头顶上悬着皎白的月亮,五官在月色之下更显立体精致。 bridge的时候,沈竹沥头微抬,目光穿透跳跃的火苗落在桑枝身上。 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因为山顶风凉缩成一团,身上紧紧地裹着他的外套,瞳孔的颜色在光影下虚化,折射到他的眼中变成了浅浅的茶色。 沈竹沥视线上移,最后定格在那一双浅茶色的瞳仁上,思绪一瞬飘忽。 他忽然想起方才就是这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犟着开口让他唱一首歌。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一不小心反倒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心思。少女的声音向初初跃上枝头的翠鸟,像微风拂过的春水,柔得让他心里忍不住悸动,软得让他没办法拒绝。 第46章 沈竹沥很难形容现在心里的什么感觉,那双浅茶色的瞳孔剔透得像水晶一样,原来惊鸿一瞥并不是子虚乌有。他唇角缓缓扯出一个弧度,唱出最后一句重音。 “让魔鬼在高处放肆嘲笑吧 他狂妄的摸样,像不懂爱情的小丑” 尾音落幕,树上的叶片婆娑作响,扑鼻尽是茉莉香的味道。 风把少女的倩影勾勒得曼妙。 第40章 早恋? ◎他在台上的样子,光芒万丈◎ 周一的早晨本就灰暗,摸底考的周一更是无比晦暗,连枝丫上唱歌的喜鹊都翘了班,临时换成了一只乌鸦在捏着烟嗓啼叫。 李好按时在老地方接送桑枝,一见面就连声抱歉数日来请的连假。桑枝倒没介意,反正影响她的生活也不多,顺口问了一下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李好没多言,只是唉声叹气说是女儿太单纯了,接着就不说什么,人显得很憔悴。桑枝本来就不爱打听别人的事情,没再多问。 沧北三中考场分布是按上一次考试的成绩,以及选科情况,由高到低依次排列。桑枝因为是转学过来的,所以被插进了最末的考场。 考试时间安排模拟高考,分两天进行,连科目顺序都一样。进学校以后不用到各自班级报道,拿着自己的准考证直奔考场,为了一切与高考程序近似,学校也是下足了功夫,一应程序没有半分马虎。 第一考场安排在1楼,依次倒序排列,学习成绩越差的反而楼层越高。因为是末位考场,桑枝连爬上了6层,气息微喘,推门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的,教室里空空如也。这个考场的学生有的连上一场考试都没有参加,所以不少成绩为空。剩下那几个有考试成绩,考出来的那点分都赶不上第一考场的零头。这些学生到了高考时候,那是要拉低学校升学率,给学校光荣榜上抹黑的神仙,学校一气之下最后一个考场的座位顺序是随即打印出来的,懒得给他们一个个排。 桑枝被安排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到得太早,因为是考试书也没带,离开考还有半个小时,打算出去转转打发时间。谁料到刚一出教室,站在6楼上远远就看见一个人。 韩妍打扮得比电影院那天还时髦,今天不用带书包,她干脆背了一个皮质黑色小包来,一路上回头率无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脸上神采飞扬的摸样,看起来心情特别不错。桑枝看到韩妍脸上那个表情却觉得怪怪的,她那么开心干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桑枝掏出手机,在搜索框打下了“戚若”的名字。 除了正在他热映的电影之外,链接出来的新闻五花八门,首当其冲几行红蓝大字的链接都跟韩妍当路演发布会的爆料有关。 桑枝平时很少玩电子产品,手机上软件少得可怜,现在一路顺着线索搜了过去,跟着步骤下载了微博,略一摸索就顺利找到了“微博热搜”词条。 一眼扫进去,前排4,9,11三个词条都跟“戚若”有关。 4.#rap新星戚若热映电影路透穆璃大粉举横幅抗议# 9.#新秀出道暗箱操作,hip-hop界的阴雨天# 11.#《池优岁月》文艺烂片新赛道# 两条词条下面的热门视频,评论都已过千,点赞转载达到过万。 【我没粉过穆璃,但是看过他们演唱挺好的,rap新秀赛拿倒数第一夸张了吧,不至于】 【现在红起来的有几个是没后台的,不然你以为戚若一个唱歌的怎么有资源拍院线大片】 【戚哥本来就跟剪云姐一条船上的,众所周知的事情,戚党还洗什么洗】 【剪刀姐不剪云彩剪男人,真是想不开,安心干事业独自美丽不香吗】 【rap新秀赛第一的那个乐队也一定有问题,这样下去hip-hop界真正的神没有出头之日了】 【笑话,吊车尾名次不公关冠军什么事,你看过新秀赛首冠的演出视频吗?老子谁都不服稳服这个‘幻野’乐队】 【就是,‘幻野’乐队绝对的神,我当天听的是想现场,废话不说就是一个yyds】 【‘幻野’什么鬼?别吹过头了,听都没听过的乐队,唱得能有我戚哥一个手指头好?】 【我也没听过‘幻野’,穆璃我都听过,都没听过‘幻野’,新组成的乐队吗?】 【戚若的《池优岁月》拍的什么鬼,烂片之王,老子电影院里睡两觉醒都没放完,纯属浪费钱,谁看谁后悔】 【不不不,路透环节的撕逼比电影好看,买路透票的还是值了的】 【哈哈哈哈哈,楼主你笑死我了,我也买的路透票,的确路透比较好看】 一言概之,网上的风评割裂得狠,有力挺戚若狂踩穆璃蹭热度的,也有力挺三无草根歌手出道公正性的,站中立的寥寥无几。炮火因着穆璃轰击到‘幻野’也是如此,有的力挺‘幻野’,疯狂安利他们的演出视频,有的择嗤之一笑,看不上名不转经传的小乐队,觉得他们没有名气。 桑枝顺着安利也点进了‘幻野’的演出视频。有人把他们的现场演出做了集合,有醇享版,还有个人高燃版,还有被剪成竖屏的短视频。 桑枝点开短视频,屏幕正中出现清晰的人像,顶光打在沈竹沥冷白的皮肤上,棱角分明,五官立体。大部分人上镜时候会变丑,他的脸却在并不专业的镜头捕捉下丝毫没有瑕疵,甚至抗住了死亡视角的灵魂拍摄角度。 桑枝看着看着手指一点,定格了画面,截了一张图下来,手指张合微缩,图片放大。 屏幕上的男人,眼尾狭长,似笑非笑的样子,张扬痞坏,瞳孔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在台上的样子,光芒万丈。 话题走向总体中规中矩,算是没什么对“幻影”太负面的言论,刚才看韩妍神采奕奕的模样,她还以为…… 虚虚松了口气,桑枝握着手机紧盯屏幕,半晌抬起头来退出微博软件,点开了绿色的小地球号。 她微信里没几个好友,常聊天的人更是没有,“丑哥打嗝”的对话框理所当然排在顶位,异常醒目。 银灰头发依旧歪着舌头,做着鬼脸,跟屏幕上那个人闪耀夺目的样子半点不搭界。 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电影之后,一条“已拒接”,另一条“通话时长01:36”。 桑枝垂眸,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一行字很快打了出来。 【“幻野”队长,我觉得你应该带领乐队近期再参加一些声势浩大的演出,证明乐队的实力,这样网上的谣言会不攻自破。】 这次桑枝没有琢磨措辞,编辑完就发送过去了。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对‘幻野’乐队能做的就这些了。 桑枝回到教室,拉开书包拉链把手机往里一丢,书包里只装了一个水杯空得很,丢进去的手机寂寞地弹了一下,翻了个面才斜斜支进角落里。桑枝盯着那个手机,心跳好像也跟随着弹了一下。 教室里的人都是最后五分钟之内集中到齐的,大部分就只带了个人来,口袋里装一杆笔,到教室以后椅子一拉,笔往桌子上一甩。本来桑枝觉得这么干挺过分的,但是当开卷铃声敲响,座位上仍旧空出五六个缺考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能来参加考试的人已经很够意思了。 连监考老师也与众不同,打着哈欠进门,打着哈欠发卷子,全程懒得出一句话,一看就是监考这种末位考场早习惯了。 整个考场除了桑枝一个人拿到卷子还整体翻阅一下,了解一下题量,其他人唰唰写上大名之后卷子兜头一盖就直接睡觉,潇洒得狠。 试卷一共三张,题量还不小,桑枝不敢小觑,埋头奋笔疾书。 语文考试09:00-11:30,到了可以提交交卷的时间,一屋子的人走得还剩下桑枝一个。 桑枝最后的作文是在跟监考老师大眼瞪小眼的情况下写完的,这种感觉真的太诡异了,等到11:25,她也实在熬不住了,草草交卷。 卷子给出去的时候,桑枝明显感觉到,那个监考老师也熬不住了。 下场考试下午15:00才开始,回去的话时间来得及,但是一来一回桑枝路上就得耽误两个多小时。她想了下决定不回去了。叶橘家离得近,那么长时间肯定会回去的,想了想她决定问问王安安是不是要留在学校,她放学回家坐公交也得十几站路程。 【挂树女丧尸:我中午不回家了,你回去吗?】 【小安子:太好了,我也不回。我在第7考场,4楼,我去找你?】 【挂树女丧尸:我在6楼,我下去找你,中午一块出去吃。】 【小安子:3楼西拐角,等你】 约好王安安,桑枝退出聊天界面。 银灰头发的囧脸小人依旧对着她吐舌头,对话框末位仍旧显示自己发的“……这样网上的谣言会不攻自破”。 一直到跟王安安吃完中午饭,对话框的收尾矩阵条依旧是绿色。 第47章 队长没回。 桑枝冲着屏幕呼出一口气,这届队长带不动。 “叹什么气呢?”王安安好奇,“你跟谁发信息呢?” 桑枝收起手机,扯出另外一个话题,“你高考完想报哪个大学?” 王安安一愣,“姐姐啊,就我这水平,不挑。” 桑枝被她逗笑,“你就物理单科拖后腿了,回头我帮你整理一下重点,提升一下,你考个二本不难的。” 王安安眼睛一亮,“真的假的?我连三本都没打算,连我妈都觉得我能发挥个大专,有学可念她就知足了。” 桑枝点头,“真的。物理不像英语,语文,提分特别不显著。数学也一样,要求基本功。但是物理你其实就是没掌握思维方法,想提分效果很显著的。我帮你整理一下复习计划。” 王安安一听,也来希望了,“枝枝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希望之光。你要是能拯救我的物理,像你说的能够到二本线的话,那我就报b市联大的传媒专业,我想当记者。” “哇,你想当记者!” 桑枝刚想夸她的志向很宏大,王安安就补了一句,“我想当娱记,这样就能采访到我戚若哥哥了。” “……”好吧,也很不错。 “枝枝,你想考什么大学?你成绩这么好,考q大吧,正好跟我一个城市。” 提到这个桑枝垂眸,她就是到现在为止没什么目标,根本不知道以后想报什么专业。 桑枝叹气,“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以后到底想干什么工作。” 王安安听了以后手一挥,根本没她这么发愁,“你这个分数,到时候考出来,大把学校任你挑。对了,你刚才发信息就是聊这个事情吗?跟你妈聊的吗?” 王安安不知道桑枝家里的情况,桑枝也不计较这些,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家庭的复杂关系。 “安琪女士跟你想法一样,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可是桑枝自己还是很迷茫,对未来没有方向,心里就飘飘忽忽的, 王安安听完,眼睛却眨了眨,“那你刚才心烦意乱地看着手机,到底是跟谁发信息?” “?”桑枝一蒙,怎么话题又转回去了? “我哪有心烦意乱?” “好吧,好吧,你没有。”王安安明显不信的样子,笑哈哈地,“我还以为你有男朋友了,跟他闹别扭发信息呢。” 桑枝回想了一下刚才只是看了一下跟“丑哥打嗝”的聊天界面,露出什么“心烦意乱”的表情了吗? 王安安捂着嘴偷笑,“你刚才的摸样很像那种……” “哪种?” “就是吧……”王安安仰着头想着措辞,“就好像小情侣之间没回短信,然后一会儿拿起手机看看回了没有,发现没回的时候,那副样子。” “我哪有!”桑枝脸一烫,爆锤王安安。 王安安笑着求饶,“有也没什么啊,像你这样的大美人,不谈个恋爱才奇怪呢。” 桑枝认真道:“我们现在谈恋爱叫早恋。” 王安安瞪大眼睛,“你不是吧,平时看你也没这么封建。你18了好不好,谈恋爱叫早恋?” “真的不算吗?”桑枝问。 王安安空咽了口口水,给她科普,“当然不算,你只要别太出格,牵牵手搂搂抱抱亲个嘴,确定个关系都正常。还有半年我们就都大学生了,到时候你妈还会催你赶紧谈个男朋友。” “……”这么夸张吗? 两人边聊边往学校的地方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之间,话题总是一个连着一个聊得越来越起劲。 金色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射出一束束光柱,道路两片的月季开得鲜艳,空气中幽幽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味。 因为她们俩午饭吃得是学校附近一家牛肉面,草草吃完时间还早。 王安安戳了戳桑枝的胳膊,“我带你去校史馆看沈一霸的照片怎么样?” 倏然提到这个名字,桑枝心头一紧,而后轻点了下头。自从上次听王安安眉飞色舞提过沈竹沥的故事,两个人就说好要去校史馆看看,可就是一直没抽出来时间。高三课程太紧张,连秋季运动会都取消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自习,根本没有大块的时间给她们去逛校史馆。现在却是个好机会。 干净的帆布鞋踩得“枯叶”咯吱作响,王安安聊天思路向来天马行空,这会儿从秋季运动会取消,又想到了校史馆重建的事情,聊得不亦乐乎。 桑枝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思绪却飘得很远,耳畔不停地响着刚才的对话。 “你18了好不好,谈恋爱叫早恋?” “牵牵手搂搂抱抱亲个嘴,确定个关系都正常。” 想着想着她嘴角翘起一个不经意的弧度,如释重负地轻吐了口气,忽然一抹阳光迎头刺眼,她抬起手微微遮挡。 再抬起头来,一抹云彩被风追着跑,一会儿遮住了太阳。 一会儿又,拨云见日。 还有半年时间就是大学生了,上了大学谈恋爱总可以了。 就算再等半年,那个人才26,也不算很老吧。 第41章 校史馆 ◎“快来,这边有沈一霸在三中上学时候的生活片影。”◎ 校史馆建在沧北三中西南角,离高三教学楼一南一北的距离,除了刚报道那天逛校园的时候桑枝路过这边,剩下时间一次都没能来过。 穿过一条西北对开的小路,风吹得头顶碎发乱舞,天气有骤冷的趋势。 见桑枝在风中瑟缩,王安安问,“你在折密秋天没这么冷吧。” 桑枝想了一下,“其实温度差不多,但是没有沧北风大。” 折密的秋天也极短,骤然降温,习惯一夜入冬的操作,地理位置也算不上是严格意义的南方。可是折密向来和风旭日,多的是朗朗晴空,不似沧北动辄风雨如磐,风潇雨晦的。 对比之下,桑枝更喜欢折密温和平稳的气候。人也许都爱抚今怀昔,当*初在折密生活的那么些年也没觉得多好,现在骤然搬来沧北,忆起折密却觉得哪里都好,从气候,到城市风格,再到吃喝玩乐,所有的一切。 一年四季,似乎唯独秋意自带缱绻悱恻的情感,最容易引人多愁善感。凉凉的秋风似乎吹开了心中一扇未关紧的小门,思念刹那喷涌。桑枝忽然觉得,她有点想念折密。跟张姨前几天还联系过,她回老家以后继续做着做饭阿姨的家政工作,但是新雇主口味挑剔不说,言语之间总是看不起家政一行,高人一等的态度让老人家心里不太舒服,字里行间透着对桑枝的思念,问候了半天。 某些时候,桑枝觉得张姨甚至比安琪女士更亲,除去外公以为,还想排在第二位的人其实是张姨。自打记事起,她就在家里做饭,桑枝除了从小是吃她的手艺长大的,平日里一些生活琐事也是张姨关心料理得更多。 张姨的老家在折密市一个县城,那里有一处较有名的山,是五a级风景区。桑枝常想着以后借着旅游的名头,可以去那看看张姨。。不过这个时间多半得等她考完高考。 这个时间点校园里的人寥寥无几,去校史馆方向的就只剩下桑枝跟王安安两个。 她们刷了校园卡进馆,王安安带她直奔主题,“在三楼。” 王安安好奇心强,校史馆这种地方,她逛得多。不仅承载着沧北三中变迁历史,还装满了许多故事。例如哪一届有哪些优秀毕业生日后成为了社会上杰出的代表,他们当初在校的轨迹都会被一应陈列出来,作为后辈学生的榜样楷模。 馆内人烟稀少,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剔透发亮,空气中透着安静和肃穆的味道,人的说话声音都会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稍微大点的音量就会吵到馆内沉睡多年的岁月沧桑。 三楼的人物馆,通俗点说就是三中自建校以来的那些优秀学生事迹。馆分东西两侧,按时间区域划分。90年以后的在西馆。她们从东侧楼梯上来就先顺道逛了一遍西馆,桑枝在里面居然还看到了民国时期当时还叫沧北私立中学的全体师生合影,黑白色的照片上学生们齐齐站成6排,穿着统一的盘扣布褂布裤,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馆里还有首任校长的照片,没想到是个白人老爷爷,留着硕大的大胡子。 除此之外东馆里的百年载录册也吸引了桑枝很长时间的注意力。这些王安安早就看过不下数次,仍旧兴致不减,像个导游似的从中给她讲解。 西馆年代距金较近,都是彩色照片,看起来却没有沉静的黑白更抓人眼球。两个人草草浏览了一遍之后,王安安就带桑枝去找沈竹沥当年的那界。 “你看,就在这里,这是他们那界的合影。”王安安指着玻璃展柜里的一张水晶摆台说。 桑枝顺着视线望去,一张写着2007界高三(2)班毕业留影的旧照映入眼帘。学生们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女生两排男生两排有序站立,最前面一排座位上照例是领导和教师。 第48章 桑枝目光掠过众人停在一处,最后一排最右边,站着一个男生。瘦瘦的个子很高,比旁边的男生还高出半个头来,眉目很淡,表情痞痞坏坏的。别的学生都对着镜头站得笔挺笔挺地,面带微笑,只有他一个散漫地站在那里,只是随意地看着镜头,疏离倦怠吊儿郎当。 王安安兴奋地指向一处,“这个就是沈一霸。”跟着就捂脸唏嘘,“好帅哦。这张照片我都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看都还是照旧心跳加快。” “你看他的鼻梁,好挺啊,一看就是很爷们,man感十足!” 这点,桑枝很认同,沈竹沥的鼻梁十分高挺,把整个面部线条撑得更加英气且硬朗。 他不难辨认,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简单到桑枝觉得即便她不认识他,看这张合影的第一眼也会是他。少年当时的身材比之现在更加瘦削,清癯俊秀地插在众人之中,十分惹眼。 “这边还有。”王安安向她招手让她过去,“快来,这边有沈一霸在三中上学时候的生活片影。” 桑枝赶忙提步过去,一看之下心中哗然,陈列馆居然单独给他个人劈出一个柜子,从中收纳了他当时上学时候的各种剪影。 有入校时候的军训照,少年穿着迷彩服,在烈日下站着军姿,身子挺拔如松,汗珠顺着流畅的下颚线条滚至颈边。有做实验化学时候的场景照,他穿着校服,一手拿着胶头滴管,正在向试管里面滴入蓝色的液体。还有运动会上的仰拍,他似乎在参加跑步项目,画面上的少年健步如飞,小腿肌肉紧实,充满力量感。 甚至还有当年他们班高三时候的期末考试卷,还有当时的年纪排名表,排名表上细致到分科分数都打印在上面。 一眼望去,年纪第一名:沈竹沥。顺着这张成绩表往下,年纪第二名:林蔷。两个人的名字上下紧紧挨在一起。连读起来居然还有一种意境美,郁郁葱葱的竹林,小雨淅淅沥沥,院中蔷薇花开,芬芳沁人心。 桑枝在这张成绩表上停留了好一段时间,心中的感觉怪怪的,看着看着脑中又冒出一段诗词出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王安安忽然发现了什么亮点,戳戳桑枝的胳膊低声惊喜,“苍天我看到了什么,这是我一霸哥上学时候的笔记本吗?这东西从哪找来的,我以前来逛的时候没看过这个。” 桑枝目光一滞,侧眸一望,那张成绩表旁边,竟还摊放着两本笔记。细细一看,一本英语,一本数学,页脚因为年代的原因微卷泛黄。笔记上面的字迹粗狂恣意,飘逸大气,跟他的人一样。 王安安跟着桑枝一起,两人仿若泥塑木雕,并排站在那两本笔记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年前风云校霸,还是个会记笔记的学霸。校霸都记笔记,他们如何能够不记笔记! 王安安呼出一口气,有些感慨,“咱们学校的校霸,有点意思吧。” 何止有意思,那可真是传奇。 别人的校霸打架旷课当学渣,校霸得很纯粹。 桑枝回想起沈竹沥曾经说的话,当时她好奇问他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喜欢做什么。他利落干脆地回答她,“打架”。她头脑一蒙,接着问他难道每天都打吗? 结果没想到沈竹沥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反问她,“那怎么可能?我心情又不是每天都这么好。” 一个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打架的校霸。 一个会用胶头滴管、上课会记笔记的校霸。 一个……考年纪第一的校霸。 倏然,一阵高跟鞋轻敲地面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有人来了。 学生不会穿高跟鞋,这个点会是什么学校老师或者领导吗? 桑枝跟王安安同时循声转头,不远处传来交谈声,有男有女,不知道聊到什么,女的慢声巧笑,尾音在整个馆内回荡,音量不小。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林蔷踩着一款深蓝色的高跟鞋,一款米白色的长款风衣,这么冷的天气依旧只穿着一层丝袜,勾勒出姣好的腿型。她正跟后面的两位男士交谈自如,目光转正的时候,看到了正站在展柜前的桑枝,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转瞬即逝。 “欸?这个点怎么还有学生?”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士看到桑枝她们先开口。 这两个男士其中一个桑枝见过,好像是教务处的一个领导,另一个不认识,刚才说话的就是教务处的人。 “那个……学校现在有点工作要开展,两位学生你们请下次再来参观吧。”教务领导态度挺和蔼,说话慢声慢气,还笑眯眯的,边说边扬了扬手示意她们离开。 桑枝看到他脸上的这个笑,突然就想起来,面前这位可不就是报道那天,在黄浩门口遇到的那个慈祥老头吗?后来在宣传栏上才知道,他是现任教务主任,张超主任。 王安安倒是认识张超,不过别看她平时活泼大胆,见了老师或者校领导之类就像老鼠见猫似的,一声不敢吭。 对于林蔷这个人,桑枝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应对,尤其是此时的场合,打招呼似乎有点多余。 她正准备跟走的时候,林蔷却叫住她,还是娇柔的嗓音,“桑枝,这么巧啊。” 这下不得不打招呼,桑枝只好停下脚步,“张老师好,林姐好。” “桑枝?”张超弯下腰,扶着眼镜框仔细看了看,“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高三2的那个转校生吧。老黄他们班的,对不对?我记得你。” 桑枝乖乖应,“是的,我也记得您,报道那天我找不到办公室,还是您帮我指的路。” 林蔷漂亮的眼角一眯,“张主任,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缘分,我跟这位桑枝同学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是吗?”张超一听很高兴,帮忙介绍,“桑枝,这位是林大设计师,刚刚从国外回来,承接了我们学校校史馆、艺术馆的改造项目。今天来就是实地考察馆内建筑构造的。真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桑枝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安安静静地听着。 林蔷目光向两人扫了扫,看见她们身后的烫金铭牌写的人名,眼睛微亮。 “欸,要说真正的缘分,还在后头呢。”林蔷边说边绕到两人身后,视线在沈竹沥的专栏柜打量着,“我说你们两个小姑娘大中午的时间跑校史馆干什么来了,现在总算懂了。” 林蔷总共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三句话两句提到了“缘分”。桑枝回想起篝火野炊的那天晚上,“缘分”这个词她也是一再提及。 林蔷手指抚着透明的玻璃,边看边感慨起来,“哎呦,张主任,哦不,看到这些老照片,我倒是想还像从前一样,叫您张老师了,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张超哈哈一笑,头微偏着,回想起过去,“想起来那时候啊,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沈竹沥,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啊。” 林蔷似看到什么,脚步顿住,指着其中一处,“张老师,你还记得这次吗?当时电视台要拍咱们班的实验课,就他不去。后来你好说歹说才把他哄去实验室,结果他把五颜六色的药水混在一起,差点把实验室烧了。” 张超伸头一看,两眼一瞪,似是想起当年火气还没消减,“可不是,简直混账,多危险。所以我从此以后实验室再也没让他去过。” 桑枝和王安安没想到那张态度一丝不苟的实验照,背后的故事居然这么翻转,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眼神。 林蔷细长的手指捂着红唇,笑得肩头发颤,扫了眼成绩单,叹气,“您就是嘴上骂他混账,但是一看到他那成绩,你又实在喜欢得不得了。” 张超一听,哈哈笑,“哎,没办法。这孩子天资聪慧,就是性子叛逆些。我是对他,又爱又恨啊。” 林蔷摇头,“才不是呢。你们啊,对他就是又爱又欣赏。要不然啊,这个校史馆怎么能只有他的个人展馆,都没有我的。难道我不够优秀吗?” 张超赶忙说,“那哪有,你和沈竹沥都是我的佼佼学子,当年能当你们的班主任,可能算是我教学生涯最大的骄傲了。” “张老师你过奖了。”林蔷小嘴甜得狠,三两句把张超的心暖得热烘烘的。 林蔷看向那张水晶合照,向桑枝招了手,“桑枝妹妹,你过来。” 桑枝不知道林蔷喊她的用意,提过到她身边,近身依然是一股玫瑰的味道。 林蔷指着相片介绍,“这个就是他,能认出吗?” 桑枝只好说,“我同学跟我说过。” “哦……”林蔷偏头看了眼王安安,招呼她也过来,“那你们看看照片上,哪个人是我?” 王安安被林蔷点名,像个小学生似的,迈着僵尸步走过来。等站在林蔷身边,气势没来由又矮了一截,话都不敢说,更别说去猜照片上哪个是林蔷。 桑枝没想到,林蔷不仅跟沈竹沥当年同校,还是同班。刚才看合影的时候,只注意到沈竹沥,其余的人都没看,现在听她这样一说,便认真分辨起来。 第49章 没一会儿,她指着第二排一个身形苗条,气质优雅的女生,“是这个吗?” 林蔷眼睛一弯,笑,“好眼力,我还以为你认不出呢。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都人老珠黄了,哪比得上那个时候。” 桑枝淡淡地附和,“哪有,林姐一直都很漂亮。” 林蔷摆手,“老了就是老了,比不过十七八的姑娘,出水芙蓉。”说着她眼神往桑枝身上落了落,,“就像桑枝妹妹这样的,才人见人爱的美人。” 她狭长眼角微眯,说话声音放慢了节奏,尾音拖着腔调,话里带着笑音—— “谁见了不喜欢呢?” 像梧桐遇秋落叶保持养分,像后雁南飞远离寒冬。 桑枝听得出,这话中带了深意。 【作者有话说】 搓了个新文案,你们看看喜不喜欢?专栏可以收藏一下哈。 绵刺[先后爱] 小叔文学|9年龄差|上位者低头|双向救赎 软萌采音师主播x淡漠集团掌权人 时弋14岁那年从乡下被接来帝都,上京繁华,却没有她一席立足之地,被人利用完了就无情丢弃。 走投无路时,她鼓起毕生勇气,拦下了那辆驶入雨幕中的豪车。 昏暗灯色中,车窗缓缓摇下,男人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脸隐匿在阴影里。少女抖着尾音,眼尾殷红:“七叔,救救我!” 大雨如注,氤氲水汽中,时弋一瞬浑身湿透,抖得厉害。谢玄年淡漠眼眸望向她时,黑眸不带一丝情绪。 时弋自知无望,绝望中闭目转身,在风雨中踽踽独行,身后却蓦地响起一道暗哑淡声:“上车。” 时弋踏车入内,车门带紧,窗外暴雨肆虐,狂风助威。 时弋在谢玄年车里避了一时风雨,也避了一世的风雨。 从此以后,惊骇浪涛,也溅不到她身。 谢玄年幼时孤苦,曾为了生计低头求人,做过苦工搬过重货,用双肩扛起过一个家。得势之后,手段狠辣,为人阴冷,人人谈之色变。 他执掌谢氏之后,商业版图不断扩张,地位悍然不可动摇。可年轻时落下的伤病也日夜折磨于他,直到有一天,冰晶玉洁的手摸上他烫热的额头,端着碗熬煮细致的姜枣汤,温声细语地望着他喊了声——“七叔” 谢玄年才觉得,他的人生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1久别重逢|有真假千金/少爷梗|狗血|微追妻火葬场 2男主身体不好(除你关注的那个之外,那个非常好) 3男女主无血缘关系,男主辈分大|sc|he 第42章 是歌词 ◎出一张专辑◎ 林蔷杏眼儿挑眉,笑得像一个知书达理的邻家大姐姐,可眸子里闪过的一丝讥讽出卖了这份和善。 桑枝身材高挑,高一的时候就已经亭亭玉立,现在跟林蔷面对面站在一块,即便对方穿了酒杯跟的高跟鞋,两人是视线却依旧平齐。 她抬眸看了眼林蔷,勾唇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唇色红润像涂了口红似得,天生丽质。 张超扶了扶他那副有年代感的金属框眼镜,看向桑枝跟王安安两人,又看了看林蔷,灵光一现,“小林啊,你不是说想这次校史馆设计想找几个人学生做志愿者吗?就这两个同学行不行?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 王安安被张超那句“品学兼优”叫得心虚,茫然地看着他。 林蔷嘴角轻扬,“张老师你可真懂我的心意,正有这个打算。” “哈哈哈。”张超笑声如雷贯耳,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边摆手示意走向一旁边接起了电话,“校庆活动啊,初步打算定在下个月中旬。……对对对,想趁着天气还不是那么冷的时候,学生们方便穿表演服。……高三也参加一下吧,高中生涯最后的集体活动了,也不能整天学习都学傻了……” 张超接着电话,林蔷跟桑枝她们俩交换了微信。 “我想像学生们了解一下想法,他们希望新校史馆展出哪些内容。”林蔷边触动着手机边说,“所以,你们两个近期帮我做一份调查问卷出来,摸底一下学生的意向……” 加好了微信,林蔷抬起头盈盈一笑,“毕竟像我跟沈竹沥这种啊年纪的人的,算起来都跟你们之前差两个代沟了,实在不懂现在的小孩都喜欢什么……” * 下午考数学的时候,桑枝心不在焉的。 好在题目对于她来说难度中等,所以没有完全集中精神,她也能应付得来。只不过考场上出了一段小插曲,有四个学生居然作弊,不知道是谁发现一本学习资料里有一道试卷原题,然后几个人居然传阅练习册去超那道大题,最后都被捉住了。碰巧几个人就坐在她周围,从开始有小动作桑枝就觉察到了,看戏似的观览了全程。 末了考试交卷的时候,仍旧考场只剩下她一个人。 桑枝揉了揉发酸的食指,望着空空如也的考场,心道在末尾考场考试也挺有意思的,总有她意想不到的新鲜事情。 踏出考场,外面已经日落西斜,天色沉暗,整个校园笼罩在薄暮之中。 桑枝打开考试关机的手机,边走边看,屏幕刚亮就弹出好几条桑启航的未接电话提示。 桑枝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要在加拿大看项目两个月呢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顺着消息提醒点进微信界面,桑启航的信息一条条蹦了出来。 【我跟你肖阿姨下去回来了,你今晚放学就回家。】 【我怎么发现你好像经常不回家?】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整夜整夜不回家,像什么话!】 桑枝边看嘴角边扯出一抹笑,不屑地点开最后一条语音条,随着未读红点消失,语音开始播放,桑启航的声音出奇慈祥。 【你肖阿姨有个女儿圣圣,跟你提过的记得吧。她今天也在,大家一起吃个饭。】 语音条放完,界面停留在对话框里。 桑枝脚步一滞,盯着屏幕没动。 圣圣。 肖圣圣。 一直据说是肖筱涵跟前夫离婚以后就放在一个叫鹿邑的小县城养着,肖筱涵父母帮着带大的。 怎么突然一下,来沧北了? 桑枝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丑哥打嗝”,消息依旧没回。 消息还停在她自己发的那句:证明乐队的实力,这样网上的谣言会不攻自破。 桑枝提了提嘴角,收回手机。 代沟。 还两个。 老年人反应迟钝,缺铁缺钙却要多加理解,心平气和。在他们那个年代,从小缺爱,长大缺钙。 息怒。 * 七点的沧北早就天幕挂星,街上车水马龙,高楼四处鳞次栉比,霓虹灯色彩斑斓,拉开这个城市流光溢彩夜生活的序幕。 沈竹沥和沈禾舀一前一后下了一辆桑塔车,都是西装革履配锃光瓦亮的皮鞋,一看就是赴商务宴筹的打扮。 两个人身材都高大颀长,长相仪表堂堂,举手投足又处处器宇轩昂,再加上两个人面容又有几分相似之处,一下车就引来路人频频瞩目。沈家两位公子同父异母,大公子随父亲多些,轮廓棱角锋芒线条更硬朗英气。 沈禾舀的长相更随母亲,继承了江南女子的温和,五官比沈竹沥柔和,也比他少却几分冷冽,看上去更容易接触些。但是偏偏因为温文儒雅的个性,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却不讨巧,总是被那些前辈们排挤看不起,所以很多时候都还需要沈竹沥出面震慑场子。 今天这场饭局也是如此,几个资格老的产业上游合伙人,仗着自己叱咤商业数十年,硬生生把合约价格压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步,摆明欺负沈禾舀年轻,又讲道理,不会跟他们硬碰硬,强逼他签下不平等合约。 这要是换在以前沈竹沥当家做主的时候,他们是万万不敢如此造次的。 因为谁不知道,这个沈家大少爷,年少时候就出了门的离经叛道,行事风格全凭一己好恶,极端叛逆,狂傲不羁,连沈家当家沈天肃都拿他没办法。想当年他刚从沈天肃手里接班“decho”,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即就定了很多整改的新规矩。 新人拍手叫好,都称赞“decho”变天了,有了一个人性化好老板,可是却苦了老资本董事会一帮人的利益。奈何大家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当时连沈天肃都出面了,让沈竹沥不要一上台就弄得血雨腥风,人心惶惶的。结果几番交涉之后,为“decho”尽过半辈子心力的沈天肃索性放弃,直接定了机票飞马来西亚度长假不管了。 后来“decho”在沈竹沥的引领之下,不仅产业扩大了好几个从未涉足的板块,公司市值连翻好几倍,慢慢地先前对他有微词的一些前辈也逐渐对他心悦诚服。 宴厅照例安排了一处私密会所,莫看沈竹沥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一到对待正事上从不马虎,他时间观念极强,凡有商约,必定提早四十分钟以上到场。沈禾舀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最后到场才能彰显身份尊贵吗?当时沈竹沥提唇一笑,很不屑的样子。 第50章 “身份长在脑子里,不是脸上。” 最后压轴表面上看来风头吃尽,挺威武,但是实际上早就失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相反,提早到场才能尽观其局。 约来的人都还没到。 沈竹沥铺开一张纸,随身带了一杆笔,在手中随意地转了几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笔杆在纸上随意画出了一串音符,黑黑的小蝌蚪写得很好看。 沈禾舀伸头看去,大白纸上飘逸得写的加块乐谱,还有几句歌词。他不识乐理,但是以前听过不少沈竹沥的即兴弹唱,知道他不仅嗓子好,更绝的是唱作俱佳,词曲韵律乐器都懂。虽然他离开“decho”以后太多人不舍,连沈禾舀自己都觉得突然缺少了主心骨。但是平心而论,如果沈竹沥不搞音乐,比他离开“decho”可惜千倍。 “单曲不是说下周出吗?你这是又写新歌呢?”沈禾舀歪头问,戚若新闻波及hip-hop那场新秀联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不是这个圈子的,不是太懂。 “嗯……单曲不一定能发。”沈竹沥笔在纸上滑了两下,头仍低着,“我想直接出一张专辑。” “啊?为什么单曲不能发?那个新闻对你们影响这么大吗?” 沈竹沥抬眸,头微偏,目光落向窗外轻摇的树梢上,“我没关注那个。”他顿了顿,补充,“就是想写一个专辑出来。” 沈禾舀对他要出专辑毫不例外,毕竟他的创作天赋在那摆着,但是他没想到会出得这么快。 一般新晋歌手都是先在各种场合参加演出,然后竞演比赛,在圈内站稳脚跟之后,在想法子去破圈,发单曲,最好的有一两首脍炙人口的成名曲之后,才去考虑专辑。一来发专辑跟发单曲的工作量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沈竹沥这种创作歌手肯定还想全部原创。二来,在没有名气的情况之下发单曲,由于没有撬开热度口,很容易市场低迷。 这种事情一般新晋歌手不敢做,第一张专辑假如市场疲软,很容易被打入销售毒药的标签,别人也会怀疑你的唱功实力等。 不过很显然,这些沈竹沥好像都不在乎。 沈禾舀素来了解大哥的个性,“你可真厉害。” 沈竹沥扯了下嘴角,笑沈禾舀拍马屁。他半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枕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在纸上写着东西,神情散漫倦怠,看起来很心不在焉,笔下的乐符却轻松地连成一串。有时候他会停顿一会儿,下颌微抬思考一会儿,样子很狂。 沈禾舀有时候很羡慕沈竹沥,人人都说他行事不羁,但是他身上那种处变不惊,坚守内心,自负倔强却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 “对了,林蔷回国了。” “我知道。” “跟你见过了吧,那天她来拜访,跟叔叔问起你,就提到你们晚上去石山收风声的事情。” “对,她去了。” 沈禾舀顿了顿,试探地问,“她好像回国专门为了你。” 闻言,沈竹沥唇角扯了一抹笑,自嘲地一笑,“为我?” 沈禾舀摸了摸鼻子,“那个……你俩不是谈过吗?” 沈竹沥不置可否。 沈禾舀却起了八卦的好奇心,要说他当年是真没弄到他哥跟林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是一开始传遍沧北三中,他们学校的校神和校花走在一起了,还是校花追的校神。当时这事掀翻了高中界赛车界,那时候沈竹沥平时喜欢玩赛车,再加上学习成绩拔尖,人长得又是一等一,在高中非常有名,几乎连别的学校都知道这事了。 当时连沈天肃都有板有眼问过沈竹沥,是不是来真的,让他不要玩弄林蔷感情。因为那个时候“decho”的产业还是以房产为主,跟做建筑设计师的林家有千丝万缕的商业瓜葛,不好得罪。 沈禾舀还记得那年少年面对沈天肃正颜厉色的脸,头微偏,玩世不恭扯着唇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过后来风头掀得最高的时候,却传来林蔷跟隔壁学校谢安好上了,家里当时是沧北富豪,在京圈都数得上名号。 所以至今他也不清楚,他哥跟林蔷到底谈没谈过。 见沈竹沥不回答,沈禾舀无聊地探头看他写了些什么,目光一扫之下凝在一处。 雪白的纸中,黑墨晕染,俊逸的几行字,力透纸背。 是歌词。 第43章 《金枝》 ◎她若枝头金鸟,披光而来◎ “清晨阳光活力在闪耀 无畏的冲劲和骄傲 不同的步伐交错出火花 年龄不是爱的关卡 真心把距离击垮 我眼神藏着的故事 只等你去翻查 眼角的纹路**你的地图 你的笑声 成为我心中荡动的涛波 而我为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这是……”沈禾舀仔细瞧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难以想象,“这是情歌?” 沈竹沥居然写的是一首情歌? 以前不是没看过沈竹沥填词,可是他以往的风格偏侵略性,重视自我表达,节奏又快又冷酷。而且他思维敏捷,最擅长的是battlerap.像这种软绵绵的情歌,还是沈禾舀头一次见他写。 修长的指节攥着笔杆在桌面上随意敲打几下,词曲抬头处画了条横线,内容却空着,沈竹沥还在想歌名。 沈禾舀坐下,又看了眼纸上炙热的字眼,忍不住问,“哥,你谈恋爱了?” 沈竹沥扬了下眉,淡淡一笑,否认得坦然,“没有。” 沈禾舀却没那么好糊弄,“真的?”可你在写情歌,在此之前你的词创可从未涉及情情爱爱的东西。 沈竹沥眼皮耷着扫着词儿,摸样有点痞,“还没开始谈。” 沈禾舀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天灵盖都发麻,这是什么世纪大新闻。“还没开始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谈了,只是时间问题。 对方想都别想肯定不会是林蔷,可是除此之外跟沈竹沥之前认识的那些女性,看起来他都对人家没有半点兴趣,会是谁呢?沈禾舀觉得这个时候他直接问对方是谁,多半会吃闭门羹。 想了下,沈禾舀问,“那为什么还没开始谈?”说到这他忽然灵光一现,“哦,你是不是怕马上发专辑,谈恋爱会影响事业发展?” 看着身旁一身浅灰色西装,优雅随性,身材挺拔,沈禾舀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以后是要在hip-hop界掀起一番风云的饶舌天才歌手。 闻言,沈竹沥眼眸抬起,声音淡淡地,“我还没开始追。” “……”沈禾舀足足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什么?你还要追?” 是什么样的女孩,还需要沈竹沥去追? 印象中从小到大沈竹沥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子和钱,年少的时候他没有现在沉稳,爱玩爱浪花钱也狠,人也狂,谁也不放在眼里。一想到沈竹沥这样的角色跟着一个小姑娘后面去追求人家,画面简直是高度魔幻。 沈竹沥唇角淡扯,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眼光微闪,像蜷缩在暗处的野兽,紧紧地盯住猎物,随时准备伺机而上。 “你还想琢磨琢磨环境工程的事吧。”沈竹沥给沈禾舀敲警钟。 一听到“环境”这个词,沈禾舀像是听到了什么紧箍咒。这几年沧北想重点打造旅游城市,加大环保力度。所以他觉得这是个树立“decho”正面企业形象的好机会。近些年“decho”虽然商业版图拓展迅猛,但是在普通人眼里终归是大流商企,但是如果加入环保这块,整个企业形象在大众眼中都会更正面。 他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大家也都支持,但是要真落实却困难重重,几乎举步维艰。 因为利润微薄,显能拉到投资。 沈禾舀摸了摸鼻子,遁入沉思,没心思再八卦了。 与此同时,沈竹沥倏然灵光一现,唇角微微一提,执笔在纸上唰唰写下几个草字。 字体跟他的人一样,狂傲不藏锋芒——金枝 她若枝头金鸟,披光而来,携羽高飞。 而他愿越岭高峰,想陪她共饮日光。 * 六点四十分,李好准时把桑枝送回“保利玫瑰园”。临下车的时候李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桑枝问他又说没事,刚好桑启航的电话又打过来催。桑枝跟李好说了句有事就直说,接了*电话说已经到门口了。说不上来具体原因,但桑枝总感觉李好最近开车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记下了这件事,她准备日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好好问问他之前请了那个长假去处理的家事,是不是还没彻底搞好。 高贵的红木餐桌上,已经依次铺开各种精致的菜肴,热气氤氲香味扑鼻。 桑枝淡淡地扫了一眼,糯米蒸排骨、荔枝虾球、油焖大虾、酸汤肥牛,干锅肥肠,居然还炖了个汽锅鸡汤,连水果盘都摆得漂亮美观,道道精致还费功夫,这顿饭准备得真用心。 肖筱涵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顶贝雷帽,一身肉桂色的披肩针织长裙,头发绾了个发髻盘起来,露出光洁的前额,快四十的人仍显得很有气质。她旁边坐了一个跟桑枝年纪相仿的女孩,打扮得却比较朴素,粉色套头毛衣牛仔裤,正乖乖地坐在肖筱涵身边打量桑枝。肖筱涵手里的帽子就是给她的,正要给她试戴的当口,闻声是桑枝开门回来了,手上的动作顿在那里,漂亮的凤眼同时向桑枝这边看。 第51章 不用说,这一定是肖圣圣了。 桑枝进门的时候,桑启航正从阁楼上下来,见她进门下楼的脚步都快了些,几步便赶到她面前。 “来,枝枝,过来见见你妹妹。” 桑启航脸上堆着慈祥,拉着桑枝的手走向肖圣圣,与此同时也拉起了肖圣圣的胳膊。那摸样倒不是向介绍初次见面,再次之前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更像是找回了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恨不得她们当场来个拥抱。 桑枝任由他拉着,人跟到女孩面前,却没先开口说话。 拼命伪装的和睦在这一刻濒临溃败,气氛瞬间变得有丝玄妙。 肖筱涵的目光落向桑枝,似在从中捉寻她的态度,明明是一双极美的眸子,视线转向她的时候却暗暗淬了层冰渣。 那眼神里面有探究,有威慑,有轻蔑,还有那么点厌恶。 是揭开慈爱端庄淑娴继母面孔之后的真实一面。 赤裸也纯粹。 在自己家里,面对侵入生活的另外一对母女真实嫌恶的态度,应该痛心,愤恨,还是怯懦?是应该爆发情绪天翻地覆地大闹一场,还是悲从中来躲到房间里痛哭一次了? 可能性的场景快速在脑海中闪过一遍之后,桑枝想笑。 而且这种笑意非常强烈,她强咬着舌根才忍住。 强拗桑枝的话桑启航心里也没底,今天肖圣圣第一次登门,他可不想让人看出来管不住亲生女儿的局面。 桑启航话锋一转,朝肖圣圣笑得舐犊情深,“圣圣,这是你姐姐,桑枝。” 肖圣圣顺着话音从沙发上站起来,普普通通的椭圆眼一直没从桑枝身上挪开,唇色稍深的嘴刚刚张开一个缝,耳边就飘来一声软甜的声音。 “圣圣妹妹,你好。”桑枝的眼神淡如白水,嘴里说出的话却甜得人心发软,“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你初来乍到的应该也没带太多行李,一会儿吃过饭,我们去房间看看喜欢什么,你就拿去用。以后姐姐的东西都跟你分享。” “……” 天衣无缝的姐妹情深,深到肖圣圣当场愣住,眼神不自觉地朝肖筱涵方向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话。 来之前明明妈妈明明跟她说过的,桑叔叔比较好对付,只要看到他就叫人便可。但是桑叔叔的女儿性格比较刁钻,挺有个性的,让她防着点。肖筱涵千叮万嘱让她别软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树立好威风,让桑枝知道以后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大小姐…… 可是怎么现在情况完全跟想象中不一样? 这个时候肖筱涵不好插话,肖圣圣又一直看她,气的她脸色都白了,最后咳嗽了一下,别过脸去。 肖圣圣没辙,支吾了半天吞吐出四个字出来,“谢谢……姐姐。” 桑枝扑哧一笑,摆摆手,“别客气,在家里你怎么还怎么紧张。就当这是你自己家。” 桑枝笑得开心,从瞳仁到眼尾都洋溢着开心,眼角因为笑容弯得像月亮,眼神清澈得又像一汪池水,能够映衬人心。 余光中看见肖筱涵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她真的发自内心痛快。 肖圣圣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也反应不过来什么,只是跟着“嗯嗯嗯”。 见两个女孩见面没有丝毫碰撞,还祥和得很,桑启航却松了一口气。先前肖筱涵突然说要把肖圣圣从县里接过来,他愁得头都大了。万一两个小丫头闹不合,帮桑枝得罪安琪,帮肖圣圣得罪肖筱涵。虽然说现在安琪人都在m国,离婚时候也大方,公司股份都给他了,财产也留了不少给他,其实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是说不上原因,提起安琪这个人,桑启航就特别怕跟她硬碰硬。也许是因为多年的仰仗成了习惯,又也许是因为那点仅剩的良知吧。比较安琪这些年带给他的东西要远远超过他给予的全部,而且最后的时候,他的确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就跟肖筱涵在一起了。 至于肖筱涵,更不用说,旭日集团现在就靠她撑着业务,她精明能干不亚于安琪。 谁是他真正的衣食父母,桑启航心里明镜似的。既然现在这块疙瘩解了,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食欲也上来了。 热腾腾的汤在酒精炉下发出“滋滋”的呼唤声,在桑启航的发声下,四个人落座。 桑枝大大方方坐下,肖圣圣只能坐她旁边。 “对了,圣圣呢,身体不太好,所以你阿姨才把她接到身边照顾。”桑启航给桑枝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她明年也到沧北三中去,接着读高二。这大半年呢,就在家里,修养修养。” 说完之后,桑启航抬眉看着桑枝,在等她的反应。 桑枝嘴里含着一块虾球,头也没抬,含糊应了一声,没给多大反应。 一顿饭吃下来,桑枝最尽兴,毕竟今天的饭菜真的是下功夫做的,菜肴精致可口,吃得人心情舒爽。总结出来无非是两个信息点,第一,家里多了肖圣圣这个人。第二,肖圣圣来了以后就不会再走,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会在这个家里待着长住下去。 可是桑枝不一样,再过半年她高考结束,上了大学就会走。 所以鸠就可以明目张胆,霸占鹊巢。 饭桌上就只有桑启航跟桑枝吃得饱。肖筱涵话不多,人全程淡淡的。肖圣圣人坐在桑枝身边,整个人都有点拘束,没想到到底要立什么样的人设,也放不开吃。 但是桑枝放得开。 一个破鸟窝。 谁爱占谁占去。 你桑爷,不在乎。 第44章 hip-hop的wind ◎再也没有“decho”的沈大少◎ 天幕如画,深邃如墨。 马路上早已几乎不见行人,车流稀疏,夜静悄悄的。 商务ktv里却依旧灯红酒绿,歌笑交织,音效震耳,跟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沈禾舀一行人吃完饭以后就转到了这处ktv,桌台上摆了一打酒水,还点了几个公主。合约在饭桌上就已经敲定了,几个人来之前以为只有沈禾舀一个人,推门而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结果一看到沙发上的沈竹沥,脸上的表情闷得像吃了黄莲。 约的一共有五个人,两个后辈,三个是跟沈禾肃差不多年纪的叔辈。沈竹沥看到头两个进来的年轻人时,窝在沙发上人都没起来,就最后看到年长那几人来了之后,才起身公式化颔首打招呼,气魄压人。 饭桌上本来他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不消一轮酒的功夫就都放弃了,合约签得出奇顺利。 “沈哥?”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满脸恭笑地坐过来,手机的火机卷着火舌。 是要给沈竹沥点烟。 来了之后,他一直坐在最靠里的沙发,偶尔喝点酒,抽点烟,话不多,人很冷。 周棋观察到他上根烟抽完以后,手往兜里插了,然后什么都没摸出来,猜他是没烟了。 沈竹沥眼皮微抬,低头咬上周棋递过来的烟。 周棋恭恭敬敬给他点上。 沈竹沥吸了一口烟,吐出,白雾缭绕。 “烟不错。”他声音淡淡地,没什么情绪。 可是听到周棋耳里,这话变得分外不一样,他十分高兴,“不是好东西怎么敢给沈哥。” 沈竹沥唇角略微一勾,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 在座的,包括沈禾舀在内都点了公主,就连几个老的,也都腆着脸叫来了自己的女伴。唯独沈竹沥一个人落单地窝在角度抽烟。 周棋默了半晌,鼓足勇气问他,“沈哥,我认识一个朋友,人脉广得很,什么样的都有。” 沈竹沥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看了他一眼,“不用。” 他知道周棋话里的意思。 以为他看不上这里的公主,要帮他从别的地方喊几个。 沈禾舀虽然人在那边陪着喝酒,眼睛却时不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从他这次跟沈竹沥碰面开始,他就觉得大哥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等真到了ktv,他才如梦初醒接受现实,沈竹沥现在绝对绝对跟以前不一样。 往常他们来这些场所消遣,沈竹沥虽说不会主动要求,但是别人安排的也不拒绝。他不让人近身,但是偶尔也会跟姑娘开玩笑,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忌惮。 至于不让女人近身,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认为,他是有某种洁癖,嫌弃这些姑娘不是什么良人。 但是看他现在的状态,沈禾舀眼角微眯,这是要来真的? 周棋眼见劝不动,马屁没拍成功,又找不出其他投其所好的方向,只好在一旁陪着,子丑寅卯地聊着。只可惜他平时就是个妥妥当当的浪荡子,肚子里没两滴墨水,说了些粗俗无聊的段子,根本聊不出什么像样话题出来。 沈竹沥本来就冷漠高傲,几句之后话不投机,更是一句都不搭理。 周棋铺垫了半天,实在憋不出话了,把心一横拿出一叠文件出来,脸上堆满谄媚逢迎的笑,“沈哥,能求你个事吗?” 第52章 沈竹沥手里夹着烟,人懒散地靠在沙发里,没理。 周棋却不在乎人脸色,继续溜须拍马,“沈哥,你能帮我签一份项目吗?”他边说边打着手势,拇指食指捏了捏,“只需要投入一点点小资金。这对于“decho”堪比九牛一毛,微不足道,却能救我一命。” 眼见说什么沈竹沥都不为所动,脸上神色也积聚不耐,周棋急得想跳脚,“我爸呢,想考验我能不能独立干成一番事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扔给我,你说这不为难我吗?让我搞环境工程,这不纯属赔钱的买卖吗?” 捕捉到“环境”两个字,沈竹沥眼皮微微一动。 细入毫芒的表情变化没逃过周棋的双目,眼看有一线机会,他赶忙把文件推了过去,双手合十,“真的就一个小项目,拜托拜托。” 沈竹沥单手接过那沓项目企划书,草草一翻就知道也根本不是出自周棋之手。企划书做的不错,但周棋这个人说话词不达意,满肚子歪谈乱道,根本做不来这样的企划书。 项目挺有心意的,但最关键的一点是,roi根本忽略不计。这哪里是考验周棋能力才扔给他的项目,分明是知道儿子是废材,哪怕不要收益回报,砸钱给儿子喂项目。如果按策划书上所列,项目启动之后,注资方能捞回个本钱,剩下的都是周棋方垫了。注资方不要一分钱,还能捞个好名声。 但是这种项目玩一遭,不赔但也等于不赚,有几个有闲工夫花时间赔小孩子做游戏,所以周棋是真拉不到投资。 显然这周棋平时是废材到极点,逼得他爸想扔几个项目给他儿子填充资历,但是又不敢把核心重要的项目给他练手,所以才给出这个鸡肋。 沈竹沥唇角一弯,满脸不屑。 周棋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了,现在就在边上一直说,“求求沈哥”、“高抬贵手”、“大发慈悲”,“感恩戴德”这种屁话。 烦得沈竹沥皱眉,直接让他闭嘴,“安静点。” 周棋被他气场吓得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动作先一步消停下来,噤若寒蝉。 沈竹沥又翻了下企划书,心中已经有些数。环境这块还没大企业去碰,“decho”接手的话,一来没有经验,二来涉及公益事业,稍有不慎容易落人口实,被好事者捉来做文章,陷入负面风评。 如果让周棋他们先走一遍流程,“decho”可以把它作为摸样打板,到时候再出的方案就可以更成熟,沈禾舀再大力推行“decho”入驻环保业会事半功倍。 沈竹沥手掌一滩,要笔。 周棋呆若木鸡,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赶紧拿出笔向奉上传国玉玺似的放到他手心里。 沈竹沥利落得在上面签了名字,没用“decho”注资,“decho”是大企业不好随便涉入。他签的是自己名字,所以也没喊沈禾舀过来确认,想用名下的独立小企业注资试水。 周棋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只要有资金注入,项目正常推动让他能回去交差显摆就行。 他接过合同,看着上面的签字,喜出外望,说话又开始口无遮拦,“沈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你一声令下,小弟必定对你肝胆涂地。” “肝脑涂地。”沈竹沥冷冷打断。 周棋抓了抓头发,尴尬一笑,“……都差不多。”说着又凑近了点问,“沈哥,我给你叫些美女来呗?包你满意。我资源杠杠的,都是从我爸那边传承过来的。” 沈竹沥嗤笑一声,挑眉,“你爸还挺老当益壮的。”看周棋这个年纪,他爸少说也得过45。 周棋笑得恬不知耻,“我爸认识的女人,可多了。最近啊,就专号17、18的那种高中生。但凡参加商业的时候遇到谁家带闺女来参加,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 沈竹沥夹烟的手指一顿,漆黑的眸子微闪,“‘启旷’跟‘玮辰’什么关系,你爸是谁?”刚才签的项目主体是“启旷”。 周棋和盘托出,“‘启旷’不就是我爸为了给我搞项目,用我名义给我注册的新公司。我爸是周凯,沈哥,您认识吗?” 到此,心下了然。 沈竹沥扯了下唇角,从周棋手中拿过合同书,嘴里咬着烟头一低,瞬时在刚刚签名的地方烫穿一个洞。 周棋目瞪口呆看着他在合同上烧了一个张扬的洞,纸边被烫黑,一圈猩红的火星未灭,将洞晕得更大了。 空气中隐隐有烧灼的味道。 周棋脸色唰黑,“不是,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竹沥两指提起那张纸,扬在下巴处,视线随之上移,下一秒唰地一甩,纸张随着劲力在空中发出“哗”的一声,最后落在周棋脚边。 周棋怔愣地看着脚下狼藉,不明白哪里惹恼了这位爷,“不签了?” “不签了。” “不是,为什么呢?” 沈竹沥攒起眉,狭长的眼尾染着危险的戾气,“老子不想签,不为什么。” 一番动静早就引起大家注意,只不先前没人想掺和这趟浑水。眼见着局面越发收不住了,几个老家伙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怎么了?周棋你这小子怎么惹到沈少了,快赔个罪。” 这几个老家伙不说话还好,张口就拉了偏架,问都不问就让他去赔礼道歉。 周棋就算是个井底之蛙,那在自己那口井里也是横行霸道灌了,周围也都是周小爷周小爷的一群人围着转,什么时候给人装过这种孙子。 周棋一股热血恼上头,也不管后果了,气得开骂,“你拽什么拽,你行今天,咱们以后走着瞧!” 一旁人也怕周棋没分寸,真上头把沈竹沥惹了,推推搡搡半说半强地,就把人架了出去。 说实话大家也没明白,周棋是怎么一下子就把沈竹沥给得罪的。明明上一秒看起来好像还在谈合作呢,下一刻就翻脸了。 不过了解沈竹沥性格,疑惑归疑惑却不吃惊,见怪不怪。 沈禾舀却看法不一,外人都怕沈竹沥,谣言把他传得堪比人间阎王。可是只有他最明白,大哥心底有比谁都更柔善的地方,否则的话就根本没有他沈禾舀的今天。此时此刻别说是“decho”掌权人,他可能连书都读不完,早早飘向社会,不知道能混成什么样。 沈竹沥少时狂妄,但怎么也执权了三年的“decho”,沉淀了也成熟了。 刚刚那个合约他签了一定深思熟虑不是而已,这么快反悔,肯定不是合同本身的问题…… 顺着这个思路一推理,沈禾舀豁然开朗,他好像挺针对“周凯”,火应该是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的。 不过沈禾舀现在不敢问,沈竹沥脸色依旧沉得可怕,只是坐过去劝他消消火。 沈竹沥一根烟抽完,摁灭,抬眸,“这是最后一次。” 沈禾舀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狠了狠心,点头。 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依赖大哥,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走路。“decho”的这条路他想选,也有兴趣,志在商业干出一番风云,就得拿出魄力和勇气。 过了今晚之后,再也没有“decho”的沈大少,只有hip-hop的wind. 打圆场的人陆续回场落座,欢歌照旧。 对于刚才是事,大家彼此眼神里心照不宣,年轻人还是资质浅薄,不知天高地厚。 沈竹沥要是真嚣张起来,刚才摁在签名上的烟头,就指不定会烫在哪了。 第45章 满分 ◎“桑枝你好厉害啊”◎ 肖圣圣就这样莫名其妙在“保利玫瑰园”住了下来。 桑枝搬出大半个衣柜,让肖圣圣随意挑了些喜欢的。又把平时收集的一些手办,周边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给拿了很多放去她的卧室。桑枝做足了长姐的风范,桑启航脸都快笑出花来了。 肖筱涵不仅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再沉着脸反倒显得格局太小。 于是一来二去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桑枝来来回回进出肖圣圣的卧室,肖筱在那里一看到桑枝就只能笑,然后夸她懂事,让人欣慰,惹人疼爱。最后弄到快十点,听到桑枝说还有两盒子饰品要拿出来给肖圣圣分一分的时候,肖筱涵率先招架不住了,连声说时间不早了,她第二天还要上学早起,苦口婆心劝她早睡。桑枝才“恋恋不舍”地从肖圣圣房间里出来。 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姐姐说,我会照顾你的。” 大小姐的位置摆得响当当,气得肖筱涵脸都白了。 桑枝门一关,肖筱涵就忍不住开始发作,“你是傻子吗?你让你来干什么来了?给人家当好妹妹的吗?” “你以为她真是对你好的吗?她那是在立主人翁的威信,好让我们娘俩知道,这个家里,你跟我,都是外来的。” “蠢货!我怎么生出你这种没脑子的女儿。” 没一会儿,房里就传来肖生生嚎啕大哭的声音。 肖筱涵就更烦了,“小点声音!别再给我丢人了。” 第53章 桑枝挑了下眉,哼了一声,不再听了。 日落西山之后的光景到底好不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要现在太阳还没碰到西山线,她就得好好灿烂灿烂。 谁都不能给她憋屈气受。 简单洗漱之后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搬了半空的房子,心情就更加舒畅。之前找不到理由,不好把一屋子肖筱涵置办的东西扔了,现在正好有个这么合适的理由,把碍眼的东西转移到肖圣圣那。 * 一个星期之后,高三第一次水平摸底考的成绩陆续出来,不少好事者频频跑办公室带来各种小道消息。 “卷子都改完了都改完了,在统计总分!” “那么快,昨天不还说英语和生物没改完吗?” “英语和生物选择题多改的也快啊。” “那总计好总分,排名是不是明天就能出来了?” “你想多了,下午上课就能出来,最迟今天放学。总之,咱们是逃不过今天辉煌的日落咯。” “……啊。”打听完消息的王安安回来跟桑枝转述,垂头丧气地,“我还以为能混过这周五呢,要死就死在下个星期,这周还能苟延残喘一下。” 桑枝无所谓,“出就出了,你不是说你妈对你学习要求也不严吗?” 王安安挠头,“不严是前提是分数能够到大专线。” “……”当我没说。 “欸,枝枝,上周你觉得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到底行不行啊。” 王安安问话的时候,韩妍正好从教室门口进来,手里面抱了一沓试卷,教室里的人直接疯了。 “我草,发试卷了!” “上刑场了上刑场了!” 韩妍是语文课代表,冷着脸进来,喊了几个人帮忙一起发卷子,一时间教室里哗哗的纸张声,哀怨声,哭天抢地声,热闹得狠。 “啊我作文走题了,扣了二十分,要老命吧!” 王安安先接到的试卷,一看分数115,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飞起来。 “枝枝,我考115,我崛起了!” 桑枝笑,“我就说么,你只是物理拖后腿了,我的资料还没来记得给你整理呢,这周末帮你搞。” 上周一半时间都在考试,剩下两天乏力得很,几乎就是混到周末的。接着就是肖圣圣空降,整得她心里烦,晚上写完作业睡得很早,接连几日下去都没有动笔去整理物理复习。 “没关系,那玩意我估计你就算整好了,我都不一定能看懂。”王安安顿了顿,“枝枝,等你搞好物理资料,我能去你家,你手把手教我吗?” 桑枝倒巴不得家里有个像王安安似的小姐妹,能说心里话,能一起做好多事。 “不行啊。想想我家就很烦……” 桑枝把肖圣圣空降的事情叙了一遍,王安安整个人都义愤填膺了,“你那个继母就是绿茶啊,那个肖圣圣也是个绿茶,就是笨了点。” 桑枝叹气道,“所以我就抢在她们前面,先当了绿茶。”茶谁不会啊,与其让别人茶,不如自己先茶,让别人无茶可做。 “帅气!”王安安高竖大拇指,“你太飒了,我听着就解气。那这几天肖圣圣都特别老实?” “老实,我一回家,她就想借口躲起来,”桑枝笑,“好像有点怕我。” “嘿嘿嘿,牛逼。”王安安忍不住赞叹。 桑枝眼眸微垂,没她那么雀跃,“也没你想得这么爽,我其实心里面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是……” 虽然没吃亏,也不会生气气坏自己,可是就也没感觉到开心。 完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局面,刀锋剑来的时候她只能举起一起武器去抵挡,虽然没有受伤,但一场搏动下来没有什么胜利者的欢喜,反倒只剩下浑身的疲惫。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前排一阵哗然喧闹截断。 “我的天啊,居然有人能语文考到135的分数!” “韩妍你是人吗?你作文只扣了两分耶!” “女神你这是要当作家的天赋。” “给我拍张照,有生以来我还没见过作文满分的卷子。” 韩妍在一种簇拥中嫣然一笑,谦虚道,“哪有满分,扣了两分的。” 一阵嘘声。 “扣两分那是老师象征性意思意思,怕吓到我们这群凡夫俗子。” 话一句比一句讲到人心坎上,韩妍眉眼开笑,摇着手里的卷子,“哎呦你们让开一条路,我卷子还没发完呢。我的卷子让你们拍好不好,哎呦你们这样挤得我不能发卷子了。” 韩妍在人群中高高举起卷子,几个人男生簇拥着献媚,“韩妍,卷子给我我帮你发。” “去你妈的,韩妍别理他,给我给我。” 于是几个高个子男的围在外面,如同垂涎什么圣母皇太后赏赐似的,高举着双手。 韩妍雨露均沾地每人分了一沓。 几个人发卷子的速度还是一番生死决斗,都想在韩妍面前表现。后来发现一个个找别人座位去发太慢了,慢慢地开始喊名字让人家上来拿。 “武沉你个混账快上来拿卷子,你他妈才考98,你怎么不考38呢。” 教室里哄笑连连。 报名字,领卷子慢慢发展成小组接力赛趋势。 三个放卷子的男生报号,听到号的同学也非常配合,都是用雷霆之势奔向试卷。 不消片刻,李阳最先高呼,“我赢了我赢了,还有最后一张,桑枝!” 桑枝被这场中二游戏搞得头大,李阳也识趣,没站在原地去等,而是双手捧着试卷给桑枝递过去。卷子一放转手向韩妍报喜,“我发完了,我第一!” 隔着大半个教室,韩妍提了提唇角,目光似笑非笑。 桑枝手触在试卷上,准备把卷子收起来,忽然听到李阳一声嗷,“桑枝你好厉害啊,语文考125!” 手指一顿,抬眸看向李阳。 他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有病!”王安安一点不惯着,一拍桌子站起来。 李阳也瞪着眼看她,说话头还一颠一颠地,调子流里流气,“你才有病吧,我在夸桑枝,考125,高分,有问题?” 韩妍隔空扬了扬眉,漂亮的脸上满是得意。 上课铃不恰时地打响。 下堂课是霹雳豹子陈勇的化学课,每人敢造次,看热闹都做鸟兽散。 王安安心里的团火没消,盯着李阳的背影愤愤然,“呸,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桑枝胳膊肘顶她,“别气了。” “你看不出来他估计叫这么大声音,让所有人知道你没韩妍考得好吗?” “我知道。” “那你不气?” 桑枝差点没逗笑,“不气。” 她语文一直都很平,能考125她还挺高兴的。 王安安又竖了个大拇指,“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女神不气,我就不气。” “我什么时候又是你女神了。” 王安安嘻嘻笑,已经真不气了,“你就是。欸,你有没有觉得李阳刚才那个头一颠一颠的样子像癫痫患者?” “像孔雀。” “像公鸡。” 两个女孩一起偷偷笑,霹雳豹子从黑板上转过身来,两个人又一起死死憋笑。 小话转成了地下,纸条暗中传送。 【我第一次感受到,痞帅跟流氓的区别,李阳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很酷,活脱脱的小流子】 【你倒挺有研究】 【那没办法,谁让我见过痞帅男神天花板啊】 【沈?】 【有生之年我能见到他吗?我想要他的签名,他快要发单曲了,但是又搁浅了。肯定也是韩妍那事闹的。气死气死。】 桑枝下巴支在笔上,想着要不要告诉王安安她跟沈竹沥机缘巧合认识。她一直没有刻意不说,但是又总是觉得说了反倒成了刻意,好像时机不是太对。 “每人拿出一张纸来,默写化学元素周期表。” 霹雳豹子发话了,打算了小纸条飞翔的速度。 那就还是先不提了吧。 第46章 “幻野”单曲 ◎冠军“幻野”◎ “幻野”乐队单曲上线时间宣布撤档,在圈内引起不小轰动。 与此同时,hip-hop新秀赛的成绩也出了最新的结果,主办调查方发布道歉声明,“free乐队”同时道歉,说是现场买通了水军,有拉票行为,违反了比赛公平公正的原则,在一片骂声中宣布退赛。 最终比赛名次调整为:冠军“幻野”,“穆璃”跃居第二,而原本蝉联两届冠军的“desk”屈居末尾。 消息一出,立刻嫌弃说唱圈的热浪。 各大网站也在转载“幻野”和“穆璃”演出的视频,营销号也铺天盖地都在说,一想新秀赛冒出了两位新星,hip-hop界要变天了。 喜欢“穆璃”的粉丝也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要知道他们之前的名次居然是全场最后,简直夸张。憋屈了这么多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hip-hop如果圈内的震动的舆论趋势,一大半是穆璃粉丝掀起来的。 第54章 他们的哥哥是草根歌手,一路上走过来不容易,还没受到公平的对待,这次好不容易翻案,粉丝誓要帮穆璃把声势造出来。 桑枝趴在床上,两只腿一荡一荡地晃着,白嫩的脚勾着,翻看着各种视频,微博评论。美三花和狸花哥都长大了好些,一只歪在她脚边酣睡,另一只在嘎嘎炫猫罐头,听到桑枝手机里发出的粉丝尖叫怪声,时不时停下嘴里动作,瞪眼竖耳听,猫不大,但是花臂大哥的派头不弱。 网上舆论对“穆璃”来说是一致高评,大家都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充满好奇和同情。可是风向到了“幻野”这边变得毁誉参半。 喜欢“幻野”的依旧鼎力支持,不喜欢的却对此时持相反看法。 【“幻野”绝对实至名归,真金不怕火炼,如果别人怎么暗箱操作,他都是第一】 【看过现场的人都知道“幻野”现场有多燃,主唱控场能力真绝,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我是粉定了】 【穆璃的确不错,所以当时名次一出来我就觉得滑稽,没想到真这么大猫腻】 【穆璃是很好,但是比幻野差很多】 【“desk”怎么不行了,蝉联两届骄傲了吧】 【“desk”这两年商演太多,都不专注打磨音乐了,退步很快】 【这次他们在微博宣传还是“势在必得”呢,没想到被两组新人乐队截胡了,幸好还苟到一个第三名,脸丢大发了】 【你们楼上盲粉“幻野”的带脑子了吗?穆璃这种唱功首排名的时候居然能被搞到最后一名,这个新秀赛就是个屁,还有公平可言吗?说是调查过,再次公布成绩公正有效,你们就上杆子信了?一群傻x】 【可不就是*,“幻野”的冠军有多少水真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实力硬,是后台硬吧】 【戚若也是,攀上简若云才起来的。“幻野”那个主唱,长得比戚若还有味道,怎么能浪费那张脸?他们这个圈子跟娱乐圈没啥区别,都乱的很,你们别太天真】 【抱走我戚哥,关戚若什么事,有病】 评论区越翻越有意思,看得桑枝根本停不下来。她以前没粉过明星,根本不懂那些人耗费自己的时间金钱,为蒸煮控评,做数据,应援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可是现在一接触却发现,粉一个明星似乎挺有意思的。关看她们评论对战就是一场大戏。 后面的几层高层,话题又从戚若扯到简若云,从简若云又谈到她的新戏男主角。 一场声势不算浩大的hip-hop新秀赛,因为“free”几乎把半个娱乐圈的流量新星都给牵进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舆论掀得这么大,“free”直接臭掉,“穆璃”吃了把翻身仗,“幻野”和“戚若”等人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好坏风评,‘幻野’现在的热度都不少,尤其是粉丝对于主唱wind的狂热程度更是肉眼可见。 桑枝正准备再点一个视频的时候,卧室响起敲门声,肖圣圣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姐姐,我能进来吗?” “……”能说不能吗? 桑枝摁灭手机屏,趿上拖鞋给她开门。肖圣圣穿着一套蓝白配色的法兰绒家居服,简单利落,也显得她人清爽。她五官不是很突出,越繁琐张扬的衣服,越显得那张脸过于素气,平平如常。反而是一些普通的舒适休闲衣服比较适合她。 这个小姑娘可能是从小独自在县城长了,乍然被肖筱涵接到这里住,整个人都有点闷,说话和神情都有点迟钝。 桑枝对她没什么好感,门开了一条缝,问她:“什么事?” 肖圣圣站在她面前有点局促,“我就是想问问,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 “书?”桑枝没太听明白。 “就是,我妈给我买的都是高二的教材,我头都看疼了。”肖圣圣解释。 桑枝明白了,小姑娘整天一个人在家里太闷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肖筱涵一声令下就把她从鹿邑搞了过来,但是白天又不能一直守着她。现在她跟桑启航又飞去国外,不知道下一趟回来是什么时候。 而且肖筱涵很严格,电视没接通,笔记本电脑全锁柜子里,也没给肖圣圣配手机,有事都是打一个专用的手机,那个手机放在周姨身上。 桑枝如果平时再上学的话,整个大屋子就肖圣圣从早守到黑,只能看书。 书还都是课本。 “你进来。”桑枝侧身让她。 肖圣圣局促摇手,“不、不用了。” 居然拘谨得像一个乡下刚进村的小姑娘。 肖圣圣的这一摇手,把拂在桑枝心头上的一层尘灰彻底摇开了。她穿着普通十六岁女孩的小睡衣,脚上瞪着一双跟她一样的白色小兔子拖鞋,期待有紧张地站在门口,跟偌大屋子里唯一一个同样年岁的姑娘说着话。 就一瞬间,桑枝好像想明白很多事情。 王安安问她开不开心的时候,她说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的原因找到的。 面前这个女孩,如何不是跟她一样。因为大人们的一个私欲,她从折密迁至沧北,住在这座大别墅里;而她从鹿邑迁至沧北,也住进了这座孤冷的大别墅。 她还可以正常上学,放学,接触外面的世界。 而她是真正地困在这个地方。 所以,敌对的人本不应该是肖圣圣,赢了又怎么样?当然不值得开心。 桑枝瞅了眼身后,美三花仍然趴着床上,半眯着眼睛昂起头向门边望着,狸花哥比较紧张,四角蜷缩紧盯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进来说话,我怕猫跑了。”边说,桑枝边眼疾手快拉住肖圣圣手腕进屋,转身关合门缝。 狸花哥呲溜一下躲进了床底下,美三花淡定地在床上看着肖圣圣。 肖圣圣也看到了两小只,眼睛一亮,“姐姐养的?” 桑枝点头,“捡的,就养着了。” “真可爱。” “是啊。” 这个别墅太大,顶楼还有个空中花园,大门也是常年喜欢开着。桑枝平时不敢开卧室的门,一是把两小只在屋里捣乱,到时候肖筱涵借题发挥。二是更怕两小只跑丢,还有顶楼那个花园是全开放式的,对猫咪很危险,容易发生跳楼悲剧。 桑枝这个卧室比较大,算是个小套间,靠南还有一个小书房,她平时写作业就在那里,还有独立卫生间,所以平时把两小只放在卧室养,已经足够了。也就周姨平时打扫卫生时候会开门,桑枝也早就交代过,开关门要当心猫别窜出去。 严格来说,桑枝觉得桑启航和肖筱涵至今多半还不知道她在卧室养猫。 倒不是她不敢提故意瞒着,只是他们两个没发现,她觉得没必要养只猫还要跟他们汇报一下行不行。 这个家对他们两个来说就跟驻站旅馆似的,一个季度都住不上一两个星期。 桑枝平时不追星不追剧也看不下去小说,闲书杂质等倒真没几本。她想了下,从底层的抽屉里搬出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一套完整的声卡。 “你喜欢配音吗?” 女孩明显不太明白配音是什么,蒙蒙地看着她,美三花伸着鼻子在她手背上闻来闻去,似乎并不排斥,狸花哥也从床下跳到了桌子上,偷偷地观察。 “你倒挺有猫缘的,它们看起来不怕你。” 肖圣圣咧嘴笑,压低声调,“我在鹿邑的时候,经常用零花钱买猫粮,在小区里偷偷喂流浪猫。” 她压着嗓子,继续是气音,像是两个小姑娘互相说秘密,样子有点单纯。 桑枝一边把声卡连到电脑上,一边示意她柜子的方向,“那你拿点奶罐喂喂它们。” “好嘞。” 那美三花刚刚已经社牛得爬上肖圣圣的腿上了,这会儿她一动小猫还往她身上钻,她手法熟练,托着小屁股就把小猫架在肩头扒着。 狸花哥瞪大了圆眼,仿佛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不消什么力气,桑枝已经成功连好声卡,打开了电脑上的配音软件,回头一看只见肖圣圣也从柜子里找了幼猫奶罐,美三花已经在她肩头迫不及待喵喵叫了。 肖圣圣把小猫放下来,美三花红红的小舌头舔上奶糕,吧唧吧唧吃得香。 狸花哥圆眼瞪得更大了,抬头看了看肖圣圣,又看了看桑枝,最后一个箭步冲到了美味面前,红红的小舌头也伸了出来。 桑枝招呼肖圣圣坐过来,“你看你喜欢玩这个吗?我以前很喜欢玩。” 肖圣圣好奇得在身边看。 桑枝点了搜了一个“萝莉音”,随便点了一段配音进去,开始模仿,“喂,你是迷路了吗?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肖圣圣吃惊得看着桑枝,不敢相信刚刚俏皮的声音是从她嗓子里发出来的。 桑枝平时说法的声音干脆利落,显得有点酷,绝不是刚才她听到的那种。 桑枝知道她第一次听肯定感觉惊奇,又切了一个“女王音”。 第55章 她坐得更值了一些,顿了顿,又从衣柜里抽出来一个披风盖在肩上,这才点开播放键,翘唇对准麦,嗓音一瞬变得逼人,“秦之崛起,如日初升。哀家也是尔等可以诋毁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尾音重重落下。 空气中静了两秒。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一同开始笑。慢慢地憋住的笑声还是变得哈哈大笑,到最后笑得胸腔共振,肩头一颤一颤,腰腹拧着酸痛。 “喜欢吗?” “喜欢。” “那我教你弄,以后我上学不在家,你就把电脑和声卡搬你屋里去。” “好。” “我帮你注册一个账号。” “嗯。” “你是不是很喜欢猫咪?” 肖圣圣拼命地点头。 “那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来我房间跟他们玩,或者你把他们带去你卧室就行。注意安全,别让他们跑丢了。柜子里有猫包。” “好嘞。” 第47章 全科试卷批阅完毕,高三第一次摸底测试的年纪排名终于要出来了。 一大早哀声哉道,几家欢喜几家忧。考得好的已经在酝酿明后两天的周末如何潇洒人生,考得不好的愁容满面,不愿面对现实。 王安安举手膜拜状,“佛祖保佑,让我能考到500分就行。” 周五第二节 大课间,几个积极分子轮番去办公室探索消息,不时带回来最新战报。 “在输入电脑汇总了。” “我草,我看到单科成绩,物理年纪第一考98的,机器人脑子吗?” “你是不是看错了?物理考98,选择题一道就4分了。” “没看错没看错。” “我看到化学两个100分的。” “卧槽我想转校,在我们学校学习情感挫伤太严重。” 铺天盖地的消息慢慢变得真假难辨,话题从考试成绩渐渐开始歪楼。 “这次考完以后学校快80年校庆了,听说这次让我们高三也参加。” “怎么可能,我们运动会都取消了,还给我们参加校庆?” 李阳一掌劈到武沉脑袋上,“武沉,你这种脑子怪不得语文都能考98。校庆跟运动会的意义能一样?校庆80年轮一次,你他妈运动会也80年轮一次?” 谈论到校庆的时候,桑枝正好也往这边看,武沉脑袋上的沉沉一击她看得清清楚楚。校庆这个消息的确是真的,昨天晚上桑枝才刚刚整理好调查问卷的内容,正准备中午的时候跟王安安一起去打印出来,分发出来让同学填呢。 而且校庆的时间也已确定,学校准备来个双节同喜,放在平安夜那天,12.23号。不出意外的话,等宣布成绩的时候老师就会宣布这件事了,到时候高三一个班也要出三个节目。 林蔷说她的校史馆新设计图到时候也要在校庆的时候放出来,所以桑枝才知道这件事。 武沉抱着脑袋,仰头看向李阳,忽然爆喊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李阳被他吼得直蒙。 武沉抱着脑袋,低着头冲出教室。 “阳哥,小沉子好像哭了。”站在教室门口的人报信。 李阳愣了三秒笑得快死过去,“哭,这他妈是男人吗?被自宫了吧。” 几个李阳跟班随即笑成一团,玩笑越来越大,他们也不顾还有女生在场,说话又混又骚。 王安安举起书盖着头,脸都红成一片,真听不下去了。桑枝虽然也不乐意听,但是却无所谓,从小受安琪女士耳濡目染,她自认脸皮子不薄。她一手玩着手机,一手转这笔,眼睛盯着屏幕上林蔷的信息,唇角一抹讥诮。 林蔷发了五张图,都是跟沈竹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的合照。 发完以后撤回两张。 【发错了,超过2分钟撤不回了哦】 然后又发了一个文档:校史馆民意调查意向范围。 桑枝点开了那个txt,上面列了100题“民意调查”。 有病。 李阳他们还在继续说,教室里没几个女生听得下去的,有的脸皮薄,想走,出门口的时候却被李阳党拦住。 除了韩妍,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悠悠哉听着这些段子,眉眼开笑,毫不在乎。 “回去,对我们哥几个不满意啊。”教室门口的男生推搡着女生。 “我们不想听。”其中一个女生都带着哭腔了。 韩妍忽然发话,“至于吗?他们就开开玩笑,搞得跟欺负你似的。” 女生转头看了眼韩妍,委屈一瞬爆发,站在门口就哭了。 “你哭什么啊,让老师看到会说我作为班长不管的。”韩妍眉毛一拧,很不耐烦,“你几岁了,大家同学之间开开玩笑都玩不起。” “啪”地一声,桑枝把手里的笔扔在课桌上。 教室里嗡嗡闹声一片,笔音落桌的声音并不是那么显著,但是却着实突兀。 喧闹声骤停,目光集中在桑枝身上。 韩妍吊着眉梢,语气很不友好,“对我说话有意见?” 桑枝抬眸,语气淡淡地,“有。” 韩妍表情一僵,“你说什么?” 你很烦啊。 从我刚进校开始,就觉得你很烦啊。 你怎么会这么无处不在地烦呢? 三句话在心中飘过,桑枝忍了忍性子,眼皮微挑,“你跟你同学都这样开玩笑的?切下来的家伙几厘米?喜欢不切什么多大的?” 韩妍脸色一变,手上的保温瓶重重一摔,“你说什么!” “我没说啊,刚才他们不就是在开这些玩笑的吗?你不是说这些都是“同学之间”很平常的话题?怎么了?你这么玩不起?” 桑枝说话声音不大,语调很平稳,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偏偏字字诛心,句句让人听着都倒吸冷气。 韩妍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漂亮的脸因为咬牙切齿,五官微微扭曲,“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桑枝嗤笑一声,她靠在椅子上,白皙的下巴仰着,目光柔和却挑衅。 几个刚才耀武扬威的男生,这会儿都不约而同闭了嘴,视线全落在桑枝身上。她从转校以来,就不太怎么说话,偶尔跟她的交集仅限于“同学让一下”、“同学班主任喊你”之类的日常。 她长得很乖,明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偏偏身上总有股让人说不上来的气质,漂亮不可亲近。 她不招惹别人,也没人敢惹她。 男生那边私下给桑枝取过一个外号,叫“荔枝酷姐”—— 天生丽质,拽酷冷姐。 所以说她即使现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张鹅蛋小脸白皙精致,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可就是能让人联想到,那张樱红小嘴下一秒会不会说出“那你想怎么样这句话”。 桑枝身子坐直了一些,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直直地看着韩妍,半笑不笑地开口,“可是我敢,那你想怎么样呢?” 空气安静的诡异。 “班长,黄老师喊你去办公室领名次表贴上!”一嗓子嚎破了紧绷的弦,闯进来一个怀里抱着一沓试卷的中胖子,跑得满头汗,一看就虎头虎脑的。 紧跟着一串救命铃声敲响,所有人在铃声中暗暗松了口气。 韩妍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一跺脚,拉开木椅出了教室。 胖子叫刘敢,就是桑枝第一天找教室时候,把她撞到楼梯角的那个胖墩。 “我要上厕所,二楼的厕所坏掉了!” 他捂着肚子大粗嗓子冲着桑枝嚎他要拉屎的场景,给她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印象。从那天开始,桑枝每次见到他,在心里都默念他“所哥”。“所哥”除了拉屎直白,各个方面都很直白。从开学撞到桑枝后,他就一直过意不去,处处都挺照顾她的。 刘敢喊了几个哥们一起发试卷,是物理试卷。 发到桑枝这的时候,她唇角轻翘,冲“所哥”眨了下眼。 刘敢很上道,回了一个媚眼过来。 差点没把隔壁王安安魂吓飞出来。 不过下一刻,王安安看到一个更惊悚的画面。 “那个物理考98的仙人是你啊,桑枝!” 刘敢后知后觉低头一看,可不是吗?白花花的卷子上面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似的,齐刷刷的对号看得人心旷神怡。 头顶一个红红的分数傲然屹立:98,下面两条杠。 班级重新开始沸腾起来,以至于桑枝自己都没摸到试卷,卷子就被人好奇地开始传阅。 “快让我看看物理考98的试卷长啥样。” “开眼了开眼了,有生之年居然看到98分的物理。” “苍天啊我居然跟神仙妹妹一个班。” “去你妈的神仙妹妹,那是我们共同的‘荔枝酷姐’”。 不知道是谁把桑枝暗地里的绰号都给叫出来了。 王安安兴奋地戳了戳桑枝,“他们给你起的这个外号。” 第56章 桑枝笑,“我知道。” 王安安眨眼,“还挺好听。” 桑枝扬了扬下巴,双手托腮,品味一翻点头,“我也觉得。” 卷子传阅到隔壁一组了,王安安瞅着上面漂亮的98,羡慕的不得了,“姐们,你真牛啊!” 下一刻她双手合十开始拜佛,“我的物理有救了,上天派仙女来拯救我了,只要能考65,联大的门就对我敞开啦!” * 阴雨连绵,天昏地暗,一场雨从放学时分接连下了数个小时。 风卷着湿气从窗外挤起来,桑枝起身关玻璃窗,墨绿色的窗帘挡住了院中的临风的蔷薇花。 电脑上的物理摘要整理了一个开头,鼠标停滞在“动能定理”四个字后面。 小三花发出像蜜一样的叫声,黏在肖圣圣的怀里。桑枝白天上学,不在家的时间长,连着几日下来,三花竟变得更加黏肖圣圣。 屋里面两个大人都不在,女孩子索性把卧室都搬在了一起。晚上桑枝学习,肖圣圣就在她也跟着看会儿高二的教材。白天桑枝不在家,她就全天同两小只玩,日子不再像从前一样静止不动。 桑枝揉了揉肩,盯着电脑上才刚刚3页的word文档有些叹气。原以为整理一个复习材料一晚上就能搞得定,可是真动起手来才发现跟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她用笔写了半个小时才写了两页笔记本,于是换成电脑,又发现在电脑上想打出那些物理公式像登天一样难,试了几个公式机打之后实在太费功夫,只好把要写公式的地方空出来,等文档打印好之后这部分再手写。 饶是这样,也进度堪忧。真动手实践以后,才发现想把脑子的知识点一点点平铺在纸上,是一件巨大的工程。 坐会电脑前发了三分钟的呆,耳边突然飘过节奏感极强的音乐。 “年轻的力量,在城市里展翅飞翔, 梦想在召唤,光明照亮在前方。 未来的路,风雨荆棘夜长, 心中有火,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手章……” 肖圣圣赶紧点击屏幕按下暂停,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幻影乐队’的演出视频,不过背景却不是find酒吧,是露头的场地。 “耳机被美三花拽出来了,吵到你了吧。”肖圣圣满脸通红。 只是稍稍一点小事,她就紧张得不得了。看起来以前在鹿邑也是经常这样,时时看人脸色。 桑枝心里叹了口气,坐过来把她刚插进去的耳机彻底拔掉,按下音量键把视频彻底外放,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圣圣,你即使直接外放视频都没事的。我如果觉得被影响了,我会告诉你。你再插上耳机就行了,就是这么简单。” 肖圣圣明显一愣,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就算是你不小心弄掉耳机,再插上就行了,我哪有这么快就受影响呢?现在耳机是被小猫不小心抓到的,都不算是你自己不小心。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 “圣圣,你用这样。” 肖圣圣直直地看着桑枝,捕捉到眼神里耐心温柔的神色,几乎支吾不成句子,“你、你就一点都没有怪我吗?” 桑枝心里一酸,一瞬间想到肖筱涵精明能干的摸样,跟眼前无助的肖圣圣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点无奈。在外面呼风唤雨,心思缜密,整天幻想着怎么用自己的女儿来取代她,为什么不能花一点点耐心同自己女儿和声细语地说上几句话呢? 每次周姨拿着电话说肖筱涵找她的时候,肖圣圣都能吓得从床上蹦起来,抓起电话背过所有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着听筒,一阵“嗯嗯”。 桑枝摇了摇头,抱了抱肖圣圣,贴着她耳边嗓音细细柔柔地,“你别再想多了,你不是说我是你姐姐吗?那姐姐怎么会怪妹妹呢?” 肖圣圣眼神中充满了惊讶,甚至在被抱住的瞬间,脊背都是僵直的。 桑枝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拍拍背,视线移到已经播放到尾声自动暂停的屏幕上。 她重新点开画面,流畅的旋律悠悠传出。 这首歌就是那天在find酒吧演出夺冠的歌——《浪灼青春》,视频上一排副标,被热浪追逐的青葱岁月。 沈竹沥的嗓音独特,开口就有种很抓人的吸引力,尤其唱到那句“未来的路,风雨荆棘夜长”,深沉饱满透着沉淀出的阅历。对于娱乐圈来说,不管是演员还是歌手他现在26的年纪都可以说是大龄,要知道现在有少年组合14/15就出道了,而大部分歌手爱豆的最佳艺术年龄也是在21/21左右。 可是他却偏偏长着一张与岁月矛盾的脸,没有少年青涩,却有少年张狂,说他成熟沉稳,歌中却处处透着率性不羁。但要说他棱角锋锐,又比真正的少年人多了城府深沉,让人捉摸不透,让人欲罢不能。 桑枝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不经意间听到沈竹沥的歌,都会被他的音乐天赋震撼到。 刚听到沈竹沥的嗓音时候,她以为这就是“幻野”乐队的演出。可是细一看才发现这首歌主旋律是一样,但是却是用架子鼓打出来的。 沈竹沥坐在街头,穿着灰色的休闲卫衣,侧身敲打着架子鼓,鼓点通过鼓槌重重传出,给这种歌增了几分蓬勃的力量感,听的人更加热血沸腾。 桑枝点开评论,快速翻了一遍,大致弄懂这个是粉丝考古出的视频。 【哥哥那时候还在伦敦上学吧,好帅哦】 【哥哥好厉害啊,ucl的学子】 【在ucl摆摊就是ucl学子啊,那我们明天也去ucl炸臭豆腐,我还是ucl豆腐西施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毁誉参半,真粉黑粉都有。 众人扒了一通,也没有沈竹沥学历背景的实质证据。自从‘幻野’在hip-hop首秀出道之后,他就把个人真实身份隐藏得很好,外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decho”掌权人。 “姐姐喜欢hip-hop?”肖圣圣现在注意力也放在了音乐上。 “嗯?不是你在看的吗?” 肖圣圣摇头,“不小心滑到的,我看你看得这么投入,以为你喜欢呢。” 桑枝“啊”了一声,她刚才有变现得“很投入”吗? 肖圣圣视线移向屏幕,“这个歌手好帅啊,怪不得姐姐边看边对着他笑。” “……”桑枝一噎。 有、有吗? 第48章 “我还从来没看到你笑得这么开心呢。” 肖圣圣边说边把屏幕拿进,“哇,他真的好帅啊。怪不得姐姐这么喜欢他。” “不是不是,”桑枝连忙打断,这下继续说下去还得了,“什么喜欢、喜欢他……” 桑枝舌头都快打架了,“你肯定看错了,我刚才明明没笑。” 然而她这句话肖圣圣压根没听到,边看着屏幕边笑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她自己。 几分钟过后,她滑向第二个视频,仍旧是沈竹沥的考古。 原来这播放是就是考古集合。 视频里的沈竹沥留着碎盖刘海,穿得酷酷的,同几个金发男孩一起劲歌热舞,真正的街头文化hip-hop.这一段主打是舞,摇滚步干脆利落,他身体协调性极佳,动作流畅连贯,爆发性极强,只稍微看一两眼就有全身热血偾张的感觉。最后一个动作他连做两个空翻,衣角因为动作掀起,露出劲瘦的腰肢,而后衣袂盖落,分明的肌肉线条一闪而过。 肖圣圣嘴里连连发出“啧”声。 桑枝闭了闭眼,默念佛经上一个耳熟能详的句子,心中反复默念。 都是些骗骗小孩的噱头,只有幼稚的少女才会沉沦。 像她这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才女,应该把专注力放在——物理复习笔记整理上。 小姑娘双目阖闭,长睫微眨,忽然福至心灵。 她视线落在电脑旁的手机上,漂亮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眨了又眨。 抬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挂树女丧尸:你有高中的物理笔记吗?】毕竟人家可是有笔记被放在校史馆展览的骨灰级笔记楷模。 没想到消息刚刚发出去,头顶“丑哥打嗝”四个字就迅速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桑枝心脏重重一跳,没等她看清楚,上面的字再次变化成“对方正在说话……” 紧接着一条语音条传送过来。 雪白的矩形,末尾一个闪闪的红色数字2“。 桑枝赶从抽屉里掏出耳机,插上,屏幕右上提示出一个小耳机的图标。 手指即将触碰到语音条的瞬间,她又缩了回来,关掉对话框,找到了“我是橘子我超甜”,点开一条语音。 叶橘哭天抢地的声音从耳机听筒穿刺耳膜,“我总分考了518!我要发了枝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赶紧关掉! 确定不会不小心变成外放,重新切换成“丑哥打嗝”。 点开语音,懒洋洋的嗓音透过电磁波传来,痞痞坏坏地,“叫声好听的就有。” 第57章 去你大爷。 桑枝扔了手机。 叫声姑奶奶早上好,我还赏你一颗大红枣呢。 一把年纪的人,没个正经样子。 国兴靠贤士,家兴望子孙,物理靠桑枝。 桑枝抓了抓头发,深呼吸几次,坚定地看向电脑屏幕——勤劳创造、自力更生!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都不算是条好汉! * “鼓点如雷,我的追随, 激情与汗水,跟着我的吉他从未脱轨。 热血的音符,我心跳狂, 摇滚与震撼,都是我的肝胆相照……” “御景湾”练歌房里,鼓点重落,麦声狂作。 阿楠举着贝斯闭着眼踩着鼓节奏,陈立忻的电吉他金属摇滚味十足。 沈竹沥坐在中间,高高的麦架立在前面,他长腿微屈,手里也抱着一架吉他,垂着眼,碎发盖在额上。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悬在上面,光晕将他凌厉的下颌线切割出更分明的分割线,整个人显得又酷又冷的,还带着股贼野的劲。 词曲都是新写出来的,几个人正在碰音。 乐队组合时间不长,但是几个人之间默契非凡,第一遍碰下来就很流畅,几遍之后就游刃有余了。 这首准备收录在沈竹沥专辑做压轴歌,专辑一共7首歌。因为是个人专辑,所以前5都是单人solo,第六收录“幻野”的出道作,而最后一首则是属于“幻野”乐队整队的摇滚——《天已渐明》 到今天为止,整部专辑的曲子全部敲定。3首情歌 《金枝》...我眼神藏着的故事,只等你去翻查 《静夜和她的主人》...在你疲倦的双脚下安息 《俘虏光阴》...你诱惑岁月,我的爱像脆弱的小舟,俘虏在横渡狂暴的波涛2首个人风 《追思挣扎》...割裂的梦想,若那暴烈的蓝色火焰 《草木的根须》...蓝天凝望着大地,我高声呼唤,死神的战车,闪电鞭打着雷霆魔鬼1首超燃摇滚 《天已渐明》 加一首出道作《浪灼青春》 7首歌7个灵魂,7个灵魂组成一个完整的沈竹沥。 《金枝》专辑一出,再无“decho”掌权人,只有hip-hop摇滚blackwind. 只有,黑风先生的—— “幻野”乐队! * 晨光熹微,霞光万道,高三的教室里坐着朗朗读书的少年,就连平常吊儿郎当的男生也规规矩矩端坐在位置上,人手捧着一本高中英语词汇大全,皱眉苦读。 “呃板凳abandon,呃biu提ability,爱博able,呃呃呃呃卜闹魔abnormal……” 桑枝刚刚把书包去掉,拉开座椅准备坐下,一串诡异的咒语飘进耳膜。 她微微拧眉,侧眸…… “所长”刘敢正捧着一次砖头似的词汇大全,从a开始刻苦钻研,手里还拿着一杆铅笔,是不是在上面划一下。 如果能一键消音的话,他一脸严肃,聚精会神,时而抬头冥想,时而豁然开朗,每个眼神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然而——词汇仍旧在继续,许是a开头的单词跟他八次不和,刘敢现在把词汇表翻到了b,开始虔诚朗读: “baby!” 不错,终于有个像英语的单词发音。 桑枝已经拉开座椅坐了一下,余光中看见前后左右的同学脸上均有神一般相似,又匪夷所思的表情,并且这个表情在听到下一个单词的时候达到极致。 “贝壳咣当!!!background!” 扑哧~武沉没憋住。 紧接着是王安安,再接着是张美妍,然后一个传一个,哄笑成一片。 李阳靠在座椅上,椅子被他弄得只有两只腿着地,一晃一晃地,“敢哥,你别了吧,何苦为难自己。兄弟我给你指条明路,去印度找个黑妹,谈两个月保证单词水平溜溜滴。” “印度不是讲印语吗?”武沉老实地疑问。 “也说英语,”王安安掐着腰,笑得差点抽过去了,“英语和印语都是印度的官方语言。” “哦,这样啊……”武沉挠了挠头,转身冲着刘敢,“那是可以考虑一下。” 玩笑在李阳这种小流氓嘴里开听着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被书呆子武沉这么一本正经翻译一下,味就变得太好笑了! 刘野抓过单词本就砸过去了。 厚厚的砖头飞跃两个人头,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黄浩的手上。 “都考得不错是吧!早自习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大彩虹”今日依旧穿得很映衬名号,大白加绒卫衣,咖啡休闲大脚裤,锃光瓦亮黑皮鞋,雷打不动的小粉保温杯,外加新配的衣服墨兰金属框眼镜,又是凑足了五中色彩。 教室里迅速安静,针落可闻。 黄浩大步流星走上讲台,把手里长长的a2指往投影仪下一放,废话不说,黑着脸直切正题。 “第一*次摸底测验的年纪排名出来了……” 底下唉声连起。 “早知道现在考得差,早干什么去了?这次是基本功摸底考试,考的还是高一高二基础知识,你看看你们在座有的人,考得那么分数还有脸坐在这里笑吗?” “你还有脸龇着牙笑别人吗?” 黄浩一个粉笔头砸到李阳的大龇牙上,“说你呢,总分388,语文125,自己算算除了语文,其他一共考了几分!” “啊!会算吗?388-125能算好吗?” “告诉我,等于多少?” 李阳脸色变幻得跟五彩灯似的,尤其是最后看到韩妍也也跟着一种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他的脸色最终定格在绿色色块上。 “我是你生物老师啊,你是对我有意见吗?”黄浩脸色铁青地指着幻灯片上,找到了李阳(生物)一栏的分数,“自己念,这是几?” 李阳抬眼一瞅,没敢吭声。 桑枝顺着视线一看,也忍不住笑。 这人生物考38,总分388,可真是…… 黄浩一口气叹得沧桑,“你看到这个分数的时候不痛心吗?你不痛,你们老黄痛啊!我看到这个分数的时候,我就深刻反思了一下自我……” 黄浩顿了顿,坐下学生们安静如鸡。 一秒、两秒、三秒……死一般安静。 一般在凶猛波涛来临之前,都会非比寻常的死寂。 果然当秒钟转过第六个格子的时候,黄浩一嗓子差点没把天花板顶灯震下来。 “同样的教师!同样的教室!我们班有两位同学,还是女生,人家生物考了满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单科成绩(生物)排名。 韩妍100,桑枝100 “唔!”转校小美女又考了满分。 大家两年来对韩妍的成绩司空见惯,韩妍满分已经没多大冲击力。可是桑枝接连化学、生物满分、物理98的三联高分让大家大吃一惊。 要知道韩妍在高中前面两年,一直保持甩开年纪第二二三十分的差距,稳居年纪第一。从来没有人能够跟她并驾,甚至超越。 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幻灯上的名次表。 黄浩随之放大的表格,仅在屏幕上保留班级前10同学的名字。 这下连坐在教室最后一位的同学都看清楚了。 高三年级第一次摸底测试年纪排名: 1.桑枝语文125数学140英语142物理98化学100生物100总分705年纪排名1班级排名1 2.韩妍语文135数学120英语139物理91化学100生物100总分685年纪排名2班级排名2 3.张姬艳语文121数学118英语125物理93化学85生物92总分634年纪排名15班级排名3 …… “好厉害,物理那个分数几乎也是98了。” “听说折密的教材跟我们还不一样,知识点覆盖有差别的,她还能考这么高分数,神仙妹妹。” “没想到有人能打破韩妍年纪女神的神话。” “是啊,我还以为我高中生涯所有考试的年纪第一都是韩妍了。” “天啊我们这是什么神仙学校,神仙班级,两个学霸都长这么漂亮,上天不公!” 教室里蛙声一片。 黄浩咳嗽两声,“本次考试,重点表扬我们桑枝同学。平时学习认真刻苦,待人友善,不骄不躁……” 在“大彩虹”官方表演的背景音中,讨论声络绎不绝。 “你觉得‘荔枝酷姐’长得好看还是韩妍好看?” “韩妍吧,两年来一直论坛公选校花。” “不看年不年的,那时候不是‘荔枝酷姐’还没来呢吗?公平点,现在比一比。” “嗯……那我觉得当然是‘荔枝酷姐’好看。” “对吧,我也觉得。‘荔枝酷姐’五官更精致,而且气质独特,我反正说不上来就挺喜欢她的。” 讨论声渐渐飘于耳中。 年纪排名表“大彩虹”全部一人打印了一张,正在纷发,一时间纸张翻得“哗哗”作响。 韩妍坐在桑枝斜前方,传排名表的时候转过身,目光投向后面,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 第58章 桑枝接过前排传过来的一沓表,抬头,正好接住那道犀利的目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最终,韩妍唇角勾了勾,转过身去。 桑枝没再搭理,目光淡淡地落在排名表上,耳边私语声依旧传来。 “欸你说要是论坛再发一次校花投票,全民选举的结果会不会改变啊……” 第49章 王安安的成绩如桑枝所料,物理严重拖后腿,她其他各科成绩平平,物理只考了46,直接导致她排名下降到班级42,年纪197。 物理真的太差了。 而且这个年纪排名,如果其他科目发挥稍微失常,她就在三本和大专之间徘徊,二本是没戏。 桑枝给她物理加到76分的话,发现名次能飞跃一个档次,班级能拍到25左右,年纪能在130,这样的话,二本线肯定够,上联大也是很有希望的。 自从桑枝上次跟她讲过以后,王安安自己也注意到了,排名表拿到手之后就在算。 半晌,她戳了戳桑枝胳膊肘,兴奋地指给她看,“你看我物理要是能上去的话,我成绩其实是班级中等。” 可不就是吗? 王安安彻底心动了,“枝枝,我的物花宝典你整理好了吗?” “什么宝?” “哎呦,人家武学高手不都练葵花宝典,我王安安要成为物学高手,那不得来一套什么什么物花宝典吗?” “……” 口号有多响,行动有多矮。 当桑枝从书包里掏出那薄薄的五页a4纸,推向王安安的一刻,深深感觉到心虚。 “还没整理好,只搞出来这么一点。你先……” “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王安安好不嫌弃,双手合掌摇了两下,“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放心枝枝,我今天晚上就开始学,保证不辜负桑老师的一番苦心!” “……”桑枝讪讪地笑了笑,心虚,“那……你、你先学着。” 该怎么告诉这个善良的少女,她心中伟大的恩人,折腾出那五页纸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下那么多大苦心。 桑枝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黄浩老师整天打扮得那么“彩虹”了,当老师真的不容易。 不自己给自己增添点“色彩”,这日子也忒苦了。 * 接下来几天的课大部分都在讲解试卷。 桑枝选择性听了听不会的内容,心思一直放在“物花宝典”上。 昨天晚上她再次尝试着憋出点宝典失败了。 侧看身边的王安安,学得那叫一个发奋刻苦,下课也不八卦了,就坐在座位上面看桑枝的材料,一边看一边让桑枝给她找例题做。 大课间也不出去买零食了。 现在能令她离开座位的唯一的活动就是上厕所。 乌云像轻纱似的浮在天空,仿佛随时要来一场阴雨,将晴朗的天空彻底翳影。 如小道消息所言,为了避开后面雨雪漫天的日子,三中80年校庆提前到了下周末,等不到平安夜同庆,但是也能刚好赶得上感恩节。日子总算还不错,11.28号,三周以后的周五,联欢之后还能休个周末。 但是因为时间紧急,原定高三一个班出三个节目被砍成了两个节目,并且限定成不需要大量之间排练可以现拉现上场的歌舞节目,什么跳舞啊,乐器啊,歌唱这种。大量时间排演的话语,小品等等机会就留给高一高二了。 不过高三了,大家要求不高,能参加就行,不出节目反而更好,谁现在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像低年级那样花一个月时间课下去排练了。 于是乎韩妍来向大家争取节目报名的时候就吃了个冷门羹。 本来簇拥她的几个男生还能凑一起搞个小品,但是现在小品相声搞怪的节目被毙了,他们也拿不出什么才艺。 韩妍女生缘一直一般,要好的几个唱不会唱,跳不会跳,只能爱莫能助。她自己报了一个跳舞,剩下还缺一个节目怎么都找不到合适人选。刚才上课时候黄浩把deadline敲定下来了,让她大课间把同学们召集一下,报一个节目出来。 “我们班23个女生,除了我没一个能拿出才艺来的吗?”韩妍站在讲台上横眉冷目看着底下的同学。 话一出口,座下的女生们嘘声一片。 王安安也放下“物花宝典”,压低声量凑近桑枝,“你看她傲得,还谁都比不上她了似的。” 韩妍最近很烦,上次她作为大粉带头闹电影路演的事情被她妈看到了,扣了她整学期的零花钱不说,听说穆璃这个寒假还要参加另外一个歌唱节目,这下她也不能去现场了。而且那个歌唱节目在b市举办,品牌方制作方都挺大,小道消息传戚若也会去。 本来她软磨硬泡跟她妈达成条件是这次模考成绩不错的话,寒假就让她去b市。 结果现在破天荒成了三年来第一次年纪第2,去b市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你们到底还有谁会才艺,我点名了啊,张苗?你行不行?你是不是会拉小提琴吗?” “不行,我妈把我小提琴收起来了,让我全力准备高考。” “那梁文文你呢?你吉他也被你妈收起来了吗?” 梁文文趴在桌上,听到叫她名字懒洋洋地翻身扬了扬身下被压皱得排名表,指了指上面的名次。 班级39,没戏。 她妈能不能让她来参加校庆都成问题,还弹吉他呢。 也是,高三了,大家都以前途为重,成绩都没有保证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去整艺术了? 韩妍把目标放在成绩好的,班级前10名的女生身上,排除了6个书呆子还有自己,就只剩下3个。 “李莉,你呢,你这次考得挺好的,你不是也会跳舞吗?” “啊?”李莉一惊,想说又没敢直说,最后高低想好一个委婉的措辞,“我,我只会跳舞啊,而且、而且只会拉丁。” 韩妍报的节目就是拉丁,一个班总不能出两个拉丁吧,除非韩妍换节目,可是她也只会跳拉丁。 简直烦死了。 韩妍眉头皱得更深,李莉的名字划掉,就还剩两个:赵琼还有桑枝。 “你们呢?”韩妍一并点名了。 她不想一个一个点,这样如果赵琼不行的话,她就得单独去问桑枝。 桑枝唇角淡淡一笑,其实她都可以,但是先看看赵琼怎么说吧。 “那我报个唱歌吧。”赵琼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嗓子发痒,轻咳了一下。 她也不想报。 但是她不报名就剩下桑枝了,她跟韩妍之间之前那个氛围,想了下,她报就报吧。 “那行,”韩妍冷脸登记,“歌名能确定吗?” “……”赵琼无语,她性子要不要这么急。 “能确定就确定吧,没有必要反复为一件事浪费时间。”韩妍笔尖在纸上停滞,等着登记。 座下女生听到这个词又是一片唏嘘,“浪费时间”…… 赵琼扯了扯嘴唇,“那行吧,我唱《浪灼青春》。” 韩妍刚准备写,听到这个歌名,眉头一皱,“这么什么歌,都没听过,你换个大家熟悉的唱。” “……”赵琼顿了两秒,“‘幻野’乐队的出道歌。” 韩妍脸色一沉,满脸不耐,“那就更没听过这是谁了。校庆80年是大日子,又不是在家唱歌给自己听,换个大家都知道的吧。” 又是在故意针对。 桑枝长睫微眨,有一种情绪在怀中颤动,刚想说什么,却被赵琼抢险一步打断。 “我们班上听过‘幻野’的人举手!” “我艹,‘幻野’!我们师兄的乐队,我看哪个混蛋敢不知道!”王安安当即把胳膊甩了老高。 回头一看后面的武沉趴桌上补觉,一巴掌就给人拍醒了。 “你干嘛啊!” “举手!” “啊?” “啊你个头,举手!” 武沉闷闷地举了手。 除了韩妍党的那几个人,班级唰唰唰手几乎全部都举了起来。 赵琼也是彻底烦了,反正都高三了,大家没几天能相处,谁也不惯着谁,一看这个举手结果更来劲,又问。 “我们班上喜欢‘幻野’的人举手!” “我!我喜欢!”王安安从位置上站起来了。 一看她带头,好几女生也早就按捺不住了,“我、我也是。” 紧接着就沸腾了,大家都高吼着“我喜欢”、“我也喜欢”…… 赵琼乘势三连击,“校庆舞台,我要不要唱《浪灼青春》!” “要!!!” * 捱到放学的时候,桑枝整个人已经困得像没有支撑的麻袋,到了校门口,她老位置上找李好的车,却没找到。 很奇怪,这已经是这周第二天,李好接她的时候来迟了,昨天迟了大概十几分钟。 桑枝今天有点困,不太想等,准备打电话问问李好如果有事来不了的话,她就打车回去。 第59章 结果手刚刚碰到手机,就传来消息震动的“嗡嗡”声。 我是橘子我超甜:作业多吗? 挂树女丧尸:还在讲试卷,都是订正的作业,我都搞定了。 我是橘子我超甜:来我家? 桑枝刚想问什么事,叶橘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枝枝,你晚上来我家行不行?我哥要搬走了,他那个朝南的大阳台房你知道吗?哈哈哈哈!” 桑枝把听筒下意识拿远了一些,叶橘在那边笑得像个女怪。 “我要搬进去住了!” 桑枝问了几下,才知道是叶青的单位宿舍分下来了,他要搬去那边住,所以原来的房间就空给了妹妹。但是他房间东西太多,几乎都没带走,懒得收拾,留给了叶橘。 桑枝是她喊去的苦力援军。 “我不去。” “你个没良心的。” “我贫血最近。” “你个破树枝……” 桑枝赶忙把电话掐了,深深地吐了口气,“物花宝典”已经把她弄成精神苦力了。 灵魂和身体总得有一个获得自由。 想起该死的“物花宝典”,桑枝把聊天界面切到了“丑哥打嗝”,两人自从那天对话之后没再联系,信息还停在沈竹沥最后一条语音上。 鬼使神差,桑枝点开了那串短短的语音条上面,贴近了耳朵。 磁沉的嗓音顺着电磁波传来,“叫声好听的就有。”2'‘的语音条很快播完。 再次鬼使神差,手指又点了上去。 “叫声好听的就有。” “叫声好听的就有。” “叫声好听的就有。” 桑枝弯着手指,指腹触在屏上没再去点,长睫在风中微眨,耳边却仍旧在继续回放着那句声音。 苏苏、麻麻的声音。 让贴着听筒的耳廓发烫。 是错觉吗? 桑枝眨了眨眼,屏幕切到叶青的聊天界面,随意地点开一条。 青叶:枝枝,周末有空吗? 叶青的声音很有少年气,纯净清澈,说话的音调都很高,显得整天兴致勃勃的样子,很乐天派。 关掉,又切到了陈立忻。 忻海天井:枝枝,我女朋友家新开了一家按摩店,叫上你朋友一起去给她捧场? 陈立忻的声音是迷离动人的,一听就是个多情富家小少爷。 又点开阿楠。 楠叔:他最近挺忙的,忙着做专辑,经常通宵不顺写歌。单曲不是黄了吗?他就说要直接推专辑出来,而且全部原创,挺牛的。 阿楠是声音就更沉稳,浑厚有力。 天边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野鸟,落叶伴着一穗枯草同时零落。熙熙攘攘的校门口随着一波放学高潮的消退,人烟三两稀疏。天色又暮了几分,远处有寒鸦孤叫。 桑枝像神游一样地,又点回了沈竹沥的对话框。 “叫声好听的就有。” 他的声音、唯一不一样。 就像是贴着耳膜传来的,音调沙哑而独特,像嫩芽沐水灵灵光泽,像彩霞披过云山罩满云辉,像温柔的指腹摩挲少女的脸颊,撩人心弦。 手机放在胸口,桑枝微微抬眸,目光撂在了不知名的远处,唇角不经意间弯出一个弧度。 明明说的话这么像混蛋。 却那么好听。 第50章 比日常迟了15分钟左右,李好才满脸焦急地接到了桑枝,愧疚不形于色,桑枝便没多说什么。 桑枝坐在位置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李好道歉的话却一句都没听进去,沈竹沥那句话像是有魔力似的,不断在耳边回响。 红灯停车的当口,她翻出手机连上了网络,搜索框打了一行字“频繁想听一个人的声音是因为什么?” 红蓝相间的网络标题很快列了一堆出来。 【ai智能回答 频繁想听一个人的声音可能由多种原因引起,包括心理和情感上的需求。首先,频繁想听一个人的声音可能表明你对这个人有强烈的情感连接……】 桑枝迅速从中捕捉到几个敏感的字眼:“情感”、“需求”、“强烈的情感连接”,心里猛地一紧,把手机插入腿间。 与此同时,指示灯黄绿切换,道路很快畅通,车子汇入主流继续行驶。 李好今天破天荒话多,还在说什么,桑枝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其实很难,问多了怕给孩子压力,不问吧,哎……” 伴着一个左转弯,手机因为向心力从腿中滑了出来。 桑枝视线往上一移,一行字映入眼帘。 【如果一个男人每天想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可能表明他对她有强烈的性冲动,同时也可能意味着他内心深处对她有着真正的喜爱。需要明确的是,这种渴望是基于单纯...】 【想心爱的人时就特别想听到他的声音,否则会感到心慌烦躁,这是一种...】 【突然很喜欢听一个人的声音,这意味着什么你想听听你的声音,就是一个爱他最明显的表现;因为一个你不爱的人,对他是没有任何感觉...】 【有时候莫名的想听一个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转移你的注意力,做你该做的事,做你喜欢的事,或是放松一下心情,听音乐,散步等等,或是当这个人不存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想听到他的声音呀 你好:呵呵,可能是你喜欢上他了。还是及早沟通一下吧,还是要正确对待自己的心意。喜欢上一个人,要大胆地说出来呀!】 桑枝猛地按灭手机,触碰的一瞬,指尖在发抖,心脏在胸口疯狂跳动。 一条条的信息向海涛般冲击大脑。 所有的信号朝着一个词汇总:喜欢。 18岁的女孩不是从未想过“喜欢”这个词,然而到底什么喜欢似乎也说不清楚。她试过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在一整页纸上写满他的名字,可是最后的结果变成“沈竹沥”这三个字写多了以后,她对着那面字感觉好像不太能认识这三个字,觉得横竖笔画哪里都奇怪,尤其越盯着那个“竹”看,越觉得那个字陌生。 伴随着那页纸被丢进垃圾桶,答案是不喜欢。 可是她也试过,插着耳机听他的歌的时候,闭上眼睛幻想着那个男人正坐在他身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那一瞬她曾脸红心跳地拔掉耳机,鸵鸟似的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直到被子里的空气稀薄,从里面猛地一下钻出,充足的氧气灌进肺里的时候,答案是喜欢。 她曾在走路的时候,因为听到别人提到wind而故意放慢脚步,屏气凝听到最后才发现人家仅仅在背单词。 她曾一遍又一遍播放《浪灼青春》的视频,回忆着初见时候让人惊艳的舞台。隔着浪潮般翻涌的欢呼声,她久久地望着台上那个光芒闪耀的男人。 她曾在一次次抚摸两小只的时刻,想起那个心情焦落的雨夜,男人骑着重机车拨开重重雨幕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下巴恣意微扬,声音疏离散漫,“上车。” 有无数次她梦见那个雨夜,醒来的时候嘴角很明显地上扬,然后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是喜欢吗? 可以喜欢吗? 能够喜欢吗? 她和他差了7岁。 如果她25,他32,很好。 如果她22,他29,可以。 可是如果她18,他25呢?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小了。 仅仅是早恋。 早恋。 不会有好结果。 早恋。 不知道真正的爱情。 早恋。 与所有悸动懵懂挂钩,却偏偏与相守相终无关。 她,不要早恋。 * 思绪跟着飘忽的景色乱飞,一路上画面飞闪,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再一回忆又一样都记不起来。 桑枝在座位上斜斜地靠着,脑中虚浮的画面时不时跳出来面前飘动,好像能看得见沈竹沥的脸,隔着茶色的遮阳玻璃窗对着她邪痞地笑。有时候他就坐在红灯口街角的咖啡店里,有时候他正骑着摩托跟她齐驱,有时候他就是路边一个高瘦的人影,背对着她,时而向远处张望。 好像一场梦。 “桑小姐,您能借我一笔钱吗?” 李好颓唐的声音把她从梦中拽回人间,恍一回神,桑枝才发现再过两个马路口就要到家了。 “你……需要钱吗?”回味着李好刚才的话,她觉得似乎有点听不懂。 不应该啊。据他所知,李好家境不能算富足,但是能做成私人司机生活也是小康水平。 “哎……”李好重重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口,最终在指示灯交闪之后,平稳地发动了车子,什么都没说。 意识到了什么,桑枝拿起手机,才发现来了一条新信息。 锁屏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条提示:“丑哥打嗝”给你发了两条语音。 桑枝抬手,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半晌三指并滑,截了一张锁屏界面的图。 第60章 点进聊天窗口,两条语音条,分别挂着3“和10”的后缀。 桑枝插上耳机,确定没有外放之后,小心翼翼地点开。 “我给你找了一下,没有。”照旧上扬的语音,痞里痞气的。 什么没有?眉头没脑的。 桑枝手指移向下面一条,有点长,点开。 “问了一下,被沈禾舀要去了。沈禾舀那个时候用完了以后,又被叶青要去了。应该在叶青家,你问问他。”? 桑枝听得两耳一懵,什么被沈禾舀要去了,又给叶青要去了。 心里想了一个“?”,没想到顺手在屏幕里也打了一个“?”出来。 桑枝刚刚想删掉,没想到整个车子向前一冲,李好冲着外面破口大骂,“赶着回去投胎啊!” 直行道掉头,怪不得。 想到什么,桑枝赶忙低头去看。 果然,“?”已经被发送了出去。 不过让她惊讶到的不是这样,而是头顶“丑哥打嗝”的昵称现在已经被替换成了“对方正在说话中……” 很快,桑枝收到了新信息。 “我有件事突然想不大明白,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他嗓音压得很沉,像是遇到了困扰烦心的大事。 桑枝还从未见他被什么事情烦心过,就连“幻野”首秀赛名次在网上被黑粉质疑成那个样子,她都急得火急火燎,沈竹沥都云淡风轻,一副天塌下来能顶得住的魄力。 那现在又出了什么事? 突然想起,阿楠提及的,他最近在筹备专辑…… 难道是专辑又出了什么状况吗? 桑枝心口一紧,语音条的声音也消失了,框条上一闪闪地显示正在播放,可是就是听不到声音。 难道是耳机没插好吗? 她疑惑地把耳机孔拔了一下,沈竹沥的声音忽然从外放中传来。 对方笑得放肆,像要被拉出去砍头的疯子。 “你说智商太低的人,她能看得懂我的物理笔记吗?来来来,帮我分析分析,想不明白啊,哈哈。” 去、你、大爷的! 桑枝捏着手机的指腹因为用力泛白,一想到刚才她还那么真心实意地,现在就想现场宰了这个畜生。 想当初第一次听陈立忻地叫沈竹沥畜生的时候,她居然会觉得陈立忻粗俗。回想起来,是自己当初少不更事。没有经历过畜生荼毒的人,不会想象得到有些人生来一副谪仙的面孔,骨子里比畜生还畜生。 车停到“玫瑰花园”门口,桑枝想起正事还没干,连忙切到李好,转了最高限制金额过去。 同时,李好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啊!”李好讶异一声,根本没想到会,一下子哽住了,“谢谢……” “这是最高限额,你先用着,我还要一张卡里金额多点,但是没绑定,我现在记不住卡号。”桑枝打断了李好的话。 李好还是一个劲道谢,哽咽得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 桑枝摆摆手,“我先回去了。晚上给你转剩下的。” 李好机械地点头,直到桑枝人走出几步了才想起来喊,“小姐,你都、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桑枝转身,顿步,笑了下。 知道他一定是遇到对他而言,天大的难事了。 李好很欣慰地朝她摇手,“风大了,小姐先回家。我的事情、晚上会跟您详细说。” “好。” 桑枝正准备走,李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来,“刚才那个,是?” “唔……”桑枝想起刚才该死的外放,气都不打一处来,“班上同学,狂得狠,笑人家看不懂他物理笔记,觉得自己是爱因斯坦转世。” 听到她说话的语气,李好似乎放了心,没再多说什么。 桑枝气呼呼地往家里走,脚步都比平时重了很多,可偏偏一直到推开房门,她都没想出来拿什么话去怼他。 见识过那个人嘴上功夫,索性不以卵击石。 桑枝眨了眨眼,翻开微信,盯着“丑哥打嗝”四个字看了看,开始在昵称备注栏上打字。 随着“嗝打哥丑”一个一个在退格键下消失,取而代之—— “竹斯坦” 好像文雅了些。 他配吗? nonono. 又改了一下,桑枝看着新昵称,满意极了。 “猪食贪” nice. 顺便又感谢一下自己还是挺善良的。 毕竟没改成:“猪屎贪” 第51章 枯黄的树叶成片儿地像羽毛似的从枝干上脱落,刮在脸上的风儿也一日比一日凛冽,大家却都在期待着感恩节前后的一场雪能否如期而至。 如天气预报所示,今年的感恩节晚上会有中到大雪,是沧北的初雪,也是三中80年校庆的日子。 为了能让全校人员都能观看,校庆原定在室外举办。比起只有少部分同学能够去体育馆室内观看现场,其余同学则在教室通过室内线路用电视观看演出,这帮青春年少的孩子们当然愿意在露头场地热闹三个小时,区区寒风更是增添了肆意青春自由难忘的回忆。 学校怕把学生们冻出毛病,特意发了意愿问卷供家长选择,结果没想到新时代的父母本身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同意室外举办地超过85%。通知从校内论坛上官方发布之后,举校同庆。 “你看论坛都这几天都快谈疯了吗?学校这次挺够意思的,大家都是这归功于张超主任,80周年校庆大办,并且让高三年纪参加、室外举行这些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看就是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我毕业以后也要回学校常常看他老人家。” 叶橘边整理着叶青留置的杂碎东西,边禁不住对张超口口称赞。 桑枝想起那次在校史馆张超接的那通电话,对方似乎一开始是不同意高三参加的,毕竟升学压力摆在那里,他的确是费了不少口舌才给学生们争取了最大的利益。如今在这个升学率数据为大的年代,能真心维护学生想法的老师的确凤毛麟角,从初见的时候桑枝便觉得张超气宇轩昂,人民教师的典范。 “没想到张超以前是沈竹沥他们班主任。”叶橘又抱了一沓东西扔进废纸篓。 “欸,你先别扔啊。”桑枝飞快地奔到垃圾桶旁接住她手里那沓东西。 叶橘无奈,“桑小姐,这里面我看过了,没有沈竹沥的笔记本。” 桑枝不死心,一样一样地重新翻找,“他说的是沈禾舀后来拿给叶青用的,一定还在。” 叶橘看了一眼从叶青房间里收拾出来,推挤如山的垃圾,点头,“你要这么说的话,凭他这个不收拾的劲,别说十年前的笔记本在,就是十五年前我送给他的图画本估计也在。” “图画本?” “我妈说的,我三岁时候画了一本叶青自画像送给他,他喜欢得不得了,当场珍藏。” “……”桑枝虽然无语,却做菩萨保佑状,“那我希望你的画册也在,这样我的笔记本就肯定能找到了。” 叶橘挑眉,“不知道是以为你找的是镶钻笔记本。” 那沓书卷翻完了果然没有,桑枝失望地把它们塞进大号垃圾袋,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本笔记能改变一个女孩的命运,实现一个女孩的梦想,比镶钻还值钱。” “就是你那个同桌王安安?” “嗯,她想考联大,就是物理拖后腿。” 叶橘眨了眨眼,“这么有缘分,你在三中两个朋友,都想考联大。” 桑枝手一顿,“你也?” 叶橘使劲点头,“我要当娱记!” “……”桑枝什么都不想说了。 改天介绍王安安给你认识,之后估计就没她啥事了。 “枝枝,”叶橘东西翻累了,一屁股窝在沙发上,“你想考什么大学啊?” 问到痛处,桑枝顿了两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呢,黄浩让我选h城的科学院,不过我还真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叶橘摆摆手,起身倒了杯牛奶,“你成绩这么好,到时候是你挑学校,不是学校挑你,你愁什么。” 桑枝扯了扯唇角,大家都这样说。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迷茫少女蒙头学习,却不知道前路何在的苦。 她是真不知道长大以后要去干什么。 桑枝默了默,突然抬眸,眼神一亮,“要不,我也考联大,以后跟你俩一起当娱记?” “扑~”叶橘*差点没一口牛奶呛死,头摇得只能看出来残影,“全面抵制桑枝考联大,你可别来继续碾压我们这种小虾米了。你这种龙女的,应该跟神龙相配。” 桑枝笑,“还神龙。” 叶橘漫不经心地品着牛奶,“沈竹沥那样的啊。” 桑枝心头一收,翻找的速度一瞬慢了下来,“关他什么事啊。” “他就是三中的神龙啊,校史馆专栏的荣耀,”叶橘悠悠地喝着牛奶,两条腿在沙发上一荡一荡地,“他当年去了ucl.你这种人啊,就得跟他差不多,选ucl,ufo这些正常的学校,考什么联大的。‘树粗缰短难栓马,河宽水浅难养龙’。” 第61章 桑枝低着头,没说话,捏着纸卷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心跳咚咚地加快,好像被人说中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凭空升出一股掩耳盗铃的感受。 “神龙配神女啊。”叶橘还在悠哉悠哉地说。 桑枝蘑菇似的蹲在地上,对着一堆陈年纸质文卷继续翻找,黑如鸦羽的软发绕过雪白的颈窝斜斜地披在肩上,挡住了双颊一点点攀升的红晕。 “对了,你校庆报节目了吗?” “没。”桑枝摇头。 “为什么啊,你小提琴和吉他都那么好,校庆不上去露一手吗?” “早就不练了,曲子都忘了,而且班里节目都报满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可惜,太可惜了。”叶橘一遍叹气,一遍翻手机,“你要是校庆露个脸的话,绝对能史册留名。” “你可别这么夸张。” “真的,你看林蔷,当年就是70年校庆弹的琵琶,到现在论坛都有她的照片。” 桑枝理着东西,眼前蓦地被塞进来一个手机,强行被拉着观看。 “你看,林蔷穿古装挺妩媚的。” 桑枝顺着视线看过去,校内论坛她没登过几次,不知道最近因为校庆的事情,有人把70年校庆时候的老照片给翻出来了,相关帖子发了快半个屏,条条后面都加了一个鲜红的hot. “乖乖,还有沈竹沥。他当年打的是架子鼓,超帅的!” 少年当时的骨骼清瘦,身材颀长,侧身坐在金属重鼓中间,气质清冽勾人。 桑枝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几秒,刚想看清帖子的标题时,就被叶橘给切了过去。 “我去,下面这么多帖子说林蔷跟沈竹沥是一对的,他俩当年到底什么情况。” 桑枝心头一紧,垂眸继续翻找那本物理笔记。 叶橘沉浸在了旧闻八卦中,时不时还不忘吐槽两句。 “林蔷只是某些角度看着漂亮,扛不住镜头。” “我觉得沈竹沥不会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太做作了,总是端着的感觉。” “你看他俩这张合影,都没有默契感,眼神方向都不一样。” 视线一黑,眼底又被塞进了手机,桑枝抬眸看过去。 照片上的少年兴许是刚刚表演完架子鼓,穿着还是刚才在舞台上的衣服,银光闪耀。汗水打湿了发根,湿漉漉的碎发零散地搭在额头上,林蔷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动作是要递给他。 画面上林蔷少女怀春的眼神溢于言表,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竹沥。然而少年的目光却错过她,落在空挡地前方。也不知是谁,当时捕捉下了这故去时光中的一瞬。他们一定想不到,十年后的今年会因为80周年校庆,这段往事被后辈们拿来津津乐道。 桑枝叹了口气,把叶橘的手机拿了过来,按灭,“我的姑奶奶别再把八卦了,干点正事,帮我找找那该死的笔记本吧。” 叶橘眉头皱得跟蚊子似的,“找什么啊,你直接让沈竹沥再给你重新写一本不就行了。他那神仙般的大脑构造,我觉得一定能分分钟搞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觉得难于登天的事情。” 桑枝苦笑,“你想得真美,他凭什么帮我重写一本啊,我面子这么大。” “别人不行,你肯定行。” 桑枝手一紧,差点把一摞书从手里滑下来。 “不过最近他估计没时间,叶青说他们乐队在整专辑,没日没夜干。沈竹沥的队长,词曲唱编排都是他一个人,估计忙得够呛。” “没、没空帮你写什么物理笔记。” 叶橘打了个哈欠。 桑枝望着前面还有一摞墙厚的杂物,跟着心里叹气,她也得没日没夜干。 * “御景湾”里,笑声阵阵,《金枝》专辑最终版彻底敲定,连日来的奋战终于有个成果,剩下的就是敲定一个上线发布的日子。 “黄老头够意思啊,十年了还记得我们。这个节骨眼上,《金枝》要是能在80年校庆时候演唱,我都想象不到现场能沸腾成什么样子。” 陈立忻撑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把自己撂在沙发上,畅快地疏松着筋骨,“哎呦,这几天吉他给我弹地,颈椎骨都弯了,都说好了啊,晚上一起去田唯按摩店里舒服舒服,我请客!” 阿楠‘呵’了一声,“你请?还不是人家田唯请的。” 陈立忻嘿嘿,“我俩口袋里装的是一家钱。” 阿楠把贝斯也仔细收好放了起来,长长地吁出口气,最近的确累得够呛,不过想到终于能有专辑能上线,打心眼里兴奋。他入行最早,但是音乐圈这行随着数字媒体逐渐取代实质乐媒,变得越来越不好混,很多天才资质的创作人最后都熬不住改了行,剩下一些寥寥无几坚持原创的歌手慢慢连温饱开销都成问题,谈何发专辑之类的梦想。 但是沈竹沥却与所有歌手都不一样,他有才,有钱,有路子,有胆量。 别人发单曲都要提前宣发造势很久才敢上线,他直接上来就敢干专辑,而且7首曲子全部原创。他非常努力,却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努力会付之东流,他有敢做敢想又敢随时重新再来的勇气、资本和才华。 阿楠有个强烈直觉,b.wind这个名字将会在以后掀起说唱圈一片惊涛骇浪。 叶青站在旁边琢磨了半晌,“那个,你们校庆,我能进去吗?”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他最近一下班就往“御景湾”跑,陆陆续续也算是见证了《金枝》的诞生,这会儿听说现场演唱放在三中校庆。他左右琢磨,好像在场所有人,就他一个没资格进场? 陈立忻笑得最猛,“学校会发亲属票,不是早就叫你跟你妹搞好关系吗。” 叶青一听脸更苦了,搞个毛,这会儿还让他妹在家当苦力呢。 “那估计没戏。” “你妹就这么恨你?” “……”叶青顿了顿,“我最近不是着急来你们这玩么,所以我家里那个屋子的东西,我就没收拾,扔给叶橘搞,估计记恨我呢。” 陈立忻这会儿没了二话,“那你活该,你那个乱屋子,扔给你妹去整理。” 叶青一想更郁闷了,“她今天还把桑枝叫去帮忙了。” 桑枝去的时候叶青不知道,接到电话的时候叶青才知道,桑枝要在他家里找一本物理笔记。当时他整个人都麻了,那个乱腾腾的屋子被桑枝亲眼看见,估计以后两人没什么后缘了。 “欸,”叶青沉沉地叹气,视线移向在麦架前玩手机的沈竹沥,“其实都怪你,说什么你的物理笔记在我家,害得枝枝真去找了。” 麦架前的男人神情倦懒,单腿踩在腿架上,另一条长腿伸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录音室里头顶悬着的碘钨灯发出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侧脸流畅的线条。 沈竹沥单手回着信息,正跟音乐网站的负责人沟通专辑线上发布的事情,提到叶青提到笔记的事情,唇角微微一勾。 “就是在你家,你考大学时候找沈禾舀要去的。结果高考完了以后还说我笔记上有一道例题解题思路跟高考试卷一道大题一样,考前你幸亏看了一眼,帮你赚了20 多分,送你平步青云到沧大,怎么?这会儿翻脸不认账了?“因为多日来的睡眠不足,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拖着些音调,玩世不恭的样子。 被戳了痛处,叶青没了底气,低头揉着眉心,声音发闷,“是啊,感谢那边神卷。所以我当时就很虔诚感谢了、感谢了那本神卷。” 听出他话里语气不对,沈竹沥抬眸,“你怎么感谢的?” 叶青抓了把头发,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别别扭扭说了出来,“我把它烧了好像,然后还……” “还把笔记本的骨灰装成到一个银白色的小方盒里去了。” “……” 第52章 晚归的乌鸦被狐狸骗取了嘴里叼的鲜肉,正站在枝头发出干哑的枯叫。 “啊啊啊”的叫声近若咫尺,仿佛特意为屋里的气氛搭配合出合适的背音。 谁也没说话,大家全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在憋笑。 半晌,感觉到一道黑影从面前站了起来,叶青偷偷拿余光瞥他,“你不、不去按摩了吗?” 噗嗤! 陈立忻终于没憋住笑,一秒破功,冲着叶青竖大拇指,“你牛啊兄弟,这时候还能想到去按摩,心理素质不错。” 叶青一蒙,还未消化完陈立忻的话,头顶上一道凉薄的声音荡下。 “不去,没时间按。” “还要改谱子吗?刚才不是定好终版吗?” 沈竹沥人走到门边,斜靠在墙上侧眸看他,唇角噙着抹淡笑,笑却不达眼底,“我要去通灵,找阎王要笔记本的肉身,还魂。” “……”叶青说了嘴,垂了头。 那你快去,快去,快快去,快点关门,快!快!!快!!! 那扇希望之门将合未合之际又被猛地拉开,沈竹沥微凉的目光从里面投过来,好像一把淬了冰渣的刃剑,直逼叶青的左心房上。 第62章 叶青挤出一个五官扭曲的笑,从牙缝里挣扎出几个字出来,“沈哥,还有啥事吗?”没啥事您快关门啊,别吓唬我啊。 沈竹沥语气悠悠地,“叶青,我帮你找王母娘娘莲花池里摘点藕片给你。” “啊!?” 古铜拉丝色韩式彩钢门从里“砰”地一声关上。 大伙儿终于开始放肆地笑,从头发丝笑到脚后跟。 叶青脸色变得像彩虹一样色彩斑斓,最后定格在了白色,“为什么要给我摘藕片啊。” 陈立忻肩头一颤一颤地,笑得咳嗽,“藕片上孔多吗?” 叶青一愣,“多。” “所以啊……”陈立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叶青的肩,“年轻人,多吃点藕片多点心眼。” 你缺。 * 随着一阵强寒流的侵袭,叶落如披风,枝头鸦鸣阵阵,整个城市仿佛蒙上一层灰沉沉的寒霜。幸亏桑枝早早就把自己的羊羔绒外套翻了出来,出门时还特意戴了一顶贝雷帽挡风,身上的温度勉强维持到温和。 没想到在这场降温流感大军中,她一个南方人反倒幸免。今天不少位置上空缺出来,两节课之后教室里喷嚏声咳嗽声接连而起,连向来标榜自己体壮如牛的王安安都加入了感冒大军。 越是流感波袭越是要通风透气,老师责令大家把窗户能开尽开,室内寒风阵阵,喷嚏声更浓,恶性循环。 于是乎老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人手发了一个口罩,大家不仅要全天带着口罩上课,还被要求这几天非必要私下不要交谈,避免交叉传染,全凭眼神交流。 桑枝戴上口罩以后没太大影响,王安安刚戴上不到两分钟,眼镜上就被哈出的热气蒙上一层白雾,鼻子本来就不通气,嘴巴又被堵住以后呼吸更不通畅,没忍两分钟就把口袋挂在下巴上,张嘴喘着大气。教室里如她这般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是惨不忍睹。 饶是这种状态,王安安居然在喷嚏把笔都打飞了之后,还揉着鼻头问满世界在问,“谁给我笔拿去了?我就这杆笔拿着顺手,能给我无上的物理灵感!” 桑枝把笔从后面座位底下捡给她,王安安迅速投入到一道物理电磁场大题的演算之中。 把桑枝感动得想哭。 王安安边算边激动,“想不到我王安安有一天看到物理大题居然有解题思路了,枝枝你给我总结的精华真管用啊,我今天就能看完了,剩下的你弄了吗?” 俗话说鞭策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激励。 桑枝心中警铃大作,腰背一瞬挺直,心里想的是两周,嘴一瓢出来的是,“快了,两天!” 王安安一听大喜,“枝枝你可以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我会努力的,不考上联大,我都对不起我亲姐!” “……”桑枝擦了把汗,讪讪点头,“身体也重要,你要是这两天身体不舒服,物理先放一放,不急这一两天……” “不行!物理怎么能放一放!” 王安安笔一摔,每一处细胞都焕发出别样的激情,“我跟你说,我现在一天不做物理题,我晚上都要做噩梦。” 桑枝还能说什么呢? 还、要说什么呢? 她能让她亲妹去做噩梦吗? 能吗?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能干吗? 与其丧心病狂地让别人去做噩梦,不如把噩梦留给自己。 桑枝捏了捏下巴上的口罩,脊背绷直,眼神中露出视死如归的坚定。这一个她觉得她的肩头挑了千斤,特别伟岸。 蓦地,有人拍了下这无比伟岸的肩头,“桑枝?” 桑枝蒙了两秒,甫一回神,才发现真的有人在喊她,是赵琼,听上去嗓子也哑哑的,看样子也没逃得过这批感冒大军。 不过她不是还要在校庆上唱《浪灼青春》呢?这可怎么办? 赵琼整个人蔫蔫地,看上去真的是病了,“桑枝,跟你商量个事。我不是报名了校庆唱歌吗?” 话刚讲到一半,她就咳嗽了一下,打了两个喷嚏。 “欸,妈的。”赵琼气得骂了句脏话,紧接着说话风格都变了,“你看我这熊样,不知道能不能唱得成了。但是我不要不上的话,韩妍肯定要拉你上,我知道你俩不对付,我也烦她。” 话要说得那么通俗吗? 桑枝赶忙往韩妍位置上看。 “放心,她跟她死党都不在,楼下彩排去了,一群彩虹屁围边上看她跳舞呢。” 桑枝一看,李阳那些人果然都不在,抬头看向赵琼问,“你找我是?” 桑枝的确不想报节目,一来是报不报本来就是自愿,但是韩妍那个点将命令的态度让人十分不爽,好像要听她指挥似的。二来,吉他和琴她真的很久都没练了,达不到上台表演的水平,而且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那个‘物花宝典’,哪有时间再去练琴。至于其他的才艺吧…… 上去打跆拳道合适吗? “……”还是算了吧。 赵琼给出提议,“我看你也是利落的个性,那我就直说了。我问过学生会会长,现在其实还缺一个女主持人,桑枝你行不行?你要是报了主持人的话,就算我当时不能唱,我们班也算是报了2两个节目,韩妍无话可说了。” 学生会会长是个个子挺高的帅哥叫许峰,隔壁高三(1)班的。赵琼属于偏中性硬朗的女生,平时跟许峰玩得好,校庆的男主持也是许峰本人。但是校方的意思是主持人只有一个的话显得太单薄,毕竟是学校一个大型的活动,希望能有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 桑枝想了下,没多犹豫,答应了下来,“行。” 赵琼没料到她这么干脆,“我还以为你多少要考虑一下呢?” 桑枝淡淡一笑,“还考虑什么,我要谢谢你为我考虑才对。不然的话,我根本没选择。如果你不能上的话,韩妍拿集体荣誉一压,我就必须等出个节目,骑虎难下。倒是你现在给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离校庆还有时间,你先缓一缓,养养身体。到时候说不定就好了,我们大家都非常想听你唱‘浪灼青春’呢。” 赵琼用力点头,“我今天下去就去挂水,好了我能唱一定唱。” “嗯。” 两个女孩约定好,剩下还有一个问题是怎么跟韩妍说这件事。 赵琼满不在乎,“我跟许峰打个招呼,他直接点你名字。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能就算得罪韩妍了……”赵琼顿了顿,在等桑枝的意思。 “没事。”桑枝摆摆手。 从来都不是不敢得罪,而是不想得罪。 但是如果是事到临头,桑枝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那好嘞,一言为定!”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赵琼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她的节目也算是保住了。如果她恢复得好,校庆还能继续唱。否则现在如果告诉韩妍,那她一定会让桑枝顶了其他节目,就意味着她的节目要作废。韩妍本来就不喜欢‘幻野’乐队,这么一来就让她得逞了。 赵琼手指握拳,暗暗心想,身体这回一定要争口气啊。 * 赵琼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去她请假回家之前,许峰就已经来找过桑枝,把主持人台词本都带来了,而且还是男女词分开的版本。 本来桑枝还以为这事还得经过校领导上报审批一下,毕竟她现在不是表演一个普通节目,还是贯穿整场的主持人。主持人在整个活动过程中的重要程度还是显而易见的。 谁知道听到桑枝问学校老师同不同意的时候,都把许峰听笑了。 “黄浩和张超两位老师年龄虽然大,但你不能怀疑他两位老人家审美啊。” 桑枝一愣,“啊哈?” 许峰哈哈笑,“他们一听我推荐你当女主持,怕的是你不同意。” 这话什么意思谁都能听出来了,饶是桑枝平时性格再潇洒,现在脸也禁不住红了。 “老师们太照顾我了。” “你同意的话,在名单后面签个字。” 桑枝顺着许峰指的地方在表格后面签字,她头一偏,长马尾稍顺着发肩披了下来,乌黑光滑的头发在风中散发出淡淡的发香。白皙的天鹅颈在发缝中露出来,嫩生生纤细的脖子白得仿佛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凉风卷起发梢,刮得她脸颊微红,像雪地间的落梅花。 娟丽的字迹力透纸背,女孩仰头把纸递了过去。 许峰恍一回神,视线低落在白纸黑字上,细腻的笔锋不失力量感,就像她的人一样,纤柔的外表下也藏着坚韧独立的锋芒,极其独特勾人。 许峰愣了两秒,才想到要接住节目表,双指交错间碰到了桑枝的手指,一霎又松开,却有一股异样的酥麻感传至全身。 “你先回去熟悉一下台词,这几天我们抽空需要把串词对熟。” “行。”桑枝低头翻着串词本,4页a4纸的份量,不多也不少,对她而言难度还在可控之中。 第63章 “我们加个微信方便联系吧。”许峰提议。 桑枝一想的确需要有个微信,打开二维码互扫。 对方的微信名称很简介,“峰”,正好跟他名字一样,她就没改备注,直接添加了。 上课铃打响了,桑枝抓着串词本匆匆向许峰挥了挥手,“那再联系。” 说完,女孩脚步匆匆跑回教室,马尾辫在脑后一荡一荡的,荡得许峰心尖发痒。 半晌他才想起来上课铃打响许久了,拿着手中的报名纸,在落款“桑枝”的签名上看了又看,最后掏出手机对准娟秀的字迹拍了张照片。 许峰冲着手机里的相片咂咂嘴,有个强烈的预感,校庆之后‘荔枝酷姐’的名号会响遍三中。 第53章 窗外密云不雨,狂风大作。 屋内桑枝埋头苦写,时不时抬起头晃揉一下发酸的脖颈,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光景。自从半小时前叶橘发来信息说叶青的屋子彻底收拾出来了,没希望。 桑枝便像六月间喝冰水了一样——寒心。 天气渐寒,两小只也变得越来越粘人,小三花还能老老实实呆在她的腿上,狸花哥却不行了,一会儿咬咬鼠标垫,一会儿干脆趴在肩膀上入定。 桑枝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干脆一手一只把两个小家伙夹了起来直奔肖圣圣卧室。 推门的时候一串激昂的旋律荡入耳膜,这个点没什么事做的小姑娘早就洗漱上床,窝在被子里悠闲地听着音乐,双手还插在一个绿色的兔耳朵暖水袋中,神色怡然,双颊红晕,看得桑枝羡慕得眼红。 桑枝简单说了下最近忙得手脚并用,晚上说不定还要熬大夜,两小只要放在她这边养一段时间。 肖圣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猫砂用具等只有一份,两个人又从桑枝屋子里一起搬弄东西,走到半路上,桑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圣圣,下周五三中校庆,你也去吧。” 抬着猫砂盆的肖圣圣一愣,眼睛里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换成胆怯,“……我不知道我妈……” “欸,你本来明年也就是三中的学生了。”桑枝打断她,“而且他们又不在家,周五就一天,你去不去他们都不知道。” 肖圣圣黯淡的眼神再次放出亮光,眼睛眨了眨,“真的,行吗?” 桑枝知道她乖惯了,太听肖筱涵的话,忍不住叹气,“你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没问题,周五你跟我一起去学校。万一出了问题,到时候我就说我当主持人,想在你面前显摆,非要你去。” “啊?!”肖圣圣又是一愣。 “哎呦,就这样一言为定。”桑枝直接跟她击掌。 小姑娘讪讪地,最终也伸出了小手,跟桑枝的手掌合二为一。 “就是么,”桑枝一边笑,一边又鼓励她,“你听歌词里唱的‘未来的路,风雨荆棘夜长。心中有火,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手章’。你要大胆点啊。” 肖圣圣用力点头。 “你也喜欢听‘幻野’吗?”桑枝随口一问。 没想到肖圣圣眼神里闪着兴奋,似乎来了兴致,“太喜欢了,自从上次无意中刷到以后就忘不了,一眼入坑。” 说着肖圣圣压低嗓音,“我现在是‘小竹笋’。” 换成桑枝发蒙了,什么小竹笋。 肖圣圣给桑枝解释,“就是‘幻野’队长b.wind的粉丝团,他不是叫沈竹沥吗?我们粉丝团就叫‘小竹笋’。” 肖圣圣一边介绍,一边熟练地打开微博给桑枝看超话,还有粉丝群。桑枝最近被‘物花宝典’、台词、学业三座大山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好长时间都没上过网。一看之下才发现这段时间‘幻野’的粉丝居然狂涨到了607万。如果没记错的话,‘幻野’入驻微博仅仅一个月前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们还在主打hip-hop专业圈内论坛网站。 “这还算多吗?”肖圣圣语气里有些得意,“你再看看b.wind的粉丝量吧。” 说着,肖圣圣把界面切到了b.wind黑风先生,昵称后一个大大的红v闪耀,粉丝量一栏赫然写着一个惊人的数字——1035万! 桑枝盯着那个数字懵了三秒,脑子里飘过三个‘我艹’的脏话,逆天啊这个人,蒙声干大事呢。 桑枝平时不追星,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媒体时代盛行,就算是出了一款爆剧的演员想一个月内涨粉到千万都是不可能的,歌手就难了,更何况还是相对比较小众的饶舌说唱。 他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说起来还算是要沾了韩妍上次路透拉横幅把事情闹大的光,当时这件事上了好几次热搜,加上又把戚若、简若云一行流量给牵涉进来,不少路人抱着吃瓜态度点进b.wind主页以后结果就出不来的,更有甚至本来要去b.wind那屠版的,结果几首歌听下来就叛变了。 肖圣圣眼睁睁看着b.wind的粉丝量从48万涨到现在这个数字的。 “你也关注一下,我把你拉进粉丝群吧。” “哦,好。” 桑枝到现在为止人还是懵圈地,机械性地拿起手机操作,不一会儿就被拉进了一个叫“节节高升小竹笋(3)群”,里面的信息唰唰地冒出来,手机提示音不断,她赶紧开了群信息免打扰选项。 群里面都在讨论新专辑的事情,粉丝们翘首以待等待着b.wind首张专辑正式上线。 然而专辑却反其道而行,不同于其他歌手早早从各大渠道拉声造势,大力宣发,甚至为了专辑提前开线下歌友会预热,b.wind的专辑从上线日期到转机名称统统保密,连demo都没有,b.wind唯一一条微博只是对外宣称本月底之前各大音乐平台重磅首发。 而距本月底这个deadline还是整整十天。 也就是说在这十年之内,专辑将随时空降! 玩得也太刺激了。 直到桑枝回到自己房间,被满屏的物理公式拉回现实,心脏却还像一头偷喝了香槟酒的小鹿,到处乱撞,害得她把动量定理的公式写成了动能定理,最后去洗了把脸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屏气凝神写了两面word笔记出来,桑枝的思路再次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算。 看了下来电显示的名称,桑枝拧着眉头接了起来,直觉没什么好事。 “爸?” 电话那头没应声,沉默了两秒才说话,“还知道叫我爸?胆子越来越大了。” 桑枝回想着最近也没做什么事情惹到他啊,除了……突然闪回的一个念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第六感应验。 “你一个18岁的小姑娘,几十万几十万地给别人转钱,你出息了啊你。” 果然说的就是这件事。 只不过,她转给李好用的是银行卡,而不是信用卡,而且那个银行卡的扣款短信提醒是发到她本人的手机上的,那桑启航是怎么这么快知道她动用自己卡的钱? 想到这里,桑枝眉心皱了皱,语气也沉了下来,“你查我?或者说,你监控我?” 桑启航冷哼一声,“李好我已经开除了,你转给他的钱,我也要了回来。” “爸?!”桑枝只觉一口闷气窒在胸口,音量不禁拔高,“那笔钱是李好等着救命的钱,你现在又不缺钱,为什么要这么逼人家?而且,我已经成年了,你还监控我的私人银行卡,是违法的。” “呵呵,”桑启航在电话里的音量也高了几个度,“还跟你爸爸谈违法了?那行,你去告我吧,告你亲身父亲违法。” “事情就是这样,你警告你最近老实一点。我跟你妈下个礼拜就回来,你到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跟我们认错。”桑启航撂下最后一句冷冰冰的话,挂了电话。 桑枝捧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冰凉盲音,气笑。 “我跟你妈下个礼拜就回来”、“你到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跟我们认错”…… 戏演了这么久,大人们终于装不下去了。 钱是桑枝前几天转给李好的,那天放学之后,李好仔细跟桑枝说了他们家里近期发生的事情。 原来李好家里跟桑枝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跟同校的一个男生偷尝禁果。少男少女越过那条界限之后,打开是世界越来越奇妙,世界里本属于成人的东西便对他们有足够的吸引力。于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界限之后,女孩终于在三个月经推迟之后,忍不住心理压力跟妈妈坦白了结果。 事情的发展如所有纯良少女惨遭渣男玩弄的故事桥段一样,那个男生以及男生的家长在得知事情之后不仅躲了起来,最后反而倒打一耙说是李好的女儿主动投怀上报,不质检点。 事情闹到最后,因为女孩的肚子越来越大,被退了学。而男生因为一层明目张胆的关系,越依旧在学校里安稳的上学。 于是,李好的弟弟,女孩的亲舅舅,在火气冲天之下,把那个男生捉到,失控之下动了手,把人打进了医院。对方不依不饶,要求赔偿200万…… 第64章 桑枝给的那50万,是李好一大家子东并西凑之后剩下的缺口。 被桑启航就这么无情地拿了回来,不知道李好现在该怎么办。 桑枝打开微信界面,准备问问李好现在的情况,却意外发现“猪食贪”的聊天界面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红圈。 点开,三条新的消息。 【给你送好东西】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 最近的一条发送时间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前,最新的一条在二十分钟之前。 桑枝这才想起,自从上次某人让她分析分析她的智商能不能看得懂他的物理笔记之后,被改成了消息免打扰,又因为备注被改成了z开头的,所以他在列表里排在了最后,这些天她忙起来倒真没想起来他。 窗外的风力加大,凶狠地拍在窗户上,传来哨子般的啸声。冷风夹着夜里的深寒,激得桑枝缩了缩鼻子,拢紧了领口。 桑枝视线移向窗外,从她二楼的卧窗能看到大门口。 可是,这么冷的天,傻子才会在那等这么久吧。 他一贯喜欢耍人。 信了才是白痴。 不管他。 思想斗争了三秒之后,桑枝用力把注意力转移到‘物花宝典’上来。 去关了窗户。 又不是去看他。 实在是太冷了,只是去关个窗户,拉个窗帘。 嗯。 桑枝起身,把身上的小黄鸭睡衣紧了紧,趿上拖鞋,垂着头像窗口走去。 如果人不在的话,一会儿快睡觉的时候假装刚看到信息,再问问他什么事情…… 心里嘀咕着,桑枝慢慢地走到窗帘处,细长的手指刚刚挨上锻布的帘子,视线凝滞在一处,身形随着一紧。 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狭长,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下显得几分萧条落寞。距离隔得有点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却仍然可以清晰得辨认清楚,是他。 与此同时,灯影下的人似乎察觉到了遥远注视的目光,盯住了来回踱步的脚步,驻足一望。 相隔太远,看不到他的视线方向,但是桑枝的心头却随之一紧,桌上的手机开始同*时震动。 “小没良心的,你爷我要冻死了。” 隔着寒风,缀着星幕,他微哑的声音伴着凉风卷进耳中。 好听极了。 第54章 瑟瑟的立冬晚风刮在脸上微微疼,吹得额头也生出一片凉意。如墨染的天幕死寂沉沉,连星星都躲在看不清的云层后面取暖,只有带着哨音的风声在提醒夜间下降的温度。 “你怎么还在?”桑枝眼睛眨了眨,声音嗫喏着。 数十米之外的人影立着不动,人似乎也是望向窗口处,磁沉的声音伴着凉风从听筒传过来,“我看你的灯还亮着。”所以知道你没睡。 阑珊夜幕里沈竹沥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点温柔的感觉,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一道丝线钻进心房里,竟带来一阵暖流温温地捂着胸口某块地方。 被冷风吹得鼓荡的窗帘一角柔柔地滑过额角,拉回她飞散漫天的思绪。 “你等一下。”桑枝挂了电话,快速关拉上窗帘。 她背靠着墙根站着,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感受到胸腔内一下一下激烈的心跳声。 半晌,桑枝重新睁开眼睛,长睫微眨。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款的宽松棉衣随意裹住身体,手机插进口袋蹑手蹑脚地关了门。路过肖圣圣房间的时候,她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桑枝不敢逗留,匆匆下到一楼,在玄关处踩了鞋子就出门。 一直小跑冲到院中大门口,才把鞋子彻底穿好,心跳已经如擂鼓。 颀长的身影从大门靠西的位置闯进视线,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欸,你别再过来了。” 桑枝三步并俩,抓着沈竹沥的胳膊,将人往外面拉拽,边拽边做贼心虚地看着门口。人一直被她拉到了靠门口几十米远的位置,确定没人发现她出来,桑枝才终于松了口气停下脚步。 沈竹沥垂着眼,手腕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死死攥着,腕上的用的力度还不小,像是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似的。 少女身上穿着一套居家的毛绒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大红色裹脚棉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在路灯下发丝根根发亮。因为刚才的一路小跑,她脸颊微微透着红晕,显得皮肤颜色更加白,那抹绯红便像开在雪地中的落梅花。 她转了身对他说话,“你可真傻,谁大半夜的站在风里,你的车呢?” 她头上带着棉服的帽子,帽檐尖尖的,头顶还有个大的红色绒球,像深夜逃窜的小精灵。 “车停在外面。”沈竹沥淡淡地回答,眼神却没从她身上挪开。 别墅区禁车,外来车辆也是不准予进车库的,所以他的车应该是停在区外的马路边了。而那边距离别墅区内也有几百米的距离。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桑枝拧了拧眉,“傻子才会站在风力一个多小时。” 她淡淡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在沈竹沥的手上,才发现竟然还抓着他的手腕,烫手似的松开,却没能松得掉。 沈竹沥反手拉住桑枝的手,微一用力,就将她的小手攥在手里。 “小没良心,你给爷捂捂手。”沈竹沥随意地将她温热的手攥着,看也没看女孩的表情。 凉风里站久了,他手彻骨的凉,像握着一块寒冰似的,贪婪地侵蚀着她手心里的热度,不一会儿那股寒凉的感受顺着手心不断地往身体里面钻。 舒尔,冰意消失。 沈竹沥松了手,攥着桑枝的手腕把她的手插进自己长长的大棉服口袋里。厚厚的棉花抵挡住外面空气的寒冷,被冰到的手开始迅速找回温度。 沈竹沥笑了笑,“手挺热,爷捂过了,暖和了。”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身体的反应就堂而皇之出卖了说谎的主人。他别过脸去,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又咳嗽一声,转回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夜风森冷,他穿着一件圆领的灰色毛衣,外面的外套看起来也不厚,鼻尖都冻红了,黑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碎发耷在额头上,显得几分不羁,带着张扬的美感。 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了。 细算起来,这段时间他们联系得不多。 也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距离的问题,风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等了这么久,他一定会抽抽烟的。 想到这里,桑枝抬起头看他,长睫微卷,目光里有微微愠色,“你可真是胡闹。” 唱歌的人,最应该爱护嗓子。这么又吹冷风,又抽烟的,怎么行。 她浅茶色的瞳仁像水晶一样剔透,被风吹得晕了一层水汽,让他片刻失了回神,觉得身上一瞬没那么冷了。 他看到她的灯亮着,知道她没睡,但是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他知道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没看到信息,但是他却硬是没打那个电话。 好像是害怕打过以后的答案,尽管他不想承认。 但万一不是没看见消息,而是看见了不想理他呢。 他宁愿站在森冷的风下,让寒冷吹醒他的头脑。 11月底的沧北,近乎凌晨的时间,温度只有一两度。从开始手脚发麻,他背风拢火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到最后冷风从敞开的衣领直灌进身体,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感觉,她还是没回信息。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发现隔一会嗓子就发痒,忍不住会咳嗽几声。 于是他给自己定了时间,要是咳嗽地厉害了就不等了,因为他身上没带纸巾。心里飘过这个荒唐的想法的时候,他嘴里咬着半截烟,自嘲地笑笑。 后来,她就开了窗户,站在了窗边。 他正好转过身,踱步抬头,撞进了她的视线,发疯似的高兴。 他才知道白吹了那么久的凉风,半点没有吹散他心口发狂似的疯意。 有一种强烈的,他用尽理智克制住的情绪,在看到她站在他面前的一刻,生崩瓦解。 那一瞬,他心里做了一个与先日来完全相反的决定。 沈竹沥掀开夹克衫,从一侧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封壳上还沾着黑黑的灰,一眼看起来很旧。 他下巴一扬,把本子往桑枝怀里随意一丢,半点都不温柔,又恢复到平日痞痞坏坏的摸样。 虽然心里面有隐约预感,但是当桑枝打开怀里的厚笔记本的时候,还是惊喜得不得了。 “天啊,你居然找到了?是不是根本不在叶青家,你记错了。” 桑枝高兴地翻着页角,“你自己记性不好,还说别人智商不过,看不懂你的笔记。” 沈竹沥扯了扯唇角,懒洋洋地语气,“小丫头片子,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声音透着很明显的哑意,桑枝猛然回过神,把本子合上,有点恼地看着他。 第65章 大半夜吹冷风就来送个笔记本,发什么神经啊。 白天打个电话喊她过去拿也行呀。 桑枝张了张嘴,要说的话还没滑出喉咙就被沈竹沥开口截断,“你可别凶了,小姑奶奶,爷冻得半死,行行好说点好听的吧,来一句谢谢哥哥。” 秋冬的梧桐树叶子掉得光秃秃的,树杈上一只看热闹的鸟儿都没有,枝干秃得小鸟站上去都脚底打滑,孤单地寒风力摇曳着。 桑枝看着他,突然笑了。 神经病吧这是。 她本笔记合上,双手拍合,在他身上啪啪啪拍了三下,然后仰起头,瞳仁发着晶亮的光,“这才是小姑奶奶我谢人的方式。” 三下书,一下打在他肚脐附近,一下打在他胸腔心脏处的位置,打得他心脏好像一瞬停了跳动,又一瞬接连重跳不止。 沈竹沥很难形容那一刻他是什么感觉,总之是没有理智的。 他抓住闹腾的女孩手腕,微微带了点劲,女孩柔软的身体撞进他的胸怀里,一股淡淡的甜软香气萦绕鼻尖,更让人血脉砰张。 桑枝一瞬间懵了,几乎是闭着眼睛,被他带进了怀里,周身熟悉的温度传来,耳边贴着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靠得这么近,才发现他身上不仅有淡淡地烟草味,还有一股特有的清香,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你……” “别动。” 按住她脑后的力量收紧,呼吸在头顶上传来。 他叫她别动。 一动都不能动。 他快要犯、罪了。 他闻见她发梢香甜的味道,触碰到她脑后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就是发麻的,一股电流感顺着麻木的指尖一直延续到身体里,冲进心脏。 他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一、二、三……九、十…… 十下之后,他松开了力度。 桑枝愣了愣,而后一矮身,从他禁锢中钻了出来,让人灼伤的温度却好像没有一并消失,烧着她的耳朵和脸。 她缓缓抬起头,暖黄色的路灯下,他的眼睛很亮很亮,直直地看着她,闪着星光。 桑枝一瞬错开目光,不敢再抬头直视。 她被吓到了,被那烫人的温度,节奏感的心跳,还有灼热的呼吸,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沈竹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发红的耳尖,突然一笑。 他抬手把她畅怀的棉衣拉链拉紧,帽子太好,拍拍她的肩,声音很轻,“回去吧。” 桑枝心砰砰直跳,张口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嗓子却好像被噎住了似的,只是摇了摇手,遍逃也似的告别,向大门的方向小跑。 十一月的夜,白雾从嘴边溜出。 沈竹沥从兜了摸了一根烟,含在嘴上,另一只手掏着火机,指尖触碰到金属的机声,却忘了好像要干什么。 他垂着眼,视线追着小小的身影,直到身影拐了弯推开漆黑的铁门消失在视野里,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动过。 久到一股狂风吹得人呼吸都困难,肺被动吸进过冷的空气,他在风中压不住地咳嗽,意识仿佛才刚刚被拉回。 仰头,看向那盏灯的地方,手机里传来震动。 【我到家了,你快回去吧。】 沈竹沥看着远方的灯亮,低头,冲手上哈了哈,化开一些僵意,不灵活的指节在屏幕上打了一个简短的字。 【嗯】 【回去喝点药,你要感冒了】 【好】 头顶的灯光好像灭了。 沈竹沥盯着那个位置看了两秒,掏出打灰机,一抹猩红燃起,他猛地吸了几口,又咳嗽了几声。 指尖夹着烟,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散漫疏冷地走在夜色里。 直到颀长高大的背影彻底跟如墨的夜色融合,桑枝才从小小的窗帘缝隙中收回视线。 她追着那道身影很久,从他咬烟开始。 她好像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了。 那声音碎碎落落敲在心坎里。 几分恍惚。 几分不安。 【到家了吃药】 她又补了一句信息。 第55章 确定他真的已经走了,桑枝悄悄地重新打开台灯,微黄的灯光射在牛皮纸封面的笔记上,更给这本子添加几分折旧的味道。 夜色已浓,她却全然没有睡,翻开笔记。 卷页上的笔墨清晰,字迹轻盈洒脱,连繁琐的物理公式都被他写得飘逸潇洒。他没有按课本顺序,而是把高中物理按五个大块整合成知识板块,每一块后面各自举列了三四道典型的例题,思路非常清晰。 桑枝突然感觉到这本“物花宝典”不是她平常想象得简单总结,对她自己也很有帮助。草草翻阅一遍之后,她已经决定在给王安安之前,要复印一本留给自己。 蓦地,一股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桑枝盯着摊开的一页纸,将台灯亮度调亮,细看。 水笔墨色清晰,字透纸背。 可是就是,忒清晰了,清楚到一点岁月痕迹都看不出来。 再仔细合上笔记本看一遍,桑枝发现手里的笔记封面和扉页都刻意做旧,连内里的纸页也有一些是故意折压过的痕迹。 现写的? 很好。 默了两秒,桑枝抬起手机,准备问个清楚,一条信息突出起来闯了进来—— 【我是橘子我超甜:快说怎么感谢我吧,你要的救命救命笔记本给你找到了!不过只剩下一半,你要不要?】 【我是橘子我超甜:你猜在哪找到的?被我哥塞鞋盒里了,你说牛不牛这个人】 【我是橘子我超甜:图片.jpg.】 桑枝点开,放大,一本破解的笔记本展现在眼前,同样飞扬的字迹映入眼帘,只不过图片中的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说是笔记本,看起来就只剩下十几页的样子,壳子都已经掉落了,看起来很惨。 【我是橘子我超甜:睡了睡了,明天到我教室来拿吧,一杯果茶,七分甜的。】 桑枝垂眸盯着手里的笔记和手机里的图片看,手指不时地在桌边无意地敲打几下。 约莫十几分钟之后,手机在桌上振动了两声。 【猪食贪:我到家了】 【猪食贪:图片.jpg.】 一杯感冒药。 图片中灯光昏暗,应该是只开了一盏床头夜灯,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入境,皮肤白皙,指节修长。 当桑枝盯着放大版的图片看着那截入镜的手,想到先前触在这双手上时候冰凉的手感……思绪像喷涌的洪水,冲破决堤瞬间上涌。这双手上的僵冷,手背上淡凸的青筋,还有这双手按住她后脑勺时候微麻的触感。 甫一回神,她才发觉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连忙将放大的图片点回原样。 桑枝想了下,指腹在屏幕前打字。 【挂树女丧尸:笔记你在哪找到的?】 对方秒回,桑枝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指针已经快过凌晨一点。 【猪食贪:笔记跟着爷的年华葬于土下,爷带着镰刀连夜挖出来的。】 桑枝冷哼一声,唇角勾住,指节飞快打字。 【挂树女丧尸:哦,那你确定没挖错坟头嘛?】 【猪食贪:?】 【挂树女丧尸:图片.jpg.】 【猪食贪:??】 【挂树女丧尸:不明白?】 【猪食贪:嗓子痛,爷睡了】 【猪食贪:明天上课起不来了,小孩】 【猪食贪:明天放学学校接你,有事】 信息一条一条蹦跶出来,桑枝全面无视,面无表情继续打字。 【挂树女丧尸:有没有可能,你的笔记在叶青家诈尸了。】 【挂树女丧尸:而我手上的笔记,是不知名的鬼重写的。】 【挂树女丧尸:重写就重写,你干嘛专门做旧啊,你好幼稚啊!沈爷爷】 发完灵魂三连问之后,桑枝的眼皮也彻底睁不开了。 算了,不管是不是诈尸,折磨她多日的“物花宝典”总算有着落,心头一件大事尘埃落定。 * 翌日,当桑枝盯着一对熊猫眼,浑浑噩噩坐在教室位置上完两节课之后,人还是蒙的。 尤其是当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学校三楼复印室,左手拿着影印版,右手拿着诈尸版回来的时候,小腿肚子都发飘。 “枝枝,这不会是你物理笔记帮我总结好了吧!” 王安安狂喜地摇着她的胳膊。 桑枝半眯着眼睛,把笔记往桌上一瘫,人跟着就想倒下去大睡三百回合。 王安安顺势接过她右手边的笔记本,封面还没翻开一半,手中蓦地一空,抬头撞击一双一早晨都没有见过的无比明亮的大眼睛。 只见桑枝迅速把她手里的笔记本插进书包里,还拉合了拉链,然后重新把左手边的一本推过来,笑眯眯地望着她。 王安安被这个笑容激得浑身一抖,抬手覆在了桑枝的额头上,“你还好吗?” 第66章 “……”桑枝捉住王安安的手掌,艰难地挤出一个危险,“你用这本也行的。”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王安安打开了笔记本…… “这是我朋友的哥哥写的笔记,比我的思路更清晰,对我们的物理学习绝对有用!” 不晓得为什么,桑枝总感觉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周围的空气更诡异了。 王安安从复印件里抬起头,视线向桑枝书包处一瞥,咧嘴,“所以,那份是手写原版?” “……这个……”桑枝在头脑中迅速搜肠刮肚,“都能用。” “哦……”王安安点点头,视线却盯着桑枝不移,“所以,你朋友的哥哥是物理学神?” “是的,非常牛的学神。” 王安安嘿嘿一笑,凑近了点,“比沈竹沥还牛吗?” 桑枝心头一紧,小鼓打得“蹬蹬”响。 王安安的头却越凑越近,声音也越来越低。 “看在同桌一场的份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什么……你懂?” 桑枝无辜地冲王安安眨了眨眼睛,“?” 王安安冲她抛去了一个绝妙的wink,看了下手表,“离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还有4个小时。” * 4个小时体育课上坦白从宽之后,桑枝很淡定,不过某个人疯了。 于是,在7个小时放学以后,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他在哪接你?” “我的天啊,早知道我今天上学就不穿这条牛仔裤了。” “枝枝,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 “晚上都是你朋友我去合适吗?” “不合……” “合适的合适的,大家都是自来熟。” “……”好像只有你挺熟。 沈竹沥说晚上要去田唯新开的按摩店捧场,这事本来之前田唯就打电话跟她说了一次,不过当时她忙着“物花宝典”真的脱不开身,一拖再拖。今晚是沈竹沥攒的局,听说他们乐队的专辑已经录制好,今晚算是队里私下放松庆祝。而且昨天才拿了沈竹沥的笔记,今天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王安安突然戳桑枝胳膊,指着一处,“那个是不是你闺蜜叶橘。” 说话间叶橘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你就是王安安吧。” 桑枝心道敢情连介绍都省了她操心。 “听桑枝说你也想考联大!” “真的吗?你也要考联大?我也是,欸我俩加个微信吧。” “好啊好啊好啊。” “……”桑枝很识趣地在前面领路,让出位置给身后的姐妹花叙旧。 她视线投向远处,张望着熟悉的车。叶青刚上班不久不想开太扎眼的车,所以特意换成一辆银灰色的奥迪c,不过此刻好像还没到。倒是一辆扎眼的墨绿色超跑在打着双闪。 “哇,快看那边有一辆阿斯玛顿。谁开来的啊,牛逼啊。”王安安尖叫着。 她平时超级喜欢关注各种轻奢、跑车、名宅之类的新闻,认识的车很多。 叶橘跟桑枝差不多类型,平时很少看这些,看不太出来车的身价。 叶橘:“这车很贵吗?” 王安安:“那个车一百多万呢。” 叶橘忽然双手合掌满眼星星状:“我以后老公要是这种身价就好了。” 王安安胳膊往叶橘身上一搭,蛮有信心地样子:“别担心,咱们以后考上联大,能顺利当娱记的话,就能接触到这种身价的人。” “……”桑枝对身后两个豪情壮志的人很是服气。 心里闪过一个预感,桑枝下意识地看手机,却什么信息都没有。下一秒,隔着一道马路的距离,墨绿色超跑车上下来一个人。 桑枝心中一紧,指尖攥紧了手机。 明明是休闲的卫衣套装,穿在男人身上却依旧笔挺有型,他个子本来就高,即使是随随便便往在人群中一站,就是很耀眼的存在,引得路人频频驻目。 紧接着身后的尖叫声险些刺穿耳膜,“啊啊啊!那个人是沈竹沥吗?啊!!!” 王安安吼得叶橘都蒙了,“啥情况?沈竹沥怎么了。” 桑枝一边捂着王安安的嘴,一边喊叶橘帮忙。 “别问了,先控制住她,她是‘幻野’粉丝。” 叶橘秒懂,“哦,原来是‘小竹笋’啊。” 两个人一人捂着嘴,一人拽着胳膊终于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过完了马路。 沈竹沥长腿一移,像几个人打招呼,他大大咧咧倒十分自然,“我是沈竹沥,唱歌的。” 桑枝有些无语,想凡尔赛不要这样演吧。 王安安终于从叶橘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一跃而上抓住了沈竹沥的袖口,“让我看看这是真人吗?苍天啊,真的是真人啊!” 桑枝和叶橘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她们两个早就见过沈竹沥,代入了一下王安安现在的心境,十分能理解她现在的激动和震撼。 沈竹沥身上的气场很强,但是一贯待人的态度都没那么冷漠,见到王安安这样夸张的动作,脸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视线落在桑枝身上。 她昨晚显然没睡好,微卷的长睫在冷白的眼睑处拓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羊羔绒外套,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腿又直又细,整个人柔软清丽。 “你哥堵车了,晚点来,我的车两座的,所以还要再等等。”沈竹沥简洁地说明情况。 “好啊好啊好啊,我想等。”王安安巴不得能站在这里多看两眼沈竹沥呢。 一共三个姑娘,其中两个恨不得把眼球粘在他脸上看,另外一个垂着眼帘,视线发散向四面八方,偏偏一眼都不瞧他。 沈竹沥唇角扯了扯,没说话。 安静了三秒之后,“小竹笋”开始露出尖尖角,“wind,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没等沈竹沥反应,王安安已经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精美的笔记本,翻开扉页递了上去。 桑枝用余光一瞟,发现她拿出来的笔记本本来是用来做物理笔记的。在前途和美色之间,这个人叛变得很快。 沈竹沥咬开笔帽,唰唰两下签了一个潇洒地b.wind. 笔记本还没来得及合拢的时候,他手里又被递过来一沓信笺纸。 沈竹沥接过那沓纸,扬眉。 叶橘笑着说,“等你红了以后,这些纸就都升值了。” “……”桑枝终于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财迷,一个大写的佩服写在脸上。 沈竹沥接过信笺,照旧洋洋洒洒签下几张漂亮的英文字母,大概写了十来页的样子把东西还回叶橘,懒洋洋地道,“那你小心赌输了,万一我红不起来,你就签了一堆废纸。” 叶橘双手接过那堆信笺,仿佛接下了日后升值的金砖,“那怎么可能,享受你为数不多还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光吧,不久的将来,你就得带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了。” 沈竹沥目光落在桑枝身上,语气里充满兴味,“真的吗?我一定能红?” 叶橘盯着手里的签名用力点头,“那肯定的。” 倏然,沈竹沥又把叶橘手中剩下的信笺抽了几张过去,拿着笔接着飞快地签了几张。 而后,桑枝眼前的视线一挡,一沓信笺落在了她的怀里,她只好下意识地伸手捧住。 头顶上飘来似笑非笑的嗓音,“那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提早投资我。” 桑枝垂眸盯着手上的签名,红着脸,一言不发。 未等她想好应对的说辞,沈竹沥弯了弯唇,“喝东西吗?” 叶橘和王安安异口同声,“喝!” 察觉到落到身上的视线依旧一动不动,桑枝只好抬眸看向沈竹沥,“那你帮我们买杯奶茶,好吗?” 说末尾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鼻音上扬,软绵绵地话像被无形的手揉进人的心窝里。 还怎么能“不好”呢? 光秃秃的枝丫迎风摇晃,喧闹的校门口人流来往不息,一瞬间好像都被消了音,独剩下那句软绵绵的“好吗”? 少女的脸颊有些微红,仰着的颈脖像天鹅似的细长,剔透的眸子呈浅浅的茶色。 这样的声音听到耳朵里,这样的目光落在他瞳孔里,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都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了,理智也丧失得一塌糊涂了。 还有什么是“不好”呢? 桑枝也望着他,男人漆黑的眸子像揉进一团火似的,迸发出异样耀眼的光芒。 他唇角划过一丝弧度,狭长的眼睑弯着,似乎心情很好。 闻言,转身就冲进了路边奶茶大军的长长队伍中。 在人群中疏懒地单手插着兜,气质独特勾人。 沈竹沥一走,王安安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凑到叶橘和桑枝怀里,“你们居然签了这么多,我才只签了一个,啊我太吃亏了。能不能分点给我啊。” 叶橘大方,随手就抽了几张送给王安安,送了以后又舍不得,“等一下,我挑挑图案。” 第67章 桑枝也准备给王安安一些,留一张就可以了,低头一看手里的信笺,眸色一深。 第一张还是跟她们一样签的是b.wind. 后面就开始变化多端。 第二张签的是:沈竹沥 叶橘和王安安还在那埋头苦选,桑枝偷偷地一张一张向后翻…… 第三张签的竟然是她的名:荔枝酷姐 接着,“沈竹沥”变成了“沈竹荔” 再接着,是一张是to签 to桑枝, 《金枝》送给你, 做我第一个听众。 你的“竹荔”先生 第56章 耳边的嘈杂声仿佛消失了,顷刻间万籁俱寂。 桑枝长睫微眨,目光凝滞在to签末尾的落款,像不认识那两个飘扬的墨体黑字。 十一月的凉风蛮横地钻进肺里,她却忘记了呼吸的感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to签上的“竹荔先生”,捏着to签的指尖泛着白,手指在风里微微颤抖。 托肖圣圣的福,桑枝也被拉进了“小竹笋”们的粉丝群,粉圈每天都很活跃,没有物料的时期会发各种各样的考古,给b.wind黑风先生起了很多应援口号,句句朗朗上口。 暗夜黑风,旭日长空 黑风我神,隔海相拥 人间无趣,但有黑风 星河璀璨,黑风陪伴 星辉之中,黑风老公 女友粉大部分叫他黑风老公,事业粉的喜欢叫他黑风先生。 考古多半搬自三中的校园论坛,“碧水茶园”板块几个飘红的老贴,盖着高高的千层大楼,记录着好多沈竹沥当年是故事。毕竟他可是当年沧北三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不知道是谁把“荔枝酷姐”的名号放了上去,尤其是校庆活动桑枝参与主持人之后,这个名字被越传越广。甚至还有好事者,真拿她与韩妍在一起发起了新晋校花的pk投票。 王安安时常关注论坛八卦事态的变化,而桑枝对此的态度就是付之一笑。 让她吃惊的是,她没想到沈竹沥也会知道“荔枝酷姐”这个名字…… 倏然,手机的振动音拉回了桑枝的思绪,锁屏上赫然跳出清晰的短信内容。 那个滑稽的昵称后面却缀着不一般沉重的内容。 【猪食贪:b.wind以后会是很多人的黑风,希望我是你的“竹荔先生”】 抬眸,排在奶茶队伍里的男人,手里握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远远地望着桑枝,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溺着璀璨星河。 交织在半空的对峙仅维持电光火石一瞬,像被烫着了心尖,桑枝猝然错开视线,别开了眼。 “你看什么呢?”叶橘突然出声。 桑枝心头一跳,猛地摁灭手机,惊得手一抖慌乱中差点把to签散在地上。 叶橘眼珠子在桑枝脸上转了又转,最终扑哧一下开始笑。 王安安也顶了顶桑枝的胳膊,“你愣着干什么,快把签名收好啊。” 桑枝一蒙,“怎么你们?不找我要一些吗?” 话音刚落,叶橘和王安安默契而笑,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异口同声,“我们可不敢要你的。” 叶橘眨了眨眼睛,“你的,是b.wind专门为你签的。” 王安安也很上道,“我们都懂的。” “……”你们都懂了什么??? 桑枝抓了抓头发,羞得先把签名信笺收了起来。 *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暖风徐徐吹拂在脸上,挡住了车外的寒风凛冽。 车内视野开阔,窗外风景速速后退。 想起方才上车时叶青吃了苦黄连似的哑巴表情,桑枝唇角忍不住弯了弯,侧眸偷偷看向旁边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去,才发现沈竹沥眼睑下面泛着一层青色,可是精神看起来去很好,永远活力十足的样子。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十分流畅,下颌骨的棱角像雕刻版分明,整个人英气潇洒,落拓不羁,他身上有种难言的吸引力,举手抬足,谈吐之间让人很难挪得开眼。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沈竹沥微一侧眼,桑枝立刻低垂眼帘,惹得他勾唇一笑。 “想看我,你就大大方方地看。” 大言不惭的人。 桑枝转回头,眼波微动,“谁要看你了。” 沈竹沥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眸低笑,“撒谎的小孩容易脸红。” “谁是小孩了。”桑枝故意又别开脸,想了下继续道,“你刚才跟叶青置什么气,他的车本来就可以坐得下我们。” 叶青开了一辆5座的suv,人一到就热情地招呼桑枝她们三个小女生上车。 叶橘和王安安虽然想但是还没那么大胆子坐沈竹沥的车,而且他开的那辆超跑一看就是两人座,不像要带人的样子。哪知道桑枝刚刚把头一低准备跟着上去的时候,手腕却平白一紧,跟着就被沈竹沥从车了拉了出来。 那人当时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端着三杯奶茶往车里一送,拽着桑枝就把她往自己的车上带,丝毫不管旁边某个人心脏如利剑被刺穿般的表情。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沈竹沥眼神冰冷得像刀子,黑漆漆的眼眸里绷着凌厉的颜色,脸色沉得任谁也不敢多一句言语。 可是直到他给她拉开车门坐好,自己又从车头绕过坐到驾驶座上,车门带紧之前,那双漆黑瞳仁先前骇人的阴鸷感却舒尔烟消云散,仿佛刚刚那片乌云压顶的冷脸没出现过似的。 他甚至侧头懒洋洋地跟她道歉,“奶茶忘那边车上了,等到了地方重新给你买。” 然而他像没什么事似的,轻轻松松启动了车子,唇角勾着一个微微的弧度。 他的车没有多余的熏香,收拾得一干二净,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好像是他身上衣服洗涤剂的气味。 超跑车的真皮座椅柔软舒适,没坐一儿让人倦意浓浓。 桑枝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想找点儿话,嘴一滑,出来的却是,“你*刚才的样子好凶啊。”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沉默半晌,沈竹沥转过头看她,笑里透着股坏,“还不是因为我心眼儿小。” 桑枝睫毛颤了一下,咂摸他话里的意味,却品却越往一个地方偏。 车里的暖气温度似乎开得太高了,溽热的暖风从出风口拍在脸上,有点儿热。 桑枝闭上眼,无章的风景隔绝在眼帘之外,却又无端放大了听力,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静默的空间中,敲打得响亮。 她只能重新睁开眼,叹了口气。 沈竹沥挑眉,笑了笑,“怕我凶?” 桑枝微微睁眼,茫然地看着车前的景色,一处都没落入眼中。 车路过一处红绿灯口,平稳停下。 沈竹沥歪了歪头,看着她,突然温柔的口吻说道,“那我以后都不当着你的面凶。” 桑枝一顿,有一点惝恍。 十八岁的年轻就像清晨初绽的鲜花,虽然娇嫩,但也是怒放最盛的节点。 有些东西,她已经开始懂了。 脑子里面闪过一些让她面红耳赤的东西,她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蓦地,耳根一凉。 沈竹沥给她耳朵里戴了一对耳机,他身体微微侧着,弓着背,一半越过她的身体才能把右边耳朵的耳塞放进去。 两个人瞬间变成咫尺的距离,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香。 耳朵里传来节奏感极强的旋律,一段好听的前奏之后,歌词清晰入耳—— “清晨阳光活力在闪耀 无畏的冲劲和骄傲 不同的步伐交错出火花 年龄不是爱的关卡 真心把距离击垮 我眼神藏着的故事 只等你去翻查……” 沈竹沥的嗓音音域很宽,能拿捏各种曲风,唱法,他的歌种很宽泛。 车灯交闪,前面的车缓缓发动,渐汇主流。 沈竹沥也稳稳地开启车身,嘴角轻轻往上提了下,慢条斯理地发声,“这是我的主打歌《金枝》。” “你是第一个听众。” 他的嗓音有点懒,却清楚地飘进桑枝的耳朵里,与听筒里的歌交织重叠成两个沈竹沥。 一个张扬狂肆,在舞台上万丈瞩目。 另一个低眉缱绻,在她耳边厮磨温柔。 * 入耳即醉的旋律像一杯醇酒散在耳中回味无穷,歌词经过沈竹沥特有的质感嗓音唱出的感觉,更让人心荡神迷。 桑枝坐在副驾驶座,侧头看向窗外,安静地听着耳中的歌。 一首接着一首,直到听完了整首专辑。 就像叶橘说的那样,这首专辑发布之后,他再也无法像今天一样平淡地出现在人群中,他将受万人追捧,所有的欢呼和呐喊声都将属于耀眼的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样坐在她旁边,修长骨感的手指娴熟地搭在方向盘上掌握着方向,安安静静地开着车。 她的包里现在还放着他炽烈的字词。 第68章 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一切却又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沈竹沥?”她很轻地叫了一声。 沈竹沥偏头,轻笑,淡淡地“嗯”了一声,漆黑的瞳眸里溺着些纵容的味道。 “我以后叫你阿沥吧。” 少女垂下眼帘,睫毛轻轻地颤着,脆甜的声音像江南古镇的柔水。 沈竹沥狭长的眼眸微微收拢,眼尾染着笑意,点了头,“好。” *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拐入一条车流稀疏的小道。 叶青的车还没到,陈立忻和田唯两个人没骨头似的缠在一起,正在门口的老槐树下腻歪。 田唯迎着方向先看到驶入的车头,一把拍开陈立忻凑过来的脸,“去开,人来了。” 陈立忻人蔫蔫地耷下脑袋,不情不愿地从田唯腰后松开手。 “田姐?有个svip客人非要老马给她做护理,可是下午老马请假了。”店里有人在喊。 田唯转头答应一声,掰开陈立的忻的手把人往外面推,“行了行了,我店里也忙着,你过去招呼你朋友进来。” 陈立忻心里揣着火气,等挪到沈竹沥车门口一看,直接气笑了。 小姑娘头歪着,正靠在人怀里睡得香呢。 敢情这位爷来了就是专门为了破坏他跟田唯腻歪,然后自己亲自表现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腻歪。 “不是,你这?”陈立忻觉得要不是他是个见多世面是人,现在换谁都得瞳孔地震。 车里的人眉头拧着,手虚虚一指,示意陈立忻小声。等再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时,方才脸上肃杀冷漠之气全无,连眉间都染上一层浅色的暖意,温柔极了。 陈立忻嘴角一抽,“不上去吗?” 沈竹沥已经不搭理他了。 得了,陈立忻自觉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个讨人嫌,还得脚底抹油开溜为妙。 刚一回身,叶青的suv便载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到了目的地。 天知道叶青火急火燎地赶到三中门口,结果连桑枝一根头发丝都没看清的时候,人就被那个霸道君王铁着脸拽走了。更恼火的是,后座两个小丫头片子从上车以后,话题就一刻不停地围着沈竹沥转。 什么“天赋型音乐鬼才”,到“逆着光而来的神”,把他夸得像仙尊下凡似的抽象。 直到听到后来“胸肌大不大”,“腹肌硬不硬”这些污言秽语,叶青实在忍无可忍了,才板着脸,“你们俩姑娘家说话能不能收敛点?” 叶橘好像被他的话击中,“还没收敛吗?” 王安安也很迷得看着他,“我们聊的都是上半身啊。” 叶青:“……” 当时红绿交换正值路口,他差点把车搞熄火了。 后来两个女孩子好像看出来叶青脸色是真的不好看,压低了声音在后面蛐蛐。 “我看你哥好挺生气的样子。” “能不气吗?他胸肌腹肌都没有。” “原来是嫉妒我们wind的身材。” “嘻嘻。” “哈哈。” 这一路上的车叶青是把舌尖咬破才开过来的。 这会儿车门一甩,好不容易他才能透口气,余光里看见沈竹沥的车已经停靠在旁。 也对,他开的是跑车,叶青忿忿地想。 “枝枝呢,跟田唯上去了吗?”叶青一见陈立忻就问,目光落在沈竹沥墨绿色的超跑上,双眼一眯,预感微微不妙。 陈立忻上前一把搂住叶青的肩,将人往店里带,什么话都不说。 叶青挣扎,“什么意思,我桑枝妹子呢?” 陈立忻叹了口气,拿眼往跑车方向一瞅,“那不,枕着你妹夫胳膊肘睡觉呢。” 叶青:“……” 生死有命,杀人不过头点地。 墨绿色的超跑车窗缓缓摇下,沈竹沥从里面投来了一个警告的目光,示意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副驾驶上的女孩子长睫紧闭,拿沈竹沥的右胳膊当枕头,小脸被暖气哄地晕红,一头乌黑的软发绕颈披下。 叶青盯着这个画面怔愣了三秒,感觉心口发堵,有猝死的征兆。 一阵寒风荡过,叶间传来稀碎的风声,很快又带着哨音飘远。 不过凛冽的寒气在少女的脸颊上打了个转,带走了暖和的温度,发梢被风吹乱,几根发丝散在颊面上。像是睡梦中也感觉到微微不适,桑枝的眉角微微蹙起,头在沈竹沥肘里蹭了蹭又继续睡。 沈竹沥抬了抬手,微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滑过少女雪白的肌肤,把那几根飞乱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拨开。 叶青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不能再看下去了。 现在他已经十分认定,沈竹沥铁杆钉钉跟他上辈子有仇,否则怎么会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嫌他猝死得不够快。 第57章 桑枝缓过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某位路过的神仙姐姐缀满繁星。 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舒畅不少。初一睁眼闯入眼帘的是半截好看的小臂,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臂上肌肉线条流畅,不过分壮硕,却充满着力量感。再而,入鼻是熟悉的清冽气息。恍一抬眸,又若坠入璀璨星河。 那是一双迷人的、危险的、让人沉沦的眼睛。 车里的灯光朦朦胧胧的,倒与桑枝现在晃晃悠悠的心情映衬得相得益彰。 桑枝揉了揉太阳穴,又眨了眨眼,“我睡了多久?” 惺忪睡意未散,让她的嗓音染了点哑。 桑枝按了按喉咙,又清了清嗓子,怀里舒尔被赛进一杯热乎乎的东西,是一杯奶盖茉绿茶。 “这么晚喝这个,还能不能睡得着?”沈竹沥垂眼把吸管帮她插上,扬眉又摇了摇头,“要不你别喝了。” “我要喝,”抢在奶茶杯被拿走之前,桑枝赶紧把杯身抱住,猛地吸了一口之后补充,“我能睡着。” 沈竹沥笑了,“那你喝,我又不抢你。”哄溺的语气。 月亮在天上看得羞涩,躲在云彩后藏了起来。 桑枝脸一烫,别开了目光,大口吸进的液体温暖入胃,浑身都暖了起来。 沈竹沥坐在她旁边,左手捏着右手手腕,来回活动活动,一股酸意让他微微蹙了眉头。 “你怎么这么傻,”桑枝支起脑袋,看着他,“把我叫醒啊。” 哪有人会傻到用那样的角度任人枕着胳膊,而且从她醒来时候的姿势推测,这么长时间他多半没活动过一下。 初醒的时候她不知道时间,只感觉浑身重新注满力量,是身体睡饱的信号。 刚才她看了眼手机,竟发觉已经睡了约四十分钟小时。 饶是再豪华的车,关了车门窗之后的空间一样逼仄。 空气静谧到她能听清楚自己吞咽的声音,却好像有波涛骇浪的情绪在滚滚翻涌。 “我们现在上去吗?”桑枝轻声问。 “都随你,喝完,或者现在。”他回得很随意,双手一叠放在脑后,靠在座位上,侧眸看着她。 桑枝,“……哦。” 沈竹沥笑起来,“怎么了?” 看一眼他,桑枝闷声嗫喏出几个字,“觉得你怪怪的。” 他笑出气声,歪着头还追问,“哪里怪?” 磁沉的嗓音荡在耳边,沈竹沥温热的气息仿佛就拂在她脸上,灼得那块皮肤发红发烫发痒。 “那我们现在就上去吧。”桑枝岔开话题。 越待越觉得发窘,越待越有滔天的情绪揉满心口。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继承了安琪女士的骨血,也有跟安琪女士同样的灵魂。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十足美好,即便摇曳在风中,她垫着脚也要努力去够到。可是世上的东西千般好,不能每一样都奋尽全力去拥有。在垫脚之前,她需要确定那是不是属于她生命中唯一一次奋起直追的光。 沈竹沥没什么异议,淡声一句“好。”见手搭在把手上,想先一步打开车门,补了句,“待着别动。” 说完他起身打开身侧的车门,带紧,再绕到副驾驶边,开门,手掌撑着车顶,动作一气呵成。 她扯着小包矮身下车,身后传来车门轻带的关合声。 抬眸,又撞见他瞅着她笑。 沈竹沥挑眉,瞧她一副差异的样子,问她:“是不是觉得我很好?” 回想起他刚才一派绅士的样子,毋庸置疑。 桑枝点点头,潜意识地神经绷紧,直觉某人在给她下套。 沈竹沥憋着笑,眸子中染着痞痞坏坏的样子,“只对你这样。” 风吹得很模糊,他的声音却字字落进心坎。 某一个人,年龄跟你相差7、8岁,天壤之别,鸿鹄之勾。 他行事不羁,举世潇洒,是恣肆在天地中自由的灵魂。 有一天在风中笑着对你说,“我只是对你一个人好。” 那一刻她轻而易举,入了执念。 第69章 不管他是云端高高在上的神,还是风中危险的魔,他站在明媚高出中对她展露独一的温柔。 这时候,她仅仅只想也登上那处高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世间万千。 哪怕此时,仅是那仙神魔尊的一时新鲜。 * 桑枝原来以为田唯一直说的家里祖传开按摩店,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有中医针灸按摩的店,没想到她所谓的“店”是一家高档疗愈会所。 入厅古廊灯光昏黄,厅堂打造雅致,会所处处精心布局,给人一种很高级的感觉。 田唯顶着头巾出来亲在招待,桑枝才知道这家连锁店从盘店开始都是她亲自负责到,目前也是她独立运营,没靠家族任何帮助。 “你的小伙伴都做好spa了,你也做个水疗吧。” 水疗之间不长,桑枝也就答应了。 会所很大,分温泉洗浴、针灸按摩、光肤美容等,田唯领着桑枝很快到了属于光肤美容板块的水疗馆区。田唯全程一句话都不说,背脊挺得笔直,走路都铿锵有力。一路上时不时遇到店内的服务人员,见到她都立马停下来喊一声“田总”。 每次田唯都是眼眸不抬,脚步不停,淡淡“嗯”一声就走了过去,颇有气场。 田唯进门以后,两个穿着淡粉色护理制服的小姐姐也照例颔首喊她“田总”。 田唯摆摆手,“你们下去休息吧,这是我朋友,我来给她做。” 田总亲自发话,两个小姐姐很快就关门出去了,只剩下桑枝独自惊讶。 “田姐你亲自给我做啊?” 田唯这会儿已经戴上手套,熟练地调起敷脸的面膜了,见两个手下员工关门出去,板着的脸孔倏然一松,连连摇头。 “累死人了,整天得端着脸对付他们。”说话间脸上已经挂上平时相处爽朗的笑容。 桑枝早看出来她憋了很久了,跟着她噗嗤一笑。 一声笑后,两个女孩子彻底放开了,说话又回到了先前私下见面那么自然。 “你好厉害,自己能经营好这么大一家店。”桑枝打心眼里敬佩。 田唯摇摇头,示意桑枝在按摩椅上躺下,然后按步骤给她先做清洁。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便开始叙话。 “我啊从小就喜欢使唤人,小时候别的女孩子喜欢玩过家家,小娃娃,我喜欢玩关羽张飞指挥作战的游戏。”田唯手上边忙活,边说起自己的事情,“上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之后我爸妈一心想让我参加那些什么宴会,让我走高嫁做富太太,走跟他们一样的人生路线。” 田唯意志非常坚决,“我才不愿意呢,我要自己创业,掌握自己的人生。” 说到这,田唯顿了顿,“我听陈哥提过你家里情况挺复杂的……” 听到田唯音量下降,桑枝淡淡开口,“我不介意提这些的。我妈改嫁了现在在m国,跟你一样,自己有自己的事业。我爸呢,跟现在的心上人大概明年会举办婚礼。” 接着桑枝又说了一些对家庭的看法,两个女孩的三观居然惊人之和,越聊越投缘。 田唯连连称赞,“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有这么独立的想法还真是少见。大部分遇到这些情况,都会自怨自艾的。” 桑枝轻笑,“他们过他们的人生,我过我自己的人生。” 田唯一边听一边正在给桑枝脸上加精华液。小姑娘天生丽质,皮肤白嫩光滑,除了一点点青春期的黑头之外,肌肤状态好到不行。 田唯“啧”了一声,“看你一副乖巧甜美的长相,骨子里跟老沈一样的叛逆劲儿。” 猛地提到了沈竹沥,桑枝睫毛一颤,搭在腹上的手指缠绕。 默了一会儿,桑枝轻声问,“你跟沈竹沥认识很久吗?” 田唯哈哈笑,戳破她,“你想像我打听老沈的底细吧。” 桑枝抿了抿唇,没否认。 田唯是直率的人,桑枝也不想在她面前矫情。 田唯仰头想了想,“算起来有四五年,不过中间好几年没联系,我跟陈哥分了。” “啊?” “没没没,后来又复合了,我家分分合合好几次。我跟你说陈立忻这男人就是个狗,脏得很,碰过的女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话匣好像正中红心,田唯一连串连珠带炮地吐槽,攻势不弱。 “狗男人这边跟我分了,下面就无缝对接。他就是个浪荡子,没有良心的那种!” 一番话说得桑枝差点义愤填膺了。 田唯多好的女孩子,陈立忻居然这么不知道珍惜。 不过,桑枝有个疑惑,“那田姐最后为什么跟他复合呢?你不介意他中间谈过别的女人吗?” 言辞激昂的田唯像是被人愕然掐住了命运的咽喉,眨了眨眼睛,“不是很介意,姐谈过的男人也不少。” “……”都是狠人。 顿了顿,田唯略有所思之后,颇为认真的说,“年轻的时候还是要经历不同的男人,每个男人的风味不一样。你知道一开始我跟陈哥为啥分手吗?” 这她能知道吗? “我嫌他没腹肌。” 这分手理由不草率吗? “后来我谈过几个健身教练,突然就对那玩意没啥感觉了。”田唯陷入思绪,“后来发现人还得重视灵魂。” 讲得对啊。 “不过陈立忻这狗男人他能有什么灵魂?俩复合这俩月以来,我总结了,男人什么腹肌胸肌都是表面,真正长远的实力在于继续。” 话题似乎被扯得有些飞扬。 似乎还有些未成年禁忌。 躺在床上的桑枝不断地提醒自己已经年满18了,要淡定一点,可是招架不住田唯天马行空的发言。 “男人就得狠,下手还得准。陈狗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玩意,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健美教练呢。” 桑枝空咽了口口水,闭着眼不说话。 “不过,”田唯话锋一转,目光终于收回到榻上早就背脊直绷的少女身上,眨了眨眼,“老沈一看就行。” “……”要不是脸上敷着面膜,桑枝敢保证她现在一定做不好表情管理。 她缓缓睁开眼睛,头顶的暖灯微微晃动,耳边田唯正在哗哗放着热水。 “老沈这个人,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要是认准了什么,就是义无反顾的劲。你看他对音乐是这样,‘decho’那么大产业,多少人拼得头破血流也想争个太子位,他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拱手让人,打定了主意要搞音乐,就破釜沉舟投入。他对感情更是这样。” 田唯的声调慢慢降了下来,语气里夹着三分羡慕,“以前啊我们都私下打过赌,赌老沈到底是要清心寡欲修仙遁形呢,还是没等到那个让他心底发疯的人。” “现在我们算是懂了,原来那个能让清冷谪仙下凡,入了俗城,动了凡心的小丫头,是你。” 热水声又轻又悠,伴着田唯叙话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首悠扬的歌。 歌中有一个少年,孤高、冷傲,独立于峰峦之癫。 有朝一日却飞下神坛,贪恋一世凡尘。 听起来很玄妙。 “真的吗?”桑枝。 田唯替她洗干净脸上残留的精华,“就说你那本物理笔记吧,录完《金枝》终版之后,他就一头扎进房间里面弄那个。” “我那天拿着烧烤去‘御景湾’找陈哥才知道的。”田唯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漫不经心地跟她说,“也就昨天他睡了个觉吧,前面几天都是通宵熬夜,就为了给你整个笔记。” “除了喜欢你,还能是什么原因?” “你可别说他对谁都能这么好。” 后面的字逐渐飘忽,就好像耳朵外突然被一层保鲜膜蒙着,一个字都没落进桑枝的耳朵里。 田唯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她只听清楚了两句话。 “除了喜欢你……” “别说他对谁都能这么好……” 耳畔前同时响起一个磁沉的嗓音,温柔地对她笑着说:“我只是对你一个人好。” 第58章 水疗还没做好,田唯又被叫出去了,说是有个难缠的客户不满意他们准备的果盘搭配。 桑枝不禁感慨在服务行业真的什么牛鬼蛇神的人都能见到。 “我给她们安排了中医按摩针灸,你洗好脸之后让mary带你去找她们。”说完以后田唯又交代穿着护理服的mary,“把针灸项目表给桑小姐看一下。” 田唯的新店开业不久,不少紧急公关事务她也是头一次遇到,桑枝连忙叫她先去忙店里的事务,不用太照顾她。 mary手法娴熟的帮她做好了最后清洁,桑枝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皮肤果然光泽了不好。 脸上的东西一洗干净,她第一时间就去包里翻找手机,看看叶橘她们有没有找她。 三个人现在已经加了一个小群,里面发了一堆两个人的自恋合拍照,桑枝大致翻了一遍,在群里发信息。 第70章 【我水疗做好了,去找你们,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刚发完信息,眼前视线一遮,是mary递过来一本针灸项目的收费表,桑枝顺势接了过来,翻开一看入目全是陌生的名词。 mary在旁边已经开始专业地介绍起来,“我们的针灸项目分功效大致是针灸美容和针灸理疗,针灸美容呢可以帮助面部紧致,祛黄气,色斑等,针灸理疗呢项目分得比较细,大部分人会选择除湿,健脾,助眠这些基础项目。您先大致看一看。” 桑枝几页介绍表翻下来看得一脸懵,手机振了振,群里面有了新的消息。 【安子:在等你做针灸】 桑枝指尖迅速在屏幕上飞舞。 【枝:那你们选什么针灸项目】 【甜橘:我们选的你】 【安子:必须选你】 【枝:?】 群里居然不说话了。 她连发了几个“?”,死寂一般地没有反应。 “mary,我朋友在哪?”桑枝只好抬眸问。 mary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她们都在针灸房等你,请跟我来。” 桑枝提步跟着mary,很快在七拐八拐窜了几个走廊过道之后来到了比水疗馆更宽敞的针灸馆。 叶橘和王安安老远就一脸奸笑地冲她摇手,两个人身上都裹着洁白的浴巾,看起来应该是做了全身spa。桑枝大致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同行的三位男士,应该是男女项目分开,他们三个另外在做什么项目了。 视线掠过王安安肩上叶橘的胳膊,桑枝在心里默默摇头,这两个人感情怎么已经升温到肢体交缠的地步。 她找了一块地坐了下来,余光看见叶橘腿上正摊着同一本针灸项目的介绍,“你们选什么针灸项目?什么叫选我?” 叶橘把针灸本往她眼帘下一塞,指着一处嘿嘿笑,“选你啊,选桑枝灸。” 桑枝蒙了一瞬,入目居然真的是“桑枝灸”三个泼墨体大字,后面跟着一串小楷释义:桑枝,桑中之王。桑枝灸,灸法的一种。又称桑枝针,可以止疼痛,消瘀肿,清热毒…… 桑枝……是一味……药??? 不知为何,桑枝忽然想起某部电视剧里,男主角突兀搞笑的一句台词:我原本是山中一颗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要不要这么搞? 安琪女士你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想的?当年不是告诉她,有一天外公抱着还没起名字的她,她的小手打翻了外公酷爱的一本唐诗宋词,书落在地上摊开,正好翻在一页李白的诗词上“黄鹂啄紫椹,五月鸣桑枝”,加上当时她嘴里“吱吱吱”的乱叫,外公一拍桌子把小外孙女的名字定为:桑枝。 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是一味包治百病的桑枝,有朝一日还能拿过来针灸。 mary看她们三个都对“桑枝灸”兴趣莫深,介绍得兴致勃勃,“桑树啊浑身都是宝,其中桑枝煮水啊,泡脚,酿酒都是很好的养生方式。现在市面上大多数流行的是艾灸,其实桑枝灸跟艾灸的原理想通,可以祛湿排瘀……” 王安安和叶橘在旁边听得笑得惊天动地,mary顿了顿,挂着官方的微笑问,“怎么了?” 桑枝正愁怎么开口解释,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几个怎么不去泡温泉?” 只见陈立忻跟叶青两个人裹着个浴袍,红光满面地向她们这边走来,看来温泉泡得很舒爽。 “我们在谈……”叶橘笑得气息都不稳,“针……” 桑枝赶忙截断他的话,“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刚刚咧开唇角的叶青听到这句话,脸色迅速肉眼可见般下沉。 陈立忻往身后的方向一指,“正好,老沈叫你过去呢,说有急事。” 叶青瞳孔放大瞪着陈立忻,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桑枝一愣,“找我?” “对对对,”陈立忻神色肃穆,“你赶紧去,急事,发专辑的事。” “啊?”桑枝更懵。专辑跟她就更没什么关系了,她又不懂音乐。 桑枝眼眸一垂,总感觉有点怪,陈立忻趁机向叶橘眨了下眼,又狠狠掐了一旁正要说话的叶青。 叶青“嗷”了一声,陈立忻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桑枝,“?” “他温泉泡热了,想吐!” 叶橘突然插话,“桑枝啊,针灸到底选……” “我去看看沈竹沥叫我干什么。”桑枝截断叶橘的话,连忙提脚向陈立忻指的温泉区方向一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的一味中药。 太羞耻了。 见桑枝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陈立忻手刚一松,叶青立刻发出杀猪般地猛嚎,抓住他的胳膊猛摇,“说!!!沈竹沥什么时候叫过桑枝过去了。” 叶橘也问,“到底什么情况?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有猫腻。” 王安安也眨巴眨巴眼睛,向来对各种八卦嗅觉灵敏的她,第一个敏锐察觉出其中一二。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叶橘,眼睛狡黠一眨,“小桑枝现在去的是温、泉、区……”后面三个字上拖长了尾音,还咬了重音。 叶橘立刻双手捂嘴,作恍然大悟状,“唔……温泉啊……” 叶青:能不能放我体面点去死! * 桑枝循着陈立忻刚刚指的方向,很快就能看到醒目的“温泉区”标识。只不过越走,脚步越慢,她刚才只想着逃离尴尬,却没想到现在去“温泉区”找沈竹沥更尴尬。 不过现实没有给桑枝太多尴尬的时间,服务生的话打断了她,“请问是桑小姐吗?” 桑枝一愣,点了点头。 服务生特别职业地指了一个手势,“b区7号池,是沈先生。” “哦,”桑枝几乎双商集体下线,双脚像提线木偶似的顺着服务生的指使向里走,几步之后才想起问,“这、这里是男区吗?” 泡温泉啊,万一是男温泉区…… 服务生脸上的客套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些,“桑小姐不必担心,这里是私人温泉区,一个池区只有一位客人,隐私性非常好。” 好像没啥问题,桑枝点点头,继续提脚往7池的方向走。 等等,什么叫“隐私性”。 那她现在干嘛要来这么“隐私性”的地方啊啊啊啊啊! 正当她顿在原地,垂死挣扎准备撤回的时候,催命的信息恰时而来。 【陈立忻:他淹死了吗?】 桑枝:“?” 三人小群里,叶橘跟王安安也不消停,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安子:看到你们家老沈了吗?】 【甜橘:身材怎么样?】 【安子:能不能偷拍?】 【甜橘:老沈看着身材就好,脱了以后肌肉多不多?】 【安子:胸肌大吗?】 桑枝:“……”三人友谊的小船可能要到此画上句号了。 手指一翻,滑掉了群信息,陈立忻和叶青的对话框又分别弹出了新消息窗口。 【陈立忻:给他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帮我带句话,这是我女朋友新开的店啊!】 要死也得死远点。 桑枝估计这个人友谊的小帆船也要画句号了。 还剩一条叶青的。 【叶大青:没人喊你过去,信我,快回来,都是奸计。】 桑枝垂眸看着屏幕上的话,人已经不知不觉迈步到了7号池门口,抬头闪亮的烫金大字十分醒目。门口的服务生核实身份,递上门卡之后,帮她打开了外门,颔首示意方向。 目光掠过信尾“奸计”两个字,勾了勾柔嫩的唇角,她提步向温泉中心的方向走,穿过一道细细的走廊口,才能看到这里还有一扇中式木格纹小门,需要门卡才能进入,隐私性果然做得非常好。 桑枝抬起手腕,细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刷开了那扇门。 倒想看看。 是什么奸计。 随着电子提示音“咻”地一声响,木格纹小门应声打开,入耳是流淌的水声,潺潺悦耳。 桑枝在玄关处换了拖鞋,眉头微蹙,并没有听到泉室有声音。 入目是一处东方韵味的山水屏风,材质上佳,面料在昏黄的灯下晕着油光的色泽,阻隔了视线,只闻水声,不见他音。 指腹擦过柔软的蚕丝制屏布,屏息绕过,宽敞的仿天然泉池闯入眼帘。 沈竹沥正躺在温泉之中,头以石为枕,黑色的短发被氤氲的水汽打湿,随意地贴在额角上,双目紧阖。 如桑枝猜测一致,他泡着温泉睡着了。 怎么能不困呢? 他骤然巍峨如峰山,挺拔如苍松,到底是血肉之躯,跟普通人一样,也需要休息。一样会累,一样会疲惫,一样会在某一刻露出外人不见的虚脱。 田唯刚才说恐怕老沈只昨天晚上睡了一会儿是时候,只有她明白,昨天晚上某个在风中吹了多久的寒风。 拖鞋底擦着地板仍旧能发出稀碎的小声,她干脆拖了鞋子,赤足踏在了地板上,提步蹑手蹑脚靠近,缓缓地蹲下,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 第71章 因为热度的原因,沈竹沥身上泛着一层红,在本身冷白的肤色下显得勾人。他赤着上身,下身沉在水中,漂亮的人鱼线若隐若现,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隐在水纹中。脸上有水珠顺着颈部一直滑至下颌,摇摇欲坠。 温泉有流水设置,四周热气湿润,暧昧在空气中散着步。 池子里的泉水沸雾缭绕,池中的男人双手叠放在后脑,胸口因为动作伸展开,不过分壮硕,肌肉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线条清晰,十分有魅力。 他长睫紧闭,在眼睑下拓出浅浅的阴影,睫毛在水汽中闪烁,像轻羽似的浓密狭长,撩人心魄。 蓦地,这双如蝶翼的黑睫微微颤抖之后缓缓展开,*漆黑的瞳仁如星河一般泛着别样的光彩。 眸下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一层刚醒的倦懒,薄削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角度,抬头目光对上了桑枝的视线。 他嗓音似哑非哑,透着痞痞的坏,拖着尾音,“你看好了吗?” 听到针灸功效,暗戳戳让男生去做,想让沈竹沥安排, 陈说,做不成,沈竹沥缺觉温泉里睡着了。 只有桑枝知道他连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确定桑枝小名,枝九 问歌喜不喜欢 桑:要是现场已经很好听。 未来某天,能去听你的演唱会。 想听现场? 本意鼓励 实际上,校庆偷偷满足了她。 特意给她准备了一首,只有现场才能听的歌。不录各种专辑,只在现场唱歌那个人听。 第59章 桑枝心里一紧,心跳开始提速,扑通扑通地像是随着她下一秒的任何一个动作,就能蹦出胸腔。 她蹲着没动,低下头,挪开了视线,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斟酌话语。 半晌,她抬眸,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眼,很真诚地语气,“还、还没怎么看好。” 说完以后她快速垂眸,颊边飞速噙上两抹红晕。少女的脸因为刚刚做过水疗,皮肤嫩得像能掐出水来。 沈竹沥侧头看着她,一瞬没有什么动作。 她声音温软甜柔,像三月的春风,细而腻地揉进他的心里。说不出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感情,触电般的自全身流淌而过,浑身酥酥麻麻的,让他心跳不禁加快。 他肩膀很宽,在水中都显得身形落拓,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那是的确让人看不够。 食色,性也。 桑枝想起这句课本上的话。 他逗她,以为她肯定会害羞,却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可爱。她故作平静的脸上,除了少女的羞涩,还有想藏住心思的慌张,更多的却是对他身体好奇的顽皮。 她单纯又缜密,羞涩又大胆,独特又迷人。 她的每一处性格都充满矛盾,又恰恰因此充满魅力。 她会为了自己的原则,勇敢地筑起捍卫心墙的堡垒。可是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有她的脆弱彷徨。他看过她无依无靠时候的惶恐,和发泄不出的委屈,坚持抵守的倔强。 这样的她,让他好喜欢。 他从来没有如此一般,认清自己会发疯似的,喜欢上一个姑娘。 第一次谈到喜欢,是十七岁的时候。 十七岁的沈竹沥,天之骄子,众星拱月,身边全是吹捧的声音,一路伴着鲜花奉承长大,要什么就有什么。到了花季少男少女的年纪,别人有的自然也得试试。那个年纪像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在学校里都有女朋友,于是身边很多人都打着赌,起着哄,沈爷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沈爷,听说林蔷对你表白了。是不是啊。” 十七岁的少年,坐在令人炫目的重机车上,脸上的神色狂得不行,吐着烟圈,满眼恣肆。 “沈爷,答不答应啊。” 再三的起哄追问之下,他跳下机车,丢了烟头,唇角全是痞戾的坏笑。 后来,在林蔷的猛攻之下,少年得意洋洋地像世界宣誓,“以后你就是爷的女人。” 那一刻他以为这就是喜欢,喜欢是得到,认定,占有。 这个整个沧北7所高中名扬在外的天之骄女,校花女孩,一次次锲而不舍像他告别,心甘情愿城府于他,多么令人感到骄傲。 他炫耀狂肆地向所有人宣布,也宠溺地告诉那个女孩,“你放心,跟了我,会对你好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风流,浪荡,玩世不恭,但是一旦承诺了的,他会做到。 于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包揽那个女孩的喜欢的时候,得到了一个荒唐的消息:林蔷把沈一霸耍了,跟了5中陈铭。 半天时间,全校传遍。 一个星期之后,沧北所有的高中都知道这个消息。 他做好了准备去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笑话。 自那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觉得那玩意很可笑,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 慢慢地成年了,有很多重要的喜悦的让人坚守的东西占据生命,他忘了去追求“什么是喜欢”的答案。 提不起兴趣。 没有热情。 也没有遇到,一眼惊诧的人。 直到桑枝的出现,打破了所有既定的规章。 少女黑眸微闪,长睫微颤,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间,轻而易举让他的心神驰骋奔涌,情绪翻涌如潮,让他一瞬知道了什么叫喜欢。 男人脸型棱角分明,一双黑眸在光下仿若一幕星辰,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他微微抬手,又在半空中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指节修长的手落下,与少女柔软的手心贴合。 他腕上稍一用力,顺势便将桑枝的手心按在了胸膛之上。 他的胸口像烧了一团烈火,手心下的热量滚烫,骨感解释的胸腔下心脏跳动得非常有力,每一下都同时重重敲打在她自己的心房之上。 沈竹沥微微偏头,对上她低敛的视线,瞳色被光映照得偏浅。 “桑枝。”他勾唇,沉着声喊她。 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鲜少的笃定和真挚,他从来都像是一匹狂傲的孤狼野马,脱缰恣肆,无拘无束,放浪人间。而此时此刻,不羁褪去,依旧光芒耀眼,却腻着深沉的温柔。 “嗯?”桑枝淡声应着。 少女声音轻拂得像江南的池水,让他差点就没能开口。 头一次见那么张狂的人欲言又止,桑枝捧着脸,仰着头看着他笑,“你想说什么呀?” 沈竹沥那颗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重重抓住,再也按捺不住的浓重情绪随着胸口距离起伏。 他呼吸微粗,气息加重,对上少女那双澄澈的瞳孔,凝得深沉。 “桑枝,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声音带着笑,却压得很沉,带着些粗哑。 桑枝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仿佛没听清一样看着他,耳膜却鼓鼓作响。一瞬之间周遭好像万籁俱寂,哗哗的水流声消了音,叽喳的鸟叫声没了影,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同一句话。 “桑枝?” “我可以喜欢你吗?”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楚沈竹沥力挺的五官,轮廓在光下更加分明。视线移向他赤着的上身,漂亮的肌肉线条让人看一眼心尖儿都发颤。 此刻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洒脱和不羁都被一种凝重掩盖,深藏于心底的深情被他掀翻了出来。 温泉里水汽上蒸,白雾氤氲撩人。 蒸汽凝结在身上的水珠,顺着身体滚落,滴在了少女白皙的手背上,仿佛天使的泪痣。 “好……”少女低垂着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却听得。 无比清晰。 他覆着她的手背,加了力道,才死死地压住了搏动的强烈心跳。 “桑枝,”他声音极低,气息就拂在耳侧,“我会对你好的。” 炙热的手掌从脑后按住,他稍微抬起些身子,嵌出水面,嘴唇在她白皙的颈刎间划过,滚烫的唇停留在了她柔软的唇间。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电流也顺着她的唇直逼心尖,一颤一颤地发麻,发抖。 她想推开他,却失了全身的力气。 挣扎了半晌,她双手搂住了他湿着的腰身,慢慢上移到他宽阔的肩胛,最后勾住了他发烫的脖颈。 他浑身像火烧一样地烫,亦如他心底暗流涌动的情绪。 唇齿接触的一瞬间,心中强制压下去的情绪如狂风海浪一般被掀起,他微微俯身,手掌虚虚扶着少女的后脑,手背上早已青筋凸起。 好一会儿,桑枝都是蒙的,呆呆地回应着唇上强烈的温度,直到唇角蓦地吃痛,才恍一回神,回落现实。 四目交汇的一瞬间,桑枝眨了眨眼,推了一把,从他怀中的禁锢中挣脱,眼尾因为疼痛和羞涩双重,泛着浓浓的红。 少女捂着唇角,忿忿地抬眸看着他,“才说要对我好,这么凶。” 沈竹沥眸色发暗,沉沉地盯她好几秒,才生生按捺住翻滚的情绪。 第72章 末了,他轻提了提唇角,从水中“哗”地一声站了起来,水花飞溅如珍珠,落了桑枝一身。 也吓得她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别过脸去。 沈竹沥低低笑了一声,“刚才不是还说没看够?怎么,不敢?” 水声撩得哗啦作响,视线里被一双笔挺的腿挡住,紧接着他赤脚踩上了岸,一双脚居然也出奇好看,脚趾趾甲修剪的干净整齐,脚踝线条优雅。 沈竹沥穿着一条双层的泳裤,裤长到大腿朝上,裤型宽松,没有看到尴尬的场景。 他提步去取浴巾,擦着身上的水泽,宽阔的背脊对着桑枝。 等到他擦干身体,转身一看,只见小姑娘毫不避讳,一双漂亮的杏眼裹着笑,在他身上大肆地看着。 沈竹沥手上动作一顿,唇角绷了一绷,“你还真够大胆。” 桑枝眯眼,毫不吝啬地夸,“你身材好好哦。” 沈竹沥挑了下眉,侧过脸去,挑了件睡袍穿好,笑得无奈。 他都快烈火焚烧了。 某人还在笑眯眯地拱火。 换好衣服,沈竹沥疏懒地坐在休息塌上,往后一靠,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拍了拍身边的座椅,示意桑枝过来。 桑枝提步过来,屈着腿坐在了沈竹沥旁边,耳朵被插进了一个耳机。 是与之前车里听过那首完全不同的曲调。 桑枝眼睑收拢,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耳膜里传来的歌声。 一首听完,继续下一首。 直到一连六七首曲风不尽相同的歌统统听完,她大致能猜出这就是沈竹沥不日将要上线的新专辑。 “好听吗?”他淡声发问。 桑枝用力点头。 是真的好听。 不得不承认,沈竹沥的嗓音独特,词曲创作又自成一体,天生属于音乐,属于舞台。 他有这个天赋和能力。 现在她来越笃定,这张专辑一经上线之后,面前这个男人将会很快在乐界风靡。 “好听,”桑枝半弓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巴微扬侧眸看他,“现场一定更好听。” 难以想象,这样节奏震撼的歌曲在现场演唱的效果会多么炸裂。 沈竹沥低声笑了下,嗓音懒懒地,“想听现场吗?” 桑枝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蓦然一顿,瞳眸里染上认真的颜色,“你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我相信你能登上更大的舞台的。” 沈竹沥下颌微抬,“嗯”了一声,跟着散漫无忌地笑了起来。 现场不是音乐节就得是演唱会了,不是每个歌手都有机会能承办属于自己的舞台,更何况是新出道的乐队。 所以她在给他加油,还安慰他现在刚发专辑不要心急。 她怎么这么可爱。 桑枝被他笑得发蒙,下一秒反应过来他笑的是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安慰好幼稚啊,脸色唰地一下红了。 沈竹沥提了提唇角,恢复了平日里痞里痞气的摸样,也弓下背来,视线与桑枝平齐。 “那我以后要是开演唱会,你要来听我的演唱会。” 两人对视片刻,桑枝轻轻点了点头,“好。” “每一场都要去听。”他霸道得追问,眼神里满是侵略性的占有欲。 她想都没想,又点了点头,“好。” 这次,沈竹沥难得愣了一下,他随口一句玩笑,她给出的答案却超出了他预想的样子。 下一秒,少女仰起头,柔软的唇轻轻张开,“不管你在哪里开演唱会,不管天南海北,不管刮风下雪,我都会去听。” 沈竹沥失神了片刻,心跳开始急剧加速。 “你说我专辑什么时候上线呢?” “你定啊。” “感恩节前一天好吗?” “那是你的专辑哦。” “可是我想你是第一个知道我专辑上线时间的人。” 温泉室里,暖气开得十足,鼓鼓热风拂在脸上。 他的声音,比风还温柔。 第60章 校庆80周年的日子正式进入倒计时,校园到处充满了节日制造的气氛。门头上拉了80年校庆的彩头,园区里多了各种盆栽花卉,就连操场上的露天舞台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搭建。 班级里讨论声也越来越高,即将而来的校庆演出也成了大家谈兴浓烈的话题。 大家的学习兴致或多或少都被将至的喜悦冲淡,就连桑枝这几天上课的时候,思绪都会不经意跟着黑板上的粉笔字飘忽。 校庆演出上的神秘嘉宾会是谁呢? 这几天不管是论坛还是课下谈资,集体围绕的话题都是校庆80年学校请来的重头神秘嘉宾。 论坛里面为此还搞了一个投票,其中三中毕业现在海归回来的建筑系美女林蔷的呼声最高,小道消息称这个学神学姐本次回校要承担校史馆以及图书馆、艺术馆三馆翻修重建的重任,所以在校庆当日,会有围绕她多年求学成功史的宣讲。 对于这个传言,桑枝心里差不多做实到八九不离十。 林蔷对她跟王安安第一次设计的调查问卷不满意,后来又发了一个百题参考过来,提出了各种指导意见。桑枝和王安安后来只好又做了一次关于三馆翻修民意调查,增加了不少细节题目,来来回回返工了好几次,才最终让林蔷满意。 不过民意调查还没结束几天,论坛上就飘红了一个hot贴,帖子大致分享了对三馆翻修的各种心得,理解,并且佐证了很多建筑专业理论,整个帖子显得不仅高度专业且极具真诚性。 当时贴子一出,大家纷纷猜测匿名发帖者就是林蔷。 虽然当时对外口径都是问卷调查是学校教务处主导,但是同学们问过来的时候,桑枝都不会特别否定,那是林蔷的意思。 种种迹象表明,校庆演出上的神秘嘉宾,林蔷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不知道是谁在论坛上搞嘉宾投票的时候,把“幻野”乐队排列在位,直接引发了争议讨论声绵延至今,没有定论。 拥护方呼声高涨,大叫校方明智。 反对方挖苦嘲笑,大笑发起方幼稚。 简而言之就是,人人都盼着“幻野”乐队真能空降,但是归根结底觉得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幻野”乐队首发专辑的事情,已经在微博上引起了三轮热浪,评论区也都是毁誉参半。“小竹笋”们看到b.wind的热度渐高,自然欣喜,也坚信自家哥哥实力能担得住热度。反对方正是抓着热度高涨,等着专辑上线之后,一炮落空等着嘲笑。 “欸,你说老沈真会来吗?”王安安刚算完一道填空题,对完答案显示正确,神清气爽地转着笔。 桑枝瞥了眼她已经做完半面的习题册,“啧”了一声,“你这个学习劲头,周老师看到了都得感动得哭。” 周老师是她们班物理老师,曾经在一堂课上花了半堂课给王安安一个人在黑板上讲解电路图讲到跳脚。话这么说吧,当时班里只要是在听课的,不是混混,能学习的同学,都听懂那道题的意思,就王安安愣是一副面汤里搅黄面——好糊涂的样子,把周老师高血压差点气出来。 王安安对着答案,唰唰地在习题册上给自己打红√,“那我可不得对得起老沈的笔记。” 说着她扬起沈竹沥的影印版笔记,“这可不是非一般的笔记,这要是发到‘小竹笋’群里面,什么效果你想想?现在这种传世珍宝在我手上,能不好好学吗?” “……”桑枝眨了眨眼,“那如果笔记是我整理的,你学习劲头可能没这么大吧。” “可能没这么大?”王安安瞪大眼睛,把笔记趴地一摔,跟着又心疼地抱在怀里极其变态地揉笔记,“那一定没这么大!这可是男神的笔记啊!” 倒挺坦诚。 论美色对一个女孩学习物理积极性的影响。 “话说回来,”王安安凑近了些,极其八卦的语气压低声音,“你真不知道校庆老沈来不来吗?” 桑枝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她没问,也没听他提。 而且看他上次在温泉睡到那个程度,的确是累到了极限。自从上次分开以后,他们两个也就没再联系过。有好几次桑枝晚上写作业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拿起手机,不过短信编辑了几个字,她又重新全部删掉。最后看着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发会儿呆,又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做原来的题目。 沈竹沥那边也没找她。 桑枝觉得他最近处理专辑上线方面的事情,应该是很忙。听叶橘说,叶青这几天也都见不到他们“幻野”小分队的成员了。 “就一点不知道?”王安安贼心不死。 “我要知道,肯定至少跟你们两个说。”桑枝老实交代。 “也是。”王安安失望地点点头。 桑枝正准备也背几个英语单词,就听到身后传来韩妍的声音。 第73章 “桑枝,你过来一下。” 高三大课间是不参与高一高二课间操活动,所以空出来大概有30分钟活动时间,男生们在操场上疯,女生都喜欢去食堂那买点零食之类的吃的,平时这个时间教室里没太多人。今天巧了,室外狂风大作,西北风刮得噎得人呼吸都困难,没几个人出门,都窝在教室里谈八卦。 韩妍的声音就像一记鸣钟,打破了教室的嗡鸣声,所有人都噤了声,目光朝桑枝的地方落过来。 “她又要找什么事。”王安安低声蛐蛐。 桑枝眼眸微抬,人靠在座位上没动,语气淡淡地,“你什么事?” 韩妍挑着眉,语气轻蔑凌人:“我叫你过来。” 桑枝仍旧声音淡淡地:“我能听得见。”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空气中膨胀。 只见韩妍眼中透着明显尖锐的怒意。桑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不避,却锋芒不弱。 “我、叫、你,到我这里来。”韩妍再一次一字一句地重复。 空气中的温度几乎凝结。 教室里刚才还剩一部分人窃窃私语,现在没有人发出声音了。一个热闹闹的大课间,突然变得针落可闻。 半晌,武沉咳嗽一声,吞吞吐吐憋出几个字来,“真、真能听见的。” 他一牵头,大家也都跟着打圆场。 “是啊,本来就能听见,有啥事说啊。” “班长,你是要跟桑枝现在pk校花吗?” 哄笑不断。 论坛上的校花pk现在到了白热化阶段,桑枝和韩妍的票数几乎持平,势头你追我赶。不过近几天,韩妍看起来蓄势渐弱,有渐渐被桑枝反超的危险。大家都私下猜测,稳坐三年的校花,到了跌点换人的时候。 韩妍不屑一笑,“我?跟她pk?”她也配? 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所哥”刘敢性子直,“到底啥事啊,磨磨唧唧的,不说我就去上厕所去了。” 教室再次被笑声湮没,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王安安刚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 韩妍的脸色变得比天上的火焰花颜色还丰富。她本来要给桑枝下马威的,可是现在人家坐在位置上动都没动,变成她自己在这里站着,一个教室的人都在疯笑,好像她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韩妍气得血压直往头上涌,什么也不管了,指着桑枝声音拔高,“模拟考是时候,你数学抄袭!”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 连桑枝都拧了拧眉,这话从何说起? 王安安忍不住了,“你抽什么疯,模拟考都过去多久了,现在说人家抄袭?你有证据吗?信口开河。” 韩妍冷冷一笑,像是有什么笃定,从课桌上拿出一沓试卷,从里面抽出桑枝的一张。 “巧了,黄老师让我把订正好的试卷发回给大家,我就随手看了一眼才发现的。桑枝,你自己说,为什么你数学最后一题证明题的解题思路,与黄老师给出的解题方法不一样,与我们所有人的解法不一样,但是偏偏,跟这本书的列出的正确答案一摸一样?” 说着,韩妍抽出一本教材辅助,扔在了前面的课桌上。 前排的那些人都好奇地拿起桑枝的卷子,跟韩妍说的那本教材辅助开始核对。 “还真的是一样的。” “桑枝的方法跟黄老师给我们讲试卷时候的方法不一样。” “王成俊、孙强他们几个也都做对了,也是用黄老师的方法。” “这个教辅材料上的方法用得好几怪啊,为什么用立体几何去证明呢?正常人都会想用函数证明吧。” “是啊,这个思路切入点好奇葩。”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韩妍的嘴角已经扯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扯开椅子拿回了还在传阅的试卷,慢悠悠地走到桑枝面前,反手把卷子一压。 “刚才叫你过去说,我本来是想私下解决的,给你留给面子。”韩妍唇角勾着得意的笑,眼角溢着分明的窃喜。 桑枝微仰起头,视线与之对齐,淡淡一笑,“哦?真这么好心的话,刚刚你就应该直接过来找我,悄悄地跟我说。或者喊我出去,跟我约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告诉我这件事的脉络。” 而不是看中人最多的场合,大张旗鼓地喊她过去。 后半句话桑枝没有说出来,但是巧妙地留白更让大家自己想明白事情到底是这么一回事。 教室里很快响起纷纷议论。 “是啊,摆明就是想把这事揭露,还说得跟自己多好心似的。” “这就叫绿茶。” “你小点声。” “大家都在说,又不是我一个。” 言三语四的声音不绝于耳,韩妍脸色一阵红白变化,见风向不妙,“啪”地一声拍向桌子,“行了,知道你巧言善辩,但是狡辩不过事实。要不是有一天我在食堂排队买早餐的时候听到有人谈起考场上的事情,我还真想不到老师眼里贫血兼有的好学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桑枝嗤笑一声,扬眉,“说说,我是怎么败絮其中的?” 韩妍以为自己算计得逞,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傲慢,“因为你是转学生,所以没有上次考试的排名,摸底考的时候,被安排在了6楼的吊车尾考场,我没说错吧?” 桑枝轻笑,没接话。 王安安早就听烦了,“能不能把一次说完,磨叽半天,等着我们给你捧场打call呢?” 哄笑声一片,教室里立刻再次热闹非凡。 “你!”韩妍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好!这是你们逼我说的,可别说我同学一场没留面子。当时他们吊车尾考场四个学生联合作弊,被监考的吴老师抓了个正着。大家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找吴老师去问有没有这件事。最可笑的是,他们四个人就是把这本教辅摊开了放桌洞里面抄的最后一大题原题!还有更绝的是,这四个人的座位刚好坐在桑枝周围,围了她一圈!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再说了吧。” 事情到此,总算是听明白了。四个差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考试卷上最后一题刚好跟手边的教辅材料大题一摸一样,几个人不抄白不抄,最后都被捉住了。而桑枝刚好坐在他们中间,所以就有了同时看到那道题答案的嫌疑,再加上桑枝试卷是上用的解题方法刚好就跟教辅材料上的思路是一致的。 教室里慢慢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在琢磨起这个事情。 “这也太巧了,难怪韩妍会怀疑。” “可是到底只是怀疑啊,又没人看见桑枝真的抄了。” “但是那个解题思路很绝啊,想不到去用函数解,却用立体几何?反正我是觉得有些玄乎。” 讨论声兵分两路,似是而非,猜测不断。 王安安越听越气,忍不住站起来冲着一教室的人嚷嚷,“够了你们,说个没完了。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没有实证,仅凭猜测就公开质疑桑枝的成绩真实性,这样的做法本身就不对!不是吗?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的确,没有实证。” “然而……” 桑枝终于不紧不慢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受情绪左右的恼怒,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缓冷静,像柔和的春风,涓涓的流水,不受外界干扰。 她唇角勾出温和的笑,似乎根本没把韩妍的一顿输出放在眼里,补充道:“然而,某些人要的可不是证据,而是流言,是蜚语。” “即便没有实证说明我真的抄了,反过来说,我也没有实证力保自己没有抄袭,不是吗?” 在狂妄指责,面对言语犀利责难之下,她说话的嗓音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泉,不卑不亢,逻辑清晰。 此时,每个人都好像被她的不自觉地吸引到。大家都下意识地停下议论,静静地听她一个人在说话。 “当假的谣言传多了,说久了,就会变成真的。慢慢地,大家都会或多或少去怀疑我那场考试的真实性,猜测我的人品,我的一切都变得动摇。流言蜚语传多了,那将变成我的一项污点。” 说到这里,桑枝目光直直地盯着韩妍,平平日里一贯温和的眼眸此刻若淬上一层凌厉的寒光。 韩妍被那薄凉煞人的眼神一逼,几乎下意识地周身一抖,垂眼避开她的目标。 此时,被群体瞩目的女孩脸上带着一股毫不畏惧的自信,从容地缓步走上了讲台。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夹住一支粉笔,轻轻地吐了口气,眼神里面透着很镇定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对整个教室的人说道。 “而我,不允许这项子虚乌有的污点……” “加压在我身上。” 第61章 桑枝转过身,抬手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开始写字,整块黑板被她清晰分成三块区域。 少女的身形薄削瘦弱,从背后看起来有种令人怜惜的脆弱,可是她笔下的白字在墨般的黑板上铺洒开来,又透着骨子里坚韧。 第74章 没过一会儿,黑板的左半部分已经完成。当她的身体向右移开,被遮挡住的公式彻底被暴露在大家的视线面前,很快座下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到沸沸扬扬。 “绝了,没想到数列也能证明这道题,老黄都没讲过。” “我从来没想过数列能这样拆分来用。” “桑枝的脑子是怎么构建的,上天不公平。” “怎么会有人又漂亮,又聪明。” “人家还有才艺呢,校庆演出跟许峰搭档主持人,我好期待啊。” “天啊,慕了慕了。” “快看后面桑枝会用什么方法。” 室外狂风不歇,树影摇晃,像个魔鬼荡动着激烈的情绪,作势要吞噬一切。而教室里讲台上的少女,从头到尾都平静温和,高高的马尾随着手上粉笔字的劲力,轻轻地在脑后飘荡,仿佛是对魔鬼轻蔑地嘲笑。 “哇,第二种是解析几何!她假设了两个椭圆,神了神了。” “怪不得她能想起用立体几何证明,我信了,现在解析几何的方法更复杂,更繁琐。” “肤浅了,我懂了为什么老黄上课教我们的是用函数解题。函数最简单啊,最好理解啊。” “是啊,函数是我们凡人用的解法。老黄要是教我们用解析几何,我都听不明白。” “牛逼。” “人家是荔枝酷姐。” “酷,真酷。” 最后一道解题写完,她用上了三角函数,连韩妍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桑枝转身,轻轻地把剩余的粉笔扔进讲台上的笔盒。 恶魔从她身上褪去,难得变得沉默。 周边再无纷杂的绕音。 窗外的风停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打在窗上。 有人喊起来:“下雨了。” “雨怎么会这么响?” 靠窗的同学打开窗子,寒气夹着风暴裹进来,肺里吸进含冰的空气,激到人身上钻心地凉意。 “是冰雨耶。” 碎冰横冲直撞地随着风砸得玻璃窗声声作响,声音淋漓、酣畅,清晰得敲进人的灵魂,涤荡世间是罪恶。 桑枝冷静地走下讲台,回到座位。 桌角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进了一条新消息,她长睫垂下,滑开查看,外界的纷扰已经无她无关。 王安安啧了声,“韩大班长,不需要跟人道个歉吗?” 韩妍被点了名,脸色白得像粉墙的刷子一样,皱眉,扬声,“我?道歉?” 她冷哼一声,满脸嘲弄,“真假自知。黑板上写点其他算法算什么,也许是她事后做贼心虚,怕东窗事发,暗中准备好的呢?这就算证据了吗?笑话,我才不信!就跟b.wind一样,比赛成绩真真假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官方发的通告结果算什么?官方两个口,永远说话两张嘴。” “欸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讲理呢,”王安安气得拍桌子,“照你这样说,拿出证据的也叫假的,不拿证据的叫虚的,合着怎么都是你有理了?” “所长”李敢也发话了,“韩妍啊,你是不是考不过人家桑枝,嫉妒人家?非要把人往抄袭上碰。” 韩妍一听,鼻腔里哼了一声,“有没有实力,日久自然分晓。你说没她没抄就没抄呗。” “什么叫我们说她没抄……” “安安,别说了。”桑枝拍了拍怒气冲冲的王安安,截断了她的话,眼神示意她没事。 她扬起了手机,屏幕面朝外,视线再次转向韩妍的时候眼底的警色已经浮于表面,不似一直以来的温和无害,压着的汹涌戾烈之气充满眼眸。 被这个冰凉的眼神惊到,韩妍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抵到了桌角,“你要干什么?” 桑枝沉默了两秒,在韩妍发僵的眼神中再次开口,声音干脆、掷地有声,“你所质疑的、诽谤的,极尽污秽之语诋毁的‘幻野’乐队,专辑上线了。” 话音一落,整个教室沸腾。 有手机的,电子产品的纷纷开始第一时间联网搜索。 下一秒,爆发出尖锐的惊叫。 “哇,上线才十分钟,销量已经5万张了。” “5万不多吧,前年谭启峰三*分钟销量都十几万。” “谭启峰是知名老歌手,‘幻野’不一样,是首发专辑,而且他们前期没做宣发,这个数据顶牛的。” 当然还有一些人并不知道“幻野”的,此时也在被疯狂安利科普中。 从头到尾事情的发展都在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失控,韩妍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桑枝冷冷地看着她,淡淡的情绪最终凝成凛冽的锋芒,她深看了韩妍一眼,平和发声,“韩妍,我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从第一开始你对我就有偏见,你对‘幻野’也有偏见。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从今天开始,无论你以什么理由,想伤害到我,或者伤害到‘幻野’,伤害到b.wind……” 少女声线平稳,奈何话中的情绪冷得就像,兜住了窗外北啸的凉风往人脖子里灌…… “我奉陪到底。” * “御景湾”,大厅。 宽敞的空间里现在空气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只能勉强能扒开一条缝隙维持呼吸。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陈立忻今天变得沉默有度,毫无声响,十分后悔为什么要没问清楚还有谁在的情况下,就贸然到了沈竹沥家里。如今他板板正正地坐在老人家面前,一口一个叔叔地喊,像极了做了什么出格事情被家长拎个正行的小学生。 而真正应该受训的人却漫不经心窝在沙发边上,没骨头似的瘫成一团,一双长腿委委屈屈搭落在地上,手里握着手机一直盯着看,仿佛屏幕里有沈天肃问题的答案。 面前的老人一股威严的气势,人坐在大厅沙发正中央,手里捋了串佛桌,偶尔拨动两下珠串,气质高贵。 “你们准备玩到什么时候,真打算在娱乐圈混了?”沈天肃手上佛珠滚动的动作一顿,淡声开口。 陈立忻瞥了一眼旁边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人,心里长叹了口气,接着回答道:“我们……”跟着福至心灵,话锋一转,“我们都听沈哥的。” 沈天肃面色一沉,目色投向歪歪斜斜没个坐样的人,重重地咳嗽两声,“这就是你见到长辈的态度吗?给我坐直了!” 伴着尾音,黑漆木拐杖在地板上戳得“咚咚”作响。 沙发一角歪靠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扭了扭脖子,活动下浑身的筋骨,双手合十握掌的时候,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摸样看起来有点倦。前头几日鼓足精力投到专辑上线的事情上,也没觉得累,现在骤然大事敲定之后,铺天盖地的乏倦感反扑,像是要把人抽干。 黑色的短发被他在沙发上揉得有点乱,狭长的眼尾下拓着淡淡的青色。沈竹沥随意地抓了把头发,眼中倦意未消,勉强支起身体坐好。 沈天肃表情变得更加严肃,黑漆木拐杖再次在木地板上“咚咚”戳响,“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鬼一样。你把‘decho’拉拽到今天这个辉煌的局面,你自己说容易吗?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一心一意铺在你那个什么唱歌上,你对得起自己吗?” 沈天肃今早前脚听到《金枝》专辑上线的事情,后脚就扑到了“御景湾”抓人。他原来以为沈竹沥不是年轻小伙子,做事情有轻有重。当初他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提前退位之后,把“decho”的担子在他一个人身上压得不轻。对于那时候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整天被困在不是投资会议就是商业饭局的生活里,确实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后来沈禾舀成年,沈竹沥有意要在商业上带他,沈天肃虽然心里不太同意,但是也默许了这个做法。 他一直认为沈竹沥不会真的把“decho”交出去,不至于真的胡来,玩玩音乐权当放松,腻了就会回来,万万想不到现在的势头却是要把音乐当事业做。 沈竹沥起身,提步走到沈天肃身边,嘴角里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我给你定的建盏茶具喜欢吗?” 沈天肃胡子一翘一翘,把沈竹沥搭在肩上的手一推,“别跟我套近乎。问你呢,‘decho’不要了?” 沈竹沥神色如常,双手再次搭在沈天肃肩上给他按着,笑了声,“那我从云南定的翡翠无事牌,金阿姨也不喜欢吗?那我退了?” 刚想发作的沈天肃堪堪一顿,“云南定的?什么样的。” “没事,不喜欢我退了。”沈竹沥笑得随意。 “问你什么样的!”沈天肃转过身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给你看给你看,一把年纪了在我这气坏了,金阿姨要拿我试问的。”沈竹沥把他按了回去,从兜里掏出手机,动作慢条斯理地,“就是你提了好几次,说她特别喜欢,今年60大寿生日想送给她,又买不到的那款。” 沈竹沥把屏幕推给给沈天肃看,图片上的翡翠通体色泽剔透,一看就是上等珠宝。不过只一瞬功夫,他就收回了手机。 第75章 沈天肃直感到眼前绿影一晃,虚空一闪,就失了痕迹。 “你个混球,你叔叔我一个影都没看到。” 沈竹沥弯了弯唇,“不急,60大寿生日的时候您亲自给她戴上,到时候再好好看。” 沈天肃气得手上佛珠转得飞快,“你翅膀硬了,能威胁叔叔了。” 沈竹沥轻笑,“哪敢。” “你不敢?!”沈天肃拔高了音量,胡子跟着翘得厉害,“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当初要把沈禾舀接回沈家,你连家法都不怕。现在让你管‘decho’,我原来怕的是驾驭不住这么大的企业,谁能想到你把‘decho’搞得风生水起,我眼见着正高兴呢,你转手就不要了。”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在‘decho’有个一席半地,掌权人的位置又有多少人眼红,你呢,这么不珍惜!” “你想要沈禾舀介入也可以,把他提拔成二把手我没意见,你心疼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可是呢!你不能把‘decho’完全交给他啊!你爸爸当年对他们母子的做法,你能保证他这么多年没有怀恨在心吗?万一他到时候留一手……欸!” “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沈竹沥人靠在茶几,疏疏懒懒地站在,眸子有些黑沉,由着沈天肃发作,一言不发。 散完一通怒气的沈天肃,胸口一团火总算撒出来了。 目光掠过旁边一言不发的沈竹沥,看了一会儿,声音莫名哑了下去,“你啊,我是真拿你没办法。” 沈天肃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侄儿的感情是又欣赏又生气又心疼又无奈。 哥哥沈天恒因为脑充血当年去世得早,“decho”算是他一手撑了下来,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他自己一辈子无儿无女,沈竹沥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亲儿子似的。看到心里宝贝的家族事业在沈竹沥的操办之下,不仅没有出现他担忧的诸多危机,反而在他的管理之下大放异彩,沈天肃说不出的高兴。 他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放在了“decho”上,他看得出来沈竹沥是个商业奇才,如果他安心深耕在此的话,“decho”将前途无量。 然而可惜,这个孩子心不在此,一心想去追求他的说唱之路。 他心里更明白的是,一旦是沈竹沥决定的事情,他是劝不回来的。 这个孩子表面上玩世不恭,万事随意,但是一旦遇到让他认定的事情,骨子里的坚持和执拗是无法因为任何人和事改变的。当初在接沈禾舀进沈家的事情上,沈天肃就看明白了。那个时候僵持到那种地步,仅仅十六岁的少年倔强到让人惊诧的地步。他动用了所有的手段,软硬皆施,统统无效。 甚至于暴怒之下拿出来家法,想强逼他屈服。 这也是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当时盛怒之下气到了极点,才会下手没轻没重…… 所以,时至今日,他也太了解沈竹沥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是任凭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干涉的。 最终,沈天肃抬起头,目色沉沉地落在沈竹沥身上,“最后问你一次,真的决定了吗?” 沈竹沥嘴角轻轻提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像鸦羽一样遮落,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异常笃定的神色。 他轻点了下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再说。 他的理想很简单,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喜欢音乐,他热爱hip-hop,他要在这片舞台上发光发彩,搞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声响出来。 这个梦想在心底燃烧了太多年,当初因为重重责任一再搁置,如今他不会再因为任何束缚。 “好吧。”沈天肃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抬头,扬眉,“那叔叔,祝你成功。” 一直低垂着眼睑的沈竹沥闻声抬眸,他直起背,跟沈天肃对视片刻,末了哑声应了句“好”。 沉默了两秒,沈天肃也起身要走,黑漆拐杖杵地,人已经抬脚向大门外走去,管家等随身一行人跟在后面,陈立忻也恭敬地站起身相送。 大门一敞,一把把黑伞撑开,室外寒风已近刺骨,黑色的宾利车稳稳地停在冰雨之中。 管家恭敬地替沈天肃拉开车门,沈竹沥扶着他的胳膊,老爷子抬脚上车,动作仍旧干脆利落。 漫天冰雨像银针似的从上空悬落,空气中弥漫着风雪欲来的肃冷气息。 叔侄俩的目光在阴沉的天气下交汇,末了,沈天肃哑声开口,长叹一声,“抽时间带回家看看吧。” 空中冻雨轻拂,视线朦朦胧胧的。 话音落下,车门从里重重带紧。车身平稳发动,很快便驶出了视线。 沈竹沥目光撂在不知名的远方,久久地才挪开视线。 风忽然大了一些,呼呼地吹,刮得人睁不开眼。 陈立忻迟疑地在身后叫了他一声,“沈哥?” 沈竹沥回身,眉眼间已经换回了往日里散漫的样子,在他肩上拍了拍,淡声道,“回去吧。” 陈立忻提步跟上,“叔叔说的,抽时间带回家的不会是……” 沈竹沥脚步一顿,眼尾微微上提,压着点褶皱,黑眸里压着股难言的情绪,“是该带回家了。” 陈立忻脚步一杵,滞在原地,直到冰雨打在脸上的刺痛才将他拉回神志。 他怔愣地看着沈竹沥渐行渐远的背影,啧了一声,“沈爷嘞,看来是动真格了。” 抬头漫天的冰雨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在人的耳脸上。 陈立忻双手合掌对着天拜了拜。 希望这场情缘能像冬天的雪花一样纯洁,情深绵长,白首不离。 一贯视情若流沙一般的人,动了心,他的感情便如熊熊烈火。 可燎原。 可焚身。 可万劫不复。 第62章 黄浩下午只正儿八经地上了两堂课,就宣布剩下的时间自习,欢呼声一片。班主任特意留出时间给大家自习,看起来是默许他们明天校庆活动上狂欢放纵。各科老师像是也约好了似的,这周末的作业布置得出奇得少,班级里弥漫着浓浓的喜庆。 像“所长”刘敢这样个高体壮的男生们被叫去操场那边做志愿者,女生们好奇地打开窗户伸头朝下面张望。 高三(2)教室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得起操场舞台一角,为了抵挡类似今天冰雨的恶劣天气,学校临时把全露头舞台搭了个顶棚,改成了半封闭。整个舞台搭建得很精致,布局和设计别出心裁,让人对明天的演出十分期待。 桑枝手上正拿着明天的主持人台词稿在心里默背。 虽然以前在折密她也主持过两次学校主办的活动,有一定的上台经验,但是毕竟这次是三中80年的校庆,全校师生都很看重,所以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五页的串词对于桑枝来说,压力不大。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放在串词本上,尽量控制住胡思乱想,可是心思却仍然像七八岁的孩子叛逆得无比。 明天校庆,他会来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少女的心跳便开始如雷打鼓。 把思绪拼命地移回到纸页之上,挣扎了三秒,彻底放弃。 桑枝从书包里重新拿起手机,摁开屏幕,划到了对话框。 【喂,问你个事,明天你会空降吗?】 * 新消息响起提示音的时候,手机正在水汽弥漫的空气中,委屈得沁出一层小水珠,像挂在脸上的小泪珠。 水声“哗哗”地从莲蓬头冲扑洒而下,在男人宽厚的背脊上冲散开来水花四溅,消息声湮没在水流如雨的冲水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沈竹沥食指插进发缝,正在搓揉着头顶的发泡,下意识地动作一顿,视线移向一旁安置的手机。 感觉自己像得了什么大病。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感应”到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手指刚刚触碰到冲水开关,又忍住了。 鬼知道前三次他关掉热水,擦手拿起手机,划拉到对话框的行为多么讽刺。 消息永远停下最后一句: 【丑哥打嗝:放学接你?】 就没回应了。 对面那个人仿佛得了回消息手残症,总是半天才能挤出来一句话。 有时候还会回一个“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给人气得像对着空气打拳。 温热的水冲在皮肤上,水珠成串连成水柱顺着漂亮的肩胛骨滑至劲瘦的腰部,肌肤在热水的刺激下泛红。每一滴水珠像是都冲进人心里,砸得人心坎发痒,卷起千层躁意。 沈竹沥隔着水汽朦胧,再次扫了眼手机,匆匆冲掉多余的洗发水泡沫,关水。 随手扯了一块干毛巾直接罩在头顶,胡乱揉了两下,摁亮锁屏,一条新消息提示十分醒目。 “金枝”两个字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却像是活了似的,对着他微笑,招手。 沈竹沥唇一弯,点开屏幕,为数不多的聊天对话映入眼帘。 【丑哥打嗝:我专辑要发布了,再过十分钟】 第76章 【金枝:?】 【金枝:我没看到你发微博啊】 【丑哥打嗝:我现在发】 【丑哥打嗝:这不是先跟你说】 【丑哥打嗝:先告诉你】 …… 【金枝:我看到你发微博了】 【丑哥打嗝:点赞了吗?】 【金枝:点了】 【丑哥打嗝:转发了?评论了?】 【金枝:……干嘛先给我发信息才去发微博,你专辑不要微博宣传的啊】 【丑哥打嗝:要宣传啊,这不是第一时间在跟你宣传】 【金枝:那你光宣传我哪行,只有我一个听众还不要命】 【丑哥打嗝:有你就够了】 …… 【丑哥打嗝:时间到了,平台发布了】 【丑哥打嗝:放学接你?】 …… 这条信息之后,四个小时没有接上回音。 好几次他按着屏幕使劲下拉,进度条上移之后随着手松的动作下降,仍旧没有新的消息提示显现出来。 于是在这数小时之内,沈竹沥微信好友栏诸多朋友都收到了莫名其妙的小标点。 【丑哥打嗝:?】 【楠瓜:?怎么了?】 【丑哥打嗝:你能收到信息吗?】 【楠瓜:?能啊】 【楠瓜:?】 【楠瓜:??】 --------------------- 【丑哥打嗝:发个信息给我】 【忻:啥?我到你家家门口了】 【忻:你家门口怎么停了一辆大宾,有客人?】 【忻:我草这车派头,谁呀?介绍我认识认识】 【丑哥打嗝:你认识的,我叔】 【忻:!?!!!说谁?】 【丑哥打嗝:沈天肃】 【忻:?拜拜,我闪了,回见】 【丑哥打嗝:滚,进来,他知道你要来】 【忻:我靠,沈竹沥我上辈子欠你五块钱吗?你这么坑我,我不去,你家那老爷子我害怕】 【丑哥打嗝:行,那我告诉他,你听见他在所以不来了】 【忻:!!!!!】 --------------------- 此时此刻悄无声迹的屏幕下多了一行文字: 【喂,问你个事,明天你会空降吗?】 沈竹沥看着屏幕上的字,唇角勾着笑,也不再继续冲澡了,扯了块浴巾随意地擦干身体,任凭头发湿着,拇指按住小喇叭的符号,薄削的唇角靠近收音筒。 【想我来?】 桑枝端着已经息屏的手机,静静地看着黑乎乎的屏幕发呆。 忽然手机响了。 她停顿一秒,划开锁屏。 是一条很短的语音,后面缀着令人兴奋的未读提示红点。 今天起早上学时候忘了拿耳机,没办法用听筒播放。 教室里面嘈嘈杂杂,翻卷子的声音,讨论聊天八卦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人凑在一起听b.wind的新歌,“小竹笋”的队伍在悄无声息暗中扩张。 桑枝从课桌上拿起手机,贴近左耳,调低音量,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条语音。 他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通过电磁波直抵心底。 “想我来?” 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低垂眼帘,懒洋洋地靠在某处,唇角微勾,脸上笑得很坏。 手机贴到耳朵发烫,她才想起拿开,指节飞快地屏幕上打字。 【挂树女丧尸:你还是别来了,专辑一发,你现在是红人。我们学校可撑不了你这么大的佛】 对方秒回,还是语音。 沈竹沥很不喜欢打字,基本上能发语音就发语音。 “放学来接你。”陈述的语气。 桑枝看了看时间,等一会儿要跟许峰在一起最后走一遍台词,别的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明天她就要正式上台担当主持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也想跟沈竹沥见一面。 桑枝埋头回复信息,正好许峰也发了信息过来,说要稍微迟一点点才能过来跟她对台词,可能都要到放学以后了。 桑枝说没关系,反正她放学也没什么要紧事。 一切处理完毕,她了然地放下手机,好像撂下了踹在心里上下飞扑的一窝小鸟,世界终于消音回归宁静。 她屏气凝神,把注意力重新会战到台本上。 彼时,靠在浴房门口的沈竹沥,正捧着手机轻笑。 小姑娘干干净净回了他一个字:嗯 连个标点都没有。 陈立忻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身边这个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衣服也不穿好,胸口大敞着,靠在门边一会儿对着手机笑笑,一会儿又对着手机眨眨眼。 他也同时默默地掏出了手机,抓拍一张,发给了田唯。 【唯唯豆奶:?】 【忻:瞧,恋爱中的男人】 * 跟许峰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台词,跟之前一样,今天也是约好在一楼102多媒体大教室里面串词。 下课铃打响之前桑枝就收拾好书包,避开放学高峰,提前到了102。因为钥匙只有一把,平时都放在她这边保管,桑枝没把门关紧,虚虚掩着,方便许峰来的时候直接进来。 教室里面冰冷空荡,鸦雀无声,连走路的脚步声都能听见。桑枝放下书包,瑟缩了下脖子,打了个冷战,空荡荡的教室里空气似乎降了几度。她抬手打开了教室的灯,顺便也把多媒体教室的空调开了。 不一会儿,暖风正常运作,教室里的温度变得平和,双手的体温也渐渐回暖。 桑枝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许峰发了条信息:我已经到了。不急,先忙好你的事情。 许峰是学生会主席,明天就是校庆,今天他有不少事务需要做最后核对处理,人忙得不可开交。猜他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看到信息,桑枝正准备放下手机,一条新信息蓦地蹦了出来,同时“田唯”的对话框在屏幕中置顶。 【唯唯豆奶:嗨,瞅你们家恋爱中的男人】 【唯唯豆奶:jpg】 桑枝点开图片。 沈竹沥斜靠着门边站着,微屈着腿,头发还半湿着,看起来只用干毛巾胡乱揉了一下,额前头发凌乱,颈上的水珠也没完全擦干,顺着脖颈滑至锁骨,手里握着手机,头微微低垂着,嘴角明显地上翘。 他看起来是刚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衣服都没怎么穿好,潦草地披着一件纯白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结实的胸膛大片敞着,线条微微凸起,十分勾人。 桑枝双耳一烫,心跳开始加剧。 从画面上的动作和时间推测,沈竹沥应该是正常在跟她发信息,估计被陈立忻偷拍了发给田唯打趣,田唯又把照片发给了她。一整个过程中,当事人并不知情。 桑枝双指触碰屏幕,张开,画面骤然放大,颈窝处的水珠和肌肉线条变得清晰可见,薄削的锁骨撩人,微凸的喉结充斥着男性荷尔蒙。 不是没有想过他给自己发信息时候的样子。大抵上就像现在看到的一样,摸样懒懒地,勾着痞痞坏坏的笑,满眼散漫不羁。 可是,又跟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 画面中的男人,唇角上翘,笑意从屏幕中溢出,近乎温柔。 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底色。 那一瞬锋芒褪去,张扬嚣张不在,只剩下一份独有的宠溺。 是在跟她发信息的时候。 他眼底被碎发遮住,看不到表情,却能分明感受到黑沉眼瞳里分明的暖意。 【唯唯豆奶:看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唯唯豆奶:桑枝,他隔着屏幕都在对你笑耶】 桑枝顺着她的话又翻回照片。 里面的人仿佛真的隔着屏幕,跨越时空,在对她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笑意和宠溺。 第63章 她到的时间还早,闲来无事,索性拿起台本把自己的词先练一练。 偌大的教室里,桑枝站在讲台前,把视野下一个个空荡的座位想象成满席的观众,微一提气,面带笑容。 “尊敬的各位领导,教室,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小姑娘开口字正腔圆,发音标准,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中漾着回音。 教室外面,匆匆赶过来的许峰,脚步渐放渐慢,直到来到门边,彻底停滞,杵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台前的少女系着高高的马尾辫,偶尔随着她侧头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晃动。教室里暖风入室,只有清甜的声音响彻于中,室外的喧闹统统隔绝在外面。她背脊挺直,气质优雅,演练得十分投入。 “下面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沧北市第三中学校长……” 桑枝正神情专注地试讲,舒尔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头微微一偏,侧眸停了下来。 教室门外响起清脆的股掌声,许峰边笑边提步走进教室,毫不吝啬地夸赞,“我敢说明天你一上场,绝对全场沸腾。” 第77章 桑枝淡笑:“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明天的焦点。” 许峰无奈摇头,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带给别人多大的震撼感。她美得干净纯粹,却不自知。 “你都忙好了吗?”桑枝看他手上还拿着一沓材料,顺口问。 许峰把东西放下,点了下头,“都差不多了。对了,跟你透个底,明天神秘嘉宾有林蔷一位。” 桑枝早就猜到了,并不是很惊讶,但是仍然假装出很欣喜的样子。 “你不怕她来吗?”许峰挑眉,半笑着问她。 桑枝一愣,“我?为什么要怕她来?” 她虽然不喜欢林蔷,但是想了一下两人没什么太大敌我矛盾吧。 许峰笑笑,“就当我就多嘴了,她是70周年校庆时候的主持人,论坛里不少人把你跟她拿出来做比较,我以为你们女孩子之间会那个什么……吃醋。” 桑枝闻言淡笑,“哪会。” 见她这么不放在心上,许峰没再多说,拿起了稿子大致在心中过了一遍,没一会儿就跟桑枝比了个手势。 两人默契开始对词。 * 外面天色已晚,暮色很沉,气温降得极低。 学校里的学生几乎全部已作鸟兽散,空气里只能听得见风雨簌簌的声音。 地上未融化的冻雨,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鞋底摩出沙沙地质感。 沈竹沥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手机,直到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机械提示音,他弯了弯唇,挂掉手机,目光扫过粗体挥墨的校门抬头,“沧北市第三中学”几个字映入眼帘。门头上沾着晶莹的冰粒子,在路灯下泛着荧光。 沈竹沥摁灭手机,踹进兜里,拉开车门,抬脚下了车。 校园里仍是熟悉的建筑,不同的只是点缀之处翻了新,多了艺术馆和体育馆,校区设施比较当年也更加现代化,主题建筑仍是从前那些。哪边是教学区,哪边是实验房,哪边是教务室,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好像变化了很多,一路顺着记忆摸索过去,又好像一切从未改变。 钢筋混泥土的建筑物立在风雪之中,像个忠实的守护者,屹立在岁月中。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的仅仅是住在其中的人。一代又一代少年在这里留下青春记忆,来了又走,匆匆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每个人的到来和离开都给校园加注了灵魂和生气。 他没打伞,冰凝冻雨打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铺了一层白霜,毫不在意,目光循着路向,提步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高三教学区。 沈竹沥停滞脚步,视线向四下一掠,定格在了其中一间漏了个门缝的多媒体教室,漆黑的瞳仁闪了闪。 “‘乘青云之势,驾万里长风……’这里的两句串词你我对调一下吧,这里女声念古诗词更有韵味。” 隐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沈竹沥提脚上前,凑近门缝,驻足。脸上的神色变得冷冽,指尖夹着的火舌绕着烟头烧出一截,也没再管,仿佛刚才燃起的烟瘾已经顷刻间消失得荡然无存了。他双目凝滞在室内一处,狭长的眼角微微下压,瞳仁暗缩。 许峰指着台词本上一处,正在跟桑枝商量,“下面本来我从左边退幕,现在就要改一下,我俩也要换个方向。” 桑枝没什么异议,“行。” “你要不要标注一下?免得明天忘了?”许峰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个对调符号,一边把笔递过来。 本来这点小细节的调动桑枝觉得她不至于明天会忘记,不过许峰是好意,她就抬手接过笔,准备也标记一下。 指尖将要触到笔杆瞬间,许峰先一步松了手,黑色的水笔滑摔在地上,滚出一截距离,掉在桑枝脚下。 “不好意思。”许峰第一时间道歉,弯腰要去捡笔。 “我来吧。” 笔离得近,桑枝下意识弯身,正好跟许峰的头碰到了一起。力道虽然不大,但是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她感觉有片刻尴尬,人支在半空中一瞬无措。 蓦地,身体被人向后一拉,人也被带了起来,站直。 一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捡起笔稳稳当当递到了还在发愣的人手里。 手指触到笔身,桑枝才想起来去接,人好似乍然从梦中醒来,垂眸看着他的手,一顿,“你怎么来了?” 沈竹沥眸里的神色肉眼可见软了下来,抬手拿过女孩手里的一沓词本,随意地翻了两下,淡笑,“刚才要在哪写?” 声音很温柔。 桑枝有点莫名紧张,心跳提速,指向一处,没说话。 沈竹沥头一低,咬开笔帽,一掌垫在纸下,唰唰在上面圈出一大片,抬眸问,“写什么?” “哦。”桑枝终于把思绪从梦中强拉回现实,“不用写,你圈出来我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行。”沈竹沥很听话地收起笔。 在一旁愣了半天的许峰,终于找回了自己是声音,迟疑又兴奋地问,“请问您是……是……沈前辈吗?” 他说完以后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完全一派小迷弟的摸样。 许峰是学生会会长,平时处事风格一派干练沉稳作风,桑枝虽然认识他没多久,可是在学校里许峰算个名人,她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样,连说话都有点吞吐。 沈竹沥抬眼看了许峰一下,淡淡“嗯”了一声。 许峰激动地搓了搓手,伸手上前自我介绍,“您好,沈前辈,我是桑枝隔壁班高三(1)的许峰,也是这届的学生会会长,明天的校庆活动我跟桑枝共同主持,在跟她一起串词呢,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意外了。” 沈竹沥没动,侧头看着许峰的脸,倨傲又轻漫。 多媒体教室的门没关,现在被风吹开成了大敞,冷风呼呼向里灌,可桑枝直觉旁边这个人的温度比外面的冻雨还冰。 搞不明白他发什么抽,桑枝只好拉着他的手硬把他往许峰这边凑。 她手上热度温和,皮肤柔嫩,触到他手背的一瞬,桑枝眉头微拧。 沈竹沥手上的温度又冰又冷。 视线上移,瞥见他敞开的领口,薄薄的夹克还有头顶未融的冰粒子,她眸子中的无奈更深。 刚好与之相反,桑枝嫩白的小手触碰到他的一瞬,沈竹沥脸上一瞬锋芒具收,黑眸里闪着光,唇角也噙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叫我名字就行,沈竹沥。”沈竹沥蜻蜓点水般跟许峰手掌匆匆碰了碰,便插回兜里,目光移向边上的女孩,嗓音柔和,“我们回去吧?” 许峰被这一句“我们”震得不轻,视线向两人身上来回扫动,下颌几次张了张,都没发出声音出来。 桑枝感觉现在脸上的温度已经烫得吓人,恨不得能赶紧找个地缝消失算了,可是刚才的词其实只对到一半,按理说应该再练一会儿的,毕竟明天就要正式上场,不容差错。可是想着要当着沈竹沥的面跟许峰对词,桑枝觉得还不如搬起一个椅子把自己当场砸晕算了。 琢磨一下,她为难地开口,“许峰,那我明天早晨来早一点再跟你对一遍词行吗?”意思是现在要先走了。 “啊……” 许峰刚一开口,话音就被截断。 沈竹沥垂眸,脸上压着股不耐,“明天你还要起早跟他练词?” 桑枝一僵,这不是正常操作吗? 而且要起早*的人是她,怎么这个人一脸肃穆,凛冽的眼神让人发怵。 “她起不来。”漫不经心地一句,张扬不容置喙。 沈竹沥双手插兜,人冲着门站着,背后漫天飞雨,迎着昏黄的路灯飞散。他身上气场本就强大,少年时已经有让人不敢靠近的气质,更何况现如今无论身份、年龄,阅历单拎出来哪一样,都足以吊打面前的小少年。 许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摸样看着有点可怜。 桑枝心里叹了口气,他惹到了这个魔王只好认倒霉吧。 “那我先走了。”桑枝抓了抓头发,从沈竹沥手上一把抢过台词本,愤懑地给了他一瞥。 沈竹沥咧了咧嘴,也不生气,近乎宠溺地看着她收拾书包。 末了拉链一合,他便很自然地把包带挎在自己右肩,回身还不忘跟许峰打招呼,“那我们先回去了。” 桑枝觉得脸都被他丢进了,根本不敢看许峰脸上神色,先一步逃也似的奔进风雨里。 身后还飘着沈竹沥的笑音,“你等我啊。” 直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踏出教室门,许峰仍旧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 半晌才想起来追出去几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境,他掏出手机,对准即将模糊的两个身影,定格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许峰捧着手机,把那张照片放大,人还处在震惊之中。刚才看到的人,真的是校园论坛传成神一样人物,十年前的风云大神沈一霸吗? 一个天天出现在各种巅峰话题中,新闻、网络世界里面的热门人物,突然一下子在身边跟他说话,还握手? 第78章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 迎风走在前面的桑枝也没有带伞,好在下得是冻雨,落在身上一时不会湿,只是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摸样便显得有点狼狈。 她脚步又急又快,想要把身后人甩开得远远地,可惜无论她步伐怎么加快,都赶不上胸口心跳的速度。 “你慢点。” 听到他在后面喊,她步子迈得越快。 蓦地,腕上被人一抓,身子随之一转,桑枝被迫停下脚步,脸转向沈竹沥。 “怎么?在那小子面前,怕人看到我?”他嗤了声,语气不屑又狂妄。 桑枝无奈,她走得急是因为心里说不上来奇怪的感觉,更是因为现在在学校里面,任谁看到了她跟沈竹沥走在一起,都是轩然大波。 见她不说话,沈竹沥把她脸掰了过来,手指向下巴处一挑,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他有我帅吗?” 他不着调的时候一身痞气,身上吊儿郎当的味道极其明显。他就这样歪着头看着她,嘴里噙着坏笑逗她。 可是明知道。 她却气不起来。 桑枝抬手把他的手打掉,偏过头不看他,“你好幼稚。” 闻言,他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形成一片硕大阴影。 “是吗?有多幼稚?” 说话间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明明掌中温度冰凉,可桑枝却觉得有灼热的感觉从肩颈处传来。这种温度像星星燎原,瞬间从脖颈满眼至脸颊,最后烧到了耳尖。 冰粒狂风之中,少女的耳廓红得滴血。 她埋下头,害羞得不敢看他。 他却生气了逗她的兴味。 桑枝还没从肩膀处的酥麻感中反应过来,兜头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一直盖到她的眉角,显现把视线都挡住。 沈竹沥脱了身上的夹克外套,盖在了她的头上。 “你穿得本来就少,别脱……” 少女刚想挣扎,却争不过成年男人强有力的手劲。 “别动。” 他只是手腕微微压力,她在他面前就无处遁形。 桑枝不再动,只好任由他摆动。 修长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白皙的脸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畔。没一会儿,夹克衫不知道被他怎么弄了一番,现在像顶防雨的大帽子,被他固定在她头上。 这下好了,应该没人会发现她跟沈竹沥在一起。 因为压根没人能认得出是她。 摆动好了之后,沈竹沥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被围在黑色的夹衫里,一双小鹿眼在风雨之中像是湿了似的,蒙着一层柔软的水汽,让人看着心疼,看着怜爱,看着血液里便有难以言喻的情绪沸腾。 “快走吧,你不冷吗?”桑枝瞥了眼沈竹沥只剩下一件低领毛衣的装束,眉头紧皱,清澈的眼眸里忍着焦躁。 沈竹沥眼中带着笑意,“关心我?” 桑枝笑得无奈,提脚上前,拉出他踹在口袋里的冰手,“是哦,所以走吧。” 一拉之下纹丝不动,他全身像冰铁一样又冷又硬。 只要他不动,她是拉不动的。 垂眸,无语。 “那你要怎么样嘛?”少女的声音软软甜甜,听的人心头发颤。 冬晚的风刮在人脸上生疼,偏偏她的话让他一点也觉不得身上的冷。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眼底都透着热意。 可是他的发梢上沾着水珠,头顶一层碎碎的冰粒,鼻尖都冻红了。 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地在风中站着,眉眼间全是股张狂的劲。 轻叹了口气,桑枝捉着沈竹沥的手,抬眸看向他,“别闹了,那你说,要怎么要才肯走?” 少女长睫微眨,漂亮得像天使。 “大冷天,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她语气急,见他还是不动,又催。 天冷地冰,她眼尾都被风吹出红晕。 他不忍再逗她了。 她这个样子,别说让他走,让他上刀山都行。 冷空气像刀子似的割人,再不忍她受冻。沈竹沥弯了下腰,猛地打横将她抱起。 桑枝被这猝然的动作惊得低“啊”一声,生生忍住。 “我帅还是他帅?”他臂弯收紧,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声音带着笑意,仍旧问着不着边际的话,“说啊,谁帅?” 桑枝咬唇,缩在他怀里没动。 他力气大,抱得稳,一路在他怀里都没感受到大的颤动。 路过门口门卫室的时候,她下意识埋下头,不敢看保安爷爷的目光。好在沈竹沥步子快,很快她就听到了马路上的汽笛声。 再抬头,熟悉的车辆已入视野。 空气静默,碎碎粒粒的冰雨声好像消失,只剩下他拂在周边温热的气息声。 桑枝缓缓抬手,擦了擦沈竹沥的脸,帮他抹去飘化在上面的冰水。 他兜头都是冰渣,像行走得冰雕似的。 她看得心里又酸又甜,喉咙动了动,滑出两个字出来,带着浅浅的鼻音,“你帅。” 很小的声音,像被无限放大,钻进耳膜,又震动千里。 他身上冷的厉害,心里却像烧了一盆火一样。 沈竹沥低下头,看了眼臂弯里的女孩,笑得很纯粹。 眸中平静,心底却波澜似浪。 他永远都记得感恩节的前一天,他的女孩在他的臂弯里,垂着鸦羽般的长睫,说的那句“你帅”。 后来哪怕女孩已经离开好多年。 这两个字仍能轻而易举,尖锐得刺痛他。 第64章 车门一带,一室干咧的气息,隔绝了外面冷气。 被打横抱着的女孩从头到尾脚没沾地,车门开启之后她就被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塞进副驾驶。而后沈竹沥关好车门,绕过车头,神情自然地坐进驾驶室。 他还要帮她系安全带,桑枝伸手将他一推,“我又不是手坏掉了。” 白皙的小手拉过右边的黑带,两片卡扣咔哒一声,丝毫不给他机会。 沈竹沥眼里带笑,拿眼瞅她手上动作干脆的那个劲,低笑一声,“小小年纪不要什么事情都抢着自己做。” 桑枝窘迫,“系个安全带,我自己……” “别什么都你自己。”沈竹沥微一挑眉,歪头看她,“小姑娘要稍微习惯别人对你好。” 桑枝心头一紧,不再说话,抓着安全带的手指虚虚缩了缩,又张开。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于自己抵挡风雨,第一次有个人跟她说,习惯别人对你好。 她用余光偷偷瞥他,他鼻梁侧挺,下颌线流畅,单手扶着方向盘,一贯肆行无忌的眼里多了以前她没看过的柔和。 车子平稳启动,很快汇入车流。 “你那个司机,怎么不送你了?”沈竹沥随口闲聊。 听叶青提过,连着很多天,她都是自己打车上下学。 提到李好,桑枝心里叹了口气。 “被我爸辞退了。” 沈竹沥侧头,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捕捉她脸上的神情。 桑枝双手叠在膝上,挑拣着词回忆,“前段时间,他女儿出了急事……” 话音至此,她顿了顿,再次开口,不再囫囵吞枣却是事无巨细。 “李好有个女儿跟我年纪差不多,在学校因为早恋,跟男方偷尝禁果。这事被大人们知道以后,那个男生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恶人先告状说是女生纠缠。” “女孩住在医院里,还被退了学,男生却因为一些暗道关系在学校继续念书。女孩的舅舅气不过,就去学校找到了那个男生,两个人发生了争执。” 闻言,沈竹沥冷笑一声,“争执?是他把那个混蛋打了吧。” 他眉眼冷淡,眼神锐利十足,全是又痞又坏的狠。 桑枝抬起眼,想起他读书时候的名号,念起来如果事出己身,他该会是和女孩舅舅一样的选择。 “不错,她舅舅把人打伤之后,男生一家不依不饶,最后提出要200万来解决这件事,否则就要告他舅舅。” “所以,当时走投无路的李好找到我借钱,说东拼西凑还差50万。” “我妈妈当初给我留过一笔钱,我就给了。” 谈到此处,桑枝侧眸,问他,“我是不是不该给?” 沈竹沥想也没想,语气笃定,“该啊,怎么不该?” 桑枝垂下眼眸,有点高兴,又问,“那你觉得舅舅打人对不对?” 沈竹沥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儿坏,“也对,也不对。” 桑枝皱眉。 沈竹沥嘴角的笑消失了,黑眸里一瞬煞寒,“当然该打。但是打得不够畅快,还乖乖给人200万?” 他嗤了一声,满眼不屑,眼神冷冰冰的。 他狂起来的时候,人看着很凶。 桑枝嘴角的笑却渐渐深了,又觉得现在这个时候笑别人的惨事不好,埋下头,藏着笑。 第79章 沈竹沥观察力敏锐,一眼看穿她,“你笑我什么?” 桑枝仍就压着头,肩头一颤一颤地抖。 他骨子里又冷又野又疯又狂的劲,让她好喜欢。 事情出来以后,所有人都在指责她。 肖筱涵自然横眉冷眼,桑启航怪她翅膀硬了,敢动用50万随随便便给陌生人,安琪女士听了倒没怪她,不过她自己人情冷漠,觉得桑枝多管闲事。 “一个司机,你干嘛同理心这么重。”薄情的话永远在安琪女士迷人的红唇下吐出得毫无压力。 连日来,这件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就是像一层尘埃蒙住心头,堵得人难受。 第一次有酣畅的爽感,第一次有人能这么张扬地评价这件事。 他不理世俗,行事偏激,他的行为落在旁人看来该死得刺眼,可落在她眼里却该死得迷人。 桑枝终于笑停,双手捧着脸,仰头凝着他脸上看,一双眼睛漂亮清澈。 沈竹沥瞥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 那眼神不敢望,再看一眼,心里像着火了一样。 他偏头哑声低笑,“你都不怕我凶吗?怎么还笑?” 以前多少人怕他。 一路走来,冷眼,排挤,敬畏,谄媚,什么样的世态炎凉他都经历过。 对他望而生畏,对他敬而远之,对他口蜜腹剑。 什么样的都有。 却从未有一个女孩,看到他凶凶的样子,会目露崇拜和欣赏。 她好像能一眼看穿他,读懂他那么傲的外表下,比谁都软的心。 蓦地,她嫩生生的手抬起,舒尔在他唇上刮了一下,很快收回。 桑枝眨了下眼,咬着唇笑,“你装凶。” 沈竹沥脑子懵了一瞬,连扶在方向盘的手也一僵,唇上发麻了一般,那张凶凶的脸上再也藏不住笑意。 他也抬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别闹,开车呢。” 被她闹得没办法。 冷不起来。 凶不起来。 那能怎么呢? 就所有的温柔都给她吧。 * 因为不知道桑启航他们在不在家,每次他们回家都是搞突然袭击,杀得她跟肖圣圣措手不及。两个女孩就商量好,谁发现敌情,会互通战报。上一次桑枝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肖筱涵拐进路口的车,就赶快给肖圣圣报信。于是赶在肖筱涵风风火火杀回家的时候,才看到了肖圣圣拿着英语朗诵苦练的用功场景。 桑枝翻出手机,没看到肖圣圣发信息,说明桑启航应该没在。 但是大抵上因为一点做贼心虚,临靠近家门熟悉的路段,她的心跳就开始加速。沈竹沥倒是没什么怕,他随时都可以去见桑启航他们,不过因着桑枝的想法,他都随着她。 毕竟她还小,女孩子现在这个时刻,学习还是最关键的。他们的事情现在公开,的确不是什么太好的时机。 车子停在离家两个路口的地方,桑枝倒有些期待这段路。 外面的冻雨已经停了,寒冷依旧刺骨。 他还想再把身上的夹克脱给她,被桑枝推了推。 小姑娘犟得很,不愿意的时候,手劲还挺大。 “那当然,我可是练过跆拳道。”她扬起脸的时候,还洋洋得意。 “是吗?那练过反擒拿吗?”沈竹沥似笑非笑,身上拉链一松,衣服大敞着,手一拉,趁着桑枝没防备,手臂圈着她,就将人裹了进来。 他身上烟草的气息拂来,温热的呼吸扫得耳朵发痒,风高高吹过他们的头顶,任一丝寒气都没能进来。 “这么着我们就都不冷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得倒是实话。 她一点都不冷了。 他身上的温度烫人。 气息也撩得她身上发麻。 都忘了手上还捏着手机,一不小心碰到了屏幕,胡乱跳转着。 她的心思已经像鹅绒轻羽,飘荡在半空,晃晃悠悠,什么都没注意到。 沈竹沥在旁却看到了。 “你还有林蔷的微信?”呼吸就拂在耳后。 手上不自觉一抖,险些按错了键,打出去视频电话。 这一惊不得了,手机直接滑飞了出去,蹦到沈竹沥脚下。 他弯腰捡起来,屏幕上跟林蔷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明敞着。 沈竹沥别眉,神色不悦。 “你怎么还看人家信息啊。”桑枝埋怨着想拿回手机,被他抬手一挡,抵了回去。 凑得近,索性看全了。 沈竹沥仗着身高优势,把屏幕举高,三两下了然。 屏幕上的信息最后被他滑停在一串图片上——年少时候的他自己和林蔷在学校诸多的同框。 虽然看得出来是偷拍,可是画面中的两个人,俊男靓女,很般配。 下面跟着一句茶言茶语:不小心发错了,撤回不了呢。 桑枝不抢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眨了眨眼睛,视线茫然落向渐沉的夜。 酸涩感一瞬达到顶峰。 奇怪的是,这组照片她先前就见过。林蔷假装错发,实则炫耀发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胸口闷得慌。 可她却不想当着沈竹沥的面表现出来。 要怎么说,难道是吃醋吗? 这个词从心底冒出来,桑枝心一揪。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不想让他觉得她像大多十几岁小女孩一样无理无脑。照片是有人有目的性发来的,而且照片上的人甚至连一张合影都算不上,最多是那个她插不进的年代,属于他们之间独特的一份青春回忆而已。 从哪种情况来看,她都表现得坦然些,至少不应该在他面前别扭。 桑枝打算把手机收起来,前面的路也不多,很快就能到家了。 她抓住手机,微一用力,那头却不动,又使了点力气,沈竹沥仍是不松手。 “你干嘛啊?” 沈竹沥眼神沉沉,握着手机,视线低垂。 空气里一瞬很安静,桑枝疑惑地看向他。 下一秒,沈竹沥臂一抬,扬起手机,45°角斜对着两个人,屏幕里映出两人的面孔。 桑枝下意识往后躲,后背传来力道反将她往怀里收紧,手上的力气很大。 小姑娘的腰盈盈一握,只有窄窄一圈。 “看镜头。”沈竹沥哑声。 桑枝还偏着头,那边快门已经“咔嚓”按下,照片里只印出半张脸。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桑枝气得脸通红。 从来没有见过谁要跟女孩子拍合影,这么粗暴的。 沈竹沥却半点没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妥,头靠近,身体微微拱起,跟她的身高距离拉近。 在快门声再次落下之前,桑枝摆正表情,对着镜头甜甜一笑。 “这才像样。”沈竹沥笑了声,又换了个角度,“再来。” 快门声不绝于耳,一连拍了不知道多少张合影,越到后来越放肆。先是沈竹沥捏桑枝的耳朵,后是桑枝掐沈竹沥的鼻子,最后两个人一起做各种诡怪奇葩的表情。 距离离得太近了,呼吸间都能闻见彼此身上的味道。 干净的、清冽的、烟草气的。 甜软的、清幽的、迷人的。 让人忘不了的。 照片终于拍完,沈竹沥握着手机,在林蔷那个对话框里拉人,点进加号,在列表里上下划了几下,拧眉。 “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桑枝脸一红,万万想不到会这么当场社死。 沈竹沥在搜索框努力着,“沈”和“沥”几个字打进去毫无起色之后,他侧眸看着她,抬手输入了微信号的一串英文。 字母刚打出几个,他的头像便排在了第一,顶着三个大字:猪食贪 沈竹沥唇角一弯,食指戳了下桑枝的脸颊,“你要不要解释解释?” 微凉的手指稍微给她拉回些理智,桑枝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还不是您老人家自诩爱因斯坦……” “哦。”沈竹沥读出那三个字,“所以还知道给我用谐音?用心良苦呵。” 桑枝静静地看着他,指尖蜷缩了一下,眨了眨眼,“可以给你改回来的。” 沈竹沥气笑,“我谢谢你哦。” 说吧,他长指在屏幕上一顿操作,拉了一个三人群,紧接着翻回相册,把刚才拍的照片一股脑全选了进去。 他自己的手机便在兜里响起长串的提示音。 想不到他们一会儿功夫拍了27张照片,小圈圈转了半天才发完。 沈竹沥等照片都传了过去,继续用桑枝的手机在群里发信息。 【挂树女丧尸:不小心发错了,撤回不了呢。】完全林蔷当时的语气。 桑枝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全程注视着他操作,这会儿谜底揭晓,忍不住笑。 “你好幼稚哦。” 少女抬眸,眼尾弯着,脸上挂着娇娇切切的笑。 第80章 可是幼稚得她喜欢。 沈竹沥肩膀轻颤,眉头一挑,“我可非常小气,睚眦必报。” 桑枝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下一秒,三人小群里继续弹出一条消息。 【挂树女丧尸:我是沈竹沥,不小心用错手机了,换不回来了】 他可真行。 桑枝抿着唇笑,怕他再发,把手机夺了回来,这会儿他没用力,手机还了回来。 沈竹沥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把新消息的提示点掉,进到三人小群。 桑枝心念一动,头凑过来看,“我也要看看你给我备注的是什么?” 沈竹沥也不挡,由着她翻手机。 桑枝点了几下,昵称赫然映入眼帘,跟她想象得都不一样。 “我为什么叫枝九?”她想不明白。 她语调扬着,嗓音清甜,漆黑的睫毛上沾染了水汽,显得眼睛湿软,软得他呼吸都滞了一下。 沈竹沥垂眸看着她,黑瞳里盛满了温柔,“你不是有个名吗?桑枝灸。” 原来他也知道了那个中药名。 桑枝闷闷地道,“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茬了。 沈竹沥捧住她的脸,视线对准她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入她心上。 “所以我也找了个谐音,枝灸和枝九。” 他漆黑的瞳眸里仿若一把烈火在烧,从嘴角到眉梢全是上扬的笑意。 墨色的天空中昏黄的路灯像金粉散下,他低下头,靠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九又是久。” 他凑近,额头挨在她的额前,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我想跟你长长久久。” “桑枝,我能跟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第65章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带着浅浅的鼻音。 沈竹沥头往下低,桑枝的额头就贴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他头又小狗似的蹭了蹭,鼻尖就在她额前来回轻轻地扫,很痒。 她听得见他又沉又重的呼吸声,起风的夜,寒意瑟瑟,她背后却起了一身薄汗。 桑枝伸手推他的脸,“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一推之下却他又黏了上来,声音低而哑,“那你就当我是小狗吧。” 这人还真是,会耍赖。 沈竹沥的脸靠着桑枝,单手绕过她的后背,身体的重量半压在她那边。她一动他就跟着动,像没骨头似的。 桑枝被他弄得心慌,想退开一点点距离都不行,那个人几乎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喂。”桑枝挣了一下,无奈,“你好像我家的猫。” 沈竹沥头埋在里面,声音发闷,“那我就是你家的猫。” 桑枝没办法了,让他这样靠着。 沈竹沥无声地笑了,寒风朔朔,心里却暖丝丝的发甜。 路灯光线暗淡,夜色无边无际,他们跟前有座长椅,座上站了一只小鸟,好奇地发出两声啼叫。 这样疯狂的事情,桑枝第一次做。 她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任凭他缠着靠着,却一点都不讨厌。一开始本能地想挣扎,后面忘了反应,到现在却开始贪恋这种感觉。 他身上的温度像炽热的火炉,靠在身上,逼人严寒,都与她无关。 半晌,他终于从身上抬起头来,手一收,换成把她放在自己怀里,头靠着胸口。 真是疯了! 挨在他结实胸口处的一瞬,桑枝脑中狂热。 贴耳处的同样疯狂有力的心跳声。 桑枝握紧手指,思绪飞转,努力去想些旁的事情,好压下心中满天胡飞的念头。 “那个……”她长睫微闪,嗓音有点哑,轻咳了一下重新开口,“猫粮快没有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一愣。 沈竹沥浅笑一声,舌根抵着脸颊,压住更深的笑意,“什么?” 桑枝只感觉全身血液回涌,脸红成烫手的山芋,干巴巴顺着话题硬聊,“猫长大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换种猫粮。” 哎。 心中哀嚎。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沈竹沥偏着头,黑瞳里流光溢彩,嘴角的笑意四散开来,“那我给你买。” 桑枝一窘,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起名字了吗?”沈竹沥低声。 “嗯?”桑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明白他所指的意思,停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平时都还是“小三花”,“狸花哥”地叫,没正儿八经给取过名字。 “那就一只叫桑枝,一只叫沈竹沥。”他答。 “哪有人这样给猫取名字的?”桑枝快笑哭。 “那就……”他垂眸真的在认真想,琢磨了半晌,“叫沈枝,桑竹沥。” “……”你这样子我真不敢相信当初你是学霸。 桑枝恨不得把头摇成电风扇,“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把猫取这样的名字,出去不被别人笑死。 沈竹沥扯了扯嘴角,脑子转得也快,“那,一个叫荔枝?” 桑枝想了下,这个行。 “狸花呢?”她又问。 这时候沈竹沥稍微偏着脑袋,清了清喉咙,嘴角噙了一丝坏笑,“叫拽爷!” 你够了。 刚刚油然而生的那点儿崇拜已经坍塌。 桑枝正准备摇头,沈竹沥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迫使两人的目光猝然对视。 身后的老梧桐,掉得不剩几片叶子,稀稀疏疏的灯影掩映一路。 心跳骤然开始提速。 “那行,就叫‘拽爷’。”小姑娘的声音凉软,眼神失措,下意识地想逃。 夜深人静,她脑后的马尾松松垮垮地别着,发尾散落满肩,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双颊因为激烈的情绪泛着绯红,黑长的睫毛蒙着层水雾,茶色的浅瞳在昏黄的路灯下剔透明亮。 沈竹沥没动,目光沉沉落在面前水晶一样少女的身上,眼神灼热如火。 他手指压在她的肩上,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受到温度滚烫。 凉凉的唇吻在她的脸上,红晕一瞬蔓延到耳根。 厚重的呼吸声铺洒在四周,是真要了命。 桑枝长睫轻颤,浑身酥酥麻麻,灌透一身。 这一吻克制却绵长,吻到最后,她闭上了眼睛,唇吻遍贴上她薄薄的眼皮。 柔和地感受让她很舒服,再一睁眼是男人狭长的眼尾,泛着猩红的光。 握紧的拳,攥了又松,松了再攥,末了虚虚一抓,他长吐出口气,沸腾的血液终于短暂地凝固下来。 “回家吧。”他轻轻揉了揉她细细绒毛的头顶,眼色沉沉,声音沙哑。 他发起狠来的时候情绪难收,眼神像狼,温柔起来的时候,瞳眸又像含了春水。 嚣张是他。 柔情也是他。 沈竹沥稍重地喘息着,眼眸下垂,不敢再去看她,声音哑到极点,淡声低柔重复着,“明天还要当主持人呢,回家吧,晚上早点睡。” 他怕再迟疑一刻,就会按捺不住。 冬季的深夜,马路沉寂,这条道平时来往人就不多,此时更是一片无声,时间也几乎静止。 少女抬起茶瞳色的眸子,看着他。 他碎发垂在额前,眼角狭长,鼻梁直挺,嘴唇薄削,极为干净硬朗的面孔,平日里疏懒散漫,总是不正经的模样,骨子里却又野又冷。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让她觉得彼此的灵魂如此一致。 桑枝眼睛忽闪几下,鲜活的念头跳跃心头。 沈竹沥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紧紧裹好,衣服上沾染了他身上干咧的气息,清爽好闻。 “明天早晨我不能来接你了。” 少女点了下头,把衣服紧了紧,蓦地,垫脚,下巴上扬,勉强够到他脸颊下方,在嘴角处轻而淡地啄了一口。 沈竹沥完全没料到她这个动作,脑中反应慢了半拍,等意识回神的时候,少女早已跑出一截的距离。 沉沉夜色里,桑枝收拢住一领,一口气跑到了大门边,才敢停下脚步,心口砰砰直跳。 好半天,才能转过身带上大门,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疾步往卧房的方向奔去。 从窗角的方向,视野能看到下面。 趴上窗台的一瞬,她动作一顿,呼吸像缺氧一样急促。跑得太快,这会儿心跳已经如重鼓猛锤,咚咚作响。 白皙的手指扶上帘角,拉开了一个缝隙,熟悉的人影闯入视线。 他果然,还没走。 高瘦、笔挺,与夜色融合。 桑枝拉开窗户,冲着浓浓夜幕高高挥手,无声比出口型,“快回去吧。” 沈竹沥仰着头,对着灯光亮起来的地方扬了扬手机。 这么远的距离她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却像是心灵感应似的,视线往书包里梭巡。 手机如期震动,一秒接起。 桑枝视线撂在远处,胳膊内收,对着手机劝,“外面好冷,你也快回去吧。” 第81章 “嗯。” “那你还不走?” 沈竹沥目光黏着灯火处模糊的人影,懒懒地吐了口烟,“这么想赶我走啊?” “哪有?”桑枝急急争辩。 “那就是舍不得我走?” 桑枝愣住几秒,眼光微闪,很淡定地语气,“对啊,特别特别舍不得。” 空气中沉默了。 沈竹沥顿了半天,找不出话来。 “快走吧。”夜风森寒,他把外套给了她,这会儿只穿了件毛衣。 沈竹沥笑,“不逗我了?” “不敢,是真舍不得。”桑枝低下头,一不小心吐出了真话。 沈竹沥眼里闪过压抑不住的惊喜,唇高高扬起,连吐出的烟圈都在空中旋转跳舞。 “真的?”瞳孔紧缩,紧张地等着后面的答案。 桑枝无声点了下头,半晌才想起他看不见,把手机贴紧耳朵,声音小小地,“真的。” 停滞的呼吸重新舒畅,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沈竹沥眼里全是笑,喉结动了动,眸子里的侵略性昭然若揭,“那你要说话算数。一时舍不得可不行,要舍不得,就得一辈子舍不得我。” 桑枝皱眉,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她咬了咬唇摇头,“那可不行,得看你表现。” “怎么不行?”墨色星幕之下,沈竹沥掐断烟头,拇指擦过嘴唇划至嘴角,那里还留着她吻的味道。 密密麻麻的情绪突然疯狂地涌上来。 天上是被云遮住的暗月,星空疏淡,到处都像是她漂亮的眼睛。 “就要一辈子舍不得我。”那股张狂和执拗的劲又上来了。 桑枝垂眸,心中柔软,“好,一辈子舍不得你。” 但是你要等等我,等我再长大一些。 可以肆无忌惮的,眷恋你身上的温度。 等我考上大学,等我的世界宽敞起来,等我能跟得上你的步伐,等我可以跟你一并站在耀眼的光下。 等我好吗? 我不要早恋。 我要天长地久。 等等你的枝九。 时间如荒野,没能早一步踏入你的生活,唯独希望,现在开始,也刚刚好。 从前有个少年,放荡、不羁、猖狂 任由过往的行人,驻足惊看 心如冻泉,只见黑夜阴沉 分不清车轮还是光阴已跃过匆匆26载 某一天生命的绳脉转动 宝石般的少女眼眸星芒闪荡 成了他的爱人 第66章 直到那个颀长的身影彻底与夜色融合,桑枝的视线仍然盯着空荡的地方,就连凝视夜空都变得浪漫。 远处一角,是他刚刚停留过的地方。这种感觉那么奇幻,越想就越觉得连他站过的冰凉的地面的温度都与别处不同。凡事只是与他有联系,就都格外不同。 良久,桑枝的思绪才被肖圣圣的声音拉回来。 “姐姐,你在看什么?窗户开这么大,你不冷吗?”* 肖圣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卧室门口,怀里抱着娇俏的小三花,拽爷在她脚下威风地坐着,眨了一下眼。 一阵寒风卷进室内,冻得人直缩脖子。 可刚才她大敞着窗户对着外面看了半天,一点都没感觉到冷。 桑枝赶忙把窗户关合,拽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围在她脚边打转,时不时用花花的脑袋在她裤脚边蹭蹭。 “狸花哥想你了。”肖圣圣边说边把怀里的小三花放下。 小东西脚一沾地边跟拽爷并排挨在一起。刚刚还围在桑枝边上的拽爷也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转头认真地舔着小三花的头。 桑枝蹲了下来,两只手刚刚伸出来,两只小家伙又同一时间把小脑袋凑在她手掌下。 肖圣圣轻笑,“他们俩跟你撒娇呢。” 桑枝一手一个揉着两小只的小脑袋,小三花发出满足的呼呼声,拽爷趴在地上翻了个肚皮,一点都没有一开始高冷的样子,逗得肖圣圣哈哈直笑。 “狸花哥,白天都是我带你玩,你可真不够意思,从来没对我翻过肚皮。现在看到姐姐回来了,你就露出这个样子。” 说着,肖圣圣便仰着头跟桑枝告状,“别看他现在一副可爱的样子,白天又犟又痞。你不是让我给他们驱虫么?这个家伙差点把我卧室给拆了,驱虫药还洒出去大半,都滴到毛上了,一点都没法像视频里面教得那样,在后颈窝扒开一个中缝,还用夹子把两边的毛夹上?” “谁敢给他后颈扒开?还用夹子夹毛?”光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够让肖圣圣觉得匪夷所思的了。 桑枝挠着拽爷的下巴,抿唇笑,“那当然,人家是‘拽爷’,该有点性子。” “‘拽爷’?你给他起的名字吗?”肖圣圣眼睛一亮,嘴里念了几声,“不错,这个名字符合他,的确够拽的。那小三花呢?有名字吗?” “叫荔枝。” “不错不错。”肖圣圣歪着头品味着,“这两个名字起绝了,姐姐你是怎么想到的?” 桑枝心虚,没想好怎么回答。 不过都是做贼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肖圣圣转手就继续去逗猫了,根本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桑枝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桑枝也趁机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晚上要早睡,明天跟我一起去校庆。” 肖圣圣又激动又迟疑,“真的吗?真的要带我一起?” 桑枝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说好的带你,肯定要带你。而且啊,你明天可不是轻轻松松看看表演,吃吃喝喝,你得干活的。我明天要当主持人,你给我多拍些照片。” 知道她胆子小,顾虑多,以前在乡下也没有什么机会参加这种活动,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她可能会更自在。 肖圣圣果然使劲点头,“我肯定给你拍好多漂亮照片。” 桑枝笑了声,声音温柔,“嗯,所以你明天就跟着我,做我的小助理。” 肖圣圣心里的顾虑彻底打消了。 她从没有参加过学校里的任何活动,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那里的教学条件比不上沧北这种大城市,小学时候学校里一年到头只有六一能有舞台活动,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但是每一个她都没有被选中表演过,都是搬个板凳,坐在下面看其他同学一起在台上跳舞。上了初中高中之后,学校里更以学习为主,文娱活动几乎没有了。 可是明天她除了桑枝之外别的人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心里总觉得晃晃悠悠,没有底。 现在听到她明天可以跟着桑枝,还能负责帮她拍照,心里踏实多了。 “那明天得早起,我们两个六点就得起来。” “行,我一定能起得来。” 两个女孩约好之后,匆匆告别回去早早睡觉,一切为了明天打足精神,荔枝和拽爷照例每晚留在桑枝这边。 桑枝匆匆洗漱,为了明天状态更好,她还特意做了一个面膜。本着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的良好心态,趁着做面膜的时间把台词本过了一遍,她就把东西丢在了一边,不再去看。 洗面膜的时候,拽爷和三花一边一只蹲在洗脸池的面台上,四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桑枝看,似乎十分不理解人类各种奇奇怪怪的行为。 尤其当桑枝擦完面霜,嘴里哼着调子,捉住小猫头强吻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更圆了。 瞳孔地震。 最后的结果是桑枝只捉到了荔枝狂吸一阵,拽爷一蹦三尺高,逃之夭夭,用一种蔑视的眼神嘲笑她。 桑枝指着拽爷开始控诉,“拽什么拽,你以为你拽我就不敢亲你了吗?我今天亲你的时候,分明看到你从脖子根一直红到锁骨。” 拽爷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输出。 桑枝换了个姿势,双手掐着腰,掐着强调摇头晃脑,“你拽起来好可爱唔。” 拽爷终于受不了了,长长地喵呜一声,飞快地逃走了。 桑枝笑得胸腔微颤,匆匆洗了头发之后,就抓紧时间把自己塞进被窝里。荔枝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拽爷还站在窗台上巡视。 本以为一番折腾之后会比较没有睡意,谁知道头刚刚沾到枕头,人就已经哈欠连天,眼皮发沉。 白皙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摁灭了从床头灯,拽爷滋溜一下顺势躺进了桑枝的胳膊弯里。 “你怎么不拽了?”桑枝捧着拽爷的脑袋,挠了挠。 拽爷没出声,身体挪了几下,毛软的身体贴着桑枝,眼睛半睁半闭,五迷三道的样子。 桑枝从被窝里捧出手机,定了个闹钟,特意把音量调到最大。 有林蔷在的三人小群里,有新发的信息。 【蔷:是小桑枝在跟我开玩笑,还是阿沥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可爱呢?】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信息 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词。 第82章 谁要你夸可爱啊。 群里静悄悄的没人理她。 桑枝是因为忙着洗漱,没看见,剩下那个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回。 正琢磨着,群里的界面发生了反应,头顶的群人数从(3),肉眼可见地变成了(2)。再点开群列表,果然,沈竹沥刚刚退群了。 桑枝默默地也跟着点了退出群聊。 一条新的消息显示在另一个对话框里。 昵称还是那个搞笑“猪食贪”。 【猪食贪:睡了吗?】 桑枝缩在被窝里打字:快了。 一条语音很快发来,点开,“晚安。” 听起来好像也是躺着的,磁沉的嗓音带着鼻音,有点闷。 桑枝没再回。 好啊,晚安。 她在心里默默说。 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儿,桑枝一个退格键一个退格键地把“猪食贪”三个字删掉,对着空白又开始一阵发呆。 想了半天,空白处被两个字完整地填补上—— 沥枝。 这个世界上有人喃声叫过你“阿沥”,有人敬畏呼你作“沈爷”,但是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后面有我。 枝会永远在沥(ni)身边。 一直爱你。 * 一夜无梦,安枕天明。 有“晚安”的一晚的确特别“安”,桑枝从一清醒就觉得浑身精力十足,状态十分好。肖圣圣起得比她还早,于是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五点五十。 自从李好被桑启航辞退以后,桑枝犟着不给请新的司机。桑启航为了“教训教训”她也真没请,想等着她主动服软。所以接连这段时间,桑枝都是自己打车上下学。一开始觉得的确麻烦,习惯了以后就还好。 这样算起来的话,她们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七点。 因为出发得太早,桑枝坐在车上眯着眼睛补眠。肖圣圣平时没有机会出门,兴奋得很,根本不困,一路上趴在窗户边看风景。 其实桑枝眼睛闭着,人却没睡着。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心中打转,如今越来越明显——神秘嘉宾另一位到底是不是沈竹沥。 他跟林蔷当年算是三中的一场神话,论坛里面好几个帖子都在炒cp,既然林蔷来了,那另一个嘉宾会不会就是沈竹沥。 如果是他的话,他怎么不告诉她呢? 如果是他的话,那他是因为什么来的呢?总不会是为了林蔷吧,昨天微信群里的态度太明显了。如果不是因为,那…… 思路转来转去,最终也没有一个答案。 连台词本上都没有对另外一位神秘嘉宾的串词,只是预留出了长达三十五分钟的舞台时间,看得出校方对他非常重视。 一路畅通,车程比往常提早半个小时,下车时候仅仅六点四十。校庆活动定在九点,就是再积极的学生也不会提早这么长时间,校门口根本没有一个人。 不,有一个人。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们,双手插在兜里,头上戴着顶软呢帽。 桑枝脚步一顿,心跳开始紧锣密鼓。 肖圣圣也看到那个人了,挽着她的胳膊,“姐姐,你看那边有个帅哥。” 桑枝蹙了下眉,“一个后背你是怎么看出来是帅哥的?” “肯定是帅哥啊,”肖圣圣眼光放亮,“你看他身上的气质,腰板笔挺,大衣穿得精致利落,肯定是帅哥。” 桑枝抿了抿唇,肖圣圣说得倒是实话。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黑色长款大衣,衣料裁剪精良,贴身笔挺,气质像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桑枝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带光芒,天生耀眼。 高瘦的男人转身,对上了她心中的答案。 不得不说,这一身黑色大衣线条流畅,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 沈竹沥转过身来桑枝才发现他脸上也挂着黑色的口罩,整个人裹得严丝密缝的。 看见桑枝,他提脚往她的方向走来,随随便便几步路走出了洒脱不羁的韵味。 肖圣圣兴奋地掐着桑枝的胳膊,“哇,帅哥朝我们走过来了,他不会是想跟你搭讪吧。” 恍然在校门口这种地方看见他,桑枝脑中不自觉闪过好几个昨天晚上画面,恨不得现在脸上挂着口罩的人是她。 沈竹沥倒很自然地跟她们打招呼,看到桑枝旁边带了个小姑娘,眼神询问。 桑枝只好开口介绍,末了压低声音小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沈竹沥回答得理所当然。 虽说只是在校园里演出,对于‘幻野’来说不在话下,但是比较是学校80年校庆大事,几个人都很认真对待。平时学校里有人,他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出现在学校里,舞台搭建好之后他们也没有机会现场演练一下走位,只是在张超传来的图片中看过舞台各个角度,根据经验做好了大致安排。 所以今天趁着学生们没到场,‘幻野’乐队的人天没亮就已经赶到露天舞台,现在其实已经现场走演过好几遍了。 除了肖圣圣在一边目瞪口呆,桑枝自己也同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愕。 少女明显一怔,诧异地抬眸问,“等我……干什么?” 沈竹沥掩在口罩之下的唇角一勾,狭长的眼睛充满笑意,“就想等你啊。” 听他这么说,桑枝反而放松了一些。 虽然幻想过今天他也许就是那个神秘嘉宾,但是真要落进现实,就太难以置信了。虽然‘幻野’算不上什么流量红人,但现在在hip-hop圈内名声已经是越来越响,尤其是专辑推出之后,走在校园里面随随便便都能听见议论的声音。 如果他真的要在校庆上演出,不敢想象会掀出多大的浪潮出来。 现在看来,他不像是来演出的,估计就是因为想给她个惊喜,又知道她今天要早到跟许峰对词,特意早在门口等她吧。 只有肖圣圣现在表情已经从目瞪口呆,转换成炸裂。 怎么?这个帅哥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眼熟。 还有,为啥这个人说话中听出一丝几莫名其妙宠溺的语气? 她算是被动被撒狗粮吗? 第67章 “吃过早饭了吗?”沈竹沥问,声音很温柔。 桑枝老实摇头,原本打算到学校后再买。 “那进去一起吃早饭。” 看他指的方向是学校里面,桑枝侧头问:“去哪?” 三中的确有个小食堂,会集中时间供应早餐、午饭,还有晚自习前的小餐点之类,可是周末都不会营业。她不明白沈竹沥指的是去哪吃?难道他上学那会儿小食堂周末也供应食物吗? 沈竹沥轻笑,“去艺术馆。陈立忻他们都在,早饭买的多。”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立刻她就反应出这句话的关键,什么叫陈立忻他们都在? 意思是“幻野”乐队都来了吗? 那是不是? 天啊! 少女心一颤,眼神剔透明亮。 看出来她想到了什么,沈竹沥垂眸笑,离她很近,笑声低震,给了她很确定的答案。 “今天,‘幻野’乐队都来了。” * 艺术馆成建的时间不长,只有七八年左右,沈竹沥在校的时候还没有,位置坐落在校园西南角,距离今天的露天舞台很近。 沧北三中近几年来以艺术为招生特色,艺术馆内特意为报考美术、音乐两类的艺考生做专业的教学辅导,聘请的老师专业,教学价格也比市场上野生培训班合理很多,深受学生家长们青睐,口碑十分稳定。 艺术馆的设计风格现代简约,极具艺术气息,是很有名的建筑设计师周华的手笔。一楼馆厅的建筑师名单上主设计师名字赫然写的就是周华。只不过后来很久以后,桑枝才又发现在主设计师后面还有一排小字,分别是副设计师等等。 在这排名字最后面,雕刻的是,实习设计师助理:林蔷。 林蔷在设计这块的确有天赋,同沈竹沥一样,站在哪里算得上光芒耀眼的人。 每念及此,桑枝心中都有种自己不想承认的情绪。高考的时间迫近,可是她的目标却依旧模糊。 艺术馆四楼有个茶水亭,平时禁止学生入内,是校领导接待一些艺术家,或者洽谈一些校企合作等事务使用。“幻野”排练完走场以后,就到这里休息。 逼近门口便已能听见里面言谈做欢。 随着沈竹沥推门而入,桑枝看清了里面的几个人。 田唯跟陈立忻照例连体坐在一起,两个人一大早就在剥碧根果,相互投喂。阿楠支着他的宝贝贝斯坐在对面,生无可恋地当灯泡。几个人闻声全都看向门边。 沈竹沥扫了眼茶几上他们吃剩的早晨塑料袋,剥完的碎蛋壳,皱眉上前,抽了张纸巾,将一桌狼藉扫入垃圾桶。 接着又抽出两张湿巾,把茶几擦了个透亮。 第83章 作罢,直起身冷眼扫向陈立忻,“早饭都被你们吃完了?” 陈立忻先是被他擦桌子的动作吓到,现在又被这凉飕飕的眼神惊得差点把碧根果壳咽进去,喉咙卡了又卡,半天没发出声音。 还是阿楠救场,指着微波炉说,“都给你们留着呢。” 沈竹沥眼神一凛,从微波炉里端出食物。 包子和豆浆还是热的,鸡蛋和饭团已经凉了。 他把包子和豆浆拿出来,眼底全是柔色,转身向刚坐下的桑枝问,“包子和豆浆你吃吗?还有鸡蛋和饭团我要再热热。” 小姑娘认真想了下,“我吃鸡蛋和饭团吧。” 沈竹沥笑道:“那你得等一下。” 一屋无声,只剩下微波炉嗡嗡工作的声音。 田唯嘴角含着笑,阿楠钝感力十足,没看出什么来。肖圣圣从进屋沈竹沥摘掉口罩的一霎,人就已经神志不在线了。 陈立忻抓着田唯的手放在大腿上,低声惊讶脸,“快点掐我一下,是我还没睡醒,还是沈竹沥这个人被宇宙外星生物置换了。现在面前这个还是真正的老沈吗?啊?谁能告诉我!” 看得出他的精神和情感受到了双重爆击。 田唯很够意思在他大腿弯猛掐一下。 伴着陈立忻的惨叫,热乎乎的饭团从微波炉里冒着白雾出来了。 沈竹沥把饭团凑到唇边吹了吹,递给桑枝,“小心烫。” 陈立忻对着田唯直“啧”嘴,“你看看人家。” 嘴上是羡慕,语气说出来却是“你看老沈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天开眼了”,“哈哈哈一物降一物”。 “……”田唯没搭理他那二百五的熊样,目光在沈竹沥和桑枝身上转了转,轻笑,“小桑枝,我是不是要改口了?” 桑枝咬着饭团的动作一顿,低头,红晕像雪地里的落梅花爬上脸颊,没吱声。 “叫嫂子咯。”陈立忻起哄。 桑枝脸更烫了,再怎么大胆也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况怎么都是害羞的,心怦怦跳到不行。 沈竹沥唇角不自觉地翘着,脸一别,语气却极凶,“你们几个别乱闹。” “看吧,看吧!”陈立忻转头向田唯抱怨,“这就护上了。” 说罢,陈立忻长叹一声,“苍天啊,开眼了,想不到拽天怼地的沈爷,有朝一日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 桑枝红着脸,偷偷用余光看沈竹沥。 他靠在窗边,软呢帽摘了,黑发笔挺,目光也正看着她。 沈竹沥一双眼黑沉,眸里似淬满星光,唇微翘着,眼眼痞坏,语气却极软,“我愿意。” 为你沉浮。 是我心甘情愿。 * 磨蹭到差不多七点半,桑枝收到许峰的信息,喊她去舞台上最后排演一遍,找找正式上场的感觉。 校庆九点钟正式开幕,有节目表演的学生们这个点也已经陆续到场了,纷纷在艺术馆一楼进来服装更换、化妆等活动。“幻野”乐队现在不能提前露面,仍旧待在四楼。桑枝带着肖圣圣一起先一步去一楼跟许峰汇合。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回答肖圣圣十万个为什么。 “所以说那个真的是沈竹沥?b.wind我的天啊,真的吗?来的都是‘幻野’真人?” “是真人。” “真不是模仿秀吗?” 桑枝嘴角僵笑,“真不是,就是他们本人。”哪个模仿秀能秀得那么真? 肖圣圣真的很难以消化这么庞大的信息量,“可是,那你是怎么跟b.wind?b.wind、b.wind的啊啊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桑枝无法跟她一两句解释清楚,只能尽可能安慰她,“圣圣,b.wind也是人,不是神,也要跟我们一样吃早饭,喝水的。你刚刚不也看到他吃了两个水煮鸡蛋吗?” 肖圣圣眨巴眨巴眼睛,看桑枝的眼神好像疯的人是对方,“天啊!” 眼看着就要下到一楼了,桑枝已经没时间再跟她解释,只能最后施压,“我亲爱的好妹妹,我们不能再天啊了。从现在开始,对于‘幻野’空降的事情要守口如瓶,懂吗?” 一楼大厅的学生已经开始忙起来,化妆间试衣间来回穿梭的人络绎不绝。 骤然之间就听见两个女生表情极为夸张地在谈论什么,‘幻野’两个字再次直震耳膜。 “你知道吗?b.wind微博粉丝快800万了。” “新专辑你听了吗?《草木的根须》那首歌真的绝了,好狂好拽,b.wind就是我怼天怼地的神!” “《静夜和她的主人》也超好听好不好,我最近睡前不听这首歌我都睡不着。” “啊我爱死b.wind了。” “星辉之中,黑风老公!快看看星耀榜现在第一是谁啊,我要给我老公氪金!” 桑枝真的不敢想象,一旦让这群女人知道她们的“老公”就在楼上,会出现怎么样疯狂的场面。 恐怕艺术馆都得被踏破吧。 桑枝赶忙转身对肖圣圣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气音小声提醒,“记住,真的不能说漏了。” 肖圣圣有点回过神来,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如临大敌般重重点头。 “姐姐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姐夫的!” 桑枝:“?” 肖圣圣表情凝重,“姐夫,从今以后只能是我姐姐的老公。” 桑枝:“??” “我发誓!今天一定要给姐姐和姐夫多拍些合照!” 桑枝:“???” * 学校为校庆专门请了化妆造型团队,服装也早在半个月之前就选样定好。 桑枝的主持人服装一共两套,第一套是果灰带闪钻的落地长裙,裙身五层纱设计,层次感极强。第二套梅染红的中式礼服,裙身刺绣精湛,端庄大气。最关键的是校方考虑到这次校庆演出露天室外,保暖功能十分重要,两件礼服都是落地长裙设计,本身就很保暖,再加上桑枝腰胯部本就纤细,里面即使穿了厚厚的冬裤,仍旧一点都看不出来。 桑枝把礼服换好,披上自己的羽绒服,室内开了足足的暖气,竟还有些觉得热。 负责给她做妆造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中性小姐姐,人看起来很亲善,专业度却极强。她粗粗观察了一下桑枝的五官,以及换礼服时候的言谈举止,心中已经给接下来的妆造定好了基调。 往常桑枝参加学校活动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会化妆的学生家长充当妆造角色,妆容通常出来的效果就是浓浓的舞台妆。 想到今天沈竹沥也在,桑枝想了一下,还是跟妆造师提了下,“付姐,能不能把我的妆稍微化淡一些?” 正在给桑枝打底妆的付燕轻轻一笑,“别的小姑娘都把妆化艳一些,还是第一个听见有人让我特意化淡的。” 她说的是实话。 高中的年纪正是爱美的年华,女孩们像初放的花朵,可是碍于学校纪律根本不能化妆,这次抓住难得的装扮机会,当然想要怎么美就怎么美。 桑枝也一样,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爱美,爱花枝招展。 只不过她知道舞台妆的妆效,不想在他面前浓妆艳抹,很不自在,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到什么理由。 打完薄薄一层底妆之后,付燕踱到她面前,半蹲,细看。 女孩的皮肤天生丽质,白皙嫩泽,一层薄底已经够了,再涂多余的粉反而画蛇添足。 桑枝的相貌偏东方美人,轮廓有一定的深度,却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浓颜。她苹果肌饱满,笑起来的时候很甜,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又很清冷。 桑枝静静想了下一,思绪捋清,逻辑清晰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我就是想把整个妆面打造干净一些,不要像舞台妆那种过度浓艳夸张,还在脸上贴亮片,画湖蓝色眼影那种……” “但是还需要特别好看,”桑枝说到一半,付燕笑吟吟打断她,“而且啊,最好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又被她猜中了。 桑枝抿了抿,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为难你了啊?” 付燕哈哈一笑,“你小看谁呢?怀疑我专业技术?” 桑枝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付燕一拍她的肩,转到了桑枝身后,对着镜子中漂亮的鹅蛋脸,爽朗一笑,“知道你意思了,放心包你满意。” “谢谢。”桑枝真诚道谢。 付燕眨了眨眼睛,凑到她耳边低声问,“是不是今天台下有心仪的男生?” 桑枝心中一紧,眼皮直跳。 付燕摆摆手,“我懂我懂,姐姐是过来人。” 桑枝僵笑一下,算了,越解释越是掩饰。 何况,她猜得不对呀。 让她心仪的男人,早不是阳光灿烂的少年,而是经岁月涤荡,桀骜不驯却仍然不忘初心的男人。 她的男人,今天不是在台下看她。 他将站在闪耀的台上,放肆光芒。 第84章 第68章 “今天,我欢聚一堂,共同为母校祝福!下面让我们欣赏一段舞蹈,用最美丽的舞蹈表达对母校的一片深情,有请……” 身上许峰的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飘远,桑枝的目光掠过重重叠影,落在一处小小的角落里。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心口像撞枪了一样。 “有请高雪等来自高二4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精彩舞蹈剧《我们的青春没有遗憾》!” 桑枝硬着头皮同许峰和声对完最后一句台词,余光中看见黑影一角的人却不安分,半个身子都从遮蔽处出来,还冲她扬了扬手。 老天爷啊,您不怕被别人认出来,我怕啊。 桑枝迅速别开眼,哪还再敢看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到台本上。 因为许峰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今天他除了主持人外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安排,对词的时间比较紧张。桑枝配合着他把速度提快,两个人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把台本走完,配合完美,待会儿上台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太不好意思了,桑枝。”许峰对她道歉,“因为我的问题都没法跟你好好对一遍词。” 他哪知道桑枝现在心比他急啊,要知道那个缠人的黑影就没安分过一点,不是给她打招呼扬手,就是双手股掌状,隔着老远给她助威。桑枝的心随着他每一下动作起起伏伏,悬在半空晃荡。 “昨天晚上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没对完词,你现在就不要这样说了,先去忙你的去吧。”桑枝心里发虚。 许峰的确有不少事务需要忙,手上收拾着要走,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凑近一些用气音问,“嗨,想不到你跟大神认识啊。” 桑枝心一抖,不知如何作答。 “那透个底呗,今天剩下一名神秘嘉宾会不会是他?”许峰好奇地问。 桑枝蒙了一瞬,难道这件事连许峰都不知道吗?沈竹沥他们可真行,这件事捂得这么紧,看来估计只有校领导一帮人知道内幕,说不定连黄浩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她就有些为难,既然消息封闭得这么严,“幻野”肯定是不想透露风声的。但是许峰昨天撞见了沈竹沥本人,今天又特意来问他,还故意撒谎瞒着他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似乎看出了桑枝的为难,许峰特别善解人意,腰微弓着眨了眨眼,“你是不是不方便说,那你这样。我数123,是的话你就眨一下眼,不是的话,你眼睛就不动。” 清晨的朝霞洒下金线,灰苍苍的天幕被徐徐揭起,一层轻纱似的金粉铺在少女的额头。年纪相仿的少年微弯着腰,低身凑近耳朵,隔着树影斑驳的距离仍能看出来,他们的动作亲昵般配。 阴翳下的黑影瞳眸微眨,藏着一丝晦暗的情绪。 远处,少年的眼角却熠熠生辉,满脸闪着期待的光,伴着少女眼睛淡淡一眨,光芒愈烈。少女的眉眼在这束光下显得更加温柔。 沈竹沥下颌微微收拢,眼底泛着森凉的情绪,提脚向光圈散发之地走来。 余光中黑影沉沉压来,桑枝眉心狂跳,“演员台服核对那边还等着你,你快去忙吧。” 时间迫切,许峰也再耽误不得,只好先走,临走还不忘给桑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一会儿台上见。” 许峰这边刚一转身,那边眸光阴郁的人已经抬脚踏上台阶,丝毫不管路人差异的眼光。 “你看那个人是谁啊?” “怎么还带着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穿得好奇怪。” “身材好高大。” “赌不赌口罩下面的脸一定很帅。” 耳边已经能听到窃窃议论的桑枝赶忙拽着沈竹沥,飞也似地逃离,对方修长的手指却在她的手心勾起,是不是摩挲两下,挠得人心痒痒。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僻静之地,桑枝终于停下脚步,眉头紧皱,“大哥你听不到刚才别人都在议论你啊。” 罪魁祸首却漫不经心,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桑枝沉眸,“你为什么不呆在四楼安分点,还在校园里乱走,你不怕人认出来吗?” “怕。”这会儿回答得倒利落,狭长的眼尾眨了下。 “那你还乱走?”桑枝气呼呼的。 沈竹沥武装得还不错,整张脸、或者说整个人就露出了两只眼睛,他不知道从哪又搞来了一条黑围巾,全身上下黑衣黑裤黑口罩黑帽,双手插在兜里面,像个特工队保镖。 但是就算是这样,人家认不出他是沈竹沥,他走哪都是一片轰动,让人担心死了。 “想看看你。” 桑枝怔住,被他一噎,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气也软了下来,“有事找我给我打电话啊。” “没事,”沈竹沥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眼角微微一压,好像是笑了,“就是想看看你。” 桑枝有点想笑,从没见过他这么粘人的摸样。怎么这个人以前看着挺狂嚣的,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刚刚在楼上不是看过?”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啊。 沈竹沥踏前一步,与她的距离拉近,声音闷闷地,“还是想看。” 他拉下口罩,露出挺挺的鼻梁,薄削的唇,一双桃花眼果然在笑眯眯地看着她,痞坏痞坏地,眼角耷拉着,又有点小可怜摸样。 桑枝被他这双漆黑的深瞳看得有点脸颊发烫,眼神一动,刚想错开目光,下巴却被他挑了起来。 她脸被迫扬着,目光与他对视。 沈竹沥眼神无辜一眨,沉着嗓音,“你刚才离他很近。” 桑枝眉一皱,“?”这是什么反转? 她离他太近了,近到没靠近一点,他的心就好像被愈发搓揉拉皱,难受得不得了。 桑枝被他这哀怨的语气弄懵,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许峰问我你今天会不会是神秘嘉宾,总不能大张旗鼓地问吧,让所有人都听到。” 沈竹沥眼神沉得像一块黑炭,声音更像冻上冰渣子,“所以你们就能在一起讲悄悄话吗?” 悄悄话? 桑枝几乎要被这三个字震到。 沈竹沥眼角一沉,神色冷然,“总之以后,不许跟他靠这么近。” 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耳边,明明他自己靠得更近。而刚才许峰怎么说都是安全距离,她可没感受到人家半点说话时候的气息。 桑枝无奈,伸手推了推他,“你别蹭到我的妆了。”再近*一点点,他高挺的鼻梁就几乎能蹭到她的鼻子。 沈竹沥低眼,指尾一松,从她的下巴上拿下来,按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头微微一低,对准她唇的位置。 桑枝下意识地用手推她,可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淡淡的声线像带着一丝蛊惑,让她着迷,发疯,没有办法。 “就一下好不好?”几乎乞求。 缭乱痴迷之间,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沈竹沥手上一紧,轻轻松松把人勾靠过去,侧头吻住了桑枝的唇。 她碎碎的体香一瞬冲进他的体腔,侵袭着他每一处细胞和理智。 他微凉的薄唇落在她的齿间,贪婪地摩挲着她的唇瓣,最后挺在她白皙的颈窝,呼吸沉重粗喘。 而后手心虚虚握拳,淡淡的青筋微凸,竭力克制住什么,最终猛地松开,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主持顺利。”他呼吸不稳,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 桑枝心口发紧,表面却强装着镇定,只是头都不知道该怎么点了,整个人又麻又僵,浅茶色的瞳仁迷离慵懒。 他不敢再看那双迷人的眼睛。 再看一眼,仅有的冷静会全部崩塌。 沈竹沥轻轻一笑,嘴角翘着笑意,眼瞳深不见底,手在她柔软的额发上捋了捋。 “今天很漂亮。” “我在台下看你。” 桑枝气若游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声音,“那你要藏好。” 半途被发现他在观众席的话,这个校庆就不要想继续办下去了,不出安全事故都是万幸。 匆匆交代几下,安顿好这尊大佛,桑枝赶忙回到艺术馆准备稳稳心神候场。 再继续跟这个人呆一星半点儿,她恐怕连台本上一个词都说不出来了。 当桑枝提着繁重的裙摆蒙头往化妆间冲的时候,人还刚抬脚进到一半就被付燕逮住了。 “你跑哪去了?我刚想了一下,你还是戴紫色的头饰更合气质,我给你换一下。” 桑枝一抬头,付燕愣住,“你干什么去了?口红怎么一点都不剩?!” 桑枝有点崩溃,大脑在肚子里搜肠刮肚,“我刚才喝水,没注意。” 付燕拧着眉,招手,“那你快进来我重新给你补补,你再喝水的话要用吸管。” “好的好的。”桑枝讪讪地跟进去,心里对某个人咬牙切齿。 还不是那个谁,饿狼似的铺上去把口红吃了个干净! * 连日里的恶劣天气仿佛也感知到感恩节的到来,像颗果橙似的太阳洒下金闪闪的日光,晒在下面舒服得想眯起眼。 第85章 原本为了演员们的保暖着想,校方还特意在露天舞台跟艺术馆之间搭了一条长长的挡风通道,供演员们更换服装、上下台使用。 谁都没想到,校庆这天的天气会这么好,阳光柔和温馨,也不见一丝寒风。 美好伴随着好天气如约而至,九点钟一到,校庆的钟声准时拉响。 随着桑枝和许峰两位期盼已久的主持人登台,座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学生们久违遇到这样大型的活动,又是在室外举办,各个都异常兴奋。尤其是高三年纪,这次被特殊安排坐在了环露天舞台前,能够最好的观看到演出,而其他年纪被安排在看台上。 “许峰!” “啊啊啊啊啊!” 许峰是学生会主席,人帅成绩好,为人处世得体,办事能力强,是三中公认的校草。他一上台,台下便骚动不断,若不是碍于前排坐着一脉校领导,再加上班主任压阵,这会儿尖叫声早就不绝于耳。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桑枝首先拿起话筒,落落大方,声音温文婉约字正腔圆。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 许峰也跟着举起话题,一身合体的白色西装显得少年朝气生机,“亲爱的老师,同学们。” 两个人同时发声,声音默契,一并拉开活力满满的序幕,“大家好!” 雷鸣般的掌声爆起! 桑枝在掌声中从容大方,开口嗓音大气优雅,“十年树木,百年育人。今天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们共同庆祝沧北市第三中学建校第八十周年!” 她一袭落地灰色长裙,在暖意融融的阳光下,站姿挺拔,气质出众。头上的紫色蝴蝶头饰,在光束下折射出夺目闪光,像一直妖艳灵动的蝴蝶,时刻准备翩跹起舞。 台下不少人议论纷纷,打听着台上的主持人小姐姐是谁。 桑枝在学校其实名气不小,整个高三年纪还有爱上论坛的都知道她。但是不乏有些平时不逛网络,其他年纪的人对她之前并不熟络,现在纷纷在打听她的情况。 “听说小姐姐是高三2班的,这学期刚转来,怪不得之前没听过。” “她好漂亮啊,你看她锁骨线条好美,脖颈又白又长,哇羡慕死我了。” “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叫桑枝。” “名字真好听。” “听说她性格还很飒,论坛里都0叫她‘荔枝酷姐’,还有新晋校花投票呢,跟原来的校花pk.” “那我也要去投一票。” …… 桑枝跟许峰的开场词顺利说完,校领导陆续开始发表讲话,一切有条不紊。 她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校内论坛上的投票贴已经被顶沸,她的票数早就以压倒性优势遥遥领先了韩妍一大截。 因为主持人在整个活动中需要频繁上下场,舞台后方特意给他们留出了一个主持人休息座,供补妆,休息使用。坐在休息座的位置仍然可以观看到节目,并且角度极佳,几乎跟第一排的校领导位置齐平,算是校方给主持人辛苦的嘉奖。 整个主持环节对于许峰来说还好,但是他的工作还兼任整个会场的流程把控,监管,下台的时候,需要提前确认下一场次的讲演嘉宾,出演演员等没有临时突发状况,如果遇到临时情况,他需要做总决策,所以这个休息台对他至关重要。 对于女主持来说,休息台最救命的地方就是可以短暂地歇一歇,因为那个高跟鞋实在要命。 踩着10厘米高跟鞋刚刚坐下的桑枝便感觉到如获新生,对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穿着恨天高走红毯的明星们心生敬意。 桑枝一边暗暗活动着脚后跟,一边用余光向四周偷偷梭巡。 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可能也在后台换演出服之类的。 说不出来没看到他是失望还是松口气,心里的感受她已经完全摸不清楚了。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上就被人轻拍了一下,“你主持得不错。” 桑枝抬眸,才发现原来旁边的两个座位的领导刚好上台发言,座位空了出来,林蔷的位置便被显了出来。 她刚才在台上的时候,目光虚空,看起来像是看向台下,实际上台下到底有谁,她真没注意到,所有的注意力在那一刻全部集中在了台词上。 桑枝礼貌性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别的倒不觉得跟她有什么话要说。 林蔷今天打扮得很惊艳,安可拉红长款大衣显得很有气场,搭配的黑色长靴更把高级感推向极致。今天也照旧浓妆艳抹,黑眉大红唇的张扬打扮让她看上去非常明艳,很能抓人眼球。 前面那两个校领导的讲话稿大概有十五分钟那么长,林蔷矮身挪了几步,坐了过来,玫瑰香水味扑鼻而来。 她朝桑枝拢了拢手,十指也做了精致的红色美甲。 “今天,沈竹沥也会来。”她像是宣告一个天大的秘密,每个字都咬了重音。 桑枝一时之间没想好要做什么表情回复她,听林蔷刚才的口气,像是觉得她并不知晓这件事。 果然,林蔷说完之后补充,“你想不到吧。” 桑枝只好配合地点了下头,“真想不到。” “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任性。”林蔷耸耸肩,一副没办法的模样,“他现在风头正盛,专辑火得很,被很多人盯着呢。今天在学校里演出,视频被传出来了,又要被人说。” 桑枝品了品她的话,没明白,“被人说什么呢?” “掉档次啊。”林蔷脱口而出,丝毫没觉得既然掉价,那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的级别应该去参加专业hip-hop音乐活动,大型的音乐节,怎么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轻易表演。” 桑枝实在是不明白她是如何把自己母校轻飘飘说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眼皮一跳,不再搭话。 然而她的沉默在林蔷眼中变成默认。 “我本来也不想来的,怕惹张老师伤心,只好推了两个重要项目,来参加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口中“敬爱的”张超老师在台上刚刚开始发表讲话,林蔷双手合拢,热烈得鼓起了掌,还冲着台上激动得摇了摇手。 桑枝对她这前后戏剧化的表演弄得哭笑不得,直觉都会猜到等一会儿张超讲完以后,她能补一句讲得不行之类的刀子。 林蔷又道,“也不知道阿沥今天要演出什么。” 桑枝已经连客套都不想继续,目光盯着台上,认真听张超发言。台上的老爷爷慈眉善目,发言不同于一般老领导的官腔,字字肺腑,言辞恳切,用词幽默,时不时引起学生们哄笑。从刚进学校遇到的第一个老师就是他,桑枝一直都挺敬爱这位师长。 “顶多唱首几分钟的歌吧,我猜他也是碍于张老师的面子,推脱不了。他这个人啊,就是嘴硬心软,对谁都一样。哎,他是不是唱压轴,这会儿估计人估计都没到。”林蔷悠悠一笑,声音里透着匪夷所思的自信。 就差没把“别看昨天在群里公然怼我”,“其实心里对我软得不得了”直接说出来了。 桑枝挺佩服她这点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想说,就能假装别人在听她说。之前山顶篝火那次第一次见面,就发现她有这样本领,如今更加深入钦佩。 眼见她还要喋喋不休,桑枝有点崩溃,侧眸在林蔷脸上一掠,淡定地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回她,“他到了。” 林蔷一愣,怪异地看了桑枝一眼。 桑枝目光重新挪回台上,张超发表完讲话,台下股掌声连连,老人看着台下的学生仿佛是自己的孩子,笑容温和。 桑枝也由衷地股掌,而后低眸看向林蔷,不管她沉暗的脸色,低低一笑,“他节目排在中场,预留了三十五分钟的时间,不会只唱一首歌的。” 林蔷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脸一别,看向台上,终于不再说话。 桑枝压了下嘴角,宁静又美好的世界,又回来了。 * 校领导班子的发言时间较长,然而学生们却鲜少专心致志地听他们讲话,没有分毫不耐心的感觉。 也许是今天特殊的氛围,露台舞台别具一格的环境,也许是校长教导主任们去掉官腔,真诚正意的发言,也许是对一部分学生而言,无论是这场活动还是这次发言,是他们青春记忆中最后一抹重彩。 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每个人都难得在这一刻感受到来自师长的关怀。 发言将末,桑枝提前在后台跟许峰汇合,时机一道,两人一并再次登台。 有了初登的经验,这次上台时候的心情依旧激动但已不似第一次时候视觉茫然,再看向台下的时候,目光可以金准地定位到坐下每一张脸孔。 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林蔷脸上讥诮的微表情。 这个嘲讽的神情好似一剂强心剂,让桑枝原本期待和紧张并存的心境,被自信和决心瞬间取代。 她款款拿起话筒,自然流畅地说着台词,与许峰配合默契,没有丝毫瑕疵。 第86章 目光掠过众人,穿透层层人群,最终落在右侧最后方一隅。 沈竹沥身上黑色大衣披在肩上,里面隐约可见是深蓝色的波光里衣,已经换好了演出服。他脸上仍旧戴着口罩,站在人海中依旧扎眼。 视线相碰的一刻,桑枝的心跳开始加速,周围视线倏然变得模糊,世界仿佛静止,惟有他的影像变得清晰。 她的双眼好像变成了聚焦摄像头,捕捉到人物之后把他抓进画框,放大进眼帘,近得仿佛连飘扬的头发丝儿都能看得到。 校领导讲话完毕之后的环节是优秀校友回顾。 学校一共邀请了5名当初在沧北三中就读,如今皆成社会精英的校友发表讲话,林蔷作为特邀神秘嘉宾压轴上场。 不出所料,林蔷洋气精致的造型一登台,台下立刻开始骚动。 “林蔷学姐,我的女神。” “我们的校史馆、艺术馆翻修就是她来主设计。” “好牛啊,我百度到了,国内新晋著名女建筑师。” “当年在三中就是校花,跟b.wind齐名的,你想象下她牛不牛吧。” “我在论坛看到她跟b.wind上学时候的合影呢,超般配!” “听说她跟b.wind谈过。” “真的假的?” “论坛上旧帖子有他俩的八卦。” 学生群里议论声纷纷,不少人经过指路去论坛扒那个旧帖。 闻言,潜伏在学生群中沈竹沥视线下垂,也很随着指路拿起手机。 “哇想不到林蔷这样的女神当年是主动追的b.wind.” “这不是废话吗?女神归女神,也得看她追的人是谁。是b.wind的耶,林蔷追b.wind,不亏。” “说的是。” “不过他俩没谈多久?怎么帖子说一个星期就分了?” “我靠,b.wind还是被甩的,说林蔷当年告白以后不到一周,转头就喜欢七中的一个男生。玩我家b.wind的?” “这帖子真的假的,才不信女神是这样的人。” “谈恋爱这事情分手肯定是女生吃亏,b.wind当年肯定是占到便宜了,完事以后不要林蔷。” “你这话说的,好像b.wind多z一样。” 话题到这里悄然分成两派,有帮林蔷说话的,也有帮b.wind,但是谁也没经历过当年是事情,仅凭一个帖子猜测到底是道听途说,没法定论。 蓦地,不知是谁倒吸了口气,“帖子有人回复啊,快看啊,热评第一有个新回复。” “有回复有什么新鲜……”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也被眼前一幕惊到。 只见那个飘红的旧帖,热评第一栏显示一个最新评论,关键是这条评论id赫然显示:沈竹沥(b.wind)。 沈竹沥(b.wind):手都没牵过,占到什么便宜? 回复一出,激起千层浪。 有人立刻跟帖追问:是本人吗? 刷新秒回:是。 “靠,什么情况,b.wind本人在线解答当年绯闻?” 追问帖瞬间盖起高楼。 【b.wind你跟林蔷谈过吗?】 【沈竹沥(b.wind):没有。】 “没有!看到没?都是谣言,b.wind亲自说的没有!” 之前的林蔷党一听不乐意了。 【谈恋爱分手女生吃亏,怎么时隔多年男方连认都不认了?我林蔷姐真倒霉。】 【原贴说的清清楚楚,林蔷表白当年别说三中,沧北高中人尽皆知了,这还想赖?】 【男子汉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认的】 一片谩骂沦陷。 拥护b.wind的一时找不到说辞,被压了下去。 这时,b.wind又一条新回复再次掀起浪潮。 【沈竹沥(b.wind):告白我以后第三天跟别人谈恋爱了,老子连面都没见到她,算谈过?】 “啊啊啊!我就说有内幕。” “这明显林蔷前后知行不一。” “估计骑驴找马,听说七中那个当时家室条件是b.wind好,是京圈贵公子,转学来的沧北,家底都在帝都。” 帖子里立马又有人问: 【不管当年如何,现在林蔷姐重回三中,b.wind是否也会空降,旧情复燃?】 是啊,比起当年模糊的是非,今时今朝b.wind的态度更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而且林蔷本人现在就在台上发表讲话,字里行间多次提及了当年那届的同学以及b.wind.,看起来根本不计当年恩怨,大有公开复燃的迹象。 这条询问贴回复得比任何一条都快。 【沈竹沥(b.wind):从没旧情,何来复燃】 八个字坦坦荡荡,表述得再清楚不过。 当年本就没太深瓜葛,现在更不会怎么样。 磕cp的一众心凉,本就不看好林蔷一派欢呼。 突然,有人关注到首要重点。 【b.wind,今天会空降?】 帖子发出去之前,沈竹沥已经悄悄退离到一处隐秘的场所。 所有人开始意识到,b.wind可能就是另外一位特殊神秘嘉宾,会空降三中,纷纷四下梭巡可能的人物,却一无所获。 不过,论坛里有了新动静。 【沈竹沥(b.wind):安心看演出,一切尽有可能】 论坛炸了。 台下也炸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尽有可能! b.wind空降尽有可能!! 若不是第一排校领导镇压,舞台四周的高三群体要平地欢呼了。看台区的低年级党明显震动幅度更大,都能听见尖叫声,被他们的班主任连忙制止。 台上,林蔷终于发表完她对校史馆、艺术馆翻修的设计心得,掌心寥寥,大家现在的心思全在b.wind上了。 “你们看主持人在林蔷旁边显得主持人小姐姐更漂亮点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每个人的注意力重新凝回台上。 林蔷站在舞台正中,身材笔体修长,亮色系的妆容鲜艳靓丽,气场逼人。然而在这样强大魅力之下,明明是站在边上的桑枝却分毫不逊。 她身上的烟灰礼服面料垂感,将她优雅的气质展露无遗。原本不显眼的颜色,被她白皙的肤色衬托出不染纤尘的脱俗之感。然而她脸上的神情从容不迫,唇角从始至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举手投足不急不缓。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单纯仙女,更如一只神秘迷人的精灵,身上多重气质繁杂,眼睛明亮如星辰,永远出其不意的精彩。 林蔷初看夺目,细品乏乏。 桑枝在一旁握着话筒静静聆听,相比之下,散发出更迷人的光芒。 远处一角,沈竹沥抬手,手机屏幕对准台上容颜清秀的少女,“咔嚓”几下快门定格了数张画面。 垂眸,淡唇微勾。 他翻开了聊天界面,在置顶一栏打开“枝九”对话框,一股脑把图片发了过去。 而后长指微屈,在输入框打下一行字。 台上林蔷已经鞠躬下台,脸色沉得难看,只剩下唇角僵着一抹笑。座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上台讲话没多一会儿,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抱着手机在激烈讨论着什么,没人注意她。 桑枝站回舞台正中,柔顺的声音清澈悦耳,一串官方串词之后,终于正式揭开沧北三中80周年校庆表演的序幕。 如精灵般的少女唇角挂着甜美的笑容,目光微抬,视线穿越观者云集的台下,轻而易举与沈竹沥相撞。 台下的男人远远地冲她摇了摇手臂,眉眼深邃,唇角笑意盎然。 桑枝心一颤,又酸又甜的滋味爬上心头。 也许付燕说得对—— 她的少年在台下看她, 温柔缱绻。 他抬起手臂冲她微笑的时候,全世界没有一刻温馨得过这一瞬间。 你是我生命中那一点神明的火焰, 即便是一个溟濛的黑影, 在我心中惊悸过一整个青春。 我爱你,我的沥枝先生。 愿焰火绽空,你吻我耳。 第69章 校庆节目有序进行,虽然编排时间不长,可是每一个节目都注入了学生们的心血,演出效果也非常不错。 台上许峰刚刚客串完一个小品,脸上还贴着滑稽的小胡子,头戴着夸张的鹅羽帽,正用角色里的语气说着节目串词,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下一个节目就是赵琼翻唱的《浪灼青春》,随着一个男生背影在大幕开合之下亮相,所有人的期待感被直接拉升。 桑枝因为这场串词的特别安排,并没有上台,而是同大家一样,坐在了观众席里。 “论坛上爆出的节目单不是说这个翻唱是高三的一个女生吗?怎么换成男生了?” “啊啊啊,不会这就是b.wind本人吧!” “你傻啊,刚才徐峰不是说了‘高三2班的赵琼同学演唱’,怎么可能是。再说了,b.wind身高比他高好多好吧。” 伴着讨论声,歌曲前奏已响。 熟悉的旋律震撼人心,大家也顾不上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来唱,前奏一响,都激动得不行。 第87章 伴着几个鼓点重音,台上的“男生”也舞动出劲霸的breaking,霍然转身,众人惊叹不已。 居然是反串角色,女扮男装。 赵琼本就是偏中性的那种女生,平时就热爱街舞,嗓音声线也偏中低音。刚才在服装,特效妆,舞台效果几重加持之下,还真能以假乱真。 尤其他那几个标杆动作,帅气逼人,引得台下叫声不断。 赵琼也不孚众望,一身黑色皮衣酷感十足,稳稳的发挥了《浪灼青春》的高潮。台下的学生们忍不住跟着合唱,奈何rap部分内容跟不上节奏,勉强跟上一两句,但足以宣泄内心的狂喜。 “《浪灼青春》啊!老子的青春圆满了!” 台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再次把氛围推上极致。 从校庆演出节目开始,老师们就默契地不再过分约束同学们,毕竟对于这群孩子来说,这场不普通的80年校庆,会成为印刻在他们年轻生命中的一道重重印记。这会儿已经尖叫声此起彼伏,大伙儿精神振奋,节目演出过半,氛围被顶向一个高潮。 “你的青春,这么容易就圆满了吗?” 蓦然,一道磁性十足的嗓音穿透耳膜,从整个会场后方传来。 全场霎那间安静。 每个人都屏息谛听,判别声源方位。 “如果我想跟她再合唱一遍《浪灼青春》,你们要不要听?”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 “看那里!”有人已经发现了方位。 桑枝顺势朝心中所感的方向寻去,伴随着视线一顿,心脏也在一霎漏掉半拍。 只见那个人手持麦克,站在阴影里。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他,会场安静得反而能听得见每个人不寻常的心跳。 是他吗? 真的是他本人吗? “b.wind!” “是b.wind!” 伴着一声几乎划破天际的喊声,所有抑在胸腔内的情绪轰鸣爆发,现场几乎狂啸。 与此同时,沈竹沥缓缓走出遮挡的阴翳之处,勾唇,样子痞坏。 他站在大家视线可着的位置,微微一顿,跟着,声音带着笑意,“大家好,我是b.wind沈竹沥。” 桑枝坐在人群中,澄澈的瞳孔闪烁。 他又恢复了人前洒脱恣意的样子,隔着人潮的距离在远处望他,竟发觉这个人酷酷的样子实在迷人。 阳光折射在他亮蓝色绸缎西装上,泛出夺目的光,冷白色的肤色在这种颜色衬托下更白,像是画里出来的二次元漫男。头发因为舞台效果染了一层银灰,剑眉星目,五官立体。 “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第一次看到他真人啊,比视频上还要帅,懂不懂这种感觉,咋这么完美。” “怎么会有人这么高还这么帅。” 围绕在桑枝身边,全是惊叹尖叫夸奖声。 她坐在人群里,默不作声,唇角微微翘着,瞳仁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浅的琥珀色。 这种感觉好微妙。 刚刚她在台上,他在下面温柔凝望着她。 现在换她坐在台下,仰望他。 还在舞台上的赵琼早就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呆呆地提着吉他,站在原地,目光捉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人。一个平时那么爽快开朗的女生,现在激动到满脸都是泪。 沈竹沥修长骨感的手指握着话题,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黑睫垂着,嗓音带着极淡的笑意。他目光穿透横亘在视线中疯狂摇举的双手,很容易捕捉到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边走边继续,薄削的唇微张,“年轻的力量,在城市里展翅飞翔;梦想在召唤,光明照亮在前方……” 即使没有旋律伴奏,独特的嗓音依旧轻易触动人心。 舒尔,有几片轻薄的水晶体落在他的睫毛上,同乌黑的睫毛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随着他走路的起伏,肩一抖,轻盈的雪花飘下,伴着他清冽的声音,像是一首浪漫的冬日序曲。 “下雪啦!快看啊,居然下雪啦!” 11月18日沧北市感恩节气温:1摄氏度,预告晴 居然—— 下雪了。 红光肆意的太阳高高悬在天空,散发出明亮的颜色,漫天素洁的雪花轻轻飘荡,跌入手心,一瞬即化,像一只只洁白的小精灵,调皮地从天上偷跑出来,也想听听人间最好听的歌。 11月18日沧北市第三中学校园上午10:45分下了一场太阳雪。 飞雪在阳光中拥抱宛如仙境,而仙者尽在集中。 沈竹沥一步跨得很大,很快就来到台边,单手撑住舞台,一个凌厉的翻身跃上舞台。 众人意料之中低呼。 “啊!b.wind好炸啊!” 沈竹沥喉结上下滑动,一边清唱着歌词,一边把垂下的吉他拿起,放回赵琼手里。 一直发怔的赵琼这才一瞬如梦初醒,提起吉他,凭肌肉记忆弹拨出旋律。 沈竹沥示意她一起,两种音色交叠,不一样的《浪灼青春》版本缓缓流出。 “未来的路,风雨荆棘夜长, 心中有火,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手章……” 歌词中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变得更有张力,字字敲击着座下每一个学生的灵魂。 这一刻,所有人的青春,真真切切被灼热了。 一首歌的时间不长,很快在山呼海啸的鸣声中结束。 赵琼如梦似幻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到了台下仍旧久久不能拔出情绪,高三2班的同学们纷纷与之相拥。 “赵琼你值了,你跟b.wind同台演唱!你知道这是多少人的梦吗!” “赵琼你唱的真好,你是我们高三2班的骄傲,你是我们三中的自豪!” 赵琼拼命地点头,潮水般汹涌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激动得不能自已,竟是又哭又笑。然而没有人觉得她的样子狼狈,每个人都能理解到她现在鼎沸的情绪。 舞台上的男人架好麦架,调整到适当的告诉,薄唇轻轻靠近,什么都还没说,台下再次沸腾。 他那一张脸就是天生的武器。 更何况加上了那超飒超酷的台风。 有的人,是天生的舞台王者。 “很多年前,我也跟你们一样,坐在台下,看着台上,想着自己的舞台在哪里,我的人生舞台在哪里。” 现场沸腾声止,所有人屏息凝听。 “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舞台。”沈竹沥向后微退一步,指指脚下,下颌微抬,散漫疏离一瞬消退,满眼嚣张不羁,“我今天在这里,也希望,你们每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晚不晚,都能找到属于你们的舞台!” 鼓掌声雷鸣般爆起,每个人心里又酸又胀,浓烈的情绪强烈翻涌。有女生眼睛已经开始湿润,捂着嘴巴,竭力克制着自己。 “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写歌词。”打破喧沸,沈竹沥继续,声音平缓,“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跳舞。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在街头表演。” “到今年,我二十六岁,第一次站在这里,对你们说——” 台下没有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静静地。 除了急促心跳的声音。 沈竹沥扬了下眉,喉结微动,眼神凌厉,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告诉你们,我是歌手。” 跟随者他最后一个重音落下,桑枝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滑落。 谁能知道,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付出了多少。 谁能想到,他曾经为了家族一力承当起那么大的商业巨任,又在而后那么洒脱地功成身退,从新在二十六岁这个无论在乐圈还是说唱圈都是大龄的阶段,徒手杀进这个世界,然后昂首挺胸地告诉所有人。 他是b.wind. 他、是歌手! 波涛汹涌的高涨现场氛围之下,沈竹沥手持麦架,头微低,噙着痞笑。 只见还有两人分从舞台两侧分别跨上台前,站到了他两侧。 一人吉他,一人贝斯。 随着贝斯开燃,三个人同时抬头,面向台下,目色如芒: “大家好,我们是——” “‘幻野’乐队!!!” 千人台下,一瞬齐齐呼喊出‘幻野’乐队的名字。 声振林木,响彻云霄。 这一刻,世界向我让步。 我们是“幻野”:焰幻野蛮—— 人生如梦,一切繁华皆如焰火幻影,转瞬即逝,惟有野蛮生长,不惧烽火。 枝九,爱你 当你站在台上,我跨越千山看着你,万物虚化,只剩下你 第70章 云层蒙着一层透明的薄纱,细碎雪点被高燃的节奏带动,如烟似雾轻盈飞舞。阳光穿透云层,给洁白的雪片镀上一缕高贵的金光。舞台上,“幻野”乐队正激情演奏着,沈竹沥银灰发色在飞雪中熠熠闪烁,两位搭档配合默契,整个台控感染力十足。 “我眼神藏着的故事 第88章 只等你去翻查 眼角的纹路**你的地图 你的笑声 成为我心中荡动的涛波 而我为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是《金枝》,乐队在唱‘金枝’!”有人高呼。 “金枝”是在《金枝》中收录的主打单曲,专辑里这首歌是沈竹沥单唱,旋律沉静深情。 而现场,曲谱经过改编,变得更加动感热情,演唱也从单人独唱变成了乐队三人合唱。 沈竹沥低音炮开嗓领头,而陈立忻的音色高亢激昂,阿楠的嗓音则如晨曦微光,三个人*赋予同一首歌新的诠释,把“金枝”变成了更加深刻的情感表达。 台下跟着节奏,组成人形麦浪。 飞雪,暖阳,热歌,一切都那么光彩飞扬。 风轻轻吹来,凉凉的雪花在脸上散开,桑枝身体跟随着摇摆。 几千人在同一时间唱着同一首歌。 几千个人在她的身边一起唱《金枝》。 没有炫目的灯串,没有流转的灯光,没有追光灯加持,他仍然万众瞩目。 桑枝仰头看着台上,心跳一次比一次重。 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从周边抽离,万籁消音,意识仿佛随着扬扬的雪花悬到半空,飘扬着落在了沈竹沥身边。 她侧眸转身,流光溢彩的舞台上,他的笑容无限放大,所有的动作也在一瞬停滞。 一个声音清晰地对她说:“桑枝,站在舞台上跟他一起吧。” 冥冥落雪下,冉冉阳光中,那个声音一遍遍在心底呐喊,“努力,站到他的身边。” 舒尔,骤起的尖叫声将她从混沌的状态中抽离,意识一瞬回笼。 所有人都抬起双臂,高高摇摆。 她的心里突然之间有了明确的答案。 一直以来迷茫的,徘徊的,无措的,原来答案竟全在这里。 桑枝也跟随着人群一并站起,跟随着他们一起举着双手,尖叫、呐喊,疯狂,好像只是其中一个最普通的粉丝,只是她的眸子里有属于其他所有人不同的情绪。 她再次看向舞台正中的那个人,心里默默念到。 “我也找到了我自己的舞台。”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幸运的是,找到得时间刚刚好。” “幻野”三人齐齐向台下鞠躬谢幕,场下的喊声已经比什么时候都剧烈,恨不得时间能长一些,定格在“幻野”在他们面前同台的这一刻。 桑枝也到了候场台整理好礼服,准备继续主持。 按照预定流程,现在“幻野”的表演已经到了时间,下面该她跟许峰共同继续主持。然而现在她驻目四望,却迟迟看不到许峰的影子,而同时台上陈立忻和阿楠已经退场,沈竹沥却仍然站在台上。 桑枝蒙了一瞬,是下面有什么临时商量好的惊喜环节吗? 许峰办事向来严谨,现在的情况,他应该被已经被提前告知,大伙儿好像有什么环节刻意瞒住了她。 那她是该现在上去还是再等一下呢? 迟疑不决之时,有一个女生突然快步跑到桑枝身边,在她手里放下一张卡片,一个气锤,就迅速撤退。 同时,头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声音透着笑意,“怎么,现场提问环节这就开始了吗?搞得这么严肃,我都有点紧张。” 他幽默的逗趣,引得台下大笑。 桑枝电光火石之间瞥了眼卡片上的内容,深吸一口气,只得提步上台。 “问题一,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感到紧张?”同样先声夺人。 大家的吸引力很自然地被引了个过去。 只见桑枝一手握着麦克,一手举着一个超大夸张型的气锤上场,很明显是节目用作惩罚使用的道具。 夸张搞笑的道具顺利让大家对沈竹沥后面的回答期待值拉升,同时也好奇着问题回答错误之后,那个大大的气锤将要降落什么样的惩罚。 这个环节事先没人跟她合过场景,全靠即兴发挥。桑枝先是在恰当的时机神色自然地上台,后是顺着沈竹沥刚才打趣的话题当场提问,在她巧妙地链接之下,现场竟没有人感觉到突兀,都以为是事先设计好的。 而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的是,卡片上印刷体上的问题一并不是刚才桑枝问的问题。 沈竹沥刚想回答,桑枝高高举起那个气锤,威胁语气,“回答要说真心话哦,今天我们在场所有的师生都是嘉宾团成员,被我们察觉出前后说话不一致,撒谎的话,就要接手惩罚。” 闻言,沈竹沥头一偏,示意惩罚落下。 桑枝举着大锤,“第一题就要认输?” 沈竹沥低笑,眸光微闪,薄唇贴过话题,一脸桀骜不驯,语气嚣张,“我人生中还没紧张过。” 一语激起千层浪。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本就是是叛逆拽张的年纪,然而饶是如此,谁也没有在台上公然表达张狂的胆量。 这就是“幻野”乐队的魂。 这就是狂傲纯粹又赤忱的blackwind. 从不畏惧风雨骇浪,永远坦荡自己。 但是也刚好说明刚才台上打趣的一句“搞得这么严肃,我都有点紧张”是谎话,所以惩罚理应落下。 现场每个人现在当然不会去计较他刚才一句无恶意的欺骗,纷纷把目光锁在那个大大的气锤上,想看小美女主持怎么个惩罚。 “桑枝不敢打吧,对面是b.wind,暗夜狂风啊,敢下手?”“小竹笋”们因着沈竹沥的行事风格,私下喜欢叫他“狂”风。 “我赌桑枝敢打,知不知道,她在论坛上叫‘荔枝酷姐’,还有酷姐不敢的事情?” “我打赌不打,顶多轻轻碰一下。” 赌注未下,大锤已落。 只见粗厚的气锤被一只白嫩的手攒着,用力朝沈竹沥头顶落下去,竟是毫不留情,铁面无私地降下惩罚。 台下唏嘘一片,台上的小姑娘却面不改色。 这一下打在头上自然不会疼,可却气势盖天。 “绝了,这姐太飒了。” “爱了爱了,我喜欢她的性格。” 人在台上的桑枝根本听不到台下各种声音,专注在后面的提问。 下面的一个问题,她是按照卡片设置询问的,表情比较严肃,“问题二,您出道至今不过短短数月,行事风格却非常反叛,比如之前深陷‘新秀赛’名次风波,再比如在几乎无宣发的情况下推出个人首发专辑。这一系列事情,是您认为市场一定会认可,还是说故意用特殊操作博得眼球?为什么你会给人很狂妄的印象?你是否会反省一下自己?” 这个问题蛇打七寸,很犀利。 现场喧闹声渐止,大家都凝神等着沈竹沥的回答。 毕竟这也算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首次回应之前“新秀赛”名次旋涡,对毁誉参半的争议正面应对。 沈竹沥听了这个问题,脸上却没任何诧异或者尴尬的表情,只是微挑了下眉,思考了两秒开口,“首先,我的行为并没有‘反叛’,我也没有要‘反’什么,‘叛’什么。之所以有些人,你们觉得我‘反叛’,是因为你们首先觉得某些事情是应该做的,而我做的事情是‘不应该’,所以在你们认为是‘反’。” 言至于此,他抬眸前视正方,言语侃侃,“我想问你们,我参加‘新秀赛’,安安稳稳搞好我的歌,名次的事情,我是应该去过问的吗?所以,我需要解释什么?” “我还想问你们,是不是每一个新人歌手,想发专辑之前都要先发单曲。那如果我不想只唱一首歌,我说我想唱7首?可不可以,ok不ok,我的歌是不是我做主?” “我更想问你们,觉得我狂妄是哪一方面?是做人的话,我不认。因为你看不到我私下的生活,我谦虚,低调,愿意学习的时刻,你在吗?你看得到吗?我干嘛向你谦虚,向你低调?我在向你学习吗?” 他三连问气势盖天,有理有据,让人叹为观止。 紧接着,他唇角勾起,眼神中锋芒乍现,凶戾薄凉的声线隔着话筒微微震响全场每一寸空气。 “如果是做音乐,说我狂妄,我认。” “好的就是好的,垃圾永远是垃圾。” “我承认在音乐,在hip-hop我就是牛逼。” 全场被如此鲜明凌厉的回答震惊。 无所谓别人的瞧不起的人品攻击,无畏轻蔑和质疑,这是他的勇敢,他的坚决。 这个问题的回答显然不应受到惩罚,桑枝继续着卡片上的提问。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没有那么尖锐,围绕着价值观,音乐展开。 几个回答之后,越来越让人看清楚一个立体真实的b.wind,他不包裹对音乐的野心,也毫不掩饰对看不惯的是非的锋芒,像一柄开了刃的剑,对爱恨是非都有自己独特的判断,坚守自我,对恶意的人保持分明的敌意,骨子里却又血性感性,善恶分明的价值判断让人赞叹。 第89章 提问环节到了尾声。 桑枝拿着卡片念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描述你校园时的初恋,你会用什么描述?” 这个问题很妙,不少人都把目光偷偷投向座下的林蔷。但她脸上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端正地坐着,依旧气质优雅迷人。 无论是之前经过论坛的发酵,还是方才某人亲自在网上下场的回复,b.wind和林蔷这对真假cp之间的是非,都是大家专注的对象。 闻言,沈竹沥没直接回答,反倒是从桑枝手中拿过话题。 因为是提问环节,他的立式麦架早就被工作人员搬走,现在夹的麦夹发声效果没有桑枝主持人特配的话筒好。 这个举动之下,座下每个人的心都被吊到嗓子眼儿。 下一刻,清冽的声音顺着话筒传出,是一段旋律优美的情歌,从未在任何场所演唱过的一首新歌。” 像鸽子一样的姑娘头发如漆脸儿如玉 我带着盾牌白马和剑 为你护航 别小看我其貌不扬 比不上你身边的少年儿郎 像鲜花一样的姑娘卧畔竹溪落叶如雨 我拥你入怀太傻惦念 似醉若狂 别推开我一道哭墙 迟疑顾望人间,你萦绕耳房 ……” 歌声停落,沈竹沥贴着话题,声音磁沉,“我从没有过初恋,现在的爱恋,还在追。” “我想追的那个女孩——” “像鸽子一样。” 全场惊座,骇浪狂沸! 某一年的某日, 在她的校园里, 他唱了一首《鸽子血》。 很多年以后,她于睡梦中初醒,迷离恍惚之间忆起当年的事情,侧身问他,歌名里为什么带“血”字。 为什么不叫《鸽子姑娘》。 或者,就叫《鸽子》。 他侧身往她腰上一揽,勾着唇线,眼角温柔如水,“意思就是,爱你啊。” 爱你,像身上翻滚流淌的热血。 是我骨血里的事。 第71章 沧北三中80周年校庆最终在一片天崩地裂的喊声中圆满结束,每一位少年的青春在这一天被烙上印记。 随着晚会最后的合唱落幕,滔天的呐喊声也同一时间震彻天际,事先准备好的礼炮贯彻天空。 叫喊声高亢,信念也更加坚定。 光阴荏苒,岁月如殇,即便多年后大家遍布各方,天南地北星散四方,感恩节日子敲响的一天,每个人都仍旧会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天,有一个人真挚地对他们说“不管晚不晚,都能找到属于你们的舞台”。 庆典彻底结束已经下午一点。 桑枝匆匆随着大流一起到后台准备卸妆,心里挂念的却是“幻野”一帮人,不知道他们是先走了,还是仍旧像不定时炸弹一样,埋伏在某处。 肖圣圣不停地扬着手里的手机,兴奋地发表感慨,“我给你跟姐夫拍了好多照片,现在要不要看?” 桑枝一惊,忙捂住她的嘴,拉着人往艺术楼直奔。 姑奶奶啊,现在要是让人知道这个“姐夫”指的是谁,她就不要想竖着走出三中大门了。 这会儿她妆也不想卸了,准备把礼服裙子换掉就走。 落脚化妆间第一时间,桑枝先把身上繁荣的礼裙脱掉,装在包里安置好,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温度感顷刻回升。从包里翻出手机,查看某人的信息。 最后一条新消息发送时间显示是三个小时之前——庆典刚刚开始不久。 是她穿第一套烟灰礼服登台主持的照片。 几乎不变的姿势,被他一连拍了十几张,就这么一股脑都发了过来,每隔几张还跟着他的点评。 【沥枝:我家小枝很漂亮】 【沥枝:我家小枝主持得真好】 【沥枝:我家小枝有范】 …… 每一条信息前的称呼都是“我家小枝”,每一条信息都把她夸上了天。 桑枝就这么捧着手机,忘了一开始要做什么,又酸又胀的感觉萌上心头,眼眶前不禁蒙了一层水雾,直到新的一条信息突然蹦出来才将她拉回现实。 【沥枝:我家小枝在艺术楼卸妆?】 如梦初醒,她赶紧回信息,问他是不是还在学校。 秒回:在。 果然,桑枝心一颤,做贼似的继续打字,输入框的字还没打完,对方又撂过来一记轰炸。 【沥枝:我过去接你?】 你可别啊! 桑枝吓得手指都不听使唤,简单几个字怎么都打错,对方却驾轻就熟,信息一条跟着一条蹦。 【沥枝:化妆间还有人吗?】 【沥枝:我能进去吗?】 桑枝干脆短信也不发了,把包往肖圣圣手里一塞,“我上个厕所,电话联系!” 也顾不上肖圣圣发蒙的神情,三步并两几乎夺门而出,膝盖差点没撞上门框。 屏幕上信息再次刷屏。 【沥枝:你是不是怕我被认出来?】 【沥枝:我弄了套保安服,没人认得出】 应该是见她一直不回,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喂……” “我看到你了。” 两人声音同时发出,重叠在一起。 “你抬头。” 听筒里沈竹沥声音透着玩味,下一刻她抬头就看到了远远一处柏树下,某人一身保安装,戏谑地看向她。 桑枝提步跑去,一路上拿出鹿伏鹤行的身法,那个人却一派泰然,好像当自己真是个保安。 “从哪弄的这身衣服?” 本来她还气势汹汹准备来问责他胡闹呢,离得近看清楚不由得哑然失笑。 那身保安服肥肥大大的,一看就不合身,估计能肥出几个号。沈竹沥是典型网上说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服架子身材,在完全投身音乐之前,“deco”那个大摊子其实忙得他不可开交,很少有时间专门留出来健身。所以他的身材没有被器械刻意练出来的那种痕迹,反倒是少年时期学过刀术、棍法打下的基础,身上肌肉紧实,线条明显,虽然少年感翩翩,整个人却不稚嫩,轮廓分明,有很自然的力量感和野性美。 骨子里又冷又野的人,刚才还在舞台上璀璨夺目,现在却穿着一身粗糙的保安服出现在面前,简直太滑稽。 桑枝咬了咬唇角,使劲憋住已经滑到嘴边的笑意。 “陈立忻弄的。” 沈竹沥带着跟保安服颜色相称的墨色口罩,显得更加有趣。浑身上下只有那副口罩的质量最好。 桑枝捂住唇,忍住笑,问他正事,“陈立忻也还在?‘幻野’该不会都没走吧。” 一想到刚才庆典上“幻野”说不定已经在网络上风靡,料想不久之后沧北三中该会成为一所名校,来往打卡的应该不少。这会儿要是被发现“幻野”乐队还在学校,中途被堵住,不消一会儿,全市的歌迷一股脑奔来,能把校门槛踏破。 “他们早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听到“幻野”已经安全撤退,桑枝算松了口大气。 沈竹沥眼尾眯了一下,轻声,“等你啊。” 桑枝一愣,下一秒耳朵发烫。 某人说起好话来温度太高。 虽然带着口罩,穿着不合适的衣服,但是仍旧包裹不住他一身好皮囊。 就这样跟他站在露天室外,桑枝很没有安全感,伸手推推他,想走。 谁知她手刚一抬起,手腕就被他拉住,稍一用力便把人带到了楼脚下偏僻一处。 因为力道惯性,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脑袋撞进挺硬的胸口,低‘啊’了一声。 沈竹沥偏头失笑,微糙的指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拂了拂,“你怎么虎了吧唧的。” 居然还说她虎。 桑枝长睫下垂,不动声色地往后移开一步,然后猛地一记,小拳砸向沈竹沥正胸。 还挺有力。 “唔。”沈竹沥夸张地配合,眉头紧皱,吸着冷气,“谋杀亲夫了。” 桑枝脸一红,又羞又恼,当即想接上去几记猛拳。 沈竹沥轻松地把她手腕捉住,嘴角勾起一抹笑,痞痞的样子很欠揍,“再打几下,你就没‘夫’了。” 桑枝从他手中抽出胳膊,神情微敛,没好气地,“死了算了。” 沈竹沥扯起嘴角,脸上全是绷不住的笑,笑得肩背发颤,“舍得?” 少女咬着唇,瞳仁发黑,亮得剔透,“舍得。” 沈竹沥看着她的眼睛打量了几秒钟,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额头一下,“你小没良心的。” 桑枝捂着头,正要回嘴,抬头的瞬间,对上了沈竹沥的双眼。 太阳雪下的时间短,庆典刚结束就停了,地上也一丁点雪花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可暖洋洋的阳光未散,凉丝丝的冬寒也同样未散。 他站在太阳下吊儿郎当的痞子样跟舞台上完全不同。 第90章 两个影子在桑枝脑中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最终仍然交错在一起。 不论他是玩世不恭,还是正言威坐,光芒四射亦或和煦轻柔,有一点却是他的共性——帅。 而且他还帅得漫不经心。 随手一个懒洋洋的动作,举手抬眉间一个侧脸,慢悠悠讲一句话,都帅的让人心头发颤。 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天在舞台上收获了震撼人心的呐喊声。 而桑枝更清楚,这样的尖叫和喜爱,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是金子抵挡不住尘埃。 他终将拥有的东西只会更多。 舒尔,鼻尖被人软软地勾了一下。 沈竹沥垂下眼睑,微微低头看着她发愣的神情,“发什么呆,在想什么呢?” 桑枝神色极为平静地看着他,表情十分认真,“今天你在台上说,让我们每个人找到自己的舞台。” 她呼吸一顿,听清楚了心里的声音,柔和的阳光下,声音却十分坚定,“我想,今天我找到我自己的舞台了。” 她盯着沈竹沥的眼睛,说出自己的决定,“我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了。今天在台上主持的时候,我感觉特别开心,特别享受我主持的每一分钟。所以,我想考传大。以后,我还当主持人,跟你站在一起。” 少女昂着头,脸上还带着端庄大方的妆容,乌黑的发顶在光下更显发软,璀璨的眸子里有对梦想的期待,有对未来的坚定。 沈竹沥手掌搭在桑枝后脑勺上,轻轻一按,让她靠在怀里,声音沉柔宠溺,“好。” 我的女孩无论做什么都好。 她也一定能做到。 因为我的女孩,她那么,那么优秀啊。 * 那一日太阳雪之后,沧北市迎来高强年度降温。连续一周阴雨沉天,不见晴空,气温逼至零下十几度。仿佛那时候短暂的阳光是专门为校庆庆典而下。 庆典当日“幻野”的视频一经流出,热度迅速飞驰,直接霸屏了当日五个热搜。 沧北三中也果真成了网红打卡点,陆续有粉丝在学校门口徘徊逗留。沈竹沥亲自在微博上引导粉丝不要过度叨扰学校,之后“小竹笋”们也都守着规矩,怕给蒸煮招黑。不在教学时段出现,换成夜晚或者周末偷偷在校门门口跟门头合张影。也算是“我走过你走过的路”,“我吹过你吹过的风”…… 而b.wind更因此增加了不少路人缘,微博粉丝量狂逼三千万,大有一跃成为顶流的架势。 随着名气一跃而升,《金枝》专辑已经成爆火状态,连学校门口的“好家人超市潼湖店”也循环播放专辑主打歌。因为这个热门歌曲,“小竹笋”们纷纷来店里光顾,老板娘坐在门口,喜气洋洋地迎接客人,生意爆单。 偶尔大课间的时候,桑枝也会被同学拉着一起到这家小店买零食奶茶。一掀开厚厚的pvc门帘,室内暖风扑面,她就能想起某一个雨夜,沈竹沥踏着重机车穿透风雨裹挟,如同那天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征兆,降落到了她的身边。 那一瞬的惊喜触动,对于年仅十八岁的少女是澎湃巨大的。 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他们分隔天涯,闪电雷鸣的天气,她闭上眼睛还会幻想,睁开眼帘就能再看到他。 而后她会对着黑漆漆的夜幕视线模糊,枕巾湿透,最后彻夜失眠。 那一段岁月是怎么熬过去的,后来她没有记忆。 “好家人”的老板娘对桑枝印象深刻,每次她去的时候都笑笑地跟她打招呼。 有一次结账的时候,突然间的兴致所致,问她,“小姑娘,喜欢听这首歌吗?” 桑枝扫码的动作一顿,轻点了下头。 老板娘眉开眼笑,“别说你们小姑娘爱听,我都喜欢听。欸,你有没有发现这首歌名字跟你名字一样。” 桑枝心虚地扫码结账,一边含糊了几句应付过去,旁边王安安和叶橘却都眼睛一眨一眨的,特别八卦地笑。 “你们两个够了么。” 王安安憋嘴忍笑,“我们两个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可是憋得太难受了。” 叶橘不断点头,“憋长了影响智慧,考不上联大了。” 自从结党为3人群之后,王安安和叶橘几乎整天都要碰头,两个人目标院校一致,讨论的话题贼多。她俩虽然3科选科不同,但幸运的是想报考的新闻学专业选科要求明确写的是不提科目要求,总分达到标准型就可。 桑枝无奈,把三杯奶茶往她们怀里一推,“这样呢?” 两人好不知羞地接过贿赂,咬着吸管大口享受,“这样智慧‘嗖’地一下就回来了。” 桑枝最近也忙得日不暇给,因为目标确定得太迟,查到传大招生简章之后,离考试时间只剩一个月复习。 她匆匆按照步骤在网上提交报名之后,确认了考试科目,便一头扎进了复习大军之中。 查明考试要求之后,桑枝才发现要为之前的目标迷茫付出多少沉痛的代价。传大艺考上岸不仅要求初试、复试和三试都通过,光初试中要求的两项就被她难得够呛。她怎么都没想到高二开始躲掉的政治和历史有朝一日能杀个回马枪。文化素养基础测试里面要求历史和哲学的知识占比一半,好在有叶橘这个文科小马达加持,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按照要求买好应试教材之后,叶橘就帮忙替她梳理这两块的知识点,桑枝则负责继续帮王安安复习物理知识点。三个人形成一个学习小团体之后,就需要一个大革命根据地,因为桑枝家里大人不在家,最后定在了她家里进行复习计划。 肖圣圣也在她们的感染之下,学习劲头十足,晚上的时间也拿起教材开始提前预习高二的知识点。 于是乎,她们三个人两只猫经常在半夜还精神高亢地讨论着“国民政府改定新约运动主要诉求是什么”,“动能定理跟动量定理的联合运用”。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竟连沈竹沥一面都没顾得见上。 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着“幻野”考虑,这段时间里也是能接的宣传都接,能配合热度的都配合。 她忙,他更忙。 两人经常白天一天各自脚不沾地,到了晚上才能匆匆聊上几句。但是大多也是相互碰一下行程,一句晚安之后倒头就睡的地步。 不过,饶是如此,桑枝仍旧感觉好像没跟沈竹沥分开多久。 有时间连王安安都忍不住问,“你们这恋爱谈得牛逼啊,看你俩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彼时桑枝正埋头于前10年的文素真题中不可自拔,头都没抬,“我哪有时间跟他电话粥。” “……”叶橘捕捉到其中的重点,“这么说,老沈给你打过咯?” 桑枝揉了揉眉,不置可否。 还真有。 不过沈竹沥一打电话就能聊十几分钟,看他平时连专栏采访都是惜字如金,若不是惯知他的风格做派,都以为他是故意耍大牌。但是只要跟桑枝通电话,他的话题就出奇多,能从“五四运动”料到“肩颈按摩”,最后又是一通电话把田唯店里新出的中草按摩项目给定了。 所以后来桑枝就不敢接他电话,但凡一个电话讲下来,再加上她挂完电话之后神游飞天的时间,一个晚上的学习时间就都能被消耗殆尽。 至此桑枝才明白那些小说电视剧里面写的女主角能同时谈好恋爱又能轻松上到清北的段子,不属于她。 她这个老老实实啃着《中国现代文学通识读本》、《中国历史通识读本》、《中国哲学史通识读本》,每天点灯熬油还没有半点把握的人,现在只能在三本“通识”三山之下认怂。 “熬完初试再说吧,学习重要。”桑枝按了按太阳穴,“再说他那边比我更忙。” 叶橘跟王安安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言。 她们几个都在“小竹笋”群里,天知道那群梦女们每天撕心裂肺想b.wind嚎得有多惨。 她们没想到吧,她们的哥哥比她们更惨。 谈个恋爱没想到情敌的尽头是“学习”—— 《论与学霸小仙女谈恋爱的苦恼》 第72章 【丑哥打嗝:今天学习得怎么样?】 八个小时。 没人回。 沈竹沥对着空白的对话,反复划拉着屏幕,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对话几乎都能被他背熟。 “这个综艺的导演是梁双,业内口碑很硬。之前他总导演的综艺反响热度到现在都不弱,几个当红歌手也都是他一手捧红的。现在他打算把手伸进说唱圈,对于我们来说是空降神机,我认为你一定要抓住。”金牌制作人俞烁云正滔滔不绝地安排着沈竹沥后期工作。 “幻野”知名度打开之后涉及的商业外联事务比之前翻倍不止,还像从前乐队没有正式成型的时候,靠沈竹沥一个人全权主导肯定不行。几个人商量了之后,考虑到之后发展最大程度自由,经纪板块仍然控制在自己手中,由喜欢社交的陈立忻负责乐队及沈竹沥本人的经纪业务。而沈竹沥最要重点放在音乐创作上,致力于推出更多更好的原创音乐,走实力歌手路线。 第91章 这个俞烁云就是陈立忻几经思考之后联系来的金牌制作,除了看重他的制作水平和圈内力度之外,更重要的是俞烁云本人对hip-hop有自己独到的理解,精神内核与“幻野”一致,不至于后期过分因为商业利益,放弃初心。 俞烁云口干舌燥半天,见沈竹沥还没有表态,有点无奈,“您看《我为歌狂》这个综艺接吗?我保证这个节目我在总制作上会全权把控,而且在投资人里我还有64%的股份,有绝对的话语权。一切主题围绕宣扬hip-hop说唱文化,绝对不搞恶俗炒作,有板有眼地做出一档空前是音乐综艺。” 对面瞳孔一扩,乍然回神,男声很低很沉,仅仅说话声就能听出一副好嗓子的功底。 “有吻戏吗?”男人瞳眸微深,问得还难得认真。 这都哪壶对哪壶啊! 俞烁云差点都气笑了,“您在想什么呢,这是专业歌手竞技类综艺。你不是说要走实力歌手,不走流量吗?”但凡这位祖宗愿意走流量路线,就凭他那张脸,至于他现在费这么大力气吗? 想他堂堂一个实力派制作人,今天居然干起了艺统的活计,还不是因为得知这位饶舌界新星最近在界内声名鹊起,大有在hip-hop掀起一片风云之势,他怀抱一颗爱才之心才亲自来游说他。 闻言,刚才黑眸中那点认真劲倏然褪去,沈竹沥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那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换俞烁云有点接不住这么大惊喜。 合着您经纪人之前说是“不接综艺”,指的是这块顾虑? 害得他已经推掉三个话题度颇高的通告压根没想过跟他谈,两个娱乐综艺,一个真人秀冒险节目。想着他能把《歌狂》接了就算大功告成,免得一股脑说多了惹人烦,到时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俞烁云不敢多说二话,悄无声息地把合约递过去。 沈竹沥接过合约,匆匆翻了几眼,在最后一页唰唰签上了名字。 直到俞烁云手上捧着已经黑纸白字的落款之后,一块心石扑通落地,长舒出一口大气出来。 余光偷偷瞥向这位新晋乐界鬼才,横竖捉摸不透。 不管是来之前看他的舞台视频,还是来之后被他经纪人兼“幻野”成员之一反复告知的“说话客气点”、“我哥狂躁症患者”、“一言不合就急眼”、“珍爱生命,少惹沈爷”的一系列性命威胁之词,俞烁云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态来的,准备“搏一搏”。 可是没想到,这位b.wind不管是跟舞台上,还是跟传言中都特别不一样啊。 他除了特别爱抱着手机以外……还?挺好说话的? 合约说签就签了? 他没被懵吧! 念及此,俞烁云心里打了个寒颤,拇指在签名处摩擦几次,确定签名真实有效。 人就更懵了。 再看沈竹沥,仍然在对着他那个手机冥思苦想。 那台手机拯救过他的灵魂吗?还是说这是原创歌手创作的独特方式? “咳咳。”俞烁云轻咳两声,小心试探着,“其实《我为歌狂》节目档期安排还在下个月,再次之前还有两个综艺对您十分青睐,两个娱综,一个真人冒险,您看想选哪个?这两档节目录制半个月就能结束,不会影响《歌狂》。” 俞烁云耍了个小心眼,直接让沈竹沥从三个小综艺里选,没给他推脱的机会。别看他对《我为歌狂》节目宗旨说得多么高大上,但是现实往往就是艺术与商业需要二选一,他也必须靠一些小商业综艺,拉投资,提升商业价值,在业内稳住他金牌制作人的地位。 通常而言艺人这个时候都会卖个人*情,顺水推舟接了这个好机会。这明显是双赢的机会,一来回了俞烁云顺水人情,二来自己也仍旧能接机提升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呢?要知道虽然“幻野”和他本人现在势头正起,但是相较于成熟歌手艺人,他们的曝光度远远不够。 曝光和台阶是每一个新人都迫切需要的。 俞烁云不觉得以沈竹沥的情商看不透这一层,打开笔帽,把三份合约准备都递过去。 说不定他一高兴,签了俩呢? 合约闯进视线一角,沈竹沥轻狭起眼,薄唇一斜,俞烁云的手陡然僵住,有些后悔刚刚贸然疏忽。 片刻前是什么猪油蒙住了他的眼,居然会觉得面前这位大神“好说话”,“脾气不错”? 此刻那抹寒戾的笑意抹进眼底,也淬寒了俞烁云的心。 俞烁云默默把三份合约赶紧收起来,别被大神一怒之下给撕了,他还得重新去打印装订,现在还能直接去拿给其他小艺人去签。 “《歌狂》是竞技类歌手节目,比拼专业技能,所以一个月的塞期是全封闭录制,录制期间前手机要上交,您正好趁这段时间安排好个人事务。”俞烁云把话题回到重心,准备交代几句重点之后抓紧时间闪人。 隔着一人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大神气息不稳,俞烁云紧攒着黑牛皮公文包,心焦不已,迫切想要立刻离开。 沈竹沥蹙眉,“全封闭录制?” 俞烁云连忙解释,“是为了比赛专业和公平性考虑设置的。三轮赛事,积分累积制,每场塞制中间会安排专业的歌舞老师进行集训,强度安排也很大,所以为了歌手专注度也得全封闭,这样出来的效果会一鸣惊人。”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串词,俞烁云咽了口唾沫,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在怕什么。 对方明明是新出道的rap新人啊! 真正老资格的人是他啊!! 听了俞烁云的话,沈竹沥眼眸微闪,手指在座椅扶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说的也是。 如果想做一档真正的歌唱竞技节目,拿出真实力就得高强度激发最大的潜力。 节目方能下决心这样安排是很难得的。 放在现在的商业市场,讲究快节奏,高roi,很难再遇到另外一个这样上心的制作。 只不过,要一个月时间全封闭上交手机的话…… 沈竹沥的目光落回沉寂的聊天界面,落入沉思。 俞烁云站在一边几次要告辞的话滑至嘴边却卡在喉咙,最后只好手插裤袋站直身杵在旁边。 金牌制作人! 气场不能输! 半晌,沈竹沥目光终于从手机上挪开,掠过一旁站得笔挺如松的俞烁云,“……你怎么不坐?” 俞烁云被这话炸到僵住。 问他、怎么、不坐? 怎么、不、坐!他心里没点数吗? 俞烁云抬起一只脚,脚腕抵住地板活动一圈,挤出了一个僵尸笑,“坐得脚麻。” 沈竹沥轻眯了一下黑漆的眼瞳,抬了抬眼,仰起脸看向俞烁云,“你说一个人总是很长时间不回信息,是因为什么?” 俞烁云足足反应了几秒钟才回过神,“那得看男的女的。” 沈竹沥眉一挑,眼神闪了下,“怎么说?” 俞烁云咂了咂嘴,“男的不回信息那就是不爽那个男的。”说到此处他想起自己手机里,发给沈竹沥的数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心脏略略梗了一下。 “女的呢?”沈竹沥眼眸微深,身体微微倾斜。 这话和语气,让俞烁云顿感微妙。 不过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肆八卦细胞,开始正式这个问题,最后认真给出答案。 “女的吧,就是欲情故纵。” 沈竹沥没接话,神情却有些肃寒,狐疑地看他。 俞烁云只好硬着头皮,把心一横,“姑娘们都害羞,秒回不显得不矜持吗?不回信息说明是……” 搜肠刮肚干出来几个字,“在乎你。” 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俞烁云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他迅速笃定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在乎你!” 说完之后俞烁云半点不敢迟疑,收拾好小包袱就闪人,“沈哥,细节的事情我跟小陈商量去了啊。您先忙。” 尾音处声线发抖。 俞烁云脚底抹油开溜,完全没看到身后的男人眼里凛寒的煞气彻底褪掉,薄唇抿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他抬手扶额,再看向那片空白没回的聊天屏幕,没再感觉像之前那么扎眼。耳边不断回响着“在乎你”,“在乎你”,眼前也同时浮现出小姑娘眼神清澈,弯月细眉漂亮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爽朗的笑声低低沉沉的。 高兴得不得了。 第73章 俞烁云真感觉今天走背运,一出门就撞到一个人,鼻梁骨都差点被戳断了。 定睛一看,正是陈立忻。 陈立忻拿眼往俞烁云身上一瞅,憋不出笑,“你这是撞见老虎了还是狮子了,吓成这样。” 俞烁云跟陈立忻两人是世交好友,一听说他要踏足歌圈,俞烁云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陈立忻。只不过那时候乐队尚未成型,俞烁云本人也刚在制片人市场上扎稳脚跟,时机未到,陈立忻也一直瞒着家里继续在伦敦念他的金融,不敢把音乐当成主要。 第92章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幻野”乐队带来的声响非比寻常,俞烁云除了想帮助当年的好友之外,更一步的目的是看重沈竹沥在说唱造诣。当今市场上,hip-hop虽然已经不像前先年被冠上“负能量”,“不是好文化”等鄙夷的字眼,但是依旧处于小众文化,很多人不能够欣赏接受。 作为从小就深爱说唱的俞烁云,他也深深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把hip-hop再往上推上一个高峰,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真正的hip-hop精神。 而这个人,就是沈竹沥。 不管是他身上的反叛,不羁,还是韧性,都是带领hip-hop更上台阶所需要的。 见到沈竹沥的第一眼,凭借着多年在艺术圈破爬滚打,识人辨认的经验,俞烁云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是人中龙凤,来日的陈旧定能是乐坛巨星,不容小觑。 不过此时俞烁云也的确被他气势震到,摆摆手颇为无奈,“没办法,你家那位气场忒强了,受不住受不住。” 陈立忻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倔强脾气的老友在人面前认怂,觉得好笑极了。 俞烁云摊上个这么损的朋友,也算是认栽,手里的合约扬了扬,总算露出得意,“不过不管如何,签了。” 陈立忻抬起手落在俞烁云肩膀上,一勾,“辛苦。” 俞烁云呆了几秒,乍感不对劲,反手把他胳膊扒拉下来,“你是不是知道他会签?” 陈立忻转开脸,藏不住的笑声却出卖了他。 沈竹沥一直都是头脑拎得清的人,这么一个对“幻野”,对整个hip-hop迈向更大舞台的好机会,他不会错过。 但是问题不就是那个封闭录制一个月么。 想想要跟那个小姑娘这么久没有分毫联系,这个节,他可不敢提。 俞烁云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被当了枪杆使,暴跳如雷狠狠骂了陈立忻仍旧不消气。天知道他刚才站在大神面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立忻一边安抚俞烁云情绪,一边似笑似叹,“我不是都告诉过你,这家伙凶着呢。不过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什么叫‘你家那位气场忒强了’。” 说着陈立忻拖着尾音,拿腔拿调起来,“咱们这位大爷,可是名爷有主的人。下回你可别瞎说了。” 听他这么一说,俞烁云也上来了,联系起刚才沈竹沥一直抱着手机的反应,压低声音凑近问,“谁啊,这么大能耐。” 俞烁云是真好奇,到底是何方仙姑,能降得住这么大的神。 陈立忻默了两秒,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什么好藏着挟着的。 他凑近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俞烁云顿时瞳仁扩张,心里擦汗。 陈立忻却反应淡定,巴掌猛地拍到俞烁云老腰上,“保密,知道?” 俞烁云受惊的目光几近麻木,分明消化不动这个惊人的信息。 对方还在上学? 高三还没毕业??18刚刚成年的花季少女??? 折算是……老牛,呸,就算是老神牛吧,吃了啥啥啥草吗? “他这是……玩玩?还是来真的啊?!”俞烁云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抖。 陈立忻一撇唇,笑得无奈,“你说呢?” 雨夜接人,深夜笔记,专辑写歌,校庆同台…… 哪一样是沈竹沥那种嚣张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却偏偏为了同一个小姑娘一件件都做了。 这何止是真的。 怕是, 沦陷。 * 时间敲锣打鼓,号角不停,迅速流逝。 一转眼,就到了桑枝将要参加线上初试的日子,时间就定在周五晚上。班主任黄浩得知她想报传大之后非常支持,一个劲地说她那天校庆的表现把人震撼到了,是根当播音主持的好苗子,还问她要不要今天请一天假,专心备考。 桑枝想了下还是不要了,单纯请一天假在家也复习不到什么,反倒徒增精神压力。不如进按部就班上完课,晚上按时连线考试,就当做平常小测验。 她自己拿定主意,黄浩肯定不会强求,不过介于考试时间七点开始,他还是建议提前请两个小时假,下午提前到家里,备考。临走拍拍她的肩膀,十分真诚地说了一句“恭喜”。 好像她不是去参加考试,而是考试已经通过了。 不仅是黄浩,就连王安安她俩对桑枝考试也是“还不是小菜一碟”,“花个时间走走过场”同一个态度。 弄得桑枝都不好意思再说她把握真的还没那么大。 周五的课安排得很松,上午两节化学课随堂测验了一张卷子,两节物理课连上讲了两块大知识点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午一节语文课重点讲的还是桑枝最拿手的话题作文,于是还剩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她索性拿出手机,想再看一下考试须知,尽管她前面五天参加的模拟考试成绩都很好,这些流程也已经记清楚。但是总觉得心事重重,她还是头一次因为一场考试紧张成这样。 其实,如果艺考考不上的话,并不影响她6月份正常参加高考。 但是,就是觉得—— 很想很想考上。 很想很想。 想得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半毫失误,想到忧心忡忡,想到牵肠挂肚。 这是桑枝第一次尝到梦想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让人愁肠百结的东西。 那么那么想当主持人,有一天能跟他一起站在舞台上,传大是她目前唯一的机会。 桑枝掏出手机,刚准备打开相册里保存的“校考初试须知”,手一滑,相册滚到了图集——沥枝。 点开那个相册,空气中似乎安静了一瞬。 相册里是各种各样的沈竹沥。 少年时在学校时候的旧影,find酒吧初见锋芒,还有“御景湾”中秋夜的大合影,“拽爷”和“荔枝”那时候还是小奶猫的模样。 桑枝一张一张滑动着图片,纤长睫毛卷起的弧线扑闪了下,淡淡的笑意从眼帘下缓缓上撩。 末了,视线黏在冻雨那天的合影上。 男人鼻挺如刃,脸部轮廓分明,周遭阴沉的天气环境更映衬得他侧颜清冷,唇线薄峰锐利,浑身散发出肃然和冷淡,偏偏注视着怀中女孩的眼神却异常柔软平静。 图片继续一张接一张往后滑,竟是每一张都如此。 画面上的人动作变化,神情转换,可至始至终那双黑眸里像是染了夜光粼粼的繁星,夺闪出熠熠微光。 最后一张图上,沈竹沥敛着目光看她,一贯不驯的眉眼却看不出丝毫冷意,薄唇微微翘起一个委屈巴巴的弧度,模样瞧上去有点可怜。 桑枝轻抚眉骨,低头,压住笑意。 怎么先前翻看照片的时候没有发现,沈竹沥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她垂了眸,指腹在屏幕上飞快轻触。 愕然发现最近一次联系居然已经是一周以前,信息里还是沈竹沥嘱咐一堆让她学习压力不要太大之类的,当时她忙得焦头烂额都没仔细去看,浅浅地只回了一个“嗯”。 桑枝沉默着看着屏幕,眼睫轻颤。 忽略到他了呢。 垂着眼继续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好久没有在一起亲昵了,话都没聊过几句,乍然说一些浓情蜜意太奇怪了,可是说得太客套她又不情愿。 琢磨半晌,桑枝终于眼神一动,从头上取下别在发丝中的一只葡萄红蝴蝶发卡,放在桌上,拍了一张相片发过去。 本来以为他也很忙,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她发的信息,刚准备收起对话框,沈竹沥的信息已经回了过来。 是一个委屈巴巴流泪的小男孩。 桑枝看了无奈,不过也认真道歉,打字:最近有点忽略你了。 照旧是以往发语音条的习惯,屏幕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讲话”。 估摸着下课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桑枝干脆背好书包准备先走,眼神像王安安示意,对方比了一个“等你好消息”的口型。 听筒贴近耳膜,沈竹沥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确定是‘有点’忽略?” 桑枝哑然失笑,人走出了教室,索性也用语音条发,“好吧,郑重向沈大人道歉。本仙女前些时日日理万机,‘非常严重’地忽略了您,请您老人家见谅。” 过了两秒,她紧盯着屏幕猜测他下一句会回什么,猝不及防的却等到一个语音电话。 连接起的时候,心理状态都还没调整好,语调都是抖着的。 沈竹沥一扯唇角,哑沉的声线贴着耳膜传来,“才几天没见,长本事了?跟我贫嘴,我可是要收拾人的。” 许久没联系,骤然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股麻流从耳尖迅速窜遍全身。 桑枝莫名心虚,手指空挡了挡发红的脸,才回神是语音电话,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 “块考试了吧?” 好在对方及时切入正题。 桑枝稳了稳心神,尽可能语气平稳地说:“今晚七点的机考。” 第93章 “今晚?”沈竹沥扬眉,“在哪考?” “在家里就行。” “在家?”沈竹沥吐了口烟圈,歪头示意同行的人,有事。 “不怕你作弊吗?” 这个人,怎么竟想着作弊。 桑枝叹气,耐心解释给他听。考试时候需要两架手机,只需要在网络连接较好,光线明亮的房间里进行就行。一台手机用于答题,另外一台全程直播考试过程,所以不存在作弊可能。 沈竹沥“嗯”了一声,话题那边接着传来旁人的声音,对话陆陆续续,听不太清。但是能听出同伴是个男人。 “欸?”桑枝对着手机低喊一声,“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忙你的。” 说着说着声量逐渐减小,最后几乎是气音,“我考完试再打给你。” 沈竹沥蓦地一笑,“考完试打给我干嘛?想我?想第一时间告诉我好消息?老子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声音听起来欢呼雀跃的。 桑枝这边脸早烫得不得了。 他怎么做到这么轻飘飘说出这些话的啊。 怕他再说其他,桑枝赶紧开口截断他的话提醒,“你旁边还有别人,说话小声点。” 那头闻言一笑,“刚认的小弟,这家伙不是别人。” 没等桑枝反应过来,沈竹沥也不继续逗他,“你还在学校吗?还是在家?” “在学校,刚准备走。” “那你等我,来接你。” “欸,别啊。”桑枝头摇得波浪响,“我等你到等到时间估计都已经到家了。我考试的时间可不能耽误,你听话好不好,等我考完了,我就打给你。” 对方沉默,只剩下通话时长继续计数。 等不到回答,桑枝对着话题喊了一声,“你在听吗?” 别一个电话就打半个多小时啊。 她真的要去考试的。 末了,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微灼的气息似乎从冰凉的屏幕里直接拂在人脸上,话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傻瓜,出来有事刚好就在你附近。” “十分钟能到。” “等我。” 最后一句,温和柔软的语调涨满她整个心房。 “放心,不会耽误我家宝贝考试的。” 第74章 沧北三中的校庆是旧址,校门正对着的马路很窄,所以除了必要车流以外,学校要求接送学生的家长把车停在50多米远的斜岔路口。三中分东西南三个校门,主校门在南,东西两个方向就是学校后来为了方便学生新开。上次80年庆典,沈竹沥就是在东门等她。 电话里面并没问他会从哪边道来,但是桑枝仍旧选的在东门等。 这个时间学生还没放学,也不到上下班峰巢,几乎没有车流。 当一辆白色的普牌小汽车驶入视野的时候,桑枝心一紧,第六感超强连接,直觉车里的人就是沈竹沥。 当车门打开,笔直的腿落入视线,印证了她的直觉。 按常理来说,沈竹沥自己肯定不会开这种普牌的车,但是莫名之间她就是觉得那辆车里的人就是他。从远远看到车头,到车身平稳停下,最后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好像你默默跟谁打了赌,明面上毫无胜算,可最后赢了个大满贯。 很惊喜。 好长日子没有看他,虽然之间零零碎碎视频了几次,但是跟看到真人天壤之别。 他现在知名度日渐提升,出行在外已经不似以前轻松,带着黑色的口罩,一顶潇洒的呢帽,枣红色的风衣在风中飘逸。这套造型远看矜贵清冷,如果再加一条手杖,简直就是风度偏偏,阔派潇洒的大佬。 远远地望着他走过来,桑枝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一时感觉恍惚。 这样的男人,是属于她的吗? 沈竹沥身上有股很浓的少年气,但是同时又成熟霸气,自带阅历感。更绝的是,这两个明明南辕北辙的形容词同时放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割裂感。 男人皮肤冷白,墨色的口罩遮住面容,却遮不住深邃漆黑的眼瞳。一双长腿大步流星,衣角撂在后面,举手投足又帅又狠,让人既害怕,心跳又忍不住加快。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个头也很高,面容却温和很多,居然是穆璃组合的主唱穆璃。 桑枝先前在find酒吧hip-hop新秀的时候排队领过他们组合的纪念品,后来又卷进了名次风波,对他印象颇深。但是却没料到他居然就是沈竹沥刚才口里的“刚认的小弟”。 两个男人走路流星赶月一般,已经到了面前。 桑枝神思回游,脸上拢起微笑。 “大嫂好!”穆璃还是惯有的热情温和,上来就脱手套握手。 “……”桑枝蒙了一瞬,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今天学校里有领导视察,要求全体学生着装校服,不着发饰,所以她今天的打扮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一身藏青色的冲锋衣校服,下身一条灰黑加绒牛仔裤,雪地靴,随便哪一样都……贼拿不出手。 就连脑袋后头扎了马尾辫也因为黄浩那一句“明天我在再看到你们谁头上戴得花花绿绿的,就抓到讲台上拍照”,变成了一根普通黑皮筋。 这句“大嫂”,从何而来。 桑枝伸手跟穆璃握了握,睫毛颤颤巍巍地,叫了声“穆璃大哥”。 “他是我小弟,你叫大哥的话,就岔了。”沈竹沥站在边上,脸上带着痞痞坏坏的笑。 他身形颀长高大,因着今天一身派头,往哪一站都贵气逼人。 就更显得桑枝十分弱小。 大哪里的嫂。 桑枝现在是又羞又气,来时初见到他的欣喜现在都荡然无存了,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认认真真跟穆璃说道。 “不许认他当大哥。” 穆璃一噎,当然不知道怎么办,眼神求助沈竹沥,一副“你俩小口打情骂俏”,“小弟能先闪了吗”的趋势。 她声音软软甜甜,说出气话来,反而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弄得沈竹沥心软,不舍得再逗她。真怕把她惹急了,小姑娘脸一红,凶巴巴地跟他们说起道理来,那种娇憨倔强的小摸样就更能让他发疯了。 何况,都这么多天没能见他,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够让他疯的了。 沈竹沥不再逗笑,给桑枝介绍,“穆璃,你应该认识。” 桑枝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好奇,“你们两个怎么?” 穆璃一笑,“我要感谢沈哥,没有他当时暗中帮助,我都不知道现在在哪。” 这话一说,桑枝就更纳闷了。 穆璃见此一通解释。 原来hip-hop星秀赛名次质疑风波出来之后,原本焦点在于free组合拉票行为,对于穆璃这种小角色,资方和主办方根本不在意。不仅如此,他们更觉得如果公开承认明明有实力的唱将,在他们主办的赛场上获得了倒数第一的滑稽成绩,他们在外界会毫无脸面。 所以当时,是沈竹沥暗中动用了私人关系,才最终还原了新秀赛真正公平的成绩,穆璃也是从此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接受,喜欢。 现在穆璃也已经受到《我为歌狂》节目组邀约,看样子事业再次即将更上一层楼。两个人今天碰头,一是真的是工作需要,二来是穆璃出自感谢攒的局。 虽然现在穆璃也积攒了一些自己的粉丝基础,但是要想被《歌狂》的资方看上眼还远远不够。如今他能登上更大的舞台,不出所料还是沈竹沥的相助。 原本穆璃也猜不透为什么这个没什么相交的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帮,早年在底层打拼的经历让他对平白无故的善意,不得不抱有一定的戒心。 然而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 沈竹沥欣赏穆璃的才华,穆璃更是一下就被沈竹沥诚服。 “沈哥私下默默帮我的太多,可以说没有他,我可能没有能力继续说唱了。”穆璃说到此处微微哽住,“所以,我诚心诚意称他为大哥,你就是我穆璃的大嫂!” 草根歌手的确不易,一路上全靠自己摸爬滚打,还要面临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一些恶意。 他们没有权利去放肆追求音乐和梦想,基本的生活要维持。哪怕放弃尊严,梦想有什么依旧对他们遥不可及。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桑枝深能体会穆璃此刻的激动,只不过这声大嫂还是算了吧。 她抬头看向沈竹沥,一副“你惹得祸,你收拾吧”的眼神。 沈竹沥眼中带着笑意,抬手往穆璃肩头一搭,懒散随意地语气,“逗你玩呢,怎么当真了。什么大哥大嫂的,**吗?以后这样别叫了。” 说着他头一偏,看向桑枝,笑得蔫坏,“我女朋友不喜欢。” 这人。 真是个坏东西。 桑枝心里面骂,脸上却不争气,唇角上勾,想笑。 风轻轻地吹起她的马尾辫,少女的眼睛亮得像刚洗过的钻石,软乎乎的几根发丝贴在她白嫩的脸上。都说仙女很漂亮,但是谁也没见过仙女到底如何漂亮。可是现在,沈竹沥觉得,他见到了仙女。 第94章 比谁都漂亮的仙女。 他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么刻骨,那么迷恋。 她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牵扯他很久的情绪。 能看她笑起来,他就觉得全世界都是甜的。 他这辈子,没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成这样。 穆璃赶紧找了个由头,鞋底抹油开溜。 桑枝看着穆璃的背影,朝沈竹沥嗔怒,“瞧你乱说话,把人家吓跑了。” 她仰着小脸看着他。 眸中像噙着一汪泉水。 那泉水一定也是甜的。 沈竹沥拦住她纤细的腰,微一用力,把人拉近靠在胸前,薄薄的毛衣下是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是他澎湃汹涌的感情。 灼热的气息拂在脸上,他低头,覆上了少女柔软的唇。 “我不仅乱说话。” “还会乱做事。” * 因为沈竹沥来的时候是坐的是穆璃的车,所以现在他们两个只能打个出租回去。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一脸慈祥,看到桑枝一身学生打扮还问了一句,“请假了?” “要参加考试。”桑枝顺口答话,一边坐进了后座。 刚准备顺手关门,被一道力度卡主。 某人挺委屈,跟刚才疯狂粗野的模样换了副面孔。 “我还没进去。” 桑枝无奈,只得松手让他进来。沈竹沥长腿一跨,利落地挤进后座,身体很自然地跟她挨在一起。 视线一掠,便发现司机正扭着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他们。 桑枝长睫轻颤,下意识地垂眸。 方才在校门口,她就很担心被认识的人看到,偏偏那个人像个疯狗,粘在她身上,任什么都不管。 她红透了耳尖,恨不得打死他。 可惜不仅打不死,还打不到。 他双手箍着她,轻松就能钳制住她。 可是现在看着他脖颈处清晰的咬痕,却觉得有点好笑。 司机仍旧看着他们,也不发车,像个职业八卦狗仔。 “看什么!”沈竹沥扫了眼,眸子一股森然。 中年司机被吓得一抖,转回头去,车子终于平稳发动。 沈竹沥眉骨凛然,长得又野又冷,现在虽然戴了口罩看不清面容,可是墨色的口罩却把痞坏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他凶人的时候又是真凶。 谁不怕他。 桑枝暗暗捏了捏他的衣角,气音比了口型,“别惹事。” 上一课还野横的狼,下一秒就乖顺服软。 “行,听你的。” 嘴上听话,手却不安分,骨节修长的手指小指勾住了桑枝的食指,见她没动,又勾住了中指,最后把整个小手握在掌心里。 她的手又软又滑,像轻羽,像细绒。 一双手小巧精致,更好能捧在他的掌心里。 沈竹沥垂着黑眸,觉得就这样看着她的手,不说话,都很美好。 “你怎么不坐副驾驶?”桑枝问。 他们两个不是没有单独坐过车,但是之前都是沈竹沥开车,她自然坐在副驾驶的座位。还没有坐过其他人当司机的车,现在他坐在身边,倒没觉得别扭。只不过一开始,她以为他会坐副驾驶的,没想到他跟了过来。 闻言,沈竹沥灿烂的笑容消失,脸上沉得不好看,“我坐那干嘛?我要跟你一起。” 跟就跟啊,这有什么值得臭着脸的。 沈竹沥脸越臭,她越觉得好笑,到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脸就更臭了。 沈竹沥舔了一圈脸颊,故意阴着脸,“一般人敢这样,老子要打人的。” 桑枝才不在意他态度恶劣,模仿他的句式腔调,“一般人敢打人,我是要跟他绝交的。” 明知道她开玩笑,明明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不认真。 可是沈竹沥突然感觉一阵烦躁。 那个词太扎眼,像淬在冰地上的玻璃渣,看一眼都觉得疼。 桑枝目光在他眼上一转,推了他一下,“真生气了?” 他又瞬间不气了。 刚才是真的心里像被揪了一下,恼她没轻没重开玩笑。 可现在也是真的一点气都没有了。 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轻易地转变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可是“绝交”那句话,那个词,他听不得,想都不要想,玩笑都不能开。 撕心裂肺的疼。 桑枝抿着唇,手掌一翻,把他的大掌兜在自己手里,语调轻轻地哄他,“不绝交。” 沈竹沥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嗓音仍旧涩涩的,“你还说。” 桑枝不再玩笑了。 她知道他的那种感觉,有一些画面经不住幻想。曾经有一天傍晚黄昏,她看着日落莫名伤感,幻想过跟沈竹沥天南地北远隔的场景,才知道电视电影里的画面不是虚构的,眼泪真的能像断线的珠帘,只因为一个辽无边际的假想。 理智回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幼稚,可是大家都是凡夫俗人们,谁能够一直保持清醒理智呢? 她知道他那种感觉,她无意中的玩笑听到他那里,像刀划过心口,留下血印子,虽然不痛,却酸,很长很长时间的酸涩。 她拉过他的手指,指腹顺着指根处一下一下地滑。 他没说话,指节却在收拢,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凸起,唇线也绷得紧直。 她低下头,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 那么长时间不见面了,不该一见面就那样开玩笑的,让他伤心。 她头一低,他却认输了。 “我没事。”男人的手指再一次覆在她的手上,温度灼热,指腹同她的完全不同,有男人特有的粗糙,还有经年练拨乐器留下的茧。 车子过红绿灯,平稳停下。 看后视镜里看了一路,被迫听了一路的司机终于忍不住。 “小姑娘,这个是你的……”他迟疑了一下,观念里的固执仍旧让他问出来,“你家长吗?” 桑枝知道他的意思。 沈竹沥年纪才多大,即便看起来跟学生气的她有鸿鹄之沟,也担不上当她家长的年纪。 这是想变现地点她“早恋”。 “这个是……” “该不是说是你哥哥吧。” 桑枝说了一半的话,让司机截断。 她长睫轻抬,杏眼带着几分讥讽,“哥哥?” “不是吗?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中年司机以为被他猜中,刚要开始滔滔不绝,却被后视镜里的动作惊住。 后座的沈竹沥长臂一揽,将桑枝圈进怀里,两人头肩并靠,甚为亲昵。 还说什么哥哥。 “她啊……”沈竹沥眼里漾着笑,语气却非常认真,“是我日后的媳妇儿。” 他也不管司机脸上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谁的目光都没管过。 一辈子洒脱恣意,任谁能管得了。 裹在少女臂上的手劲又紧了紧,像生怕一松手她就溜走了。 “我得好好表现,才能梦想成真。” “让她成为我日后的媳妇儿。” 她还小,要上学,要考试。 不过不要紧。 我会好好对她,等她长大了。 可以。* 愿意。 做我媳妇儿的那一天。 第75章 冬天日短。 碎碎的阳光不经意间就溜走了,早早地躲进厚厚的棉被里,享受温暖绵长的寂夜。 只剩下忙碌的世间人,支愣着烟火气,忙碌纷纷。 日下起风,下了的士之后离了暖气,身上的温度不消片刻就被抽走,两个人脚步都急促了些,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 “你爸妈回来了吗?”他挡着冷风,低声问。 桑枝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应该没有,回来了肖圣圣会给她打电话的。 沈竹沥抬手给她戴上校服的帽子,拨了拨被风吹散的头发,轻笑,“我还准备去拜访一下呢。” 桑枝一呆,仰头看向他,“现在?” 沈竹沥笑出声,“怎么,不敢带我见未来岳丈岳母?”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个问题被他毫不遮掩的提出来,她还是觉得又羞又紧张。 尽管她决定的事情,无关桑启航和肖筱涵的态度。 可是,总归…… 还在低头思考着这些事,鼻尖蓦地被刮了一下。 仰头便对上沈竹沥亮泽的黑瞳,他手一揽,便把人收在怀里,温度在身体间回流。她穿得厚重,然而隔着厚厚的棉衣,手臂下的腰肢依旧纤软,稍一用力就要折了似的。 “傻瓜,我哪能这样就去见你父母。”沈竹沥声音带着宠溺的笑意,低头在她鼻尖上蹭了蹭。 桑枝被他蹭得发痒。 也反应过来,刚才她怎么就能当真了,以为假如桑启航现在就在,他这就要登门拜访。 好像一直以来,相信他是本能的习惯。 第95章 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值得相信的。 所以,她总被他逗。 沈竹沥心里快笑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小傻子,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被耍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会信。 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正好落在她露出的白皙颈窝,像瓷,像雪,嫩生生的。 他别开眼去,不敢再继续看,把她往怀里靠了靠,她身上清新的体香又四溢散开,一呼一吸都漾着他的心神。 一种横冲直撞的劲在心里躁动,弄得他好想抽口烟,缓缓。 “考完高考吧。”怀里的人声音小小的,轻轻地。 没头没尾的定了个时间。 他却听懂了。 淡声说了句“好”。 等到高考结束吧,那时候她还想想要怎么搬出这个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未来的四年都将在b市度过。只要她走了,肖筱涵的气就顺了。桑启航更不会在意她跟谁在一起。 不期冀得到祝福,但也绝不怕他们反对。 她只是在意,如果时机不对,肖筱涵在某地点上借题发挥。 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更不是她想让他面对的。 怀下的人沉默着,小脑袋挨在他胸口,乖乖地伏着,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心思,这么认真。 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可是沈竹沥却觉得好像有一枚不惹喜的石子投入心湖,小姑娘的心正乱着。 他抬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桑枝。”带着浅浅的鼻音。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落在地上的雪花。 “别总自己杠着,以后有我在。” 一瞬间,五味杂陈的感觉涌上心头,又酸又胀。 少女眼睫沾了一层水汽,强眨了好几下,才没让中间的小水晶坠下来。 她一句话都没说,他却能看穿她的顾虑和不开心。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所以,她从第一眼,就嗅到沈竹沥身上危险的气息。 因为桑枝太怕被人看透了。 这么多年来,她壳子一层有圈刺,一旦被看穿内里的软瓤,她该用什么武器捍卫自己。 所以一开始,她怕。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怕。 从中秋节那天,他故意挑唆她生气,让她把情绪爆发出来,他就知道,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细心柔软到想让她心里不留一丝垃圾。 他早就看穿她坚强的伪装下,早就疲惫彷徨的心。 他的胸膛那么硬,肩膀那么宽,这个男人强大到足够护着她。 她还怕什么。 桑枝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换了个姿势,双手后绕,把沈竹沥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止不住地涌出热潮,又甜又酸。 原来,被人挂在心尖是这种滋味。 她第一次尝到。 欣喜、贪恋,舍不得。 “我要走了。”她仰头,轻声告别。 考试的时间快到了,可是她实在舍不得。 * 桑启航的房子够大,随便选出一间光线合适,信号充足的房间不是难事。备考的时候桑枝加了一个微信群,群里不少考生因为家里没有闲置宽敞房间,为了考试还特意周章一番,把陈设重新布置一遍,更有家境比较乏困的学生,自己家里环境实在不合适,还得找亲戚家借考。 摆机位支架的时候,桑枝再一次感慨上天对她还不错,虽然精神上关爱匮乏,可是物质上她一直什么都不缺,对比很多人她已经过得很好很好了。而现在又更遇到沈住沥,她觉得真好。 确定好主机位和辅机位取景画面无误之后,桑枝再一次检查了网络、电量等等细节,确保一切妥当。 等开考前十分钟,坐着机位前,之前紧张的心情居然奇迹般一扫而空,情绪像水一样平静地连一丝被风吹过的涟漪都没有。 她的状态好极了。 19:00开始候考,考试时间从19:20持续到21:10,整个过程她精神高度集中。 直到考试系统提示最后交卷之前,桑枝才按照步骤一点一点,有条不紊地将试卷提交,与此同时考试视频也被系统默认同一时刻上传。紧盯着屏幕数秒钟之后,终于显示“提交成功”四个醒目的大字。 桑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终于尘埃落定,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突击,终于按下了暂停键。初试成绩公布大约得一周后,她可以短暂地休息几天了。 收拾好看考试用的两部手机,支架就没移动,因为之后的复试说不定还能用到,桑枝才打开房门。 肖圣圣看到她开门,蹑手蹑脚过去,“考完了?” “考完了,不用这么小声说话了。” “我怕万一我不懂搞错了什么,打扰到你。” 考试之前看见桑枝又是找房间,又是架支架的,还特别买了两个专门为了考试用的新手机,一通操作把肖圣圣都看懵了,感觉这个艺考光考试前奏就能把她打败,需要这么多步骤。 肖圣圣由衷佩服她,“姐姐你好厉害。” 桑枝淡淡笑笑,“哪有。”不过考完了总算如释重负。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焦急地等待开机界面,不确定自己在期盼什么,心里像有只不安分的小鹿乱撞。 那么复杂的事情,从网上报名,到买制定教材、复习、备考、考试,全部过程都是桑枝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肖圣圣在旁边看得既钦佩又心酸。 别人家的孩子,父母一定会帮着做这些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妈妈,桑枝姐姐的家庭也许不会破碎。 这件事情含在她心里很久,可是她不敢跟桑枝提,提了于事无补还惹她难过,所以余下的时间里,她就把“拽爷”和“荔枝”照顾得很好,不让姐姐分心。 手机终于经过开屏之后跳入正常待机,屏锁上显示着好几条信息。 王安安和叶橘都在群里给她考前加油,她考试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在群里唱歌,王安安居然、还给她烧了一炷香! 桑枝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交友审美出了点纰漏。 叶青也发来了考试慰问。 “幻野”小分队的也有。 赵琼也发了。 还有高三(2)班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也来关心她。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信息跳出来,也密密麻麻温暖着桑枝的心。 原来,她一直被这么多人关心着,在意着的。 桑枝把信息挨个点开,消息框上的数字随着点击的动作逐渐缩小,直到上移到最后一个置顶的对话框,她纤长的手指微微颤动。 【沥枝:考完了出来,蓝海广场】信息发送时间在考试结束十分钟。 蓝海广场是“玫瑰家园”别墅区前面的一处小景点,十五分钟步程,视野空旷,因为旁边有一处“蓝海公园”,所以被叫成蓝海广场。 桑枝赶紧把手指放在屏幕上回信息:考好了,刚开机。 沈竹沥秒回:等你。 想起他上几次在外面干等她好久,还穿着很少的衣服,桑枝心里一揪。 【沥枝:你是不是一直在,又骗我,没回去?】 明明两人分别之后,说好的是他也回去的,考完之后等她电话就行。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很久,却没有发过来一句话。 半天之后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说话中。 好不容易发过来一长串语音,但她还没来得及点开,对方又撤回。 桑枝被这套操作干懵了,愈发笃定心里的猜测。 发过去一个气呼呼的表情,配字:那你,等着我去收拾你吧! * 另一边,蓝海广场上闹腾的几个人还在疯嗨。 陈立忻握着沈竹沥的手机,眼一撇看清上面的话,顿时喜上眉梢,笑得狂悖无道。 “沈爷!” “嫂子她要过来收拾你!” 正在广场摆烟花桩的沈竹沥头都没抬,没工夫跟他们杀乐乎。 阿楠和叶青却等不及头凑过去,边瞅边咧嘴乐。刚才那串发了又撤回的语音就是他们几个抢手机时候,乱按录下的一串昏话。本来他们想搞个恶作剧,假装沈竹沥出事了之类的,让桑枝焦急,最后这个馊主意在沈竹沥一角飞踹之下告吹。他们又琢磨着,用他手机假装沈竹沥说骚话,吓吓小姑娘。 损招一个接一个。 时间快到了,沈竹沥没时间跟他们浪费,他要亲手摆出那图案,给他的女孩。 夜风森然,幽月高照,男人身影被月光勾勒得颀长。 身旁的傻缺们仍在喧叫。 “完了完了,老沈要跪搓衣板。” “我要不要现在去买点新鲜榴莲。” “别整太狠了,到时候嫂子心软舍不得。” 闻言,听到这个两个,一直漠然置之的沈竹沥舒尔直起身,抬眸厉色,“待会儿别他妈乱讲话。” “她不爱听这两个字。” “谁叫。” 第96章 “腿打断。” 第76章 墨色的天幕中一天星斗,像碎碎落落的宝石,散落在无垠天际。 小姑娘穿着一件橘色羽绒服,肩上背着一款大大的包,像一只轻盈的荧光蝶,步履如幻向他走来。 霎时周边的景色虚化。 嘻笑打闹的声音,零星路过的路人,不远处叫卖的摊贩,全都在沈竹沥抬头看见桑枝的一瞬间变成虚晃。 五感仿佛飘远了。 灵魂也不知道落在空间的哪一处。 瞳孔视线里,只看见少女茶色的眼瞳中闪着干净明亮的光,一头长发披肩散下掐着窄腰,额上带着一个宽版的红色发箍,像脚踏繁星落入凡间的精灵,漂亮得惊心动魄。 当小精灵跳脱着跑到他身边,仰头巧笑,所有的恍惚和不真实感一瞬被推至极致。 周围的一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目光压根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重重的心跳。 半晌,沈竹沥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低哑干涩,“桑枝,你好美。” 风吹倒了他刚刚摆好的烟花柱,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毫不在意。 漫天星子此刻就悬在她的头顶,万物也比不上她零碎一点。 少女心尖儿颤动,听到夸赞,不羞反笑,利落地去掉肩上沉沉的大包,抬眸温柔一笑,“你好丑哦。” 陈立忻几个人功成身退,换了个眼神,悄摸撤退。 听到她的话,沈竹沥偏了偏头,低沉笑了声,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宠溺。 这就是他的女孩。 永远出其不意,永远带给他出乎预料的惊喜。 她就像一片漫着钻石金山的神秘宝藏,让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次拿出来的宝贝是什么。让他无数个夜晚想起她的名字就嘴角带笑,等不到她的回信挠心抓肺,收到信息又变得欣喜若狂的女孩。 他像病了一样。 却病得甘之如饴。 宁愿一辈子,就这样病下去吧。 见桑枝半蹲在地上,打开带来的小包,沈竹沥也跟着蹲下来,视线随之一低,才发现那个大包里居然跟来了两个大宝贝。 “长这么大了?”沈竹沥半蹲着,抱出其中一只,粗暴地在它头顶挠了一圈,引来“拽爷”不满的叫声。 桑枝“啪”地一把拍了下他的手,蹙眉微愠,“你别弄他。” 沈竹沥扯了扯嘴角,手被打得一愣,闷闷地,“对他这么好。”就会对我凶。 桑枝没理,手上忙活着给“荔枝”套上牵引式,一端跟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扣在一起,又缠了几圈,确认不会挣脱。 见桑枝没理他,沈竹沥心里又一酸,单手揪住“拽爷”颈一块大肉,把它脸被迫昂着。 “拽爷”不动了,眼神却在喷火。 沈竹沥约莫着掌中柔软的肉感,另一只手拍拍那肥嘟嘟等到小肚子,咂咂嘴,“兄弟伙食不错呵,她就对你好是吧。”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耳后带起一阵风,接着后脑勺冷不丁吃了一记。 “当然对他好了,人家长得多帅。”少女声音脆甜,看向沈竹沥,“谁叫你自己丑。” 只见桑枝神色冷淡,目光平静地接过“拽爷”,如法炮制套上牵引绳。 脱离魔掌的“拽爷”委屈巴巴地在她怀里“呜呜”,一会儿蹭蹭,一会儿嗷呜嗷呜,眼神也像换了一只猫。等视线再一不小心看回沈竹沥的时候,立马怒目圆睁。 沈竹沥气笑,抬手挠了“拽爷”头顶两下,“你这个小家伙,还挺会告状。名字就是爷给你起的知道吗?你猫粮还是爷买的。” 桑枝一只手拽着两根牵引绳,腾出一只手去扯沈竹沥。 拽着牵引绳的手动作温柔,另一只简单粗暴且用力,沈竹沥那么大的个子被她扯得差点趔趄。 小姑娘是实实在在有手劲的人。 沈竹沥不太甘心地发现一个事实,他的地位好像比不过这两只四脚兽。 他脸一别,冷哼一声,“爷不跟你见识。” 却发现同一时间,桑枝正蹲下去,细声细气地摸着“拽爷”花头顶,温声哄着,“爷乖,不跟他一般见识,不气了不气了。” 到底谁是爷?! 沈竹沥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自己长期处在这种状况之中,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他长步一跨,提脚挨近桑枝。 小姑娘正细心地拉着牵引绳,垂着长睫,唇角勾起。 “拽爷”和“荔枝”正好奇地四处打量,一会儿仰头望望远处不知名的大树,一会儿竖耳凝听周遭的声响,一会儿用小爪子挠挠地面,嗅东嗅西。简直是万物都让小猫心醉。 “欸……”沈竹沥喉结上下一动,准备打开话题。 “啊,不许往那边跑,等着‘荔枝’,一起一起。” 小姑娘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人已经跟着猫溜达去了远处。 原地剩下一只沈竹沥,还有一圈他精心摆至的“字”型烟花柱。而此时此刻,“枝”字的木字旁已经被“拽爷”连推带啃毁灭掉了一半。 看得沈竹沥“嘶”了一声。 而下一刻,“荔枝”在“拽爷”的带动之下,也爬上了另一只烟花柱,默了两秒之后,开始在花柱外面的纸板上一通乱挠。 “这个不能挠,里面有烟丝,危险!” 听到桑枝出声阻止,即将燃起的小火苗在沈竹沥心中又灭了回去。 谁料,小猫天生对有洞洞的,纸板的,带小绳子的东西有兴趣,一个劲地要去搞烟花柱。 桑枝抿了抿唇,对准几个柱提抬腿唰唰踢开,嘴里还低声念着,“去去去,一边去。” “支”字的横没了。 接下来“丿”了。 嗯……捺也没有。 很好。 sonice! 一只烟花柱被踢了老远,滚着一路,激起了小猫的玩心,追着跳着跑去。 沈竹沥的心也彻底死了。 桑枝居然还不忘记拿起手机,拍、照、片。 “你都……不看看我摆了什么字吗?”沈竹沥唇角抽了抽,脸色很僵。 “啊?!”桑枝一手捏着手机,半蹲着姿势调整焦距,侧眸问他,“那摆的什么字?” 沈竹沥,“……”现在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目光掠过一地凌乱,沈竹沥长腿一屈,蹲了下来,将剩下没被踢走的一些烟花柱聚了起来,一根一根重新开始摆。 月影婆娑,银光柔和,蹲在地上的男人眉眼压着很深的温柔,骨节修长的手正饶有耐心地重复调整同一个动作。 月光的皎白跟他身上墨黑的羽绒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勾勒出他侧身清晰凌冽的轮廓。 他身上本就自带凌厉的气质,偏又喜欢穿黑灰这些暗色衣服,平时就更显得霸道张扬,让人不敢靠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把他与这么柔和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桑枝离他远远地,没吱声。 只是默默抬起手机,聚焦,轻按下快门。 没过一会儿,沈竹沥摆好了。他蹲在原地,一手自然搭在膝上,朝她招了招手。 桑枝带着两小只朝他跑过来,到两米远的位置,被他摆摆手叫停。 沈竹沥掏出火机,黑暗中很快闪出一抹猩红。 猜到他要做什么,桑枝心头一紧,攥住牵引绳的手指几乎嵌进掌心。 虽然还没来之前,就隐约有预感。到了之后,她也看到了烟花柱,女孩子心思本来就敏感,到这一步了,早就心下了然。 可是真到了他要点火的一刻,桑枝才发现心跳远比想象中狂烈。 像等待许久的甘霖即将降泽干涸大地,像一整夜的梦境被陡然发现在与现实一一兑现,期待感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紧张和激动的情绪在心中若潮浪翻涌。 临际火舌即将碰触牵引线,沈竹沥动作一顿,侧眸,语气还夹着不屑,冲着两个瞪着无辜大眼的小家伙扬了扬下巴。 “把他们,放回包去吧。” 待会儿放烟火的声音,也许会害怕。 两小只原本瞪着四只大眼,好奇地在观察这个总跟他们妈妈说话的庞然大物,突然之间大物又张口了,语气还很不好的样子。 “荔枝”仍然一副呆傻的样子,“拽爷”已经发威地嗷嗷喊,叫得铿锵有力,声嘶力竭。 “不许叫!”沈竹沥凶巴巴地,“再叫给你噶了。” 他音量虽然不高,但是语气极其有威慑力。 一声恐吓,“拽爷”出奇地哑巴了,喵呜声咽在嗓眼儿里,声音里全是委屈,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桑枝,像是不停地控诉,“麻麻,这个人好坏,欺负宝宝,麻麻帮我教训他啊。” 还真是个人猫都怵的活阎王。 桑枝一把捞起“拽爷”,挨在怀里抚摸着,侧眸看向沈竹沥,“你不要乱说话吓他,他能听懂说话。” “我可没乱说。”沈竹沥歪着头,看着“拽爷”嘚瑟地靠在小姑娘发育完美的胸口来回蹭着脑袋,人已经无奈,“他到年纪就得噶。” 第97章 “是吗?”桑枝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养猫,还真的不知道这个。 沈竹沥瞅着“拽爷”,舌尖舔了圈脸颊,像饿狼盯着猎物似的凶,“到时候老子亲自带你噶。” “拽爷”再次嗷呜一声抗议,可怜极了。 桑枝赶紧在他脑袋上揉着安慰,心道这个人,怎么还跟猫计较上了。 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听他说的好像又是真的,桑枝抬眸又问。 “为什么要噶他?” 听到这个问题,沈竹沥仰起头,漆黑的瞳仁直直地看了看桑枝,自嘲似的又低下头,咧嘴痞痞坏坏的笑,表情玩味极了。 桑枝不懂,她认真问个问题,他神情怎么就古古怪怪。 “不噶会发情,发情了会骑小母猫,骑完以后母猫生宝宝。”说完以后,沈竹沥唇角噙着坏笑,“懂了?” 他刚说的一般时候,桑枝脸已经烫红,脑袋一嗡,终于明白他之前表情怎么那么古怪。 她闷声不吱声了,安慰了一番“拽爷”,把两小只塞回猫包里。 有一说一,这个细节还得感谢沈竹沥想的周到。万一烟火声炸出来,吓到了他们从牵引绳里面挣出来,或者应激就后果不敢设想。不过感激之心刚刚升起一个苗头,猫包里的“拽爷”望着沈竹沥又“嗷喵”一声,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 身为家长的桑枝立马把那一星半点儿的感谢之情抛到九霄云外,望着沈竹沥,眼神冷沉下去,“那干嘛要你带他去噶?我带不行吗?” “行啊。” “那你干嘛要你带。” 沈竹沥又不能直接说他要报复一只猫,哼了一声,望着“拽爷”,“老子菩萨心肠,带他结束红尘。” “因为善心?” “不然呢?” “哦。”桑枝拖长尾音,虚虚点了点头,脸上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我还以为……” “只有同性别的才能带去噶。” “噶过的人。” “大概,有这方便的经验吧。” 沈竹沥,“……” 老子他妈有个毛经验! 第77章 渐次支起的烧烤摊子,熏炙出的缕缕白烟在夜色中缭绕。 “蓝海广场”的高光时刻正是每夜凌晨前后。 摊贩的叫卖声逐渐大了,人来人往的客人在香气四溢的摊前驻足,烟火气弥漫整个城市。 银色的火机在空中被抛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稳稳地落回沈竹沥手中。 火舌在墨色夜空中摇曳,引线甩着火花四射的尾巴“滋滋”冒起青烟。一时之间,几十只烟花柱引线像沙沙的响尾蛇拥向汇中一簇,烟花一瞬曝起,直冲当空。 “嘭”地一声惊天响,烟束在天空中炸开,犹如无数流星拖着五彩缤纷的尾巴扑向大地。 “呼!快看!烟花!”有人呼喊。 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一束束的烟花持续冲向当空,在夜幕中组成斑斓绚烂的图案,散出璀璨的光芒。 两小只兴奋好奇地看着天上,不懂这些两脚兽们又在折腾些什么新鲜玩意。 桑枝仰头看着天上万般彩光组成如雨的彩星,映入眼帘全是斑斓闪烁的光芒,漫天星辰也为之作配。 好美。 少女长睫轻颤,静静地站在夜幕之下。 比漫天的烟花更美。 在“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的火树银花之下,她单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一个安静的侧颜已经美得让人意乱。 沈竹沥站在她的身边,垂着眼眸。 靡丽如烈焰的烟火,他一个都没看,满眼只看得到她。 少女白皙的皮肤在焰火下如同蒙着一层纱帘,朦胧梦幻。她仰着头,纤细的颈细腻如玉,眼尾在光耀下呈浅浅的茶色,正无比认真地望着每一簇焰火腾空,绽放,坠落,消弭。 她一动不动,安静地像朵悄然绽放的鲜花。 他也一动不动,气息却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沈竹沥意外地安静着,安静到好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原以为,他能在烟花飞舞的时候说出最浪漫的情话,他会拉着她的手,给姑娘听他最有力量的心跳声。 然而,一切天翻地覆地不同。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喜欢是会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他极力维持着镇定,心却慌得不得了,激动得不得了,又紧张得不得了。 焰火溢漫的一瞬,少女轻扯唇角,笑颜如花,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了,不追了,不求了,只要能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开心就好。 垂着的手指轻轻颤着,半晌都不敢碰一下身边的姑娘。 桑枝缓缓垂额,似有所感地侧眸,茶瞳里泛着星光。 她柔软的唇轻轻一咧,露出皓白的牙齿,“你怎么了?” 月华如练,悬在头顶像一壶被仙人打翻的酒。 沈竹沥替她把脸颊上的头发撩开,漆黑的瞳仁里柔情万丈。桑枝居然从这个张扬恣意的男人脸上,看出了几分腼腆。 有点诧异。 有点可爱。 可爱得,想亲一口。 要亲他吗? 蠢蠢欲动的想法搔着心窝窝,桑枝又想起了那天冰天雪地里那个炙热却浅尝而止的吻。 “头低一点。”桑枝轻轻地道。 沈竹沥听话地矮身,低下头。 桑枝顺势,垫脚,够到微凉薄削的唇。 空气一瞬间凝滞。 沈竹沥的瞳仁睁得很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浑身的血液如倒流一般上涌。 他本以为头上落了什么东西,她要给他弹弹灰。 就着这个姿势,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从他后颈绕过,十指交叠穿插,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拓出浅浅阴影。 她大胆得不能再大胆,粉红柔软的唇吻得却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沈竹沥眼睛微微眯起,停顿了几秒之后,心底晦涩的渴望被彻底勾起,覆着她的唇含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她闷哼一声,想推开。 “你——” “小丫头,胆子不小。” 桑枝下巴一扬,看着他的眼神,“谁说只能男人吻女人。”上扬的声线,像是蛊惑。 沈竹沥哑笑,无奈。 这个小姑娘啊。 除了拿她没办法,还能怎么样。 他什么都不再说,双手搂着绵柔纤弱的细腰,侧头重重地吻了下去,拂在她脸上的呼吸急促不稳,掐在腰上的力度大得几乎能把她揉碎。 桑枝心口发紧,第一次感受到,他力气怎么这样大。 她用力地想跟他拉开点距离,却根本徒劳无功,他堪堪只需要一只手就能钳制住她。 他拦住她的腰枝,低头就咬住她唇,仿佛不再想像先前一样再克制什么,一吻激情又放肆。 像他的人一样。 连他的吻都能这么狂。 “后悔吗?”间隙之间,他喘着粗气哑声问。 后悔? 桑枝顿了一下,漂亮的眼尾勾着,像个妖精似的笑。 怎么可能。 一笑,笑得沈竹沥晃了神。 她的睫毛浓密卷翘,又因为是难得的原生睫,美得灵动出奇。 沈竹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从唇一路吻到锁骨,又在一路溯回,眼眸闪着荒野烈焰般的光芒,热得灼人。 桑枝勾住他脖子的双手早已慌乱得垂在他腰腹之上,没想到这吻来得这么粗暴,她双手虚虚抓了抓,又握了握拳头,最终统统毫无力量地稀疏落在他胸口。 再抬眸,眼尾噙着一层水雾,狭长的眼角一抹淡红。 这种目光望向他的时候,他受不了,理智排山倒海般地回旋。 沈竹沥呼吸极沉,眼神忽明忽暗,深不可测,心跳快得如脱缰野马。 烟花划空的夜晚,他终于放肆吻到了自己的女孩,冲动却放纵。 那一晚,她莹润的眼睛含着水汽,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底打下重重的烙印。 随着最后用力一下咬住唇瓣,禁在她身上的力道松了,他缓缓地后退一步,声音全哑了。 通身凛冽凶戾的气息,抬着眸肆意痞坏地看着她。 “没人对你说——” “女人吻男人,后果很危险。” 漫天的烟花惊艳天空。 桑枝捂着发烫嘴,侧眸望着沈竹沥,声音透着明显的抖意,嘴上却犟着。 “危险?可我喜欢哈。” 这个男人,惊艳了她整个青春。 这个一股子骨坏,离经叛道的男人。 她爱极了他的危险。 沈竹沥歪头,单手按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畔。 “小桑枝,圣诞节快乐。我爱你。” 他的声音在风里很清晰。 如歌的烟花声都压不住。 变成了伴奏。 * 传大的初试考试成绩按期在4天以后公布,成绩出来的时间是中午12:00。桑枝本着考已考过,听天由命的态度,倒也十分淡定,一上午的时间按部就班听课,做笔记,到中午放学。 第98章 王安安和叶橘却活脱脱在她身边上演了一出“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戏码。沈竹沥的“物花宝典”破天荒地被王安安头一次打入冷空,自从早自习开始她就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11:30中午放学,人就钉在座位上,不停地刷新官网。 叶橘也好不到哪去,下课铃一打,几乎是闪现在桑枝教室门口,人喘得像刚跑完接力冲刺,整个人瘫在她座位旁边的。 只有桑枝自己,淡定地从校外帮她俩取来麻辣冒菜,又淡定地在一边吃着麻辣冒菜,再继续淡定地瞅着面前两个人,像开奖之前不停止地刷着屏幕,手指在上面抽筋似的点点点,恨不得把手机戳穿。 叶橘边戳边叫,“啊啊啊!今天时间怎么这么慢!” 王安安也“啊”了一声,咣当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差点把桌上的冒菜掀翻。 “是不是学校网络断了?” “……”桑枝稀溜着粉丝,淡然地看着这两人,忽然发现她们可能对自己潜力发觉不够深刻。 这哪应该报“新闻学”,明明都是奥斯卡金奖好苗子。 王安安拿眼瞅着她,百思不解,敲了敲桑枝的桌子,手虚虚握拳呈话筒状,“采访一下这位朋友,请问此时此刻激动人心的时刻,您是如何做到还能吃得下去饭?” 桑枝把最后一截滑溜溜的粉丝吸进嘴里,又舔了舔唇,眨了眨眼睛,“吃粉丝,会影响分数吗?” 哎,算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安安摇摇头,选择跟志同道合的叶橘继续并肩作战。 冬天的粉丝凉得挺快的。 桑枝望了一眼两袋拆都没拆开的冒菜,想劝劝她们,“你们要不要先把饭吃了?” 没人搭理。 手机在桌子上震了震,屏显看得见是熟悉的二次元吐舌小男孩头像。 本以为又来了志同道合第三人,结果点开信息让桑枝瞠目结舌,怎么都没想到那人问得居然是。 【沥枝:复试视频拍好了发给我先看看】 桑枝,“……”她初试成绩还没查? 瞥了眼旁边悬心切目的两个人,目光又在信息上扫了两眼。 桑枝怎么觉得,她身边的人,都这么玄幻呢? 两个胆丧魂消地从一大早就帮她在那蹲守成绩,剩下*一个直接问她要复试视频了? 【挂树女丧尸:哥哥,我初试成绩还没查呢】 【沥枝:叫我什么?别发字,语音叫一声给哥哥听听】 您可一边去吧。 桑枝边继续品着鲜香的冒菜,边单手打着字。 【挂树女丧尸:你怎么还能发信息给我】 圣诞节过后,沈竹沥新接的单人音综节目就开始启程录制了。这个音综是边录边剪边播的形式,他们歌手提前一个月到场接手一些专业训练,然后开始初赛,大概元旦就能出第一期节目。然后期间赛制延续两个月,一直横跨春节档,占据时间优势,把声势搞大。 虽然当时听到说是封闭录制,前后加在一起大概有三个月时间不能联系,桑枝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一想到沈竹沥刚刚出道就能有这种规模的大型音综邀约,又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音乐是他这么多年来追逐的理想,他一直这么优秀,闪耀,在台上光芒夺人,她又怎么能因为一些厮守的心理不支持他呢? 何况,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还来日方长,错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却再难等来。 原本桑枝已经做好了从圣诞节分开之后,知道他抵达h城节目组之后,只能从新闻电视上才能看到他了,没想到乍然又收到了他的信息,惊奇兴奋之后却很担心。 不是说好了封闭式录制吗? 【挂树女丧尸:你是不是偷偷拿的手机啊?】 【挂树女丧尸:喂,你可不要这样子,被发现了不好】 【挂树女丧尸:既然去了,就全力以赴,好好比赛啊】 信息一条一条地蹦出来。 沈竹沥每每刚准备回复的时候,就又有一条新的信息发了过来。 他只好无奈一笑,等着她那边先一口气说完。 等信息安静下来,他薄唇贴着收音筒,声音轻腻温柔,“这么担心我?” 【那肯定的……】刚打出几个字,桑枝顿觉不对,删掉。 【挂树女丧尸:您老人家可不要太自恋】好险,差一点就上当了。 屏幕那头的男人,深邃的瞳仁盯着屏幕,看清楚信息之后,薄唇微扯,轻笑。 黑色的短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练舞服,双臂的肌肉线条因为连日高强度突击训练更加凸显。 他脸部线条硬朗,气质又野又愣,不理人的时候很傲。 同期参加这个音综的还有不少人算是他的乐坛前辈,却也分明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与众不同。 舒成就是其中一个。 他年纪比沈竹沥大4岁,出道却已经14年,唱的歌以民谣和摇滚更为流传,有乐界大哥之称。为人仗义正直也颇有个性,十几年来在乐坛纵横,独来独往。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因为卖朋友人情参加这趟综艺,却难得遇到了志趣相投之人,相见恨晚之感。 短短数日相交,舒成欣赏沈竹沥对hip-hop的独特解读,喜爱他的说唱风格,两个人无论从音乐还是生活爱好都有共同见解。 然而自以为已经很了解沈竹沥的舒成此时却分外震惊,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么温柔的笑容会出现在这样狂傲不羁的人身上。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不过紧接着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见两米远的地方,沈竹沥靠着落地玻璃窗,冬日的暖阳碎金般洒在他的侧脸上,光影阴翳之下更显得鼻梁高挺如松。 “我查过了,你复试需要录制一个5分钟的视频。到时候提交之前先发给我,帮你找人先看一下。” 俊朗的男人眼中笑意明显,温柔仔细的语调对着手机说话,像是跟小孩一样交代事情,耐心得不得了。 舒成什么时候见过他这种摸样,又什么时候听过他跟人说话用过这种语气。 即使是面对他如今这个身份都得恭敬对待的资方大佬,沈竹沥的态度也一样冷冷淡淡的,说话永远就事论事,别说多余的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但现在就是这个冷冰冰的人,眼里像揉进了三月的春风,唇角上扬勾着笑,就连抱着手机的动作都温柔。 他发的是一串语音,桑枝不好意思当着王安安和叶橘的面去听,转化成了文字看了一下,凝眸,指尖微微颤抖。 本来以为自己考试的事情,他应该不懂。 他多忙呀,有自己肩上的担子,怎么会去管一个小女孩考个试的事情呢? 努力稳了稳情绪,桑枝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捧起手机贴着唇轻声,“你怎么还有时间看我的考试要求啊?不用这么麻烦,我的考试我自己能搞定。” “呦,这么自信了?刚才不在说初试成绩都还没出来?” 桑枝咬了咬唇,笑,“是本来就没出来么。” 她声音虽然轻,可是王安安和叶橘还是听到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桑枝却不好意思了。 “你赶紧把手机放回去吧,别被人发现啦。认真去录你的节目。” 对面呵呵笑了一声,“这是要赶着我走了?都不想我?那我真走了?走了,就三个月再听不到我说话了?” 桑枝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又找到手机跟她发信息的,可是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联系,乍然之间收到惊喜,却又如昙花一现要被收走。这一失一得,一得一失之间周折,竟弄得她心一梗,发酸。 怕再发下一条信息,就真的没人回了。 “你等一等,先别走。”她急着说,什么也不顾了。 就是想他了。 就是舍不得他走。 就是想,再跟他多说几句。 “不走,还在呢。跟你说话,说到你不想说了为止。”他声音也出奇地轻,出奇地软。 倒换成桑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等着跟她说话。 他能用手机的时间一定不长。 而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可是张开嘴,却全卡在喉咙里。 好像跟他打个电话啊,可是他应该不方便接。如果可以的话,沈竹沥的性子早就一个视频通话飞过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她却对着手机,慌乱又茫然,茫然又激动,激动又委屈,委屈得想哭。 这是什么鬼节目,要人家分开三个月。 有没有同情心啊。 “桑枝!查到你成绩了!” 王安安忽然尖叫一声。 “86分!啊啊啊!”叶橘站起来跟王安安抱成一团,仿佛通过初试的人是她们自己。 传大初试的“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合格分数线只需要60。 桑枝考了明显的高分。 第99章 她呆了呆,下一秒举起手机,嗓子有点干涩,“成绩出来了,86。” 说完以后,桑枝的手指颤了颤,做梦一样的感觉。 从匆匆决定报到,查信息,缴费报名,买资料,复习,到考试。 到现在成绩就这样出来了。 她都有点恍惚。 新消息又传来,末尾缀着一个红色的点点。 桑枝觉得她现在一看到那个二次元吐舌小人头像发的语音条和后面的小红点,心就砰砰跳得欢喜。 音频很短,只有1秒,文字转换都识别不出是什么。 桑枝疑惑地点开。 却忘了之前王安安为了让她提醒刷题时间,把她手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 此刻,“啵”地亲嘴声,通过外放音量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手机像烫手似的从她手里滑落。 王安安和叶橘同时愣了两秒,当即反应过来她们自己现在是又大又亮的电灯泡。两个人拿起外卖,推推搡搡向外溜。 “我、我们出去吃饭了。” “不叨扰你们。” “你们继续说。” “哦哦,继续亲。” 桑枝,“……”要死啦。 深吸一口气,她重新拿回手机。 那边等不到她回复,又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桑枝把音量调到正常,贴着耳朵听。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亲晕了吗?” 他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桑枝气呼呼地道,“你刚才搞那个,被王安安和叶橘听到了。” “哪个?” “就那个了。” “哪个?” 沈竹沥弯唇一笑,随之又嘟唇冲着手机亲了一下,“这个吗?” 哎呀。 桑枝脸烫得像山芋似的,后悔跟他说这些了。 沈竹沥轻笑几声,拐回正题,“我都交代过了。你录好了以后发给陈立忻,他知道后面怎么做。” 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帮忙找专业的老师先审核一下视频,这样的话给出改进意见以后,她的复试视频就等于没问题,复试基本就妥了。 但是这样的话,一来让沈竹沥担了人情。 二来,桑枝觉得这样是不公平的。 既然,传大的她自己的理想,那她也应该凭自己的实力去实现。 桑枝摇摇头,还是拒绝,“不要,我想自己考。” 沈竹沥弯了弯唇角,“找老师看一下而已,录视频,提交考试的人还是你自己,怎么就不是你自己考?” 桑枝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就是不要。” 沈竹沥拗不过,点头,轻笑,“那好。反正我知道,我的小桑枝,考自己也一定能考得上。” 倔强要强,何尝跟他不一样? 她想,那就由着她。 万事只要她想,他都想由着她。 “嗯,我会尽力的。”桑枝语调轻轻柔柔的,尽管不想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得去面对,“这次之后,我们是不是得等节目录完才能联系了。” 对面停了几分钟,才重新发来信息。 “是的,我得春节以后才能回来。” “对不起,桑枝,不能陪你跨年,也不能陪你过年了。” “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过年啊,以后年年岁岁,都可以一起过年。”桑枝脱口而出,没想这句话背后深层次的意思,只是在听筒里听到沈竹沥语气低沉地跟她说对不起,心里发酸,涩得很。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不能对任何人说对不起。 对她也不行。 她就想她的男人,这么一直骄傲下去。 “是吗?以后要跟我一起过年?以后有多久?一辈子吗?” 当听到他问过来,桑枝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暗含。 不过这个问题她并没有想很久,点了下头,才想起隔着屏幕沈竹沥看不见。 桑枝拿起手机,轻轻地回道,“好,一辈子。” 第78章 “桑枝,这段时间我不在。”沈竹沥垂眸,“你要好好的。” 他语气淡淡地,腻腻歪歪的情话被他说得正儿八经。可是桑枝心头却颤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雀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你也要好好的。” 沈竹沥笑了声,“桑枝,不能陪你过年,真不怪我?” 桑枝摇头,“真不。”她哪能这么幼稚啊,知道什么事情重要。 “可是我怪我自己。”沈竹沥闭了闭眼,心底翻滚的情绪被强制压下去。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他都想彻底不管不顾,就这么飞回去看她,不再回来了。尤其是再听到她软软的声音以后,失控感更强。 “桑枝。”他哑声,又叫她名字。 她知道他想她,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被他逗得开始脆弱。 桑枝不敢放肆这种情绪流走,她怕控制不住会大哭出来。 如果听到她哭了,他一定会回来。 她不要。 她不想做攀缘的凌霄花,借着沈竹沥的高枝炫耀自己,她想有朝一日攀到那高高的枝头上,可以同他一并俯仰天地宽广,而不是把他拉下枝头。 桑枝活动了一下嘴角,咧了咧,轻松地语气嗔怒,“你干嘛啊。” 细细软软娇憨的语气,更像一根麻绳似的套牢沈竹沥的心脏。她每吐一个字,那根绳子就牵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抽搐。 沈竹沥抬手按了按眉心,轻吐出一口气,低低笑了声,“我给你拿给冠军,做补偿好不好?” 桑枝眼睛一亮,期待,惊喜。 又想了一下,抿唇,摇头,“你不要太拼。” 她当然想他拿冠军,可是,不拿冠军他也依然是她爱的人呀。 她不要补偿。 他录完节目,就回来看她就好。 沈竹沥扬了扬眉,轻慢道,“拿个冠军,需要这么费劲吗不相信我?” 桑枝眉眼弯弯,“当然信你。” “那就好好地在沧北,乖乖等着我给你带奖杯回来。”他声音懒洋洋的,谈到奖杯的时候却霸气笃定,狭长的眼尾拉扯出的全是狂傲自信。 桑枝信他。 只要他认定的东西,他一定行。 “好,我等你。” * 又说了一通之后,沈竹沥没再发语音过去。他蹲在落地窗旁边,把聊天语音一个个又放在耳边回听一遍。 她的声音,那么软,那么轻,那么好听。 他想把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记在心里。 后面的三个月时间,这些东西是他最大的力量。 身侧脚步声轻轻踱来,垂着视线扫下来,无奈,“聊完了?” 沈竹沥抬了下眸,见是舒成,目光又落了回来,“听人墙角可不好。” 舒成可真冤枉,他是刚刚想到一个demo即兴,专门想找沈竹沥听一下的。结果排练厅找遍了不见人,听穆璃说才知道他说是家里有重要的大事,必须通次电话,找监导要了手机,打电话去了。 沈竹沥交友坦诚,舒成为人又可靠,他家里的背景,多少跟他说了一些。 提到“deco”之后,舒成便不问下去了,心里也了然。除了更生佩服之后,再无其他。猜想他肯定是不喜外界因为他过高的身份,对他的专业能力产生质疑,所以才刻意隐瞒。 舒成担心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deco”如果有事,那事情一定不小。不止是影响“deco”,影响沈氏,就连沈竹沥是不是能继续在乐圈继续都是个问题。 他可不想刚刚觅得的知音,这么快就失去了。 哪想得出来这么一找,撞见这么一幕。 看他盯着手机讲得几乎入迷,怕他被旁的人听见了,看见了大做文章,舒成干脆就自请当了把护卫门神。 好在沈竹沥选的地方不错,偏僻无人,并没有音综里其他选手路过。舒成脑子中幻想出的各种“应急”画面和说辞,也统统没有用上,总算顺了口气。 “女朋友?”舒成试探着问。 沈竹沥笑了下,收手机,起身,“对。” 舒成一愣,虽然结果他猜了大半,但是没想到沈竹沥这么干脆就承认了。 连句暧昧对象,刚刚交往之类的说辞都没有。 就这么直接承认是女朋友的,舒成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碰见。 虽然说他们做音乐的比做影视的要好些,但是粉丝的影响力仍旧很大的。说白了就是你唱的再好听,没有人捧场还不是白搭。所以哪怕是歌手,也会注意这些事情,尤其是年轻歌手。 尤其再尤其是像沈竹沥这样,新人帅爆帅的歌手,很少有承认女朋友。即便是承认,也都会选在乐圈有一定地位,站稳脚跟之后。 舒成想了下,自己毕竟在圈内看过的风云多,还是提醒一下,“你不怕这么早公布,会影响你自己?” 第100章 闻言,沈竹沥挑了下眉,哼笑一声,“无所谓。” 他没继续问会影响什么,让舒成更意外。 看他现在这个反应,并不是不知悉圈内这些个不成文的游戏规则。而是知道个清清楚楚,却摆明了不在意。 舒成“嘶”了一声,直截了当,“我敢说,不管是以你的音乐才华还是你的外表,日后在乐坛决定能够搅动一片风云出来。在这个过程中,粉丝对你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你真的确定不管?” 沈竹沥脸上的轻慢散去,眼眸微微收拢,“谁说我不管?” 舒成一愣,等他继续说。 沈竹沥平静地讲出自己的看法,“我尊重粉丝,也尊重我爱的人。用心的做音乐,写出好的曲子,好的词,全力以赴唱每一次现场,舞台是我带给粉丝的诚意。但是我的爱人并不应该因为我的职业而被藏在阴影之下,她也应该得到她所拥有的权利不是吗?” 一段话,他说得波澜不惊,却真挚百感。 他认真对待音乐,也认真回馈粉丝,但是不会因此辜枉爱人。 舒成已经记不清已经有多少年,他没听过这么赤忱的话了。 一时之间,喉咙梗住,不知道该劝什么,还应该再劝吗? 沈竹沥扯了下嘴角,知道舒成今天能对他说这些话,是把他当成了朋友,真心为他好。只不过他自己的选择,早就清楚明白。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沈竹沥拍了拍舒成肩,凝滞的气氛稍稍舒缓。 舒成摇摇头,有些无奈,“这么重视她,刚刚唯一的机会,怎么不打个电话给她呢?” 沈竹沥扫了眼手机,“谁说不想。” 默了三秒之后,他自嘲地勾唇,“可是我怕啊。” 怕一个电话通了,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不回去见她。 舒成看了他两眼,收回视线,感叹不已。 原来以为自己这位知己,狂嚣不羁,戏耍人间,身上自带常人歆羡的潇洒,可谁能想得到这样人,居然是个情种。 事况已经了然,舒成不再废话,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他想提醒。 “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日后你声名鹊起,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在hip-hop界,甚至是乐坛都独占鳌头也说不定。到时候如果被大众知道她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沈竹沥目光一凛,沉默了片刻。 抬眼时,漆黑的深眸透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我会保护好她的。” * c大的考试无疑加重了桑枝的学习负担,她3+2+1选的科目还是物化生,跟c大的考试半点都没有重叠的地方。 每每复习起来苦楚不堪的时候,桑枝就挺后悔选科的时候选个历史多好。不过当真正看到叶橘做的历史试卷,这个恐怖的念头又被她很快打消掉。 高考题对历史的侧重点和要求都同艺考不一样,如果真选了其他科目的话,她的高考成绩到时候不一定会好看。c大最终录入是按艺考成绩和高考成绩综合分排名录取,6月份的高考对她同样重要。这么一想,桑枝的心态好了许多。 三天之后,桑枝按照考试要求顺利提交了复试要求的五分钟视频。 陈立忻还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找老师指导一下,桑枝没犹豫,直接拒绝了。她现在与沈竹沥的差距不仅仅在年龄上,阅历,思虑,人脉,经验,哪一样他都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 他有足够能力保护她。 她也大可以理所当然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安闲自得。但是如果有一天,这只为她遮风挡雨的翅膀受伤了呢,疲倦了呢?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回想起当初沈竹沥初涉乐坛,一场名不见经传的新秀赛就能让他卷入名次的风波之中。日后,他所面对的舞台只能越来越大,风浪也会越来越多。 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桑枝不想考任何其他的力量去完成。 这次可以依赖他,那下次,下下次,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会去依靠他。 复试视频提交之后,就是安心等待十天左右出成绩。这段空档期内,她干脆就把艺考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平平常常地按照正常学校生活节奏。沈竹沥自从上次联系以后再也没有音讯,对公的微博里也只更了一条加入《我为歌狂》特训营的宣传营业微博,点赞转发均破了二十万。 开头的几天桑枝还忍不住向陈立忻他们打听消息,可是这次是沈竹沥的个人音综,“幻野”成员也不知道他后续的情况,看来是严格遵守了合约,完全封闭性录制了。 不过节目组越这样严谨,大家反而越开心。 要知道,对于沈竹沥而言,b.wind这个符号的意义并不是火爆高涨的流量,飙升迅猛的名气。要名或者利,无论哪一样,当初在“deco”的沈竹沥都已经轻而易举达到了,何必还要另辟蹊径重来一遍呢? 他要是更多人的人真正认识到,什么是hip-hop精神。 他要是更多人提到b.wind的时候,能知道“是个hip-hop歌手”,“他唱的hip-hop,我很喜欢”。 他要是真正的音乐。 既然打听不到沈竹沥的消息,桑枝的心情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在各自看不到的地方,互相思念着对方,并且各自为梦想努力着,这种感觉也很不错。 宽敞的大床上,“拽爷”和“荔枝”忽然发出喵喵的萌叫声,似乎也称赞桑枝的想法。 这几日来“拽爷”变得有点不乖,总是半夜的时候嗷嗷叫上个半天,声嘶力竭。尤其是听到外面有小野猫的叫声时,他就更加焦躁的样子。 桑枝在柔软床垫上打了个滚,翻身搂过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屋内暖气开得十足,淡粉色的珊瑚绒床单上,桑枝只穿着一身同款淡粉的珊瑚绒睡衣,刚洗吹干净的头发在灯下乌黑发亮,绕着雪白的颈窝。“拽爷”和“荔枝”围着桑枝不停地转圈,打着满足的呼噜声。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三只毛茸茸,萌哒哒的三只小可爱并排躺在一起。 少女柔滑的指腹温柔地抚摸着“拽爷”的脑袋,杏核眼里带着点微愠,红润的软唇嗫喏着,“还说要带你去噶呢。” “拽爷”喵一声。 “你说他是不是骗人。” “喵。” “他很坏是吧。” “喵喵。” “让人这么想他,真是坏透了。” “拽爷”反而不叫了。 “拽爷”和“荔枝”都属于很高冷的小猫,平时十天半个月都难听到他们叫上两声,偶尔也只会喵个一声应付一下你。今天能叫上这几声,已经算很给桑枝面子了。 桑枝的指尖弹了弹“拽爷”的耳朵,忽然思绪飞转,脑中的画面停落在沈竹沥的耳廓上。 冰雨夜,他的耳朵冻得通红,耳朵形状非常好看,像妈生精灵耳。 “你说……”少女声线甜软,拉长的声线湮没在无边夜色里,柔夷素手点着小猫的头,问,“他现在也在想我吗?” “嗯……”桑枝头一低,凑在“拽爷”耳边,悄悄地,“要是的话,你就连叫三声,好不好?” 窗外月光如流水,漫天星辰在天幕画卷中舒舒铺展。墨色的夜空给万籁盖上了被子,风儿吹着柔曲给树影婆娑哄眠。 “拽爷”忽然小爪收拢,四肢端坐。 一昂头,冲着桑枝响亮清晰地发出纯净的声音。 “喵,喵,喵~” 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树梢顶上的月亮。 桑枝眨了下眼睛,水泪滴砸手背。 温热。 “沈竹沥,我也想你。” 柔软的声音呢喃着。 在夜风中回荡着。 在天际中呼啸穿梭着。 第79章 日程一旦被排得满满当当,时间就像急流,匆匆忙忙从指缝中溜走。 上天眷顾,桑枝的艺考一路亮起绿灯,复试顺利,成功迈进三试门槛,报名缴费依旧安排在10日左右之后进行。桑枝按照要求一一在备忘录上仔细做好记录,定好了日程闹钟,又拿出小日历牌子在重要日期上划上横线。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教室里有人欢呼,“下雪了。” 桑枝搁笔,抬眸,世界白雪飘扬。 同学们都围在窗边打开窗户看着,脚步快些的已经飞奔到了楼下,投身冰雪世界中。 雪花像蒲公英似的漫天飞扬,不一会儿地面上就积起一层薄霜。 这是那一年第二场雪。 桑枝凝眸望着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白羽似的雪花,想起了沈竹沥。 她来沧北市的第一年,他迎着一场太阳雪唱过《金枝》。 * 时间是恒久的良药,可以淡化思念,唯有真正经历过之后,才知道憋住的思念经过时间酝酿只会如潮水汹涌,擅长在深夜里将人一举覆灭。 某一天放学,桑枝垂眸想着一道困扰了半节课的数学解析几何,视野里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银灰色车身,浑身一颤立在原地。 第101章 直到看清楚车里下来的人,理智才渐渐地回归,世界重新清晰。 不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呢? 然而从那一天开始,她似乎得了种奇怪的病。 买早餐的时候,会碰到一个身量高大的人,像他。走在路上,会看见一双剑锋出鞘的冷眉,像他。 桑启航给她换了一个司机张羟,人比李好年轻许多,爱开玩笑爱笑。甚至每次坐在他车上的一瞬,张羟笑起来的尾音,也像他。 每一次她都恍然驻足许久,盯着那个像他的背影直至视线空白,才会自嘲地笑一笑。 怎么可能是他呢? 她越是疯狂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他的痕迹,越发现他好像从这个现实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于是就只能在网络上不停地搜寻他的消息,然而连物料消息都停留在之前的那一条宣发。无论在搜索框打下多少次b.wind,链接出来的视频音响图片都是早早烂熟于心的。 粉丝群里的“小竹笋”们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个哀嚎她家哥哥真的太狠了,说封闭就封闭,一个路透物料都拍不到。 桑枝就在群里变成“小竹笋”一员,跟她们报团取暖,顺便狠狠抱怨一下这个“坏哥哥”。 “别家哥哥都跟粉丝们一起跨年呢!” “啊,我跨年要断网,不然心会碎成玻璃渣。” “小竹笋”们真的太惨了。 桑枝隔着屏幕叹气,“何止没陪你们一起跨年。” “连我都没有呢。” 小姑娘趴在教室里,身边是埋头刷题的王安安。 一分钟之前,这个女人抓着她的物理习题册疯狂亲吻了八口,并且大叫着。 “物理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新的一年,你也要爱我哦!” 说不委屈,是假的。 * 时间的钟表永远不因任何喜怒哀乐,离怨哀愁停下“搭搭”的脚步。 旧岁最后一晚,桑枝特意取消了闹钟,次日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天光才微亮,想到不用上课,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又把头埋回了柔软的被窝里。 再彻底自然醒的时候,阳光已经洒进半个屋子,少女轻轻地伸了个懒腰,感受着睡饱后温柔的心情。 莲藕般的小胳膊抽出被窝,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起查看。 小小的社交软件已经被新年的祝福塞得爆满。 陈立忻和田唯去了重庆参加跨年夜,零点刚过就分享来万人倒数迎新的热烈视频。阿楠不太喜欢热闹,用贝斯弹了一首淡淡的新年快乐,看起来应该是窝在家里跨年。王安安和叶橘黏在一起去了沧北的步行街放气球,五彩斑斓的气球随着一声“新年快乐”齐飞上天,浪漫温情。叶青也给他唱了一首喜庆的歌。 桑枝一一回复着信息,唇角微微翘着。 尽管大家都邀请她一起跨年,但是连日来紧锣密鼓的学业令人疲惫,想到这种热烈的情景下兴许还会勾起她一点儿伤感,不如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睡觉睡到自然醒,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思索绪。 果然现在醒了之后,桑枝就觉得已经没再向昨天晚上睡前一样,伤感得不得了。 他也在忙呀。 消息还没回完,屏幕就冷不丁地被来电显示冲散。 是安琪女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安琪女士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给她了。m国同国内时差十三个小时,这个时间点,安琪女士那边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桑枝微微拧眉,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被那边高声祝福打算。 “新年快乐,我的宝贝。”安琪女士的声音一如以往充满感染力,背景音很大,依稀听见是放着《unstoppable》熟悉曲调。 母女两人大致交谈了一下近况之后,桑枝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妈,scott他不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头默了默,继而响起安琪女士毫不在意地笑声,“我把他dismiss了。” “什么?”桑枝一惊,坐了起来。 怪不得从上次起就阴影觉得不太对劲,安琪女士总是半天的时间给她打电话,有一次还喝醉了,情绪十分不稳定。 桑枝了解安琪女士,即使是跟桑启航这段感情里,她一直是人财双重付出的一放,放下的时候也潇洒得狠,没有太多纠缠。 scott这个人桑枝没见过,但是安琪女士曾说这个人带给她第二次新生的感觉,重新让她感受到做女人的活力。 scott对安琪女士很重要。 至少有一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对于安琪女士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安琪笑了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感情么,分分合合的。我们已经divorce了。” 这个结果桑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她就只担心一件事。 “那……” “五五分的。我没要他的,自己的那一份也保护得很好,你放心。”安琪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语气很平静地回复,似乎这件事已经平稳处理掉很久了。 财产还在就好。 桑枝就是担心以安琪女士的个性,再来一个分文不要就不是洒脱是傻了。 离开桑启航的时候,安琪就是一怒之下净身出户,走得干干净净,去m国之后落根重新发展。但是现在如果再走那样的老路,桑枝觉得不值得。 “该拿得就得拿,为什么要便宜他们。”小姑娘的口气利落,不带分毫黏糯,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果决。 安琪听到这些并不意外,她自小养着的姑娘随她,她心里有数。 可是从电话里面听到桑枝讲这话,安琪想象了一下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心脏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枝枝。”安琪语气放低,半晌,叹了口长气,“妈妈对不起你。” 到底这句话是说出来了。 桑枝隔着屏幕沉默。 长久地沉默。 为什么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呢? 不说的时候,她也没*有恨过她,怨过她,她们母女还是像之前一样不是很好吗?即便她没有去m国,以前忙忙碌碌也是顾不上她,两个人大抵上还是电话信息联络的。 所以,为什么要把窗户纸捅破。 “枝枝……” “别说了。”桑枝突然拔高音量,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很少情绪爆发。 她一直是淡然地,平静的。 或许,就像沈竹沥一直所说的那样——你并没有真正心如止水,你只是把火山压在心潭深渊,而这将用光你的力气。 “枝枝。”安琪平静地又叫了她一声,“有些话不是妈妈没说,是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桑枝不吱声,也没有再叫喊,抓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苍白。 阳光穿透云彩折进卧室,在窗帘下打下阴影,是一个晴朗的冬日。 “待在以前那个家里,我不快乐。所以我要走,不顾一切都要走。哪怕因为你。” 听到这句话,少女紧咬着唇,字句从唇齿间含糊着,“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呢?新年第一天,告诉我,哪怕是因为我阻挡了你的幸福,也是理所应该当放弃的吗?” 言语像利针戳爆气球,“嘭”地一声抖破真相。 “不,枝枝,不是的。”安琪连忙出声否则,柔声安慰着,“我的好宝贝。我的做法伤害了你,对不起,妈妈知道错了。” “这些事情,都是我最近才想通的。” “当时跟你爸爸分开,不是没想过带着你。只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清楚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我自己都过不好,带着你或者不带着你,都无法给你好的东西不是吗?” 安琪叹了口气,“枝枝,妈妈始终认为,在一起不一定是最好的。如果妈妈自己过的不好,即便跟你在一起,也只会带着你一起痛哭。妈妈只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才能带着你一起幸福。” 桑枝沉默,掂量着安琪女士的话,咀嚼,却茫然。 “那什么是你真正的幸福?” “我自己,还有你。”安琪女士果断的回答。 “什么?”桑枝对这个答案很诧异,“不是scott吗?” 安琪摇摇头,“曾经我也以为他是。我把他当做救世主一样的存在,认为是他拯救了我,我所有复得的快乐都是他给与的,是他拯救了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桑枝没有想到心目中潇洒自在的安琪,居然会陷入在自困的思维中,“幸福是自己给与自己的,你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的压力会很大。” 安琪眼睛一亮,“枝枝,你是这样想的?” 桑枝垂眸,理了理思绪,“所以scott是因为压力太大离开的吗?” 安琪沉沉地道,“也不全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复杂了。总之,不怪他,以后各自安好也是一个好结局。” 桑枝仰起头,抓着被罩的手微微放松,凝眸仍旧摇头,“感情的事情哪有这么复杂?各自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同时愿意给与对方最好的,就这么简单啊。” 第102章 安琪呵呵一笑,“怎么啦,自己谈恋爱了,懂事了?想跟妈妈探讨爱情啦?” 桑枝心一紧,被罩重新被紧抓在手里,下意识否认起来,“哪有。” “你忘啦?咱们母女俩——” “——永远都是朋友。” 桑枝淡淡地张开口,声音与安琪合在一起,眼眶一瞬湿润。 小时候跟安琪拇指对拇指击掌为鸣的画面回旋在脑海,远去的声音历历在目。 “上次跟你打电话,妈妈就听出来了。”安琪声音带笑,“我的枝枝长大了,长成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喜欢的是哪个男生呀?是你们学校的吗?” 桑枝抿唇,倒不是刻意隐瞒,只不过这种事情,小姑娘到底还是害羞的。 哪好意思说出口。 安琪也没有继续追问,“我的小桑枝做事情妈妈放心,小桑枝喜欢的男孩子一定也很优秀。妈妈只是好奇是谁家男孩这么好福气呢?那等小桑枝想跟妈妈说的时候再说好吗?” 桑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心里默默盘算着带沈竹沥见安琪的画面,竟有些期待。 “枝枝。大学想好考哪了吗?” “c大。” “c大?”安琪有点意外。 “嗯。” 桑枝也知道她这个决定很突兀,在大人们看来,恐怕是在拿前途当儿戏了。 但是她决定了就是决定了,她的前途她会负责到底。 “行,c大就c大。那妈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以后,也搬去b市,到时候你上大学还能陪着你。” “真的吗?”桑枝惊喜,没想到安琪居然一口同意,还要回国。 “当然是真的。妈妈已经做过一次错事,缺少了你人生最关键一年的陪伴。” “妈妈不是想刻意做些事情换取你的原谅。 “你对妈妈的态度,想法,永远取决于你自己。” “妈妈只是,找到了自己人生最值得在乎的东西而已。” 桑枝一句一句认真地听着,从耳朵听进心里,酸涩的情绪又从心里流转到眼眶。 眼前的景色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反复好几次。 这次跟安琪的通话好多信息她无法一次性消化掉,也不能完全理解安琪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却好像,压在心里的一座无形墙终于被移开,肺里面蓦然被灌进大量的新鲜空气,让她觉得畅快轻松。 整个人感觉深深地解脱、释放。 “新年快乐,枝枝。”安琪温柔地送上祝福。 桑枝声音轻轻地,“妈妈新年快乐。” 好像有什么无限的力量流过心田,细腻地滋养着她的情绪。 起床,拉开窗帘,让阳光射进来。 洗漱,穿衣,带上漂亮的蝴蝶发卡。 新年的快乐声好像在现实中逼近。 随后,快递声上门。 1月1日跨年,桑枝收到了一份礼物。 爱若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不会因时间和距离阻碍飞翔。 打开精美的礼盒,一只做工精美绝伦的木生纹银吊坠,坠心纹字:枝;上面是预先手写的祝福,嵌在一块绝美的水晶里,熟悉飘逸的字体—— 桑枝,新年快乐 快去吃麻辣火锅吧! b.wind沥 字体周围水晶银粉闪着光芒,宛如海中瑰宝。 那一天,他们恋爱第136天。 他从巴黎纹银世家定制好价值不菲的吊坠。 摸着他手写的卡片像轻触到真心。 他记得她最爱吃的东西。 还有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某一天如果我不能陪着你,请记得一个人也要去做喜欢的事。 第80章 几朵白云点缀蓝天,新年第一天难得的好天气。 桑枝换了一套靛蓝色羽绒服,收脚牛仔裤,过膝长靴,皮肤在阳光下美丽精致,闪耀的木生纹银吊坠在锁骨处熠熠生辉,坐在香气四溢的火锅店里频频惹人注目。 “枝枝,你今天真漂亮。”王安安忍不住夸赞。 桑枝洗刷着碗筷,莞尔一笑。 叶橘伸手撂起她脖子上精致的吊坠,唏嘘打趣,“巴黎工匠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王安安把自己胸前的银项链凑过去对于,也啧啧称奇,“都是银子做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桑枝胸前的小坠,漂亮得不像话。 王安安跟叶橘凑在一起,摸了又摸,忍不住放手。 叶橘看得眼馋,“看不出沈竹沥品没个正经的样子,想不到眼光这么好,真会挑东西。我以后找男朋友,也要以老沈为标准。” “以b.wind为标准找男朋友?”王安安手一颤。 叶橘扬了扬眉,“有什么问题吗?” 王安安摆摆手,“没问题没问题,就是作为朋友怕你因此孤独终老。” “你去死。” “抱憾终身。” “王安安你死定了。” 身旁叶橘跟王安安打成一团,桑枝长睫低垂,目光落在胸前的小吊坠,骤然提起沈竹沥的名字,她心里泛起了一层温柔的情绪。 脖子上的小挂饰好像能说话,会变化。 盯着它一直看,仿佛能看到沈竹沥手里夹着根烟,懒洋洋地语气冲他笑,“桑枝,你真漂亮。” 思绪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桑枝猛地一羞,双手捧着脸,颊面滚烫通红。 好在王安安跟叶橘闹完了都在刷手机,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桑枝默默地舒了口气,心道她真是魔怔了,居然幻想出这么害臊的画面,一定不能让沈竹沥知道,否则还不被他笑死。 再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要保持住优雅地姿态,高高在上地看看他,然后也慢悠悠地开口,“回来了啊。” 对,一定得这样。 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忙个大半天才能去搭理他。 决不能让他感觉到没他的这几天想她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出神发呆这么没出息。 桑爷要干火锅。 没有什么不是一个火锅解决不掉的,哪怕是沈竹沥! “桑枝?” “桑枝,你想什么呢?” “火锅都开了你怎么不吃啊。” 桑枝晃一回神,“啊”了一声,才发现热腾腾地火锅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嘶嘶”冒着热气。王安安跟叶橘每个人面前都夹了满一大碗,只有她自己还空着个白碗。 “……”她赶紧拿起筷子,蒙头夹菜。 “桑枝,你脸好红啊。”叶橘指了指她的脸,现在就像两个熟苹果。 “哦,店里暖气开得有点大,太热了。”说完,桑枝配合地脱掉了靛蓝色外套,露出里搭的鹿茸耳毛衣,整个人愈发清丽脱俗。 叶橘迟疑,“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王安安也摇头,“我也不热。” “啊,这个牛肉卷真香啊!”桑枝奋力岔开话题,表情夸张地往嘴里塞了块肉。 王安安跟叶橘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眼神单打交锋。 “你刚才想什么呢?”输了的叶橘先问。 桑枝埋着头,嚼着肉,嘴里含含糊糊地,“我在想复试要是过了的话,三试好像要亲自去c大考,来回路上挺麻烦的。” 叶橘眨了眨眼,“真在想这个?” 桑枝只能顺水推舟,一口咬定,“当然,不然我还能想什么。” “我们……”叶橘冲王安安眨了眨眼,“我们当然以为你在想沈竹沥。” “哪有。”桑枝急急否认,一着急之下把身边的果汁杯都打翻了。 王安安当即摆摆手,“你没有你没有。” 叶橘也跟着头摇成了拨浪鼓,“对对,你根本没有想沈竹沥,一丁点芝麻绿豆都不想他。” 桑枝:“……” 自助区新鲜的大羊肉卷雪花片又上来了,顾客们纷纷上前去排队。 不一会儿,王安安端回来两大盆的鲜嫩的羊肉卷,几个人总算安静地沉溺在火锅世界里面。 吃着吃着,桑枝忽然抬眸,模样任谁看了都心软,“其实,我想他。” 王安安跟叶橘同时一愣,叶橘手上刚夹起来的雪花羊肉还掉了一大块进锅里,溅起一层油花。 桑枝扯了扯唇,挤出一个微笑,再也忍不住,“尤其是今天,好想。” 好想好想他。 怎么能是芝麻绿豆都不想呢? 看着胸前的吊坠会想,前排说笑的情侣会想,呼吸会想,睡觉会想,怎么样都想。 “我没事。”桑枝呼了一口气,语气软软地,“就是特别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是王安安头一次看见桑枝这样,叶橘小时候跟她玩到大,更了解过这种情况。 她总是用坚硬的壳来套住柔软的内心,谁都不记得,这个女孩子曾经因为一只养了几天的流浪猫去世,两只眼睛哭得像个核桃,还用她稚嫩无力的小手亲手把小猫安葬。从此以后很多年不敢提小猫这种动物,一提就难过,一碰就哭。 第103章 她明明软的不得了。 当叶橘看到她重新养猫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沈竹沥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如今这两个刚刚处在热恋期,就分开了三个月这么久,他们作为朋友谁也不敢提,怕惹桑枝伤心。 不过现在才发现,谁都不提,才是又变成像以前一样,让她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心里憋着。 既然沈竹沥努力地把她一点点从壳里向外引,他们又怎么能把她再赶回去呢? 叶橘拍了拍她,“枝枝,他也想你。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王安安也道,“是啊,你看他知道新年不能陪你,提前预定好这么用心的礼物陪着你,很爱你哦。” “你们说老沈会不会想我们枝枝想哭。” “怎么会?我们b.wind可是‘狂、拽、酷、帅’代名词,哭?跟他不沾边。”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得看因为什么哭。为我们家枝枝哭,就行。” “那也不会哭的。” “老沈哭起来什么样啊。” “很难想象。” “有点八卦,想看他哭怎么办。” “我也是哎。” 话题不知道何时朝一个变态的方向扭曲发展着。 “枝枝,你看过他哭吗?” “……”桑枝摇摇头。 “哦。”怎么还挺失望的? “枝枝,那你下次能想办法把他弄哭一次吗?”我们想看看。 你们怎么这么重口味呢? “好不好吗?枝枝?” “……”桑枝咬了咬吸管,吸了口果汁,“我尽力吧。” “哇,我们枝枝真好。”两只变态抱头拥抱。 火锅店里热热闹闹生意兴隆,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烟火弥漫。 桑枝目光轻飘飘地朝两人身上扫过,唇角微微上扬,失落的茶眸重新熠上神采,乌黑的睫毛又长又卷。 新年, 快乐! * 时间如箭,光阴似梭。 《我为歌狂》官微跨年之后开始有了动态,各种官宣,造势声拉起。慢慢地,些许物料流转出来。终于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消息完全闭塞,桑枝慢慢地可以在各种地方挖到一些排演视频等等。 照片、视频因为都是远景偷拍,画质模糊,声音更嘈杂纷乱根本听不清楚。 但是对于长期嗷嗷待哺的“小竹笋”们已经是天大恩赐了。 她们在群里一起尖叫,狂喊,一起对着一张糊得不能再糊的小图发疯。 桑枝就是她们中的其中一个。 【啊啊啊,哥哥好帅啊,好像又瘦了,肌肉线条更明显了】 【b.wind就是我的神】 【戚若居然也在,他们不是之前不对付,这节目组会搞事情】 【我倒想看戚若跟b.wind对决】 【戚若红了这么多年,b.wind踢馆戚若,啊啊啊,想想就激动搓手】 【怎么办,我年都不想过了,就想在家看电视】 【节目组要不要等到年初四才放初舞台啊,等不及啊,节前就放啊,不要浪费我的寒假啊】 【是啊,我不到元宵节就开学了,到时候节目才能更几期,太残忍了】 【节目组要不听听民众的心声!】 打印机“咔哒咔哒”转动,很快吐出一张整洁的“准考证”。 桑枝伸手抽起准考证,又按了下打印机,继续打了两张用作备用。 转眼间,已经到了要去c大三试的日子,按照官网通知今天打印准考证,明天就要落地参考。 她已经买了傍晚的机票,这会儿正在家里收拾东西,顺手刷着微博。 桑枝行李不多,换洗衣物还有备考资料加在一起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考试算起来要在当地待上三天,时间不长不短,轻装上阵以方便为准。 她已经检查过几遍了,并没有落下什么,但是肖圣圣还是不放心,硬要帮她再核对一遍。 “拽爷”跟“荔枝”也没闲着,一会儿往行李箱进一次,害得肖圣圣反复将他俩抱出来。 “‘拽爷’你消停点吧,昨天才噶的,今天就能蹦跶了?”肖圣圣气呼呼地指着“拽爷”训,小猫不仅充耳不闻,提到“噶”字还怒目圆睁的样子。 “你干嘛瞪我,又不是我带你去的,你瞪她啊。” 肖圣圣朝桑枝一指,“拽爷”反倒怂了,嗷呜一声耷拉着脑袋从打印机上跳了下去,舔起了小爪爪。 肖圣圣气笑,“你看看,我整天帮他们铲屎,喂好吃的,到头来还是亲你。你带他噶了他还是亲你。” 桑枝视线一落,在拽爷小屁股上扫了一眼,没忍住笑。 “拽爷”被剃了毛,小屁股上光秃秃地一圈,滑稽极了。 要不是他提前发情,桑枝本打算等她考试回来再带他去宠物医院的。然而“拽爷”这场发得迅猛威力,家里能尿的地方都遭了殃不说,还时不时地对“荔枝”下手。 于是乎,昨天桑枝一鼓作气,为“拽爷”喜提绝育豪华大礼包一份。 小家伙到了医院也豪横得狠,醒了麻醉之后,耿着脖子不让任何人碰,三个医生都没给他带上头套。 最后还是桑枝柔声细语,蹲在他旁边哄了半天,才给带上的。 人家医生听到他“拽爷”的名号,谁不竖大拇指,叫声好。 “这‘爷们’够‘爷们’的,名字起得真不错。” 每当这时桑枝就想起了给“拽爷”起名字的那个“真爷们”,抿唇偷偷轻笑。 那个真爷们被偷拍了两张训练图,刚刚被粉丝群里疯传着,讨论声沸腾。 桑枝就一眼没看的功夫,群消息已经聊到了99+ 她赶忙向上回翻消息,把最新的照片,视频保存下来。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件白色的宽松训练t恤,长袖挽起露出一截窄瘦的小臂,黑发微微被汗水打湿,贴在前额上。s城的天气虽然不比沧北严寒,但是2月初春乍寒在当地仍然是毛衣薄袄的穿着。前几天桑枝还特意去查了一下s城的气温,白日最高温度3摄氏度。 虽然知道他们在训练房里应该都会开着暖气,但是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桑枝心里仍然紧缩一下。 因为同期爆出的其他人路透视频,别人都没有这么拼。 他不仅是hip-hop歌手,更是hip-hop舞者。 严格来说,这次是他真正接手专业集训的机会,所以他比别人更需要,更珍惜,也更刻苦。 肖圣圣也是“小竹笋”一员,提醒她小群里又传来了新图。 “姐夫动作好帅啊。” “姐夫居然在练后空翻!” 新的视频中,录下了沈竹沥联系后空翻的过程,有专业指导老师在身边扶着他的腰。他向后翻起的一瞬,桑枝的心也随着翻跳了一下。 小群新图里沈竹沥仍然穿着那件白t,应该是跟刚才那张在同一天拍的,但是角度比刚才的更近,拍得也更清楚。 这几张图里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从额角滑至下颌的汗珠,显然是刚刚经历过大幅度的体力运动。 有一张背面的图片,白t汗湿了大半,勾勒出朦胧的肌肉曲线。 群里现在正截图放大沈竹沥腰部的肌肉,嗷嗷夸着他漂亮的窄腰,女友粉们哐哐舔屏。 肖圣圣调皮地在旁边打趣,“去去去,这人是我姐夫,可没你们的份。” 桑枝吓得赶紧提醒她,“你别乱发。” 肖圣圣嘻嘻笑,“她们才不会相信是真的呢。” 果然,粉群里已经回了一排消息。 【什么姐夫啊,b.wind是我家妹夫知道吗?今天晚上就上俺家吃饭】 【还俺家,姐们你哪旮旯地的哈,b.wind明明是我老公,今天刚领的证】 【楼上姐们你会说啊,明天情人节,你俩咋今天就领了呢】 【还不是怕夜长梦多,你们跟我抢老公】 【老公肯定要会跟你抢啊,“星辉之中,黑风老公”,b.wind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公!】 【对对对,b.wind是我们大家的老公!】 肖圣圣戳了桑枝一下,“姐,群里在跟你分老公呢。” 桑枝脸一热,“别瞎说。”目光却紧盯着手里放大的照片。 图上沈竹沥右小臂内侧,好像有一块分明的淤青。 照片还是太糊了,一放大就更看不清楚。而且其他几张图里更看不见,只有这一张他抬手擦汗,刚好小臂一圈对着镜头。 群里好像也没人发现这个细节。 桑枝也不敢在群里问,现在是敏感时期,关键时刻,她怕任何风言草语传出来都会变成他不好的舆论。 谨言慎行,就是这时候作为家人能给与的最大支持吧。 桑枝揉了揉眉角,目光凝着那张图,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加油呀”。 对他说。 也对自己。 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我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第104章 第81章 从沧北到b市,一个小时机程。 傍晚起飞,如桑枝之前计划的一样,落地之后她还能时间宽裕地在机场就近吃个晚饭。然后一车打到b大,她也不打算逛校园,找到旅店之后就打算不出来了,收拾收拾静静心,好参加明天的考试。 不过到了b市之后,桑枝才发现有一件事情跟她预估的完全不一样——旅馆。 考虑到方便,她没有选择大型连锁酒店,而是选了一处离c大很近的校园周边小旅社,当时是从艺考群内得到的旅社电话,预定的时候已经块满员了。虽然当时看了房间内设图,比较小且相对简陋,但是为了考试忍一下也无妨。 但是现在桑枝人真到了实地才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个小旅社基本上不隔音。而且隔壁房间住的还是一对情侣,说笑打闹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好不尴尬。 她去前台反应了一下情况也没有什么解决措施,要么退房去其他远点的连锁酒店,要么只能继续忍。 桑枝用手机查了一下地址,最近的知名点的连锁酒店离c大都要2公里,而且现在艺考高峰期,她都不确定临时可以在这家酒店能定到房间。如果这家不行,再远点的话…… “同学,你要退房吗?你如果退的话,我这间房就空给别人了,现在还有很多人等着要房呢?” 老板娘在边上催促,语气算不上暴躁,但也冷冷淡淡的,看得出有点嫌弃桑枝要求高。 每一年来c大艺考的学生不在少数,周边的小旅社数她家的最干净整洁了,学生们都争先恐后要定她家的房,想不到今年还来了个小姑娘,挑她家隔音不好。 “到底要不要退啊。”老板娘又催了第二遍。 “算了,不退了。” 桑枝收了房卡,转身离开。 已经八点了,忍忍吧。 要退也明天早晨白天再去找房子吧。 不过仅仅一个小时之后,桑枝就因为当时一念犹豫付出了代价。 夜幕初降,隔壁的小情侣们先是一阵玩笑戏耍,说得段子一个接一个,字句都清楚。刚开始桑枝还能捧着本《中国现当代》,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扫扫题找感觉。可没过多久,隔壁就熄灯开始更加激烈的游戏。 桑枝把书一合,“三人群”发了视频电话。 一想到这种隔音,桑枝连视频电话都不敢接了,草草在群里用文字吐槽了几句。 王安安一开始担心她的安全,桑枝只能拍了一个视频发过去,又把旅馆定位发了过去。 【我是橘子我超甜:你敲门让隔壁小点声】 【挂树女丧尸:我没这个胆】 【小安子拍了拍“我是橘子我超甜” 你可拉倒吧。枝枝一个人出门在外,老沈又不在,能忍就忍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条信息发完,群里瞬间安静了。 艺考三试,几乎每个外地考生都是有家长陪同来的。 当时叶橘和王安安也想一起陪着来,但是叶橘妈妈好不容易放假了,叶青听说明年也要外派到加拿大去国际出差一年时间,要带他们兄妹去三亚度假。桑枝自然不想耽误他们一家难得相聚的机会。 王安安家长学习盯得紧,她物理成绩现在好不容易上来了,家里人把大学目标也重新定位,想让她考个二本。 毕竟考试是自己的事,桑枝也就没答应她们陪着。 考个试而已,她没这么脆弱。 察觉到群里的安静,桑枝发信息过去。 【挂树女丧尸:你们怎么了,考个试而已,姐单枪匹马杀过来,就说帅不帅】 【我是橘子我超甜:帅】 【小安子:简直帅爆了】 桑枝抿唇一笑,继续打字。 【挂树女丧尸:你们什么时候去三亚?】 【我是橘子我超甜:明天上午九点的票,我哥还让我带问你好,加油!】 自从沈竹沥和桑枝公开在一起的信息之后,叶青着实苦闷了很久。不过后来突然一下就想开了,据说对叶橘是这样说的。 “枝枝但凡要是看上的其他人,你哥我不带二话的,硬碰到底。” “可是她看上的人是谁,是沈竹沥。” “你哥我。” “服!” 然后就传出他要去加拿大出国际差的消息了。 桑枝没问具体情况,但是怎么猜都感觉多半跟自己有关系。 【小安子:枝枝你明白换个地方住吧,住这里我们都不放心】 【挂树女丧尸:好,我明天白天就换酒店,你们就别担心了】 【我是橘子我超甜:对了,你今天在c大附近看到许峰了没?】 桑枝一愣,她没逛校园,下了飞机一路打车直达的小旅社。 怎么许峰也来了? 王安安在群里说,是班级群里的消息,许峰还有隔壁班几个同学一起寒假在b市玩,认识一个本地的朋友也艺考,这两天说要去c大助威来着。 2班有个**班级群,随时随地99+的消息,桑枝平时就不怎么看,艺考之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更不点开看了。 但是王安安平时没事喜欢水群,所以群里任何小道消息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小安子:听说许峰放话考完了,要在c大门口给他那个朋友点烟花庆祝考试呢。大家都猜他那个朋友是个女的】 王安安一口气噼里啪啦在群里发了一堆文字。 【你要是遇上许峰他还能帮你找找旅馆】 桑枝没看见许峰,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找他帮忙的。她跟许峰除了那次校庆合作主持人之外,平时联系得并不多,算不上朋友,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再说找旅馆的事情,她自己就可以,不太想麻烦别人。 【我是橘子我超甜:隔壁还在吵吗?】 【挂树女丧尸:是的,我们聊天这么长时间就没停过】 【我是橘子我超甜:体力不错啊】 【小安子:床板质量挺好的】 【挂树女丧尸:……你们够了,姐明天是要考试的人,今日宜清修】 【我是橘子我超甜:枝枝那你等会儿怎么睡觉啊,这么吵】 桑枝想了下,回了个“我听歌睡吧”。 群里好像被点了引线似的,消息开始噼里啪啦爆炸。 【听b.wind的《天已渐明》吧,我现在也在听】 【大晚上你让枝枝听这么燃的歌,还怎么睡得着】 【枝枝听b.wind唱任何歌怕都是睡不着吧】 【说的也是,毕竟枝枝耳朵里的b.wind可跟我们耳朵里听到的b.wind不一样哦】 【枝枝,老沈有没有亲口给你唱歌过?】 【他清唱声音好听还是录音棚的声音好听?】 【对了枝枝我记得有一次你们在温泉里呆了好久,都做什么了】 【我屮艸芔茻,你废话,温泉里呆那么久难道唱歌吗?】 越看越不能聊下去了。 桑枝赶紧截断话题。 【挂树女丧尸:隔壁没动静了,估计累了。我也累了,早点睡朋友们,晚安】 【欸,别啊,枝枝你别走】 【老实交代】 【你不说我们到时候亲自问老沈啊】 桑枝盯着屏幕一句一句盯着屏幕,除了装死,哪还敢有任何动静。 行,让她们俩问沈竹沥去吧。 她自己也想知道沈竹沥会怎么回答呢。 前提是,如果她们真敢去问的话。 桑枝把书放回柜子上,脱了披在身上的外套,人往被子里一缩,插上耳机,狂放的韵律感传入耳膜。 “我们聊天从深夜到天明, 心里面的秘密 挂悬夜空的星星” 每一句歌词在他的演绎之下,仿佛拥有了自由的灵魂。 听着b.wind充满活力的歌,就好像真的与他从深夜聊到天明。 伴着充满了力量的嗓音,少女折着眼皮,很快呼吸绵长,睡得踏实且安心。 * 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桑枝是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吵醒的。 她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房板,“咚咚咚”三下,在宁静的夜里划破一道长痕。对面后来消停了没再弄出出格的声音,但是睡意也彻底消散。 从被窝里伸出一截藕节般的胳膊,黑暗中亮起荧光一盏,一看时间才临近六点。 原本还想睡个懒觉,没想到醒得比平时哪天都早。 桑枝眼睛眯成一条缝,即便亮度调到最低,还是花了许久才适应屏幕的光线。 三人群里又聊了一些八卦玩笑,没聊什么要紧事儿。 不过紧接着,她视线一掠,看到一条凌晨1点许峰发来的3条信息。 你是不是到c大考试了? 我也在c大玩呢,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 早晨给你打电话。 桑枝看着屏幕冒出的几行字,叹了口气。 直接拒绝不太好,毕竟之前跟许峰关系还行,又一起主持过校庆。而且当时校庆就说了要一起吃个饭的话题,但是之后因为桑枝临时决定考艺校的事情,忙得分身乏术,这顿饭就这么拖着了。而且当时校庆桑枝当主持人是半个应急事件,经验不足,许峰给了不少好的建议和帮助。这么想来,算是桑枝欠了许峰一顿饭,再拒绝真是说不过去。 第105章 可是当处艺考节骨眼上,桑枝其实不太想分心去做其他的事情。 思量再三,她打算先不回,明天重新找旅馆的事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到时候再说吧。 目光正盯着屏幕,手机顶头突然出现一个新闻弹框:爱的告白礼,《我为歌狂》空降45分钟先导长片…… 桑枝只觉得视线一晃,握着手机的肩膀一顿。 第一反应。 假新闻吧。 自媒体横行,现在很多小网站经常会给她推送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连造谣知名艺术家逝世的都有。* 除非是—— 思绪电光闪石,她迅速关掉微信界面,切换到微博。 如果新闻属实,现在一定能占据热搜。 切微博,开屏广告,首页。 桑枝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下一秒手机会在眼前凭空消失似的,心脏打鼓一样跳得用力。 6.《我为歌狂》2:14分空降45分钟先导长片11.《我为歌狂》情人节卡点献礼 两条热搜! 桑枝心脏扑通乱跳。 暗昧的夜色微微露出点鱼肚白。 她揉了一下眼睛,点进,热一微博已经被点赞数十万,是先导片视频切片。 数为参加音综的歌手一一亮相,转身。 当视线隔着虚空与他相碰,时间和画面一霎定格。 像咫尺之间,他隔空,却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视线里一片模糊。 第82章 桑枝抬手擦干落在屏幕上的眼泪,使劲眨了眨眼睛,把所有的情绪憋回去。 沈竹沥一身亮片灰色西装亮相,银白色的同色系发色夺目耀眼,恍如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快切视频只有几十秒时长,她却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才想起来还有正片。 镜头里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表情,她都颠来倒去地看。 有时候掐住某一桢按下暂停键,单单对着那一个静止画面就能盯住好久。 不知不觉里,手机里已经塞了几十张视频截图。 《我为歌狂》这个综艺策划这步棋走得很妙,先是官宣定人,而后就放出预播消息,继而直接放话封闭式训练录制。几波操作下来,综艺话题度,观众的期待感都被拉到极点。 现在,又突然在情人节这天卡点空降长达45分钟之久的先导片,不仅让观众对这个节目的暖心体贴感再次提升,又是变相的另一番造势。 可以说《我为歌狂》这个音综,已经未播先火。 桑枝很快找到官方app,点进先导片。 弹幕沸腾,刚几秒钟之间,就呈潮水般涌来。 以前桑枝追综追剧的时候很少开弹幕,她嫌吵。有是属于思维独特有想法的女孩子,不会因为大众喜爱就去喜爱,更不会因为大众厌恶就跟风唾弃。所以她一度觉得弹幕这东西开了只会影响她单纯享受节目的感觉。 以至于王安安和叶橘两个弹幕党都不跟她一起追节目。 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自从沈竹沥进圈之后,桑枝关闭很久的弹幕按钮早就打开了。 【啊啊啊我死了,情人节这天这么搞,简直杀我啊,现在跟我男朋友分手还来记得吗】 【《歌狂》真是良心节目组啊,情人节这天空降先导片,眼泪狂飙】 【那个银发的哥哥以前没见过,真帅啊】 【银发b.wind!银发b.wind!银发b.wind!】 【今年春节哪都不去,不守红包就守着电视机了】 【银发撕漫男啊!贼他妈帅爆了】 【站在舒成旁边都毫不逊色啊】 【舒成我的常青树,不老男神,华语乐坛的神!】 【看到没,舒成跟b.wind关系很好的样子,两个人肩并肩很默契】 【被舒成看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科普一下,还不认识我家哥哥的姐妹们,我家哥哥刚进圈不到半年哦,绝对的音乐鬼才,入股不亏】 桑枝一边看着正片,一边一条一条过着弹幕,唇角全程上翘。 她没发过弹幕,找了半天才摸清楚步骤。 【小竹枝:情人节快乐,老公你真帅】 发完之后她的弹幕就被大军湮没,石沉大海了。 他肯定看不到这句弹幕。 桑枝轻吐出一口气,安心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画面里正播放着歌手初舞台定妆试唱的片段,上一位是舒成,现在刚好轮到了沈竹沥。 两个人舞台交接的时候被拍下了接耳说话的动作,还有拍掌击胸等兄弟间亲密的动作,正好也被节目组剪到了片子里。 所以刚才弹幕上才会惊讶b.wind居然跟舒成要好。 舒成这个名字,连桑枝都熟悉,红了十来年,歌圈前辈,常青树。 不仅如此,他还是安琪女士为数不多追的歌手之一,所以桑枝从小就听过他的不少歌曲。 这个人为人低调,仗义,十年没有负面黑料,非常耿直,在圈内话语权也极强。 桑枝也是意外,他能跟b.wind相交。 毕竟舒成一直来口碑都是恪守尽职,当初看到官宣同期歌手还有舒成的时候,她还担心过这位前辈会不会看不惯沈竹沥反叛不羁的行事风格。 现在看来全是她多虑。 先导片45分钟一秒镜头桢都没有浪费,每位歌手都在全封闭训练期间龙蛰蠖屈,蓄势待发。 片尾最后,一共6位pk歌手齐声向荧屏观众送上祝福: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舒成按照资历居中,左侧是名气较响的戚若,而右侧就是b.wind. “小竹笋”们因为这个排位再次喧沸。 银发b.wind轮廓分明,黑眸对着镜头,唇角上翘,额前的碎发耷拉着,整个人狂恣张扬散漫不羁。 分镜头特写,画面缓慢推动。 他扬起下巴,嗓音染着慵懒,“情人节——” 蓦地,他低头,哑笑,随意地捋了把头发,勾唇,“所有有情人都幸福。” * 沈竹沥最后一个特写镜头顺理成章成为出圈动作。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关于“b.wind”、“b.wind情人节祝福”等等关键词条的热搜就换了一波又一波。 如今b.wind银发撕漫男已经位居热一 连正在给桑枝查询空房的小姐姐手机里播放的画面都是《歌狂》的先导片。 几乎一夜之间,b.wind的知名度又翻了个倍。 不过她的b.wind先生名声即便再响,此刻也帮不到桑枝预定到一间空房间。 “不好意思同学,刚刚查了一下最后一间标间,十分钟前已经预定了。” 闻言,桑枝心一沉,“可是我早晨打电话的时候你们客服说还有房间。” 前台小姐姐抱歉地回复,“的确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您也知道是艺考特殊时间,早晨还剩3间客房,但是您到达之前都已经陆续入住。最后一间是十分钟之前被预定的。” 十分钟。 就只差十分钟吗? “既然还有空房,那你们网上怎么查不到房间,必须要现场预定吗?” “您好,因为那3间空房也是临时腾出的,因为现在时期特殊,订房客人多,所以没有来得及挂在网上就已经被订下了。” 桑枝皱了皱眉,这是离c大最近的连锁酒店了,再远的话她考试就会非常不方便。 但是早晨那家小旅社她也已经退房了,现在估计八成也跟这家酒店情况一样,只要房间一空出就立刻被人定出去。 舒尔,桑枝想到了什么,抬眸问到,“可是十分钟之前这里没人来预定房间呀?” 她当时前脚刚进酒店大门,后脚就接了一个电话。 是安琪女士在m国最好的朋友彭阿姨打来的。 彭阿姨早几年就去m国发展,桑枝已经很多年没见她,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且跟安琪女士一直联络着,关系未淡。 乍然接到她的电话,桑枝以为是安琪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先接了电话。 所以前前后后,加上通话,再加上前台给她系统查空房间,全过程怎么也有十来分钟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插在她前面定房间! 前台见桑枝脸色不好看,又补充解释了一下,“同学您好,刚刚被定下的最后一间标间,是酒店已入住客人续订的。他续订的话,只需要在房间内内部系统操作一下,然后再到前台取房卡,就可以了。” 事已至此,继续争论下去也是徒劳。 桑枝现在只是在想,回一趟c大再打听一遍周边小旅社有没有空房,到时候不管条件如何,能将就落脚就算了,实在不行的话再去2公里以外的更远的连锁酒店。 正考量着,舒尔听到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桑枝?还真是你。” “我发你微信你怎么不回啊。” 桑枝侧眸,发现从电梯间下来的人居然是许峰。 他旁边还跟着三个男人,应该就是之前说的,一起来b市玩的一行人。 第106章 许峰歪了歪头,其他人知道他有情况,话不多说就一起撤了。不过一个个离开之前看桑枝的眼神充满玩味,还有一个还对她吹了声口哨,被许峰骂了回去。 “他们几个是我初中同学,学习不好,高中都没考上,开玩笑没谱的你别介意。” 桑枝摇摇头,她现在可没功夫,也没精力介意。 搞定住处才是重点。 许峰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为难的神色,唇角一勾,“怎么?没房间住?” 不待桑枝回答,只见他向前台扬了扬手机,“您好,我取302号房间房卡。” “稍等。” 不到两秒,前台愣了一下,停下手上动作,疑惑地看了眼桑枝,又看回了许峰,“请问您是帮这位同学预定的房间吗?” 这句话一问出,连桑枝都呆了一下。 许峰从前台手里顺利拿到房卡,在桑枝面前扬了扬,转身又问,“还需要她的身份证吗?” “哦,不需要的。” 许峰点头,目光示意桑枝。 骑虎难下,也不好拒绝。 桑枝只好跟着许峰进了电梯,想着就当再欠一个人情,解一下燃眉之急,然后一并偿还便可。 有一说一,连锁酒店的房间的确更有保障,干净整洁。 桑枝把东西放下,也不好耽误,许峰就在门口等着。 她关门,许峰转身。 “房间怎么样?” “挺好的。”桑枝顿了顿,问出心里疑问,“你怎么会给我……” “嗨。”许峰不在意地摆摆手,“还不是群里聊天,一传十十传百,知道你这两天来c大考试了。我这不刚好放寒假被他们拉来一起玩,谁知道一到才发现酒店都被考生定得那么火爆。反正我就想啊,多定一个,万一你能用上就给你,你用不上的话,我到时候看哪个考生急,转给他也行。” 原来是顺手。 桑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下午六点就要正儿八经考试了,现在定了个房间都折腾到快中午,她也考虑不到旁的些细节。 不过,看来中午势必得跟许峰吃个饭了。 桑枝开口问,“请你吃个饭?这次简单一点,就在c大附近小饭店行吗?等回去了,找机会我一定回一顿好的。” “行啊。”许峰笑了下,一口答应。 第83章 c大校园西门侧有一条小吃街,各种炒面,米线,螺蛳粉应有尽有,可这还没到午饭的点,各家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桑枝没想到居然在校门口随便找家吃的都这么难,驻足观望。 “到前面一家巴蜀川菜馆吧。”许峰提议。 他到b市比桑枝更早,c大也已经逛过不少圈,比她更熟。 桑枝没异议,当务之急,把饭吃了就行。 许峰在前面领路,桑枝跟着,有一塔没一搭地聊着客套话,始终保持了一人间距友好距离。 “嗨,我说,你怎么站得跟我离这么远啊。”许峰突然笑着说。 “啊?”桑枝脚步一顿,“没有啊。” “开玩笑呢。”许峰说着,却把伸手把她往这边拉了拉,“注意点。” 刚好一个寸头小伙,手里提着一大塑料袋外卖,粗声大气地从桑枝身边擦了过去,力道大得把她身子都带偏了一点。 小吃街道窄,人多,挤得很。 许峰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了点,护着她。 好在“巴蜀川菜馆”的招牌很快闯入视线,金边黑体字,牌匾挺气派,里面人声鼎沸,店外也已经排起了长龙。 “要等号吗?”桑枝看了下外面排队的人,不太想在这等。 许峰拉着他直接向里进。 服务员友情提醒,“您好,高峰期要请取号等餐。” “206包厢。”许峰回。 “楼上右转。”服务员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才叫我朋友提前占了坐,你不介意吧?”许峰转头问她。 桑枝摇摇头。 她无所谓跟谁吃饭,回了这个人情便好。 推开206的门,里面烟雾缭绕的,空气不是太好。 几个人一看到桑枝跟进来,互相换了下眼色,倒都把烟灭了。 “来了啊。”靠门侧的一个飞机头,朝许峰招呼。体格很宽大,像是练健美似的,整个手背全是刺青。 许峰领着人朝里进,跟桑枝介绍,“这是我发小,小黄。其他两个都是我初中同学。” 说着又介绍起桑枝,“高中隔壁班的,我们学校校花。” “喔哦,校花哦,怪不得这么漂亮!” 几个人一听校花名头,纷纷打趣起来,朝许峰投去玩味的眼神。 桑枝落落大方向他们打了招呼。 她跟这几个头一次见面,在座几个人算是只认识许峰,只能坐在他旁边。 “大家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客。”小姑娘声甜音软,说出来的话却豪迈。 大家一听有人请客,又闹哄了一番。 点菜功夫,小黄踢了许峰一脚,“可以啊,你小子。” “就一起吃个饭,你们别乱说话。” “不要兄弟们帮忙?” “别给我乱动啊。” “行行行,瞧你那怂样。”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桌上另外两人也在倒酒聊着天。但是因为圆桌不大,她跟许峰坐得又近,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桑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专心看着菜谱。 一桌子都是男生,谁也不好意思敲女孩子竹杠,最后菜还是桑枝自己点的。 椒麻鸡,小龙虾,回锅肉,水煮鱼这些大菜她都挨个点了个遍。 酒水也上了两沓。 一行人吃得大快朵颐,酒也喝得尽兴。 不过酒喝多了,舌头就开始打结。 小黄先开始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越到后面人越发飘。 末了一瓶500毫升大雪花干下肚,腾地一下人站起来,看起来就不大对劲。 果然,他哗啦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紧跟着拿了个空杯又给桑枝满上。一瓶啤酒被他哐哐洒了大半在桌上,顺着桌沿直滴。 “我老黄行走江湖这些年,第一次见到女中豪杰。” “嫂子,我敬你!” 话一出口,热闹的气氛一滞。 飞机黄晃晃悠悠地就要往桑枝这边来,旁边的男生拦着他,“你喝醉了。” 桑枝趁机也连忙站起来,“你们继续吃,我下午要考试先走了。” 门一拉,先夺步而出。 飞机黄手一挥,高声阔喊的脏话撂在背后,“我醉你妈!!” 桑枝匆匆结了账,出门,许峰也已经追了上来。 “桑枝,他喝醉了,你别生气。” 闻言,桑枝脚步一顿,长睫微垂,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比较好。 “许峰,我们找个静点的地方谈谈吧。” * 穿出熙攘的小吃街,拐了两条小岔路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所僻静的小巷子。 巷子深处开了几家刺青店,再往里有网咖,台球等娱乐店铺招牌。 许峰以为桑枝还在生气,在前面领着道,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别再走了,就这里吧。”桑枝叫住许峰。 许峰驻足,看着桑枝,半吞半吐地开口,“他们几个其实人不坏,就是喜欢开玩笑……” “许峰。”桑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冷淡淡地,“我不是在生气他们开的玩笑,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一件事。” “我跟你,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以前是,以后也是。” 许峰默了两秒,最终化成一抹苦笑,“我连一次机会都没有吗?” 桑枝有点不理解他,“许峰,我跟沈竹沥在一起的事情,你明明知道。” 即便这件事现在,也许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将会被埋没不能公开。 但是许峰他明明知道。 那天在学校,他看见了。 他明明知道来学校找桑枝的人是沈竹沥。 当时他们两个人动作那么亲昵,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许峰脸色有点沉,面上的表情微僵。 桑枝看着他,平静地把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很感激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没有说出来。今天我也很感谢你为我定好了房间。但是这些仅仅限于同学之间的友谊。” “友谊?”许峰苦涩地嚼着这两个字。 “是的。”桑枝声量不高,却很坚定。 许峰看了她一会儿,眉间皱着,勾唇自嘲地笑了笑,“他就这么好吗?你确定你跟他合适?” 桑枝黑睫一颤,不太喜别人介足他跟沈竹沥的感情,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我先走了。” “躲我也掩盖不了你们之间的差距!”许峰在身后喊。 “你跟他之间,云泥之别你知道吗?年龄是鸿沟,社会身份的也会成为你们的阻碍,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107章 桑枝一顿,停了脚步,转身,许峰也正直视着她,眼睫中有鲜少的冲动。 她抬眸,稳稳地接住许峰的目光,“谢谢你的提醒。” 她声音冷淡,冷着脸,周身的气温都降了几度,漂亮的眉眼间此刻像染了层霜似的。 许峰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唇角微张,怔愣在原地。 空气微微凝滞。 桑枝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完,“但是,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 是天渊之别还是天作之合,连天都管不到,更是任何人都不得介于的事。 “最后……”桑枝缓缓抬眸,语气轻慢,“你最好跟你那几个发小保持些距离吧,别再跟他们一起玩了。” 话以说完,桑枝平静地跟他对视几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刚入住进去的酒店现在是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桑枝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 她下午六点考试。 现在的情况有点棘手,最好要在考试之前就找到新的落脚点。 她有点后悔今天早晨一时冲动就把小旅社的房间退了,应该做好两手准备,先找稳新处所,再去退房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得向前看才行。 桑枝一路走一路想着事,冷不丁面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住,晃着的神一瞬被拉了回来。 “嫂子,怎么了?看到我不爽吗?” 是飞机黄。 桑枝向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她不太好。 飞机黄现在满张脸红得发紫,可以叫他飞机紫了。而且更不好的是,现在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扫把头,刚才吃饭时候没见过的,看起来年纪比他大,手背上同样满是刺青。 “怎么着了,小妞,老子喊你一声嫂子不乐意是吗?” 桑枝没吱声,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心里暗道不妙。 之前心里堵着一口气,只想着找一块清净的地方跟许峰把纠葛说清楚,没考虑到现在的地形对自己太不利了。 狭窄的小巷子宽度较窄,行人罕至。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赶堵她的路,桑枝也没指望现在靠呼叫或者求饶就能逃过一劫。 她还没喊出口,那个飞机黄就能把她脖子掐住。 这两个人应该是社会上的小混子了,这会儿拦着她,是想报复刚才饭局上她不给面子的事情。 “说话啊,漂亮小妞。”飞机黄踏前一步,把桑枝逼到一个更逼仄的角落。 “哥,对不起。”桑枝很识趣,低声下起地。 她长得原本就水灵,现在头耷拉着,软软糯糯地摸样,就更让人看了心颤。 飞机黄一听就高兴了,嘴一咧,“小妞挺上道的呵。” 扫把头这时候也开口了,张嘴就是流里流气地脏话,“这么漂亮你还叫她嫂子,你小子傻不傻。” “傻,太傻了。”飞机黄嘴里咬着烟,烟头一抖一抖,“现在不是幡然醒悟了么。” 桑枝目测了一下跟他的身高差距,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留给她的机会不多。 “哥。”她又轻声叫了一声。 “欸,在呢。”飞机黄答应得顺溜。 扫把头在旁边看着热闹。 桑枝冲他勾了勾葱白的手指头,红润的软唇轻轻一笑。 飞机头自然地把头一低,靠近听。 “哥你是想让我当你女朋友吗?” 飞机头眼前一亮,转了八百个坏心眼,没想法这姑娘要答应的意思? 桑枝手又勾了勾,声音放得更轻,撩得人心尖发痒。 “那你得这样……” 飞机黄弓着背仔细听她后面的话,桑枝瞅准时机,手肘高抬对着他后颈窝狠狠一击,同时右膝上提,看准正中央的位置毫不留情地给了一下子。 飞机黄惨叫当空。 扫把头根本没反应过来。 桑枝一矮声,麻溜地从两人中间缝隙蹿了出去。 两个身形壮硕的大男人哪料到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能说来就来,下这么猛的招。 等反应过来,气得脸都歪了。 桑枝可没打算跟他们纠缠,撒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突然撞上一个人! 许峰迎面被她撞了个满怀,一愣之下,又是一惊。 “桑枝,你干嘛?” “欸,小黄?” 他还准备跟飞机头打招呼。 桑枝气得直跺脚,拉着许峰就跑。 “快走!” 然而这一耽误,哪还跑得了。 扫把头早就先一步截住他们的去路。 飞机头挡在前面。 “跑啊,看你往哪跑?” 许峰被这个阵仗干懵了,“小黄,你干嘛啊。” 然而他口中的“小黄”此刻完全变了脸,竖了竖中指,“小妞留下,你滚。” “要打架吗?那姑奶奶我奉陪。”事到如今,只能硬碰一次。 抓准时机,再跑。 毕竟是校园附近,大白天的,总不能缠斗吧。 桑枝心里盘算着,拳头已经握起。 许峰再笨也看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踏前一步把桑枝挡住。 “你干什么啊,你能打吗?”桑枝有点急。 他个子高,现在完全挡住她视线,对她更不利了。 而且一看许峰就干不过那两个家伙。 她自己也干不过。 但是现在问题不是硬碰,是找准时机开溜。 桑枝拼命想给许峰使眼色,然而他显然整个人沉浸在了被发小背叛地一种震惊又痛苦当中。 “小黄,我俩认识也有八年了,从小学同学就认识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桑枝心急,想拉开他,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飞机黄的动作比她快,拳头也比她实在。 许峰忽然冲了上去,拦着飞机黄冲着他一顿乱舞,“桑枝快跑!” 桑枝一跺脚,没办法,乘着空隙赶紧跑。 能跑一个是一个,跑了就报警。 可是腿还没迈出来一步,飞机黄的声音就在脑后响起。 “再跑一下,再叫一下,试试?” 桑枝一僵,转身。 果然,许峰被飞机黄按着头,脑袋离一个生锈的铁架不到1厘米的距离。 飞机黄的声音凉飕飕地在他头顶上飘,“敢动一下,脑袋碰铁柱,比比谁更硬。” 第84章 “桑枝快跑!跑了以后报警,他们不敢……” 许峰叫到一半,喉咙就被人掐住,声音从一半被截。 飞机黄被他的话激怒了,桑枝暗道不妙,许峰还是太相信飞机黄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这下好了,原本她还打算周旋一下碰碰时机,现在—— 眼看着他的头被飞机黄扯起要磕在锈迹斑斑的铁柱上,桑枝心道一句豁出去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同学吧……” 她一边憋着嘴求饶,一边可怜兮兮地向飞机黄靠近。 倏地,飞机黄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太阳穴猛地吃痛,“啊”了一声叫出来。 跆拳道的优势,远程攻击的能力和速度。 桑枝趁机拉着许峰拔腿就跑,可是许峰后腿却被扫把头绊倒。 飞机黄刚才纯属轻敌,连吃了两次亏,现在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准备打一场翻身仗。 两个彪形大汉的力气哪是桑枝和许峰两个人抵得过的,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被控制住,长长的头发不知道被谁扯在手中,拽得生疼。 “救命啊!救命啊!” 鱼死网破,桑枝扯着桑枝喊。 桑枝现在也是一肚子火气,好好地来考个试,结果碰到这么个破事。量他们不敢闹多出格,顶多是想教训他们两个。与其闷声挨打,倒不如造点声势出来,拼了。 “来人啊,救命啊!”许峰终于反应过来了,也在拼命挣扎叫喊。 然而可惜这个小巷子人烟太稀少了,除非有人正好就站在西边巷口,才能听得见他们的喊叫。 “嚷什么嚷!”扫把头一脚踹在许峰肚子上,人直接蜷成一团没了声音。 桑枝心里一紧,“许峰!” 还没待她回神,脸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被力道带得直趔趄。 火辣辣得刺疼,耳朵嗡嗡作响。 “桑枝?” 眼前一晃白光,视线变得模糊,朦胧中都出现幻听了。 她怎么好像听到沈竹沥的声音了。 如果他在的话,该多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疼起来的时候她不觉得委屈,这会儿却被心里这个念头弄得鼻尖发酸。 神志只是微微一晃,很快被她强行拉拽回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还是清楚的。 “许、许峰。”桑枝想看他怎么样了。 打也打了。 这两个人无非是想教训教训她。 第108章 现在泄愤也泄过了,该消停了吧。 “桑枝?” 又是一声贴耳而过的呼唤,肩上一紧,跟着手肘被人托住,摇晃的身子也稳稳落进一个熟悉的气息里。 看清楚桑枝白皙小脸上鲜红的五指印,沈竹沥煞寒的眼眸彻底染上汹涌的戾意。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女孩。 他拉着小手都不舍得用力的小女孩。 如今在他面前被人欺负成这样,一双眼尾淬得通红。她每看他一眼,就像在他心里碾上冰凉的玻璃渣一样,又疼又凉又冷。 飞机黄刚才脑后冷不丁吃了一记猛拳,现在眼睛都气红了,嘴里骂着脏话,“又来一个不怕死的啊!” 扫把头眼瞅着沈竹沥,感觉来者不善,低头朝飞机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飞机黄明显听不进去,手一挥,“老子今天不给点颜色看看就不姓黄。” 嚷完以后,飞机黄特别琢磨不透地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新来的这个居然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 沈竹沥带着口罩,帽子,浑身武装得严丝密缝的。 他下飞机,直奔c大,结果在小旅馆转了一圈说是早就退房了。 最近的连锁酒店只有一间,他循着路赶来,隐约听到她在喊救命。 “你听到有人呼救吗?” “啊?什么?没有啊。”花店的老板娘愣了一下,把包装好的影星玫瑰递了过去。 今天是情人节。 然而老板娘再抬头,面前早就付过去的男人已经消失一空。 老板娘看着手里的鲜艳饱满玫瑰摇摇头,“怎么又不要了?钱都给了。” 冥冥中像有一根隐线牵着他,步子越迈越快,路越跑越偏。 理智不停地给他大脑敲警钟:疯了吧。 可是他的脚步却停不下来,心里像焚了火一样,漫天灰烬乱飞,惴惴惊魂。 直到在巷口,呼救声清晰了,他的心脏也像被一把锐利地刀扯了下来。 他日思夜想的小女孩,乌黑的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着,一半被人扯在手里用力拖拽着。 等她转过来看清她的时候,又发现那原本白嫩精致的小脸上通红的掌印。 那一巴掌,像是同时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心上,神经上。 每一处。 “你打的?”尾音里的戾寒已经拧成一股,让人背脊发寒的眼神刷地盯在飞机黄身上。 飞机黄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扫把头上前一步,横着声音喊,“就是老子们打的,怎么着……啊!” 顶着头皮刮过去冷风,他都没看清楚那拳头是怎么贴着自己眼皮飞过去的,沙哑寒凉的声音就再一次兜头而下。 沈竹沥半蹲在地方,单腿压着扫把头,冷着眼帮他说完后半句话,“你猜我想怎么着呢?” 话音未落,他手指握拳,骨节咔嚓作响。 桑枝察觉到不对劲,想拉他,已然拦不住。 惨叫声连连从扫把头嘴里嚎出,喊到最后声音都发飘。飞机黄被沈竹沥单臂抵在墙壁上,也不知道是被吓瘫了还是真动弹不得,浑身像被钳制住了一般,不停地求饶。 沈竹沥全程眼神不带起伏地瞥着地上的人,下手没有一丝犹豫。 “不要打了。” “不要再打了。” 桑枝在喊声在旁边显得苍白无力,他好像完全听不见似的,直到地上的人连喊的声音都没有了,便转头对准哭唧唧的飞机黄。 此时飞机黄的脸色真跟他的名字一样,黄成土色。 “你、想干嘛,你你你——”哆嗦声已经化成嘶声鬼叫。 沈竹沥脸上含着火气,拳头下手狠击,每一下都想把人击碎了一样。 桑枝害怕了,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竹沥。 近乎疯狂。 他红着眼睛,颈侧青筋倴张,瞳眸里全是凶戾,像头发了野的猛兽,谁都拦不住他。 “沈竹沥,别打了,我们快走吧。” 闹出得动静太大,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万一要是被人曝光,这风口浪尖,他的事业就全毁了啊! 她见过他最温柔的样子,听过他年少时期混混坏学生吊儿郎当的传闻,可是亲眼看到他咬着牙关,眉眼间攒着浓浓戾气的样子,心里莫名地难受。 拳头下的人见了血,他还不收手。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沈竹沥!” “沈竹沥,你看看我是谁!” “停手啊!!” 沈竹沥身体猛地一僵,手臂上青筋尽显,人缓缓转过头来,看清楚哭花脸的小女孩,终于清醒了。 “桑枝,吓到你了。”他眸中闪过无措,动了动唇,语气仍然带着未褪的凶性。 天昏地暗的拳脚终于消弭,空气一瞬安静了。 却安静的让桑枝心里更难受。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拳头上染着血,眼睛里尽是红。 “沈竹沥,我没事了,你别生气。” 桑枝嗓音里带着哽咽,缓慢地摸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他。 柔软的手指覆上他攥得生*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把僵直的手指掰开。 “别生气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她贴着沈竹沥,从后面抱住他,“你别生那么大的气了。” 桑枝眨了下眼,眼泪没察觉地就成串连珠地坠下来。 砸到他的手背上。 沈竹沥一瞬回了神,彻底清醒了。 怒气冲得他头都发晕,刚才他气狠了,什么都不管了。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后悔,当着她的面,吓到了她。 “好,我不气了。”声音终于松了下来。 桑枝的心也跟着松下来。 桑枝慢慢吐气,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地抽了一下,“我们走吧,快走吧。” 这个环境,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呆下去。 沈竹沥点头,“好。”现在她说什么,他不应? 许是刚才在原地战栗太久,现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腿肚子都发软。挣扎着要起身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手掌心堪堪撑着地。 桑枝还想再试一下,身体的重量却倏地腾空,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沈竹沥眼神沉沉,眼里全是她。 桑枝抬眸看向他,仍然感觉现在的画面好不真实。她那么久没有见他了,连一点联系都没有。现在她却在他怀里,任由他这样抱住她。 他身上清冽干燥的气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他无意识地攥拳握指,拽住他的衣领,生怕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躺在边上的扫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猫着身子,手指触到了那杆锈迹斑斑的铁柱。 铁柱实际上是一根废弃的棍撞旧铁,不知道被谁仍在这里,支棱在角落里发锈。 而此刻,这根旧铁被人骤然握起,狠狠地砸向沈竹沥后背。 “小心!”许峰的喊声紧随其后,却仍然晚了半分。 铁棍击打后背的闷声传入耳膜,桑枝瞳孔猛缩了一下,“沈竹沥。” 他身上肌肉同时紧绷,反应快速,反手抄过铁棍,对准腿部一击到位。 扫把头应声跪地,嗷嗷惨叫是再也起不来了。 “你怎么样?”桑枝茫然地看着他,人在他怀里半挂着,肢体全身被恐惧支配的僵硬。 沈竹沥眉间拧了拧,半晌调整好呼吸,重新把她抱起,轻描淡写地一句,“没事,我们走吧。” 巷子里的动静已经惹来了响动,能听到西口的脚步声。 临走,沈竹沥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唇角勾着邪痞的笑,“一会儿警察来了,想着点说话。” 他视线与扫把头对视,对方连哭带笑拼命点头。 他又看向飞机黄,眼底警色明显,“你呢?” 飞机黄点头如蒜瓣,“我们懂,懂您老人家的意思。我们俩这伤,就是,就是互相打着玩打出来的。” 扫把头气若游丝跟着附和,“对,是我俩打着玩。” 说着又指了指许峰,“他,他能作证。” 沈竹沥舔了下唇,笑意凉薄,“很好。” * 温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掩映在人身上,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 他抱着她脚步均匀,步履稳健。 桑枝靠在沈竹沥身上,头顶是明媚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下颌棱角分别,脸部线条在光下显得更流畅立体,瘦了一些,却更健壮有力。 “什么时候来的?”她张了张口,才发现说话的时候,唇角扯着疼。 视野里出现一截路椅,沈竹沥没说话,稳稳地将她放在上面,屈膝半蹲,仔细地看着她。 她额发凌乱,右边的脸颊红肿着,唇角裂开一道笑口,摸样惨得狠。 沈竹沥抬着头,方才满眼的冷和疯都尽数褪去,心好像被丢在炭火上灼烤,滋滋啦啦地烫疼。 第109章 要是再迟一点点碰到她,她会再挨打的。 万一他要是没来呢。 所有幻想出的画面像一根根锐刺扎着他,郁闷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沈竹沥忍了忍,垂眸,终究还是没忍住。 一拳重重地捶在路边的白桦树上。 树叶哗啦啦地随风摇摆,受惊的小鸟振翅飞过枝头。 她心里的人却仍然咬着唇,肌肉紧绷。他刚才打人打得有多狠,现在就越想这样打自己。 桑枝皱眉,长睫轻抬,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这样。” 她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刚才还像头狮子豹子一样的人,现在乖乖地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拉着她的手,也不说话。 这个一身痞气的人,天地山高都不怕的人,现在却在她面前一个大动作都不敢做,想拉她想碰她也不敢挨一下。 仿佛她是个破碎的花瓶,他一碰就要全碎了似的。 可他自己明明才刚刚挨了一棍呀。 “你过来。”桑枝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心疼他蹲着。 沈竹沥听话地坐过来,抬手,粗糙的指腹在她嘴角轻轻地擦,眼眸一片漆黑。 “疼吧。” 桑枝摇摇头。 沈竹沥又轻轻地触她脸颊,“嘶”了一声,好像疼的人是他,嘴上却坏着,“骗人倒在行。” “真不疼。”桑枝没骗人,刚才的确是疼的,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摸,就一点儿都不疼了。 原来男人的手也可以这么软。 桑枝让他靠过来,掀开他后腰的衣服想看。 冬天穿的衣服多,他向后一避,她什么都没看到。 “光天化日之下,想占哥哥便宜可不行。” 第85章 他开玩笑的时候在笑,温和的笑声像热烘烘的太阳扑在她的脸颊上,真的一点儿都不疼了。 桑枝抿了抿唇,眼角弯垂,知道他是想逗她开心。 “不是录着节目呢吗?你怎么还能出来。” “嗨,关禁闭还能放风透个气呢。”他毫不在意地轻笑,脸上痞里痞气地,“老子今天放假。” 可他越轻松,桑枝就越知道他出来一趟不容易。 “我昨天看到你上热搜呢。” “昨天?”沈竹沥唇角一勾,凑近她,低声,“不是今天?” 桑枝脸一烫,长睫低垂,不好意思了。 沈竹沥攒起眉,有点懊恼,“给你的花都丢了。” 桑枝眼睫轻颤,没想到他来的时候来记得给她买花。 “花好看吗?” “好看,是你喜欢的鲜艳颜色。” 桑枝抿唇,甜甜地笑开。 她喜欢鲜艳的颜色,只提了一次,没想到他记得。双脚因为愉快,在椅子上一荡一荡地踢着。 沈竹沥紧挨着她身边,跟她膝盖碰在一起,两个人手搭着手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这一会儿都故意岔开话题,仿佛刚才发生的动魄惊心是一场梦。 默了一会儿,桑枝忽然神色凝重地抬头看他,“你以后别这样了,专心录节目。” 沈竹沥莞尔一笑,“我哪不专心了。” 桑枝拧着眉心,知道他没说笑。 这么久以来,随随便便放出来的路透别人即使在休息,但是凡是拍到他的不是在练歌就是在练舞。 偶尔有两张啥也不干的,却是脸上盖着歌词本,显是困极了补觉。 “真是放假来的?” “真的。” 桑枝眼眸一暗,“撒谎的小孩要惩罚。” 沈竹沥没辙了,笑得无奈,“真请假来的,跟老俞打过招呼。” 他口中的老俞就是俞烁云,跟桑枝提到过几次,是《歌狂》的制作人。 听他这样讲,桑枝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真怕他是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人出来不说,还跟人打了一架。 一想到刚才的事,余惊未消,还有些后怕。 更可怕的是,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惊得桑枝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刚才那地方,没有摄像头吧。” 可别让谁拍到什么,传到网上去。 见她那么认真的模样,沈竹沥侧眸瞥她,手指在她脸上弹了弹,薄唇一扯,“小丫头,还是操心操心你这个样子这两天怎么考试吧。” 哎呀! 他不提她倒都给忘了。 今天晚上的笔试倒无所谓,但是后天的面试,万一脸上有什么,可怎么办呀。 桑枝赶紧拿出包里的小镜子一照。 只见里面的人脸色白白的,头发乱乱的,唇角还有一个小口,脸颊还是未消的血印子。 是挺可怜的。 现在她能够理解沈竹沥为什么会气成那样,她现在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也挺生气的。 飞机黄猪头,居然打人家脸。 活该被胖揍一顿。 小姑娘对着镜子一努唇,模样娇憨可人。 沈竹沥在旁边看着她这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心疼。 “得买点药,擦一擦。你现在住哪个酒店?”他问。 这个问题,又让人头大。 桑枝敛神,“住的‘大铭’,不过现在不能继续住了……” 她垂眸声音低不可闻,“许峰定的。” “呵,出息了你。”沈竹沥刮了下她鼻梁骨,失笑出声,“还许峰定的。” 桑枝哭笑不得,“不是你乱想得那样哦。我根本不知道许峰也在b市,而且早上也是碰巧遇到的……” 桑枝急着解释,却发现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一开口就发现全是雷电,还有刚才她怎么又跟许峰在一起呢,怎么还打架了呢?总不能直接跟沈竹沥说,许峰跟我表白了,我又拒绝他了,因为我喜欢你。 哎呦,这到底要人怎么说吗? 沈竹沥板着脸,目光偷偷地向下瞥,余光中两根白皙的手指捏着他衣袖一角,正左一下右一下来回轻摇着。 没忍住,他别开脸笑了一声。 发现他生气是装的,桑枝气得捶了他一拳。 却没舍得用力气。 他还要再抱她,被桑枝手一挡,“我又不是腿坏了。” 学校附近,人来人往的还是大白天,叫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小姑娘手一撑,灵巧地从椅子上下来,身体轻得跟纸片人似的。 沈竹沥垂眸,叹下气,由着她。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下一秒,看着她窄窄纤腰一点点,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桑枝瞳孔一缩,讪讪地没敢答话。 这段时间来她是清减了不少,别人看到了她都会说是为了去c大面试时候好看。 其实呢? 想他想瘦得呗。 * 到了“大铭”302号房,沈竹沥在外面等着。 桑枝去洗手间匆匆洗了把脸,擦上刚买的药膏,拆了根黑色橡皮筋随便扎了个马尾辫,镜子里的人总算像样了些,就是唇角那片还有点红,看起来药膏还得再涂两天,希望后天下午面试时候能消掉。 她的行李刚好之前也没拆,一个行李箱完完整整拎起来就走。 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拉开门锁,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直叫。 桑枝一看来电显示又是彭阿姨打来的,第六感不好。 她接起电话,彭阿姨仍旧兜转一圈没说到重点。 “彭阿姨。”桑枝咬了咬唇,心里已经有不好的打算,“请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妈在m国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好久,终于化成长长一声叹息。 * 出了“大铭”酒店,桑枝有点茫然。 去哪? 沈竹沥却不紧不慢地带着路,丝毫不愁的样子。 “喂,我们到底去哪啊。”桑枝三步并两跟上他,拉着他的胳膊把他转过来,“别卖关子了。” “周围的酒店,旅馆估计都没有了,我下午六点就要考试咯。” 沈竹沥将手搭在她肩上,温度灼热,往左边一揽,正对着一个方向。 一排红方雅阁的楼房映入眼帘。 桑枝眨了眨眼睛,“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说,你在b市有房产吧。” 沈竹沥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一下,“再过个马路就到了。” 他长腿一抬,迈了两步,发先桑枝还没跟上。 小姑娘站在原地不动,还愣愣地看着雅阁楼房的方向发呆。 冷风吹在她脸上,她还把围巾向下扯了扯。 现在恐怕只有寒冷的温度能让她冷静一下了吧。 沈竹沥哼声一笑,“这就吓到了?” 桑枝拿眼瞅他,果然是前“deco”的掌权人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处房产来。 而且她在c大考试是随即的,他偏巧就在c大园区附近有产业,除了c大附近楼盘地势好之外更说明一点,这个家伙在b市不止一处窝。 桑枝摇摇头出神,杨柳枝的细腰上小手一掐,指着沈竹沥掐着音问,“我这是跟了个什么家伙。你是兔子精吗?狡兔三窖,到底有几个穴。” 第110章 沈竹沥顺势牵过她的手,垂眸笑了笑,贴耳坏坏地道,“什么家伙,你晚上亲自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他这黄腔开得猝不及防的。 桑枝人一顿,脸像火烧似的迅速通红。 沈竹沥却神色如常,哼着她没听过的曲调。 侧头,笑得温柔。 “新歌,好听吗?” “好听,初舞台的歌?” “不在节目里唱。” “嗯?”桑枝疑惑。 沈竹沥顿住脚步,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十指交叉,抬起她的手。 迎着碎碎暖阳,他微微狭起眼,声音轻柔。 那天的太阳很暖。 风的味道也很甜。 “只唱给你一个人听的歌。” “桑枝,情人节快乐啊。” 第86章 虽然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应接不暇,但是万幸有沈竹沥在身边,桑枝考试时的状态出乎意料得好。 原本下午被飞机黄那么一搅合,她都觉得这次考试八成没什么戏了,没想到一摸到考试题目,手感全回来了。 考试时间颇长,考完都已经晚上九点半,一场机试下来大家都腰酸背痛的,没几个人还有精神,都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只有桑枝一个人按提示步骤提交完试卷以后,脚步轻快地走出考场,仿佛刚才是在哪个景区逛了一遍,打了个卡而已。 “看样子考得不错。”声后有人窃窃议论。 桑枝也不管这些,从交卷的那一刻开始,心思早就像飞扬的小风筝,飘到牵线的人手里去了。 她头一个冲出考场,也是头一个飞出校园的。除了着急看某人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 怕某人被人认出来。 出了c大南门,路边两排郁郁葱葱的榆树枝干在风中摇曳,昏黄的路灯下看不清人影,唯见斑驳的光斑在地上波纹荡漾。 桑枝站在原地,目光四处梭巡着。 “滴滴”的两声低音喇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不远处一辆通体墨色的重机车上,沈竹沥朝他摇了摇手臂。 桑枝瞳孔一扩,没来记得细想,拔腿向机车的方向跑去。 “老天啊,你从哪弄来的这身行头。” 沈竹沥一身专业的骑行服,单脚踩着地,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挂在机车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飞驰电掣高速骑手的风姿。 “朋友借的。”说着,扔过去一个女士头盔。 桑枝熟练地接过,戴上,单腿一提,轻轻松松地就坐上了硕大的车身。 虽然早就看过桑枝上车,可是当真的亲眼再看她小小的身体,动作轻如飞燕般踩上车身,沈竹沥还是忍不住赞叹。 “身手可以啊,怪我没给你也整一辆。” 桑枝得意地翘了翘唇,“那我们以后要比一比,输了得让我亲一口。” 沈竹沥眯了眯眼,狭长的眼尾扯出些风流的蛊惑感,“我输了,你亲我一口?” “嗯啊。”桑枝眼睛都没眨一下,自然地点点头。 沈竹沥歪头低笑,好笑又好气,“那你输了呢?” “也亲你一口。” “耍无赖呢?” “反正,就要亲你。”桑枝黑睫眨了眨,鼓了鼓腮帮。 沈竹沥低笑,“你可真行。” 笑声低震,搔得耳膜发痒。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种痒就从心里变成了现实。 沈竹沥歪头,凑在她落雪般白的颈侧,低头一吻。 她坐在机车后迎着风,随风掀起了她的刘海,吹得长发海浪般地飘。 桑枝拢了拢头发,推开又要再靠近的人。 谁知道越推他越靠,急得她忍不住掐他一把。 “哎呦。”沈竹沥吃痛地叫,“小没良心的,爷上午还替你挨了一闷棍。” 桑枝立马又心疼了,“碰到了吗?”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沈竹沥玩笑道,“这么心疼爷?” 桑枝低头躲,他却痞里痞气地去挑她下巴,迫使她昂着头跟他视线对视。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沈竹沥发现他输了,输得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小姑娘不带怕的,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把他的魂都快勾出来了。 再这样看下去,要走火。 沈竹沥先一步松手,想别过头去,下颌骨却被一双小手钳住。 明明他一只手就能包裹住的小手,此刻却能把他控制得规规矩矩的。 沈竹沥昂着头,就这么任由她弄。 他喉结上下滚动,唇齿干燥,压在翻腾的心火。 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小姑娘的唇湿津津红润润地好看,海藻般的长发在风中妩媚飞扬。 好几月不见她,她好像长大了许多。 桑枝看着他的眼睛,喃喃的低音,像自语,又像是对他说,“沈竹沥,我好想你啊。” 昏黄的路灯下,小姑娘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明亮清澈,粼粼闪耀。 沈竹沥心间一动,再也按捺不住澎湃沸腾的情绪,揽着人靠在身上。 呼吸交错间,桑枝听到沈竹沥悠悠地道,“桑枝—— “我也想你啊。”不能见面的每一天,都很想你。 * 重机车像风一样贴着地面飞过,无论是迎面扑来的风力还是迅速后退的路景,都带给人强有力的刺激感。 自由的力量唱着高调的歌调,开满繁花一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桑枝做梦都没想过,来c大考试的这一天竟然会跟传说中的见家长重叠——她居然被“deco”的老掌权人亲自点名传唤了。 在此之前她曾暗暗在上网查过沈天肃的信息,是一位实力与勇气兼具的优秀老实体企业家。 即便已经做了很久心理建设,但是要说不紧张简直不可能。 要知道,她即将要见到的人是谁呀—— “deco”的老掌权人,沈天肃! 20岁就执掌“deco”,比沈竹沥还要早上几年。在位35年把沈氏集团从房地产业,疆土拓展成后来的商业帝国“deco”,上位时间里沈氏集团的产业涉及金融、建筑、通信甚至于影视业。 最关键这个商业神话级人物还是沈竹沥的亲叔叔。 双重身份加持之下,压力不山大怎么可能呢? 小姑娘紧抿着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路上心里已经酝酿了不同场景的开场白,甚至开始打起了腹稿。不过最终又被她一一否定掉了,说话这么官方的话,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当场抓起来吧。 沈天肃这种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在他面前“客套”、“官方”岂不是找死? 要不还是自然一些吧。 嗯。 可是,怎么自然? 换你,你来自然一下? 愁死。 桑枝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已经到了都没察觉,沈竹沥停了车回身喊了她两遍才晃一回神。 眼见着小姑娘明明心里紧张得不行,还非要强撑着一脸淡定的样子,沈竹沥垂头,忍不住笑了下。 他的小姑娘,怎么随随便便就能这么可爱。 随随便便就能让他心塌下来,软得一塌糊涂呢? 两个人下了车,沈竹沥直起身子,抬手按在桑枝的眉心上轻轻揉了揉,动作温柔耐心。 桑枝抬眸,眨了眨眼,“你干嘛啊?” 沈竹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这么紧张,怕进不来沈家的门吗?” 桑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双颊飞速通红。 沈竹沥腰微微一弓,探过来拉进距离,微热的气息迅速拂过耳边。 他头抵着她的颈侧,很轻很淡地语气,“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何况我们家还是这么漂亮的媳妇。” 哎呀!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谁要做他们家的什么……媳妇儿啊。 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桑枝头皮都发麻,耳朵滚烫的,却没来由心里夹着一丝丝羞耻的喜悦感。 桑枝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问,“今晚都有谁在啊?” 她大概知道一下,也好心里有数。 沈竹沥笑了笑,抬手拉过桑枝的手,指腹放在手里轻轻地捏了捏,而后穿过她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塞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握紧。 小小的软软的手,触感跟他的一点都不一样,好好轻轻一用力就攒断了似的。 他拿捏劲,温柔的把小手攥在掌心里面,尽管心里面早就想好好把这双手,连同着手的主人一并揉搓在怀里,心里,狠狠地疼。 他真的喜欢死她了。 沈竹沥低下头,这辈子没这么耐心过哄着人,“别怕,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 桑枝本来想过,沈家老宅会富丽堂皇成什么模样,会通畅广阔成什么样子。 然而真的抵达老宅之后,才发现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实实在在还是锤碎了她十八年来的三观。 第111章 原来富裕是一回事,富贵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托安琪女士精明能干的福,桑家从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一跃而成中产阶级,桑枝从小虽然不能说是锦衣玉食,但是吃穿用度全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商场里面叫得上名字的奢侈鞋品,衣物,她统统都有。虽然没有含着金钥匙出生,却像小公主一样长大。 可是现在她才真正认知到,一个商业帝王的家族,一个有数百年基业沉淀的世家风范,真的不是他们这种小小中产可以想象得到的。 沈宅的大门口两排泼墨体石碑门柱十分气派,有点像古代王爷贵胄的府邸。 一排佣人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齐刷刷地低头问,“沈少好。” 沈竹沥只是点点头,淡然地回应了一下,对这种排场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自己不喜搞这种声势,但生意场上,尤其是他们这种世代世家,是非常讲究这些的。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早已习惯。 但是桑枝不一样,尽管她不是忸怩的人,但是突然迎接这种尊仰感,她有点不习惯,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却立马被沈竹沥发觉。 他手指顺着她的指节,一根一根撸了撸,像是无声的安慰。 旁边这么多人翘着,就连身前身后都跟着导路的佣人,他们现在不好说些什么话。沈竹沥侧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没说话。 从桑枝的视看过去,他此刻的位置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有个模糊的下颌线轮廓,可是上一秒还悬着不知道往何处飘的心一瞬就安定了下来。 摸样看不清,手指触感却清晰。 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指腹,还有点痒。 从沈宅大门入府,一路上穿过花草繁茂的后花园,又跃过错落有致亭台小阁,几乎走了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才隐约听到人声,直达今日的主场。 老宅是风水布局,会客厅据说有五个,今天布置家宴的在西厅,面朝流水小厅,自在疏朗。 远远望去,会厅已经站了几个人。 沈竹沥说今晚只有沈天肃、沈禾舀在,而如今沈天肃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气质雍容,桑枝猜应该就是彭阿姨。 沈禾舀远看见沈竹沥过来,第一个冲上来,熟络得跟哥哥碰了碰肩,一看就感情很好。 桑枝之前就见过沈禾舀,对他的印象也不错,这会儿局促陌生的场合乍然又见到一个熟人,心里莫名又安定一些。 沈禾舀和沈竹沥长得不是十分像,身形却很相似,都是高大颀长的身段,气质不凡。只不过与沈竹沥相比,沈禾舀偏儒雅,待人处事文质彬彬,谦和尔雅。不像沈竹沥行事张狂,恣意骄傲。他们两个在一起,像耀日与星辉,各有各的特色。 “哥,你来了。”沈禾舀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竹沥没他那么热情,酷酷地点点头。 沈禾舀习惯哥哥的性格,向来傲气狂嚣的,也不介意,他转头对着桑枝,伸出手来。 桑枝也赶忙把手从沈竹沥掌中抽出来,跟沈禾舀握手。 哪料到下一刻,沈禾舀看似文雅又朴实的一笑之后却语出惊人,直接把桑枝所有的理智轰炸成炮灰。 堂中的沈天肃和彭阿姨也不聊天了,枝丫上的翠鸟也突然掩嘴不鸣,就连亭台的人工小溪淙淙流水声也虚幻成了背景音。 只有沈禾舀,十分愉悦地、热情地、亲切地的声音在整个会客厅荡漾。 他说—— “嫂子好!” 第87章 桑枝浑身一僵,感觉握着沈禾舀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仅如此,就连现在整个麻木的躯壳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整个主场就这么些人,桑枝很确定他刚才那句惊天劈地的称呼所有人都听到了。 因为她余光偷偷一瞥,就能看到周边的佣人们抿唇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桑枝不知道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合理,僵硬地跟沈禾舀握了握手,又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最后只好仰头像沈竹沥看去,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哪想到这一看之下,差点把桑枝气晕过去。 沈竹沥不仅没有一点像她这样局促,反而侧眸看着她笑,眉微微上扬,笑里似是还裹挟着一丝炫耀。 嗯?炫耀? 兄弟你现在嘚瑟是不是早了点。:= 桑枝心里吐了口气,拢了拢头发,事到如今,某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两眼一闭当刚才的情况纯属虚构吧。 经这么一闹,严肃的开场白都省了,只见沈天肃远远地像她招了招手,“是小枝吧,过来。” 老爷子坐在黑木檀纹椅子上,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年轻人叱咤风云的人物。 桑枝不敢怠慢,赶忙应声过去。 沈竹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唇角勾起,眼角微眯,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我媳妇不错吧”! 桑枝乖巧地快步走到两位老人家面前,脆生生叫了句好。 沈天肃眼睛一眯,心里一块石头随着小姑娘笑死来的小酒窝也窝回了心里。 这么多年来,他金山银山赚够了,名和利双收了,晚年时候还有红颜陪伴,虽然没有子女,但一生轰轰烈烈,风风光光,也是毫无遗憾。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两个侄儿。 沈禾舀他原本并不喜欢,觉得他太缺乏男儿血魄,过于优柔寡断,不适合商场不说,基本气场都与沈家不和。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他膝下无子,沈竹沥是个自在逍遥的性子,栓不在身边,想不到最后陪伴他更多的反而变成了沈禾舀。 禾舀规矩,为人沉稳,以后按部就班的大好人生就在前头,他并不担心。 倒是沈竹沥,从小就非常有主意,脾气还倔出天际。沈天肃自认这么多年,他风里雨里打下这片江山,什么牛鬼蛇神都遇到过,没怕过什么困难,也没畏惧过什么人。但是偏偏对于他这个亲侄儿,沈天肃觉得他真的一筹莫展,黔驴技穷。 沈竹沥太聪明,也太骄傲,太随性,也太张狂。 生活上小伙子从十几岁冒头就独立得狠,事业上他更有主意,现在就连感情上都不按套路出牌。 沈天肃第一次从沈禾舀那知道,沈竹沥谈恋爱的姑娘是个高中还没毕业的黄毛丫头的时候,气得半个手都是麻的。 然而,他知道用强不行,他已经用的过一次了,除了两败俱伤以外没有任何成效。 所以这次,只能等等。 等等,先看看这个姑娘吧。 没想到,今天看到了这个小丫头,沈天肃不得不打心眼里感慨,真的跟他的侄儿很般配。 以前他眼光高,连京圈名媛都觉得配不上沈竹沥,对于桑枝更觉得是看不上。 一个十几岁黄毛丫头,挺多占个年轻,漂亮,还有旁的什么了? 没想到今天一见之下,沈天肃终于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迷得大侄儿死心塌地地,又让他小侄儿帮着说不完的好话。 小姑娘皮肤瓷白,头顶的水晶灯光色晕黄,打在她的脸上增了几分明艳的味道。她乖巧地站在那里,看得出十分紧张却不怯懦,松软的头发绕过颈边斜斜地搭在肩上,穿着普通的牛仔裤,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一眨就好像有水晶坠下,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沈天肃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漂亮的女人更是见得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在一个眼睛里看到这种动人心魄的纯粹、干净、明亮。 惊叹的同时,心里却默默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小姑娘是寻常想象中的样子倒还好,现在这般,却叫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棋该怎么下了。 思绪即此,沈天肃抬手揉了揉眉心,暂且放下心念。 佣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上开盘的菜,沈天肃拍了拍旁边的侧椅子,笑容慈祥和蔼,像是个普通的老爷爷。 “小枝,站着干嘛呢,坐下来跟叔叔聊聊天吧。” * 夜风习习,已经不似隆冬时刮在人皮肤上的刺冷,虽然仍旧满寒凉意,但冷起来的感受却不同了。 桑枝走在前面,两只手臂随意地大幅度摆动着,偶尔遇到小石子,还跳起来踢一下。 沈竹沥双手插兜,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看,嘴里一直噙着笑意。 小姑娘现在很开心。 从沈宅出来以后,她就这么开心。 沈竹沥觉得心头被一股暖洋洋的东西焐着,笑意随风晃荡。 感情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更不知道从某一时哪一刻开始,另外一个本毫不相干的人能轻而易举地左右情绪。看她高兴的时候,沈竹沥就觉得愿意用一切还换她这般的高兴。 “桑枝。”沈竹沥从背后叫住她。 桑枝停步转头,双手按着膝盖,微微弯腰,笑容甜甜地向他招手,“你快点啊。” 第112章 晚风下一头乌黑的软发被风带起,少女纤细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甜意。 她的笑仿佛有种一种魔力,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曼妙的身姿投影在星光之下。一辆小轿车疾驰耳过,披散了光源,深深浅浅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风姿绰约的美。 沈竹沥呼吸一顿,夜安静得厉害,他的心却跳得厉害。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摸样有多迷人,是他贪恋一生的美丽。 曾经年少读书,写“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时候,少年总是嗤之一笑,想世间万物皆有可替,一味会沉迷过去只是懦夫所为。 直到今日沈竹沥恍然发现,桑枝这片海,他这辈子也走不出去了,心甘情愿溺死在这里。 沈竹沥腿长,几步的距离三步并俩也就跨了过去,挨到小姑娘身边便毫不吝啬地一揽,把人按在怀里面。 时间临近凌晨一点,他们回来的时候沈天肃大声斥令不许沈竹沥再骑机车。老人家眼里,重机车就如同黑无常锁魂勾命的倒钩。在他们那个年代甚至流传一句话——要想死得快,就买一脚踹。 总而言之,不给骑。 这样换到平常,沈竹沥两耳朵里要能听进去一个字就怪了。可是偏偏是今天,桑枝第一次来沈宅,沈竹沥出奇得好说话。 沈天肃说什么,他就一个字“好”,训啥他都听着,就是眼神从始至终没从人家小姑娘身上挪开过。像是少看着一秒钟,他就能把人家吃了似的。弄得沈天肃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气死了让位。 回来的时候沈竹沥特意找人弄了辆普点的车,一路平稳的速度开过来,还差两个路口的时候就停了车。两个人就这么时而并肩,时而一前一后,一路走一路说。 分别这么久的话,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完。 这会儿路上人车都少,天气又凉,除了他们两个,没什么神经病大半夜压马路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可冷不丁被拽进他的怀里,贴近他温热的气息,桑枝却突然有种害羞到极点的感觉。 就好像,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完以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个年纪的小年青们,谈谈情说说爱也正常。可是乍然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人家家里,还见了人家长辈,就……不一样了。 蓦地,桑枝又想到沈禾舀的那声“嫂子”,脸颊绯红。 她怕沈竹沥瞧见了笑话她,把脸埋进他怀里。 其实现在灯色昏暗,她又逆着光,从沈竹沥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桑枝脸红不红。但只是觉得小姑娘一个劲往他怀里面埋,钻得他咯吱窝那块儿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沈竹沥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胳膊收紧,宠溺得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怎么了?” 桑枝头在他怀里蹭了又蹭,鼻息间充斥着他衣服上清冽的皂荚香,以及一丝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感。 她头有点发昏,好想晕死在这气息里。 知道他这次来看她一定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桑枝鼻尖有些发酸,怕他听出端倪来,没说话,胳膊穿过沈竹沥劲瘦的腰肢,箍得更紧了些,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桑枝深吸一口气,暗暗平息情绪,开口声音软软塌塌的,“就是觉得,你家人真好。” 来之前,桑枝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的。 她跟沈竹沥之间的差距几乎是云泥之别,年龄、家室、社会地位没有一样能逃得过世俗的法眼,但是这些她通通都不怕。虽然她现在只有18岁,但是她会长大,总有一天他们之间在一起就不会让人感觉那么突兀。至于家室,那个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门第之间在桑枝心中从未有过。即便沈竹沥不是“deco”掌权人,甚至是个山野穷小子,她也不在乎。他只要是沈竹沥他自己就行了。 社会地位的悬殊她更不怕,她会努力,会很努力地朝他奔跑。即便追不上他的高度,但一定不会像藤蔓一样拖累他。 桑枝其实是一个心里漏了一个洞的人。 安琪女士给了她大部分的自由,但是那种母亲细腻的陪伴到底缺失了。小时候她经常满怀期待的在家里等,等妈妈下班回来的那一刻,结果往往是在窗户口远远地看见安琪女士踩着精致的高跟鞋,披着威风的皮大衣风尘仆仆进了门,母女两人话都没说几句,她倒时差困得关了卧室门就睡。 桑启航常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不是跟安琪吵架,就是关在自己房里。家更像是桑启航的长期旅馆。 只有外公还在世的那段记忆是温暖的,然而暖意稍纵易逝。一场普通的流感引发了急性心肌炎,就那么匆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厨房里甚至还留着他中午买回来没拆封的酱牛肉。 这么多年来,桑枝吃穿用度不缺,成绩又拔尖,人人见了都夸赞小姑娘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是老天爷的偏爱。 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老天爷计较得狠,哪有什么偏爱,只不过悄悄拿走了你一部分东西,又给回你些什么,还不会问你一句愿不愿意。 桑枝心里那块空,是从一次初三时候一次迷路开始。 那天模拟考她被分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外校考场,考试结束以后莫名其妙跟桑启航大吵一架,叛逆年纪的她没上家里安排的车,堵着气一路走,结果走着走着路倒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哪。 那个地方很偏僻,桑枝至今都记得道旁草丛边有农民工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怕极了双脚像踩着棉花一样发软的感觉。 而且那天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害怕走得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弄丢了。 几乎无法形容当她一摸口袋准备跟桑启航服软,却发现没有手机这个唯一联系工具时候的心情。 所以,当那天中秋节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好人家”超市里等着雨停,漫无边际地等待时,沈竹沥重机车轰轰的引擎声简直是最好听的音乐。 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天他踏雨而来的画面对桑枝来说,像个英雄。 心里那块咕隆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地被填平了。 也许是沈竹沥一次不经意地痞笑,也许是他低声咒骂时候的爷们气,也许是他风雨不惧的淡然,也许是他对hip-hop执着不悔的劲。 慢慢地,心里那个低填平了,踏实了,心安了。 脸埋在他怀里,食指却不安分。 桑枝摩挲着,从他衣服下摆撩开,柔软的指腹擦着他坚硬的腹肌摸过去,在他平坦的小腹上来回磨蹭着,像一只粘人的小猫。 沈竹沥呼吸一紧,整个人都发僵,腹部随着呼吸稍稍一紧,脊梁骨也绷得笔直。 “痒。”沈竹沥哑声笑。 拿她没办法,怎么上一秒还娇羞无比,下一刻就胆大包天。 这姑娘,到底懂不懂她现在在干嘛呢? 桑枝轻轻地用食指碰他的肚脐,指甲划过他小腹的肌肉线,唇角勾着笑,半晌抬头,视线移动到他高挺的鼻梁上。 一时间感觉好不真实。 想到大半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危险的眼神就拉满了警戒线。她无数次告诫自己要远离这个男人,没想到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能够这么近。 这个狂嚣的,在外人看来不好惹的大佬,此刻居然在她手指下服服帖帖的。 明明痒得不得了,却硬绷着下颌线忍着,由着她胡闹。 沈竹沥真的任由她在他腹肌上玩着,抓着,挠着。 小姑娘刚谈恋爱的时候,就一个人忍着分别,一个人到异地考试,坐火车搬行李都是一个人,他心疼。 别人应该都有人陪着的吧。 一路上一个人搞定一切的时候,她一定很想他。 有过埋怨吗?至少偷偷哭过,羡慕过。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她一句都没说,一点都没有诉过苦,对他无比的支持,甚至还反复叮嘱他训练不要太辛苦了。 她才18岁,却懂事得让他心疼。 沈竹沥一辈子离经叛道惯了,恣意张扬惯了,回想自己18岁那会儿在干嘛?仗着有几分天赋,读书不费劲,剩下的时间不是无聊打架就是跟一帮人到处作乐。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能让桑枝这么小就这么敏锐,成熟,善解人意。 有时候他其实恨不得她能像同龄人一样,跟他闹一场,作一场。 别那么让他心疼。 “桑枝,”沈竹沥垂眸,手放在她薄薄的后背上,似在安抚,“小时候是不是很孤独啊,家里人对你好吗?” 家里人。 桑启航那天的饭局,若不是他碰巧撞击了她一个人哭,之后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一次又一次被带到那种饭局里去,却无人保护呢? 沈竹沥眉心弹了弹,叹了口气。 然而怀里的毛茸茸的小头却动了动,低不可闻的几个字,“都挺好的。” 沈竹沥心里紧绷了一下,眼睑低垂,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上抬,让她看着他。 第113章 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漂亮的杏眼,睫毛卷翘,眼神却倔强又坚强。 “桑枝,喜欢我的家人吗?” 喜欢。 小姑娘没说话,但是心里欢喜。 那种和谐的,从容的家庭气氛,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沈竹沥手指撩开挡在她脸颊上碎发,声音呢喃低哑,“那也是你家。” 小桑枝。 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我们是一家人。 第88章 这一天发生的信息素太多了,又是考试,又是打架,又是沈竹沥空降,接着还被糊糊涂涂带去见了他家人。 直到两个人回到酒店,桑枝便控制不住把自己放床上一倒,懒洋洋地蹬腿舒缓身上的乏意,疲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竹沥也没叫她,拉过半角杯子轻轻地遮在女孩的腰腹部,“盖点儿,别着凉了。” 桑枝脸侧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浅浅地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双手舒服地伸了伸,姿势随意舒适。 小姑娘是真累了。 沈竹沥站定,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她还真是对他放心啊,就这么大咧咧地躺在他面前了。 少女白嫩小巧的脸挨在枕头上,唇红润柔软,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一头乌黑的头发在雪白的枕边铺开。 酒店卧房此刻开的还是大灯,灯光明亮刺眼,桑枝无意识地抬了抬手,虚虚地遮在眼处。 沈竹沥走到玄关处,把灯色换成了昏暗的床头光,少女微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一双腿懒洋洋地伸着,又换了个姿势。 沈竹沥目光移到那双腿上,初春季节她穿了一条中厚的打底裤,裤形紧贴,勾勒出好看的腿腿型。小腿细长笔直,腿肚子微微凸起一点点,脚踝处细细白白的。 沈竹沥闭了闭眼,把视线挪开,喉咙上下滚动,无奈地笑笑。 有时候看着她挺成熟的,却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有些事还没那么明白。 天知道他现在拿出多少毅力才能控制住继续做个人。 这么继续待着肯定要走火,沈竹沥觉得必须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便想着在旁边收起桑枝的随身行李。 小姑娘独自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敢带太多的东西怕负重麻烦,行李简单得比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少。 整个包里就几本书最重,还有一个化妆包应该装的是日常洗漱用的旅行装。 沈竹沥帮她把书拿出来放在床头,接着顺手去抓那化妆包。不想,那个包拉链一头还扯着一个挂坠,好像被什么勾住了一时没扯出来。 沈竹沥是个大男人,没想太多,顺势一用力,紧接着视线一紧,瞳孔猛地一缩。 那化妆包的小挂坠一头,明晃晃地扯出一只粉粉红红的,小小软软的小内衣。 “……”沈竹沥手一僵,烫手似的松了化妆包。 包里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声响惊动了床上小憩的女孩。 桑枝半眯着眼睛,嘴里含糊问着,“怎么了?” 沈竹沥低声咒骂一声,麻利地捡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又顺势飞速的将那只粉色胸衣塞回包里。 “不小心把你化妆包摔地上了。” “现在捡起来了。” 他声音低哑,语气沉沉,跟平常不大一样。 桑枝睁了睁眼睛,看他。 沈竹沥站在床头,背对着她,正在一瓶一瓶耐心地帮她把凌乱的洗护化妆用品放置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桑枝打了个哈欠,困意未消,还想睡,“摔了就摔了,不要紧。我又不会怪你。” 沈竹沥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侧眸看她,少女却已经重新轻阖起眼睛,丝毫未察觉出什么。 卷卷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在白皙的皮肤拓出浅浅一层阴翳。 沈竹沥吐出一口气,随手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大口大口向喉咙里灌。 几口冰凉的液体入喉,才稍稍浇灭点火气。 * 桑枝是真的累了,原打算只是小眯一会儿解解乏就起来,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来到了沈家老宅,还把两小只都给带去了。 “荔枝”和“拽爷”两只刚从猫包里放出来就好奇地满院子跑,硕大的院子各种玩意都让他们两个新奇。 沈天肃出奇得喜欢“荔枝”,撸撸抱抱爱不释手,转头就对桑枝说,“等结过婚以后把‘荔枝’也带过来吧。” 沈竹沥在旁边不服,扬了扬下巴,“怎么?‘拽爷’不让带?” 沈天肃胡子一翘,气呼呼地,“那家伙长得像你,我瞅着心烦。” 沈竹沥气笑,沈禾舀忙在旁边打圆场,莫名躺枪的“拽爷”好像听懂了似的,忽地不再上蹿下跳胡乱闹腾,也学着“荔枝”的摸样,爬到沈天肃腿上蹭来蹭去,嗓子里还发出呜呜委屈的喵叫。 仿佛在抗议—— 我怎么可能像沈竹沥啊! 我怎么能受如此奇耻大辱啊啊!! 沈竹沥眼皮子一跳,眼睛微眯,身子往前靠了靠,作势要抓“拽爷”吓唬他,“你小子小时候猫粮谁买的?忘恩负义的小人猫。” 桑枝扯了扯他胳膊,心想别,算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跟只猫计较,幼不幼稚。 谁知那个人猝不及防的一转身,气息严丝密缝地压了上来,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垂眸看着她,舔了下嘴唇,勾唇,霸道狂肆地笑,声音却委屈巴巴,“媳妇儿,此猫欺人太甚。” “你要替夫报仇啊!” 伴着“仇”字音落,他薄唇微嘟,脸色都不变,一点都不知羞耻地向她凑过来。 桑枝吓得张了张嘴,身子一抖,腿一蹬,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太、可、怕、了! 嘟嘟唇的沈竹沥,如此丧尽天良啊!! 暖橘色的灯罩发出柔软的光,绵柔的被罩裹着她的温度,浴室处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 桑枝缓了三秒钟,思绪终于从刚才的梦中拉回,重新跟现实接轨。 怎么就睡着了呢? 还……还做那种梦。 一回想起梦中的画面,桑枝脸色僵了僵,唇角的笑容都塌了。 好丢人啊。 居然梦着自己又去他家,还媳妇儿,还结婚,这些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最关键的还惦记着人家亲自己。 啊啊啊!桑枝啊,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桑枝把被子重新一盖,蒙着头,双腿一阵乱蹬,发泄着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 于是,沈竹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一张宽敞的大床上,被子被滚成一个筒型,有一不知名物体在筒内反复弹跳,缩在床八分之一处的小角落里面飞速蠕动,眼看着就要—— 就要掉到了床底下。 被窝里面的桑枝丝毫没察觉她的一番大幅度翻滚之下已经到了床沿处,直到身体突然一空,失重的悬空感才将她发疯的神经拉回。 下一秒卡在喉中的呼声还没滑出嗓子,下坠的身子就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隔着厚厚的被子,仍能感受到托着她腰臀处火热的温度。 沈竹沥双手撑着,无奈又好像地将这么一大团软叽叽的东西放回在床上,接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人从“一大团”中扒拉出来,透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紧接着这个小脑袋回眸,望着他的神情不亚于刚才摔倒地上的惊悚。 两秒之后,那声憋回嗓眼“啊”声到底喊了出来。 桑枝抬手捂住了眼睛,浑身像被电流淌过一样,发麻发软,酥酥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半晌,没等到什么动静,她好奇地从指缝中向外偷看,余光一扫,一个人影一晃而过。 桑枝再想重新挡住眼睛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赤着上身,强健的躯体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她面前。 沈竹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床上,单膝跪在她被子上,身子靠得她很近,黑色的瞳仁里漾着笑意。 “怎么了?” 他还问怎么了? 她要死了好不好。 他身上水汽未干,水珠顺着下颌线划至锁骨,性感勾人。清冽的沐浴露味和凶烈的男性荷尔蒙味同时往桑枝鼻子里蹿,弄得她头昏昏沉沉地发懵,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锤击,心跳的速度快到犯规。 男人的腹肌紧实明显,胸口看起来就硬邦邦的,结实匀称。 沈竹沥个子高,但是骨架中型,所以平时看起来并不是非常魁梧的那种类型,但是身材却是想象不到的好,尤其是脱了衣服之后,那一块块肌肉经过之前几个月系统的训练之后,效果显著。 见桑枝用一种呆滞的表情看着他,沈竹沥忍不住想笑。 “想摸吗?” “啊?哈?”桑枝一愣,什么? 下一秒,不等她反应过来,沈竹沥大掌拽着她的小手,紧紧地按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第114章 胸下一片汹涌,是他如海如潮的感情。 “桑枝。”沈竹沥声音低哑沉沉,黑色的瞳眸如同淬了漫天星辰,“告诉我,你摸到什么了?” 桑枝早就羞得满脸通红,手掌下的温度像一盆炭火,炙烤着她掌心,掌下像是一座跃然的火山,怒海浪涛翻腾滚滚。 他心跳得强而有力,跳出稳稳当当的安全感。 初春的夜,静的没有树梢沙沙的风吹声。 鸟儿未鸣,月儿沉睡,万籁寂静。 两个年轻人的心跳和呼吸却彼此靠近,交缠在一起。 天气似乎变得一点儿都不冷,满屋子的空气像被烤住了似得,温暖和煦,烧得人脸儿和心儿都红扑扑,热腾腾的。 下一刻,男人精壮的上身倾过来,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膜擦过。 “拿好,这是老子的心,今天开始——” “给你了。” 第89章 沈竹沥是趁着“歌狂”节目直播时候来b市看她。 如果按照常理的话,此时此刻他正结束直播,人应该还留在工作中。 晚上“歌狂”几个参赛歌手都开了直播,期间还连麦互动,独独b.wind缺席。 粉丝们嗷嗷爆哭之际,也给了黑粉钻空子的机会。 桑枝虽然没问,但是猜都能猜到他为了出来见她一面有多不容易。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精神状态显得有点疲倦,陪着她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然在身边熟睡,呼吸绵长,手还扣着她的手腕,像个小孩子一样。 桑枝本来倦意浓浓,然而后来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沈竹沥的面不洗漱就休息,却没想到挣扎起来冲了个热气腾腾的澡以后整个人彻底精神了。 她抓着沈竹沥一直讲了不少话,对他在训练营每一天的生活都好奇。一直到后来,他“嗯”了几声,实在架不住困意,靠在她的怀里睡去,桑枝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讲。 但是他能睡的时间不长,凌晨五点的飞机,桑枝不忍心再打扰他,因为知道回去以后他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现在这短暂宝贵的一天,恐怕也是他用唯一可怜的休息时间换来的。 沈竹沥睡着的时候,一只手还抚在桑枝的手背上,他手掌很大,掌心带着跟她完全不一样的温度。 桑枝一到寒冬就经常手脚冰凉,即使开了空调,每天还得弄个暖水袋在被窝里才能睡个舒服觉。今天有沈竹沥在,被窝里出奇的暖和。他整个人就像个暖烘烘的大碳炉,微微靠近就是热源。 一段时间不见,他身材紧实了不少,更加结实有力,肌肉线条也更加分明。 房间是标准间,但是另一张床被他们默契忽视了。 原本桑枝还象征性地把另一张被子抱在了床上,但是最后把脚先伸进边上“被友”被窝筒里的人又是她自己。 但是吧,最后先睡着的却是“被友”。 于是最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和谐无比地睡觉了。 就很纯洁。 嗯……纯洁? 为什么会这么纯呢? 桑枝抓了抓脑袋,不明白为什么偌大宽敞的房间内,会出现她身边静静地躺着一个男神,而她睁着两个大眼睛困意全无的诡异情况。 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不都是女主混混不知,傻白甜地撩了男主却纯情一笑蒙头睡觉,独留“一腔热血”的男主在风中凌乱吗? 所以现在为什么这么凌乱的人是她? 正想着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桑枝几乎木讷地拿起手机,又面无表情地放了回去。 “三人群”里某女人半夜不睡群里装鬼乱尖叫: 【小安子:群里说沈竹沥今天去b大了!】 【小安子:我靠,网上全是骂他的,男神真翘了直播去看你了】 【小安子:老子今天单身情人节就是要这样被虐的吗】 【小安子:给你一次活的机会,你俩是不是在一起】 【小安子:一起干嘛?】 【小安子:我委婉一点问,你们睡觉了吗?】 【小安子:你是不是嫌我太直,那换种问法、你睡觉了吗?】 【小安子:(疯狂摇摆.ipg)要疯啊,说话啊姐姐,我男神睡了吗?】 桑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抬眸瞅了边上的人一眼,心里闷得很。 睡了。 你男神睡得像睡美男。 你桑爷我,没、睡! 隔壁沈竹沥头微微埋在她怀里,黑色的短发摸起来有点硬,从脖颈到下颌骨的肌股线条流畅,眼睑紧闭,浓密的睫毛匀称铺开,手掌松松地箍着桑枝的手指头。 他白日里的时候张扬耀眼,笑容痞坏,看起来很玩世不恭的模样,却没想到酣然入睡的时候神态安稳,呼吸轻缓宁静,睡姿睡相也好。他身体微微侧着,一只脚被她的腿压在下面,一点都不像桑枝想象的那种男人四仰八叉的豪放睡相。 桑枝盯着他的睡容愣了足足有十几秒,蓦地去床头柜再次翻开手机,点开相机,慢悠悠地按下快门键。 一张之后才发现光线太暗,只拍出了黑乎乎一团,啥也不是。 但是打开快门的话,如果沈竹沥被光照醒了,她岂不是当场社死? 短暂犹豫,桑枝依然打开了摄像头,设置为常亮,对准焦距,按下了快门键。 镜头里的男人穿着件贴身背心,露出漂亮的臂肌…… 桑枝还在晃神中,手却已经抬起又跟着按下几遍快门。 沈竹沥似有所感,身子微微动了动,吓得桑枝赶紧安抚似地拍了拍他后背。 沈竹沥脸往她怀里找了找,小狗似的蹭了蹭,继续睡了。 只剩下桑枝一个人,心跳像打鼓似的,在着寂静黑夜里,响翻了天。 桑枝觉得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强行从某人身上收回目光,干咽了一下口水,理智才终于被稍稍拉回头。 手机里的那句“网上全是骂他的”爬上心头,桑枝皱了皱眉,再次点开手机。热搜界面一打开,新闻铺天盖地浮现眼前。 盯着热搜界面看了一会儿,她眉头渐渐蹙起来。 王安安说得没错,网上都的骂他的。 原本沈竹沥的风评向来毁誉参半,所以对于那些黑评论他本人不在意,桑枝其实也没过多留意。公众人物总不能做到人人都去喜欢的。 但是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沈竹沥几乎被全网骂。 热搜第一天的tag就是——b.wind无牌大耍 点开: 【什么玩意啊,人家舒成都直播了,那个b.wind以为自己的谁?】 【是啊,舒成直播我都意外了,人家前辈完全不靠这些玩意吃饭的,真正的音乐艺术家都能放下身段,反观,我呵呵】 【之前你们不是骂戚若吗?一群无脑人,现在我戚哥兢兢业业工作,你们捧的哥哥不知道去哪鬼混了】 【楼上的嘴放干净点,b.wind没直播可能是有正经事,什么鬼混,你自己没事就鬼混吧】 【姐妹淡定,人以群分,别跟脑残粉计较,不直播就人身攻击,人家不能有个私人事情吗?嘴这么臭送你点牙膏吧】 【我笑了,这个世界真大,什么人都有粉了,要锤是吧,实锤给你,来,锤死你们哥哥】 后面的评论或者营销号通稿一个比一个骂得难听,桑枝实在没法再一一看下去。 退出这个热搜,后面还有几个实时上升热点,不出所料的话,明天一早也能“爆”开—— 情人节偶遇b.wind花店买花 b.windb大校园徘徊 桑枝心一紧,想到白天的事情,真是哪壶不来提哪壶,晚上真被人拍到什么,对沈竹沥的事业冲击非同小可。 往下翻了一会儿,还真翻到两张被偷拍到的照片。 一张是沈竹沥在b大校门口,身材颀长,被拍到一个背影。 另外一张是花店门口,他站在那正从老板娘手里接过花束,一大束艳丽无比的卡罗拉,每一朵都色彩饱满,花型漂亮。 很少有她这种年纪的小姑娘还喜欢这么夸张娇艳颜色的花,但是桑枝除外,她只跟沈竹沥闲聊的时候提过一嘴,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可惜,花这么红,现在却成了黑他的工具。 这条热搜里面的评论照旧乌烟瘴气。 【看吧,这就是你们口中“有正经事”翘直播的哥哥,咱别把不敬业讲得这么好听好不好】 【就是,这么说我翘班把妹也情有可原咯】 【不是吧,b.wind有女朋友啊,b大的吗?我心碎了】 【刚出道就不敬业,还有女朋友,坐等十八线小咖糊】 【b.wind要走黑红路线,抱走我家戚若哥哥,珍爱羽毛,远离黑红】 桑枝气不过,登了小号点进好几条留言下场反驳,结果没一会儿评论区炸点被骂爆炸,完全骂不过。 间隙里也翻到一条理智发言: 第115章 【楼上醒醒吧,b.wind从来没立过单身人设,也没拿感情事情炒作过,人家谈恋爱饭天条了吗?】 不过下场跟她差不多,很快就被湮没在怒骂浪涛中。 桑枝摁灭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从前还觉得“键盘侠”这个词不痛不痒,第一次才觉得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说出攻击力这么足的话呢? 想了半天桑枝决定不能自己跟自己较劲,侧眸望了一眼身边的人,把他的手臂抓过来握着,胸腔起伏缓和了好久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下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冒险跑出来了。 桑枝了解沈竹沥,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吗,但是一旦认定的事情,就执着得不得了。他心里憋着一股hip-hop的火,烧着一股劲,如果不是因为牵挂她,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分半点心。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心来,桑枝努力稳住发胀的泪腺,猛地快速眨眨眼。 身边的人唇线紧抿,睡得很沉。 又看了好一会儿,桑枝把腿一伸,原本半靠着的上身埋下来塞进被子里面,往沈竹沥边上靠了靠,紧挨着他的胸膛。 总不能明天早晨让他看到女朋友顶着黑眼圈,一脸惨白的鬼样子吧。 这次分开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得留给好印象。 桑枝定了个闹钟,头偏了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拽着沈竹沥的手缩在自己怀里。 得小眯一会儿,养养神。 桑枝再醒来的时候,透过没关严的遮光帘散进来的日光已经明媚刺眼。 她愣了两秒以后,一转身,身边原本沉陷的床位已空。 心也跟着空了一下。 宽敞整洁的酒店现在显得空荡,冷清,没有人气。 桑枝屏息了几分钟,人躺着床上,动也不动,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滑至耳边。 原来自己这么脆弱。 又闭了一会儿眼,任由眼泪决堤似的奔涌而出,枕巾湿了一小撮。 桑枝撑着床起来,抬眸看向身侧早已空空的位置发呆,好像做了一场非常不真实的梦。 梦里沈竹沥的温度那么暖,现在留下的就有多么冰凉。 眼泪又开始顺着眼眶往下掉,视线很快模糊一片。 桑枝也不擦,平静得好像毫无感情,心里某一角度却像是塌下了一快。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难过。 好想像很多电视、小说里面的情节一样,女主角误以为男主角走了,独自难过的时候结果男主推门而入,说只是给她去买了一个早饭。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桑枝被自己逗得一笑,紧接着又开始无声地哭。 她甚至望向门边,可是现实很清醒。 没有早饭。 也没有沈竹沥。 他回去了。 桑枝自己也弄不懂,本来就没抱希望的事情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局面,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个声音嘶喊,好想让沈竹沥陪她一起回沧北。 甚至可以坐最普通的火车回去,哪怕路途拥挤,哪怕风尘碌碌,只要有他陪着就好。 强撑了好久的情绪在一瞬间崩盘。 又脆弱了一会儿,桑枝才支撑着下床,拉开挡光的窗帘,艳丽的阳光争先恐后地射进来。 屋子里铺洒了几道漂亮的金光,终于多了点生气。 桑枝没急着洗漱,又爬上床,撩起被褥的一角放在鼻息下面,闭上眼睛,仿佛还有昨天沈竹沥残留过的气息。 她第一次这么贪婪一个人的存在。 曾几何时,桑枝以为自己是能够接受任何人的离开与消失的。 她永远可以做好准备,独自面对*一切。 7岁的时候没了外公,她可以一个人长大。 17岁的时候,没了家,无所谓啊,她一个人也很好。 一直到跟沈竹沥在一起,她都觉得,即使是情侣,也不应该互相捆绑在一起。 所以分开这么久的时间,偶尔想念,但不至于执念。直到这一刻,卸下所有伪装,沈竹沥的离开好像把她从一团迷雾里骤然拉了出来。 原来,她无比贪恋,沉溺于他的照顾。 一直以来,他都在默默维护着她。 从那天free酒吧合影时,他给她挡出一条私人通道,不让任何人撞到她。 到暴雨天她踽踽独行时,他带着她一起,捡回家两只猫。 到现在他排除艰难,为了来匆匆见她一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被人—— 被人爱的感觉。 桑枝有一瞬间走神。 爱,这个字原本离开她好多年了,陌生又熟悉。 第90章 桑枝对着柔软的被罩深吸一口气,除了淡淡的洗涤剂味,再没有沈竹沥身上特别的味道。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手机开始嗡嗡振动。 看清楚来电显示的名称,桑枝扯了扯唇角,无奈接起。 “你们还没睡醒吗?”王安安在电脑那头劈头就问,背景音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尖叫。 “我靠你问重点,问感想,问心得体会!!!” 一听就是叶橘的声音。 桑枝眨了眨眼,阴郁的的情绪一消而散,“你从三亚玩回来了?” 电话那头已经换成叶橘的声音,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手机争夺大赛。 “咋样?”声音充满八卦,贱兮兮的。 “什么,什么咋样。”桑枝从床上下来,手机开了免提,边去洗漱间边打马虎眼。 水龙头刚刚拧开,漱口杯还没放稳…… “沈竹沥体力咋样?” “几次?” “你受不受得了?” “呲……” 漱口杯放反了,水呲了桑枝一脸。 大早晨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电话里继续连珠炮轰似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说说啊,b.wind身材靠近了看,跟从屏幕前看有什么区别。” “我草你居然能摸到b.wind的腹肌是不是,羡慕啊啊啊啊啊啊!” “摸起来手感怎么样?硬不硬?” “b.wind说床头话的时候温柔吗?你能抗得住吗?” “……”桑枝牙都刷好了,电话里还在讲着。 “桑、大、枝!你再不说话,就绝交了啊!” 一次性洗脸巾擦好脸,白皙的皮肤在水汽蒸润之下更细腻。 桑枝叹了口气,声音轻柔,“没你们想得那样,我们昨晚——” 桑枝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没干。” 电话那头有史以来最安静。 桑枝的思绪弹回昨夜,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得清他绵长的呼吸声。她侧头看着他,隔着最近的距离,摸到了他的心跳。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会让你贪婪一个人的呼吸,气息,味道。 她坐回床边,护肤涂脸的东西都放在床头柜上。 蓦地,视线被化妆包吸引,包坠没了,底下压了一张纸。 字迹字透纸背,苍劲有力,落款沈竹沥的力一勾上挑,跟“物化宝典”笔记本扉页的字体一摸一样,这么多年他写自己名字的习惯一点儿都没变。 桑枝突然想起不知道从哪看过的一句话,桃花浮水最深情,外表越浪荡的人往往骨子里最深情,认定的人和事,至死不悔。若要拿走他们骨子里的“认定”,犹如生剖心,火切骨,釜底抽命。 【小桑枝,我要回去了,看你睡得香没叫你。 考试成功,等我回来。 再开学的时候,送个第一名给你。 吊坠我拿走了,你也得还老子一颗。 爱你的大沈竹沥。 】 她包坠子是16岁那年从网上代购的德国知名手工设计师出品,全球限量版只有三件。买到的时候她高兴了好一阵子,从此宝贝似的随身携带,本来是一个手链。 这次她独自出远门都不敢戴手上,就挂在了化妆包上。 是一个深蓝色的钻石心图案,寓意很好,心烙。 他昨夜把心交给了她,所以说也要带走一颗。 交心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这会儿重新响起声音,换成了王安安压低了音量,继续是气音问,“b.wind居然?” “不是吧。” “年纪也不大啊。” “怎么就不行了?” 桑枝眉心突突一跳,“你们在想什么呢?” “昨天白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回去再跟你们细讲吧。晚上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了,我们都累了,迷迷糊糊就先睡着了。而且他还要赶今天凌晨五点的飞机,所以没你们乱想的那样。” 电话那头声音一滞,“沈竹沥走了?现在就你一个人啊?” 桑枝沉默两秒,目光定格在那张纸条上,小心翼翼地折好捂在心口。 阳光透进窗户折出斑斓的光,枝丫上有小鸟啼鸣着好听的声音。 第116章 春天就要来了。 少女一只手紧紧地揪着衣服,视线落向不知名的远方,对着收音筒声音喃喃轻语。 “安安,小橘子,我觉得,我好想他啊。” “怎么办啊。” 真的,好想。 好想。 * 桑枝面试的异常顺利,顺利到她刚出面试考场,心里就能笃定,这场面试成了,艺考成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安心备考三个月的文化课,到时候保证系数分不出问题,传大基本上就稳了。 这种自信是她自从艺考备考开始从未有过的,哪怕是之前艺考初试复试成绩姣姣她都没有半分自信。总是觉得这个目标定得突然,准备过程也匆匆,只是尽力而为,别的什么都不敢多想。 反倒是叶橘和王安安对她的蜜汁信心比她自己还多。 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是谦虚,凡尔赛或是别的,更准确的说,是不敢面对。 她不敢面对如果没有考得上传大,今后的路该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追赶得上沈竹沥的脚步。 尽管她十分笃定,沈竹沥肯定不在乎她到底考不考得上,她对他的感情她明白,就像她对他的一样。 他得不得第一不重要,她在乎的是她辛不辛苦。 她考不考得上他也觉得不重要,他在乎的是她开不开心。 甚至于,桑枝曾经自己想过这个问题,哪怕她成绩不好以后只能上普通大专,沈竹沥都不会介意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她自己在意。 以沈竹沥的天赋,日后在乐坛能取得的成就不容小觑。他们两个如果想要长久在一起,要么选择长期地下恋,要不就是曝光。至于第一种,就算她愿意,依沈竹沥的脾气肯定不行。 剩下的就是曝光,悠悠众口,各自评判,桑枝不怕这些。 但是她怕,怕被人说配不上他。 他光芒自盛,如果不能帮衬他一丝,也绝不愿变成他的污点和绊脚石。 如果有朝一日别人议论起b.wind的同时,都会对她平平如其的女朋友嗤之一笑,最后再加一句“我都不知道b.wind到底喜欢她什么”,这桑枝是绝对受不了的。 所以只能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能够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吧。 兴许是化悲愤于力量,心里鼓足一口气,她三试的面试发挥得超出了水平。别人多少都有点紧张忐忑,她好像有种视死如归前的释然,心态稳得一批,从头到位的表现都是亮点。 人还没出教学楼,就有当助教的学长们给她送了个小礼物来,一枚精致的胸针。 “你好,我叫重铭,大二表演本科,以后你就是我学妹了,等报道的时候联系我。” 一个男生,特意准备了胸针最为送“学妹”的礼物…… 专门想找女朋友的吧。 桑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考得上?” “你变现得太牛了,而且我是本次教学辅助,听说你的初试复试成绩也都名列前茅,三试我觉得你能夺个状元。” “是吗?”桑枝没想这么多,点点头礼貌了几句。 胸针没好拒绝先收着了,想着离真正的开学还有那么长时间,到时候高考,志愿,录取通知。这些事情对于她本人现想着都还觉得遥远,到时候谁还记得谁都难说。 * 当机身呼啸着冲向天空的时候,沈竹沥的心也像风一样呼啸。 昨晚,怎么就睡、着、了! 他上辈子是猪、仙吗,还是被猪仙诛仙了? 怎么能合上眼的。 沈竹沥万万没想到,醒的时候是被闹钟吵醒的,还不是他自己的闹钟。 小姑娘估计是想来送他,定了一个三点半的闹铃,比他自己还早了十分钟。 按灭闹钟的时候,沈竹沥望着怀里桑枝酣睡的小脸,足足懵了两秒才神魂归体。 太不是个人了。 就这样扔人家姑娘自己一个人,他先睡着了? 桑枝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角,睡梦中还瘪着唇,委屈巴巴叫人看着心软。 沈竹沥轻声轻脚的下床,洗漱,收拾,这辈子动作没这么蔫过,小姑娘全程没醒,就翻了个身。 因为身上没有他挤着了,她动了两下,最后双腿夹着一大块被子才踏实,睡姿豪迈。 床榻上的少女长睫紧闭,白皙的皮肤上双颊红润,睡梦中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难过的事,柔润红软的唇始终向下抿着。 沈竹沥手指刮了刮她的脸,她都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最后沈竹沥手绕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着哄了好一会儿,梦中的姑娘才终于似有感知,眉目舒展。 卧房窗帘紧密,时间还早,屋内沉沉一片,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桑枝带来的洗发水的味道,像少女一样清甜,很独特。 沈竹沥静坐了一会儿,捞起手机看了一眼,信息和电话都已经被打爆。 俞烁云的信息发得最多,排在第一位。 【俞烁云:老大您不能这样玩啊,您这整得我两眼一闭就是热搜啊!】 【俞烁云:哥,老老实实回来吧,咱商量商量怎么公关。】 【俞烁云:沈哥,沈爸,我亲爸,您太会整活了,您这不止一个热搜啊啊啊啊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俞烁云的抓狂了。 前面的信息俞烁云大脑还能勉强运转,保持最后的体面,后面的信息简直就是他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哀嚎了,求生欲十足。 【俞烁云:沈爸啊,您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大家都找我开涮,全抓着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俞烁云:我咋办,我怎么回?】 【俞烁云:啊我快死了,我不想当制片人了,我大学学计算机的,现在回去当码农还来得及。】 …… 沈竹沥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一划,信息翻了十几条一条比一条嚎得惨。 最后一条: 【俞烁云:沈爸我没辙了,您再不出现我就放大招了。我就公开,你对象是我,咱俩谈的!】 沈竹沥眉心一跳,哐哐打字:要工作还是要命? 没想到对方秒回,看起来是一夜没睡,就守着手机呢。 【俞烁云:沈爸?你是我真爸吗?】 沈竹沥刚想撂下手机,对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劈头就是:“沈爸,救我!” 音量大得振耳膜。 沈竹沥侧眸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手指按到音量键,调低,掖着声音道:“不想死就别叫。” 他一边夹着手机,一边刮胡子洗漱。 几分钟之后大概了解了事情走向,就是在b大的时候被人偷拍了,被扣上了不敬业+有女友的双重大帽子。 当时节目一公赛台已经全部录制好,空出一天的时间给他们休息,没安排任何训练,只是说晚上有直播。 他当时问,直播什么? pd回的是,就跟粉丝们聊聊天,说点日常。 “用节目组的号播?” “每个人用自己的号直播。” 那还播个屁。 不用节目组的号播就不算工作范畴,沈竹沥想都没想过自己要开直播。 就算没来b市,他也不会播。 俞烁云哭完以后,那头半天没回声,偶尔传来沙沙的声音,听得不真切。 俞烁云心里一跳,暗道是不是把事情说重了。 沈大佬万一真觉得没戏,一不做二不休,回“deco”真去当大佬了可怎么办? 其实事情也没有俞烁云说得那么要命,即便pd当时一脸懵逼地问“b.wind怎么还不上线”,被告知“已经不在本市”的时候,叫得比他还恐怖。但是事情发生以后,专业危机公关能力还是一流的。 虽然黑热搜半夜就爆了两个。 但是,这又有什么? 对于艺人来说,对于平台来说,管他黑热搜白热搜,热最重要。 一夜之间,b.wind带起来的话题流量要比节目组所有艺人合播引起的流量还要大,把大家全惊呆了。 b.wind是个宝,平台和节目组怎么舍得丢掉这块宝。 所以,危机公安做得比谁都积极,不出意外的话,黑热搜之后就会有反转,一天以后风评就能控制的住。 不是太大的事。 但是,俞烁云还是被搞怕了,毕竟是剑走偏锋的事情,风险和收益参半,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沈、沈爷?”俞烁云试探着问,“你在听吗?” 水声斥耳。 接着是含含糊糊的声音,嗓音低沉暗哑,没什么情绪,“我刷牙呢。” 俞烁云:“……”好吧我承认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磨磨唧唧、只知道鬼哭狼嗷的是我自己。 下一秒果然,沈竹沥淡淡地声音通过电磁波传来。 “直播本来就不是‘歌狂’工作范畴,算不上不敬业,可是把合同拿出来给大家看。” 第117章 顿了顿,那头继续道,声音寡淡冷静。 “至于谈恋爱——” “老子是谈了,怎么?” 第91章 飞机上的沈竹沥神情清冷,瞳眸微深,手掌里握了一块漂亮的挂饰,修长的手指偶尔摩挲上两下。 俞烁云发的那么多信息他大部分都没看,只有一条他随便一瞥,却入了目。 【俞烁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女朋友真在b大上学,这下被曝光对她私生活影响会多大?她真的愿意在聚光灯在生活吗?没有压力吗?乍然被扯向舆论的漩涡中,对小女孩公平吗?】 不公平。 答案几乎不需要思考。 这场恋爱谈得,对桑枝来说太不公平了。 考试没人陪,遇到坏人没人救,现在一觉醒来还得一个人去退房。 什么都得一个人。 要他顶个屁用。 沈竹沥烦躁地闭了闭眼,身上染着风雨欲来的气势,眉头紧缩。 他看得出来她有多贪恋他留下来,却一直忍着不说。 越这样,他越难受。 宁愿她像别的十几岁姑娘,闹一场,拉着他哭一场。 可是静下来想清楚以后沈竹沥又发现,即便她那样做了以后呢?又如何? 他真能留下来不走了吗? 《我为歌狂》比赛不参加了? hip-hop比赛不参加了? 重新回“deco”安安稳稳过日子? 机舱里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询问“coffeeortea”。 沈竹沥垂着眼,目光凝滞在手心里的心型吊坠,表情清冷,五官显得更加锋利。 空姐走到这边的时候,迟疑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 这时,他身上的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女士率先向空姐比了个手势,“我想这位先生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空姐会意,继续向前去。 沈竹沥侧眸,看向身边的人,眼皮抬了抬。 中年女人,妆容精致,保养得很好,见他看过来,笑了笑,“别想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心情不好,肯定不会需要饮品,就帮你说了。” 说完以后,她还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因为你刚才的模样,差点把人家空姐小姐姐吓着了。” 中年女人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裙,外搭一件卡其色鹿茸外套,耳垂上坠着时尚的耳坠,烫着最时髦的头发。 她身上的针织裙颜色,桑枝也最喜欢穿。 他跟她第一次在山顶听风声的那天,她穿的就是这样明媚又温暖的鹅黄色。 不知道怎么的,沈竹沥竟然觉得她笑死来唇角弯着的弧度居然也跟桑枝七分相似。 太想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全世界都跟她相似。 沈竹沥唇角微勾,自嘲地笑了笑,视线重新低垂,落在那个深蓝色的美丽之心上。 “女朋友送你的吗?”中年女人问道。 沈竹沥不是个热络的人,原本这样的场合,他绝无可能跟对方继续对话。 可是大概因为这个女人穿的也是鹅黄色吧,他竟然现在不太反感跟她说话。 “是的,她送给我的。” 中年女人的目光也移像那颗“美丽之心”,“我能看看它吗?” 沈竹沥摊开掌心,女人做着漂亮美甲的手指张合,把挂饰拿了过去,仔细观详一番又还了回去。 “很美。” “她一定很爱你。”女人淡淡地说,嗓音里含着一抹笑意。 闻言,沈竹沥抬眸,一直晦暗凛冽的瞳仁终于闪了闪,“你怎么知道?” 女人美艳的红唇微微一笑,声音优雅,“因为这个挂饰,全球限量只有三个,能拥有的女孩子一定非常非常珍惜。现在她愿意送给你,意思是——” 女人声调微微上扬,拖着尾音,“她把她的心交给你了。” 几个字重重砸在沈竹沥心口,心脏像被骤然抓住,跳动剧烈。 舒尔,他眉目疏散开,黑瞳中漾着明显的笑意。 昨夜桑枝洗漱的时候,手机开合着没锁,他不小心碰到一下,屏幕翻转到一个页面。 备忘录里偷偷写着:我好想送给沈竹沥我的深海之心。 书上说,有了定情信物,就不那么容易分手。 即使分开了,只要东西还在,人就还能找得回来。 可是我不好意思送,怎么办呢? 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某一天寂静的夜晚,辗转难眠,想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款款写下了自己的秘密。 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秘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老天爷可受不住秘密,故意翻开来给他看。 所以一早,他带走了这颗心。 * 桑枝没想到从b市回到沧北,刚一落地就接到安琪女士的电话。 她居然从m国回来了。 这个电话一直到她挂了,还沉浸在其中没有反应过来。 安琪女士居然说要来看她,还给她一个惊喜?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问那个16岁时候从德国给她定的深海之心还在吗? 桑枝撒了个谎,说在家里柜子里,问怎么了? 安琪只是笑。 接安琪电话的时候桑枝已经快到“保利玫瑰园”门口,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整个人乏得狠。 桑启航给她新安排的这个司机,面相粗野,整天不苟言笑,跟李好差了十万八千里。桑枝总觉得这个司机有点像肖筱涵给她安插过来的眼线,因为之前发生过几次,她稍微不经意间跟叶橘他们打电话讲到什么细节,后面再跟肖筱涵碰面的时候,她总能有意无意间试探性地提到。 反复几次之后,一旦上了车,桑枝会刻意回避一些重要的话题,尤其是关于沈竹沥的部分。 安琪女士的电话她也没怎么聊,匆匆就给挂了,总觉得安琪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这么突然回国也怪怪的。 但是当着“铁脸”司机的面,她半点聊天的兴致都没有。 李好那边出的事跟桑枝猜得大差不差,他女儿早恋,对方是高三同校男同学,据说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是被看到的本年高考校园状元。女生成绩却平平,只能上职高的水平。 反正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男生那边赖着脸不认账了,而且不知道从哪传出的风声,说都是女生主动勾引,男生禁不住诱惑犯了“十几岁男人血气方刚”最容易犯的错。 女生的名声坏了,在学校被流言蜚语攻击得不行。 堕胎之后本来还想回原学校继续坚持完下半年,结果没到一个星期回家之后精神就崩溃,抑郁自杀。 李好的小舅子性子野,看不惯自己亲侄女受这样的欺负,跑学校里找那个男生。 本来是想讨个说法公道而已,结果那个男生人面兽心说的话让小舅子忍无可忍,把人直接打进了医院,说是很严重,今年的高考应该是要耽误了。 男生家本来就指望着今年男生考清北大学光宗耀祖呢,这一下子弄得,一气之下把小舅子给告了。 双方家庭僵持不下。 最后校方出面调解,男生家庭自知做了亏心事,心虚之下答应了和解,但是得赔钱。 所以找桑枝借的那五十万就是为了平息这场事故,补的其中一块窟窿洞,据说一共赔了男生家二百多万。 这个世道。 桑枝觉得可笑。 女生到底干什么了,最后骂名担了,还要赔那么多钱进去。赔了青春和健康还不够码?还要赔钱。 后来桑枝去医院看过那个女生。 女孩跟她差不多年纪,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蔫蔫的样子。 李好几个月来憔悴得白头发长了一头,老了十来岁的样子。 李好的妻子在一边没过一会儿就哭,桑枝本来还想劝两句,但是被她最后抖着手的那句:“都怪你,早恋!现在后悔不后悔!” “谁叫你早恋的?” 这个世上所有早恋,在成年人眼里都犯了原罪。 但是桑枝想说,恋爱本身并没有错。 你女儿如果某些东西不变的话,即使这场恋爱推迟十年,也会是现在同样的结果。 李好揽着妻子的肩往外走,“我们出去一下,别影响女儿。” 看样子这样情绪失控在这个家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如果成年人都控制不住情绪,一味的发泄难道不是把压力变相转移到十几岁的女儿身上吗? 临走前,桑枝握住那个女孩的手,轻轻地道:“我理解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并没有什么错。你只是喜欢错了一个人,咱们下次,要选个对的啊。” 女孩脸背对着桑枝,听到这话以后也没有侧过脸,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回什么话。 桑枝放下了看望的东西,又在她床头偷偷塞了一张卡,是她初中物理竞赛时候得到的奖学金。 金额不多3000块,里面夹了一张字条:小姐姐,快快好好起来,里面的钱买糖吃,依旧很甜,我没骗你哦。 第118章 这个世界上,女孩之间的善意永远微妙又珍贵。 一直到桑枝带紧病房门出去,李鱼的脸转了过来,一眨眼,两串泪水连线似的掉在床单上。 手指蜷了蜷,从这枕头下面抽出卡和字条。 桑枝往里面塞东西的时候,她看见了。 看清楚上面的字,李鱼紧紧地攥着那张纸,呜呜地流眼泪。 全世界都说她错了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温柔地给她留下了一袋糖。 第92章 桑枝打着哈欠下车,半闭着眼睛,肢体仅凭感觉往家门走。 脑中已经开始幻想热水器的温度,还有冰箱里车厘子的清甜。冲把热水澡以后,她就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精神紧绷的时候人并不觉得有多累,可一旦松下来,会有种铺天而来席卷的乏。 灌了铅的双腿和昏昏的意识直到看清楚玄关散落的鞋子一刻,倏然清醒。 门口摆放着不常见的一双女士高跟过膝长靴,意大利的一个奢侈品牌,价值不菲。 安琪女士以前最爱的款式。 后来,也莫名成了肖筱涵喜爱的。 所以,肖筱涵回来了。 那肖圣圣怎么没给她打电话呢? 桑枝埋头趿上拖鞋,往客厅里没走几步,果然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盘了一个头,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除了脚上换了双便携拖鞋以外,打扮得一丝不苟,耳垂上甚至还挂着一对大耳坠。 桑枝余光一瞥,屋里气氛有点怪。 似乎除了肖筱涵以外,没人。 桑启航没回来,那肖圣圣呢? 桑枝眉头皱了皱,该叫她什么? 没来由的,刚刚挂完安琪女士的电话,现在这声“妈”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了。 看来还是功力不够,没办法长期装好一个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角色。 “阿姨你回来了。”桑枝淡淡地叫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准备上二楼回房间。 “呵,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 肖筱涵冷笑一声,手中的红酒杯缓缓放下,垂眼看着桑枝。 桑枝叹了口气,满屋风雨雨来的气息,她早就觉察到不寻常。 “是啊,我装不下去了。”沉默了几秒钟,桑枝抬了抬眼,视线与肖筱涵对视,“你不也是?” 心胸海量,慈爱后母的形象装着也累吧。 桑枝心里叹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视我为眼中钉。” 肖筱涵脸色变了变,声线因为音量拔高显得尖细,“你说什么?” 习惯了虚与委蛇的人,恐怕是不太能听得进这么直白的真话。 桑枝顿了顿,给她留了点适应时间,至于其他情面什么的,就没记得再留。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既然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还绕弯弯干什么呢?”桑枝侧着头,太阳穴因为连日来的缺觉和旅途乏累昏昏沉沉的。 她是真的懒得站在这里跟肖筱涵理论。 诚如安琪女士说的那样,嘴上的英雄的行为上的笨蛋。 她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怎么就撑不住气,叫一声妈,演上两句乖乖女,说不定现在已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桑枝打算一次性说清楚,“我还要不到半年的时间就高考,考完你如果实在等不及,那我暑假找个地方旅游或者实习都可以,总之不呆在家里碍事。总而言之,等上了大学我就滚出这个家了,以后也会越来越远。你想要的东西以后都会有,我实在不明的是……” 桑枝偏过头,自嘲地笑了声,“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说到底,她跟她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能让肖筱涵对一个十几岁,几乎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女孩这么大的恶意。 肖筱涵脸色很沉。 桑枝猜的对,她不习惯。 不习惯这么尖锐的被人拆开,哪怕那是一张虚伪的脸,顶着那张脸,也是一张好看的皮。 现在皮撕破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肖筱涵双手环抱胸口,抬眸,视线上扬,眸子里淬着锋利的锐气。 压抑多日,不,或者说,压抑多年的火气一吐而出。 “你说的对,我讨厌你,而且——” 她拉长声调,拖着尾音,最后开始笑,“讨厌得不得了。” 这个女孩,有一双跟安琪一样漂亮的眼睛,每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肖筱涵心里就有一团闷着的火气在烧,发不出来又灭不掉的火,日日夜夜煎熬着她。 最可恶的是,不仅如此这双动人心魄眼睛里的眼神,还有跟安琪一样的聪明。 是的,她厌恶得一秒钟都不想多忍。 尤其是女孩现在看她的神情,堆满了满不在乎的表情,这更让肖筱涵感觉受到奇耻大辱。 桑枝一直是个攻击性很淡的人,好像真的是一团棉花,如果不一味地刺探她某个临界点,否则她甚至打不起精神应战。她讨厌争执,还有无休止境的争吵,这么多年来安琪和桑启航之间就发生过无数次争执,吵闹,纠葛,到头来耗尽心血没有赢家。 参战的人没胜,也伤及了观战的人。 所以大多时候,每当冲突来临的时候,桑枝的肢体反应会大过心理反应,“困”和“倦”会首当其中占据她的身体。这种无意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迎战模式,好像已经成了她骨子里的一部分。 但凡有人要想越过那条临界点,她全身的细胞都会迅速进入最佳战斗模式,以最快的方式赢得这场战斗,对敌人也绝不下手留情。 桑枝觉得,此刻她还没有进入那种状态。 她现在对这种言语上的攻击钝感,肖筱涵自以为的辱骂根本伤不到她。 她才不会像肖圣圣一样躲起来哭鼻子。 热水澡比哭鼻子要实在得多。 桑枝脑袋又开始突突地跳,这时候再不好好去休息,恐怕得偏头痛。 她抬起指关节,捏了捏眉心,淡而寡的声线在硕大的屋子里清晰无比,“那你继续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吧。” 无所谓。 我根本无所谓你的喜欢或者讨厌。 对敌人对打的杀伤力无非是,我拼尽全力刺伤你,可是你却不在乎。 肖筱涵受不了,绝对受不得这种写在脸上对她的蔑视。 她抬脚上前,伸手拦住了桑枝的去路,脸上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毛骨悚然,甚至捏着她胳膊的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站住!” 桑枝没动,可神情也没服软,作势要绕过肖筱涵继续不理睬。 被激怒的肖筱涵抬起手臂,啪地就想甩下来。 桑枝一时间几乎没反应过来,却扔堪堪拦住了她下落的手臂,轻轻往后一带,肖筱涵险些一个趔趄,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你、你大胆!”她胸口起伏,喘着粗气,仪表凌乱,已经丝毫不在乎最后的体面,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接过。”桑枝垂着眼,甚至都没再看她。 盯着桑枝的背影,肖筱涵默了几秒,跟着突然开始笑。 一开始是冷笑,后来开始大笑,笑声穿透整幢别墅。 桑枝站在旋转楼梯上,扭头看她莫名其妙,疯子般的笑容,一瞬间真的不懂,桑启航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喜欢到要辜负安琪女士那么多年的真心。 “圣圣去帮你找猫去了。” 桑枝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倏地绷紧,头脑嗡地一下,紧跟着肢体的触觉几乎麻木到指尖。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肖筱涵终于像个得胜者,发疯似的释放扭曲的恶。 “你的猫被我扔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宝贝那俩畜生吗?” “都扔了!” 肖筱*涵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地,好像拿猫撒气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桑枝深吸了一口气,下楼的动作又猛又急,三步并两冲到她身边,“你把它们扔哪了?你这个疯女人!” 天雷劈开夜幕,闪电击退星辰。 起风了。 桑枝望向窗外,迅速换上鞋,没有丝毫犹豫地,夺门而出。 声后肖筱涵鬼魅般的声音仍如影随形跟了上来。 “你找不到它的。” “扔得远远地,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惊雷四起,电闪雷鸣,似乎要吞没一切。 桑枝这辈子还没真正恨过一个人。 白皙的指节握拳攥紧,指节深深嵌进掌心里面。 从今天开始,这个人出现了。 桑枝人还没跑出别墅的门,迎面就遇到了往回冲的肖圣圣。 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不小的剧烈运动。 “找到了吗?” “姐,我妈把猫扔了。” 两个少女同时说话,声音此起彼伏。 默了两秒,桑枝眼里的光再次黯淡。 第119章 所以,肯定是没找到。 “我妈把我手机拿走了,我没办法给你打电话。”憋了一肚子委屈的肖圣圣,在见到桑枝的一刻,那条绷紧的线骤然坍塌,眼泪成线坠落。 “整个附近的草丛我都找不到,怎么办,姐姐。” “我妈好像开车给它们扔走的。” “一定扔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说到后面,肖圣圣已经泣不成声,放声大哭,“对不起,姐姐。我——” “我好没用啊!” 雷鸣电闪,湮没了她低沉的啜泣。 十几岁的少女,大家彼此都是无力的。 没有力量栓住自己的家人,没有力量决定自己的住所,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感情,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养大的猫。 她无奈,肖圣圣又何尝不是她的翻版呢。 她从折密被人牵到了沧北,肖圣圣也一样被人牵到沧北。 她们都成了被人手中操纵着的线。 桑枝拍拍肖圣圣后背,声音很低,“我再去找一遍。”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补充,“一定能找到的。” 肖圣圣的眼睛亮了亮,人像霜打得茄子,头顶因闪电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她脸上还有一道通红未消的掌印。 应该是她跟肖筱涵斗争时候留下的。 肖圣圣尽力了,胆子本来就小,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桑枝这么冷静,人吓得在风雨中止不住抖。 桑枝心里咒骂一声,恨意几乎一瞬入了骨。 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一块投身黑暗,亲生女儿也要拉着沉沦陪葬吗? 桑枝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情绪,“再找找,一步一步来,别慌,别乱。” 一定能找到的。 找到以后,用不到她高考结束。 这个破家,桑爷不要了。 第93章 周围漆黑一片,景物在细雨下极为萧瑟。 路灯的光从未有一刻显得这么昏暗,草丛里面的动静肉眼可及的视线几乎看不到什么。 桑枝围着别墅区绿化带喊了一圈,毫无结果。 肖圣圣很讲义气,垂手在身边跟着她,怎么劝也不回去。 两个女孩在深沉冰凉的夜,顶着绝望的情绪并肩摸索。 桑枝从头到尾神情冷静,看起来挺有章法,肖圣圣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无措感消散大半。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什么都看不清的漆黑里,她握着照明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 如鬼魅般的黑夜里,她背脊凉到直打冷战,夜色越浓,心越沉。 “你看到你妈把猫扔出去的吗?” “她把我关到房间里,不让我出来,我听见猫叫的声音,然后从二楼看到她的车开出去了。” 所以确定是没扔到附近。 桑枝心沉了沉。 开车的话,沿途不知道经过什么地方,可供寻找的范围太大了。 光靠她跟肖圣圣两个人这样盲目找肯定不行,得要帮手。 沈竹沥不在。 桑枝闭了闭眼,尽力在这个时候忍住不去想他。 “我们先去警局报案,看看能不能调个监控,然后再找个朋友带我们开车一起找,这样找起来就有点目标了。” 桑枝把想法一说,肖圣圣连连点头。 她现在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懊恼伤心害怕绝望的情绪占了整个大脑,根本无法思考了。 说走就走。 离“保利玫瑰园”最近的警局在两个路口以为的地方,她们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出租车。 大家心里都急,急到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一跺脚干脆直接往警局跑。 夜色疾雨,风声胶着。 两个姑娘合打着一把大伞,胳膊挽着胳膊,视野里黑聊聊的一片,各自抿着唇不说话。 谁都怕一开口,就绷了情绪。 眼看着“公安局”几个威严的大字映入眼帘,肖圣圣脚步一顿,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出点什么。 “你说,我们到警察局报案,说丢了两只猫……” 肖圣圣咽了下口水,眼神发懵,“给我们立案吗?” 这个问题来的路上桑枝早就想过。 答案是不知道,她也没底。 桑枝抿了抿唇,“那我就说我丢了一条手链吧,价值挺贵的应该行。” 她的手链随便一条都是十万起步,安琪女士从小的教育:女孩子不要戴那些随随便便的东西,掉价。所以她的首饰都得都价值不菲。 肖圣圣觉得这样靠谱点,“好。” “那我们进去吧。” “嗯。” 两个小姑娘第一次进公安局,手拉着手,谁也没分前后,都很紧张。 公安局这种地方,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只要踏进这个门槛,情绪就会变得紧绷。 值班警一看进来的是两个小姑娘,伞没遮住的地方淋得湿哒哒的,立刻引起高度警觉,以为出了什么事。 “两位小姑娘,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 警局自带威严,即便值班警明明很温和地询问,然而他一开口,肖圣圣整个人都快吓哭了。 桑枝咬了咬唇,心一横,视线抬高。 然而讲出来的话跟约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警察叔叔,我们丢了两只猫。猫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能再找到他们吗?” 憋了一路的委屈,终于在见到庄严警服的一刻,轰然崩塌。 * 陈立忻跟田唯赶来的时候,桑枝和肖圣圣杯警察带到休息室休息。 情况已经大致了解了,也帮忙调取了车辆的行程记录,但是剩下的工作量需要他们自己完成。 看到小姑娘的一刻,田唯心颤了下,手肘忍不住戳了戳陈立忻。 两个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到同样的神情。 这要是让沈竹沥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当场发疯灭了肖筱涵都说不定。 当下,原本在路上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沈竹沥知道这个情况两个人同时下了死心——绝对不能! “枝枝,我们来了,没事,姐陪你一起找,能找到的。”田唯坐过去,一把拥过两个女孩,抱了抱。 桑枝这会儿已经没哭了,情绪一发泄出来,她的理智就能立刻回归。 只不过因为哭过狭长的眼尾仍通红,原本晶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汽,像是一碰就要碎。 外面已经彻底暴雨肆虐,像要彻底冲刷掉一丝一毫的痕迹。 桑枝外面的雨势,抬眸直勾勾地看向田唯,“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田唯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小姑娘侧眸,没什么情绪地重复,“不管要找多久。” * 时间是消磨誓言和决心最好的利器,尤其是当你一次次失败之后。 “拽爷”和“荔枝”失踪的痕迹真的像那场来得及去得快的骤雨一样,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沿途可寻迹的地方,田唯不知道陪着她去过多少次。次数多到附近散步的老太太都认识了三两个,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找两只猫咪。 日子久了,田唯的馆子生意忙,桑枝不好意思让她总是陪着。 这段路从学校到这可以坐地铁,打听好线路之后每天放学她就跟肖圣圣一起来找。 转一个小时,再回自己的出租屋。 她在沿途附近租了一间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陈立忻帮忙联系的。 肖圣圣陪着一起住了半个月,拗不过肖筱涵,最后还是回去了。 桑枝如愿搬出了“保利玫瑰园”,据说桑启航知道以后连装模作样跟肖筱涵吵一架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陆续她又去医院看了几次李鱼,每次还是不说话,但是看得出眼神里情绪越来越好。 这也算是连绵云雾中,最值得安慰的一点事情了吧。 听李好说,桑启航之前独立公司的业务基本完全坍塌,并购重组一些之后,他已经完全被架空,现在实际盈利已经全靠肖筱涵那边的业务。 结合她搬走之后桑启航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反应,桑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例外。 每个人都有命定,这是桑启航自己做出的选择,结果如何他自己担负就好。 高三下的时间短的来不及眨眨眼睛,黑板上粉笔字挂起了倒计时:距离高考还剩100天。 桑枝的生活也随着计时器变得很清晰,学习-找猫-看新闻。 《我为歌狂》节目爆了。 爆到家喻户晓,万人空巷。 校园里,走路时,地铁里到处都能看到有人在议论,在刷《歌狂》的热点视频,手机随便拿出来玩五分钟一定能刷到跟节目相关的人和广告。 随着《歌狂》终极赛敲定日期的宣布,桑枝二质检的名次也同时揭晓——班级第一,全校第二。 第一是许峰。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就没有私下再联系过,偶尔在学校里再碰到的时候,许峰还会主动打招呼,但是桑枝只是礼貌性地笑笑,就拉着王安安飞速闪过。 第120章 学校里知道她谈恋爱的人只有叶橘和王安安,校庆结束之后不少人炒过她跟许峰的cp。 慢慢地看见两人现在的相处态度,八卦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少。 高考在即,决定人生分割线的弓已拉直,箭在弦上谁都不敢懈怠。大家都投入到彼此的忙碌之中,谁也再没别的经历顾忌其他。 论坛上的新晋校花早已出了结果,桑枝取代了韩妍,讨论声更一度碾压了当年的林蔷。 她的照片在论坛以万几次被提及,如今却也重新归于沉寂,曾经的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前进。 皓月当空,夜幕低垂前,桑枝会趴在课桌上看好久那个印着二次元小人的保温杯。 终极赛节目组没有再全封闭式训练,他们偶尔能用手机打好久的电话。 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过。 她搬了家,自己一个人住。 猫丢了。 * 杭城,g座大楼,街景斑斓。 集训结束之后,节目组给成员安排了独立的住宿,不再集中式训练。 沈竹沥靠在玻璃落地窗期,手指抵着手机,视线似乎穿透冰凉的屏幕看到桑枝的笑脸。 挂电话之前她笑了,声音还是那么软,那么轻,那么甜,随随便便地就能让他情绪骇浪般起伏。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是俞烁云。 自从上次情人节直播事件之后,他总怕自己金牌制片人头衔不保,盯他盯得很紧。 沈竹沥嗤笑一声,“夜半三更到我房里干嘛,还不敲门,老子又不跑。” 他分得清轻重,录制节目,参加比赛,事关工作的事情沈竹沥从不含糊。 上次是私人拉流量冲热度的直播,再重回一百次,一万个人劝他不播对名声不好,他也不会干。 俞烁云苦笑,这么久他也算是摸透这位爷的脾气了,拗不过视线牛不够。跟他在一起,明明他是制片人,沈竹沥是艺人。但是总感觉是甲乙掉了个。 不过转头一想,这不还是因为人家的真实身份没公布。只要人家愿意,分分钟注资,收购,人家就能是他的甲方爸爸。 脾气大就大吧。 大得他认。 大得他服。 不过冤枉他没敲门就进来,俞烁云可不认了,“爷,我十二分冤枉,我敲门了,门板都快敲破了,您愣是头都不抬。”就对着手机傻笑。 手机里是不是有迷药? 怎么不见你对我笑? 沈竹沥手指微顿,敲门了?真没听到。 手机倒扣,他长腿一抬,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什么事?” 录制接近尾声,在杭城呆的时间不多了。也就是说,意味着能回沧北跟他的小女友团聚。连日来这位爷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待人接物也愈发柔和。 柔得大家心里更害怕了。 有一天晚上每个人录完终赛歌曲的demo秀环境以后,他愣是要请全公司人员吃烧烤。 把灯光师小伙子都吓坏了,以为吃完了就得散伙。 其实沈竹沥平时在现场没什么脾气,话少,配合度也高。训练时间线拉得太长,几个应赛歌手后期都很疲惫,助理叫起床就成了非常艰巨的任务。往往都是心理建设半天才敢敲他们的门。 只有沈竹沥一个,无论是录夜场录到凌晨三四点,赶早场五六点就要化妆,什么时候叫他,他迷迷糊糊“嗯”一声,不到五分钟就起床。 这爷起床气也大,醒了以后脸都是沉着的,但是从来不胡乱发火,尤其是对小工作人员。自己忍着忍过了那阵起床气,就过去了。 但是,他就是没来由的气场太强太硬,让人不敢靠近,多说几句话心里都发凉。 俞烁云看着沈竹沥眉眼舒展的模样,啧了一声,摇摇头,“回去见小女友就让你这么高兴?” 沈竹沥摸了一盒烟,抖出两根,递给俞烁云一根。 点上,烟雾缭绕。 他低笑了声,“要你管。”男人眉眼间漾着笑,真比他节制目前积分最高还高兴。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终赛比不比,b.wind的积分到现在为止,已经是冠军了。 任何人都没有再翻盘的可能。 上一场赛制,他跟穆璃合唱的rap——绝尘之颠,在各大平台的传唱率已经刷新了记录。 之前那个情人节直播导致的黑评完全被他用实力逆风翻盘,现在你再在网上翻,几乎没有b.wind的黑料,全场都在安利他的歌,他的舞。 太燃了。 在台上的b.wind他仿佛是一个没有软肋的神,他的歌和舞无一不冷硬热血,字字充满生命力和攻击力。 可这也恰恰是俞烁云所担心的。 怎么可能有人没有软肋,红尘六欲里的人都有各自的软肋。 b.wind的软肋,就是他那个小姑娘吧。 所以,俞烁云觉得觉得今天就算是豁出去了,也要跟沈竹沥好好谈谈。 第94章 俞烁云目光转向窗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开门见山,“你觉得你跟那个小女孩合适吗?” 沈竹沥叩火机的动作一顿,掀开眼皮看他,“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空气莫名凝滞了两秒,隐约嗅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俞烁云不打算绕弯弯,单刀直入,“你应该多为桑枝考虑。我听说小姑娘现在正在努力考b大的播音系,这以后是想当主持人的吧?” 沈竹沥抿着唇,点个根烟,没说话,瞳眸微深。 俞烁云顿了顿继续道,“这以后也是要站在聚光灯下的职业。所以如果你们之间的恋情曝光,你觉得对小姑娘的生活和前途没有任何影响吗?” 这个问题,沈竹沥早就想过。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波澜不惊,“既然决定在一起,这些问题对于我们不是那么重要。你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既然她都不怕,他没有理由因为这个退缩。 俞烁云显然对这个回答愣了愣,他没有料到那个小姑娘会对感情这么勇敢。 “但是,我想说的是,你自己用很多年才费力摆脱沈家大少的光环,成为今天大家任何的b.wind。难道不想她像你一样吗?” 沈竹沥夹烟的手一顿,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眼神闪着一丝薄寒,“你最好说清楚。” “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万难摆在你们面前,也难叫你们分来。更何况,我现在总算清楚,你是真的根本不在乎人设,不忌讳公开恋情的。” “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俞烁云深吸一口气,“你的小姑娘的确很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对待感情可以这么清醒坚定。” 如果,如果她稍微大几岁的话,俞烁云觉得现在他一定是会祝福的吧。 但是她太小了,前途未定,一切变数太大。 “公开以后,狗仔会追到她的住处,追到她的学校。”俞烁云声音像密锤一样击来,“这些你们可能仍旧能觉得不在乎。但是工作呢?小姑娘日后站在镁光灯下的一刻,会不会被人说是一路受你庇护,沾了b.wind的光,甚至是‘decho’掌权人沈竹沥的光呢?” “一旦成见形成,她得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突破束缚在她身上的茧壳。” “这样的恋爱,对小姑娘来说,会不会太艰辛了?” 她本可以选择一条更平坦的路。 不是吗? * 几乎是全民期待的《歌狂》收官夜终于紧锣密鼓地安排上了。 为了完全复原现场比赛的紧张感,节目组最后一期仍旧采用了直播形式,这是几乎任何音综节目没采用过的方式。 因为现场容易出现的问题太多,敢真正全开麦录直播pk赛的歌手简直是对观众拉满了期待。 进入总决赛的一共只有只有四名,除了如雷贯耳的老实力派歌手舒成以外,流量歌手戚若,新晋歌手穆璃,剩下就是呼喊声最高的b.wind沈竹沥。 人人拭目以待,冠军的揭晓。 决赛之前放狠话环节,镜头打在男人的脸上,他依旧笑容痞坏,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最狂嚣的话。 “拿个冠军而已。” 主持人唏嘘,问他,“不怕万一失误了吗?” 沈竹沥对着屏幕,唇角扯出一个傲慢的弧度,笑得恣意,“不敢,失误了我家小鬼会失望的。” 说好了得个第一补偿她这么久的分离,怎么能失误? 主持人敏锐捕捉到要点,“是情人节送花的那个‘小女朋友’吗?” 台下凝神屏气,都在等他怎么说。 桑枝视线紧盯着屏幕,从来没想过他在公开场合谈论到她。 下一秒,沈竹沥扬了扬眉,瞳仁好像淬着光,任谁都能看出来提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女朋友’有多高兴。 他语气斩钉截铁,“是她。” 所有人嗷嗷尖叫! 谁都没想到,b.wind能当场承认恋情。 第121章 并且这么坦然! 圈子里已经是十几年没有的神话了。 狂嚣的歌王难得眉眼露出温柔色彩,但也第一次严肃着脸,冲着镜头撂下两句话,“别去打扰她的私生活。” “否则——”他低了下头,浅笑一声,语气风轻云淡,“我退圈。” 台下静默两秒,跟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不要!” “b.wind!!” “b.wind不能退圈!!!” 随之而来是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谁都没料想到,收官夜的开幕如此高潮猛涨,各大平台的转播数据蹭蹭上窜。 收官夜还没开始,b.wind已经成为了流量之王。 后来,每个人的狠话一个比一个张狂,却再没有一个在荧幕前留下b.wind这种浓墨重彩。 轮到b.wind的赛台,灯光打下一束,全场安宁。 男人短发细碎散在额角,浑身散漫不羁的气质,开口声线低哑,动人心魄的勾人。 “眼角的纹路**你的地图 你的笑声 成为我心中荡动的涛波 而我为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那一夜,《金枝》唱响了大江南北。 曲末,镜头特写,沈竹沥气息微喘着抬眼,浅咖色的瞳仁缀着璀璨银河。 他冲镜头比了个心。 没动也没开口。 几千公里以外的距离,桑枝却分明地听到他心底的声音。 “我爱你。” 肖圣圣戳了戳桑枝的胳膊,捂着嘴感动得眼眶瞬间湿润。 “姐,姐夫在对你笑呢。” 桑枝眯了眯眼睛,想看清楚些,视线却一瞬模糊了。 偌大的一颗泪,糊了整个屏幕。 外面鸟鸣渐渐,枝丫渐绿。 初夏就要来临了。 * 距离“拽爷”和“荔枝”失踪,已经一个月。 没有人敢劝桑枝,别找了放弃吧。 所有人都在等沈竹沥回来,《歌狂》结束以后,他就这两天的飞机。 那条路桑枝已经走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里的地砖缺了缝隙,哪里的黑土地里有多开了两束野花。已经成了每天放学的习惯,她从中途下地铁,然后徒步一个小时,沿途一路喊,一路找,就这么晃悠着走回去。 没人敢劝,怕小姑娘撑不住。 桑枝肉眼可见的瘦了,成绩却突然之间发狠地往上提了一截,三模考的成绩出来,已经反超许峰25分,拉开的绝对的距离。 每天闭眼学习,刷沈竹沥的视频,找猫,成了她所有的生活。 沈竹沥回来的前一夜,照旧如此。 他明天次日的飞机,桑枝想期待一个奇迹。 漂亮的眼睛一刻未停地向路边搜索,嘴里喃喃喊着,“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知道你们乱跑,会生气的,乖乖出来好不好?” “拽爷?” “喵呜?” “荔枝?” “喵呜?” 小姑娘时而弯着背蹲在草丛里看半天,时而垫着脚向不知名的远处张望,背脊单薄,远远望着像一阵风都能吹走了似的。 并没有注意到今天熟悉的道路边一只有一辆全黑的桑塔,慢悠悠地跟着。 沈禾舀叹了口气,有点不忍心再看下去。 副驾驶上的沈天肃目光追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问,“她每天都这样找吗?” 沈禾舀点点头,派的人盯着好几天了,回馈的消息的她从自己搬出来住开始,每天放学都自己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找猫。 而且,她没有告诉沈竹沥半句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 小姑娘挺能抗事的。 有时候连沈禾舀都有点犹豫,这个时候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真的要现在去找她吗?”沈禾舀抿了抿唇,看向沈天肃。 沈天肃态度很坚定。 车门已开,沈天肃黑木拐杖杵地,沈禾舀下车扶着他出车门,仍旧不忍,顿了顿道:“桑枝心思单纯,我看着其实挺好的。您之前不也挺喜欢她吗?” 沈天肃沉默了一瞬,神色难得沉重,“如果他是你心上的姑娘,单纯点自然是好事情。但是对于你哥哥未必是好。单纯意味着对方需要为她的单纯承载更多。世界本充满风雨泥泞,如果有一天你的人间晴朗万空,一定有人在负重前行。这个道理你懂。从前,你大哥为你争锋挡雨赢下来的decho的一片天。如今他这么在音乐界不容易,我们作为家人,还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成为那个用血肉之躯投身于风雨中的人吗?” 沈禾舀长了张嘴,但却无从反驳。 不可否认,姜还是老的辣,沈天肃看问题的角度更锐利,更成熟,但也更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沈天肃拐杖杵了杵地,抬脚迈出一步,“我认为,他更需要一个并驾齐驱的爱人,就算林蔷不合适,也一定还有更合适的人。 “但一定不会是这个女孩。” “至少现在这个阶段。” “他们并不适合。” 第95章 全文完 ◎《金枝》为你而唱◎ 扑面的风夹着茉莉花的芬芳,拂在脸上也已已经有了些烘暖之意。 桑枝的心情却从来没有这么凉过,一路沿途走过,恍恍惚惚,脚步深深浅浅。 直到到了出租房小区楼下,才恍一回神,怎么都到了。 一路上仿佛想了很多事情,仿佛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光,思绪骤然一段,却连一小片回闪都接不上。 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疲惫奔跑,醒来大汗淋漓,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拼命追赶。 “桑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沉沉夜色,突然有人出声叫她。 换作平时她肯定略有警色,但是此刻桑枝只是微抬了抬眼,看清了来人之后,视线又重新低垂下去。 脚好像灌了铅似的,太阳穴绷得生疼。 她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 有那么几秒绝望的念头闪过,即便对面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想要拿她怎么样,第一反应居然是—— 就这样吧。 就—— 这样了吧。 桑枝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嘴唇抿了抿。 许峰提步上前,站在同她安全距离的地方停步,踟蹰了下,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一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从“保利玫瑰园”骤然搬出来的消息不胫而走,班里面都在传她是被家里赶住来的落魄千金。 至此,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再没有曾经“荔枝酷姐”的歆羡,处处充满同情。 就连她大姨妈肚子痛去接了一杯热水,沿途都能听到“啧”嘴的声音。 桑枝感觉很疲惫,铺天盖地的累,一秒钟都不想继续待着,多说一句话。 她错步往前走,抬脚就要往楼梯上走。 新租的是多层小区,没有电梯间,普通的楼梯道。 许峰有点急,拦住她,围了上去,“桑枝,在b市的事情,对不起。” 桑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许峰。 夜色中的少年眼眸漆黑,长相身高的好看的。 他有着跟沈竹沥一样的利落黑色短发,目光却没有他那么野,看人的时候中规中矩,没有那又痞又坏的笑。 站着的时候身姿笔挺,不像他那样疏懒漫不经心的模样。 乍然想到沈竹沥,眼眶涨得发酸。 桑枝快速地眨了眨长睫,硬憋回去上涌的情绪,眼尾却已经通红一片。 “许峰,”她声音微颤,在微凉的夜色下露着孤意,“我知道你的心意。” 许峰错愕一瞬,眼里开始闪出亮光。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对有些事情最为敏感。 桑枝弯了弯唇,少女脆凉的声音回荡在月色下,“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以后也会只有他一个人。” * 沧北市周水子机场。 晚六点,夕阳烧了天半边红,稀稀落落的浪漫美。 9c6934航班终于落地,沈竹沥带着个大口罩,只带了一个随身助理,拖着中型行李箱。 陈立忻跟田唯早早等在出站口,摇臂呐喊。 沈竹沥单手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正在上面点些什么——沈天肃,拉黑。 几步的路程很快就到,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助理先一步带着行李离开。 陈立忻“啧”了一声,“不一样了不一样了,明星了,有助理了。” 话音未落,肩背冷不丁被人一揽。 沈竹沥盯着他的眼神一片煞寒。 “说,桑枝到底出什么事了?” 除了从前几天视频电话里感觉到的不对劲以为,这种隐隐的奇怪感其实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 小姑娘肉眼可见的憔悴,一问就说是学习压力太大,怕考不上b大。说是人家学长连入学礼物都送出手了,她自己海口也夸出去了,到时候考不上丢人。 第122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少女说这话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攥着两个粉拳,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虽然感觉她有事瞒着他,但是桑枝的脾气他更清楚。别看她年纪小,心里头的主意却大。不想做的事情,你怎么逼都没用。想通了的事情,你怎么拦也照样拦不住。 她肩背单薄,看起来柔弱,却骨子里跟他一样倔强。 《歌狂》节目结束以后还有不少营业工作要做,配合宣传的稀碎事情并不少,合同签着,责任在身。 成年人没有谁可以抛开一切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就算是沈竹沥也不能例外。 在电话里打听不出苗条,明显又感觉出来陈立忻那边也咬死了捂着嘴不说。 沈竹沥只好忍了又忍,直到踏上9c6934航班的那一刻,心已经早八百步落了地。 “你最好老实交代。”沈竹沥表情少有的严肃,淡淡的嗓音里却极具压迫感。 田唯抿了抿唇,胳膊肘顶了陈立忻一下,“说吧,早晚是瞒不住的。” * 当沈竹沥站在那两排说旧不旧说新不新的住宅小楼前,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陈立忻刚才还怕得不得了,声音抖着发誓,“都是桑枝让我不说的。” “我,没办法啊。” 沈竹沥闭了闭眼,他根本不气。 气什么呢? 在最关键的时候,亏得陈立忻和田唯在。 他最恨的事,不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他,而是。 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 不管什么理由,不管什么借口,他现在像一个废物一样,再一次,没能保护到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护着的小姑娘。 眼前再次浮现出在b大那天,小巷子里的情景。 小姑娘一个人,就要跟两个彪形大汉单挑。 现在呢? 她依旧一个人,默默搬了家,默默地丢了猫,默默地一天一天走着那段同样的路。 期望而来,失望而归。 沈竹沥望着那两排旧楼,脸色很不好看,破天荒的没有脾气。 陈立忻反而更慌了,喊他,“沈竹沥?” 沈竹沥回眸,笑容第一次这么无奈:“你说,我唱歌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立忻一愣:“梦想啊,我们从十几岁时候不就是盼着有一天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呢?” “然后呢?”沈竹沥瞳眸压了压,看向面前的住宅小楼,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让他心爱的人永远永远,每一次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都独自面对吗? 甚至于,她在哭泣脆弱的时候——都不敢告诉他一声。 * 九月很快就到了。 大学的生活终于拉开了帷幕。 “圣圣,有时间的话,还帮我找找‘拽爷’和‘荔枝’。” “姐,你好好上学。我每天都去,会找到的。” 圣圣去了她原来的那所高中读高三,安安和叶橘也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过去的生活好像一点点地在随着时间说告别,新的旅程即将开始了。 她要去京北报名前也没有告诉沈竹沥,去上个学而已,她自己可*以。 临上火车之前,也没有让任何人送她。 却在刚刚准备进检票口之前,接到了沈竹沥的电话。 “五分钟之后,看直播。”他慵懒的声线还是那么迷人。 桑枝狐疑:“现在?” “嗯,马上就采访到我了。” 挂了电话,看了下时间,离检票时间好早。桑枝打开了手机,是歌手的采访直播。 很快,就到了沈竹沥的镜头。 握着手机,桑枝心口弹了一下,紧盯着那个画面,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们现在很少会视频,一来是桑枝不想现在的状态打扰到他上升的事业,而来,光听声音已经够想念的了,怕再看到视频里面的人,她会忍不住想去找他。 很快,有记者采访,前面几个问题都按部就班,到了后面就开始趋近于私生活。 沈竹沥好脾气地配合了几个,看似回答了,但是细想一下其实都是在打马虎眼。 “请问有媒体之前拍到您跟一个中学小女孩经常一起出现,请问您跟她是好朋友吗?” 沈竹沥直接摇头:“不是。” 捕风追影的记者哪能放过蛛丝马迹:“啊,是不是你亲戚呀。” 沈竹沥直接拿过话筒,对准镜头。 摄像师很敏锐地切到了特写。 “不是好朋友,是我女朋友。” 一句话说话,桑枝的心重重猛跳。 这段记者采访是直播,弹幕直接杀疯了。 就连采访的记者都没反应过来,原本只想挖点花边暧昧新闻,哪知道正主直接爆这么大的料。 沈竹沥对着镜头继续道:“现在她就在荧幕前看这段直播。我想对她说的是,不用怕因为你的存在会影响我什么。做你男朋友如果不能保护你,那要我干嘛。” 弹幕紧跟着刷得都挡住沈竹沥的脸了,密密麻麻,一条跟着一条。 桑枝盯着顶着,眼眶就热了起来。 沈竹沥扯了扯唇:“还有我的歌迷朋友们,谢谢你们喜欢听我的歌,也希望你们喜欢我的歌就行了。我的女朋友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她跟你们一样,是个简单的小女孩。我不喜欢因为我的问题,把她曝光在闪光灯下,让她面临她不应该面临的一些困境。” “最后,我也想对广大的媒体朋友们说。因为有你们的曝光,我才有更多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机会。因为有你们,大家可以更了解我。但是——” 他突然话锋一转,正面向着荧屏,神色的从未有过的严肃。 “曝光我,可以。曝光她,不行。” 一贯低调的hiphop大佬对着镜头放话:“曝光她,我就退圈。” 一时哗然。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提及hiphop歌神的时候,这一段采访也印记在很多很多歌迷的心里。 * 落地京北之后,桑枝刚下车就又接到了沈竹沥的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一刻,她几乎热泪盈眶。 “傻丫头,哭什么。” “你怎么就公开了呢,会不会……” “会什么?影响我事业?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影响的,那也算不上什么事业。” 桑枝破涕为笑:“你就会说话哄我。” “什么叫我就会说话哄你。”沈竹沥轻笑,“你转过来。” /:。 桑枝迷茫地举着手机转过身,下一秒,完全愣住。 就在十米远的距离,沈竹沥带着口罩和帽子,身边放着一个大包,武装得严丝密缝,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这一刻,桑枝视线直接就模糊了起来。 等钻入他的怀抱时候,眼泪更像连珠似的下坠,这么长久以来的委屈仿佛要一瞬倒个劲。 沈竹沥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温柔:“傻不傻啊,出那么多事一个都不告诉我,自己抗。” 她仰起小脸,声音都是抽搐地:“怕你担心。” 沈天肃那天来说的对,他几近周折才有今天的成就,她跟在他身边的确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唯一唯一能做的就是独立一些,不给他惹麻烦。 少女通红的眼尾像刺痛心脏的利剑,恣意张扬的男人在这一瞬也全部柔软了下来。 “桑枝,听清楚,以后有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不允许你自己扛,听清楚了吗?” “我不许。” 他说了三句“不许”,像最笃定坚固的城墙,把她飘动在半空空荡荡的心一瞬就拉回了地面。 踏实,安心。 “喵~” 一声猫叫打破了沉寂。 第六感一瞬在桑枝心里炸开花。 她蹲下来,看到“拽爷”和“荔枝”的瞬间,哭得泣不成声了。 “在哪里找到的?” 沈竹沥也蹲了下来:“还在你租的那个房子附近,但是他们胆子太小了,都是半夜才出来活动,所以你一直没有遇到。” 那次去她出租屋前看过之后,包括沈天肃找桑枝谈话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退圈不重要,再次重头再看也可以。但是失去了桑枝,不行。 从那天开始,在桑枝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每天晚上都会顺着那条路一遍一遍地找。 小姑娘一个人默默地准备上大学的事情,家人不闻不问,男朋友也依靠不上,可怜得要死,可她一声不吭。 每次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都故作轻松。 终于有一天,他蹲守到了“拽爷”和“荔枝”。两小只结伴在一起流浪,“拽爷”护着“荔枝”,乍一看到沈竹沥的时候都不认识了,直接哈了气。 最后还是“荔枝”先识别出沈竹沥的气味。 两小只流浪的时间挺长,浑身脏兮兮地还瘦了很多。沈竹沥怕这样带给桑枝看她会心疼,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它们基本已经恢复了。 第123章 桑枝看得出来,两小只这是已经被精心照顾过才会有现在这样好的状态。 “你养得真好。” 沈竹沥轻笑,提起包,拉着桑枝的手,向前。 “去哪?” “带我们的小公主,去大学报道啊。” 桑枝顿时不好意思了:“我都这么大人了。” 说着,手就往后缩,却一把被沈竹沥拉住。 “多大人了?报名不需要有家长的?” “那你也不是……” 沈竹沥站定,眸色深深:“我是。” “桑枝,我是你的家长,也是你的家人。” “我是—— 他拉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护你一生一世的爱人。” 那天的天气很好,空气中夹着茉莉花香。 他顶无上荣耀让我心跳剧烈。 五年后,婚期敲定。 彼时的b.wind已经在乐坛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然而很多人都不解一件事,为什么当年让他红极一时的单曲《金枝》,后来在各大公众场合,他都再也没有演唱过一次呢? 这个问题后台采访的时候,沈竹沥闻言只是扯唇一笑,没有回答。 然而,在公开的婚礼片段视频上。 身材颀长,一身黑西服的沈竹沥,破天荒紧张地拉着新娘白皙的手指套上婚戒。 与此同时,在她耳边唱响了一首歌的高潮曲,正是《金枝》! 她若枝头金鸟,披光而来,携羽高飞。 他愿越岭高峰,想陪她共饮日光。 ——《金枝》为你而唱 (全文完) 感谢阅读,感谢陪伴!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