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惹》 第1章 [现代情感] 《狂惹》作者:糖心兔子【完结】 本书简介: 纨绔混球太子爷x清冷坚韧大美人|双向救赎 京圈顶级豪门太子爷是个混混,活着的首要宗旨是浪费时间,享受生命。 安姒坐过两年轮椅,恢复到现在一条腿仍然不好,常伴一根素银的手杖,手上捧着本圣经一看就是大半日,神情寡淡,就没人见她笑过。 独一双清亮的眸子,有种说不出的美。 再也不能与同胞姐姐安媛同相媲美。但她知分寸,从不嫉妒和抱怨,姐姐喜欢的她从来不争。 包括厉远。 他来安家提亲的时候,安似抱着本砖头厚的圣经正在祷告姐姐姻缘大好。 那天厉远穿了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一脚把门踹开。 后院找到她的时候,满眼冷野疏离,像头被触怒的凶狮:“就这么想让我当你姐夫?” * 安姒从未觉得她跟厉远能长久,飞鸟和鱼,注定分离。她想好了告别,“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厉远眉宇间夹着痞气,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想跑?晚了。” 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男人第一次手指发抖,浑身散发着一股疯意。 * 后来浴室里水珠砸地的声音停止, 男人湿身出来,头上盖着毛巾,肌肉线条流畅。 手臂箍着安姒的腰,轻蹙着眉温柔问她,“还是不合适?” 安姒乌黑长发散着,回忆起刚刚的彼此愉快, 红着脸支支吾吾,黑睫一颤,唇齿间挤出低吟: “合适。” *云泥之别,爱也能狂野得将它撕得粉碎* 纨绔混混x大学讲师 1女主腿会好,容貌是美的,原因文中有交代 2sc,he ———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治愈 救赎 主角厉远视角安姒 一句话简介:飞鸟和鱼,至死不渝 立意:即使深陷低谷,也不要放弃希望,光明就在前方 第1章 重逢竟同6年前的气息一样 我把深渊铲平 和你并肩站在太阳底下 狂惹你 想你也喜欢我 “来帮忙!这里有个小姑娘受伤了。” 视线里一白,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混着男性荷尔蒙的陌生气味直往安姒鼻子里钻。 下一秒,她被一个稳健结实的臂膀稳稳抱起,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低声骂了声粗话,语气很凶:“愣着看什么,来帮忙啊。” 安姒闭着眼,从右脚踝到膝盖源源不断像中枢神经传送的疼,让她说不出话来,全部的力气用来紧咬着牙关。 真的、好疼啊。 紧接着画面倏然转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挥着手里明晃晃,脸向她凑近。 “小姑娘,你要截肢。” “别怕,一刀下去很快的。” 大刀高高举起朝着她的右腿落下…… “不要!” 安姒身子猛然一抖,腿一蹬,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修长的手指闭着眼睛往右腿处摸,直到触感真实地传来,安姒才放心地吐了口长气。 满背的冷汗。 未拉严的遮光窗帘缝隙里透出金色的光束,帘角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 安姒抬手捏了捏眉心,原来是窗户忘记关,怪不得昨晚睡得那么不好,一直梦到几年前那个灾难般的雪天。 女人鹅蛋圆脸,皮肤露着点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即便神色疏离,朦胧晨光里仍旧散着柔光。 缓了缓神,安姒双脚落塌,双睫微卷,打了个哈欠,合上床头昨夜看到一半的《圣经》,另一只手顺手往熟悉的地方摸,却捞了一空。 安姒一怔,手杖呢? 6年前的一场意外,安姒彻底告别了滑雪运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形影不离的素银色手杖。 没有那根手杖,她没有办法正常行动。 难道是放在客厅了? 这几年,安姒渐渐开始康复训练,尽管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但是依然寥有成效。 现在她在家里已经可以勉强独立行走一些距离。 * 安姒的手杖,此刻在安媛手里。 此刻因为紧张,手柄处已经浸了一层细汗。 游泳馆里时不时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笑闹声,浅水区的漂亮女孩们穿着各式的泳衣,宛若一条条娇艳美人鱼。 安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目光转到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脸颊瞬间有灼烧的感觉。 这家游泳馆的消费不低,来的都是京城贵圈的人。 安媛现在能站在这里,足足花了她大半年的收入。 “远哥,吃点水果吧。”岸上一个漂亮的女人,玉白的手端着精致的果盘,身姿曼妙,笑容甜软。 浅水区的游鱼们看到她,脸色纷纷一沉,但还是压着火气让开。 京圈名媛赵冰柠,她们还惹不起。 赵冰柠走到边上,单膝一跪,声音脆甜,“远哥。” 泳池里的公子哥们吹起了口哨,“小冰柠,地板硬,你远哥等会儿要心疼。” 赵冰柠脸蛋有点红,纤长手指捏了一串剔透漂亮的葡萄,伸到厉远边上。 厉远靠在泳池边,双臂大咧咧敞着,满脸春风得意,嘴角翘着痞痞坏坏的笑意。 开口傲慢轻蔑,“你远哥够不到。” 赵冰柠乖乖地把垫脚,倾身,把葡萄喂到厉远嘴里。 又是一阵起哄。 厉远这会儿已经游了一个小时,一起比赛的几个公子哥早都趴下了,就他还跟依旧没事人似的,气都不带喘的。浅水区的池子里男人半躺半坐在池边,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结实的身材十分惹眼。 他垂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正心烦。 传闻的游泳馆跟普通泳馆没什么两样,还不都是些庸脂俗粉的把戏,没意思。 倒是旁边的齐楠,一上午也没见他在水里扑腾两下,全跟这帮姐姐妹妹们插科打诨了。这些年公子哥们玩的新花样,水中戏美人。 敢情是他自己想来吧,还非得拖他下水。 又呆了会儿,实在无聊,厉远扎了个猛子又游了两圈,划水换气动作标准,一气呵成,引得身边的尖叫连连。 随即,湿身从水里出来上了岸。 “远哥,不玩了?”齐楠在身后喊。 厉远摆摆手,没精打采地往换衣间走,头都没回。 “我就说远哥不喜欢玩这个。” “下次带远哥去‘海岸城’那玩,花样多,什么都有。” 尾音渐远。 这些个公子哥,平日里没什么正事,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琢磨怎么玩上。 他们出点子,厉远花钱包场子,三五年来一贯如此。 厉远腿长步大,很快来到换衣间,干净头巾往头上一盖,随便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就有股张扬恣意的味道。 安媛觉得不能再等了。 厉远现在身边没跟什么人,再等下去他就要走了。 安媛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再次做了一遍心理建设。 不要紧,她现在是安姒的模样,万一失败了,丢的是安姒的名声,到时候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如果成了,她就假装害羞跑掉。 她有一张跟安姒相似、但更美的脸,腿也是好的。厉远只不过当年没有看到过她,如果今天他能对坏腿的安姒有感觉,那她日后就更可以大胆地用原本安媛的身份再去见他。 何况,厉远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她而选择腿不好的安姒呢? 怎么算都不吃亏。 安媛握紧手杖,脑中浮现着安姒平时垂眸走路的样子,背脊尽可能像她一样绷得笔直,眼神也模仿着安姒那种低垂模糊,没有焦距的感觉。 心中计算着时间,掐着距离,在刚刚好跟厉远擦身的一瞬—— 猝然跌倒。 * 安姒找了一圈没有手拐,她细眉微蹙,心里疑了一声。 放哪了呢?她已经答应了林老师,下午去学校帮她代一节“投资学原理”的课,今天必须得出门。 思绪骤然被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 楼上传来“啊啊”的接连两声喊叫。 安姒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冲向二楼。双腿因为疾步走路,异常明显地坡。 “妈?”安姒喘着气,看向屋内的女人。 傅青书站在窗边,面容清冷,回眸问她,“姒姒,怎么了?” “我是听到你的声音。” “哦。”傅青书关合了窗户,声音淡淡地,“一只鸟,开窗户差点飞进来,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这样,门边的安姒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母亲的病发作,否则… 傅青书动作一顿,眼神变得凉飕飕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第2章 安姒唇角一僵,没想好怎么回答。 楼下传来关门声。 傅青书走出房门,身子向下面一探,“是媛媛回来了吗?” 脆甜的嗓音是楼下响起,“妈,我先洗个澡。” “这孩子,怎么回来就洗澡。”傅青书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 安姒也摸着扶手跟着下楼,右腿使不上力,她下楼梯的时候,身体一颠一颠的。 “妈,你扶我……” 话刚讲一半,安姒收了嘴。 傅青书从冰箱里拿出四个大芒果,给安媛榨果汁去了。 安姒垂了垂眼,还想问她一下有没有看见她的手杖。 安姒如蜗牛爬楼,安媛在洗漱间哗哗冲着热水澡,傅青书削果皮。母女三人各自忙碌,一家人都在,房里却无人说话。 墙上的挂钟指向10点,下午一点的课,时间有点赶。 安媛洗浴的时间一贯比较长,安姒便先挪步到自己卧室,想着先换好衣服再去洗漱,免得这个时间空等。 扶着床沿刚刚坐定,抬眸愣了一下。 熟悉的墙角边,日日伴着她的素银手杖赫然如常地立在那里。 静默一瞬之后,安姒抬手拿起手杖,半晌,眼眸再次低垂。 * 安姒的住处离c大不算近,原本她今天没有课,碰巧同系的林老师有事,所以找她代一节课。 林梦这学期刚入职两个月,不知道安姒平时如果有课的话会住教职工宿舍,但是没课的话会回家,平时看她没课也经常出现在c大,以为她常住宿舍。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出了纰漏可不好。 原本她不打算在家里吃了,但是今天恰好是端午节,安夏言在公司忙着客户交付不能回来,一家四口本来就缺了一个,她这再一走,家里更没有过节的样子。 怕引起傅青书情绪波动,安姒只好三口并俩把饭吃完。 安媛今天情绪似乎也不高,桌席上傅青书给问她舞蹈室最近招生怎么样,话重复了几遍她都没听到。 傅青书到底还是气了,把碗一推,“你们两个是我的祖宗吗?过一个端午节,一个一个给我脸色看。” “妈,我没有……”安姒长睫垂下,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没有?”傅青书挑眉,“那你给我笑一下看看?” 安姒头垂得更低了。 安媛见状忙起来,挽着傅青书的胳膊,“妈,我刚才没注意听你说什么。你也知道,舞蹈室刚开,最近忙得我头都疼,压力好大。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也别说姒姒啊,她也不想这样。” 傅青书眉头蹙了蹙,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安媛给安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 安姒时间实在紧急,比了个“碗筷等我回来唰”的口型,匆匆出了门。 夹了本圣经,杵着手杖,带着她出门必带的两样东西,坐上了地铁。 一路上,安姒都很惹眼。 九月的天气,她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柔软的黑发被一个碎花大肠圈松松垮垮扎在脑后,背了一个米色托特包。 即便是最普通的打扮,仍然挡不住安姒成为众人中最夺目的一个。 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而是因为她的手杖。 有了手杖之后,安姒走路稳了很多。多年而来,这根手杖似乎已经长成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拄着手杖走慢步的话,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她腿部的问题。 然而因为赶时间,安姒走得急,步子快。 露出很明显的坡。 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各种熟悉的目光比比皆是,“啧”声更是频频出现。 安姒熟视无睹,顺着平常的路线,准时到达直通c大的出口。 可能是因为为了赶上这班地铁走得太急,可能是因为上午没用手杖上了一趟二楼,这会儿右腿膝关节处隐隐作痛。 安姒站在c大门口,见时间赶得正好,停下步子,准备站着原地缓一会儿再走,耳膜却被口哨声尖锐刺响。 几个大学生正踩着滑板从慢行道一路滑冲下来。 从慢行道到c大门口这段距离是一截坡度较大的下坡,不受控的滑板下行的速度非常快。 安姒本可以抬脚挪开,但是不知怎么的,6年前的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并且切成慢镜,每一个停留点无限放大。 腿重如千斤。 要紧关头,安姒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呼啸的风从耳边擦过,夹杂着少年身上热烈的汗腺气味。 预想而来的冲撞并没有发生,一股很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拽开一步远的距离,避开了那三五愣头小子组成的滑板队。 风再次吹起她的头发,碎发打在安姒苍白的脸颊上,卷着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扑入鼻孔。 竟同6年前的气息一样。 第2章 表白“叫你抬起头来。” 安姒缓缓抬头,一截极为流畅的下颌线闯入视线。 下一秒,还没等她看清,人便被再次扯开,声音自头顶劈头而下,凶巴巴地,“你傻子吗?站在那不知道躲一下?” 那道声音又痞又戾,又野又冷。 与记忆中的某处重叠。 安姒抿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手里杵着手杖,背脊却依旧绷得笔直。 火伞高照的天气,人人都顶着一身黏腻湿汗满是狼狈,她却像被蒸笼热气隔绝了一样,神色疏离地站在那里。 齐楠挑眉,“欸,远哥,这不就是上午跟你表白的那女的吗?” 游泳池里的一幕,齐楠后来也看见了。 闻言,本来压根没往她这看的厉远,侧眸看向安姒,眼神最后停落在她右手侧的手杖上。 素银的金属手杖十分罕见,在太阳下折射出闪烁的光泽。 一样的素银手杖,一样松垮的发束,除了穿着不同。 是她吗? 厉远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咬在嘴里一抖一抖地说话,“头抬起来。” 安姒手指颤了颤,指尖紧紧按住扶手断,双肩微微收拢,有几分茫然的无措感。 厉远垂眸看着她,嗤笑一声,“你没听到吗?” 语气又狂又霸道,极具侵略性。 女人垂着头,依旧没动。 “远哥叫你抬起头来。”齐楠早没了耐心,伸手一推,安姒趔趄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仍旧不能把握住平衡,堪堪摔在地上。 大幅度的动作让她在过程中,展露了容颜。 鹅蛋的椭圆脸,面容平淡,肤色苍白,连唇都没有几分血色,甚至还有因缺水起的皮皱,只有一双浅茶色的瞳孔,在这张寡淡无奇的脸上总还算得上一个记忆点。 没有预想中的惊鸿一瞥。 齐楠没忍住“嗤”了一声。 就这姿色,白耽误时间,还以为多大的美人呢。上午泳池那他没看清,只依稀分辨出女人的踉跄爬起的身姿算得上曼妙,但是妆容太浓又哭花了脸,没记住样貌。 鉴于前车之鉴的悲惨下场,敢拦住厉远这么直勾勾表白的女人没几个了,齐楠挺好奇的。 还以为是什么天之骄女,有傲人美貌才能如此大胆。 敢情破罐子破摔啊。 “远哥,走吧。”齐楠没了兴致,喊了厉远就要走。 烈日高照,女人柔软的发旋在阳光下被镀了一层柔光,炎炎夏日在她身上似乎都变得冷清了。 被撞散的包中落了一地杂物,拉链扣处系了一个很奇怪的银色挂饰。 齐楠撇撇嘴,这姑娘审美也不咋样,破拐杖银色,破挂坠也是银色。 安姒正坐在地上快速地收揽。 纸巾,手机,充电器,笔记本。 没有镜子与任何一样化妆品,甚至一根口红或者润唇膏。 但是那是什么? 一本圣经? 厉远眉头微挑。 齐楠也一头蒙,远哥为什么,还不走?? 东西被她一股脑乱塞进包里,唯独那本圣经捡起的时候还被她凑到唇边吹了吹灰尘,才虔诚地放进那个不起眼的包里。 安姒撑着手杖,尝试着站起来。 然而,腿脚发麻。 不仅如此,心脏也有点难受。 她好像有点中暑了。 就在齐楠咽了下口水,脑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肩背蓦地被人重重一案,朝c大的方向一转。 “走啊,大太阳的站这晒个屁啊。”厉远已经率先转身走了。 凶残啊,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 齐楠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举手拱了拱算是抱歉,才跟了上去。 刚才连他都差一点想扶一把人家。 早知道真是个残疾小姑娘,他就不推了。 安姒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些,她神思已经混沌了,半晌抬手掐住人中,另一只手往包里暗口处摸索着拉开拉链。 几粒小药丸入口,在舌头下压了一会儿。 第3章 那股心悸感才慢慢削弱。 * 厉远人高腿长,走路大步流星的,穿着个花裤衩,脚上蹬着一双雪白的大球鞋,鼻梁上带着个墨镜,走在路上趾高气昂一股混社会的气质。齐楠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也掏出个墨镜架上,挺了挺胸。 气势上不能别碾压成厉远的小跟班啊。 这个点c大的学生开始赶着去上第一节 课,校园里人流量不低。 穿短裙热裤的女学生们,正儿八经t恤长裤的学霸男,趿着拖鞋的屌丝,什么样的都有,但就没厉远他们这样的。 他俩一看就不像个学生,连坏学生都不像,一路走着回头率直接拉满。 厉远昂着头对这结果挺满意,眼底泛着光彩,“c大的学生挺有品味的么,小眼睛齐刷刷地都看我。” 齐楠擦了擦鼻梁上的汗,没敢吱声。 哥,人家把你当地痞流氓,能不看你吗? “你女朋友呢?怎么不来迎驾?”厉远挑眉问。 齐楠简直服了,这是对谈恋爱怎么样错误的魔幻认知。 陈巧巧上一秒还跟他发短信抱怨呢,说他怎么来了c大都不知道先来看她。 还指望小公主来接他们这帮大老爷们? 齐楠边走手指边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等会儿给你买…… 发送还没按下去,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娇憨的嗓音顺着听筒传来,“老公啊,我快热死了,你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呢?你的爱呢?被太阳晒蒸发了?” 齐楠瞅了一眼厉远,压着嗓子回,“我的祖奶奶,这忙正事呢。” “陪远哥。” “不生气不生气,等会……” 低哄的声音密密传来,厉远不屑地笑了下,抬脚提速走。 这他妈谈个什么鬼的恋爱,跟个孙子一样。 有朝一日远爷谈恋爱,像这么热的天,那得姑娘抗把大伞抢着给他打。 齐楠挂了电话一抬头,人呢? 定睛一找,太子爷已经甩他老远一截了。 齐楠一跺脚,急得扯子嗓子喊,“远爷,哎呦我亲爷爷呐,方向走反了!!!” * 安姒是被一个学生扶到教室的,碰巧还是林梦班的,两人方向一致,就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不然的话,这节课得要迟到的了。 安姒刚在讲台上站定,手机就在包里嗡嗡震动,劈头被训了一顿。 “谁叫你们这样私下调课的。” “上次开会都已经强调过了,你们当校规是儿戏吗?” “大学校园虽然管理松一些,规矩还是有的。” “你上完课抓紧时间到经管楼党务处来,‘峰海集团’的人今天下午提前到了,带你碰个面。” c大经管院上学期立项了一个叫“投资嘉”的校企合作的数据承包项目,把集团内一些技术的投资数据录入工作外包给大三大四的学生做,方便学生在校就能进行实习。 这学期一开学项目就正式启动,原本的学校负责人是个老教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 院里转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名额落在了安姒身上。 那天安姒刚刚上完一节财务管理,阴雨天腿疼正想去宿舍休息,愣是被系主任逮住一顿表扬。什么吃苦耐劳,性格温柔,情商在线,是新一代师资肱骨力量……说得安姒都想提醒他是不是认错人的时候,系主任抓着她的胳膊把这个光荣伟任交给了她。 完了还不忘精神诱惑。 “小安,好好干,能加教评分。” 她安姒是这么功利性的人吗? 她安姒能为了区区教评分出卖灵魂吗? 是的,她在乎。 经管院人人都知道这个入职一年的安老师,在同龄教师中有多努力,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待在教研室,再不就一定能在图书馆找到她。 年轻人都爱玩,就算是老师也不例外,但是安姒比老教授还能静的下来,一年来在学术刊物上已经发表了三篇剖有建树的论文,系里也很看重她。 上课铃声“铛铛”敲响,安姒匆匆回复一句“知道了”,抬头扫了一眼教室,手上动作一顿。 没走错吗? 视线轻瞥了眼门牌207,多媒体功能教室。 安姒仍旧有点迟疑,抬脚走下台阶,视线扫了一眼第一排唯二坐的两位女生课桌上的书,蓝皮的“投资学原理”,没错。 安姒清了清嗓子,认命地准备上课,“今天林老师有事,这节课由我帮你们上,我姓安,安静的安。” 抬眸心算一眼人数,15。 很好,点名就略过了吧。 多媒体幻灯片刚好打开,安姒准备从包里掏出教案上课,指尖触碰到教案的时候,心里又是一紧。 再仔细一看,果然,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教案带错了。 今日似乎不宜外出。 算了,就按课件讲吧。 “这节课,我们讲讲‘共同基金’,谁能告诉我上节课的内容‘期权合约’是什么?” …… 安姒的声音挺好听的,开头刚讲了几句话后排原准备睡觉的几个男生就忍不住抬头看她。 一看之后又失望地垂头继续睡。 声音甜到骨头里去了。 还以为是美女教师。 * 经管楼教务处里,孙院长苦着脸打着电话。 “厉总,这会儿学校换的是全校,全世界,不,全地球性格最好的老师了。” “我没跟你打马虎眼。” “您弟弟那脾气大就算了,最关键他,他他他他他他……” 五十多岁的孙直照激动得舌头直秃噜,“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企业布置下来的活还没干完,一大堆数据还没录入,那个厉远直接来一句“电脑都给关了,远爷带你们去不良夜喝一杯”算是什么啊?好好的学生都被带坏了,年纪轻轻地去什么‘不良夜’。 两个月下来,正经活没干成一样,学生们跟着都快成了小氓流。 “求求您帮我说说他,正经点。”孙直照对着电话,手呈阿弥陀佛状,“我们哪敢说啊。” “哎呦,至少我觉得吧,厉远小厉总在学生面前是个领导形象,穿着得注意一下,花裤衩, 大墨镜这种一看就是社会小痞子的形象,对学生会产生负面引导。” “好好好。” “多谢厉总。” “劳烦了劳烦了。” 孙直照挂了电话舒了口长气,抬手在脑门上画了一副十字架。 空气中突然凝滞了,一种怪异的凉飕飕的感觉。 似乎一股阴风从人后背脊直往上钻。 孙直照咽了下口水,扭头脖子一帧一帧往门口转过去,紧接着咯噔一下僵住。 厉远靠在门栏上,双手环抱在胸口,鼻梁上的名牌墨镜推到头顶,嘴里噙着股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瞅着他看呢。 见孙直照转头看他,厉远食指微屈,勾下眼镜,偏了下脑袋,向上撩了把额前的碎发,薄唇微咧出一个弧度。 “你对我的颜值,好像有意见。” “嫉妒我长得帅?” 第3章 远爷安老师,麦丽素搞两粒?…… “……?”孙直照愣了两秒。 除了求生欲以外什么心思都没了,直接认命地硬挤出一个笑脸。 “哪有哪有,小厉总这么帅,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孙直照今年五十多岁了,可怕的是他父亲跟“峰海集团”厉天琪是一个辈。厉天琪成家迟,生小儿子更迟。 所以厉远虽然今年刚24,但却跟孙直照是平辈。 孙直照边给这小太子爷倒水,心里边倒着苦水,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在拼爹的路上输了辈分。 爹啊,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早成家? 您就不能再立二十年辉煌大业吗? 爹啊,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早生我? 早知道您儿子今年54了还得跟这么个崽子平起平坐,您还这么早生我吗?您就不能憋着吗? 啊?不能吗?啊?啊啊! 孙直照抓狂归抓狂,风度和体面依旧稳定,一杯普洱老岩茶泡得色泽通润。 一回头,建设半天的心理围墙依旧塌陷八方。 厉远往当中的太师椅上一坐,一双大长腿大喇喇地叉着,抬手一挥,“没开空调吗?热死你大爷的了。” “大爷”孙直照心想他还没死,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开了。” “多少度?” “28。” 太子爷换了个姿势,半躺在靠背上,手一伸,发号施令:“遥控器。” 孙直照咬着牙,递过去遥控器。 厉远咔咔一顿按。 得嘞,16度。 孙直照太阳穴突突猛跳,这么个搞法你大爷真是快死了。 厉远啧了啧嘴,舔了舔干巴的嘴唇,孙直照就把老岩茶递上。 这系主任做到他这份上,不容易啊! 第4章 多能屈能伸啊! 多心怀大义啊! 为了学校的利益,他孙直照今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这什么玩意?”厉远掀了掀眼皮,不耐烦地把那老岩茶边上一推,闭了闭眼,哼了两句小调,蓦地响指一叩,“我喝柠檬茶,加糖加冰,要甜一点的。” 孙直照眼都值了。 啥子哟,要你大爷给你买? 堂堂985名校经管学院系主任,我……我去你大爷啊啊啊! “哦,对了。”太子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坐了起来,手扶在膝盖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敲了两下。 孙直照深吸一口气,心想总算明白过来了,简直是猖狂的行为,但是孔子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再加两块柠檬。” “我喜欢那种甜酸的感觉。” 孙直照毕生的善意全被扼杀了。 孙直照清了清嗓子,“厉……” “我去买!我去!”门外突然响起一嗓子。 刚刚抽个空给陈巧巧送了根哈根达斯的齐楠,人还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加冰加糖加柠檬!” “两分钟来回。” 厉远眼皮子都没抬,拖腔带调地“嗯”了一声,腕上手表举了举。 齐楠闪电般消失。 心真累! * 安姒的课上得很顺利。 没有教案就不能举她事先准备好的例题,不过她换了种方法好像学生更爱听,连后排睡觉的几个男生最后都抬起头来听课了。 安姒觉得很满意。 因为腿的原因,学校特别批准上课的时候她可以全程坐着讲课,但是安姒不太习惯,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坐一会儿。 大多数时间她一般拄着手杖借力,半个身子靠在讲桌上,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讲完全程。 外头蝉鸣阵阵,燥热炎炎,讲桌前的安姒却莫名带股清丽柔软的感觉。 “好了,还有十分钟时间下课,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问。”留出互动时间是安姒上课的习惯。 安姒眨了眨眼,目光向下梭巡。 教室里静默半晌,安姒安安静静站在讲台上,也不觉得尴尬。 末了,后排其中一位男生终于举手,“老师,我有问题。” 安姒精神一振,“请讲。” 男生站起来以后,挠了挠后脑勺,被安姒目光中的期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师我的问题,跟这节课没关系。” 班里哈哈大笑,都忍不住朝他看,等着下文。 安姒神色自若,为了上课方便,她长发扎成了马尾辫,有种别致的清雅。 “没关系,什么问题都可以。” 男生憋了憋笑,语速飞快地撂下一句“老师你是不是跟我们差不多大”之后飞快地落座,捂脸。 教室里笑声再次涨高,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安姒。 她真的显得好小啊。 一开始还以为也是学生呢。 安姒有点意外,轻轻抿唇,“我今年24岁,还是比你们要大一些的。” 这班是大三的课程,学生年纪在20上下。 借着氛围,几个女生也大胆举起手来。 “老师,你是不是要负责‘投资嘉’了?”女生就是刚才送她来教室的小姑娘,性格很活泼,叫徐佳。 安姒一想到这个就头大,点点头。 没想到徐佳很高兴,补充了一句,“那你要跟远哥帮我多说说好坏,下次带我也去‘小良夜’。” 安姒不知道徐佳说的远哥是谁,也没听过“小良夜”是什么地方。 刚才提问过的男生简直笑得不行,“徐佳你去‘小良夜’想干嘛,勾搭小哥哥?” 徐佳回过头扔了本书过去,“高格你闭嘴。” 下课铃如及时雨般打响,安姒如释重负。 “看来你们对上课内容没什么疑问了,作业按时写完,下节课教给你们的林老师。现在下课了。” 安姒关掉多媒体,手机里的信息又来,刚下课就已经在催了,手上动作不得不加速。 “老师我下次还能见到你吗?” 安姒前脚还没出教室门,再次被高格叫住。 安姒愣了一下,要见她干什么?下节课林梦就回来了啊。 “老师,高格想追你!”许佳大笑道。 安姒心里一凛,睫毛轻轻一颤,柱着素银手杖,快速离开了教室。 电话又来。 “安老师啊——”孙直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 “我这就来了,两分钟。”安姒赶紧给孙直照吃定心丸。 * 上课的十教离经管楼并不近,尽管已经拿出全身的力气,紧赶慢赶到经管楼的时候也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 “抱歉,我太慢了。”脚步还未站定,安姒气喘吁吁地道歉,下一秒抬眸愣住。 安姒眨了眨眼,看向孙直照。 周围的陈设没变,是经管院系主任办公室。 但就是,孙直照常坐的太师椅上现在斜躺了个人,两条大长腿委屈巴巴地伸着。孙直照平时趴的松木办公桌上,现在文件全被叠放在一边,取而代之是一桌子的——零食。 柠檬水,吃完的冰淇淋壳子,薯片,还有鱼皮花生米以及一袋红色包装画着小鲨鱼的麦丽素。 听到来人的声音,躺着的厉远抬了抬脖子,往安姒这边看。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猝然交汇,一个震惊,一个裹挟着玩味。 一直憋屈在墙根坐着,身上裹着个,大夹克?的孙直照终于黑着脸开口介绍,“安老师过来,见一下‘峰海集团’的小厉总,‘投资嘉’的项目由他来负责。” 安姒再次瞳孔一缩:“?”今日似乎真的不易出门。 “来,安老师。”孙直照一脸死灰朝她招招手。 这是安姒第一次在斗志昂扬,生机勃勃,“心中有梦”,“随时随地能点燃每一天激情”的孙直照脸上看见了浓浓的“班味”。 厉远终于单手撑着太师椅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歪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然后无比自然地打了个哈欠。 孙直照翻了翻眼皮,机器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小厉总,这是我们系业务能力最强,最爱岗敬业,最有耐心的安老师,希望日后的工作你们合作愉快,安老师工作之中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您多批评指正。” 说完之后,孙直照转向安姒:“安老师,这位‘峰海集团’的小厉总,是全集团……” 孙直照顿了一下。 孙直照卡、壳、了! 在全校,乃至全市万人讲话,面对电视台采访都能脱稿侃侃而谈的孙直照在安姒面前华丽丽地卡主了。 “嗯,咳咳。”孙直照清了清嗓子,裹紧了他那件宝贝似的皮夹克,继续道:“是全集团最年轻的总。” 安姒:“?” “这位总在今后一学年的时间里,将要带领我们经管院的学子们见证真正的投资,真正的大数据,感受时代的召唤,勇敢地肩负起新青年的使命……” 看吧,这就是老一辈领导人真正的实力。 安姒在心中默默学习着“一分钟get当夸一个人词穷的时候,如何高情商接话让你人缘开挂”。 孙直照很快圆满收尾:“安老师以后跟小厉总合作过程中如果有什么摩擦,你就多多包涵,虚心接受。” 正在真诚默记小笔记的安姒再次“?”,怎么到她这边变成“虚心接受”?连着上一句就是面对小厉总的“批评指正”,要“多多包涵,虚心接受”。 安姒总算懂了为什么最近被多次公开场合表扬“性格温柔”、“极具耐心”的理由了。 “好了,”孙直照脸上终于有种解脱般的雀跃,小皮夹克一裹,语调都轻快了,“你看我这个五十多岁老头也不懂你们年轻人,就不在这耗着打扰你们了。” “剩下的工作进度,您二位自己沟通沟通,联络联络。” 直到孙直照的背影就那么滑溜溜地消失在视线里,安姒三魂七魄还没归位。 厉远伸了个懒腰,好好的短袖被他袖口捋到了肩膀头处,露出两块线条饱满大臂肌。 他歪了下脖子,舒展筋骨,t恤的领口大咧咧地敞着,动作中一截若有若无的锁骨时不时闪现。 安姒睫毛轻颤,再次低头垂眸。 厉远点了点身边的小座椅,把桌上剩下的零食往安姒面前一推,调子平平地,嗓音夹着很浓的倦意和鼻音,人还没怎么醒过来,就很豪迈又大方。 “坐。” “喜欢哪样吃哪样。” “安老师,麦丽素搞两粒?” 第4章 腹肌“你还装什么呢?” 系里给孙直照配的办公室挺宽敞的,足足有20平,但是安姒此刻却有空间逼仄的感觉。 她不安地在站着,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材料,是最近为了解“投资嘉”项目做的功课,细致到学生分组,进度控制,奖惩措施。 第5章 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这沓资料该往哪放。 满眼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以及零食碎渣。 踟蹰间,厉远的目光落在安姒的手上,扬了扬眉:“拿的什么东西?” 安姒摊开手里的文件,很规矩的回他:“‘投资嘉’的项目的一些计划。我看了一下,这学期前面项目持续两个月,但是进度只有1%!” 安姒顿了顿,只见厉远手里端着盒鱼皮花生米,三两颗一起放在手心里,手腕一翻往上扔,再用嘴接稳稳接住,放在后槽牙那嚼得咯嘣咯嘣作响。 安姒咬了咬唇,继续道:“这学期还剩下两个月,参项学生一共28人,我想了一下可以分成4个小组,每组7个同学。选出4名小组长从您这学习要做的项目,然后由组长再去教组员。” 安姒拿出文件里的其中一沓,递过去,“这是拟定的人员分组。” 厉远嘎嘣着花生,视线被蓦地一挡,安姒拿着纸质文件安静地站在那。 那沓a4打印的纸被她用浅绿色的透明文件夹套着,封面,标题还都是彩打,做得十分认真。 厉远的目光落在她玉白的手背上,手型很美,指根细长,柔若无骨。就是手的颜色也同样却过于苍白,连本该粉润的指头都泛着不健康的黯淡。 厉远视线一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把东西放一边。 偏角还有一个会客用的小沙发,安姒把文件放了上去。 “那您先忙——”安姒准备离开,话还没说全,声音便被截断。 厉远长腿一伸,勾过来一把椅子,手指向上一点,“坐。”尾音上扬,音量也很淡,却让人不敢拒绝。 安姒默了默,手杖柱地,抬脚走到椅边,缓慢地坐了下来,视线低垂,目光落在厉远的脚尖上。 雪白的球鞋一看就是新的,牌子是安姒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一个奢侈品牌。 不夸张的说,厉远脚上蹬的这双鞋够买安姒一整年的衣服。 厉远身高足足有190,安姒小时候一直身材亭亭玉立,但是自从18岁那年意外之后,身体发育也随之停滞,身高定格在了那年的167。 这个身高在女生中其实还行,但是跟人高块大的厉远一对比就衬得她羸弱娇小。 两个人同时坐着,却变成了厉远居高临下。 “安老师?”厉远手扶在膝盖上,上身前倾靠近,脸上突然没了先前的笑意,看着安姒的目光冷冽薄寒。 “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还装什么呢?” * 杭城的春短夏长,才初初六月,气温已直逼三十几度,太阳炙烤着焦金流石,树叶和小草统统蔫耷着脑袋。 安姒的手却凉得像冰。 乔医生的心理咨询师在杭城远近有名,慕名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望着电子屏上大红的排队名单,安姒绝望地叹了口气。 离她的号还有25个人。 安姒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想走,但是实在什么药都没有了。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药了,久到她以为不需要再吃那个东西的时候,厉远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安姒捏紧靠在腿边的手杖,几乎记不得她是怎么冲出系主任办公室的。 安姒有些失神,如果刚开始就这样的话,之后的工作还怎么进展。 尽管教评分的诱惑足够大。 要知道自从三年前安夏言公司彻底破产,家里的经济流就一路下滑。这几年她的腿,傅青书的病都已经耗费了不少,去年安媛要开舞蹈室,家里的钱已经全投了进去。 教评分与季度奖金挂钩,她太需要钱了。 但是一想到那个男人凶戾的眼神,安姒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强烈恐惧伴随的失控感几乎把她打碎。 安姒捂着心口,从包中摸索出一粒缓解药片,压在舌头下面,紧紧地闭上眼睛。 * 咨询室里,乔奇刚刚接待完一位顾客,整理着资料,肩颈处夹着电话。 “远哥,我今天真忙着呢。” “没有女朋友,哪有远哥的福气好,整天红鸾星不断。” “那女孩不漂亮?我不信,要真不好看怎么入得了您的法眼。” 乔奇正说着,瞥眼看到门口助理朝他打着手势,面色焦急。 乔奇的脸色一沉,抬手示意一下,助理推门进来,贴耳说了几句。 电话那头厉远正在桌球室里摇着双腿躺着,笑得没个正行,满脸的玩世不恭:“老子头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女的,装白莲花装得可他妈的像了。” 他手里夹着根烟,笑得肩膀头一颤一颤的:“上午在游泳池跟老子告白呢,你猜怎么了,下午翻脸不认了。” 厉远吐了口烟圈,唇角勾着痞坏的笑:“远爷我是谁啊,爷当场把衣服一撂,八块腹肌硬邦邦——” “远哥,我先挂了。”乔奇眉头一皱,厉远后头说的那通,他啥也没听清,“有个急诊,病人心理状况躯体化,我去看看。” 乔奇虽然也是富二代出生,但是跟厉远他们不太一样,玩归玩,该认真的时候却不含糊。 “安姒来挂号,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她等了多久了?”乔奇从橱窗里带上两瓶药,动作干脆利落,边走边问,语气有点冲。 安姒这个病人非常特殊,是乔奇五年前接待的咨询客户。 当时他这里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一个月甚至都没几个人登门,要不是乔奇仗着家里资金链雄厚,撑得住源源不断的亏本,早就歇业大吉了。 为了吸引到客户,他就把咨询费降到了几乎杭城最低,就这样等来了那年刚刚19岁的安姒。 助理有点冤枉:“我跟她说了,但是安小姐坚持不想插队,说要自己排。” 乔奇抿了抿唇,明白助理说的是实话。 安姒看着脆弱,骨子里却一直有一股劲,要不是这股韧性撑着,她根本走不到现在。 “她现在状态怎么样?”乔奇问。 话音刚落,乔奇已经看到了那个纤弱的背影,正往诊所大门那走。 好几年没见,当初的少女已经出落得大气端庄,她穿着一件米色衬衫,七分的牛仔短裤,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度,平底帆布鞋。 如果不去看那根刺目的素银手杖的话,女人虽然不是风华绝代的姿色,但也兰质蕙心,身上浓重的书卷气让人看着舒服。 “安姒。”乔奇出声喊她,三步并两,拽住了安姒的胳膊。 安姒愣了愣,认出乔奇,礼貌地喊了一声“乔医生”。 乔奇快被气笑了,都这样了,一看就是药物副作用发作,人都到门口了,还能忍住不见他。 “跟我过来。”乔奇一声令下,递了个眼色。 女助理很机灵地扶住安姒,“安小姐,带你到乔医生诊间。” 乔奇先一步去安排他手上的客户,“李医生,我这有个急诊,4点半的吴女士你先帮忙看一下。” “对,初访者,了解基本信息,建立信任度就可以。” 乔奇三两句交代完,回头便继续顾着安姒。 乔奇这间心理咨询室,五年前还只有他一个坐诊医生。后来诊室越来越大,这里加上乔奇已经有十二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以及心理治疗师。咨询室上了规模,并且取得了一些国际专利,在杭城十分有名。 同时带来的还有收费的水涨船高。 如果不是今天下午的突发情况,安姒是不会再踏入这么高端的咨询室了。 以乔奇现在的资历,恐怕一个小时的收费,就够安姒一个月的工资。 但是安姒,不认识其他任何心理方面的咨询师了。 “坐。”乔奇一边招呼,一边很熟练的从底柜子里拿出几样东西,倒了杯热水在旁边凉着,又嘱咐助理先出去忙别的。 乔奇知道,安姒不习惯有不熟悉的人在场。 他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安姒心里唯一也是最信任的心理医生了。 “伸手。” 安姒听话的伸出右手,乔奇搭在了她的脉弦上,眉头紧缩。 乔奇祖上是中医世家,毕业以后本来家族让他继承中医的,但是奈何他从大学开始就喜好心理。没想到中医反倒成了他在心理咨询上的一大特色。 普通的心理咨询师在接受初次来访者时,聊天或者催眠是构建联系的第一项,但是乔奇会先给他们诊脉。 乔奇坚信,每一次情绪带来的好与坏都会印刻在我们的细胞里,身心是不分离的。 几分钟之后,乔奇收手,脸色很沉。 热水已温,他冲了几种不同的药粉进去,递给安姒。 安姒很信任,什么都没问,端起来喝了下去。入口微涩,她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滴都没浪费。 “现在还难受吗?”乔奇问。 安姒点点头,心悸得很,还有点恶心。 她刚才坚持不下去了,想走。 “你跑回家就能不难受了吗?”乔奇叹了口气,贴近,抬手按在安姒面部的穴位上。还是那么要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第6章 陌生的男人气息贴合,安姒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被乔奇按住,“别动,给你推拿。” 安姒不动了,现在她全部的力气要用来与身体里翻涌的不适抗争。 乔奇手法很老练,从面部到头部,最后到肩胛,随着推拿渐近,那股不适感终于从弱化到消失。 安姒闭着眼睛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抬头才发现分针指针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分钟。 乔奇甩了甩发酸的手,表情冷淡。 安姒缓过来了,咬了咬唇,开始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信任乔奇,却在麻烦了他之后,会感到不知所措。 乔奇大步一跨,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普兰美拉汀片’吃了多久了,这么多年没来找我,就是去吃‘普兰美拉汀片’了是吗?” 安姒心里一紧,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否认:“没……” “安小姐,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乔奇气压持续走低,“说吧,是遇到什么事情让你‘惊恐’发作的?” 安姒中度抑郁,重度焦虑伴随惊恐,五年前经过积极诊疗配合,虽然抑郁和焦虑依旧存在,但惊恐当年是已经宣布临床治愈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诱发了她多年的心理疾病呢? 安姒闭了闭眼,脑中画面快速闪过,甚至连指腹坚硬的触感仍旧清晰。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当着陌生女教师的面就这么贴上来,撂衣服硬抓着人家手,逼着摸他腹肌的。 一想到这里,安姒再次情绪激动,双手攒紧了拳头。 这叫什么人? 简直、畜生! 第5章 畜生!你远爷,硬邦邦 安姒连夜写了份一万字的“辞去‘投资嘉’校项目代理申请书”,交上去之后孙直照那边一直沉默,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是安姒管不了这么多,她安安分分做好本职教学工作,多余的教评分不拿也罢。 总之,是再不能跟那么恐怖的人接触。 安姒思绪飞驰,下笔一重,红笔在纸上勾出了一道深痕的印记。 她赶紧收敛神思,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批改学生作业上。前头改的四个女生在一个寝室,学霸的面头,作业完成得一丝不苟,安姒改得很舒心。可越到后来越是眉头深锁,还有几个男生作业只抄了一个题,压根没写就交上来糊弄。 简直可恶。 那个畜生当年写作业也是这样糊弄他老师的吧! 愤愤间没注意动作幅度有点大,挂在办公桌边的雨伞连同挂在旁边的托特包,被安姒哗地一下撞掉,包里碎物散落一地,动静弄得有点大。 办公室里嬉笑的谈论声戛然而止,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在安姒这里。 安姒赶紧抱歉:“不好意思啊,东西掉了,你们继续聊。” 边上的林梦一遍咬着棒棒糖一边帮安姒捡东西,嘴里还不忘继续炫耀:“我跟你们说,像我们这种坐办公室平时就写写教案搞搞教研,这样下去真不行的。” “没人家一点活力。” “你们不知道,那个赛车开起来像飞一样,超级无敌旋转刺激!那感觉就是,死了都值得。” 张宏笔尖锤着教案,听不习惯了:“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把死啊死的挂在嘴上,照顾一下我这种半截老头。听得心里直发怵。” 张宏是他们经济系的老教授了,年龄比林梦大了一旬不止,非常看不惯林梦乖张的行事风格。 “林老师啊,有句话不该我说,但是你看看人家安老师,跟你年纪差不多,多安稳沉静。你现在是老师了,要有点老师样子。” 林梦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那是你们没赛过车,那东西简直就是绿色小片片,谁碰谁上瘾。安姒,我下次带你去试试。” 安姒连连摇头:“不用了。” 张宏笑:“我就不信安老师能去喜欢玩那种疯玩意。” 林梦嘻嘻笑:“那老宏,我下次带你去。” 张宏连忙捂着心口:“老头我还想多活几年。” 一直听他们说话没插嘴的季云突然插了句嘴:“林梦,你昨天翘课不会是去赛车去了吧。” 林梦赶紧使眼色,季云知道嘴秃噜皮了直接收嘴。 她看到林梦换包了,经典老花荔枝纹,是林梦现在的经济能力消费不起的品牌。听说馥邦城那边的赛车场,富二代云集,好多人去那不是去真赛车的,是去吊金龟婿的。 林梦今天一早嘴就收不住,亢奋得像个神经病,现在又换了这个贵的包。 季云 猜她八成得手了。 张宏一听,心肌梗死:“翘课去玩赛车?林梦啊,你千万别说你研究生是我带的!” 林梦撇撇嘴,办公桌上拿起本《宏观经济学》,上课去了。 林梦一走,办公室倏然就冷清下来。 张宏老花镜一架,一副做学问的姿态。 安姒埋头继续批改作业。 季云忍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通。 很快,安姒桌角的手机嗡嗡振动。 【姒姒,你看见林梦小挎包了吗?】 【八万!(嗷嗷大哭.jpg)】 【在我购物车里躺大半年了,想不到今日一睹真容,居然是在别人的身上背着(暴风哭泣.ipg)】 【姒姒】 【姒姒】 【呼叫姒姒】 刷屏图案一百条。 再配合着“扑哧扑哧”的嘴型,以及生动形象的眼神,安姒抬手按了按眉心,回起短信:这么贵吗?我不太懂包耶。 【你怎么能这样!!!姒姒,我真替你冤。】 安姒:“?”不太明白她冤在哪里。 【姒姒,一直以来在我心里,只有你这种美人才配得上这么名贵的包包的。我从初中时候就幻想你长大以后背着香奈儿,踩着jimmychoo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背的那个包,居然连个牌子都没有!(抓狂.ipg)】 安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米色的大托特,知名购物网站288一只购入。 有牌子的。 安姒回了个摸头安慰的表情。 季云僵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姒姒我嘴真欠,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现在不好,你不会难过吧。】 安姒看着信息,回:当然不会,我就是真对包不太懂。 “安老师,你来一下。”张宏忽然叫她。 安姒放下手头的事情,坐到张宏办公桌旁,两个人讨论起上个月专业期刊上安姒新发表论文的观点。 季云望着安姒靠在壁边的手杖,想起安姒高中时候像小天鹅一样骄傲美丽的样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分开数年想不到最后在c大再次遇见,官网公布政审名单的时候季云一度望着那个名字失神了好久。叫这个名字重名重姓的不多,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季云再次怎么都想不到再度见到的安姒会是现在这样。 后来多方打听才略知安姒高三寒假那年出了意外,下学期就在家里休学,但是依旧拿下了那年的文科状元。 再后来她如愿考上名校,保研,然后来了c大。 如果没有那根手杖的提醒,安姒的人生路听起来已经很令人歆羡。 但季云知道,那离她本该得到的远远不够。 因为她见过安姒当年的容貌,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 * 杭城“不良夜”,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齐楠今天攒的局,带了一些“投资嘉”里感兴趣的学生,几个人在射击房拼了个你死我活。 注入了新鲜血液,齐楠他们几个老哥们都想着在学生面前骚一把,出出风头,机枪难度越选越高。 厉远躺在休息的沙发上,穿着个大花背心,卡其色短裤,双腿架在沙发上,手里叩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 齐楠一发十枪,命中率百分之八十,喝彩不断。 几个学生嚷着要拜他当师父。 齐楠摆摆手,仰头喝下几口水,视线朝边上一瞥。 真大佬在那呢,他可不敢随便逞英雄当人家师父,打两把过过瘾听听小娃娃们吹侃倒是行。 不过话说,远哥怎么这几天总是玩兴不高呢? 牌九不推,桑拿不洗,就连最喜欢的射击来了就往那一躺。 学生堆里也有不服的,挨个往前一试,最差的连枪都架不稳,打得最好的要数高格。 这个少年人如其名,个子高,体格大,手臂粗而有力,架枪很稳。 他要不是玩得次数少,说不定不比齐楠差。 眼瞅着少年劲头十足地又填满了子弹,齐楠眼角眯了眯,靠着厉远身边坐下。 “远哥,兄弟我得靠你出头了。” 厉远眼皮子都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没搭腔。 高格那边上膛了,学生们也跟着起哄看热闹,从一开始直呼大名,现在都叫起了“高哥”。 第7章 “呼呼”十发子弹打完,命中率八成! “牛啊!高哥!” 高格一言不发,又上满了膛,举枪再打。 是要跟齐楠较上劲了,齐楠八发,他现在也是八发,但他想超过齐楠。 “远哥啊。”齐楠在他身边叫,“你兄弟的脸面就要被人按地上摩擦了,管一管啊远哥。” 厉远淡淡地瞟了他一样,嗤了一声。 他就不信齐楠是真这么认怂。 那群学生不懂,他齐楠能不知道吗?高格看着今天打得挺好的,但是不稳,成绩或高或低,胜在一个臂力强,手感好。 但是深玩射击的都知道,真正的射击高手除了比命中率以外,更重要的是比稳。 你成绩不稳,十发十中都是白搭。 齐楠的实力厉远怎么能不知道,这家伙就是想逗他去玩两圈。 可厉远是实在没有兴致。 厉远自己也搞不懂,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本来被扔了一个“投资嘉”的负责项目就够头疼的了,现在可好校方那边出的对接人,不是老头就是老叟,这几天前头那个女的不来了,换了个三十来岁大娘。 厉远看着就烦。 好像突然之间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探索欲!? 厉远心里咯噔一下,眉一挑,勾了勾手指:“我最近觉得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是不是大限将至?” 刚喝了一口水的齐楠,差点呛到先他一步大限。 齐楠一边咳嗽一边道:“远爷,小人能否问你一个隐私问题?” 厉远懒得废话,骂了声脏话:“有屁就放。” 齐楠翻出手机,两三下找到个漂亮界面,递过去:“远爷对这个还有兴趣吗?” 画面里世界和平,男女友好,笑声跌宕,成人都懂。 厉远眼皮字一耷,吊儿郎当一笑,点了下头:“有。” “那我赌远爷还能活很久。”齐楠笑得很贱,开着黄腔耍宝,“只要‘精’力还旺盛就没啥大问题。” 厉远踹了他一脚,也笑得痞痞坏坏的:“你远爷,硬邦邦。” 这头正笑着,那头哄声四起,高格又射了个八连中。 与此同时,射击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姑娘往里探了探头,模样唇红齿白的,模样很打眼。 齐楠手机收得堪比闪电,人跑得比狗都快,迅速闪到那小姑娘旁边,声音软得厉远差点当场呕出来。 “巧巧来了?” 齐楠吃的嫩草,女朋友在c大才上大二,艺术生舞蹈专业的。 声音脆甜,个头高挑,言行举止就有那种搞舞蹈的气质。 小姑娘很懂人情,来了给每个人都送了东西,递到厉远这的时候,杏核眼一眨,乖巧地喊了声“远哥。” 怪不得能把齐楠勾得五迷三道。 厉远抬手接过东西,没说话,就点了下头。 旁人看着都觉得厉远又冷又酷,只有齐楠知道他这已经很给面子了,算是接受他处的这个女朋友。 换做旁人给厉远递东西,这小太子爷连正眼都不会给,十成十赠送一个“滚”字。 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陈巧巧是齐楠的人。 “楠哥,再来啊,你小女朋友都来了,还不露一手?”学生党们,热血青春的年纪,嗅到点八卦,一个个都兴匆匆的。 陈巧巧眼睛也亮晶晶的:“你们在玩什么呢?” 齐楠搓搓手,一看小女朋友这摸样更来劲了,当场撂话:“高格,咱俩比一场!” 第6章 做梦你不是想摸吗? 一群人闹哄哄地围了上去。 厉远低头瞥了眼手里的东西,一个虎头吊牌挂坠,挂包上的。 什么玩意。 尽是小女孩整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连包都没有,挂个毛。 正准备随手往哪一扔呢,厉远动作一顿,脑中画面快速一闪。 安姒好像包上也挂了个这种丑东西,颜色还差不多。 厉远把东西在手掌上翻了翻,举到头顶对着光源又晃了晃,眼睛眯了眯。 怎么女人都喜欢这种累赘东西。 “我 草,楠哥打了九发,楠哥威武!“射击区那边传来高呼声。 高格刚才一场发挥失常,就打中了六发。 几个压宝高格的男生开始蛐蛐:“高哥,楠哥女朋友来了心里有劲,你是不是孤家寡人心里酸,发挥失常啊。” 高格眼皮一翻,架枪不理。 另一个男生听不惯:“你们懂什么?谁说高哥孤家寡人,高哥喜欢的人说出来你们得吓死。” “谁啊谁啊。” “高格,你喜欢谁啊?” “不说就是假的啊。” 高格,不耐烦地,唇边却卷着明显得意的笑:“你们不认识,我们管院的一个老师。” “管院的老师?教什么的?也许认识呢?” 高格被问得不耐烦,唇角却弯着明显的弧度:“不是我们经济系的,金融系的,都说了不认识。” 金融系的?金融系的年轻女老师不多啊。谁啊? 一个男生一拍大腿“啧”了一声:“高哥不是吧,你不会是喜欢那个瘸子老师,上次给我们代课那个?” 男生那节课跟高格坐一起,两个人一开始一起在后排睡觉,后来听着那代课老师讲课声音贼好听,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一看之下热血和激情又被浇个透心凉。 一整节课,就在这种心路折磨中度过。 尤其最后徐佳还说高格想追她。 这件事在冯海心里印象非常深刻:“不是吧,高格,你这什么品味啊。” 冯海咽了下口水,被吓得不轻,心里头暴风惋惜,高格是眼神被什么驴踩了吗? 下一秒冯海觉得他脑袋里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按,好像被踩的人是他自己,什么还没看清呢就被莫名地按头扒到了后面。 “你他……”冯海ma字没碰出来半个音,立刻收嘴,“远,远哥啊。” 厉远脸色阴得像块冰,一言不发就让人凉得感觉后脊梁都在窜阴风。 齐楠一看他这模样,眉梢微挑,远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显得浑身不快活啊? 齐楠就琢磨不透了,刚刚巧巧来的时候他不还好好的吗? 这会儿功夫也没发生什么呀? 厉远平时话也不多,其他人压根没看出来这些,一看远哥来了,一个个兴奋得不行,都想看厉远显身手。 下一局还是高格跟齐楠比,两个人架起手枪憋着一股劲,成绩都不错,齐楠十发,高格八发。 齐楠中了一个十发,把射击圈的小孩们帅到了,陈巧巧更是当众飞了齐楠一个香吻。 冯海一高兴,脑子开始滑线:“高哥,你想追安老师的话再练练,像楠哥一样打个十发的。” 起哄声连片,纷纷打听:“高哥要追哪个安老师?” “学校里禁止ssl,别胡扯。” “高哥绩点高,能提前我们一年毕业你不知道啊。” 哄闹声中子弹沉沉上膛的声音十分明显。 所有人循着声源一看,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射击台前,架起了护目镜,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举枪连声发射。 电子音播报很快跟着响起:十环。 十环。 十环。 一连十个十环,全中! 冯海直接懵了,半晌才翘起大拇指:“这也太帅了吧!” 其他人跟冯海反应也差不多,简直就是心灵大震撼,视觉大享受。 要说刚刚十发十中的事情也发生过,可是枪架在厉远身上整个气场就全不同了。 他平时那股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扫而空,整个人又酷又冷又野,帅炸了。 众人懵逼之中,厉远早就再次上膛、射击,十环。 紧接着再次反复,中间根本不带休息的。 齐楠最先笑出声,远爷就是远爷,给这帮小孩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射神。 陈巧巧眼睛发亮,整个人都酥了:“远哥好帅啊!” 齐楠觉得自己好变态啊,自己的女朋友当着面夸别的男人,换成谁都得直接干爆头的事,可现在夸的这个男人是厉远,他怎么还有点得意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呼”了一声,“天啊,远哥打的是**吗?”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刚才齐楠跟高格他们比用的都是手枪,相对来说好驾驭一些。 现在厉远直接上的是ak,要知道那个枪托重量就够让人吃力的了,更别说ak的强猛后座力了。 可是怎么现在在厉远手里像玩得一样,动作神态都轻松到不行? 而且他还一直连续射击,这种臂力,稳力,专注力不喊一句“神”不行。 厉远连打了十个循环。 全部十发十中! 射击房里的人都快忘了怎么呼吸了,尤其那帮小年青们,都觉得今天这场子来得太值,恐怕这一辈子都难再看到这么精彩的射击场面了。 第8章 厉远枪打完,目护镜一勾,眉梢一敛:“不玩了。” 转身长腿一迈,拍了下齐楠的肩:“我先走了。” 原本喧闹的射击房现在被厉远的气势一震,寂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齐楠提嗓子追问一句:“远哥干嘛去啊?” 厉远脚步未停,摆摆手:“找乐子去。” 又恢复成往日里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声调。 冯海挠挠后脑勺没明白:“楠哥,远哥怎么走了?” 齐楠一揽冯海的肩,无所谓地笑:“你还小,少儿不宜,来我们继续玩。” * c大图书馆,自习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安姒揉揉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下时间其实才七点刚过一点,就已经没了精神。 她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晚上老做梦,梦里厉远抓着她的手,撩起衣服下摆往他腹肌上按。 他力气大得吓人,两根手指就把安姒堪堪禁锢住。 “摸啊。” “你不是想摸吗?” “喜欢老子,还装什么装。” 梦中厉远笑得像个坏痞子,拽着安姒的手顺着腹部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笑得狂肆霸道:“爷现在就满足你怎么样,脱了给你摸——” 安姒就被吓醒,醒了以后好几个小时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躺着看着天亮。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桌上的手机忽地亮出屏闪,开始一串震动音。 安姒抹了抹下因困意溢出的眼水,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名字,边收拾东西边低声接起电话。 “爸?” 安夏言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姒姒,我发的那盒粽子怎么没拆?你们端午节在家没吃吗?” 端午节那天…… 就是替林梦代课碰到厉远的那天,吓都吓死了。 后来回去之后她洗漱好碗筷,随便炒了两个菜,粽子的事情真忘干净了。 安夏言又补了一句:“里面的双蛋黄肉粽是你妈最喜欢吃的。” 安姒道歉:“我那天忘记了,等我这周末回去热给妈吃。” 安夏言那边沉默了一下,又问:“还在上自习?” 安姒点点头:“准备回去了,今天有点累。” 安夏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姒姒,你考上博士以后还在c大做吗?” 安姒一愣:“在啊。” 她是研究生留校直接任教,现在是金融系的讲师。既然选择留在象牙塔了,那一定是还得深造的,只有硕士学位以后肯定不行。 所以安姒现在在准备考博,本来是想考张宏的博士,但是张教授年纪大了不想再当博导,她还没想好考谁的博士。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肯定还会在c大继续任教的呀。 安夏言听了以后放心了:“现在社会上竞争很大,爸爸希望你不要心气太高,你现在这种情况能有个稳定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爸爸担心你考了博士以后,好高骛远不想留在c大了。” 安姒明白了。 这几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么事,其实以安姒的本事,可以去更好的学府职教。c大虽然也是一所985,但是安姒当年起点太高,如今看似是别人歆羡的工作,在当年的安姒看来甚至是不会看上一眼的。 安姒刚想说话,安夏言那边又道:“你现在能有一份稳定工作,赚一份稳定工资,对这个家非常重要,别的东西不要去想了。姒姒,咱们有时候要认命。” 安夏如的声音很沉,听起来很疲倦。 安姒抱着手机没说话,6月的热风擦耳而过,却让她瑟缩了一下。 “姒姒,你在听吗?”安夏如提了提音量。 “在。”安姒忙回神,“刚才在过马路。” 安夏如又叙了一些别的事情,安姒点头应着,等挂了电话却发现想不起来刚才对话的内容是什么。 马路对过有一家酥饼夹肉,安姒晚饭还没吃,打算买两个饼偷个懒不做饭了。 “老板,一份酥饼夹肉,再夹一个煎蛋。”安姒扫码付了8块。 老板忙络间抬头介绍:“要稀的吗?新出的毛豆蹄花要不要带一份?最后一碗了。” 蹄筋的糯香早就先一步往安姒鼻中钻,旁边搭配的香辣浓郁的蘸酱更是把安姒的食欲在胃里搅动个底朝天。 “多少钱一份?” “新品打折,30。”老板乐呵呵的推荐,“小姑娘尝尝吧,我卖的不错的。明天我得加量。” 价格不便宜,但那是蹄筋耶,入口糯稠,软烂脱骨的蹄花汤安姒好几年都没有喝到了。 她有点心动:“那我要一份。” “好嘞!”老板喜笑颜开地给她拿碗装汤。 安姒准备再次扫码,手机在掌心里震了下,安夏如发了一串银行卡号码过来。 安姒动作一僵,什么都想起来了。 刚刚电话里安夏如让她打两万块钱过去,帮安媛的舞蹈室疏通一下人脉。 安姒去年开始当讲师,薪水一般,如果按部就班存的话现在也能小有一笔资产。但是一年来傅青书的病,安夏如公司拖欠了半年的薪水,加上安媛开舞蹈室的启动资金。林林总总下来,安姒现在手头上并不宽裕。 油润浓郁的蹄花汤老板已经开始装包了,安姒却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一碗30块的蹄花汤对于她太奢侈,过了今晚两万块钱转走以后,安姒手头还剩些存在微信零钱里的零钱。 但是现在再说不要了,也太不像话。 安姒心里咬咬牙,举起手机扫码,输入金额30,接下来是点击密码。 “老板,碗里装得是什么玩意?” 视线里一白,她那碗打包好的蹄花汤被人提着带口拎了起来,还凑到鼻子间闻闻。 厉远穿着个花衬衫,单手插在他那卡其色宽松大裤衩里,耳朵上还夹了根烟,一幅小混混的痞子样。 他提着那碗蹄花在安姒头顶打了个转,拧着眉头,“啧”了啧嘴:“这啥,你喜欢吃这玩意?” 好了,安姒仅剩的0.5分胃口现在也没了。 第7章 惊慌远哥谈恋爱了? 安姒提着那碗蹄花汤,沉着脸在前面走,心想这碗汤八成回去得倒掉。 要不是没办法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她现在都不想碰装这碗汤的塑料袋。 真是一只畜生坏碗汤。 厉远跟在她后面,也买了一个安姒要的那种酥饼夹肉,到手当场就开吃了,一张嘴嚼得吧唧吧唧响,还能抽出口哼着不成谱子的调调。 安姒闭了闭眼,看来以后酥饼夹肉也要被她列入黑名单了。 疾步走到马路口,绿灯的秒数已经跳转到倒计时12。 平日里这样的秒数安姒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下一趟绿灯,但是今天她想都没想快步提了速度,都顾不得走快了腿上的异常会更明显。 只想逃离后面那个畜生。 然而单脚还没踏出半步,原本距离她五六米远的厉远,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出现在安姒身边,勾住了她的包袋子。 安姒气得张了张嘴,半个音都还没发出来,劈头就挨了一顿训。 厉远嘴里的一口肉还没嚼完,含在齿间混混沌沌地骂她:“你是傻还是瞎,看不见红灯了吗?” 绿灯秒数最后清晰在眼前321跳转成黄灯。 安姒手杖在柏油道上杵了杵,望着厉远的眼睛因为怒气愠了一层霞色。 “厉大少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姒鲜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情绪。 确切来说,就跟手里这碗蹄花汤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知过自己的情绪。日子过得好像白开水,可关键的是,她并不觉得淡而无味。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灾难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每每出现都能激发她强烈的情绪波动。 安姒觉得有些心慌,心口打鼓似地猛跳,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碰巧路过,他就不能当看不见她吗?为什么还要碰她的蹄花汤,为什么还要跟她买一样的饼。 那碗蹄花汤30块钱,她可能又要好几年都舍不得再喝了。 所有的路边摊里,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的酥油肉饼,肉馅多价格还便宜! 厉远站在马路当口,默不作声地看着身前突然发了飚的女人,嚼着嘴里的小酥饼,黑发在夜风中扬起,几分痞痞的味道。 厉远舌尖顶了顶后腮,在想,他干什么了? 不就是商策约的ktv唱了几首待不下去,开着车随便乱逛,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到c大来了,交通灯的当口看见了她。 她背着个比她半个人还大的包,拄着个夜幕下也闪着银光的拐,在人群中突兀得不得了。 手里拿着个手机,过马路的时候也不看车,头一直低着,失了魂似的。 于是他下了车,看见她在路口小摊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只眼睛里放着光。 第9章 他把令她双眼变得亮晶晶的东西凑鼻子底下一闻,什么啊,一股油腻荤腥味。 真的想不到,人长得清汤寡水似的,口味这么重。 后来瞅见她手里的酥饼金灿灿的,顺道也要了一份。 他干什么了吗? 吃酥饼他不配吗? 学校口的交通灯红灯时间很短,眨眼而过。 安姒深吸一口气,调整手杖,另一只手握紧包带,向离厉远相反的方向又挪了一步。 道很宽,她就那样站着也不会碰到他,偏偏非要向避瘟神似的,离他远远地。 厉远被气笑了,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安姒,“这么怕我?” 安姒没吱声,心里默数着计时,调整着呼吸。 厉远突然笑了,抬手向安姒伸去。 安姒惊慌得想躲开,然而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厉远捏住了安姒的下巴,轻轻一扬,迫使她的头抬起来看着他。 舒尔的对视,让厉远唇角勾起胜利者的痞笑。 然而女人的眼眸却迅速蒙上了层水汽。 厉远手不松,冷笑了声:“安老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现在又怕我?” 安姒喘着气,现在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异常受辱,一秒钟都忍不了,“你放开。” 厉远单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 冷酷、无情。 一个没有半点热血的魔。 黄灯倒计时1后,闪换成了绿色。 厉远视线里一黑,紧接着额角吃了痛。 安姒举起她的大包砸了过去,随后匆匆拽回包,逃离似的跑来,右腿在疾步中趔趄得厉害。 厉远目光落在安姒的背影上,她背影仓皇、狼狈,单薄的背脊和无法平衡的右腿又在夜色中孤单羸弱。 半晌,直到那抹身影彻底与夜色融合,厉远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笑意没了。 他摸了摸口袋,点了根烟。 疏白淡雾吐在空气中,很快被风卷落无形。 厉远觉得他像个脑残,这个时候居然想的是。 她刚才应该拿手杖打他的,比包砸人疼。 怎么一点格斗术都不懂。 * c大经管楼,原本一二两层的阅览室,现在已经全部改成了大三以上年纪学生实习的工作间。 如今一进管院大楼,入目就是“投资嘉”的校企合作横幅,“峰海集团”四个烫金大字威风霸气,横幅上还有集团董事长莅临c大照片。 就是厉远的父亲厉铭,一个商业上铁血手腕,颇具传奇的企业家。 厉铭膝下一共两子,大少爷厉山如今跟他爸一样能干,在“峰海集团”的地位也已经举足轻重,让他头疼的是小太子爷厉远。 厉铭成家晚,40岁才生的厉山,50岁那年老来得子,有了厉远。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厉铭已经快垂垂老矣,两个儿子却刚刚成型。 厉铭有心培养厉远,奈何这个儿子不管是跟大哥还是跟他都一点不一样,从小就满肚子奇思妙想,整天净干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小时候厉铭还没怎么在意,现在回首一看才发现小 儿子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简直是长成了不学无术小混混。 势必要下雷霆手腕治一治。 “投资嘉”就是厉铭扔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完不成的话,所有的卡就断流。 小太子爷要饭去吧。 厉远怎么闹都不松口,厉铭就一个字,去c大干活去,还要看到他的工作照。 齐楠半蹲在地上给厉远找姿势,皱了皱眉:“远哥,你坐起来一下。这样怎么拍,拍过去你家老头发飙断你现金流我可不管。” 斜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几张纸的厉远动都不动,声音在里头发闷:“那就让他断吧,断了以后我跟你混。” 齐楠手一抖:“可得了吧,我可养不起你远爷。” 齐楠瞅着镜头,眉头皱得比熟透的南瓜皮褶子还多。 “不是,远爷,你得支棱起来啊,生龙活虎!想想今年什么年,龙年!龙精虎猛、龙马精神、龙腾虎……” 沙发上的远龙翻了个身,肉眼可见的疲累,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齐楠就琢磨不透了,听商策那小子说,昨晚上他们攒的ktv局,点的公主都还没上,远哥几乎没怎么坐就走了。 那这一晚上是去哪了,能累成这样? 地下未知娱乐场所? 不至于啊,这硕大的杭城还能有他齐楠不知道的乐园? 那不成,齐楠被心里头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是吧,难不成万年铁树开了花,久旱逢甘霖,远哥谈恋爱了? 齐楠的小心脏打鼓般的上蹿下跳,他紧紧地捂着胸腔,口里喃喃重复着这么惊悚的一件事:不是吧…… * 厉远昨晚上没睡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头安姒像游泳馆那天一样,跪在地上眼尾挂着小珍珠,惨兮兮地盯着他看。 那双杏核眼睛每眨巴一下就掉一串小珠帘,每掉一串珠帘就是对他说一句话。 “扶我起来,奴家就以身相许。” 女人莹白的脸蛋素面朝天,低垂的马尾绕过雪白的颈,搭放在胸前,纤细的身段像是一碰就要断了似的。 梦里,厉远挑挑眉,抬手,女人便把她纤细的手腕递了过来。 厉远稍稍带点力气,就把人拉了起来。 她的腰盈盈一盏,皮肤嫩得像春天刚出土的脆芽,发丝柔软光泽,一双漂亮的眼睛蒙着层水汽望着他。 然后语调颤颤巍巍地说了句:“谢谢。” 厉远嘴角上弯,痞坏痞坏地看着她问:“想要怎么个报答法?” 安姒提着素银手杖手腕微微一压,按在厉远脚尖处,眼角吊着柔美的笑意,软唇微勾,朝他动了动手指。 厉远弓下腰俯身,下一秒,安姒猝然抬头,画面陡然翻转,她张着一张红艳的大唇笑:“当然是嫁给你以身相许啦!” 厉远差点没被恶心出功能性障碍。 等厉远醒来,回忆中游泳馆告白的安姒和马路口用大包砸他额头的安姒,竟然重叠在一起又分开,最后变成两个分身。 一个媚眼多姿,清冷素雅。 厉远揉着太阳穴,觉得他有点精神分裂了,去浴室冲了把冷水澡,折腾到半夜都没睡。 但是令他崩溃的是,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找回点困意,又他妈是谁在蚊子叫! 齐楠冷冷地在一边,看着宁颖弯着腰,胆敢以生死线以外的距离靠近这尊煞神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默默给宁颖念超生佛经了。 果不其然,厉远手一掀,力道大得直接把宁颖推了个狗啃屎。 顶着一头睡乱的短发,倦意兴浓的厉远低声骂了句脏话,满眼戾气,嗓音因为刚睡醒听起来带着些沙哑:“谁他妈不想活了,敢摸你太祖头发!” 跌翻在地的宁颖哪受过这种欺负,这一跤摔得尾椎骨都劈叉了,眼睛早就红了一片,哭腔四溢:“我没有摸,就是看看你什么时候醒。” 齐楠心里冷笑,就是靠得有点近,让人看着想要亲一口下去。 厉远长得好看,从小打到桃花缘没断过,像宁颖这种女人刚才动的那翻小心思,齐楠这么多年跟在旁边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是没敢摸,但她靠厉远靠得太近了。 尾发扫到了厉远的额头,把太子爷惹毛了。 这会儿引爆了这头小狮子,谁都不敢吱声,齐楠站在一边冷淡喝茶。 厉远揉了把额前的头发,胸口一起一伏的,脸上怒气冲冲,眼神凶得不得了。他起床气本来就大,脾气一贯也不咋样,再加上昨天本来就没睡好,又被发配边疆搞这劳什子“投破家”的烂项目,几项叠在一起的火气蹭蹭上窜。 宁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凶的人,哪还敢说话,连哭都不敢大声,想跑还不敢跑,整个人定在地上保持着那个摔倒的姿势——发抖。 齐楠心里啧了一声,远哥啊,凶残。 远哥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家暴? 齐楠暗暗把远哥那位可能性恋人,也加入了超声佛经的正主中,跟宁颖一道,一并提前超生吧—— 愿天下女人远离厉凶、暴、帅、狂远。 此人孤独终老,情有可原。 第8章 火气安老师她不愿意 厉远抓了把乱乱的头发,回了一会儿的神,心火才稍微压一些,转头一看宁颖,神情十分疑惑。 “你谁啊,蹲地上干什么?” 齐楠一口茶没咽,直接呛进鼻孔里。 厉远一脸莫名奇妙看着他骂:“笑个鬼啊。” 齐楠憋笑憋得差点遇到鬼。 “起来。”厉远手一抬,朝宁颖摆了一下。 明明他声量不大,这会儿也没那么凶了,但看宁颖眼里刚刚他挥的这一下,无异于像对着她落下把断头铡那么恐怖。 宁颖哆哆嗦嗦站了起来,现在除了想着怎么样才能放她走以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第10章 原本这小厉总瞧着挺帅的,哪个女人看了能把持得住。而且宁颖看他虽然来学校的次数不多,但次次远远看着,他都笑眯眯的,人很好的样子。 怎么就,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她就想套套近乎,以后搞好项目的同时,兴许还能在个人感情上…… 厉远单膝微屈,一手搭在膝盖上,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沉着眸看向宁颖:“你干什么的?” 宁颖把哭声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声音比蚊子还小:“我是‘投资嘉’项目的学校负责人,宁老师。” “嗯?”厉远抬了抬眉,眉头皱起来的模样看起来重新变凶了:“负责人不是安老师吗?” 宁颖没忍住抽了一声大气,不知道为什么厉远要假装不认识,这样羞辱她! 宁颖双手攒着衣角,十分悲愤:“厉总,我昨天来过,跟你报过道的。” 厉远挑了下眉,这才有点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还真是要精神分裂了,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给忘了,厉远半坐在沙发上嗤笑一声。 厉远长相硬冷,偏野,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着就挺凶的,只不过因为平时别人看到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动把他身上的戾气忽略了。 可是这会儿宁颖可忽略不了,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会儿他不笑还好,蓦地来这么一抹笑,宁颖觉得她就又开始想哭了,小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面前这个是人吗?啥人啊!活阎王吧! 求生欲逼着宁颖给自己保命:“厉总,是孙主任让我来跟您沟通一下项目进度的。” 厉远抬眸,狭长的眼尾勾着,桃花眼薄寒微闪,拖着尾音:“孙直照?” 宁颖拼命点头。 紧跟着却听到厉远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他让你来,你就来?” 宁颖蒙了一瞬,张口再想辩解的时候却已经没了开口的机会。 厉远唇角弧度一收,声音冷淡瘆寒:“那我昨天叫你滚,你怎么不滚呢。” 宁颖愣了愣,终于再也忍不住,双手死死捂住嘴,大哭着夺门而出。 齐楠望着宁颖的背影吸了吸气,又瞥了一眼正在打哈欠的厉远。 暗暗发四,这辈子他绝不能成为厉远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 孙直照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充满老干部对待工作的不死热情。 办公桌上摆满了齐刷刷的文件,另一头是各大高校近五年来的实习项目以 及毕业率数据概览。 厉远敲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孙直照鼻梁上正架着副老花镜,研究数据呢! 厉远双手插兜里,大步流星地踏进办公室,门都没关,来了直接往当中的桌子上一坐,遥控器握手里咔咔下调十度。 凉风嗖嗖吹进心坎里,孙直照又夹紧了他的皮夹克。 “工作怎么样啊?”厉远半坐在孙直照办公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脸上挂着笑,却跟平常他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时候笑得一点都不一样,笑意半点不达眼底。 孙直照已经到入土半截的年纪,半辈子过得那也是呼风唤雨,在外面也是体体面面,威严可畏的人物。可现在愣是被一个毛头小子气场逼退了半截。 孙直照他,想不通啊! 厉远这模样,一看就是不高兴了,孙直照只好先陪笑问:“小厉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动这么大火气?” 孙直照一面加冰加糖加笑脸,一面想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客客气气地递去太子爷手边一杯柠檬水。 嗯?不是,柠檬水? 孙直照不是都喝老岩红茶大普洱的吗? 厉远非常自然地接过柠檬水,仰起头咕咚几口,喉结滚动,一饮而尽,末了不吝夸奖:“还行。” 孙直照差点感激涕零。 一杯舒爽可口的柠檬水下肚,厉远心里没那么烦躁了,也不跟他绕弯弯,开门见山就问孙直照:“给我换了个项目负责人,你什么意思?” 孙直照吃了个定心丸,还以为是“峰海集团”赞助c大艺术校区的事小厉总不同意呢,没想到是项目负责人更换的事情,害得他吓出一头冷汗。 孙直照抹了把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什么叫“你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意思啊。 人家安老师入职一年来爱党敬业,勤勉尽职,还是头一回这么坚持地拒绝学校领导工作安排,万字辞职申请书写得孙直照看得都心酸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域火坑才能把系里最安静耐心的安老师给气成这样。 他孙直照年轻时也是热血情怀的正义骚年,能忍吗? 不能。 当场准了! 申请书唰唰就给批了,还收获了安姒好几声道谢。 事情始末快速在孙直照脑中一转,曾经的热血骚年老了以后血也凉了,心也黑了,两眼一睁就是瞎话。 “我不知道啊?换了吗?怎么‘投资嘉’项目负责人现在换谁了?” 厉远眯了眯眼:“……”老孙挺能耐么。 孙直照背脊发凉:“……”太祖悟空能现身救俺一命吗? 厉远嗤笑一声,从桌子上下来,长腿一迈,个头和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在孙夹克抖不照面前形成一股超强的压迫感。 危机紧要关头,孙直照手往抽屉里一探,“哗”地一声抽出一沓a4文件出来,哑着嗓子喊:“是安老师她、她不愿意干啊。” 一份文件蓦地闯进视线里,被浅绿色的透明文件夹套着,瞧着挺眼熟。 安姒用过这种透明文件夹,当时给他看什么项目人员分组计划来着。 厉远眯了眯眼,眼神微闪,接了过去。 孙直照终于吐出后半截气来,颇为遗憾地道:“不是我什么意思的事,是安老师的意思是她不想做项目负责人。” 厉远没理他,一手夹着文件,另一只手随手翻着,面上表情寡淡。 办公室里静得连呼吸都快冻住了。 孙直照两眼朝天在想,如果他也去写一份辞职申请书的话,写十万字!现在这把年纪如果不干系主任的工作可以去哪里。 厉远指节修长的手捏着纸张,翻得很慢,好像真的是一页一页在看,还是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在看? 末了,他弯了弯唇,身上凶戾之气总算烟消云散,眉眼间散着些玩味的笑意。 孙直照人精似的嗅到厉远似乎心情转好,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见缝插针瞅准时机诉苦:“所以啊,小厉总你看我能怎么办呢?安老师算是我下属,人家很诚恳地向我严明难处,我们作为校领导的。” 孙直照咧嘴官方一笑:“总不好强迫别人吧。” 闻言,厉远爽快地点点头:“说得对,不能强迫。” 孙直照一愣?啥?这么好说话,一定有猫腻。 没来得及给孙直照琢磨的时间,厉远手腕一压,安姒的申请书被他卷成一个筒子放在手心里甩了甩。 孙直照有些茫然:“小厉总,您这是……” 厉远弯着唇,一巴掌拍在孙直照胸口上:“申请书我拿走了,你就当没收到过,就不用为难了。” “啊!啊?” 厉远提步向前,动作不羁,不容置喙的尾音全都撂在后头。 “项目要是还想做,负责人只能是安姒。” “以后这事你都别管了。” 目送着厉远张扬的、潇洒的背影从办公室门口消失,孙直照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咳咳”咳了好几声。 口中喃喃无语:“我是系主任,我们系的项目,我以后都,呵呵,哈哈。” 孙直照笑得比他的大普洱还苦涩:“都别管了。” * 厉远出了孙直照办公室,顺着楼梯往下,嘴里哼着个小调,半道上瞅着个学生就抓着问。 “知道安姒办公室几楼?” 经管院是整个经济系大类的院,来经管的学生还可能是国贸或者保险专业的所以不认识金融系的安姒。 厉远问了两个学生都不知道,他打算去3楼一间一间找。 现在经管一二两层弄成实习工作间,3层以上他就不知道干什么的,除了跑过7楼的孙直照办公室,厉远哪都没去过。 他也没上过大学,压根不知道大学是怎么一回事。 厉远问过以后没得到答案,顺口一句谢了扭头就走,可是被问的学生就像被定了咒似的,都还原地站着不动看他。 厉远长得惹眼,帅得高级,往哪一站都是个人物。最关键的是虽然他都24了,但是穿着打扮休闲随意,今天天气阴沉,他高挺的鼻梁骨还没架那个拉风的墨镜,好巧不巧烟也正好抽完,这会儿走在经管楼里都以为这是哪个院的研究生师兄呢,纷纷打听着。 厉远可没他们有闲情逸致,3楼的小间挨个闯了一遍都扑空,他有点烦了。 上了四楼以后,厉远有点没耐心再这么一间一间找,往兜里一摸还是空的,没烟,更烦了。 第11章 正当口,林梦先一步从办公室出来,后面跟着的徐佳轻轻把门带上,手里拿着一沓作业本,听着林梦交代事情。 “回头把作业尽快发下去,强调一下以后我的课出勤率占期末60%,再不来上课,期末考试都给我挂。” 徐佳咽了下口水,点头。 林梦又道:“你们可真牛啊,上节课让安老师代一节课,我靠,就给我去15个人!姑奶奶我这门是大课啊,多媒体教室,去15个人,我脸往哪放。” “丢人丢到大西北去了。” 林梦边训话,边抬脚要往前走,腿刚一抬,整个人顿了一下,心里“我靠”了一声。 徐佳本来埋头听训的,正奇怪林梦看到什么了,头顶倏地出现一道磁层的嗓音。 “安姒你们办公室的吗?” 徐佳一看,浑身过了一遍电流:“远、远哥。” 林梦没见过厉远,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被帅到,暗暗退了一步,拽着问徐佳:“什么哥?哪个班的?不是金融的吧,我怎么没见过?” 厉远嗤了一声,心道c大可真是一个宝地,随便问个话,就看见两个年轻女人一脸不怀好意的对着他笑。 林梦呆呆地看着厉远。 绝了啊这个男人。 早知道c大就有这种妖孽,她还干嘛翘班去个劳什子赛车场,吹了一天野风,毛都没混到。 还买了个高仿包,赔进去四千八! 第9章 误会?还不是男女朋友! 厉远顺着林梦她们刚出来的位置,推门走进那间办公室。 他耳朵灵,离那么远却听得清楚,她俩刚才提到安姒了。 厉远发誓他刚刚推门的时候只不过稍用了一点点力气,没想到那扇门咣当一声砸在了后墙上,又反弹回来,接着在静谧的空间内咯吱作响。 空荡的办公室里,张宏 老花镜滑落到鼻孔上,正仰着头朝厉远这看。 刚联系的修门师傅这么快就到了? 这年代,连技术工都这么潮的啊。 厉远视线朝里迅速扫了一圈,人不在座位上。 办公室布置简约,一厅四座的格局,总共八个办公桌,安姒的位置靠窗,台上摆了三盆绿植,迎着阳光生机勃勃的。 厉远不懂花草,也不喜欢,提步过去直接坐到了安姒的办公椅上,靠在椅背上转了一圈,软垫坐着还挺舒服。 “哎,这位小哥。”张宏摘掉老花镜,表情很严肃,“不是修门的吧。你干什么的?” 厉远靠在安姒的转椅上,手垫在后脑勺上,一双长腿交叠着伸直,不耐烦地回了句:“我等安老师。” 办公室大门口突然露出两个小头,林梦扒着门槛问:“欸,帅哥,你找安姒?” 林梦站在门口,一脸娇羞状。 徐佳跟在她后面,又好奇又害怕地,也伸头向外看。 张宏简直无奈,钢笔杆敲了敲桌子:“林老师,林老师,这里是学校,这里是学校!”不是你钓凯子的赛车场。 林梦吐了吐舌头,冲厉远招了招手:“她在十教上课呢,快下课了,我帮你去找她?” 友好的橄榄枝抛得太明显。 厉远懒洋洋地转过椅子朝向林梦,点了下头,语气里带着笑:“有劳了。” 林梦的心弦哗啦一下被拨响,帅哥好有礼貌哦,好温柔啊,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那双桃花眼就是梦中情男的眼啊。 林梦双手托掌在胸口,花痴得不要太明显,张宏已经重新戴上了老花镜低头研究文史,不看她了。 放飞自我去吧,飞吧,飞走了再也别说曾经是他的学生。 一个个的,张宏心里叹了口气,比不上人家安老师一星半点儿。 林梦又朝厉远旁边指了指:“我叫林梦,树林的林,梦想的梦。跟安姒是同事,就坐你隔壁那桌子办公。” 女人一头风情大波浪,唇上涂着艳艳的颜色,口角含着大胆热情的笑,颜值出挑,身材姣好,是好看的模样。 厉远目光落在林梦身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化了妆卷了发的安姒,是什么模样。 “你要是等得着急,我桌上有漫画书,还有小说,你都可以随便翻着看。”林梦如数家珍,“哦对了,我抽屉里还有包麦丽素,你可以吃。” 漫画、小说、麦丽素? 张宏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林老师林梦老师,你是个老师,你不是教漫画和小说的,你是教宏观经济学原理的!” 林梦眨了眨眼,冲厉远摆摆手,口型比气音:“我去了。” 厉远有点了下头,唇角笑意兴浓。 林梦笑得真甜啊。 要是安姒等会儿也能朝他这样笑就好了。 * 林梦找到安姒的时候,她人不在十教了,上完这节以后她有两天没课,准备回一趟家,正在宿舍楼里收拾。 卡里的两万块转给安夏言之后,安姒所剩的生活费不多,回家吃的话还能省下来一点。 傅青书前两天还给她打电话,说想她了。 接电话时候安姒听到这句心里是复杂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怎么会跟傅青书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她只要一回来傅青书就会想她,但是她人在身边的时候,却又觉得傅青书的眼里,好像没有她。 “姒姒?”林梦在安姒门口敲了敲门。 安姒门没关,她回头林梦就直接进来了。 安姒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如沐春风的,问:“遇到什么大桃花了?” 林梦这个女孩,天赋聪慧,中产阶级家庭出生的,跳级过两次,所以比安姒年龄小两岁。人没什么事业心,这个年纪能当上讲师她就已经很骄傲了,不像安姒着急着想往副教授上爬,她现在大半的精力都用在搞对象上。 除了遇上新目标,难得有让她这么高兴的事情。 林梦不说话,弯下腰盯着安姒一个劲地看。 安姒被她看得发懵,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林梦啧嘴摇头:“姒姒啊姒姒,真想不到你这么不够意思,说把,什么时候搭上的那个小帅哥?” “啊?什么小帅哥。”安姒更懵了,她现在考博教书两头转,经济情况捉襟见衬,哪有林梦那么悠闲哦。 “还不承认啊。”林梦以为安姒是害羞,提到厉远眼睛亮亮的,“简直是超级无敌帅,我在赛车场看了那么多富二代,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人现在就坐你办公室等你呢。” 安姒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林梦笑靥如花:“我学生叫他远哥,是不是我们校研究生啊。” 安姒觉得脑子一嗡,炸开了。 林梦嘻嘻笑:“他故意不打你电话,等着给你一个惊喜,挺会整活的么。哎,姒姒,你走慢点!” 林梦话还没说完,安姒已经拄着手杖快步走了,宿舍门都没顾得上关。 还故意不打电话,惊喜!? 安姒现在信了张宏说的话,漫画和小说荼毒了林梦。 不打电话那是因为,这尊瘟神他根本没有她的号码! * 安姒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厉远果然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本她教学用的笔记,桌上摊着一袋拆开的麦丽素。 那麦丽素安姒一看就知道是林梦的,厉远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安姒深吸一口气,提步向前。 听到手杖的声音,厉远从教案中抬起头来,椅子转了转。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从厉远的方向看去,正好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日光。 金色的光束穿过窗台上的绿植,大半照在厉远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衬得他的冷白皮更加好看。男人眉骨锋利,下颌线流畅,听到她来了,扬了扬眉,眼睛溢着光彩:“安老师好!” 安老师不好。 安姒叹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得太急,脸上蒙着一层薄汗,柔软的额发全被打湿了,气息还微喘着,看他的眼神又羞又恼。 没笑。 安姒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厉远蹙眉,回忆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安姒笑。 “等你啊,安老师。”厉远抬眸看着安姒,唇角勾着弧度,痞痞坏坏的语气。 安姒闭了闭眼,冷淡的态度很明显:“厉总,我认为我跟你之前没有任何联系,你现在坐在我办公位的做法十分不好。而且……” 安姒扫了一眼她凌乱的桌面,还有厉远手里页面都被卷起来的教案,声音微提了几度:“你怎么乱动别人东西!” 厉远无辜摊掌,安姒把教案从他魔掌下解救出来,放在手里弹了弹灰。 厉远眼睁睁看着她细白的手指在教案封面上拨了拨,还放在唇边吹了吹,气笑了:“我没那么脏吧。” 安姒没工夫跟他贫嘴,淡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第12章 她进门以后一直站着,手杖靠在一边,人看不出来跟寻常人有什么不同。 照例是素面朝天半点粉黛都没有,鹅蛋脸圆圆的,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甚至连一样发饰都不戴。 模样并不出挑,却有种别样的气质。 厉远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安姒身上让他觉得有种神秘感,她有种近乎脆弱的美,近乎冰冷的疏离,好像不止,还有好多他还不知道的东西。 厉远撑了个懒腰,长腿一收站了起来,勾了勾唇,轻笑:“找你,肯定有正事,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是干什么?” 他个子高,体格比安姒大了一截,猝然站起来,压迫感十足。 安姒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脚跟却抵到了林梦的办公椅,没法挪动。 安全的距离被他这个动作拉近,一股陌生男人的气味拂在鼻尖,淡淡的木檀香和皂荚味道。 厉远把早就被他卷成望远镜玩的文件往安姒那一推,慢条斯理地道:“这玩意你拿回去。” 安姒目光向下一瞥,知道那是什么,神思随之一动,猜到了厉远今天找到她的目的。 这个人要他继续干下去。 这怎么能行? 继续干一天负责人,就得继续跟这个 人接触一天! 安姒大脑几乎没反应,话就先从嘴边滑了出去:“不行!我不同意!” 张宏的笔尖随之用力一划,勾破了纸背。 张宏岁数大点,但还没老眼昏花,从安姒进来起他就注意到了。 两个小年轻,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商量着什么。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个外来的小哥到底是什么来意,别对安老师怀什么不轨之意,这么一想张宏决定哪都不去,坐在办公室里面给安姒坐镇。 就不信,堂堂大学,他一个男人,虽然老点,还能让一个女教师光天化日之下出事吗? 可现在张宏觉得,他是真的老了。 当电灯泡而不自知,该多惹人厌啊。 他也年轻过,他懂。 这么一想,张宏羞倍感愤,抱起教案站了起来,因为坐久了腿发麻,起身的时候带起了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了很大的噪声。 张宏立马摆摆手:“我走,我立刻走。你俩继续慢慢谈。” 安姒心里一紧,知道张老师误会了,急道:“我们不是你想的……” 话到一半,却说不出来最后那几个字。 安姒急得双颊微红,胸口因为生气微微起伏着。 都怨厉远。 又是厉远。 安姒看向厉远,浅咖色的瞳仁里委屈和愤怒并齐,指尖因为激动的情绪发颤。 就连女人平时苍白的脸上都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满脸通红愤恨恨又怯生生地看着他,竟像小女子撒娇似的显得娇憨无比。 厉远愣了一下,紧跟着眼神微闪,笑着朝已经走到门口的张宏摇摇手,声洪清亮地帮安姒补充完后半截话。 “您老误会了,还不是男女朋友!” 门槛边的张宏点点头,十分跟得上时代潮流地冲厉远举臂,比了个 ——加油! 第10章 地铁你怎么这么傻呢? 张宏一走,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诡异。 连枝丫上平时嬉闹啼鸣几声的小鸟今天也不见踪迹,只剩下空调主机运转的呼呼声。 安姒抿了抿唇,看向厉远。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双腿疏懒地靠在桌沿,穿着让人看着就心烦的大花衬衫,脸上还挂着安姒讨厌的痞笑。 安姒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厉远既然手里有她的申请书,那他肯定已经去找过孙直照了。 安姒不知道厉远到底什么来头,但是如果她执意不做项目负责人,恐怕会让孙直照为难。 叹了口气,安姒淡声道:“随你吧,今天周五,学生们放假,项目的事情下周一说。” 厉远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本来一直勉强维持情绪的安姒,听到这句答应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厉总,请您以后不要用答应、同意这些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词好不好?” 厉远笑出声:“不同意那句是你说的。” “……”安姒无语,“总之你以后不要说。” 厉远垂眸看着她,女人因为情绪的原因,脖子上隐约都能看到几根青筋,映衬得她那截白皙的脖子更苍白脆弱。 厉远扬了扬眉,她为什么总是见到他就很激动的样子呢? 他又没惹她。 他点了下头,好脾气地说了句:“行。” 安姒没接话,视线在办公桌上一扫,从公文架上挑出一本砖头厚的书。原本从宿舍收拾好出来,就要到办公室这拿这本书的,现在倒好,拿了以后从宿舍直接走就好了。 她默不吭声的把书夹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手杖,转身要走。 厉远眼皮子一掀,跟了上去,笑得肆意:“安老师现在去哪啊?” * 六月的傍晚,日头不减,晒得人依旧睁不开眼。 从空调房里稍微出来一会儿,汗水就能把人包裹住。 这个点是学校里的一天当中人最多的时候,为了错过高峰期提起去食堂赶饭的,去自习室占座的,林荫道上的学生比比皆是,人来人往。 c大的绿植面积高达60%,校园内到处都是古老的参天大树,枝叶茂密,绿树成荫,风景很美。 安姒正在绿荫下用最快的速度疾步行走,半点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素银色的手杖在地上有节奏的击打着。 偶尔有认识安姒的学生跟她问好,安姒都顾不上什么,仅点点头,步子却不敢停。 厉远在后头,双手插在兜里,目光落在那个急匆匆的背影上。 背影很快凝成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模糊,最后穿过一截教学楼的大厅,向更深处走去。 厉远手往兜深处摸了摸。 突然间,就犯了烟瘾。 燥得慌。 * 安姒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过完马路,红绿灯跳闪的当口偷偷向后一瞥。 他没跟上来。 安姒手放在胸口拍了拍,胸腔下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她一口气冲进宿舍大楼,捡起收拾好的旅行包斜挎在身上,反手带紧大门就走。等再次冲到了马路口的位置,才发现体力被一番剧烈运动大量消耗,此时不仅是右腿,连左腿从小腿肚子朝上的地方都发酸。 安姒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躲。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周一,还是要见的。 心里叹了一口气,安姒微微弯下腰,揉了揉小腿,等待交通灯闪烁。 头顶上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劈头飘下,吓得安姒忍不住低“啊”了一声。 “累了?不跑了?” 再抬眸,又是厉远。 厉远。 又是厉远。 又是! 安姒已经有太多年,很难有这种抓狂的感觉,恭喜厉远他一次又一次地做到了。 安姒重新站直身体,叹了口气:“厉总,我要回家。” 您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到家吧。 下一秒,安姒发现她对于人性半点都不了解。 厉远弯了弯唇,极其自然地接道:“你家在哪?反正我也没事做,顺道溜达溜达。” 安姒杏眼圆睁,看着他,难以相信一个二十多岁青年是怎么把“反正我也没事做”这么可耻的游手好闲,讲出如此自豪骄傲的语气。 交通灯换,安姒拄着手杖没理他,继续向前走,到了地铁口熟练地坐扶梯下去。 厉远跟着后面,嘴角咬着根烟,抬头看了一下,感觉挺新奇的。 安姒身上挎着个背包,手里柱着手杖,平时都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绝不会选择坐扶手电梯。 此刻她人在扶手电梯上,平衡艰难,尽管已经用一只手死死的扶着扶手,身体和心却跟着电梯的振动晃悠。 蓦地,肩上一松。 安姒的斜挎包被厉远一根手指勾了去。 她明明下扶手电梯的时候看他还没进地铁口的! 怎么一眨眼就贴在她后背站着,还不出声。 厉远勾来安姒的包,皱了皱眉,挎在自己的肩上。 安姒这个包是安媛退下来不要的,上面绣着花花绿绿的蝴蝶和花,正中央还画了一个吃棒棒糖的女孩。 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包。 这包在安姒身上像个大包袱似的,现在挎厉远身上变成了一小点。 扶手电梯很快降落到最底层,安姒的手杖先柱地,稳住了以后才下来。 因为他们后面还跟着人流,所以她还没站得太稳,就忙着退开让道。 一系列动作全都一丝不差地落入厉远的眼里。 等站稳以后,安姒第一反应是来要包。 厉远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动作,笑出声:“确定要跟我抢?” 第13章 谁要跟你抢,这是她自己的包啊? 安姒背过身去,继续顺着通道往安检厅的方向走。 到了安检口,安姒头也没回,直接配合检查。 厉远背着包跟在后面,昂着头正向两边张望,就被拦下来了。 “先生您好,包需要过一下安检。” 厉远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个包,去下来放在安检通道上。 平心而论,这是厉远第一次坐地铁,还挺新鲜的,就是人多了点。 “先生您烟也需要灭一下。” 还不能吸烟。 不过厉远很配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安姒站在不远处的票检口,扶在手杖上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她有点紧张,身怕厉远一言不合跟人家工作人员干起来。不过看他全程笑眯眯的,跟个傻子似的听着指挥转身,还抱头配合安检,安姒总算松了口气。 “先生,您包里有杯水,麻 烦配合喝一口。” “好!”厉远一听,特别配合,划拉一下拉开安姒的包,粉红色的保温杯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还有一本砖头厚的圣经不说,还有一整包的蜜桔。 怪不得她包里重得跟放了炸药似的。 厉远举起了粉丝保温杯,安姒冲了上去,“等一下!” 厉远手一空,粉色水杯飞似的已经转移到安姒手上。 她对着安检人员抱歉地一笑,拧开杯盖抿了一小口。 “谢谢配合。” 安姒收好水杯,抬眸瞪了厉远一眼。 厉远唇角勾着笑,以前他玩这一手的时候,别的女人都巴不得他用她们的杯子喝上一口,来个间接性接吻。 怎么安姒这么傻呢? 安姒拉链一拉,大包一挎,走到检票闸门下,用手机二维码一扫,轻而易举进去了。 厉远看着身后左右也用手机这么轻轻一扫,就通过了,但是他不知道他们扫的是什么。 隔着检票闸门,安姒朝他摇了摇手臂:“再见,小厉总。” “喂。”厉远烦躁地喊她,“你们扫的是什么?” 安姒举起手机,柔嫩的唇轻轻开合:“您可以下载轨道app,绑定银行卡扫码乘坐地铁,或者出安检通道右转去买票。” 说完之后,安姒怂了下肩:“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傻呢?” * 打从安姒记事起,一共搬了四次家。 12岁那年,安夏言经商赚了一笔巨款,豪横无比地带着他们一家四口搬进了杭城临羡湾的大别墅。 那时候安姒和安媛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卧房,还有游戏间、学习室,更有一个特别敞亮的舞蹈室,每周末都会有国际舞蹈资格的老师上门教他们姐妹俩跳舞。 傅青书有一间独立的钢琴房,还有一间花草房。安夏如还自己另辟两间茶室和墨房。 小时候的安姒觉得家像个大魔堡似的。 安夏如当年找的是著名的室内设计师,房间内的构造别具匠心,设置了不少能从一个房间迅速穿梭到另外一个房间的小机关。安姒和安媛光在家里玩捉迷藏就能玩得不亦乐乎。 17岁时候,安夏言又买了一栋更大的小洋房,甚至配备泳游池和超大亭台花园。带安媛和安姒去看过一次,简直像古代公主格格住的府邸,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安夏言豪言要好好装修一番,这次他要自己参与设计。 安夏言32岁之前是一名普通的设计系大学副教授,32岁遇到傅青书以后,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开了一家设计公司,过了一生中最高光的十几年。 所有的转折都出现在安姒18岁的那年。 一切就变了。 安姒拧开钥匙开锁,大门的锁孔不是太好开,一到阴雨天会比较黏腻,得十分用力才行。安姒拧了几下都没打开,敲了几声门也无人问津。她只好放下背包和手杖,人抵着门,双手用力朝一个方向使。 安姒不敢用蛮力,怕钥匙断半截在里面,这样整个大门就要换锁。 这种情况先前便发生过一次。当时刚刚住院稳定住情况的傅青书,没想到一回家因为一个小小的开锁,再次发病。 锁孔“咔哒”一声,安姒心中一喜,开了。 “妈,我给你带了学校门口的蜜桔!”安姒玄关换了鞋,便往楼上喊。 c大校内水果店的蜜桔,傅青书特别喜欢吃,安姒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给她带。蜜桔对傅青书似乎比药还有用,有几次她情绪不太好的时候,安姒恰好带来了蜜桔,傅青书边吃边听安姒读一段圣经,她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非常安定,就像从前,没病之前的傅青书一样。 安姒站在楼梯处抬眸向上看,家里似乎没人。 一家人现在住的是一个loft公寓,还是租的,面积虽然已经比一般loft公寓大一点,但是毕竟他们有四个人,光东西就占了一大半空间。 整个屋子总显得逼仄,再加上安姒的轮椅,傅青书的钢琴。尽管都已经太长时间不用,上面的防尘罩能扑一脸灰尘,但是扔不舍得扔,放在家里特别碍事。 傅青书很少出门的,难道是跟安媛一起出去了吗? 安姒拨了一通电话也没人接,心里有点不踏实,她决定出门找找。 安姒锁门下楼,只随身带着手杖,心里想着傅青书可能会去的地方,顺着楼道,拐弯。 完全没注意到小区地下车库旁的大桑树下,安媛一动不动地扶着树干,目光紧索在安姒身上。 手里握着的手机刚刚提醒未接来电,还没自动息屏。 第11章 直的!你真不打算谈一个吗? 安姒打算去小区门口的曲街去找一找,那里新开了一家茶咖书店,傅青书很喜欢,安媛陪她去过一次。 顺着曲街走了没多久,注意力不难被一圈围观看热闹的人吸引,前头好像有人在吵架。 安姒没打算驻足,特意绕开人群往前走,她更担心人多的地方别人会碰到她。如今家里的情况,傅青书的情况时好时坏,她的腿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可不能再出些别的事。 安姒垂着头,很小心地走着,步子刻意放慢。 “今天这碗面,我就不让你吃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带着灼燃的怒意。 “赵记牛肉麻辣面”的招牌前,围了里外三层人。 蓦地,安姒背脊发麻,怔怔地转过身,寻着声源望去。 是傅青书的声音? 老板娘看着被掀翻的桌子,摔得稀碎的碗面,气得直跺脚。 “你们别光顾着吵,看把我东西砸的。谁赔啊!” 傅青书扭头冲着老板娘吼:“滚,都给我滚!” 声带已经力竭,她挠抓着头发,精神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人群中有人也看出来了,对那个被傅青书把面碗砸了个大哥说:“你好像惹了一个疯娘们。” 被掀翻的桌子前坐着个穿花衬衫,戴大粗金项链,纹了俩大花臂的男人。 男人脸通红,五大三粗地,揪住傅青书的头发嚷嚷:“老子管你疯不疯,老子没有不打女人这一说!” 傅青书本来盘着发髻,别了根玉簪,温柔婉约。 现在簪子不知道掉哪去了,发髻也斜在一边,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疯。 议论声不断。 好事者询问事情缘由。 安姒走路不方便,从人群里挤进来的时间里,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傅青书今天兴致好,点了碗肉酱面,结果去取酱料的时候,那个大花臂坐在了她边上。 傅青书好像想换位置,大花臂拦着,两个人就说了几句话。 恰好今天店里生意不错,耽误之下,傅青书已经没有别的座位可换了,最后只好勉强坐下。 最后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傅青书突然就把桌子掀了。 大花臂的那碗面也被她端起来当场砸个稀巴烂。 大家没见过这么猛的女人,一时间都被吓住了,场面才越闹越大,越来越乱。 “好像听那男的打电话说了一句什么,姓齐的男人都是废物,死了没人收尸。” “那个女的就突然发火了。” “神经病估计,人家打电话,关她什么事。” 人群里有人现在敢慢慢说明情况了,一开始被弄得谁都不敢说什么。 当事者这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像是会打人的样子。 安姒已经冲到了傅青书身边。 五十多岁的女人,瘦得像纸糊一样,看到安姒仍旧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情绪激动到不行。 安姒心道一声,坏了。 傅青书又发病了。 当务之急得赶快带她离开这里,安姒拽着傅青书就走。 傅青书却不愿意,因为过于激动说不出连串的话来,只是啊啊啊的疯叫着,拼命抗拒着安姒。 安姒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力气,把傅青书半推半拖着走。 母女两人,一个疯,一个腿明显瘸。 第14章 在场人看足了戏料。 “欸,别走啊,赔钱啊!”老板娘快跑几步,拦住安姒。 安姒什么也没说,直接扫了2000块过去:“够吗?” 她现在只想走。 那个木桌只是翻了又没坏,损失的也就两碗面和碗而已,2000块够够的了。 老板娘不说话了,安姒就继续带着傅青书走。 提脚还没挪一步,又被大花臂拦住:“想走?走不了了。” 安姒深吸一口气,忍住心里极度不适,抬眸望向大花臂:“我妈妈砸了你的面,是他不对。” 大花臂这声弱弱的道歉很满意。 不过安姒接下来说的话,让他脸上的笑迅速消失。 “但在此之前,你看我妈妈长得好看,想对她动手动脚,更加不对。” 大花臂脸色一僵:“乱说什么,你别胡……”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安姒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视线朝路口的摄像一瞥,“那里都有答案。” “要么,报案,警察局慢慢说。” “要么,现在,我带我妈走……” 安姒带着傅青书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了安媛的电话。 “姒姒,妈不在家,是你带她出去了吗?” 安姒赶紧对着电话说:“姐,你快下来,曲街东头这里,我快走不动了!” * 杭城赛车道上,四辆飞驰的越野赛车,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在道路上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 一圈比赛很快开了下来,终点处围观的女人们纷纷尖叫,来接自己的男朋友。 “阿策,你好酷啊。”穿着热裤,露脐衣的性感美女最先一个跑过去,给商策递了一杯水。 商策摘掉头盔,目光落在前面早就挺稳的赛车上,仰头灌下几口,瓶子往孙冉身上一扔:“你他妈、别损我了。” 第二,又是第二。 怎么都赢不过厉远。 怎么这个人,正经事干不了一通,玩起来这么有天赋呢?去年滑雪商策就输了,现在赛个破车,还是干不过他。 厉远早一步到,摘了头盔正喝冰柠檬水呢。 一圈赛车赛下来,包括商策在内的两个兄弟,哪个不是微喘着气,一头臭汗。 高度集中加高身体控制协调性,反应能力,赛一场下来对体力的考验不是轻的。 商策手往厉远肩上一搭:“你小子,一点都不累啊。” 厉远垂眸,唇角弯了弯,往商策身上一扑:“策哥,我累死了,哎呦哎呦,好累啊。” “滚!”商策边骂边一把给他推开,“别恶心我,我现在有女朋友的人。” 商策朝孙冉抛了个媚眼,孙冉隔着五个人的距离,摇着胳膊给商策一个飞吻。 厉远做了个呕的表情:“你别恶心我。” 商策“啧”了一声:“这叫什么恶心,这叫爱情!伟大的爱情!懂吗?” 厉远摇摇头,又拧开了一瓶柠檬水,仰头灌下去半瓶,几滴汗珠随着他的动作顺着下颌线,滑至颈部。 孙冉身边的几个女孩被厉远这个动作撩得嗷嗷叫,挥手示意的,嘟唇娇笑的,连飞吻的都有。 商策都看到了,偏偏正主喝个破柠檬水,拿出了200%的注意力,边上的美女们他连个正眼都没给。 商策拍拍厉远肩,叫他:“欸,你往那看。” 厉远眼皮子都没掀,喉结因为吞咽滚动。 孙冉身边的女孩们都快被他性感死了。 同时,一个接一个心碎的破裂声,商策也听到了。 商策长厉远几岁,本来是厉山的朋友,但是后来跟厉远越玩越投缘。 商策觉得他有必要引导一下这个弟弟,现在整个“峰海集团”快传疯了,都说小厉总是玩界之神,甭管是什么花样,他都能给你玩出个第一回 来。 除了正经事业和漂亮女人以外,小厉总厉远干啥啥都行。 传闻,厉远wonderful(谐音)。 商策勾了勾手指,像个大哥哥教小孩吃饭一样引导他:“小远,你觉得我女朋友漂亮吗?” 厉远顺着视线一看,长肩披发的孙冉正用一根皮筋在扎头发,臂膀因为抬手的动作露出雪白的胳肢窝,黑发尾扫过白玉似的肌肤,每一下动作都让人浮想联翩。 厉远是个纯男人,这画面看了能不刺激? 厉远舔了舔纯,唇角勾着坏笑:“漂亮!” 商策一看他这状态,直的啊! 这他妈下一秒就得绿他的节奏! 传闻严重不符! 虚假造谣小厉总名声!! 商策不太想教了,厉远却好像突然间挺有兴趣的。 “策哥,嫂子在哪认识的?” 谈到这,商策还是有些骄傲的,目光落在孙冉吸睛的身材上,挺得意的。 “你看你嫂子的身段,还能是哪,舞蹈室呗。” 孙冉是商策陪兄弟接女朋友下舞蹈课的时候搭上眼的,孙冉教拉丁舞,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穿得比今天更性感。 商策一下子就来了电。 远处几个女孩子也继续朝厉远这边放着电呢,但是碍于商策在这里,谁都不敢过来。 策哥在京圈里是出了名的爆脾气,不好惹。平常别说是主动站在他身边,就是远远地跟他说句话,甚至发条信息都得提心吊胆半天。可是个一言不合,说骂人就骂人的主。 并且,有传言他身边这个小厉总性子比商策更野。 如果说商策是匹孤狼,那厉远就是头雄狮,分分钟把狼撕个粉碎。 赛车圈是厉远今年开年时候刚碰的,他露面不多,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是真见了人以后谁都不信那个传言了。 怎么可能啊?这个小厉总一双多情桃花眼,玩世不恭的样子,面容带笑,一点也不凶啊。 商策眼神一瞥,看到孙冉在给他使眼色,低头瞅了眼手机,再抬头戳了厉远一下,提醒他发发善心给美女们一个眼色吧。 孙冉发信息,让他帮旁边的肖丽丽拉个红线。 商策低笑回她,好嘞,宝贝。 “你可真恶心。”厉远冷不丁来一句。 商策赶紧收起手机:“你怎么看人隐私呢?” 厉远摸出两根烟出来,一根咬在嘴上,一根递给商策。 烟被他咬在嘴里一抖一抖的,话音含糊:“没出息的样,谈个恋爱嘴都咧成裤衩了。以后你不是我策哥。” 商策嗤了一声,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口袋里摸出火机,叩响,火苗猩红跳跃。 “你真不打算谈一个吗?” “24年孤家寡人还没当过瘾?” 厉远躬了躬身子,把烟对燃,深吸了一口,吐了口烟圈出来。 “我谈那玩意儿干嘛。” 商策这才给自己的烟点上,看着厉远那摸样,笑:“今天来的都看不上的话,那策哥给你介绍一个?” 没待厉远答话,孙冉身边那群原本叽喳的小姑娘现在每一个人吱声的了。 刚才她们看到了什么? 商策!低头给厉远点烟! 我的天啊! 这是什么魔幻场面! 第12章 圣经好好教教她 圈子里的公子哥们最近都觉得厉远变了。 攒的局和场子,一半以上他都不爱去。 要问他在干啥,能回你说:“在上班。” 上班! 上?班? 上! 班!!! 太子爷小厉总厉远不去泡吧玩乐子,去上班了,这是什么反人类发言。 就算宇宙重启,地球倒转,这也太难让人相信了吧。 厉远这几天真在上班。 他待在c大好几天了,两眼盯得那机房的电脑快冒烟,无聊得都能给电脑起名了。 左边第一排acer叫爱妃,右边最后一排的dell,要带儿子的话,叫母妃。 厉远觉得他再这么在工作房里憋几天,人真得傻。 高格又是第一个完成工作量的,厉远打完一个哈欠发现他都在关电脑了。 这熊孩子。 厉远站起来,撑了撑懒腰,有模有样地走到他旁边,抬手点点高格的桌面:“谁叫你就这样关机的?每天的工作量完成以后要报备。安老师不在,就报备给我。怎么?看不起我吗?” 高格在学生面前是哥,在厉远面前气场还是怂,尤其是那天射击场厉远射出神级操作以后,高格那一身傲骨好像被厉远掰服了。 高格手搭在鼠标上,人有点僵,结结巴巴地解释:“远哥,我今天的工作量上午做完的,跟你说过了。下午算我加班的,也、也跟你说过了。” “?”厉远扬了扬眉,什么时候说的? “那你走吧。”厉远觉得他要民主公正,不能因为不喜欢这个人,就故意给人家穿小鞋。 说完以后,见高格半天还在工位上没走,厉远眉头一蹙, 不太高兴了:“我让你下班,怎么还不走?看不起我吗?” 第15章 哎呦我滴,高格脑门子都褶起来了。 底下已经有人在憋笑。 “哥,我看、看得起你。” 高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硬着头皮,高举着二维码,低着头一鼓作气喊了出来:“远哥,加班的工资是当天结算!我加了四个小时的班,工作量饱和程度已经发到了你和安老师的邮箱!一个小时10块钱,四个小时40块!” “远哥!” “给钱!” 空旷的工作室里回荡着“钱”的回音。 你大爷的。 厉远脸一黑,扫了50过去。 高格一看:“报告远哥,你转了50!我能不能把那多的十块钱私昧下来。” 厉远朝他后脑勺一削,“滚!” 全场憋笑失败。 厉远回到自己的大太师椅子上一躺,是唯一一个脸上一丝丝、一毫毫、一点点、一丢丢笑容都没有的。 安姒四天没来了。 她干什么去了? 让他一个人整这么大的项目! 一共28个学生呐! 都让他一个人管! 知道有多累吗? 到底知、不、知、道上班有多辛苦! * 傅青书的双相情感障碍发作起来后面几天会有抑郁的症状。 家里的经济条件请不起入户心理医生,只能留人在家陪伴看着别出什么事。 安媛的舞蹈室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正好安姒那天也同时诱发了心理问题,腿也不舒服,便理所应当地留在了家里面。 傅青书昨晚哭了半夜,折腾得大家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她自己却睡得正香。 安媛一早就开始洗漱,安姒睡眠浅,有点动静就醒了,干脆也起了床。 “姐,你晚上早点回来。” 安媛正在梳头发,嗯了一声,又安慰道:“姒姒,你别紧张,妈应该没事了。” “嗯。”安姒握了握手杖,淡淡地应了一声。 傅青书的双相没什么根治的好办法,只要让她远离刺激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是安姒,很怕,跟傅青书单独在一个家里。 哪怕安媛在自己的卧室里都行,只要安媛也在,安姒心里就踏实一点。 安媛看出妹妹的情绪,头发梳好,把梳子放了回去,过来抱了抱她。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不要自己出头,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安姒头枕在安媛的肩上,声音带点委屈的哭腔:“我打了,你们都没接。我想出去找一下,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安媛轻轻地拍着安姒安慰,“你那天回家没看到妈,就立刻下去了吗?” 安姒点点头:“把橘子放在厨房,我就下楼了。曲街那边有家书店,你上次说妈挺喜欢的,我以为她会去那溜达。所以就直接往曲街去找。” 安媛舒了口气,这么说,那天安姒在家里只打了个转,没进卧室。 那就不会看见她丢在床上的链条包,不会知道她其实是先安姒一步到家的。 也是先安姒一步找到的傅青书。 在情况还没有激化到那么恶劣的时候,先看到了傅青书即将双相发作的先兆。 但是她没有勇气,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承认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是妈妈。 好在安姒什么都没发现。 “姒姒,受惊了,都过去了。”安媛拍着安姒安慰了一会儿。 安姒感觉好一些了,这几天憋在心里的难受终于抒发出了一些。 “姐,我没事了,你去舞蹈室吧。” “爸要打电话的来的话,别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安媛嘱咐。 安姒有点犹豫:“爸向来最在乎妈妈,不跟他讲的话好吗?” 安媛坚持:“爸爸已经够忙够累的了,我们都长大了,能分担的就分担,为什么还要他多操心呢?再说了,现在告诉他,他帮不上忙,还干着急。” 安姒一想也是,答应了下来。 * 安姒请了一周的假,林梦和季云轮流帮她顶着课,这两个姑娘平时在办公室尽斗嘴,关键时刻却都很给力。 孙直照那边的假也很好批,没有为难过她。 来c大任教应该算是安姒这么些年来唯一的安慰,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 尽管在c大教书是傅青书不喜欢的,她一直觉得她是为了气她,才故意选了一个跟安夏言曾经一样的职业。 也觉得安夏言同意安姒去c大,是对当年辞去大学教授的工作选择她的抉择,后悔了。 锅里定时煮着玉米排骨,傅青书睡前吃了一些安眠药,这一觉约莫能睡到下午,她能有两个多小时自己的时间。 安姒从包里拿出《新约圣经》,翻到马太福音-王的被弃。 还没刚想看,桌角的电话嗡嗡作响,是个陌生号码。 安姒对着屏幕看了两眼,没管它。 她社交圈子很窄,平时也不出门,能认识的人两只手能数的过来,陌生号码就一定是不认识的。 手机响了一会儿,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归属地ip不是本地,佳城?祖国的鸡头位置? 更不可能认识那里的人了。 安姒倒扣手机,任它响。 没想到那号码很执着,继续打。 换作平时,她应该会接的。 可是今天,安姒心情很不好,她叹了口气,翻转手机,点进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重回宁静,窗户外偶尔传来两声悦耳的鸟叫。 安姒不怕热,喜自然风,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开空调。 窗户被她大开着,偶尔吹进一两股热烘烘的风,连着立式风扇一起,勉强带走一点屋内的暑气。 书桌前的女人,长睫低垂,素银色的手杖随身靠在一边,安静地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她年纪和气质极不相吻的书籍。 读到其中一段话,安姒神情一顿,视线落在上面良久—— “于是他对那人说,伸出手来。他一伸手,手就复了原,像另一只手那样的康健。” 安姒闭了闭眼,手缓缓地摸到右腿脚踝处,那里打了钉板,终身携带,但摸起来和看着都没有什么异样。 “主啊,如果你可以一伸手。”安姒闭着眼,口中喃喃祷告,“请您摸一摸这个家,让它复原成原本的样子,好吗?” 安姒在身上划了一个十字架,狭长的眼尾微微湿润。 “我可以用腿来交换。” “哪怕它永远不会好起来。” * 厉远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人靠在太师躺椅上,吸着果汁。 工作的学生们人手一杯橙黄色的冰芒果汁,机房里一片吮吸声。 还没等这边芒果汁吸完,又有快递敲门,送来了五箱子车厘子! 我的天啊! 那什么? 机房里全都暴动了,还有几个人能安心坐着那敲电脑的,都跑过去看那五箱车厘子了。 学生们几个能吃得上这么奢靡的水果,一个个眼睛发亮,极度亢奋。 “远哥,车厘子?”学生们目光崇拜地望着厉远。 小太子爷躺在那,脖子脖子微微一仰,点了下头,慢条斯理地:“嗯,自己分了拿回去吃。今天下班了。” “啊!可我今天投资数据还没入库呢!” “我还没审核呢。” “远哥,我数据还没删完。” 几个没干完活的学生有点急了,这要被留下来加班是要死人的啊。 厉远大手一挥,十分豪迈:“不干了,工资照付!” 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机房隔音效果还行,顶楼的孙直照得被直接震下来。 五箱车厘子不费劲地迅速被分赃,有袋子的小女生用小塑料袋装,没袋子的用小书包在里面装。 男生们就绝了,抓进口袋塞两包,剩下的当场炫了。 一时之间机房圣地,饕鬄四现。 学生们很有品格修养,吃完分完还把箱子带走,知道不留证据,呸,垃圾。 徐佳有心,跑到小卫生间给厉远洗了一堆,用干净袋子装着给他送了过来。 声音小得像蚊子,脸烫得像番茄,小心翼翼把东西往厉远旁边推:“远哥、干净的。” 远哥谁啊,历经过各种艳色江湖。 这场面一看就懂。 他也不拂面子,当场抓了一把出来, 扔好高,然后稳稳地接住,嚼在嘴里。 看得藏在门口偷看的小女生们直嗷嗷叫,全暴露了。 “你叫……”厉远拖着尾音。 徐佳赶忙一声脆音接上:“徐佳。我们之前在安老师办公室门口见过的,我跟林梦老师在一起。” 林梦老师?谁啊? 厉远眯了眯眼,唇角微勾:“我记得。” 哎呀。 他记得! 徐佳抿唇一笑,脸已经比车厘子还红了,转身小碎步离去。 第16章 两个多月了,全工作房的学生们,厉远终于记住她了耶。 徐佳一出来,藏在门口的女孩们纷纷羡慕嫉妒恨。 “佳佳,你好勇敢啊。” “远哥记住你了,羡慕啊,你还是第三批来的,我项目一开始就报名实习了,选哥都没看过我一次。” 厉远耳朵灵,小女生们以为压低的音量,他一个字不差地听进去了,嘴上挂着笑,挺得意的。 视线落在旁边沾着水珠的车厘子,一个个红润饱满,色泽鲜艳,看起来就特别可口。 一定好吃。 没人能拒绝这么好吃的车厘子。 就像没人能拒绝这么魅力四射的远爷一样。 包括安姒。 厉远撩了把额前头发,捏着手机一角来回在手里翻着玩。 躲他? 呵, 那就好好教教她,敢拉黑远爷! 什么下场。 第13章 心跳像盛夏中的一抹薄荷草 可能是蜜桔的功劳,傅青书的情况好得很快。 安姒给她念圣经,傅青书剥橘子吃,对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橘子安姒尝了尝,味道也就那回事,不明白为什么对傅青书向灵丹妙药。 总之它能对傅青书好,安姒就挺开心的。 “姐,我明天回学校,这几天其他老师给你顶了不少课,我得还人家,下周末就不回家了,剩下的橘子你记得给妈吃。” 安媛正在镜子前化妆,听到了“嗯”了一声:“我知道。” 安姒顺口问:“端午节粽子你们吃了吗?爸打电话还怪我过节那天没拿出来给妈吃。” 安媛在粘假睫毛,含含糊糊地回她:“吃完了。” 妆弄好以后安姒看见安媛又在对着镜子辫头发,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安姒眨了眨眼:“你今天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安媛补着眼线,叹气:“我要是有会可约就好了呢。” “那你打扮得跟小蝴蝶似的。” 安媛选了一条车厘子红的蝴蝶鱼尾裙,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漂亮得真的像一只能飞起来的蝴蝶。 安姒坐在旁边欣赏,唇角染着弧度,姐姐真的很好看。 这条裙子,安姒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是意大利的一个奢侈品牌。如今以他们的家境已经买不起了,这还是当年傅青书亲自给她们姐妹俩个定做,准备18岁成人礼的时候,办宴会时候穿。 安媛又给头发上舔了一个红色的发箍,整个人更明艳了,转过来给安姒看。 “怎么样。” 安姒点头,又捉狭她:“真不是约会?” 安媛摇头:“真不是啦,舞蹈室拉投资的事情,今天托朋友,要见几个大佬。” 安媛跟安姒性格从小就不一样,她善于社交,能说会道,安姒一听到这种应酬就头疼。 “那你早点回家,我傍晚就得走了。” “行。” 安媛背着小包,已经打算出门了。 “姐,”安姒叫住她,迟疑一下问,“你有没有拿过我手杖啊。” 安媛动作一顿,接着从鞋柜里,她选了一双十分艳丽的玫瑰色高跟,踩上活动了下脚腕。 “我拿你手杖干嘛?你问得好奇怪。” 安姒抿了抿唇:“没事,有一次我起床时候手杖不在,在客厅没找到,一回卧室发现它又在了。” 安媛顿了顿:“你是不是最近照顾妈太累了,瞧瞧你说的什么。什么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我都听不懂。” 安姒扶了扶额,笑:“可能是,兴许我记错了。” 安媛开了门栓:“我赶时间先走了,你抽空休息休息,别老胡思乱想。你手杖全家只有你一个人用,不会有人拿的。” 安姒点头,安媛带门而出。 是记错了吗? 安姒有点心慌,难道是她出现幻觉了? 乔奇曾经说过,她的心理疾病如果恶化的话,的确会有这种情况。现在看起来,可能是了。 她怎么会怀疑姐姐拿她手杖去干什么事呢? 手杖全家只有她一个人用,不会有人拿的。 安姒闭了闭眼,走进屋里,倒了几片‘普兰美拉汀片’兑水咽下去。 这药有激素,副作用大,安姒就是吃这药,脸才会长期发肿。 乔奇警告她很多次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普兰美拉汀片’她还能长期吃得起以外,乔奇其他开的药,都太贵了。 * 安姒打算傍晚6、7点的时候走,打包好东西也不多,跟回来时候一样,一个包一个手杖。 把卫生打扫完一遍以后,没发现傅青书什么时候站在二楼看着她。 “妈?” 傅青书招招手,让安姒上来。 安姒放在拖把,擦了擦手,拿好手杖,朝傅青书走过去。 “姒姒,你慢点。”傅青书的声音很轻柔。 安姒禁不住仰头看了看她,她已经好久没听过傅青书这样说话了。 “来,姒姒。”傅青招手,拉着安姒进她的房间,把安姒按到她的座位上。 安姒还没来记得开口,头皮一阵舒服顺滑的感觉,傅青书在给她梳头发。 “别动。”傅青书像唤小孩子似的,拍了安姒肩头一下。 安姒不知道傅青书现在的记忆停在了哪一年,她有时候会发生短暂的记忆错误,会回到过去的记忆和生活中。 “姒姒,你怎么不平时都不扎头发了?高中生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子。”傅青书轻嗤。 原来是高中,但是不知道是高几。 安姒没戳破她:“最近学习忙,没时间。” “瞎说,才刚上高一忙什么,你就是懒。”傅青书手上忙活着,轻斥她。 虽然挨着骂,可安姒心里很暖。 傅青书给她梳了一个很高的马尾辫,还用一根大红色的发绳系着。 安姒对着镜子一看,有点吓到了:“妈,我现在这个年纪,不适合这样的发型了吧!” 而且,橡皮筋颜色也太艳丽了。 她好不习惯啊。 傅青书看着镜子笑,神色很温柔:“你什么年纪呀,我的姒姒不才16岁吗?就应该每天都这样漂漂亮亮的。” “妈……”安姒喊了一声,目光落在镜子里。 傅青书双手搭在她的后肩上,唇角带着笑容,很美很美。 安姒鼻尖有些发酸,死死地憋住泪意,真怕忍不住。 傅青书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淡了些:“你姐姐要是像你一样乖就好了,她跟你爸两个人,整天就知道气我。” 安姒转过身,握着傅青书的手安慰:“妈,姐姐再长大一些就懂事了。爸爸过段时间也就懂你了。” 傅青书点点头,又摇摇头:“无所谓,妈有你个这么可爱的你,已经很高兴了。” 安姒垂下头,几滴眼泪砸在地板上,背着傅青书擦干。 以前傅青书很疼她。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都反过来了。 她成了气她的那一个。 * 冰箱的储配不太多了,安姒扫了一眼,打算去采购一些。 安媛不太擅长料理家里的事情,请的做饭阿姨也只能给傅青书安排好午、晚两顿饭,其余水果蛋奶什么的,还得安姒添置。 但是要去买这些,就得去“曲街”,只有那边有个大超市。不去曲街的超市,就要坐车去很远采购了。 上次的事情过后,安姒接连几日都没再去曲街,靠着家中存粮度日。 躲总没用,总不能一辈子不去曲街了吧。 安姒深吸一口气,垂着头往曲街走,路过“赵记牛肉麻辣面”的时候,头垂得更低了。 好在一直到完全走过面店之后都无事发生,安姒吐了口气,觉得刚才太小题大做了。 谁能认识她? 兴许早就忘了,对于别人来说,顶多算个热闹,小插曲而已。 她还憋心里记了这么久。 心里包袱去掉,安姒买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一些,然而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装了满满一大包。 安姒不好意思说不要,还是服务员看她不太方便,分了两个袋子给她装,方便她好提。 安姒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心里计算着要快靠近那家面店的时候,就一口气冲过去。 等歇得差不多,安姒提起手边的一个袋子,跟手杖的位置调整好,刚要伸手去提另一个袋子到时候,视线却蓦地一空。 她东西呢? “找这个吗?”一道粗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大花臂仍旧穿着那天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项链,两臂的纹身比前几天似乎颜色更深了。 大花臂打开安姒买的东西,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啧了一声。 “好东西呢,买那么多酸奶。” “回去用酸奶泡澡吗?” 第17章 “让我猜猜看,酸奶白还是你身上白?” * “赵记牛肉麻辣面”,这个点生意不多,老板娘磕着瓜子,跟店员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地招呼着客人。 “老板娘,再来一碗!” 靠最前头一桌的小伙子高抬起手,嗓音磁沉洪亮。叫一碗面而已,被他硬是喊出电台音。原本埋头吃饭的几个顾客不约而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一看之后,女顾客吃饭的动作明显斯文起来,一根小粉一根小粉往嘴里嗦。 老板娘更是精神一振,乐颠颠地招呼生意:“小伙子,再来一碗肉酱面吗?” 厉远美滋滋地咂了下嘴,桃花眼一眯,想了一下:“换个酸辣粉吧。” “好嘞!”老板娘脸红扑扑的,说话声音都掐起了调,像个回了春的大姑娘,“要辣吗?” 厉远手一挥:“辣,尽管放。” “我家辣椒挺辣的。”老板娘提醒。 嗓音细得像十八,把刚才跟她一起聊天的店员逗得直笑。 厉远满不在乎地:“说了让你尽管放,小爷我,还能怕辣不成。” “明白了,稍等,我马上给你做。”老板娘小腰一扭,直冲进了后厨。 店员跟在后头愣喊:“艳姐,你去后厨干啥,老张不是在里头呢吗?” 老板娘粗腰扭一半,瞪了店员一眼。 店员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了,懊恼收嘴,这个月的奖金八成飞了。 不消一会儿,几乎没怎么进过后厨的老板娘,亲自做了碗酸辣粉,亲自端了上来,亲自摆到了厉远面前。 红通通的粉,火辣辣的油,一看就够劲。 厉远咽了下口水,有点感觉哪里不太对。 老板娘很热情,把辣椒粉往他面前一推:“不够的话,你再加。” 她笑得就像一只火辣辣的椒,好像她不是卖面的,是卖辣椒的。 店里面有几万吨辣椒,促销甩卖。 厉远大咧咧的岔开腿,筷子一竖,往红汤里一搅,夹起来一撮粉往口里一送。 哎呦。 真他妈够劲。 不知道是以为汤里面放火药了呢。 厉远硬忍着咽了下去,抬眸一扫,店老板正趴在收银台上,还给他放电呢。 两眼一眨就是在问:“辣够不够?不够还有。” 厉远垂眸,平复了一下呼吸,以及唇部的肌肉。 某些地方已经隐约发麻。 士可杀辣不能辱,堂堂小厉总被一碗酸辣粉放倒,成何体统! 厉远把心一横,哐哐下筷。 一碗酸辣粉很快见底,他顿时觉得,有这毅力,以后干啥啥不成。 老板娘又是媚眼一抛:“下次再来啊。” 厉远抽了两张纸巾抹嘴,从唇到下巴全麻了,听到这声“再来”,心里打定了一主意。 再次谁得罪他厉远,就让他在这里吃碗酸辣粉。 “老板娘,附近哪有卖烟的?” “前头直走就有烟酒店。” 厉远大步流星卖出面店,后头传来一嗓子清晰无比。 “艳姐?上午我刚买的一袋辣椒粉你见着了吗?” “怎么光剩个塑料皮了?” 厉远拍了拍胸脯,觉得他现在很燥。 特想打人。 厉远点了一根烟,放在毫无知觉的唇上咬着。 有风吹过他额前黑色利落的头发,夹着一丝好闻的陌生的清香,像水果混着淡牛奶的气味。 厉远背靠着树,目光向侧面一掠,视线闯进一截高高的马尾。 黑色的柔发被高高束起,发绳鲜艳夺目,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颈。 他第一次看见安姒这种摸样。 女人在离他两米多远的地方,侧对着他站着,并没有察觉到他。 安姒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衬衫牛仔裤,像盛夏中的一抹薄荷草。 手边的素银手杖,好像成了她的装饰品。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苍白虚弱的脸色。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砸他时,软唇紧抿的淡唇。 他想起了她逃离他时,快步疾走的背影。 等他回过神来,烟头险些燃到指尖。 手指在烟身上轻轻一弹,抖落掉半截烟灰,星火复燃在风里忽明忽灭。 厉远指尖微颤。 六月的夏,火烧云灼了半边的天,瑰丽无比的色彩下,她离他两步远。 在风里忽明忽暗的似乎不只是指尖那一抹猩红的烟火。 还有不太受控的心跳。 第14章 打架都听你的,你别哭。 大花臂手里的那袋东西,安姒不要了。即便他现在还给她,她也不要了。 他碰过的东西,安姒觉得无比恶心。 安姒现在只想走,她转过身来,但仍旧被挡住。 大花臂似乎不想放过她。 安姒闭了闭眼,电光火石间脑中已经想好逻辑。 光天化日之下,她人在“曲街”,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大花臂这样拦着不让她走,就是想吓她。 想看她害怕,看她痛哭流涕,看她向他求饶。 以拿回那天当众被她揶揄的面子。 果然,下一秒大花臂开口,面目可憎:“求我啊,喊声好哥哥,就放你走。” “我……”想好的话只说出一个字,安姒细柔的声音便被一道低沉的嗓音盖住。 “求我啊,喊声好哥哥,就放你走。”一模一样的话,被厉远说出不一样的腔调。 他唇角扯着痞痞坏坏的笑,手里夹着根烟,一脚踩在大花臂的大花臂上。谁都没看清楚,那么壮硕的大汉是怎么被他放倒的。 大花臂还没来得及哼哼一嗓子呢,厉远已经发狠似的连踹了几脚下去。 沉闷的声响传来,整个大街的人都被吓到。 绕开的绕开,远看的远看。 男人眼中平时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全无,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浸满了薄寒戾气。 安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厉远。 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已经变成了她平时从未见过的样子,像雄狮觉醒,野性倴张。 “起来打!”厉远又是几脚连踹,根本没给大花臂招架的余地,他低声骂着脏话,像头被激怒的小野兽。 路人已经有被吓哭的。 有的叫着打人了打人了,在报警。 安姒也被吓坏了,她扯着厉远的衣袖想拉他。可她力气太小了,他根本没察觉到。 厉远气死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动他的东西! 谁敢动,试试。 大花臂被锤得鼻血汩汩外冒,眼泪直留。厉远一把就把人提着衣领捞了起来,那大花臂看起来没有二百也得一百八上下的体格,就被他这么单手提小鸡仔似的拎起来。 他力气是真的大。 “还他妈叫不叫你哥哥了!”厉远嘴里骂着,凶得很。 安姒不能再什么都不做了,再这样打下去,他得出事。 “不要打了,厉远。” “不要打了。” 然而打架中的男人已经红了眼,安姒细弱的喊声根本刺激不到他。 安姒急了,拼进全力拉着厉远的胳膊用力后拽:“你不要再打了,我叫你不要再打了,你听不见吗!” 厉远晃一回神,才看清安姒的脸。 那张脆弱的脸现在已经挂满了泪痕,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焦急地看着他。 厉远神经一绷,彻底回过神来,手一松,大花臂像脱了气的麻袋似的软瘫在地上。 厉远垂眸,手腕间多了一道白皙的手指箍着他,不知道已经拉了他多久,拽了他多久。 她用得力气很大,把他手腕都给掐红了。 可他皮糙肉厚,居然刚才一点点都 没感觉到。 吓坏她了吧。 厉远转过身,扶住安姒摇摇欲坠的肩,看着那双满是湿意的泪眼,低声道:“别哭了,我不打了。” “都听你的,你别哭。” * 厉远收手了,看热闹的人才渐渐敢围上来。 无数人围着他们,议论纷纷,嘈杂声一片。 安姒脸有些惨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渐渐收紧。 厉远拧了下眉,察觉到什么,扭头冲着人群就是一嗓子:“看什么看,谁看打谁,滚!” 任谁都没见过这么凶的人,地上躺着那么壮的大汉还在眼前直哼哼呢,谁还敢看。 人群迅速散开,厉远才满意地回过头来,声调比刚才低了不止几度:“他们都被我赶走了,你别怕。” 安姒愣了好久,想说话,但是喉咙好像被棉絮卡住一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思绪飘了好久,她垂眸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的眼泪因为着急大滴大滴的下坠。 “你、你快跑啊。”安姒终于努力得说出一句话,激动的情绪让她的嗓音变得干哑。 她声音很轻,带着极度压抑的哽咽,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呜咽。 第18章 听得厉远的心直软乎。 厉远满不在乎,笑了声:“我跑什么?” 安姒又急了,素银的手杖急得直杵地:“有人报警了,你会被抓走的。” 警察蜀黍要来了,你再不跑马上就跑不掉了? 厉远听出了几分意思,明白安姒在急什么了。 没来由地来了兴致,他故意站着不动,想听安姒接着来会说什么。 跟他讲道理,还是又被他气哭呢? 她那豆大的水晶般的泪珠子,坠得他心发软,却又发坏想看她继续这么掉眼泪。 她是为他哭的吧。 一见厉远那漫不经心地的样子,还真不当回事,安姒真的急了,眼圈都急红了。 那双漂亮的杏核眼尾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衬得她皮肤雪白,脑后的马尾辫晃晃悠悠,发丝扫过她白皙纤细的脖子。 厉远不想再逗她了,刚准备说话,浑身像过电般一僵。 安姒伸出手来,冰凉柔软的指尖握住了他温热粗糙的大掌。 女人嗓音柔软,语气却坚定:“我带着你跑。” 他比她个子高了一个头都不止,她拄着手杖头本就垂着,他能轻而易举居高临下地看到她柔柔的发顶。 安姒踏进一步,拉着厉远,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 厉远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种绵软轻柔的力气下迈开步子的。 她的力气小到可怜,别说挣脱,他就站在那不动,她根本弄不了他。 可是他却任由她拽着走。 距离拉近到几乎暧昧的距离,厉远能闻得见她发丝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是女人身上独有的像水果夹了牛奶一般的甜味。 她的睫毛又卷又长,根根分明。 她耳廓后面,有一颗圆圆的小痣,很美,很可爱。 有风拂过脸颊,她身上的那股清香就直往他鼻子里钻,往他心眼里去。 厉远无法形容那一刻他心里的感受,画面好像被抽离,周遭的一切失了颜色,他眼里只有安姒晃悠悠的马尾辫。 她明明腿不好,却拉着一个比她身量体重大几倍的他,竭尽全力的跑。 厉远停下脚步,不动了。 安姒果然拉不动他。 她握着手杖,回身急切地望着他。 厉远满不在乎地笑笑,双手高举摊开:“我跟你们走。” 安姒心里一紧,目光唰地一下回转。 几个帽子叔叔已经提步走了上来,威严肃穆,不容触犯。那一身制服,给人敬畏和十足的压迫感。 肩上忽然被一压,与身体毫不相符的热度顺着肩胛传来。 厉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松开手啊,弃案逃跑,罪加一等。” 这才想起,她还拉着他呢。 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她居然就这么拽着他的手腕。 安姒烫手似得甩开他的手腕。 警察例行询问,把地上的大花臂拽扶起来,厉远也得一并带走。 他皮糙肉厚的什么都不怕,笑眯眯地就要跟着他们上车,转头却发现安姒也被一个女警官围着,似乎也要押走。 厉远不爽了,刚才还万事不过心的眼神变得不是那么回事。 “喂,你们抓她干嘛。” 女警察开口,声音果断干脆:“回警局了解情况。” 厉远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安姒,挑眉:“她是受害人,你们人民警察怎么……” “厉远!”后半截话被安姒截了回去,她抬眸,浅茶色的瞳仁浸着严厉,“你不要再说话了。” 安姒真怕,这个人傻子吗? 警察面前还这样,嘴巴都没有镶过拉链的吗? 打的人还不知道伤怎么样呢,他是真不怕的吗? “我……”厉远还想开口。 “你闭嘴!”安姒头一次发脾气,漂亮的柳叶眉都吊了起来。 警察也没工夫跟他们耽误。 厉远那一身花衬衫的痞子样,人又是他打的,没人对他有好印象。 几个人两辆警车,都回警局里面问话。 第15章 警局(含入v公告)自己女朋友被欺负…… 安姒是头一次来警局,从踏进门的那一刻,手杖就被她捏得紧紧的。 领着她的女警官一直很亲切,看她腿脚不方便,上下车的时候都扶着她。 “你别紧张,例行询问做个笔录,一会儿你实话实说就行。” “知道了,谢谢。”安姒点头。 下一秒,警厅赫然几个大字仍旧吓得她心脏怦怦直跳 ——“不要打架,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安姒跟厉远是分车走的,从“曲街”分开以后,她就没看见过他。 安姒也不敢问,这个时候满脑子尽冒出小时候看的一些<a href=https:///tags_nan/xingzhen.html target=_blank >刑侦电视剧情节,怕问多了变成“串通口供”,越问越麻烦。 “实话实说就行”安姒反复给自己加强心理建设。 “这边走。”导警引路。 安姒提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 厉远那边流程也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画风跟安姒差了很多。 这也是厉远头一次来警局,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但凡到一个新环境,就感觉挺新鲜的。 那股子新鲜劲,像血细胞里面的毒刺,频繁刺激着他大脑兴奋中枢神经。 于是乎,迎门看到关于打架的十四字警戒时候,厉远不自觉地念出了声,完了以后点评了一句。 “押韵。” “写的不错。” 导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进了问询室,厉远比人警官还熟,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腿大咧咧地岔开,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随后朗声抬头:“你们问吧。” 还没坐下来的问询民警:“……” 民警四十多岁,国字脸,一身正气,姓韩。落座以后清了清嗓子,目光冷峻,看向厉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这你别给我耍流氓样。” 厉远听了以后挺意外的,双手摆了摆:“误会误会,我不对男的耍流氓。” 几个跟着女警听到了,憋不住笑。 韩警官拍了拍桌子。 问询室重回肃静。 “姓名、性别、年龄、为什么打人。” 前几样厉远规规矩矩回答了,哪怕是问性别的时候,他“你眼瞎”这几个字都生生憋了回去。 问他为什么打人的时候,厉远硬是没憋住。 “为什么打?他欠揍!” “老子他妈见他一回揍他一回!” * 安姒的笔录很快就录好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问询和记录的民警都十分专业,安姒也是有问必答,整个过程出奇顺利。 以至于民警说,好了你可以先回去的时候,安姒还愣了一下。 民警说情况已经了解,她属于受害者,如果后续有需要的话会再联系她。 留下了电话号码,她现在就可以先回家了。 安姒按流程在该签字的地方签字,该写号码的地方写号码。 全部完成以后,人已经快迈出警厅大门了,她才真正反应过来,是真让她走。 现在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安姒在大门口顿了顿,女民警很热心地察觉到了,过来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女人长得羸弱,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从进警局开始就紧张,他们都看出来了。 背调的时候发现对方还是个大学讲师,为人老老实实的,都挺同情她,平白无故大街上遇到两个流氓打架。 吓都吓死了。 安姒摇摇头,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请问,我那个同伴,他也回家了吗?” * 女警察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哪个同伴?”那两流氓,有你同伴? 流氓连穿搭都自成流派,俩花衬衫,抓来警局的时候他们私下都吐槽过了。 敢情打架还穿情侣衫。 安姒认真地描述:“瘦高一点的,脖子上没挂大项链,没有刺青的。” 女警察反应过来:“哦,那个帅的是吧。你直接说打人的那个就是。” 安姒一想,也是,多直观的叙述啊。 但是她不想给厉远强调罪行了。 “他也能回家了吗?”安姒抬起眼睛问。 “你还挺关心他的啊。”女警察笑笑摇头,“他挺难,至少今天不行。” “啊!为什么!”安姒音调微提,有点焦急:“警察同志,他是好人,他是帮我的啊。刚才你们不是都了解过情况了吗?” 笔录的时候安姒反复提了好几遍,怎么现在厉远还不能走呢? 女警察安慰她:“别急,第一他打人就是不对,这个你应该了解。得看另一位当事人的验伤情况,以及他是准考诉讼还是和解。” 安姒无从反驳,静静地听着审判,心情很沉。 女警察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他非常不配合。我们韩警官没有加他一项扰乱警察办事就不错了。到现在为止,他笔录还没录完呢。” 第19章 “你说我们怎么让他回家?” 警察也挺无奈的。 * 安姒不认识厉远其他的朋友或者家人。 但是他是为了她才出事的,她不能坐视不理,自己一个人回家吧。 出了警厅,她想到了一个人,打了电话给孙直照。 老孙一听,皱了皱眉:“安老师,情况我知道了。你别着急,自己先回家。” “您能联系他的家人是吗?”安姒不放心的问。 “我有他哥哥的号码,我来联系。”孙直照给安姒吃了颗定心丸。 安姒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向下放了放。 “你先回家。”孙直照又嘱咐道。 安姒点点头。 孙直照本来还想安慰两句,厉家的根基摆在那,而且厉远说到底没到十分恶劣的情况,没多大事的。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的家事什么的,自己哪好在这里帮着打包票,吹牛皮。 算了。 安老师一直也挺讨厌小厉总来着,无非是怕平白牵连了他。 现在她知道没多大事了,就能放下心了。 * 警局里已经准备轮岗交接了。 韩警官再一次去看了一眼厉远,也是无奈。 刚才他们调查过了,对方是个地痞流氓,吴张雄,在曲街一带其实经常闹事,好几次他们都想逮他了,奈何被他狡猾逃脱了。几次都没关两小时就放掉了。 现在好不容易能扣押一次,说实话他们警察也解气。 刚才受害女子都说了,吴张雄已经是两次在公开场合对女性猥琐言行,这个理由他们是可以行政羁押的。 至于被厉远打的伤也看过了,其实就是因为流鼻血了看着严重,但是都是皮外摩擦,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双方可以私下调解。 可是现在,厉远不配合,笔录都录不下去。 吴张雄呢,仗着自己身上有伤,狂得不行,非说自己被打脑震荡了,要告厉远。 情况这样一来,就难办了。 韩警官刚往椅子上一坐,厉远眼皮子都没掀,还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样,语气却犟得狠。 “你问我八万七千次,还是那句,他该打!” 韩警官真是服了,好久没见过这么犟驴的脾气。 他敲敲桌子,击打声在整个问询室响着回声,听着瘆人。 胆子小点的,被这些声响就能吓得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韩警官瞅了瞅厉远,挺年轻的小伙子,面容白净,想吓一吓他。 他呼哧一下站起来,常年执警,那身材不是吹出来的,臂上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 “小子,别在我这里磨洋工。”韩警官在厉远面前挥了挥结实的手臂,“别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韩警官双手握了握拳,骨节咔嚓作响。 十分钟之后,韩警官的骨节受不了了。 “欸,醒醒!”韩警官猛敲桌子,“你困了交代完回家睡不好吗?” 厉远眯了眯眼睛,晃了晃头,眼神无辜地摊了摊手。 韩警官算是服了:“行行,算是怪我,不该问你为什么打人。” 深呼吸一口,韩警官叹了叹气,重新坐下来,颇为语重心长:“其实我也年轻过,你们年轻人么,谈个恋爱看到自己女朋友被欺负,忍不住脾气,也能理解。” 原本脑袋半耷拉着的厉远,头一抬:“你说什么?” 看来,怀柔之术是管用的。 韩警官暗暗道,故意坐得跟厉远近一些,老大哥似的劝他:“同为男人,我佩服你的血性。欺负自己女人能忍?不能。” 厉远这会儿是真听清楚了。 说的意思的确是安姒的他的女人。 这压根没有事实依据么,人民警察都不按事实说话吗? 厉远张了张口,头一垂,憋着唇忍笑,又什么都没说。 可别说,耳嗨这滋味,还挺爽的。 韩警官一看,“怀柔”对这小子有用啊,打从一进门就尾巴撅老高的小狼崽,总算是低头认怂了。 “但是你得心疼人家小姑娘,这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就坐在警察局门口等你。” “人家看起来腿还不好,身体还不咋样。” 韩警官搓搓手,可劲地开始“怀柔”,拼命揉,往死里揉。 “外面看起来要降温了,说不定一会儿得下场瓢泼大雨。” “兄弟你觉得,就你女朋友那单薄的身体,能受得了被雨浇吗?” 第16章 不良夜!他好不要脸啊!…… 安姒找了一个偏僻的石阶坐下,阶前还有一棵树,透过树缝能看清楚警局门口的动静。 如果厉远出来的话,她就能看见。一旦他出来,她就偷偷走掉,不让他发现。 安姒明白现在蹲在这里瞎等十分荒唐,可她脸上挂不住事,就这么回家肯定会被安媛和傅青书看出端倪,到时候徒增麻烦。 傅青书情况刚好一些,安媛今天也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她不想给她们添乱。 安姒跟安媛撒了一个谎,说学校有急事,她提前回去了。 安媛那头听起来很吵,过了好几一会儿才换了个地方接她电话。 “姒姒,你怎么回事啊。不是我说你,我上去告诉过你,这边有要紧的大佬要陪,我要拉赞助的。”安媛声音不耐。 安姒看了下时间:“可是我也说过,我傍晚时候就要走的。” 现在已经天黑了,就算没出这些事情,安姒现在也已经人在去往c大的地铁上。 “你这么说是怪我了?”安媛不高兴。 “不是。”安姒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现在人、已经已经在c大了。” 安姒没撒过谎,舌头都打结了。 “你都在c大了?”安媛音量拔高,更气了,“那都在c大了你才打电话给我,让我飞回去啊。” 安姒没想过这岔,这样说的确成了先斩后奏,将安媛的军。 安媛从小性子就烈,很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也很反感别人用言语和手段逼她。 知道无意中踩到安媛的雷点,安姒小声地道歉,埋着头:“对不起,但是妈妈不能一个人在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回去行了吧。” “烦死了。” 安媛挂了电话,听筒里无情的机械声嘟嘟传来,安姒还保持着握着话筒的姿势。 晚风拂着发梢,吹得她额发乱糟糟的。 安姒随手撩了把头发,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 她在等孙直照的 电话。 之前最新的消息是,厉远的哥哥已经知道事情了,在处理中。 她不好一直追着问,只能等。 起风了。 像是要下一场雨。 身边风卷来一股清冽的木檀香。 安姒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眨了眨。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厉远岔开腿,大咧咧地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手指在地上的草堆里胡乱划拉着。 这么近的距离,他身上清爽干咧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 如同6年前,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时候,闻到的一样。 那时候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眉眼,却记清了他身上的气味。 厉远还是那身花衬衫,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往安姒怀里一送。 是下午她买的那两兜东西,慌乱之际她早就把这事忘了。 “怎么不回家?”厉远靠得很近,呼吸间狭着笑意问她。 这样的距离让安姒有点不舒服,她想挪开一点,却发现没有手杖帮助的话,她很难用一个好看的姿势挪动。可撑着手杖站起来,又让她觉得好像是个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安姒觉得她就习惯不太管别人的眼光,可此时此刻,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明明手杖就在手边,可她第一次出现强烈排斥的心理。 厉远的长相又冷又野,说起话来张扬狂肆,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坐在他的身边,安姒觉得周围的空气在逐渐稀薄。 她为什么不回家? 安姒现在也抓狂地拼命在心里鞭策自己,为什么不、回、家! 早知道现在要被这个魔王看着审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回、家!! 安姒吸了吸气,尽可能地让演技不那么拙劣,目光落向不知名的远处:“我想玩一会儿,散散心。” “在这玩?” “啊?啊、在这。” 厉远眯了眯眼,唇角一弯,笑出声:“你在玩什么?” “……”真想把他打死。 警察局干嘛放这样的人出来啊。 安姒长睫低垂,不说话。 厉远还在逗她:“说啊,玩什么呢?” 安姒被问烦了,把心一横,侧眸看他:“要你管啊。” 明明是生气的话,被她细软的嗓子一说,听起来倒像是跟他撒娇。 厉远笑了笑,语气痞坏痞坏地:“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在警察局门口守着我。” 第20章 “怎么可能!”安姒焦急否认,脸颊染上绯红。 “不是关心我?” 安姒脸憋得通红:“肯定不是。” 手机突然振动,安姒目光一瞥,孙直照。 连老天爷都不帮她。 “你们系主任的电话,你不接?”厉远扬了扬眉。 模样看着很欠扁。 “你干嘛偷看别人手机啊。”安姒急得真想打他,手机却一直震动,如同烫手的山芋。 一直到被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电话又重新打来。 厉远忍不住笑,“你干嘛不接,要不我帮你接?”说着就想来抓她手机。 他是强盗吗? 安姒气得抓着他的胳膊,接起电话,还不忘瞪他一眼。 只要等下电话里她注意措辞,厉远不会听出来电话的内容。 然后再胡诌一个理由,比如让她赶教案之类的,就能糊弄过去。 安姒做好了心理建设,滑开接通键。 可当免提音从听筒那传来的时候,安姒的心彻底死了。 接电话时候,为了挡住厉远,她不小心按到了外放。 “安老师你别担心了,小厉总已经没事了。” 安姒飞速地看了一眼差点没笑成脑瘫的厉远,迅速把外放关掉,把手机贴着耳朵接听。 不过后来孙直照电话里说了什么,她都没怎么听得进去。 例行地感谢之后,安姒挂掉了电话。 厉远已经笑得不能自抑,半晌才控制好,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个十足的混账。 “关心老子就关心老子呗。” “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又不会误会你喜欢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刚才警察叔叔在里面没这么教你吗?” 末了,厉远还朝安姒摇了摇被她抓过的手腕:“还有,别随随便便就碰老子的身体。” 安姒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他怎么,好不要脸啊! * 安媛今天一整天都不顺。 先是被几个大佬灌酒灌到快吐,后是被几个同来的舞蹈室小姐妹背刺。 她到底哪里不如她们,论长相、论姿色、论学历,比她们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安媛唯一比不过她们的,就是不如她们有钱。想当年,她安媛也住过高级小洋房的。 挂了安姒的电话,安媛更烦了,现在半途回去给大佬们留下的印象不好不说,那几个贱女人还以为她怕了,临阵逃脱了呢。 不就是个爱马仕的包吗?有什么了不起。 等她搞定商策,让她注资进来,舞蹈室就能在杭城开4个分店,就能让她再过上以前富裕的日子。 安媛的舞蹈室跟普通的舞蹈有点不同,面向高端消费群体,来的顾客不是千金就是名媛,就算年长的一些的也都是豪门富太太。尽管现在只是在杭城老城区有一家店面,但是安媛脑子好使,早早地埋线,把这群名媛小姐富太太们伺候得惬意舒坦。 人脉这条网,她早就撒下了。 要不然今天怎么能来商策这个局。 安媛气呼呼地冲进卫生间,决定补个妆回去,今晚势必要跟那群女人厮杀三百回合! “你知道吗?赵冰柠告白被拒了,这一个月都没参加任何社交,听说被伤到了。” “赵冰柠?游泳馆那个吗?不是说是京圈名媛吗?她还有拿不下的人?” 人还没来得及关好单间的门,隔壁就传来八卦声。 安媛听得出来这两人是谁,一个就是她们舞蹈室的拉丁舞老师孙冉,另一个肖丽丽,刚才的酒局上她头一次见。 “就是那个,”孙冉一边洗手一边摇头,“我要不是看到你发的合影照片,我都不相信,那个真是赵冰柠。” “就是她啊。”肖丽丽又翻出了手机里的相片,“那天大家就叫她柠柠,全都很怕她的样子。全程有她在,谁能没能靠近远哥。我本来还想鼓起勇气上的,结果她们说赵冰柠我惹不起。” “那你还真是惹不起,幸亏你那天忍着了。”孙冉看着照片,感慨,“其实我真的能懂,为什么赵冰柠愿意自降身段,去讨好厉远。” 孙冉啧了一声:“厉远是真帅啊。” 相片是在gl游泳馆拍的,一群湿发美人鱼围在厉远旁边,肖丽丽只拍到半张脸,当时回来跟孙冉嚎了半天。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钱,离厉远最近的距离还隔着两米。累死累活游了一早晨,厉远都没发现有她这个人。 安媛在单间门里听着,越听后背越发凉。 她们现在说的gl游泳馆……是她去的那个gl吗? 那肖丽丽那天看到她了吗?后来、她那么丢人! 如果看见了,刚才在酒局上她怎么装不认识她?难道是等着时机给她挖坑,让她难堪? 安媛心脏扑扑直跳,手指尖发颤。 “你还别说,”肖丽丽捂嘴笑,“我忘了跟你说了,听说那天有个瘸子跑去游泳馆跟厉远表白了。怎么有这种胆的!笑死我了。” 安媛两眼发黑,感觉快要站不住了,抓着扶手把支撑着。 “瘸子?”孙冉也很诧异,“你看见了?” 肖丽丽摇头:“我要是看到了就好了呢,后来听那天去的小姐妹传的。但是事情千真万确,齐楠哥看到的。真有意思,这年头瘸子为爱是真拼啊。” 孙冉啧嘴:“我现在有点心疼厉远了,长得太帅也不好,连瘸子都要告白他。” 孙冉和肖丽丽边笑边挽着胳膊离开,谈话声渐行渐远,安媛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在洗手间了,才敢出来。 安媛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没有贸然去告白,不然下场就跟赵冰柠一样,沦为别人笑柄了。 现在再笑她都不怕,那天在游泳馆的女人,是个瘸子,不会有人想到她头上。 安媛对着镜子新拍了一堆粉,认认真真重新补好妆,状态已经又调整好了。 如果赵冰柠都搞不定厉远,那这个男人就不能碰了,八成是快谁都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商策也不错啊,年纪大了点,但是也挺帅的。 安媛对着镜补了补口红,调整表情,重新燃起希望,最后打开龙头洗干净手。 抽了张纸擦干,纸球一个抛物弧度被她投进纸篓里。 其实帅不帅安媛无所谓,有钱有势才是最重要的。 没钱的帅哥,哪怕帅上天去,也跟废纸篓里的纸没有分毫区别。 * 疾驰的路上,车轮胎贴着地面摩擦出滋啦的声音。 一辆超跑在夜间公路上如疾风掠过,厉远把车开得像火箭,安姒在副驾上不停地锤他。 安姒现在想打死他,然后自己再跳车算了。 到底是怎么相信他的鬼话,答应让厉远开车送她回c大宿舍的啊。 结果一上车,她就被拉到这里,杭城的高速公路一路朝东开是郊区,跟c大的方向都是反的。 “你停车啊,你这个混蛋!” 厉远开了敞篷,呼啸的风轻而易举地卷走安姒细软的声音。 静谧的夜路上,女人的呼喊声显得尤为薄弱。 安姒没办法了,握着手里的手杖朝厉远臂上敲,麦色的臂肌上落下红红的几道印子,他仍然无动于衷。 “你不疼吗?”安姒带着哭腔,看神经病似的看他。 厉远侧眸嗤了一声,对着敞阔的前路又笑又喊:“老子怕个鬼啊!” 安姒觉得他疯了。 她现在身边有个疯子。 一个不怕疼的疯子。 说话间高速公路下行,车子却硬生生没看出来减速的意思,一直冲到了尾端,驶入正常路段。 不待安姒松一口气呢,就遇到一个转弯,车子如疾风之吻,贴合大地,被向外甩出的向心力彻底让她对“头文字d”这种老电影祛魅。 从现在开始,她恨所有开快车的男人。 但是其实安姒不知道,厉远今天开得并不算快,根本没有拿出他在赛车场一星半点儿的实力。 但是安姒哪坐过这种车,整个行程下来,发型被吹个稀碎,浑身没有哪一处不发凉。 六月的天,直到车子在路口泊停,她还在打冷颤。 厉远那边早就长腿一迈下了车,拉开她的车门,垂眸看向车里一动不动的女人,笑出声:“还不下车?等老子抱你出来?” 这是个正常人能说的话吗? 安姒动作几乎机械地解掉安全带,摸索到手杖,撑在地上,一条腿麻木地伸出车子,确定稳了,另一条不太好的右腿才踏了出来。 厉远靠在车身上,正在拢火躬身点烟。 没半点扶她一把的迹象。 安姒反而舒了口气,他要是伸手扶她,那才可怕呢。 站定身子,抬眸向四周一看。 陌生的街渠一排闪着霓虹灯的店铺,是条颇为繁华的商业街。 第21章 不是山野村头,荒野抛尸吗? 见安姒一动不动傻在原地,厉远咬着烟,抬眼看她,没忍住笑:“想去偏僻点的地方?” “不!不要!”安姒着急否认,反应过来他在逗她,视线低垂了下去。 都下车了,这地方人也不少,他还怎么再把她骗去更偏僻的地方。 再说去偏僻的地方干嘛啊…… 厉远弯下腰,倏地视线跟她平齐,温热的气息瞬间拂在颊边。 他轻笑着,语气却坏得狠:“真不去吗?还以为你要到僻静点的地方,亲我。” 这个人能不能原地去死啊。 安姒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都红透了。 厉远不逗她了,手一挥指了一处地:“走啊,小爷我带你到‘不良夜’潇洒去。” “不良夜”? 安姒听过这个地方,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是干什么的。 但是还能是干什么的? 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正经啊! 她干嘛要乖乖跟着他去什么“不良夜”玩? 厉远长腿往前踱了几步,见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女人还站在他车门口,眉头紧皱着,像只受惊小兔子一样的眼神望着他看。 厉远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她怎么那么傻啊,想跑的就快点跑啊,还傻傻站在那盯着他看。 她不知道自己正巧站在笔直的路灯下,暖黄色的灯色打在她薄荷色的衬衫上,她像一只迷了路的彩蝶。 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眸,一头乌黑松软的发。 厉远抿了抿唇,嘴里的烟吐出来一口,他眯着眼睛看向安姒,问她:“你没去过游泳馆吧。” 安姒的眼眶都红了,不知道厉远这时候问这个不着边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难道现在要把她带去游泳馆! 羞辱她吗? 安姒咬了咬唇,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我要回c大。”她声音甜,即便带着倔强的音调,还是甜。 甜得让厉远心里攒出一股从没有过的燥劲。 “玩一会儿,送你回去。” 安姒不让步:“我要现在就回去。” 厉远漆黑的瞳眸闪了闪,薄唇咧开一抹阴鸷的弧度:“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腿长在她身上,她现在要去哪就去哪。 安姒决定不跟他废话了,脚下方向一调,向相反的方向跑。 说是跑,但实际是一瘸一拐地走。 她走得急的时候腿就瘸,瘸起来的时候,就很难看。 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委屈,被安姒硬压了回去。 她现在只想跑快点,管它难看不难看! 然而还没跑两步,眼前的路被一道身影严丝密缝的压住。 抬眸,是厉远。 安姒不理他,换个方向,继续想跑,还是被堵住。 再换个方向,还是他。 男人高大颀长的身躯像一座,她拼尽全力也翻不过的大山。 安姒快崩溃了,紧紧地攥着拳头,仰头眼泪开始如梨花雨一扑簌而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厉远吐了口烟圈,语气慢条斯理地坏:“想报答你。” * 安姒知道,今天不跟他去“不良夜”,就逃不掉。 他有一千一万个法子来折磨她。 不就是“不良夜”吗? 行,去。 安姒突然就不哭了,抬手擦了擦眼泪,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寡淡疏冷,不带一丝情绪。 “那走啊,我去。” 厉远愣了下,心想她怎么突然就哭了,突然又不哭了。 她哭得让他错愕,等到他刚想开口说算了吧的时候,她又说她去。 他好像永远都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这种感受,让厉远十分不爽。 女人要干什么,他太知道了,无非是讨好,谄媚,靠近,然后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比如宠爱、关系和钱。 但是安姒到底要什么呢? 厉远猛吸了两口烟,掐断了烟头。 反正不管她要什么,现在都得先跟着他玩。 厉远在前头带着路,安姒静静地跟在他后面,安静得像没有她这个人,连呼吸和脚步声都是轻的。 “不良夜”其实不叫不良夜,是杭城一带特别繁华的商业街。 这里汇聚的乐子多,消费高,吸引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们,不是普通人能涉足的场所。 “不良夜”是圈子里喊出来的称呼。 从进大门起,这里的富丽堂皇装潢就与安姒原本的生活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隔离带。 她就好像被王子带进不属于他世界的灰姑娘一样,在这里格格不入,分外惹眼。 连她身上的衣服都与这里的环境不相称,反倒是厉远那身花衬衫,到了这里却与周遭氛围浑然融为一体。 厉远常来这,身份显贵,没人不认识。 他来了以后的消费不用及时结清,都是按年计算、最后一笔勾在厉家的账面上。 金牌服务生极有眼力地,挂着职业性热情微笑颔首喊:“远少。” 一路上这 种呼声不断,厉远极为自然地享受着一路的注目礼,手里夹着根烟,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没有分毫局促感,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安姒因职业原因,免不了需要在人前讲话的场合,理应不怯场,可这么一路跟着走来,她额上冷汗直冒。 厉远在这太有名了,就没有人不认识他,安姒现在跟在他身后,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灯带跟照,走到哪亮到哪,无处遁形。 谁不知道“峰海集团”的小厉少啊。 在“不良夜”就是最大的金主,不含糊的说,把他一个人伺候好了,就够“不良夜”所有人吃饭的。 没人敢怠慢他分毫。 尽管人人都对安姒好奇,但是谁也不敢把好奇摆在明面上。 女人一身淡绿色的衬衫,牛仔裤,一双平底帆布鞋,但这身装束在“不良夜”几年也见不到一会。 她居然一点妆都没化,整张脸素静朝天,人虽然不丑,蕙质兰心的气质很出挑,但是在“不良夜”这种美艳如云的地方,又实属平平无奇。 更要紧的是,这女人走路的时候一直拄着根素银手杖。先前还以为那根手杖是饰物,但是她走了几步就不难让人看出来,行动是需要依仗手杖帮助的。 但是谁都不敢把心里排山倒海的疑问显出来,不仅如此,更生怕自己一个眼神没藏住,暴露出来,惹恼了远少。 可安姒早就察觉出来了。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别人看她稀奇的目光,那种好奇的、同情的乃至嘲讽的眼神,她都不在乎了。可这里的人太反常,一个个故意避开眼神不去看她,甚至打招呼的时候低着头,故意错开她的目光。 好像她跟平常人没两样,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 但恰恰如此,每一个举动都在提醒安姒同一件事:你是个瘸子,为什么能跟他们高高在上的远少站在一块。 安姒心里明白,厉远不好惹,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安姒知道他就是头披着羊皮的野狼。 “投资嘉”的那群学生们,还真以为他脾气好呢。 可是,孙直照都拒绝不了的人,能好到哪去? 所有的人和事都向安姒释放着一个信息:惹恼了厉远,没好果子吃,他能让她在c大当不成老师,兴许还能让她在整个杭城都混不下去。 “忍”是安姒现在唯一需要做到的。 安姒吸了吸气,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今天不到最后一步,她都忍。 可是下一秒眼前呈现的场景,让她着实又是一愣。 厉远往门前一站,两名服务生动作麻利地开门,随后就跟进来两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开桌铺球。 屋里的冷气是一直开着的,尽管没人来打球,但是室内设施一直源源不断供应,像是为了随时恭候某人的到来。 这是厉远在“小良夜”包下的私人台球室,但他不常来玩,一年顶多一两次。 台球室常年空着,但是又好像是常年客满盈贯。 这一刻安姒不得不唏嘘,金钱带来的差距。 厉远进门就往舒软的真皮沙发上一躺,接了一个电话,他嘴里咬着烟,时不时抬手弹一下烟灰。 安姒看得很不真实,厉远现在的模样是一个十足的太子爷,跟在c大玩世不恭混世小痞子的样子全然不同。她为什么居然会觉得,此刻的厉远举手投足间有种血脉里自带的矜贵之气。 明明他还是一样的懒散,到哪都没个正行,歪歪斜斜躺在沙发上,明明他还是一样地吞云吐雾,嘴角勾着痞痞坏坏的话,低声骂着不入耳的脏话。 安姒抬手摸了摸眉心,她到底是哪根筋出的差错,居然把厉远与“矜贵”这么好的词联系在一块? * 第22章 “不良夜”的另一层楼,正同时上演着一场大型闹剧。 陪了大半场酒还什么都没捞着的安媛有点急了,话茬时不时就往她的舞蹈室注资上面引。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拖来的关系,混进今天这场饭局,商策弹了弹烟灰,面色冷俊地看着她。 那个什么舞蹈室注不注资,关他破事。 商策这么多年老江湖了,能看不出来,这女人想找靠山,套他花钱呗。 安媛又倒了一杯酒,温柔地举到商策面前:“策哥,我以后的生死就要看您肯不肯高抬贵手了。这一杯我先干了。” 换成平时,这会儿是气氛是嗷嗷起哄。 可今儿这场子,冉冉姐攒的,谁敢砸孙冉的局。 饭局上剩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吱声,彼此眼神里却都看出一句话:这姑娘怕不是傻吧。 她不知道孙冉是商策什么人吗? 安媛是真不知道。 孙冉是她招来的拉丁舞老师,平时上完课就走,偶尔跟她聊几句,关系就那回事。 这场局,还是她电话里听孙冉提到,耍了个心计才蹭上的。 现在甭说是商策这个老狐狸了,在场谁都看出来安媛想要干什么,她刚才那杯酒喝的时候,媚眼就差没直接抛到商策怀里去了。 但是孙冉不发话,谁也不敢挑破。 商策吐了口烟,看了看孙冉,对方一脸好看戏的模样,给他递了个眼神。 商策唇角扯了扯,自己这个女朋友,还真淘气,把皮球抛给他来踢,恐怕表现不好的话,一会儿得惹公主生气。 商策唇角这么一扯,把安媛的心差点扯飞了出来。 那什么,大佬笑了。 终于,来戏了! 安媛决定,今天生死成败在此一局,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跟商策这样的人物坐在一起吃饭。 安媛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这会儿她没直接干了,而是端着酒杯,提脚就往商策那走去。 商策其实也不是不能给钱,这种万把块的钱他压根没放在眼里,安媛找他要是那个数目,也就够他在“小良夜”玩个把次。 但商策要花钱,也花给漂亮的女人。 即便没有孙冉在,这个安媛他看不上。 长得算有几分姿色,但是美在皮囊,分毫没有大脑。被这种人惹上了,以后酒局饭场的带在身边,绝对是个尽会惹麻烦跌相的主,他商策还不给人笑死。 安媛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条车厘子红的鱼尾磷光裙,上面印着翩然的蝴蝶,在灯下闪着碎光,极为好看。一双笔直的腿在高叉裙摆下若隐若现。 跳舞蹈的人天生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再加上脚上那双艳丽的玫瑰色高跟,妩媚又风情。 就在安媛斜斜歪歪要往商策怀里倒的时候,商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后轻轻一送,她连同她杯子里的酒,铺洒了满地。 * 安姒本以为厉远带她来的地方会不堪入目,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他羞辱她,只要不突破底线,今天就咬牙忍过去。 安姒真没想到,会出现在桌球室里。 他们到了没多久,厉远就叫来了朋友,三男两女。厉远玩得花样多,人脉也多,天南地北,不缺一起玩的朋友。 几个人来了以后,看到安姒都是一愣,但都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安姒已经放了一半的心,看来是她把“不良夜”想得太不良了。 也许这个地方就是大型的玩城,也有正经项目的。 可当安姒悬半天的心刚刚放肚子一放,就看见歪在沙发上的厉远,人提步在朝门外走。 “你,不在这里吗?”安姒下意识问,搭在手杖上的手指蜷了蜷,唇紧咬着。 刚问就后悔了,好像显得,她很想他留下来似的。 厉远转过身,慢悠悠地开口:“想我留下?” 果然。 安姒别过脸去,不看他。 厉远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尾音荡在球室里。 “有事叫我。” 候在球室外面的服务生一看厉远又出来了,忙跟了上去:“远少,不玩球了吗?” 边问,边忍不住朝里面看。 刚才谁都在猜,里面那个是厉远带来的女人。 可是现在什么意思,他不陪她吗? 厉远摆了摆手:“去东 城楼见个朋友,策哥。” 服务员一听“策哥”,立刻明白了:“远少,商先生他们的房间在东城楼罄叶阁。” 厉远“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不太好。 服务员不太明白,刚才进门的时候,还见他脸上挂着笑呢,怎么出来的时候就不高兴了呢。 他守在门外,也没听见他跟里面的女人吵架呀。 “那远少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厉远垂眸,看了看沉寂的手机,唇角扯了抹自嘲的笑。 觉得他真是疯了,居然在这上面跟一个女的赌气。 赌她会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呆得害怕。 会不会求他。 会不会打他的电话。 这样就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 厉远把烟扔了,撂话:“开个spa房。” “另外……”厉远拧了拧眉,“盯着里面的动静。” 服务生是个机灵的人,明白这里头的事,也不多问,应声就去安排。 厉远一个人往东城楼罄叶阁那边走,越走火气就越大。 手机跟死了似的。 什么玩意破手机! 就不知道服个软撒个娇吗? 是个女人都会撒娇,为什么她不会! 厉远步子大,速度快,很快就到了罄叶阁门口。 一廊3厅,商策他们在罄叶阁西霜室内。 服务员一看是远爷来了,挂着职业型笑脸迎上去,却愣没敢吱声。 远爷这脸色不对劲啊。 “老策,喝一杯!” 厉远门一堆,声音洪亮,把西霜室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厉远,就算没见过真人,也久仰大名了。 西霜室的好几个看清楚来人之后,眼睛都晶晶亮。 肖丽丽更是直戳孙冉胳膊,激动得差点原地打转了! 刚才商策打了个电话,话里面听着像是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但是谁也没想到是厉远呀! 厉远心烦着呢,进门谁也没看,就瞅见桌上竖着瓶红酒,咔咔倒了半杯,仰头灌了下去。 “欸欸欸,你驴啊!”商策急得差点去抢他杯子,“这他妈一瓶多少钱知道吗?” 一桌人也都看呆了,远爷那一口下去得五位数,真是大红票子被他哐哐拿来当水喝。 厉远今天没那兴致跟商策贫,一杯酒下肚,又从商策口袋里抽了根雪茄,叼在嘴里。 商策骂了声脏话:“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完了以后他站起来,给厉远点了根烟。 太子爷一身火气总算散下来些。 商策看着想笑,手往厉远肩上一搭:“谁这么大本事,把你给惹刺毛了?” 厉远也不接话,就一口一口抽烟。 商策的雪茄是俄罗斯带的,劲大得很,被他那么个抽法,也不嫌呛。 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太子爷,头一回这么沉默,气压低得空气都快冻住了。 他不开腔,一桌人没一个敢吱声的,也就商策还能跟他开着玩笑。 “来,给你看个乐呵的,这妹子,当着你嫂子面勾搭我。”商策手往前头一指,安媛人僵在那动都不敢动。 刚才孙冉发了话,没她发声,她不许起来。 “敢起来,杭城让你混不下。” 所有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到安媛那里。 她现在妆已经哭花了,漂亮的蝴蝶磷光裙上沾着红酒污渍,人以一种卑微的姿势半跪半坐在地上。 安媛人已经绝望了,怎么想也想不到她手下的一个舞蹈老师,怎么就变成了商策女朋友了呢? 要知道是这个关系,给她几个胆也不敢这样干啊。 厉远顺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女人,披头散发,脸上顶着鬼一样的妆。 抽了口雪茄,啧了一声:“你这玩的什么新花样。” 商策递了个眼神过去:“冉冉不让她起来,得罪你嫂子了。” 厉远把眼又挪了回来,不感兴趣。 安媛哭得快晕过去了,抱着孙冉的腿拼命摇:“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嫂子。我错了,我是为了钱急得啊。” 话音一出,孙冉嗤了一声,正打算踢开她的时候,厉远站了起来。 听到脚步声挪进,安媛真的真的绝望了。 如果刚才孙冉放她一马,她趁机夺门而出的话,也许那个秘密就还能藏住,可是现在…… 厉远慢悠悠地走到安媛身边,没急着说什么话,而是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目光从头顶直下,刀锯似的打量着她。 第23章 时间好像被无限放慢,厉远越不说话,安媛越没底。 就当安媛感觉心脏快被锯刀锯成一片一片碎渣的时候,厉远终于出声了,嗓音不似平时慢条斯理拖着音,而是凛冽、凶戾的音调。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是你。”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除了安媛以外所有人都没明白。 怎么安媛认识远爷吗? 那她怎么刚才不跟远爷求情。 在座的虽然商策年长,但是厉远来了,还是厉远最大。 连商策都懵了,以为孙冉不小心动到了厉远的人,可是逻辑怎么推也不太对劲,雪茄空烧了一截都忘了抽。 这都是怎么对怎么啊。 众人正纳闷呢,厉远的手机响了,所有人肉眼可见的看见铃声响的那一刻,厉远笑了一下? 然而笑容转瞬即逝,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他脸色阴得比刚进门时候还难看。 厉远电话没听完,人就走了。 看着什么急事,走得时候步速接近于跑。 第17章 掐红了抱抱他就好了 桌球台上。 陈哲和黄莉对了三局,剩下三个水平不如他俩,在边上聊天。 几个人都在观察安姒,琢磨这什么情况。 原本他们几个都在下面玩射击,厉远喊他们几个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耍他们的呢。这桌球室是“小良夜”最没劲的项目了,别说楼下射击了,“小良夜”里洗浴,按摩那可是神仙享受。 这破桌球室,远爷以前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他们上来以后,看到个女的,心里就有个数了。 但还没想着远爷口味独特的时候,他人又走了,连介绍都不介绍一下,扔这个女的跟他们自己待着。 好像是故意耍那个女的。 猜归猜,摸不准这女的跟远爷是什么关系,没谁敢先出头。 陈哲打又输了一场,实在熬不住了,桌球棒朝安姒一指:“这位小姐姐别光坐着啊,来一局?” 安姒摇摇手:“你们玩吧。” 声音出奇的细甜,跟长相极不相称。 光听这嗓音能想出来的脸,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祸水。 黄莉笑:“怎么了,不想当我手下败将,挑软柿子捏了?” 陈哲看向安姒:“也许人家是黑马呢。” “怎么可能啊,一个瘸腿,黑什么马。”黄莉撅了撅嘴,她千金大小姐,宠惯了,横惯了,早就看安姒烦了。 厉远这是喝了哪门子西北风,把他们喊过来陪这个木头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几个人也憋不住了。 “骂你呢,小姑娘。” “小姑娘,你几岁了?” “成年了吧,成年了带你去隔壁按摩,比这破球好玩。” 来的这几个人都是一个圈的,平时说话就没谱,开玩笑损人都嘴狠。 几圈下来,安姒都没什么反应,就摇摇手说:“你们玩。” 激将法都激不了,黄莉的好奇心全被勾起来,直接坐安姒旁边:“欸,你到底跟远爷什么关系啊,他能带你到这来玩?” 安姒被问得也发懵,怎么好像被带到这里、玩?在他们嘴里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似的。 她是被绑架、威胁、恐吓、被逼、无奈,才来的好不好。 不过总不能这么说吧。 安姒抿了抿唇,想起厉远的鬼话,就顺口借来用:“他说要报答我,所以带我玩玩,想要我放松一下心情吧。” 一句话说完,大家更面面相觑了。 黄莉感觉 面前这姑娘脑子有点不好使,换个直接的角度去问:“你跟远哥什么关系?” 安姒心一紧,赶紧摇手:“你们别误会,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见他们不信,安姒只好补充道:“非要说关系的话,就是工作合伙人。现在他负责我们学校的一个校企合作项目,我是c大金融系的老师,负责对接这个项目。”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说是太子爷被他家老头塞到哪上班去了。 不过黄莉不信:“就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安姒头摆得像拨浪鼓,态度很真诚:“肯定没有。” 看起来不像撒谎的。 “那他报答你什么?” 安姒猜可能是被她蹲警察局门口等他感动了? 也许这个传说中的太子爷,从小看似锦衣玉食,但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温暖和关怀,一时之间被触动了情怀…… 可安姒自己也不知道他要报答什么啊。 她抿了抿唇,摇头:“我也不明白他报答什么。” “扑哧。”黄莉没忍住笑,这姑娘怎么这么逗,人愣愣的,怎么好玩啊,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可爱啊。 黄莉一拍胸脯,又跟安姒拱了拱手:“我叫黄莉,对不起,刚才我嘴臭,口无遮拦,说你腿瘸……” “呸呸呸!”黄莉连“呸”好几声,“反弹在我身上。” “可千万不能!”安姒连忙拦着,“这话不能乱说,不吉利。我本来就瘸的。” 没想到安姒现在这种反应,不止黄莉不好意思,刚才跟着起哄瞎闹的几个人都一起跟安姒道歉。 没一会儿功夫,大家聊开了发现安姒跟他们想象得全然不一样。 她性格超级好,跟她谈什么都慢条斯理回答你,并且回答得非常认真。 就连黄莉随口问她一句“你牛仔裤哪买的”,安姒都一五一十解释了一堆,意思大致是:她家门口开的三无品牌店,现在店还在,但是老板换了,这批牛仔裤也断货了,你大致买不到。 把黄莉笑得肚子疼。 “欸,认真说,桌球你会不会打?”黄莉问。 安姒看向碧绿色的球桌,上面码好了整整齐齐的九色球,不知道怎么的,点了下头。 黄莉眼睛一亮:“那咱两打!” 三局过后,全场呆住。 尤其是陈哲,他可是知道黄莉什么实力的。 但安姒上场以后,黄莉就没占个过一次巧。女人上场以后,握杆、手架的姿势都极为熟练,击球命中率更是出神。 几圈打下来,最后黄莉就没摸到几次杆,安姒马力全开,一直在续杆。 黄莉激动极了,恨不得掀拳裸袖跟安姒当场结拜:“姐妹,行啊,专业的啊。” 安姒抿了抿唇,好久没这么运动过了,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酸爽。 黄莉直咂嘴:“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中高手。” 安姒认真解释:“真的好多年没碰过了,手都生了。” “那只能说明你更牛。”黄莉掏出了手机,朝安姒面前一举:“加一个?” “啊?” “微信啊,以后姐罩着你。” “……”安姒掏出手机,跟黄莉互扫加上了好友。 “欸,你们几个别乱拿人家东西!”黄莉忽然拔高音量,冲着桌球棒前几个男生吼。 “莉姐,我就看看。”陈哲拿着安姒的手杖,好奇地在手里把玩。 “给我看看,这玩意能当金箍棒耍吗?”季阳从陈哲手里抢过手杖,拿在手里耍枪。 “反了你们!”黄莉一拍巴掌就要上,被安姒拦了下来。 “没事,让他们看看。” “不行,姐刚说过要罩着你的!” 黄莉不听,挣脱了安姒就去跟几个大男的抢手杖。 剩下的一男一女一看自己哥姐都上了,站在边上显得太怂,二话不说加入了大队,五个大人跟小孩子抢糖似的瞬间混作一团。 安姒看着眼前魔幻的画面,摸了摸眉心。 被人罩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黄莉趁乱给了陈哲一记断子绝孙,陈哲揪住了黄莉的辫子,混战群里时不时惨叫声连连。 安姒觉得不能坐视不理,毕竟是因为要“罩她”才导致的血战。 “你们别打了,停一停!” 没人停。 恶战们的少男少女已经战红了眼。 安姒吐了口气,深觉画面如此熟悉。 今天白天里她是不是也站在那,朝着厉远喊停呢? 为什么那个人交的朋友跟那个人如此血脉相似。 “真的别打了,一根手杖,我拿给你们排队看!”安姒已经用最大的音量在喊了。 “我求求你们别打了!!!” 服务生是个机灵的人,明白这里头的事,也不多问,听到这声求救信号以后,直接就去了个电话。 “报告远爷,你带来的朋友被打了!” * 厉远一脚踹开球室大门的时候,安姒正捧着手杖,挨个排队发到倒数第二名手上。 陈哲的右眼青了,季阳的脖子有一道猫爪印,王绪惨点,脖子有四道猫爪印! 黄莉顶着个鸡窝头,年纪最小的何雨也上了,顶着个凤凰齐天发型。 安姒坐着小沙发上,手里捧着个手杖,发型一丝不苟,形象一丝不差,看到厉远微喘着气进来,眨巴眨巴眼睛。 第24章 六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厉远。 服务生是个机灵的人,明白这里头的事,也不多问,默默地撤了出去。 陈哲一个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右眼:“刚才我们表演节目给姒姒玩呢?” 姒姒? 厉远眼皮一跳,看向安姒。 你人缘还挺好的啊? 安姒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腕上一紧,被厉远直接提了起来。 另一只手里一空,手杖也被他抽了去。 厉远提步就往外走,安姒没了手杖支撑,人又被他这么硬拉着,一瘸一拐跟在后面,陈哲看着都不忍。 “远爷,你听我们说……” “闭嘴!” 没人敢吱半个音。 厉远手上力气大得吓人,手腕像快被他捏碎了似的,生疼! 安姒忍着,忍到一半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大粒大粒的掉眼泪了,疼的! 但是她紧咬着唇,没哭出声来。 厉远像一头疯狮子似的闯在前面,压根没发现。 可是“不良夜”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厉远发狠地拖着一个女人,脸上的神情凶戾阴鸷。 一直把人拽到拉风的越野车旁,厉远才甩开手,胸口因为情绪距离的起伏着。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转过身来,语气又凶又冷。 “说!” 安姒捂着手腕,低垂着眸,被他的音量吓得一抖,不知道他让她说什么。 厉远半天没听到音,提脚上前一步,安姒被他逼得不得不后退。 他抬手往树杆上一撑,推着安姒背脊抵在粗糙的树干上。 男人的呼吸灼热,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她许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向上扬了扬。 安姒被迫微仰着头看他,一双凶冷疏离的眼睛同样望着她。 安姒闭了闭眼,又两串泪水扑簌而下。 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她这么凶! 厉远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了,哪还有半点先前玩世不恭流氓的样子,根本像一头被触怒的野兽,举手抬足就能把她撕个粉碎。 他真想把她撕碎了得了。 她明明可以开口叫他留下来,为什么不说。 她明明可以打电话叫他来,为什么不打。 她还挺能的呢,就这会儿功夫,他的朋友已经倒戈相向个彻底。 连他妈“姒姒”都叫上了! 他都还没这样叫过。 厉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较劲什么,但是他控制不住,体力好像有沸腾的力量让他忍不住想发疯。 “说啊,你到底干了什么!”厉远手指用力,按在安姒的肩上。 男人灼热的温度瞬间肩胛骨传来,压得她肩颈都疼。 安姒咬着唇道:“我什么都没干,从头到尾都是你。” 是你发疯似的街头打人,是你在警察局不配合被扣着,是你不管不顾把她拽到这里 来的。 安姒开始反抗。 厉远手掌下的小人,别开了脸,肩膀左右扭动,要逃离他的禁锢。 然而他手劲像钳子似的,安姒怎么能挣脱得了? 挣不过,安姒也不认输,去抢厉远手里的手杖。 她在他面前,眼里是惊恐畏惧,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可动作上却勇得狠。 厉远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通红的手腕上。 他把她掐红了。 厉远手一松,手杖被安姒抢了过去。 女人手里有了武器,毫不留情地朝厉远攻击,手杖连着打了他手臂和身上好几下,他纹丝不动。 安姒气极了:“你松手啊!” 天边打了声惊雷,骤然刮起了大风,豆大雨点疏密而下,顷刻间变了天。 厉远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大风大雨的夜晚,对着这个又哭又打又叫的女人。 他居然会好想,要是她能不哭了,过来抱抱他就好了。 电话里听到她叫“求求你们别打了”的时候,他一路是跑着过来的。 他厉远,这辈子头一次这么紧张过。 大雨很快兜头而下,厉远仍然掐着安姒的肩膀,两个人都走不了。 站在越野车旁,梧桐树下,行人匆匆,纷纷瞩目这两个奇怪的人。 雨水劈头砸在厉远弓起的眉骨上,他忽然别过脸,自嘲地笑了声。 他不说话,手放开。 安姒终于从他的禁锢中逃离,喘着气,直直地望着他。 厉远唇线抿成了一个冷硬的弧度,不带任何情绪低笑了下:“你打人比以前疼多了。” 那天在孙直照办公室,他掀开腹肌吓唬她,她明明可以用手杖打他的。 但是却用一个毫无攻击力的,软塌塌的包来砸他。 她变凶了很多。 他手臂好疼。 * 安姒坚持不坐厉远的车。 她不能再上一次贼船了,天知道他又要一车把她拉到哪去。 安姒拄着手杖,在潮湿的柏油道上像蜗牛似地走。 厉远坐在车里,堂堂越野开得连蜗牛都不如。 就这么着,没跟一截距离,厉远干脆也从车里下来,带门,落锁,并入雨里。 六月的雷阵雨,下起来像狂兽倾泻,天地间朦胧一片。 安姒的牛仔裤湿了半截,再不躲一会儿是不行了。 看清前面小店的屋檐,她疾步走了过去。 待她站定脚跟,发现那个跟着男人并没有一道停下,而是径直向雨帘里冲去。 安姒避得及时,几秒后,地面涟漪四散,暴雨来势凶猛。 她擦干屏幕上的水渍,发了条信息给安媛,问她到家了没有。 微信里同时还有一条新信息,是黄莉发来的。 【茉莉花:你跟远爷绝对有事】 【姒姒柿柿:你真的想多了】 【茉莉花:我搞清楚情况了,小服务生误打误传,说你被我们打了。远爷听到以后一路跑过来救你的】 安姒看着屏幕上一串字,心里一愣,新信息继续一条条往外蹦。 【茉莉花:我们跟远爷玩好几年了,没看他紧张过什么事,什么人】 【茉莉花:也没看他真动过脾气】 【茉莉花:你跟远爷绝对有事】 “……”安姒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碰了碰,不知道怎么回。 踟蹰间,视线被道黑影蓦地一挡,浓重的水汽往鼻尖直钻。 厉远浑身上下被浇了个湿透,花布的衬衫紧贴着他紧实的肌肉,男人健硕挺拔的身材被衬得十分明显。 安姒不好意思盯着他身子看,视线低垂,一不小心落入一个更明显的地方。 原本松松垮垮的裤衩,现在也被雨水浸湿,紧贴在大腿。根处。 安姒还没来记得去反应她看到的是什么,脸已经率先烧得通红了。 “拿着。”语气还是冷硬的,厉远递过来把新伞。 “你的呢?”安姒看他手里空了,他怎么不要打伞的吗?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他就会凶! 安姒咬唇接过伞,下一秒,看见厉远双手交叉,撩起了衣服的下摆? “你要干什么!”安姒紧张地看着他,嗓音几近发抖。 厉远撩衣服的动作没停,利落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上半身紧实的身体。 “淋湿了,裹在身上我难受。” 见安姒睁大眼,呆呆地看着他,厉远突然间心情就好起来了。 他像个变态一样,一会儿气到不行,又因为她随便做出来的小表情,突然一下就好了起来。 厉远把湿衣服往肩头随意一搭,从安姒手里拿起伞,撑开,笑出声:“没看过男人光膀子?” 他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安姒眼神不知道朝哪里看,看上半身,他光着,低头,更不行! “这雨有得下。”僵持了一下,厉远语调放低了些,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又气又想笑。 刚才打人的劲呢? 像头爹毛的猫。 厉远已经撑伞站进雨里,等安姒来。 安姒尴尬得不行,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呀。 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就这样合打一把伞,一起走路? 他肯定是故意买一把伞的。 安姒站着不动,目光错开他,看着远处。 她站在屋檐一角,贴墙缩着才能不沾到檐上坠下来的雨珠。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安姒体力早就耗尽了,强撑着不能倒下,脸色白得很不对劲。 厉远认输了,叹了口气。 安姒的视线里伸出一截手臂,臂肌线条流畅,充满男性的力量感。 这双手臂抱起人来很稳,一点都不晃悠。 安姒想起来被这双手臂抱起来的踏实感。 “伞给你,不是要回家吗?” “最近的地铁离这里五百多米。” “你往前直走。” “我不跟着你。” 第25章 * 安姒回到宿舍时间已经耗到快凌晨,她头疼得发胀,有要大病一场的前兆。 安媛还没有回信息,打了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安姒想打家里的电话,但是时间又太迟了,正拿着手机愣神,屏幕里却赫然呈现安夏言的名字。 “你们俩姐妹干什么去了?留你妈妈一个人在家。”安夏言劈头就训。 安姒心一提,安媛还没回去吗? “你在听吗?” “在。”安姒脑中飞速旋转,安夏如还能打电话训她,说明家里没出什么事。 “你回学校了?” “是的,今天学校有急事,我提前回来了的。” “那你姐去哪了?打电话也不接。” 安姒也有点紧张,安媛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说她晚上有个饭局,舞蹈室拉投资的事情,我走之前给她打过……” “她回来了。”安夏言突然出声截断。 电话猝然就挂断了。 安姒对着一串盲音发懵。 过了十来分钟她想再打回去问问的时候,安媛终于发过来信息。 【工作事情耽误了,才到家。被爸训了,你高兴了吧。】 第18章 小秘密昨晚的事,我又不会说出去…… 安姒第二早是强撑着去上课的,脑袋里像塞进一个大棉花似的,又昏又沉。 勉强上完上午两节课,回到办公室歇了半天,才有力气倒水把“普兰美拉汀片”吃了。 她不仅头疼,还心悸得厉害。 林梦上完课回来就看她不对劲:“你这样不行,下午你也没课,请个假吧。” 安姒摇头,今天下午是早前就约定好的经管院学习报告交流会,孙直照一早就群发了信息,确保人员到位。 林梦扫了眼安姒旁边的空位:“季云怎么还没来?” “发烧了,在医院吊水呢。” 最近杭城天气多变,温差极大,学生和老师都病倒一片。 “请假了?”林梦张了张嘴,“那她下午的讲演,谁替她顶?老孙没安排吗?” 林梦这么一说,安姒也想起来了。 下午的报告会有电视台要来采访,季云形象美,声音甜,孙直照派她作为门面,报告会结束以后要讲演一篇稿子。 安姒看向林梦。 林梦吓得连连摆手:“我我我不行,我一上台就卡词。” 林梦说的是实话,安姒也不知道季云不来讲演怎么办。 可能就此取消,或者孙直照自己上去讲吧。 反正老孙这方便挺有天赋的。 * 经过稀碎的周末两天之后,安姒的周一忙得团团转。 “投资嘉”的项目转了一圈,又扔回到她手上,安姒也认命了。 是她就是她吧,再大的项目总有结束的一天。 按照之前的计划,“投资嘉”的项目人员被她分组,结果今天4个小组长,只有徐佳和高格带的小组完成了任务量,其中高格那个组还是因为他本人加班超额完成,才拉升了平均水平。 安姒查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时长,结果大跌眼镜。 “你们怎么集体早退了?” 徐佳老老实实交代:“远哥让我们散了的,还给我们发了五箱车厘子。” 安姒抿了抿唇,发车厘子干嘛?庆祝散伙吗? “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会每天都去工作室盯着。” 徐佳和高格点头。 “还有,另外两名组长都不来我这里汇报,也就不要干组长了。以后项目组只有你们两个是组长,组长提成你们两个一起分。” 徐佳一听高兴坏了,高格伪装淡定,唇角却翘着压不下去。 “工作量按真实记录,打卡时间我也会隔一段时间随即调取的。你们向组员传达一下。” “我没别的事情了,你们先回去吧。” 安姒一番交代完,感觉话说多了,嗓子直痒,还干疼干疼的。 高格忽然问道:“安老师,远哥怎么没来啊?” 安姒眼皮一跳,随口回了句:“这个我也不清楚。” 安姒从抽屉里翻出感冒药,撕开药包,把粉倒进了茶杯里。 见高格不走。 安姒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高格顿了顿,又问:“安老师,远哥在追你吗?” 安姒一口药刚好呷进口中,差点呛到,抬眸厉声责问道:“你小孩子在胡说什么呢。” 高格呵呵一笑:“我就是听朋友说,周末在‘小良夜’看到远哥和安老师了。” 安姒手一抖,药晃洒了一半,连连掩饰:“看错了吧。” 高格突然眼睛一亮:“真的吗?不是安老师你吗?”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去那。”安姒头一次发现,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个潜力包括撒谎能力。 高格松了口气,人变得更开心了:“我就说不是安老师呢。说是远哥光着膀子,跟安老师走在一起,打一把伞。” “途中遇到个没长眼的开重机摩托车,轧到一滩水坑,险些要溅了安老师一身的时候,是远哥用肉身挡住了您!” “咳!”安姒真的呛到了。 你哪个朋友? 你朋友怕不是就是那个“没长眼的开重机摩托车”的吧? 还有啊高格,你高中理科生对吧。 场景描述需要这么慢镜头特写式叙事煽情手法吗? * 安姒这边刚打发走高格,孙直照在群里群发短信,已经在催让他们没课的老师先过去了。 前脚刚回了个“收到”,后脚黄莉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这个丫头真是很有意思,安姒平时手机里除了工作上必要,难得有几条信息。 但是自从加上了黄莉之后,经常一节课上完,点开信息99+ 她一个人就能干过一个群的消息。 安姒打了个喷嚏,抽张纸巾的功夫,那边已经开始了 【茉莉花:我的姒姒小妹妹,给你一些惊喜要不要】 【茉莉花:超级无敌巨无霸,保证你看了嗷嗷叫】 【茉莉花:本莉多年的压宅,镇店之宝】 【茉莉花:倒计时开始】 【茉莉花:惊喜来了,别眨眼啊】 【茉莉花:3】 【茉莉花:2】 【茉莉花:1】 安姒把手机摊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倒计时读秒数完。 然后心脏猛地一抽。 黄莉这都给她发的是些什么啊!!! 厉远游泳湿身赤膊照.ipg 厉远举铁湿身赤膊照.ipg 厉远仰卧起坐湿身赤膊照.ipg 厉远篮球场湿身赤膊照.ipg 厉远网球场湿身赤膊照.ipg 厉远是暴露狂吗?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安姒想让黄莉打住,可是对方丝毫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短信条数蹭蹭爆增中。 换了换了,换成特写了。 厉远穿上衣服了,穿上了上衣!但素! 厉远换裤长腿照.ipg 厉远穿裤长腿照.ipg 厉远你跟裤子有什么仇吗? 黄莉那边也忙得不停,在群里扔了个炸药包表情:还有吗?发啊! 陈哲翻着手机:我没了 季阳摇头:我也没了,远哥裤衩都被我扒出来了 黄莉疯狂拍打王绪:你的!交出来 王绪:姐你要照片干啥啊。 黄莉:别废话,上照片 王绪没办法,发了一张压箱底。 黄莉手一戳,转给了安姒。 空气一瞬静止。 时间咔嚓暂停。 茉莉花都被吓黄了:王绪你个猪头,你发的那是个啥! 安姒这边更没好到哪里去,她盯着手机里最新弹出来的那种照片,人已经原地凌乱。 一张,厉远,背影图。 嗯?背影有什么可怕的,他背上长犄角了吗? 但是关键点是,这张背影,他上半身没穿衣服。 他下面跟上面,他他他粘天复制。 这是一张没有衣服入境的照片,你懂吗? 懂吗? 没有衣服,包括,裤衩,都没、有! 只有一条小方巾遮住了最重点的部位。 啊啊啊! 厉远旁边站这个是昨天“不良夜”里面一起打球的陈哲,他全身倒下武装得严丝密缝,穿着深黑的潜水服。 但是厉远自己站在甲板上,头发上顶着泡沫,手指插进发缝里面,好像在洗头发,丝毫没有察觉到被捕捉进了镜头里面。 厉远你知道你兄弟多年之后会这样对你吗? 不不不,她不能就这样盯着这张照片重点部位就这样看。 安姒手指一划,放大屏幕,把图截了个上半身的屏,不断地做心理建设。 好多内衣广告的模特也是这样穿的。 现在是21世纪,讲究性、开放。 穿着是每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穿ornot. 第26章 安姒正对着手机大脑宕机的时候,林梦忽然出现在身边。 “姒姒,我手机找不到了。拿你手机打我一个电话。” “哎,等……” 已经迟了。 林梦看着相片里面的厉艳赤远,吐了口气,松开手机,180°向后转身,双手高举。 “我不是故意的。” “姒姒你、你继续。” * 从经管楼到报告厅的一段路并不远,安姒走出脚如注铅的感觉。 尤其是口袋里的手机,像个行走的子弹,随时能够射出致命伤。安姒终于懂什么叫做贼心虚了,哪怕那东西在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不会、不可能、被其他人知道,但是这一路走来,安姒仍然觉得她承受了太多。 好像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有的人笑得邪祟,眼神里面全是深意。有的人不笑,好像要跟她绝交。 安姒,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哇哦,黄色是天下人最爱,安老师也不例外。 安姒甩了甩头,拼命地想把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没等她眼睛重新睁开,视线 里一白,口袋里的子弹飞出来了。 他不仅飞出来了,他还歪着头,凑近了盯着她看。 好在现在的子弹他,穿着衣服。 “你脸怎么这么红?” 厉远突然出现,把安姒吓了一跳。 穿短袖的季节,空气的温度却好像因为厉远的出现飕飕直降。 安姒埋着头,闭着眼,想绕过他。 提脚没走一步,人就被勾着辫稍拉了回来。 安姒抢回自己的辫子,耳尖红透了看他,气得手杖杵了杵地。 “你多大了?抓人辫子我学生现在都干不出来这事。” 厉远毫不在意,勾了勾唇:“我又不是你学生,我能干出来这事。” 还是那么不要脸。 厉远抬手捏起衣服一角,抖了抖,脸上挂着痞痞坏坏的笑:“远哥今天帅不帅?” 一阵微风吹来,夹着他身上的木檀皂荚味。 安姒抿了抿唇,心跳飞快。 校园里来来回回的人,偶尔有三俩个好奇地看向这里。 然而厉远是个不要脸的,当着她的面,撩起衣服抖了抖,流畅的腹肌线在动作下若隐若现。 好热。 厉远的目光落在安姒身上,无论外面天气热成什么样,她好像都跟热源隔绝一样。除了鼻尖微微一层薄汗,全身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她今天没扎那么高的马尾辫,头发像平常一样松垮的斜在颈边,用一个黑皮筋箍着。 穿了一件浅粉色的t恤,紧身,曲线被勾勒得曼妙。 看得厉远更热了,满额的汗,向跑了场冲刺赛刚下来。 厉远弯了弯唇问:“去报告厅?” “嗯。”安姒点了点头,声音软得像四月的春风。 她不凶的时候很乖,像只随时要酣睡的小猫。 她凶得时候也厉害,他胳膊现在还疼呢。 她身体好软,厉远情不自禁地闪现昨天雨夜里的碰撞。 他一身是水,堪堪搂住了身边的姑娘,贴在她纤细的身段上,那一瞬他继续忘记了怎么呼吸。 “你找我有事吗?”安姒抬眸问他。 其实厉远就算不找她,安姒也要去找厉远的,项目被他搞得一团乱,再这样下去不行。 厉远挑眉:“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她跟他说正经事,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安姒叹了口气,绕开他,他闲着就能在“不良夜”一掷千金的玩,她还很忙。 厉远看她走了,提脚追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安姒转身,耳尖红红的看他,漂亮的杏核眼凶恼的目光。 厉远举起手来,眼里含着笑意:“我是正经事,也要去报告厅。”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邀请卡,在安姒眼前晃了晃,居然还是列席嘉宾。 厉远抬眸看着她,笑得有点儿坏:“你羞什么啊?” 安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应验。 她羞得脸都通红,厉远却单手撑在墙上,慢悠悠地拖着音:“昨晚的事,我又不会说出去。” 他靠近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会保守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 安姒按照号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c大的报告厅是去年新建的,装修现代,设备先进,绝对算的上c大拿得出手的亮点。今年的新生录取通知书上一定会印上报告厅的规格,用来拉声造势。 “早知道今天要拍照印录取通知书上,我就穿那件墨绿的连体衣了。” “哎呦这么多人,就随便抓拍几张,五官都分不出来。” 听到前排的几个老师在议论,安姒侧眸去问林梦:“我们今天的报告会还要拍照上录取通知书啊,这么荣幸吗?” 林梦双眼紧盯着演讲台,双手搭在大腿上,听到安姒问话:“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姒:“……”林老师的心理素质有待加强啊。 其实你看到的,还不是全部(捂脸.ipg) 下一秒,视线被大门口的一道身影捕捉,安姒的心理素质也变得不太好了。 她赶紧把头低了一些,假装在看手机。 手机一打开:厉远潜水夹板洗头.jpg、 刚才直接锁屏,忘了切回去了。 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摔到了林梦脚下。 两个人同时盯着那个矩形科技产物看了看,谁都没动。 “安老师,你手机掉了。”正在往过道前挤的王老师递过来手机。 “啊,谢谢王老师。”安姒虚扶了一下压根就没有的眼镜,局促地接回了手机。 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明明不是近视眼,还非要戴个眼镜装逼。某些关键时刻,诸如眼镜、口袋等等临时救场的东西,是很重要的! 安姒拿回了手机,低着头,做贼似的,飞速把黄莉的界面关了,没看到她新发来的信息。 然后切回锁屏,对着漆黑的屏保舒了口气。 偷偷抬眸向门口方向瞥了一眼,厉远已经不在那了。 报告厅人多,不仅经管院的人来,还有计算机系,乌泱泱坐了一群人,不知道厉远现在坐哪里去了。 安姒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通厉远怎么变成了邀请嘉宾。 这次报告会以学术探讨为主,没一会儿近期有论文发表在期刊上的老师们就在一起交流意见了。 “安老师,你上个月又在《时代经济》上发文章了?” 问她的是刚才捡手机的管院王老师,他挤了一圈才发现看错了位置,又转了回来,现在坐在安姒前面。 “写了一篇关于‘民间金融法律制度研究’的。” “唔。”王老师唏嘘一声,“想不到安老师这么年轻,学术力量这么强。我们能探讨一下你论文的形成思路吗?” 安姒点头,当然可以。 女人单手扒在前排的后座椅上,身体微侧着,显出傲人的曲线,黑色的长发斜披在颈边,谈起擅长的专业,大眼睛里绽放着难得的光彩。 厉远在最后一排看着她。 她穿紧身体恤衫的摸样很好看,肩膀白皙纤弱,讲到兴奋之处偶尔抬手比划些什么,脸蛋儿也添上难得粉嫩的颜色。 厉远知道她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题,她能跟那个戴眼镜的呆板小青年说那么久,却没跟他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 面对他的时候,总是长睫低垂,安安静静的,说起话来语气轻柔,生起气来像小奓毛。 厉远以前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文绉绉的学士们,讲起话来弯弯绕绕,没一点烟火气。他喜欢最简单纯粹的人,哪怕的街边莽夫,合得来都是朋友。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无比羡慕甚至嫉妒,这些文绉绉的学士们能轻而易举地跟她对话。 一次性还能讲这么久。 其实他正儿八经的说起话来,也能讲好久。 可是她不听。 每次见到他就想跑。 报告厅人多,冷气的温度对于厉远来说根本不够。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闷热的料子很不习惯。 厉远抬手解开了上头两个扣子,露出锁骨,引得旁边的人频频向他这边看。 * 王老师好多地方的见术跟安姒不谋而合,两个人越聊越有志同道合的感觉,正说得起劲呢,安姒后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吓了她一跳。 “你让一下。”没带前称,语气也不友好。 安姒侧眸,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宁颖,双腿斜侧让出了个位置。 林梦瞥了一眼,看到宁颖的位置在她右边,两排之间的过道比较狭窄,刚才安姒一只胳膊趴在前排椅背上说话,宁颖的确过不去。 但是现在安姒已经给她留空子了,她为什么还不动。 第27章 宁颖挑了挑眉:“你再让一下。” 空气凝滞了一下,连管院的王老师都察觉到不对劲,抬眼看向宁颖。 “这么大空子你过不去吗!”林梦火气忍不住,被安姒拽了拽胳膊拦住。 “都是一个系的,别这样。”安姒飞速对林梦耳语,一边站了起来,把手杖也拿起来给宁颖挪了位置。 宁颖两眼一翻,这才臭着脸过去,坐下的时候用的劲很大,整排的椅子都被她振了下。 “你!”林梦又想发作,被安姒按着。 宁颖是金融系老教师了,已经是副教授职级,算是林梦、安姒她们的前辈。 林梦也知道,今天报告厅的讲演对于c大是门面宣传,在这里闹开了谁都吃不了兜子走。 但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姒姒,怎么才能减肥呀?” 安姒一愣,上下打量一下林梦的身材:“你、还要减肥?” 林梦大腿压到二腿上,换了个坐姿,背对着宁颖,悠悠地道:“得减啊,不然我怕有一天胖到这么大的过道都过不去,还非得让别人站起来让我才行。万一我位置在最里头,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让别人都站起来让我,到时候怎么办啊。” 宁颖一听,火气直窜:“说谁呢?” 林梦转过身,也不怕她:“谁胖说谁。” “你!”宁颖气得发抖。 林梦背过身继续不理她,宁颖抬手想扒林梦胳膊,被安姒用手杖一档。 “行了,宁老师,你差不多得了。”安姒声调不大,语气却平静坚定。 她向来性子淡漠,鲜少与人交恶,如今能够这种态度,让宁颖都愣了一下。 汇报台上传来话声,孙直照已经在上面,满脸笑容,致欢迎词了:“感谢各位来宾,莅临c大……” 林梦和安姒都把笔记本摊开,抬头凝神聚听。 宁颖没辙,这会儿再气都得忍着。 短暂的小插曲,一丝不差地落入厉远眼里面。 安姒静静地听着台上的讲话,偶尔抬手毫不保留的给出掌声,白皙的小手拍得专注投入。 她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都那么勾人。 * 报告会冗长又无聊,林梦听到一个小时实在扛不住了,想玩手机,可前后都有摄像头对着抓拍,摄影,搞得她想打哈欠都不好意思。 一看旁边的安姒,笔记已经满当当记了两页! 林梦咽了下口水,决定不能跟师霸比,纯属自虐。大家虽然同为老师,差距也是很大的。 林梦两眼向四处梭巡了下,毕竟c大的师生众多,她不可能全认识。上次赛车场的公子哥把她创伤了,吊不起吊不起,把眼光放回c大,找个斯文败类帅教授也不错,她刚追的连载里男主就是这种人设。 林梦眨巴眨巴眼,这边扫一扫,那边射一射,左看看,右看看。 咯噔一下,等等,她看到什么了? 林梦心一紧,原地沉默两秒心理建设,接着一点点回头偷偷去瞥。 我草!的声音疯狂在林梦心里刷屏。 太他妈给老娘长脸了! 厉远啊! 就坐在他后面三排的位置,全程盯着她看呢。 林梦挺了挺背脊,二郎腿也不翘了,崭新的笔记本重新翻到空白第一页,唰唰开始写。 安姒正要低头在本子上记两点,林梦把她的本子往她腿上一推:厉远坐在我后面。 六个大字如雷轰顶,安姒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错了吧。 报告会开了一个多小时了,中途大门都关着的,没人能进出。 厉远那个性子,能耐得住在这里坐一个多小时不动弹? 安姒像一个垂死的人拼命抓住最后的玄学,在本子上回:你可能看错了。 林梦唰唰写:非也,就是你手机里那个人。 “……”安姒拿笔的手软了。 写完这句,林梦自己也一愣,等等,安姒手机上有厉远? 那张照片上有衣服吗? 有吗? 啊啊啊!!! 老天爷啊!!! 林梦迅速把本子抽回,在最开始写的那句“厉远坐在我后面”,把“我”划掉,改成了“你”。 还有周围圈着这几个字的小爱心图案,全都加了竖着的锯齿线,变成了破碎的小星星。 最后重新添了一行字:等吃你喜糖,我要特加一盒费列罗。 “……”安姒的笔记本连着笔一起摔掉在座位底下。 * “下面请我们今年校企合作项目,企业代表人物厉远先生,上台给大家介绍一下大名鼎鼎的‘峰海集团’,以及我校为大三大四学生特色设计的在校实习‘投资嘉’项目。” “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 孙直照带动气氛的能力是不错的,掌声震天! 林梦在那把手都快拍抽了,安姒都还没回过来神。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越来越魔幻了。 厉远在一众雷鸣掌声中,从最后一排起身,丝毫没有怯色。 直到厉远在瞩目中走到讲演台上,调整好话筒的高度,视线向台下平扫,低磁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进耳膜的时候。 安姒仍然觉得那么不真实。 厉远单手扶着话题,嗓音低沉:“你们好,我是‘峰海集团’的厉远,有幸在这里跟他们分享一些集团企业文化。” 报告厅的白炽灯明晃耀眼,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形成淡淡的影晕。 他今天没有穿流里流气的衣服,一件白衬衫,浅卡其的西裤,黑皮鞋,不仅有成功人士的气魄,还比一般的商界名流多了几分霸道不羁。 厉远长得是好看的。 眉骨峰而利,鼻梁高而挺直,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黑漆漆的瞳仁里始终亮晶晶的,像揽了一池星河。他脸部线条偏硬朗,笑起来的时候人痞痞坏坏,不笑的时候冷俊孤野。 安姒垂着长睫,静静地听厉远讲话。 原本他一上台引起的轰动不少,一方面是他天生自带的吸引力,走到哪都引人注目,另一方面谁都没想过赫赫有名的“峰海集团”派出的代表人物这么年轻,都想看看他能讲出来什么。 他站在台上,简单的几句开场,就震得场下十分安静。 几乎是不自觉地就会被他风趣幽默的说辞,侃侃而谈的气场带起他的话题里面。 厉远讲话很直白,没有那么多励志煽情,没有引经据典,但是谈到公司的业务介绍独特,点评恰当,十分熟悉各项板块的流程和运转。 人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混混样,截然不同。 安姒第一次发现,原来厉远可以正儿八经的一次性讲这么多话。 而且讲得这么好。 第19章 卧室贴他身体上,怪痒。 台上的男人,单手插兜,气场逼人,跟随投影仪ppt画面变动,他抬手指在相应的点上配合介绍。 摄影和闪光从他出场开始就没断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他的讲演吸引。 半个小时的讲演,他没卡过一次壳,带着淡淡的微笑,谦虚有礼地的介绍,却意外得压住了场子。 整个过程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直到讲演完毕,鼓掌环节,安姒还是不能把台上衬衣西裤的男人与曲街那个满眼凶戾的小霸王联系在一起。 掌声雷鸣,持续不断。 本来昏昏欲睡的报告,被厉远一个人推向高潮。 男人耀眼夺目地站在台上,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安姒身上。 唇角微微一勾,恣意又张扬。 林梦边鼓着掌边用胳膊肘猛顶安姒:“姒姒,他在对你笑耶!” 安姒双手轻轻拍合鼓掌,脸颊早就绯红,连耳尖和脖子都红透了一截。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长睫,错开厉远炽烈的眼神:“哪有,他看向大家的。” 再一抬眸,目光却与厉远在空中猝然交汇。 隔着几百人, 他目光噙着笑意,紧盯着她剔透清澈的眼睛,轻眨了下眼。 安姒的表情有一瞬呆滞。 那转瞬即逝,所有人都没来及察觉到的wink。 是给她的。 * 出了报告厅,林梦要去校外买雪糕,安姒一手抱着笔记,一手柱着手杖,脸上的血色绯红还没有褪去。 她低头飞快地走,生怕厉远会追上来。 疾步走了好远,才发现他被记者围着采访,人根本还没出来。 视线虚虚一低,安姒这才轻吐了口气出来会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竟觉可笑。 他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着她出来。 “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装得跟林黛玉一样。”一道犀利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姒呼吸一紧,抬眸看见了宁颖。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忍了整整两个小时,现在终于逮到人了。 安姒无奈:“宁老师,我哪里得罪你了?” 第28章 不问还好,一问宁颖更是一肚子火:“怎么得罪我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要是跟厉总有什么关系的话,你早说就好了,何必故意推辞?” 宁颖胸口一起一伏地,声量调得很大。 报告厅的位置虽然离教学楼有一截,但是这里也有学生偶尔路过。宁颖的声音已经引起了一些学生好奇的目光。 “宁老师,这里是学校。”安姒不得不提醒她。 宁颖火气早上头了,现在她看安姒每一眼都不顺,顾不得别的,只想撒气:“我说真的,现在这个年头,借机上位,攀附高枝什么的我也能理解!” “但是请你们谈恋爱之前,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宁颖拿腔拿调,发泄着情绪。 安姒越听越听不下去:“宁老师,我尊重你是前辈,所以有些话一直没说。但是您今天也需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第一,我跟厉总没有任何关系!” 安姒性子淡,不争不抢,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可以任人欺负。 刚才是碍于在报告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连整个c大都跟着丢脸,而且她不想林梦因为帮她出头牵涉进来。 但是现在,宁颖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宁颖冷哼一声:“把自己说得倒干净。‘投资嘉’这么大的肥差喂到你嘴里,你矫情兮兮的说不干了,干不了。” “转头递了一份什么万字辞呈。” “不干就不干呗。” “干嘛学校里选中我以后,你又回来了?” “耍我呢!” 安姒就猜到是因为这茬,她吸了吸气,语气冷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无论我再怎么说,你认为的这些事情都是巧合导致的。我并没有故意像你说的那样,故意装作不要。”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说我现在说的是假话。”安姒叹了口气,语气冰冷却平静,“但并不是你信口开河造谣我的理由。” 说完,安姒垂眸,手杖挪了方向,脚步一移,就要离开。 “你不许走!”宁颖抬手,想抓安姒的手杖。 没了手杖,我看你还怎么跑,就要看你寸步难行的样子。 宁颖一抓之下,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截住,猛地吃了一痛,紧接着还没看清楚什么呢,她人被身后那人的力气给转了过来,巴掌已经劈头而下,结结实实落在她右脸上。 “臭婆娘,敢欺负我家姒姒,找死啊!”黄莉从宁颖身后绕出来,掐腰指着她鼻子继续骂。 安姒也愣住了,黄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从哪冒出来的? 没等她开口问呢,黄莉双手搭在她肩上,把她左转转右转转:“姒姒你有没有被老巫婆伤到?” 安姒赶紧摇头:“没有,我好好的。” 不过安姒还是一阵后怕,幸亏黄莉来得及时,否则不知道宁颖要干什么。 一番动静不小,不少学生在看。 宁颖怎么都没想到当众挨了一巴掌,气得狠狠一跺脚先走了,看安姒的眼神更加恨恨的。 现在挨打的是她,再留下丢人的也是她。 “这人是谁啊,为什么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揍她!”黄莉说着就要冲上去。 安姒急忙拦住她:“她也是c大的老师,对我有点误会,我会处理好的。刚才谢谢你。” “什么啊,这老巫婆也是老师?人品这鬼样,能教什么学生啊!”黄莉当场呸呸呸呸呸了一阵,气得不行。 黄莉这个人跟林梦性格很像,洒脱讲义气,嘴比林梦毒了些,人也更飒些。越相处越能发现她心眼很好,人也单纯,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很纯粹。 安姒有点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莉嗤了一声,眼神示意她看手机。 安姒翻开手机一看,这才发现黄莉两个多小时之前就问她是不是要参加报告会,要来找她玩。 短短一行文字信息上面就是热辣的照片。 安姒看完信息赶紧把手机藏起来,脸已经又烫红了一片。 “那个……”黄莉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抱歉啊,光。腚照片是那个不长脑子的发给我的。我当时手一滑就转给你了。” 安姒:“……”姐你刚才说了一个什么词 黄莉:“……”为什么觉得越解释越黄 “哦,那个……”两个人同时发声,彼此眼中看到了掩饰尴尬的求生欲。 还是黄莉先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吧,又不是正面。” 安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啊啊啊!”黄莉跳了跳脚,“你还有课吗?我找你来……” 黄莉比了个桌球的手势,安姒秒懂。 自从上次跟安姒交手以后,黄莉现在跟谁打都不得劲了。 安姒犹豫着:“我……” “不许拒绝!不许找理由糊弄我。”黄莉嘟嘟唇,忽然摇着安姒手臂磨她:“陪我打嘛,就打一局都行。” “我知道你今天没课了。” 安姒眨了眨眼:“你知道?” 黄莉菱唇一弯,俏皮道:“孙直照是我三表叔。” 安姒呵呵。 都是关系户啊。 * 厉远被那帮记者缠得烦。 刚开始安姒还在呢,他还能正儿八经的站在那回答几个问题。 厉远看得出来,今天他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安姒认真听了,大眼睛亮晶晶地始终盯着他看。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他。 她还给他鼓掌了呢。 可没等问题答完呢,厉远视线一瞥,安姒跟个女老师,两人一道说着话,已经出报告厅大门了。 都没来跟他说个再见! 等厉远再想跑就跑不掉了,问题一个接一个,他被围得水泄不通。 厉远再混,也是有脑子的,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疯放肆,什么时候不能。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帮人,他再追出去的时候,满校园哪还有安姒的影子。 厉远下意识地想拿手机打她电话,界面一划拉开,又想起了还在小黑屋关着呢,气都不打一处来。 打从他从娘胎里出来24年,敢把他关黑名单,还一关就关这么久的。 安姒是头一个。 厉远对着手机黑屏,低声自嘲一笑。 真当他耐心大呢? * 厉远去安姒办公室转了一圈,没人。 今天开报告会,“投资嘉”的项目组工作暂停一天。问过老孙了,说安姒今天没课了。 人没课,八成回教师宿舍了。 再问老孙,人住哪? 孙直照死活不说了,一副烈士模样。 厉远没功夫跟他磨,不说就不说。他知道安姒教师宿舍的小区,他看她进去过。 千里姻缘还一线牵呢。 几步路的破小区,远爷还翻不出一个人来吗? 打定了主意,厉远提脚就往教师宿舍方向走。 等过交通灯,踏着斑马线,穿过人行横道,厉远走得可守规矩了。 他想,安姒肯定也是这 样过马路的。 安安静静看着红绿灯跳闪,哪怕只剩下最后几秒,也绝不抢灯。 等到绿灯稳定了,她也一定是这样,踏着斑马线一点一点走到马路对面。 想到这些,厉远觉得脚下的斑马线都变漂亮了。 他双手插进兜里,步子轻快,吹着口哨,很快就到了教师宿舍小区门口,黑体老旧牌匾被爬墙虎遮去了大半,依稀可见“c大教职工生活小区”几个字。 踏进小区里,绿树成荫,花鸟啼鸣。这是偏老式的多层旧小区,没有那么多现代化设施,却也多了更浓厚的生活气息。 一层的某些户主。扎了篱笆,自己砌了围墙,做成了院子。落地的蔷薇花大片地开着,一只三花猫在屋顶警戒地盯着他看。 厉远冲它吹了声口哨,三花头也不回地吓跑了。 进了小区他才发现这里楼层挺多的。 他不知道她祝哪一栋楼,但他猜她腿脚不方便,一定住在一楼,于是他顺着边往一楼的庭院里看,猜哪个会是属于她的小院子。 他发现有的小院门前种满大片绿植,她生活本就不便,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照看植物,看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走开。 有的小院种得花多,他伸头看了一会儿,没想到里面出来一个扎小辫的小屁孩儿,看到他就哭了。 她妈妈听到哭声赶紧冲出来抱她,然后警惕地看着厉远。 还有的小院陈设简单,他心里有种超级无敌大爆炸的第六感,就是这个! 结果里面出来个没牙的瘪嘴老太太。 老太太看他还好,和气地笑笑。 “大娘,你知道安姒家住哪吗?” 老太太举起手指头:“是四家一起住。我儿子闺女都在。” 得嘞。 厉远就这么顺着小区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靠大门口的时候,保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等到他折回去往小区里面走好远,保安的目光仍然在后面追逐。 第29章 厉远抬起头来,天上已经拉起了墨蓝色的夜幕,三五颗星星布置着夜空,风里夹着青草香。 他想,也许她已经在某一间屋子里安睡。 也许他此刻站着的地方已经离她最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 厉远终于走累了,靠着颗老槐树,点燃一根烟。 吐出一口烟圈,抬眼一看—— 满眼都是她生活的地方。 * 厉远就这么抽烟了一根烟。 原来他是抱着一定要找到安姒的念头来的,他从小性子就狂,想要的一定会拼命得到。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今天晚上见不见安姒已经没那么重要。 她甚至都不需要知道他来过这里。 站在她住的地方,呼吸同一块地的空气,闻同一处花香,也许他脚下踏过的某块土地刚好跟她踩过的重合。 这就已经够了。 等烟燃完,厉远准备走了。 转身,定住。 安姒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热腾腾的晚饭,漂亮的杏核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恰好站在路灯的光晕里,昏暗的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气质冷艳脱俗,素银色的手杖折射出光泽,她像个拿着权杖的仙女。 厉远突然觉得他当初看走了眼,居然会觉得安姒相貌普通。 就这样,她站着不动,就已经把他的魂都快勾走了。 要是再漂亮一些,他该怎么办。 “你怎么在这?”安姒率先开口,嗓音甜软,带着浅浅的鼻音。 她说话也好听。 她似乎刚刚运动过,双颊泛着难得的红润起色,没以前看到的显得那么苍白虚弱。 “我问你呢。”叫厉远不说话,安姒走近了一些又问他。 厉远恍一回神,摸了下后脑勺:“我、我那个,我……” 巧舌如簧的厉远,头一次支支吾吾。 他眼神茫然了半天,最后抬了抬双臂,肩胛骨收紧又开合:“我晚练。” “练臂肌。” 安姒张了张嘴,她这老小区连块公众健身器材都没有。 大晚上来这里练臂肌? 靠什么练? 安姒视线朝厉远身后的老槐树上扫了扫,爬树练吗? “买的什么吃的?”厉远指了指安姒手里热气腾腾的东西。 安姒道:“哦,就普通肉包还有鸡蛋汤。” 说完以后,她发现厉远目光居然没从她的肉包和鸡蛋汤上挪开。 迟疑了一下,安姒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饿了?” “非常饿!”厉远突然之间一手扶着老槐树,一手按着腹部,“好饿啊,我能到你家吃个肉包吗?” 你还真不客气啊。 “啊……”安姒拼命地搜刮脑汁,“这不太方便吧。” “你家几楼?” “啊?!”安姒一愣,“一楼啊。” 她腿脚不方便,学校特意给她分了一间带院子的单人间,比住在家里还方便,所以她才平时不回家,都是住宿舍,隔几个礼拜回去一次。 “一楼方便啊,我都不用上楼梯了。” “带我走吧。” 厉远举起一根手指:“我吃得少,一个肉包就能饱。” 安姒:“……” * 安姒在前面带路,厉远提着热腾腾的汤跟在后面。 肉包已经咬在嘴里了。 他是真饿了。 尤其是包子香噗噗往鼻缝里钻的时候,真忍不住。 厉远好奇,安姒到底住哪个院子。 直到安姒在他最开始停在那的,满院子绿色植物的门前开锁,厉远都吃惊不已。 指着一地的绿色盆栽问她:“都是你种的?” 安姒“嗯”了一声,目光朝院落中一瞥,似乎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 她一个人住难免无聊冷清,养动物的话,回去时候没人照顾她又不放心,种花她养不活,于是只种绿色叶子的植物,生命力强。 安姒视线一移,看见厉远已经把最后一口包子嚼完咽下去了。 所以不必进来了吧。 哎等等,我还没请你,你怎么就进去了呢。 厉远推开门,一室一厅的格局尽显眼前。 小小的地方,五脏俱全。 餐桌上铺了碎花桌布,书桌上摆了一大排厉远看了脑子就疼的砖头书。没有沙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按摩椅,地上放着一个足疗桶,应该是安姒平时用来按摩泡脚治腿用的。 床是单人床,铺着整洁的小兔床单,床头还摆了两只跟被罩床单上一模一样的玩偶兔子,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卧室。 枕边放着一本精装版圣经。 简单又温馨的宿舍。 安姒跟着进来,恼他:“你都没经过别人同意,就在别人卧室乱看什么。” 厉远唇角上翘,颇为得意:“我是不是第一个看过你卧室的男人。”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安姒咬了咬唇,垂眸:“才不是。”第一个是安夏如。 “不是?”厉远的眼神暗淡下去,有点生气,开口就哪:“还有哪个混蛋敢进你卧室!老子……” 安姒无语了:“是我爸!” “把他腿打断”几个字硬生生被厉远吞了回去。 他扬了扬眉:“那你不早说。” “你快出来。”安姒催他。 “我再看看。”厉远哪舍得走,站着不动。 安姒急了,提脚上前,把厉远往客厅推。 细长的手指落在他精瘦的腰上,指腹是跟他自己身体完全不同的柔软。 她站在他身后,身上很香,像落了几片栀子花的淡牛奶,淡雅甜香。 腰腹间的柔软感转瞬即逝,安姒收回手指,莫名感到有些羞耻,指腹还带着烫手的触感,平日里缺少血气的指尖难得染上浅浅的樱粉色。 呼吸微乱。 厉远压不住心里头那股烦躁的劲,抬手抓着安姒的一双小手,重新搭在他的腰间。 不出意料的反抗。 不出意料的反抗无效。 挣扎的那只手轻轻微颤,向后缩着,却被他用力按在坚硬的韧腰上。 厉远勾唇笑,不敢回头去看女人现在的表情,他猜她一定轻垂着眉,咬着唇,恼恼的瞪着他看,脸颊绯红,可爱死了。 他怕他 回头看一眼,会就地犯错误。 天知道他现在视野里看到是,可是女孩子粉嫩的床铺啊。 腰腹上传来的触感酥麻,过了电一样,她轻柔的指尖冰凉,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贴在他的身体上,怪痒。 厉远笑出声:“要么你把我推出去,要么就跟老子一直这样站着。” 他是无赖吧。 安姒哪敢再看厉远,她垂着眸,拼命地想从钳制中抽出手来,心怦怦跳。 挣扎的动作带来指腹在他腰间的摩擦,轻柔的,温软的,一下又一下。 厉远被气笑了。 考验他呢? 再这样下去,得走火。 再开口,他嗓音变得有些干涩,低沉暗哑,蛮不讲理:“不听话,信不信老子今晚留你这。” 他赖别人卧室赖得理直气壮。 安姒快被气哭了,憋了一口劲,硬把厉远这个大个子推了出去。 带紧门,还加了一把锁。 人挡在门前,洪水猛兽似的看着他。 厉远却突然笑了,大咧咧在她客厅餐桌前找了把椅子坐下,打开了热腾腾的鸡蛋汤。 冒着热气的汤,散着淡淡的蛋香,依稀可见碎肉沫和海带丝,金黄色的蛋丝铺洒均匀,上面飘了一撮绿葱葱的香菜。 厉远扬了扬眉:“一人一半?” 安姒仍然把在门口,像在警防着他随时趁机破门而入。 她怎么那么傻。 他要想进去,门口挂的那把小锁都拦不住他。 厉远倒挺自便的,见安姒不理,他就自己去厨房里面找。 打开碗厨,挑出两双碗勺出来。 厨间不大,空间都容不下两个人一块站进去,却收拾得整洁干净,一滴油污都看不到。 厉远把碗勺往餐桌上一放,就要端汤去分。 安姒急得摇了摇手:“你自己喝吧。” 厉远挑眉:“你不喝?” 安姒吓得点头:“我不饿。” 厉远勾唇:“不饿那你买?” 安姒急了,过去端过他手里那碗打包好的鸡蛋汤,往厉远面前一放。 “说了你自己喝。” “我真不饿。” 谁要跟他分一碗汤一起喝啊。 客厅开了展顶灯,用的是普通的灯泡,钨丝烧红,染出橙色的光。 厉远以前一直觉得这种光色晕暗沉闷,没有白炽灯来得明媚。 可此刻侧眸望去,暖黄色的光线下,安姒的脸颊那么柔和,大眼睛在光下黑亮亮的。 刚才她过来夺碗的时候,指尖擦过他的虎口,那一瞬间他大脑几乎空白了一下,险些洒了那碗汤。 第30章 拿出来的碗勺放在边上没用,他怕再强下去,她得哭。 厉远用打包的一次性餐具喝着汤,头一次发现这种路边的小汤点,入口居然这样香。 肉包子安姒总共就买了两个,被厉远三两口干掉一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给他几口就能吞下去的小包子,放在安姒的小手上显得包面都发了一圈,在她软润的唇下,小口小口地咬着。 厉远一碗汤都见底了,安姒的小包子才吃掉不到一半。 见他起身,漂亮的大眼局促不安地望向他。 他读得懂她眼睛里的期盼:在想他是不是吃完了,要走了。 厉远忍不住弯了弯唇:“我是瘟神啊,那么盼着我走。” 他说话怎么那么不吉利啊。 安姒皱眉,唇抿了抿。 然后他听见她小声地埋怨:“不要这样说自己,主不喜欢我们这样说话。” 厉远简直服了,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时候跟他谈主和信仰。 他现在发疯了似的想做畜生,下地狱都行。 他用尽全力在做个人,她却什么都不懂。 厉远扫了下屋内,找到安姒平时用的大托特,挽在自己手里,勾了勾唇:“别吃那玩意了,走。” 他真的喜欢不经过别人同意就去拿别人东西啊! 安姒知道抢不过他,任他拿着她的包,里面除了一本便携版圣经,也没有要紧的东西。 他要想那去看,那更好。 厉远心里揣着一股让他下地狱的火,他是一秒钟不能再在这个诱惑他犯罪的地方待下去了。 偏偏她还用那双浅茶色的透明瞳仁,听不懂话的似的看着他。 要死吗? 厉远掏出一根烟,打火机哐哐叩响打门:“换鞋,老子等你呢。” 没变。 还是那个土匪。 安姒吸了吸气,换鞋,出门。 在外面总比跟他单独在那个空间里带着要好。 且安全。 外面凉风习习,空气中夹在青草的香味,没有那么闷热。 道口有不少老人搬出板凳,扇着芭蕉扇纳凉。 走到大门处,保安认出了厉远,心猿意马的眼神一瞬收紧,紧跟着又看到了垂眸跟在厉远后面慢吞吞的安姒。 彼时夜晚九点,夜黑风高,孤男寡女,野兽和兔。 保安清了清嗓子,满眼警色,逼近他们。 他认识安姒,小姑娘自打住进来,没见往宿舍带过人。从来都是准点回来,安分乖巧。 安姒正埋着头走路呢,心思飘忽,视线蓦地一黑,一道魁梧的身材结结实实把她遮住。 保安挡在安姒前面,像胖老鹰护着小鸡一样,还把她往后拉了拉,表情严防看着厉远:“你干什么的!” 第20章 真心的?“重活我来。”“女朋友。”…… 这是把厉远当坏人了。 厉远的情绪一路高歌猛进,直到看到这个胖保安拉了安姒一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脸色一沉,看得出来不高兴了。 粗胖保安很敬业,笃定了厉远不是好东西,气大三粗地挺直了身问他:“问你话呢,鬼鬼祟祟在我们小区里,从六点转到八点,干什么的!” 从六点转到八点。 安姒飞快地看了厉远一眼。 这小区规格不大,即便是她走路这么慢的速度,一圈逛下来也只要二十分钟。 他在这转悠了十来圈干嘛呢。 “峰海集团”要收购这块的地皮。 拆迁吗? 眼看误会了,安姒忙想解释,提脚刚挪了一下,人又被粗胖保安往他身后拉了一下。 “姑娘你别怕,出门二十米就是警察局,他跑不掉。” 厉远仅剩的零星耐心,在粗胖保安拉安姒第二下的时候彻底消失。 他把烟直接扔了:“把手拿开,别碰她!” 粗胖保安一看,来了个横家伙。 果然被他猜中了,大半夜明抢良女呢这是,长得人摸人样的,不干人事。 粗保安也不怂,护着安姒:“你干什么的!” 这句“你干什么的”他讲了三遍了。 安姒抬眸,终于插上话:“他也是c大的,不是坏人。来找我讨论工作。” 细声细嗓的语气,与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画面失衡。 厉远直接上前一步,把人从粗胖保安身后拉了过来。 期间粗胖保安反应也很快,想抢来着,被厉远抬手一档,人就连着后退几步,险些撞后面的大槐树上去。 厉远把安姒往身边一带,分外强势霸道地看了她一眼,话里裹挟笑意:“我不是坏人?” 粗胖保安没想到,这看起来瘦高的小伙子,劲那么大。 自己二百多斤的大体格子,怎么一推就被他推开了。 粗粗胖保安挪动了一下脚步,还想上,被厉远劈头就是一嗓子:“给我滚,别逼老子打你。” 粗胖保安被喝了一声,还真不敢动。 不动的话又太怂了,没面子,动的话,实在有点不敢。 逼急之下,脸都涨紫了。 厉远长得野,发起火来更凶,看着就像不好惹的,自带一股混社会的气质。 暴脾气上来更是像个不要命的,谁敢碰他。 眼看厉远挑着剑眉,臂上青筋爆起,分分钟就要跟人干一架的气势。 安姒纤细的手腕,一把握住厉远粗硬的手臂。 男人的臂肌像铁一样发硬有力,身体的温度也比她高好几度,灼热烫人。 厉远原本如火山喷涌一样的怒火,被她这样一拉,一按,全都灭了火。 她冰凉的指尖拉住他的手臂的时候,他半点火气都没有了。 “他真的不是坏人。”安姒急忙解释,“真的,c大的报告厅外面现在还挂了他的海报呢。你可以去看看的。” 粗胖保安有些懵,怎么这男人对他抡起胳膊要打杀的那野劲,到姑娘那去就全没了呢。 他低垂眼眸,落在她身上全是细碎温柔的笑意。 保安有点尴尬,更有点难以置信:“你真认识他?” “你他妈别这么多废话!”厉远骂了句。 又来了。 安姒赶紧拦着他,挡在他身前面。 厉远眉眼一垂,眼前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大手一张,像护着小鸡一样护着他:“真的真的,我真的认识他,我还有他电话号码呢,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他手机要是响了,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哪个人做坏事的时候,还能想起来跟受害者先互换存个号码。 保安一想,有理。 安姒急忙掏出手机,玉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动作一顿,没找到厉远的电话? 小姑娘明显在他眼前僵了一下,毛绒的小脑袋就在他下巴不远处,摇了摇晃了晃,不敢相信似的,在那盯着联系人列表去看。 厉远忍不住笑:“老子在你黑名单。” 安姒愣了一下,翻去了黑名单,果然在那找到了厉远的名字。 一通操作以后,电话总算打通了。 厉远的手机在口袋里响得清晰。安姒原以为他这样嚣张的人,电话铃声也是那种风云炸起的旋律,没想到就是最普通的自带铃声,适中音量。 还真是认识的。 保安有点无语,不要情愿地挥了挥手:“没事的话就好,走吧走吧。” 感受到掌心下绷紧的力道,安姒知道被人认成坏人厉远心里还埋着火呢,怕他再被惹恼了又要打人,那警察局的“打赢坐牢,打输住院”又要再见一次了。 安姒赶紧脚步一移,在前面带路,拉着厉远往大门外面走。 软风吹过她柔软的黑发,发尾跟随着步子在厉远眼前一荡一荡的。 他的心也跟着一荡一荡的,密密麻麻的甜。 哪还有功夫发什么火气。 * 出了教室宿舍小区,行人夹道两侧种着一排梧桐,树龄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郁郁葱葱。 细微的虫鸣从枝夜间透出,路灯穿过树荫在地上掩映中斑驳的光斑。 厉远长腿阔步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大,频率却出奇地缓。饶是这样,安姒用正常速度还是跟他拉开一小截的距离。看得出他有意等她,安姒尽力提了提步速。 厉远在路口处等她,影子在灯下斜斜拉长,显出他瘦高的个头,颀长的身材。 他衬衫一半勉在裤子里,许是嫌热,又拉了一半出来,扣子也不扣好。清冷禁欲的白衬衫,被他穿出了落拓不羁的感觉。 安姒急赶几步追了上来,她一靠近,连带着身上馨香温软的气味也一并靠了过来。 “我们到底去哪啊?”安姒实在忍不住问。 不知道目的地,就这样没头没脑的跟着他,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步速已经很迁就她了,但是架不住他腿长啊,一步抵得上她三步。 第31章 跟他走在一起,真的好累啊。 厉远歪了下头,视线在她的瞳仁中梭巡,唇勾着弧度:“我们?” 安姒吓得赶紧改口:“你和我。” 厉远笑出声:“还是我们。”尾音拖着腔调,好不正经的样子。 安姒不想再说任何话了。 交通灯跳闪,等待的行人们陆续挪开脚步。 安姒手杖一移,也跟上了人群,下一秒,另一只空着的手倏地被一只温热的粗糙大掌拉住。 “别动。”厉远攥紧了掌心里的小手,黑色的瞳孔里漾着笑意,“我们过马路。” 这个该死的混球。 安姒有些脸红,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除了安夏言以为的男人牵着过马路。 好羞耻啊。 好想全世界现在都停下脚步在看她。 终于,漫长的马路过完,安姒试着抽出手,没想到虚虚一缩,就从他掌中抽了回来。 厉远扬眉,语气痞凶拽戾的,眉眼间却藏着深压的温柔:“想要老子一直牵你,想得倒美。” 是他自己想得美吧。 安姒缩回手掌,才发现一掌心的全是汗,该是被他刚才牵着过马路吓出来的。 掌心汗涔涔的,黏腻不适,安姒从包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着。 厉远扬眉,擦什么? 就因为碰了他的手,嫌他脏? 安姒正擦着手呢,纸巾被蓦地一抽,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垃圾桶距厉远站的地方一米多远,他看都没看,随手一扔却稳稳投进了。 “不许擦!” 土匪都没有他霸道。 安姒不服气:“我手上出汗了。” 厉远理都不理,霸道嚣张:“有汗留着。” 安姒手杖杵了杵地:“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厉远扬了扬眉,十分狂妄:“就是不许擦。” 安姒不听,从包里又掏出一包纸,正想从里面抽一张,视线里一空。 整包纸巾都被他扔垃圾桶了。 厉远勾着唇,慢条斯理地给安姒敲警钟:“再擦把你也都给扔了。” 安姒吐了口气,决定大人大量不跟幼稚鬼计较。 见她不擦了,厉远眉梢里面全是明显的笑意。 就是不许擦。 不许嫌他脏。 他是大男子汉,以后出汗的时候多着呢,现在就开始嫌他有汗了,可怎么行。 厉远心情一好,脸色又变了回来,漆黑的瞳仁在黑夜中发亮。 他冲着她扬了扬手:“走,带你吃饭去。” * 这个点,校园外的小摊小点早就支了起来,鳞次栉比的摊位,各种美食裹着油香,演绎着人间烟火。 火辣辣的爆炒鱿鱼,五颜六色的甜味冰粉,甚至还有红彤彤小龙虾,每一样都轻松让人味蕾起舞。 安姒本来以为厉远带她随便在c大附近的美食一条街吃一点,这里种类齐全,环境热闹,跟他独处不会尴尬。 最重要的是,对钱包的态度友好。 可哪想到,厉远过了个马路,人提脚直接上了c大南门的燕和楼。 燕和楼的啥,门面啊。 门面啥意思,高档啊。 高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钱包要放血! 厉远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人已经踏进了燕和楼的门槛。 “您好,几位?” “两位。” 厉远在厅堂驻足,似乎还在审视着这里的环境。 安姒也顺着他的目光转了一圈,不是吧,就这还不满意? 厉远抬眸,问她:“你们学校门口就这一家饭店吗?” 安姒愣了愣神,你刚才来的路上看不见饭店吗? 小何炒面管,爆爆蛋炒饭,勤快人杂粮饭,人家不配称为是饭店吗? 厉远叹了口气,“那就这家吧。” 您还挺勉强的呢。 服务员挂着职业性微笑,拿着菜单过来:“您好,二楼右转包厢。” 厉远抬手指了一处:“一楼不也有包厢。” 服务员耐心解释:“是这样的,一楼只有一个单间,而且环境没有楼上的好。我们楼上的包间配备……” “就这个了。”厉远手一扬,定了。 服务员眨了眨眼,脸色有点沉,没刚才那么灿烂的笑容了,菜单放下,人就离开了。 厉远椅子一拉,大咧咧地一坐,目光追着脸色死沉的服务员背影,问安姒:“我得罪她了吗?” 安姒讪讪地回他:“一楼的包间是最便宜的,而且没有低消,算特价包厢了。我们在这里吃,他们不算提成。” 燕和楼教师年底聚餐的时候安姒跟着来过一次,总体感觉就是不实惠,量小得只占盘子一点点,每道菜的价格后面都至少后缀一个零。 反正吃得是肉疼。 既来之则安之,安姒想到可能从明天开始, 就要跟包子青菜豆腐这些打交道一个月了,今天就撒欢享受一下吧。 安姒把菜谱向厉远面前一推,挺豪爽的:“你点吧,我请客。” 厉远翘着二郎腿,眼里染上三分笑意:“你请客?” 安姒挺认真的,直直地看着他:“在曲街那天多亏了你,一直没找到机会,这顿饭算是我的谢意。” 还怪有良心的。 那句“多亏了你”厉远听得美滋滋的,二郎腿都恨不得就地抖起来,忍住了。 他垂下眼眸,撩了把发型,侧颜凌厉不羁,点菜时身手矫健。 他们桌子上有个二维码,可以同扫同登同点,最后由一个人一次性提交就行了。 所以厉远点的什么,安姒同步在手机上也能看到。 刚开始安姒还在看他点的菜,但是自从看到金丝帝王蟹,鲍鱼花螺鸡,满坛佛跳墙这些以后,她就不去看菜了。 因为有些菜光听菜名,她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他点的这堆菜里,最普的可能就是那三斤288的小龙虾了。 后面安姒就只盯着购物车里那个合计数字去看。 好家伙。 他胃口还怪好的来。 * 安姒咬着唇,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吐了口气。 算了。 大不了下下个月也跟馒头和豆腐作伴,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好好享受吧。 眼瞅着七七八八十样菜了,安姒准备下单起菜。 厉远又加了牛奶冻、马卡龙、雪媚娘? 看他手指头还在动,安姒抬手遮在他手机屏幕上:“菜吃不完吧。” 一句话说完,安姒脸都憋红了。 厉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头,喉咙里闷出两个字:“我饿。” “……”安姒松开发白的手指。 “能点吗?” 安姒抿了抿唇,抬手示意。 点吧。 随便点。 谁叫你饿呢。 * 燕和楼上菜很快,不消一会儿,桌上陆续铺满了色泽鲜艳的菜品。 现在别说厉远饿了,安姒的食欲都被勾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燕和楼这种档次的饭店,也就一年年终聚餐的时候才能蹭一次。但是聚餐的时候有领导在场,又不敢放肆一个劲吃,祝酒说辞都要弄半天,正中的玻璃大转盘她也不好意思总去转,大部分都是吃就近的几样菜。 一场饭局下来吃得只有五分饱,回去还得再下一碗面才行。 看厉远早就竖起了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块肉厚汁多的蟹身,闷头吃,也不看她。 一桌子真金白银啊!安姒也竖起筷子,夹了一块鲍鱼,入口嫩滑,用料和手艺都是一流的。 安姒边吃,边拿眼偷偷瞅厉远,他吃饭很有态度,一张嘴全用来攻克美食了,也不跟她说话,看样子是真饿了。 大概是下午讲演时候动脑子,消耗的能力大吧。 安姒反倒松了口气,又夹了一块松鼠鱼,外焦里嫩,香甜酥软,真的好好吃哦。 果然花的钱不一样,享受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还有啊,能专心吃东西,不用想着一会儿要讲什么话的感受真的太美好了。 菜没吃一会儿,安姒就发现厉远吃饭嘴很挑。本来他们两个人用一个小方桌子就餐就可以,但是他们进的是个中等圆桌包厢,两个人坐得又有点远,所以吃菜时候就需要转菜。 厉远总是在转,没一会儿转一下,等一会儿,他又要转。 不过正好便宜了安姒,他转菜的频率,恰好跟她碗里的吃完竖筷要夹的时间一致。每次安姒想要吃下一道菜的时候,那道菜就已经转到她手边了,她只需要等桌头那端的厉远先夹好,自己再去夹一下就行。 他们点的菜品多,要边吃边上,没一会儿服务员会开个门加道菜,落到两人之间吃饭的落座距离时候,眼神都有点奇怪。 安姒生怕厉远会冲人家大吼一句:“看什么看,老子就乐意坐这里。” 第32章 好在没有。 他全程挺乖,没惹事。 果然美食连暴躁的心灵都能治愈。 “您好,加菜请小心。”服务员端着热腾腾的大家伙上场。 安姒好奇,她端的那个是什么,需要用那么大的盆装。 “本店特色菜,老妈蹄花汤,小心烫,请慢用。” 雪白的蹄花汤冒着汩汩的热气,满满的胶原蛋白四溢,整个包厢里立刻飘起蹄花醇厚的香味。 安姒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是因为特色菜加量了吗?” 这碗蹄花汤点得也太值了吧! 一份抵得上其他菜的三份量呢。 燕和楼的菜品走精致高端路线,难得能出一道这么份量实惠的菜品。 正当安姒在想,以后她要是特别想喝蹄花汤的时候,能不能在这里但点一份打包,服务员笑容灿烂,打碎了她所有的念想。 “您好,这是三份蹄花汤放在一起了,您后台是这样备注下单的。” 就知道狡诈的商人从不会让人占到便宜的。 服务员一走,厉远就站起来舀汤,汤碗有大小两套,他不客气地挑了个大的,长勺在手稳稳地盛出一碗,一滴没洒,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在灯下微微凸起。 蹄花汤很烫,现在还不能喝,他放在一边冷着,继续吃别的菜。 那碗大汤被放在桌子正中间,想盛的话就也得像厉远一起站起来。 看汤还汩汩地冒着泡,安姒准备等凉一些再去盛。 厉远双手套起了手套,开始朝小龙虾进攻了。三斤小龙虾全被他端到自己面前,不过安姒并不介意,她本来也没打算吃那个,菜已经够多了,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当着个男人的面嘴里把龙虾屁股咬得咔咔响,想想就可怕。 安姒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钱人会得所谓富贵病,菜品即使量少,但是扛不住种类点得多。这个吃一点,那个吃一点,肚子不知不觉就已经被填饱了。可是看见那些还没吃的,喜欢的菜品时候,嘴巴仍旧耐不住馋,还想再夹一筷子。 安姒咬着一块腰花,埋头嚼着。 她平时很少吃辣,但是架不住燕和楼的腰花炒得太好看了,摆盘弄得跟艺术品似的。 而且她看厉远这道菜吃了好多,似乎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可是只单单嚼了两下,安姒就被辣得想哭。 这么辣,他为什么能吃这么多啊。 安姒眼里憋着泪,四下找水,然而水壶里是开水,倒出来还是烫的。 被辣到时候没有水喝,好绝望啊。 她甚至都想冲去洗手间,对着水龙头去漱口。 可以吗? 能这么样干吗? 要这样干吗? 厉远忍不住笑:“辣到了?” 安姒已经被辣得开口艰涩,只拼命点头。 厉远龙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剥好了,面前一堆红壳子。他去了塑料手套,手指轻碰桌沿,圆桌开始旋转。 一碗凉好的蹄花汤,一碗剥好的龙虾肉,分别转到安姒面前。 几乎来不及思考,安姒舀起勺子,大口喝汤解辣。 漂亮的蹄花被炖得稀烂,瓷勺子一切都能化,皮糯肉香,连喝几口之后,嘴里仍然辣得发麻,但没先前那么刺痛了。 安姒这才来记得抬头,隔着一桌的菜,厉远眼里噙着笑,也在看她。 “快喝吧,再凉就不好喝了。” “你不喝吗?” 这碗不是他自己的吗?看她辣到了才推给她的吧。 安姒有些不好意思,她喝了他的汤,那肯定要帮他也盛一碗。 厉远唇角翘着轻笑,嗓音低哑:“我不喝,给你凉的。龙虾也是你的,趁热吃吧。” 安姒眼神一移,落在龙虾碗里面,一整碗白嫩的虾肉,扑鼻的蒜香。 很少有男生不吃龙虾吧? “龙虾你也不吃吗?”安姒抬眸问。 厉远笑:“我只吃辣的。” 安姒目光落回龙虾上,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蒜香浓郁,一点儿辣都没放。 * 那碗龙虾太多了,安姒实在吃不完。 三斤啊,都给她一个人吃,这是什么泼天的富贵啊。 这波富贵还没接完,下一波又来了。 牛奶冻、马卡龙、雪媚娘,五颜六色的小甜点好精致啊,可惜都吃不下了。 安姒 拿眼看着厉远,你吃啊,这都是你点的啊? 厉远扬了扬没,一脸与他无关的神情:“帮你点的。” 好吧。 早知道不用你帮,帮她省点钱就行了。 可是,这些小甜点都没动呢,一口都没动啊。 安姒盯着马拉卡,眼底放起光彩,看了看厉远,红着脸颊问他:“我能打包吗?” 厉远扫了一眼她面前的小东西,乱七八糟的颜色,女人的眼睛看到了却放光了一样。 他点了下头:“随你。” “那我去拿打包盒。”安姒高兴地冲了出去。 厉远张了张口都没来得及说话,她人影已经没了。 叫服务员来送就行了。 还自己去拿。 傻不傻。 没一会儿功夫,安姒率领着她的大军回来了。 厉远挑眉望见那么多打包盒的时候,眼皮着实跳了一下。 “需要这么多盒子吗?” “需要的,需要的。” 安姒后面还跟着个帮手,服务员挺热心地帮着她一起弄。甜点先原封不动装好,剩下开始打包菜品。 厉远脸色有点沉,他这辈子没吃完饭还打包菜品。 厉远试图提醒:“你等会儿好拿吗?” “我可以的。”安姒兴匆匆地点头。能打包耶,至少不用浪费了,花的钱都吃到肚子里也可以。 厉远不说话了,手往兜里插,想抽烟,想起是室内,又忍住了,舌尖抵了抵腮,看着她们忙活。 “小姐这个要吗?”半锅蹄花汤。 “当然要。”打包! “这个呢?”剥好龙虾肉。 “更得要。”不然不是白剥了,打包! 一会儿功夫,六个塑料餐盒封口装进来塑料袋。 “这样不要了吧。”半条松鼠鱼尾巴了。 “要!” “好的。” 厉远闭了闭眼。 最后除了像爆炒腰花这几个变态辣的菜安姒没要以外…… 能要的她都要了! “我再帮您拿一个大袋子套最外面,这样您好提。”服务员细心建议。 “那就太好了。”安姒正发愁呢,连连感谢,“麻烦你了。” 服务员很快来回,拿了一大一小两个塑料袋,大的套菜,小的装甜点。 服务员挺有眼力劲的,装小甜点的袋子放安姒旁边,装菜的大袋子,又重又不好提,直接挪给了厉远。 安姒刚想说都是她自己提的时候,服务员冲厉远夸起来了。 “你女朋友真好,帮你打包这么多东西。” “舍不得浪费你钱的女朋友,对你都是真心的!” 从打包开始唇角就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的厉远,倏尔眼底散开了笑意。 “是吗?”厉远向安姒方向看了看,唇角勾着弧度,裹挟地捉狭的音调:“对我是真心的?” 不不不。 这什么啊! 安姒的脸就像桌上的龙虾壳一样红,还没等到她解释呢,服务员一个我懂的眼神,迅速撤退。 给你们空间。 打情骂俏。 安姒脸烧得像番茄:“你刚才怎么不解释啊。” 厉远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解释什么?” “解释我不是你……”话说到一半,安姒声音越来越轻。 厉远仍挑着眉,等着她的下文。 坏死了。 安姒埋头,想提着东西走,不跟他理论了。 手刚碰到塑料袋,腕就被他往下一按,大掌盖住了她的小手。 “重活我来。”厉远拖着腔调,眼里漾着明显的笑,尾音压得很低。 几乎是气声,拂着她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 “女朋友。” 第21章 混蛋姒姒,晚安 安姒微信里还有1000块钱,想着够了吧。 就两个吃,人均消费五百,怎么都得够了。 他怕厉远先结账,故意说去下洗手间,让他在包厢里等着,结果没想到人到了收银台就傻了。 2453? 吃金粉了吗?今天。 安姒只好跟收银台编了个理由,重新躲回洗手间,开始发信息。 【媛媛,转我三千块,急用】 【媛媛,别还跟我闹别扭了】 【真的很急,救命钱那种】 安姒几乎是看着分针跳过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回音,打语音电话也没人接。 安姒抓了抓额发,只好换人发。 安姒想了一下,她们几个同事里面,季云虽然生活没负担,但是月光族,手里指不定比她还干净。 第33章 那就剩下林梦了,她手里应该富足。 但是老天爷保佑她能看到信息啊。 【梦梦,江湖救急,能借我三千块钱吗】 谢天谢地,消息刚扔出去,就看到头顶的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安姒从未有一刻觉得,这几个字看起来这么顺眼过。 【借能借,说干嘛用】 你怎么比老母亲还有妈味。 安姒盯着屏幕,大脑疯狂运转,有什么样的急事需要一次性三千块? 林梦又一条信息飞了过来。 【不会是约会用吧】 安姒手一抖,手机差点掉马桶里去。 编吧,硬着头皮编。 安姒一个字一个字在上面打:【我有一个朋友,找我借钱,说是很急,具体事情我也没好意思用。】 发完以后又追了一条:【很靠谱的朋友,绝对不会骗我的那种】 安姒怕林梦不信,仍然绞尽脑汁在想怎么把理由编得像一点。然而对于不擅长撒谎的人来说,越逼他们临阵撒谎,大脑cpu就越宕机。 好在林梦很快发了5000转账。 【不急着还,你确定别被骗了就行】 安姒飞速打字:【梦梦你真好】 林梦发了个:【给我滚.ipg】 拿到了钱,安姒火速从洗手间出来,直奔收银台。 这要再耽误下去,“便秘”两个字不就等于直接贴她脑门上了吗? 没等安姒微喘着气站稳,却发现厉远已经靠在收银员大理石台前了,手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不是让他在包厢等着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擅自出来。 怎么这样不听话! “小姐,您好,你怎么又来了。”服务生很热情。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诚实。 什么叫“又”来了。 果然,头顶一道捉狭的目光,厉远扯了扯唇:“刚才没去洗手间?来收银台了?” “啊!啊?”安姒觉得她像个智障。 厉远轻笑:“怕我会抢着结账呢?” 安姒咬了咬唇,表情有点僵。 厉远直接笑出声:“你想多了。” “……”绝世混蛋啊他。 安姒掏出手机结账,忙着出乱,抬手时手机被她磕在收银台的大理石板上撞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面朝上,落在了厉远脚边。 好死不死,弹开的还是跟林梦刚刚借钱转账的界面。 安姒急忙弯腰捡起来,偷偷去瞥厉远。 他半靠在台边,疏疏懒懒地站那,并未向她看。 安姒松了口气,打开二维码准备付款:“1楼包厢买单。” “您好,1楼包厢已经买过了。” 安姒看了眼厉远,又看了看收银:“不是说等我回来结账吗?” 收银脸上职业性笑容更灿烂了:“您男朋友刚才这里办了年卡,还充值了十万元,从卡中扣款八折。” “……”以后不会来你家饭店吃了。 乱点什么谱。 * 从燕和楼出来,安姒头埋成鸵鸟状。 要不是打包的菜还提在厉远手上,她现在不确定会不会抱头痛跑,一闪为快。 一直到临近马路口的位置,安姒目光紧盯着变闪的交通灯,背对着厉远招了招手。 “东西给我吧,今天谢谢你的款待,但是钱我会还给你的。” 厉远站定不动,唇角勾住些弧度,玉白细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摆荡,找他要打包的塑料袋。 东西快给她啊,快点啊,还有40秒就绿灯了,拿到东西她就可以溜了 呀。 安姒现在有点后悔,她为什么要打包。 以至于现在要被打包拖累,走都不好走。总不能她说要打包的菜,让厉远拿回家去自己吃吧。 他会吃吗? 他肯定倒掉。 不、他压根不会带回家,他会直接扔掉。 不管钱最后的谁付的,粮食坚决不能浪费。 这么一想,安姒更觉得她应该为打包的剩菜负责了。 安姒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阿门”,再睁开的时候,厉远挡在她身前,捉狭地看着她。 安姒吓了一跳,心怦怦直跳。 “安老师。”厉远懒声开口,“有没有人告诉你,想要还别人钱的话,至少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安姒脸颊绯红,低低应了一声,略作敷衍。 “我真的不明白呵。”厉远点了根烟,咬住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圈,慢悠悠地道,“向我借钱你不好意思,还钱你为什么还不好意思。” “哪有,我哪有不好意思。” 安姒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起来非常无辜。一天之内如果多次撒谎的话,水平可以小幅度上升。 “没有吗?” “肯定没有。” 厉远掏出手机,二维码界面在安姒面前扬了扬。 “?”安姒。 “扫我,还钱。”厉远语气淡淡地。 “哦。”安姒刚准备拿手机扫,40秒到了,绿灯跳闪,行人流动。 “先过马路。”厉远边说边接过安姒的手机,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我手机……” “过马路不许玩手机。” “……” 偶尔迎面吹过凉爽的风,头顶月影星疏,道旁的路边小贩生意仍然热闹,上完晚自习的学生们还在三两凑对买夜宵。 厉远跟她肩并肩,几乎脚步未错地一同过完了马路。 这条马路上因为有美食街小贩,人流量不算少。 不知道是不是安姒的错觉,总觉得刚才过马路的时候,厉远的手就在她背后,虚虚护着她一路。 安姒抬眸看向厉远,他目视前方,满脸的漫不经心。 肯定是错觉。 他那么凶,那么可能做这种事。 马路过完,安姒顿足。 厉远从兜里掏出两个手机,当着安姒的面,面对面扫上了好友。 安姒刚想拿回自己的手机,被厉远胳膊一抬,挡了回去:“急什么。” 接着他又在界面上操作了两下,手机才还给她。 安姒垂眸一看,他还帮自己通过了好友。 还发了打招呼的信息?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你已经添加了“远”,现在开始聊天了】 【远:我是你债主】 【远:燕和楼账单.ipg】 有种吃了大餐,找上头报销的既视感。 安姒抿了抿唇,收回手机,心道送餐千里,终需一别,外卖小哥的角色扮演就此打住吧。 用眼神提醒厉远,可以把打包的东西给我了吗? 厉远很懂意思,抬手拎起塑料袋晃了晃:“要?” 安姒眨眼:“要啊。”声音甜甜软软,一声“要”,让厉远顿时生出八百个少儿不宜的鬼念头。 “送你回去。”厉远一转身,东西又不给她了。 “我自己可以……”安姒连忙追,嗓音因为焦急微微颤抖,听得人心也跟着发颤。 送怎么行,就是为了把他赶走他跟着他出来的,现在怎么又一起回去了? 要是他还赖在她房间不走怎么办?? “我说送就送。”厉远忍着心中起的一阵烦躁,哑着嗓子道。 安姒被他凶得一愣。 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的。 * 临了终于快到了小区门口,安姒的心情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终于快上岸的咸鱼,终于看到了曙光。 “远爷?”背后突然有人喊。 安姒和厉远同时脚步一顿,两个人的神色却迥然不同。 前者淡然,后者眉头紧皱。 “你们不会打到现在吧。”安姒一看黄莉的状态,猜她从台球室刚玩出来。 “手痒,回去又摸了一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黄莉看了看安姒,眼神又往厉远身上转了转。 安姒突然就想到了手机里黄莉发来的照片,直接红透耳尖。 现在当事人居然一左一右正站在她身边。 厉远挑挑眉,不太耐烦地看着黄莉:“有事?” 黄莉目光在厉远提的那大袋子上扫了扫,纯属好奇:“远爷,你这是买的……菜?” 落地无回声。 空气中突然静得可怕。 黄莉抬眸又向前方c大教室宿舍小区方向看了看,秒懂:“哦,我不打扰你们吃夜宵了。” 晚上十来点,男的提着美食,跟女的一起去女的住宅区…… 懂。 很懂。 黄莉疯狂给她刷眼神:姐们,可以啊,这么速度。 安姒心中疯狂咆哮,你都懂了什么啊。 “不是不是,我们已经吃完了。”安姒疯狂解释。 “你们?” “一起” 黄莉疯狂暗示,她真的懂,不用解释了。 她真、的! 懂!!! 第34章 安姒深吸一口气,放弃挣扎:“但是其实,这就是打包的剩下的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 爱信不信吧,反正你懂得多。 安姒现在心脏已经比以前坚强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黄莉声调突然升了八度:“打包?!” 天啊,她听到了什么。 黄莉难以置信地看向厉远,满脸写着三个字:打包?你? 厉远深沉的目光落向黄莉:“我打的,有意见?” 没,你打包,包都没意见,我有什么意见。 毕竟等会儿你打我的时候,包也不会为我出头。 厉远眼神中的压迫感已经极低了,黄莉很有求生欲的,随便扯了两句,借口要去买两串爆炸鱿鱼,先走了。 厉远如约把安姒送到门口,进小区门的时候,还是那个粗胖保安值班。 一看两人还真一道儿回来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去,不过厉远脸色比他眼珠还黑,最后他没敢真飞。 到了门口,厉远把东西一举:“我不进去了。” 安姒有点意外,抬眸看他。 厉远唇一扯:“想要我进?” 那并不。 安姒忙垂眸去接东西。 “沉。”厉远提醒她。 有了心理准备,安姒动作更小心,但还是远比想象中沉许多。 她真的打包了好多好多菜啊! 两个塑料袋的东西只能用一只手提着,安姒有些吃力。 她另一只手还拄着手杖,没办法给厉远招手告别,简单地说了句再见。 厉远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进去吧。 很快,篱笆小院外没有了女人纤细的身影。 满庭的绿植勃勃生机,黑夜幽深,月光清凉。 厉远站在她院门口,抽完了一整包烟,站了许久。 细弱小风不知道从哪里卷来三两碎花瓣,铺落在他脚尖,越看越像的安姒的笑脸。 她能愿意跟他一起吃饭了,应该没那么讨厌他了吧。 可是她怎么从来都不对他笑的。 她要是笑起来。 会不会比花瓣还好看。 厉远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花瓣,擦落沾染的泥尘,鬼使神差地拍了张照。 手机几乎同时振动,来了条信息。 【姒姒柿柿:钱我得过阵子还给你】 停了几秒,补了条 【姒姒柿柿:不会很快】 * 安姒把菜品一股脑全猜进了冰箱,至少够她一周的晚饭伙食了。 塞甜品的时候,她留了一盒马拉卡没放进去。 五颜六色的马卡龙放在桌上,看着心情就 很好。 安姒趴在桌前,胳膊光滑如玉,漂亮的眼睛对着手机屏一眨一眨的。 【远:不急】 安姒盯着屏幕,在想下句回什么,谢谢会不会太没有诚意了。 毕竟说好了请人家,最后变成了别人花钱。 踟蹰中,信息接连跳闪。 安姒看着屏幕上的字,脸越来越红。 【远:下次缺钱别找别人借】原来他还是看到她找林梦借钱的屏幕了。 【远:没钱的话,找我借】 【远:欠别人的,不如欠我】 安姒静静地望着手机,看了好久,最后打了几个字。 【姒姒柿柿:知道了】 以为他不会再发来,时间不早了,安姒打了个哈欠,平时这个时间,她就算上自习也该回来洗漱好了。 生物钟骤然被拉长,很不习惯,浑身写满乏倦。 安姒去洗手间把洗漱弄好,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只裹了条浴巾出来,细白的小腿在宽大的浴袍下晃晃悠悠的,更显纤弱。 摊开的屏幕上又多了好几条信息。 【远:一只不知名的小花.ipg】 【远:小花与他手掌的合影.ipg】 【远:小花与他本尊的合影.ipg】 这几条都是跟着先前的文字一并发来的,不过她当时去洗漱了,没看见。 最后一条迟些,是刚刚发的。 【远:姒姒,晚安】 第22章 调情小厉总喜欢我们安老师啊…… 安姒心跳如雷打鼓,警钟长鸣不停。 最后一条信息被她捧在手机看了好久,直到熟悉的字都被她盯得快不认识了,才放下手机。 客厅的灯只开了最暗的光色,屋里静谧地除了咔哒咔哒转动的挂钟秒针,就只剩下澎湃的心跳。 安姒捂着心口深呼吸,又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一股脑钻进毯子里。 她怕腿寒,除了三伏那几日夜里很少开空调,只在对门口放一个摇头风扇。 开了一挡的小风,慢悠悠地吹着,肚子上再盖一块小毯,放在床是两条腿纤细笔直,看不出任何瑕疵,就连脚踝都细得要命。不敢想象这双腿如果踩上高跟鞋,会有多么迷人性感。 安姒双脚叠放在一起,在床上打了个滚,小兔子床单被她滚得皱巴巴,褶起了一只耳朵。 安姒闭着双眼,拼命地酝酿睡意,半晌之后,却依旧毫无倦感。 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厉远的样子,他身上檀木香的特殊气味,他触感坚硬的胸膛,还是与她完全不同的灼热的体温。 谁能想到那一天,小雨会在一瞬间变成大雨,她焦躁地想要逃离他,离开那个叫“不良夜”的地方。 路面积水成河,视线被飘泊大雨割裂,如迷雾蒙蒙,一切都那么虚幻。 他非要拉她站在雨里,共打那一把并不大的伞。 伞下他脚步放得很慢,几乎静止了一样,她却依旧跟得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同他并行。 那把伞被他歪斜了大半,他光着脊梁骨的身子几乎是直接浇在雨里面,却疯子似的侧眸对着她笑。 她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他,即使被伞遮着,雨势太大,肩头很快被淋湿大半。 她真的不懂,这样的倾盆大雨,为什么要跟他冲进雨里。 那一把小伞在这样的天气里,犹如玩具一般可笑。 雨中裹挟着青草气,土腥味,还有厉远身上男人的荷尔蒙气息。 他全身被雨水浸湿,水滴顺着他坚实的胸肌滑下,浑身肌肉在水下泛着光泽,晶亮亮的。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不是过分强装,却劲实有力,筋骨强健。他有完美的肩胛线,发达的胸肌和平整的薄肌,边缘线条清晰硬朗。 女孩子看到要捂嘴尖叫的好身材。 安姒一只低着头,神色若平静的湖水,却无人知道湖面之下早已汹涌波涛,面热心跳。 蓦地,不知道从哪冲来了一辆重机车,车轮轧着水坑溅起飞射的水花,轰鸣声雷霆震耳。 水花飞起半人高,一滴都没用砸落到安姒身上。 电光火石的一霎,她本能地闭眼抬手遮挡,睫毛重现开合的一刻,男人赤身有力的身体闯入视线。 脑中空白了两秒,她才反应出从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 抬手的那一挡,她按在了他的胸肌上。 没有言语能形容安姒那一瞬的感受,等她发觉,浑身的温度已然被他带到几欲就地焚燃。 雨声潇潇,冲淡了汽车的喇叭声。 厉远的呼吸却拂在耳边,无比清晰。 一并明朗了然的还有她掌下强装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在胸腔中悠长回荡。 思绪在静静的黑夜中放肆乱飞的蝶,安姒翻了个身,抓起床头的手机。 荧光在夜色中亮燃一点,微微刺眼,安姒半眯着眼,适应着光线,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姒姒柿柿:你早点睡觉,明天要来学校。】 “投资嘉”真的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既然现在是她接手负责了,安姒就想把事情做好。 消息发出去以后,安姒正准备息屏,头顶的字体变成了“对方正在说话中”,很快一条语音“嗖”地一声,弹现在屏幕上。 静默黑夜,厉远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回荡:“好,我明天好好上班。” 嗓音暗哑,带着浅浅的鼻音。 磁沉烫耳。 * 厉远刚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只粗粗一擦,几络湿发并在一起,挡在他的额头上。 他**只松松裹了一条浴巾,听到手机声音,只擦干了手指就去触击屏幕。 倏尔,唇角微勾,黑漆漆的瞳仁里染着明显的笑意。 这是安姒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哪怕内容是工作。 可是他好高兴。 她终于没那么抗拒他了吧。 回完小姑娘的信息,五官一瞬全部被放大,倦意全无,每一个细胞都都在体内兴致勃勃,呐喊叫嚣。 令人发疯的兴奋感。 厉远燃了一根烟,站在阳台上,连风都吹不走他浑身的燥意。 举烟猛吸了几口,他对着手机,通讯里开始一个一个拨电话。 最先接通的是齐楠,那边闹声嘈杂,不知道在哪鬼混呢。 第35章 齐楠声音混沌,口齿不清,一听就是喝多了:“远哥,在哪玩呢。” “玩个鬼。”厉远骂了声脏话,唇角扯着笑,眼睛在黑夜中晶亮,“老子明天开始要好好上班。” “……”对方沉默了两秒,口齿稍微利索点了,“对个暗号,我什么名字不能叫,远哥你是不是被绑票了,我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驴二狗你他妈放屁!”厉远一把掐断了电话。 一根烟抽完,还接着打。 乔奇还行,背景音挺安静,“喂”了一声。 厉远语气含笑:“我明天要上班。” 乔奇闭着眼,人还没醒:“我明天也要上班。” 厉远话里透着一股别样的亢奋:“我喜欢上班,你喜欢上班吗?” “嗯,喜欢,睡吧,定好闹钟。”乔奇打了个哈欠,困得流眼泪,他一点刚忙完躺下。 厉远冷着脸:“我不需要闹钟,叫醒我的是梦想。” 电话挂断。 再来。 下一个商策,对面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正喝在兴头上。 电话还是孙冉接的。 “你等下,我帮你把电话给他。” “不用了,嫂子接就行,我就想找人说说话。”厉远唇线抿直,神色真诚。 孙冉心一沉,心想厉远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关心坎了? 大半夜的诉苦放忧伤? 那边紧接着笑声不断,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然后孙冉听到了一句考验她世界观的话。 “嫂子,我明天要上班了。” 孙冉:“……” 最后季阳、王绪、黄莉、陈哲,数不清打了多少人。 通讯里的人还打完,手机先没电了。 厉远手堪堪撑在阳台上,头顶璀璨星光,心跳失控。 他要上班了。 真好啊。 * 安姒早上是被惊醒的,睁眼 三秒之后,她猛地揉了揉脸,然后抬手去摸手机。 一定是做梦吧。 她不会大半夜真给他发信息了吧。 怎么可能? 按开锁屏键,屏幕点亮,安姒盯着对话界面愣了足足三秒。 手机被仍在床上,委屈地上下弹跳。 手机主人呈大字型瘫软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她为什么要大半夜给厉远发条信息呀。 难道是睡前吃的马卡龙含酒精吗? 没等安姒从这股难以接受的羞耻感中挣脱出来,柔软被单上的手机已经声嘶力竭地响起第三次铃声。 再不爬起来洗漱出门,她就要迟到了。 安姒正准备按掉手机,厉远的信息在铃声响灭的最后一秒掐点传来。 【远:起床,要上班了】 * 安姒赶紧从床上弹起来,被子来不及叠,就摊开对折放好。 匆匆洗漱之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昨天的甜点,冲了杯奶粉就着吃。 安姒的客厅靠墙竖着一面镜子,她坐在餐桌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清素寡淡的脸上,毫无亮点可言,就脸肤色都比镜旁的白墙还惨淡。 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在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嘴里嚼着的蛋糕,绵密香甜,小蛋糕最顶端处坠了一颗红色的小樱桃。 安姒捏起樱桃,放在脸颊前,对着镜子晃了晃。 连樱桃和蛋糕都比她好看。 安姒叹了口气,收拾掉食物垃圾,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床头的圣经往托特包里一塞,夹上手杖,正准备换鞋推门。 又一次路过镜子。 安姒提脚的动作一顿,视线朝侧面微微一瞥。 最普通不过的杂牌牛仔裤,短袖t恤衫,手杖,还有与整体基调很不相配的一只大挎包。 不知道怎么地,从前觉得很自然的搭配,突然让安姒觉得,抬脚出门的步子,第一次变得沉重。 * 安姒这学期带了三门课,上午这节是大三年级的“金融工程”。 上课铃打响,安姒微喘着气,踩着铃声的尾巴踏进教室。 卡点的滋味很不好,连头发都快被振散开了。 安姒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庆幸这几颗的教室在2楼。学校为了照顾她,已经尽可能把她带的课,教室安排在低楼层里。但是有些课因为多媒体教室的协调问题,不得不爬高一点的楼,通常安姒会预留好足够的爬楼时间。 今天这种突发情况,是她来c大任教以来的第一次。 安姒用最快的时间打开投影仪,放好课件,摊开教案,最后拿出点名册,抬眸看向教室中的学生。 “现在我们还是按常规先……” 安姒话音一顿,拿着点名册的指尖微颤,目光定在一处,唇角僵了一下,才继续道:“点名。” 后两个字音量明显轻了很多。 安姒吸了吸气,捏起名册,努力把注意力放回课堂上来,按顺序开始点。 她这堂是小课,平时是全员点名的。 “崔山。” “到。” “赵又又。” “到。” 名字一个一个点过,有应声答到的,有寂寂无声的,碰到无人答到的名字,安姒会抬眸视线像教室梭巡一圈,确定没来,在名字后做上记号。 卷密的睫毛每一次眨动都像蝴蝶振动翅膀,那双美丽的眼瞳在寡淡的五官上,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崇明。” 没人答到。 安姒照例抬眸察看,眼皮才刚刚向上一挑,目光却猝然与他对上。 安姒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在“崇明”的名字后面划了一道,长睫遮住所有的情绪,平静的表情下,一颗心早已跳得飞快。 明明前几次她刻意没往他那个方向看,都避开了的。 厉远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放课桌上,大咧咧的坐姿像曾经哪个学校里不学无术的校霸。 安姒的目光转到哪,厉远的目光就跟到哪。 他清楚地看到女人从匆忙迈入教室起的每一个动作,从微喘着气撩黑发别至耳后,到看到他时的微愕,到双颊的绯红满眼至整个脖子。 他选了后排唯一一个正对着窗的位置,那个座位阳光太强,学生们都嫌晒,故意避得远远的。 他与所有人拉开距离而坐,但落在安姒的视野中,就成了最显然的位置。 她每一次抬头,都能看到他。 看得他心口发热。 像烟烫手指的感觉。 * 点完名,安姒收起名册,照例开始上课。 这节课的内容是“利用fra来对互换定价”,内容很重要,理解起来难度又大,容不得她打岔。 安姒很快把课件翻到120页,接着上节课的内容开始讲解。 她讲课的时候,音色比平时说话略沉,声线更稳,干练清脆。 虽然现在的教学已经偏向电子化和多媒体,但是安姒仍然是少数坚持推崇板书中的一员。 讲到重点处,她会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出长串的公式,期间不会看一眼教案或者课件。 每每及此,坐下但凡认真在听课的学生就会低声私语:“安老师好厉害啊。” 大学的讲堂跟高中时有天壤之别,很多老师的教学方式偏向于讲座形引入,或高深难懂,或令听者昏昏入睡。 可安姒的课堂呈现形式很丰富,而且她会帮学生由浅至深地剖析好知识点。所以即便她的课期末考试是出了名的题难,且不会划重点,但是但凡出勤率够了、上课在听的学生们,要通过却不难。 安姒的课,挂科率并不高。 安姒在黑板上写下了“浮动利率支付者”和“固定利率支付者”支付计算两行公式,底下的学生唰唰在笔记本上跟着记。 厉远眯着眼,盯着黑板上的两行蝌蚪文出神。 明明他视力1.5的眼,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她写的是什么呢? 至少,阿尔法α、伽马Γ啊,π啊,这些玩意,他就算不会算,高中时候在课堂上一觉睡醒,也能知道提到的这些个人名是谁。 什么阿尔法为负,被f(x)赋值后满血复活了,伽马过来一减,整了半天它还是零。 每当他一听到这些个玩意的时候,就知道他睡醒的这节课上的叫——“数学”! 现在呢? 安姒现在在上什么课啊。 她不是金融系老师吗? 金融不就是钱吗? 不教点学生怎么搞钱的玩意吗? 就这么眯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再加上刺目的阳光直射,厉远眼睛直发酸。 他垂眸揉了揉眼睛,泪水顺着眼睑酸酸胀胀的溢出来。 上金融课真废眼啊。 怪不得那么多近视眼呢。 * 齐楠端着两杯鲜榨加冰柠檬水,气喘呼呼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从后门一眼就望见,正在擦眼泪的厉远。 第36章 齐楠迈出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不太敢进。 课上的这么有威力啊,讲解原子弹呢? 都把厉远能炸哭! 这他跟谁说谁都不信。 齐楠背对着墙根,掏出手机,迅速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远哥上安姒的课上哭了】 果然,一条信息炸千层浪,死寂的群立刻活了。 【商人策:造谣是刑事罪】 【巧克力奇:刚看完一个暴躁症患者,别逼我出手打你】 【楠瓜:三秒钟之前,我亲眼所见。】 结果没人再理他。 齐楠啧了一声,看吧,就知道你们不信。 他在群里撂了句“你们等着”,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头微微探出教室后门框,捕捉起镜头。 厉远坐的位置,窗台上摆了一排红色的小花,挺好看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厉远总觉得每次风一吹,他鼻子就有点发痒,想打喷嚏。 现在就是。 那股痒痒的感觉,卡在喉咙里,挺难受的。 偏巧他坐的地方跟所有人形成鸿沟,连张纸巾都不好借。 厉远只好猫着腰站起来,凑近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青年,朝后背一拍:“嗨。” 厉远想找他借一张纸巾。 谁知道被拍到后背的男学生,后背肌肉眼可见地绷直,紧接着蓦地低头拿着他的书笔,迅速平移了一个位置。 平移到一个离厉远更远的位置。 然后他埋着头,鸵鸟似的动也不动,后背肌依旧绷得笔直。 “……”厉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劲用大了吗? 他换了个目标,瞅准再前一排一个身材比较胖的男生。 这次他汲取经验,没再去拍人家了。 厉远再次猫着身子潜伏过去,对着那胖男生的耳后根“嗨”了一声。 为了怕吓到别人,他故意放轻了声音。 结果这胖子闪得比刚才那瘦子还快,看不出来那身肥肉移动起来还挺灵活的。 “……”厉远舌尖顶了顶后腮,压了压火气。 这要不是安姒的课堂,后果很难想象了。 再找一个目标吧。 安姒此刻正在黑板上认真地拆解fra兑换定价公式,她写几步以后会转身与学生们交流。 每每回身,都捕捉到一个颀长硕大的身影,在她的课堂上到处平移。 他还不光明正大的走,非得用个奇葩的造型,身体弯到与课桌齐平的位置,然后迅速飘逸过去。 而且,他每次飘过以后,都有一个学生会紧跟着他一起飘。 厉远,你在干、什、么! 在给了他好几次暗示之后,某人继续全教室飘,安姒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点了名。 “某位同学,能坐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去吗?” 彼时厉远刚刚贴身靠近一个身材中等的家伙,正欲伺机下手,被当场抓了正着。 所有的目光唰唰投射到他的身上。 男生清一色的惊恐:他干嘛要单挑我们啊,还一个个选人?没得罪他啊。 女生们则全抿着唇娇羞地笑。 厉远进教室没比安姒早几分钟,他踏进门室的时候,原本还嗡嗡说话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厉远上次在报告厅的讲演已经在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上播放了,报告厅门口还挂着他的照片,学校里现在鲜少有人不认识他。 可是对厉远的这种“认识”,男女不同,女生们无一不觉得他长得帅,一看就让她们嗷嗷叫。 可男生们普遍有点怕他。 厉远气质野,面相硬朗,骨子里自带一股匪气,让人看着的确怕。 安姒不知道厉远在搞什么名堂,跑到她的教室里卧底就算了,还到处乱窜。 她现在正讲到重点,现在学生们没几个在记笔记了,都在看他。 厉远被抓了包,表情无辜地举起双手:“我真什么都没干。” 安姒眼涵愠色看着他:“什么都没干你不正经走路。” “我怕我个子高走来走去,影响你上课。”对自己身高挺自知。 可现在更影响她上课了。 安姒冷淡地问他:“那你到底在干什么。”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要好好上班的样子,今天就到她的课堂上作妖。 安姒觉得她又受骗了,她怎么能相信像厉远这样的太子爷能说正儿八经的话呢。 他分明就是逗她的。 她还信了他真会变好,不会吊儿郎当的。 安姒越想越气,视线紧盯着厉远看。 倒要看他怎么说。 全班也安静无声,都在屏息等着听厉远说话。 厉远摸了摸鼻子,笑出声:“我就想借张纸,擤鼻涕。” 哄堂大笑。 想憋都憋不住,笑得锤桌顿足,后腰发麻。 安姒唇角一抽,咬了咬唇,最后也没忍住,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小小的弧。 犹如昙花一现。 亦如惊鸿一瞥。 不知道是谁发现,哄笑声中夹杂着惊奇一呼:“你们看,安老师笑了耶。” “安老师笑起来好漂亮啊。” “你们没发现今天安老师比平常漂亮好多吗?” 讨论声炸开了花。 安姒抬手摸了摸唇角,真的吗?她刚刚真的笑了吗? 她明明已经、忘记如何做这个动作了。 她笑了。 须臾的一刹,时光仿佛静止。 周围所有的景物,声音统统一瞬虚化,厉远的视野里,安姒唇角的笑被无限放大。 然后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卡上烙印。 她的笑真真切切,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像四月的百合花,纯洁耀眼。 安姒穿了一条他从未见过的阔脚牛仔裤,裁剪优良的裤型显出她腿型的笔直,上身是一件荷叶边碎花雪纺衫,锁骨在宽敞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从前只觉得她温婉清冷,其实她明明绰约多姿,但好像被什么东西无形压住。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厉远又说不上来。 可她笑起来真好看。 如果让他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安姒经常这样笑,即使让他去死了,也愿意。 他有点疯的冲动。 好想冲上去抱她。 厉远握了握拳,从不知道谁那里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往纸篓里一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安老师,你上课吧。 你再不上课,我真要冲上去抱你了。 班里面仍然笑声阵阵,全都笑着偷看,八卦声阵阵入耳。 “小厉总怎么跑我们班听课来了,是来看安老师的吧。” “他为什么专门要来看安老师啊。” “你傻不傻,想追我们安老师呗。” “哇,小厉总喜欢我们安老师啊。” 这些话厉远句句听着顺耳,心里那股燥意渐渐平复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长腿疏懒叠在一起伸长,嘴角扯着笑,痞坏的眼神看向安姒。 哪里有上课的样子,分明的在调情。 安姒心一紧,被刚才想到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她清了清嗓子,用黑板擦敲了敲讲桌:“安静不要喧哗。” 说着,她剔透晶亮的眼眸望向后排最后一位的“大男生”,严肃清冷地教育:“最后一排的那位男生,你把腿收起来,坐好。” 厉远偏头看向她,目光几分玩味嘲弄。 教室里嘘声一片,安老师好厉害啊。 安老师好威严啊,小厉总都训。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张扬恣意,狂嚣得不得了的太子爷,乖乖地收回那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塞进了与他身高不相称的小桌子下面。后背也不靠椅背了,坐得直直的。 太阳光透过窗子直射在他的座位上,大半个身子都晒在光照之下,热得一头薄汗,黑色的额发微微被打湿。 安姒抿了抿唇,垂眸看向教案,假装不经意地淡淡一说:“你换个位置,到右边那个空位去做。” 阴凉的角落,头顶就是电扇。 只是她不容易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位置。 厉远什么都没说,长腿一迈,换到了安姒说的座位。 课继续开始。 教室里逐渐安静。 可是安姒的脸颊像被拍红了一片,一整节课都没有褪去。 2019级金融系2班上午八点半的第一堂金融工程课。 很多年过去以后,很多人提起这一节课,仍旧记忆犹新。 那一天阳光夺目,斜斜映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像蝴蝶亲吻仙女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折翼的仙女终于微笑。 第23章 别动就亲一下 下课铃刚响,安姒破例没留给学生课下提问时间,投影仪大屏还没完全熄灭,她就慌张地夹着教案跑。 学生们想追着安姒问不敢,想去问厉远更不敢。 第37章 这个无法无天的大佬,气质和长相都野,刚才却对他们安老师言听计从的。 正值青春的骚年们,扛不住啊啊啊! 终于,有个胆子大点的女孩,向厉远问:“你是喜欢我们安老师吗?” 厉远抬眸,目光追着门口,安姒刚才走出去的地方,点了下头:“嗯。” 空气里静谧两秒。 没听错吧。 就这样承认了? 天啊! 没等学生们反应过来,厉远起身站了起来,长腿宽肩,也绕出了教室的大门。 没还没出,就被齐楠拍了肩。 “远哥,我都看见了。” 厉远大步没停,看到齐楠在见怪不怪的,他一天来c大找陈巧巧八百次,不在c大才怪。 瞅见他手里拿着的两杯饮料,厉远斜了斜眼,齐楠赶紧递上。 “孝敬你的。” 厉远嗤了一声:“用情侣款孝敬我?” 两个柠檬饮料杯上,分别印着一男一女的情头。 给陈巧巧买的吧。 齐楠嘿嘿一笑:“反正冰都化了,你凑合着喝,我等下再给她重买。” 厉远脚步一顿,侧眸看他。 谈恋爱谈成猪脑还是海胆了? 齐楠求生欲极强,双手做拜状:“谈恋爱么,理解一下,你以后也会的。” “我?”厉远扬了扬眉,“爷以后得人家姑娘给我买喝的。” 齐楠憋不住笑,就你?刚才就被制得服服帖帖的,还以后? 以后你还不如我。 厉远眉梢一敛:“你笑什么?” 齐楠赶紧收嘴:“就是感慨,远爷的威武,谈恋爱也不像我们这样命苦。” 厉远没工夫跟齐楠浪费时间,表情不耐:“什么屁事找我?” 齐楠屁颠颠凑近厉远:“远爷,下午的赛车……” “不去。” “有莫洋!”齐楠咬了重音,观察厉远的反应。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厉远眼睛里薄光微闪,黑漆漆的瞳仁闪过一丝戾气。 齐楠趁机加热:“远爷你知道那家伙的,没有比赛武德,下午没你在我们肯定全被他虐。” “你得去啊,远爷。”齐楠的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厉远眉一敛,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齐楠无语了,“不是,为什么啊。” 他就不明白,以前厉远咬莫洋咬得对谁都狠,两个人一见面就红眼。 有莫洋的地方就有厉远,有厉远在的地方,莫洋也一定跟着,分比个你死我活出来。 怎么现在厉远听到莫洋都没那么大心火气了呢。 厉远弯了弯唇,拍了齐楠后脑勺一下,“你谈恋爱谈得都他妈转性了,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视线一扫,瞅着齐楠塑料袋里装着一袋大白兔奶糖。 厉远挑了一颗,拨开扔嘴里,压在后槽牙那块化。 甜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厉远又抓了一把,踹进兜里,提脚就走。 齐楠傻了:“怎么你真不去啊。”上次微信里提,厉远说不去还以为他当时心情不好,随便说的呢。 厉远长腿已经撂了好远,走出一大截距离了,摇了摇手。 齐楠伸着脖子喊:“那你下午干嘛去啊!” “上班!”厉远头也没回,撂了两个尾音,人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 齐楠站在原地不动,石化了一样,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两个字。 手机的震动才把他的思绪抽回。 群里面已经开始骂了。 【巧克力奇:@楠瓜你个孙子让我们等什么,都他妈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生蛋呢你】 【商人策:要不要给个台阶给他下】 【巧克力奇:都是兄弟一场,要不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商人策:好。@远齐楠造谣你上课对着个女老师哭,我们决定饶恕他】 齐楠气得唇角抽筋,噼里啪啦打字 【楠瓜:你们做人吗!】 【楠瓜:让你们等着,就等着!】 齐楠反手点开“+”号键,把刚才捕捉的到镜头全部发进群里。 【楠瓜:厉远猫腰漂移.jpg】 【楠瓜:厉远大力神掌重伤某瘦弱男生.jpg】 【楠瓜:厉远抬手投降.jpg】 【楠瓜:女老师黑板擦拍讲桌.jpg】 【楠瓜:女老师愠怒.jpg】 【楠瓜:女老师与厉远同框.jpg一个咬唇、一个笑一个脸皮红,一个脸皮厚】 【楠瓜:女老师笑了.jpg全世界安静了】 【楠瓜:女老师与厉远同框.jpg一个微笑、一个深情凝望】 【楠瓜:厉远坐回座位.jpg阳光刺目,纸巾擦了把汗】 【楠瓜:女老师深情凝望.jpg望着谁?被阳光刺目的那位】 【楠瓜:厉远换座位,走路中.jpg热得像刚打完篮球】 【楠瓜:女老师深情凝望.jpg望着谁?热得像刚打完篮球的那位】 …… 洋洋洒洒几十张摄影大片抛下去。 看到没! 瓜爷是有瓜的! * 莫洋。 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厉远眉目敛着,心里蒙着火。 过阵子再收拾他吧,眼前还有个要收拾的。 厉远手插兜里,嘴里化着奶糖,腮帮被抵地鼓鼓的,视线像一个方向盯着。 不消一会儿,看到了目标。 宁颖刚从党务处出来,正往经管楼的地方走,冷不丁被突然挡在前面的黑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脚跟抵在大树干上,细细的高跟深陷在泥土里,险些崴了脚。 “厉,小厉总。”宁颖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大树干,看着明晃晃的日头,强挤出一个微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光天化日,在校园里,他不会打她的。 厉远嘴里的奶糖在舌头下转了一圈,提脚考前一步,宁颖吓得就想后退,可是再退,里面是一片更脏的泥地,她穿的高跟鞋根本不能走。 “你、要干什么啊。”宁颖有哭腔了。 厉远嗤地笑了一声:“还以为你挺有种呢,怎么每次在我面前像个虫,在人家面前就那么横呢。” 人家。 宁颖懂了,心一横,咬着唇道:“人家?你是为安姒出头的吧。” 跟着嫉妒心和醋意,让宁颖忍不住想发疯:“这个丫头挺有手段的,能有办法让你给他出头。” 厉远收笑,俊寒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凉飕飕地看了宁颖一眼,对方立刻再次开始认怂。 “我胡说八道的,您不要与我一个女人计较。”宁颖声音抖着。 可这并不影响宁颖的心机,她在“女人”上咬了重音。 如果这是个男人,厉远一句开口的机会都不会给,拳头就会让他付出代价。 可宁颖叽叽喳喳地在他面前演戏,弄得厉远烦躁地想让她滚远点。 “女人?”厉远嗤了一声,头偏着,抬手撑在宁颖身后的树干上,直接把她逼入了一个逼仄的空间里。 厉远拖着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往外蹦:“什么错觉会让你以为,我是不打女人的那类人?” 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宁颖屏息看着他,绝望的眼泪挂了整脸。 * 安姒回办公室又给安媛打了个电话,不接。 不放心又打给安夏如,他最近的项目工程好像结束了,人在家里。 有安夏如在,傅青书是铁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结果电话通了以后,安夏如说安媛也很久没回家住了,说是舞蹈室的事情太忙,住工作室了。 安姒不好提太多,可她总觉得自从安媛上次说给舞蹈室拉投资参加那个饭局之后,人就怪怪的。 安姒有个可怕的想法,安媛该不会在饭局上被人占便宜,吃了什么亏了吧。 【姒姒柿柿:媛媛,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姒姒柿柿:收到信息回复我,很担心你】 “姒姒?”季云忽然叫她。 安姒抬眸,看着季云:“你怎么了?” 季云最近也怪怪的,自从报告会她请假没参加,回来之后很少在办公室待着,神神秘秘地总往外跑。偶尔回来了,也一副累瘫了的死相,平时办公室里就她跟林梦能扯,两个人时不时说着说着还能红脸,最后都是安姒当和事佬。 可现在季云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小喜鹊,没精神了。 连大咧 咧的林梦都看出来,悄悄问过安姒:“季云是不是谈恋爱了。” 安姒当时正在浇花,差点失手把窗台上的花盆打了。 林大小姐,你眼中是世界是不是全人类都在谈恋爱。 季云居然又不说话了,摆摆手埋起头:“没事,当我没问。” 这种情况安姒怎么能不问,还以为她跟林梦闹别扭了呢,结果瞥眼一看,林梦无辜地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安姒坐到季云办公桌旁问她,“你这样我跟梦梦都很担心。” 第38章 季云抬眸,眼神中划过一丝犹豫。 安姒又道:“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我俩给你保密。” 林梦叶凑过来,举手发誓:“别看我平时说话没谱,可我林梦仗义,保证守口如瓶。” 季云一下子被她俩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啊,是有点事情,但是也没多大事。” 林梦眨眨眼:“你不是怀孕了吗?” 一语落地,不仅季云表情一僵,连安姒也震惊了。 林梦无辜地咽了下口水:“你们这样看我干嘛?先孕后爱,带球跑,现在不都流行这些吗?” 季云和安姒同时叹了口气。 是她现在正在追的漫画正流行这些狗血剧情吧。 季云摆手:“别想多了,哪有那么多花边八卦。就是孙直照让我保密,可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好好一个老师,现在马上要成演员了。累都累死我了,还整天挨训。” “系里这么穷吗?请不起人也不能让我们这样996得干。当初我妈费尽心机鞭策我考大学、考研,留校,为的是什么?” 季云一顿吐槽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把这段时间压在心里怨气一股脑倒了出来。 “为的不就是老师这份职业相对来说时间自由度高,还有寒暑假。” “可是现在算什么,昨天我都在门口买烧鸡了,孙直照给我一个电话打回去,拍夜戏!” 安姒完全被听懵了:“你在讲什么啊?” 什么拍戏?夜戏? 戏?还是系? 一边默默听完林梦举了举小爪:“我前天买烤鸭的时候,也被孙直照弄回去了。” 安姒侧眸看她:“?” 季云也挺意外:“难道你也?” 说完之后她恍然大悟:“我说怪不得孙直照今天见我直摇头,看来对我放弃了,魔爪要伸向你了。” “可别!”林梦被吓得不清,“我临阵健忘脑,7秒的金鱼记忆,我连演讲都脱不了稿,还拍视频。” “可是我也不行啊,我肢体僵硬,还总骂我同手同脚。” “哎。”林梦捶胸。 “哎。”季云叹气。 “不是。”安姒懵圈地看看她俩,“有课代表能给我总结一下吗?你们两个在谈什么?你们一起去剧组试镜了吗?要进军娱乐圈?” 林梦一副噎住的表情:“我要是能够格进娱乐圈,我还能在这待着?” “那你们在说什么啊。”安姒实在听不出头绪。 季云叹了口气道:“简而言之就是‘峰海集团’这次合作,让学校吃到了甜头,看准了企业市场,准备把这种高年级与企业合作的行事,延续下去,做成长期计划,并且想象低年级组逐步推行。” 安姒一听,好事啊。 现在的大学教育模式过于象牙塔,导致很多大学生走出校门难以适应,所学难以致用。 这种合作模式,一方面对于企业来说是缩小成本,因为学生的实习工资和市场上正式合约工资是不能比拟的。另一方面,这样教师在开展相关课程的时候,也能更好的结合现实,帮助学生们落实知识点,学到技能,毕业后更好就业。 学校的就业率和知名度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推广。 而企业亦是如此。 已经不知道是一举多少得了。 林梦嘻嘻笑:“姒姒,你分析的都对。” 学校想的也是这样,但是问题是,从哪找这些后续的合作企业。 安姒问:“不能跟‘峰海’一直合作吗?” 季云看了安姒一眼,“姒姒啊,你也知道那是‘峰海’。除非你是‘峰海’的老板娘,‘峰海’才会卖这个面子,跟c大长久合作吧。” 安姒脸腾的一红:“啊,我怎么会是什么老板娘啊。” 季云摇头:“对,“峰海”老董事长都六七十岁了吧。要是的话,也是少老板娘。就是那个小厉总的夫人。” 季云自顾自地又道:“不过那个小厉总帅是挺帅的,可是传闻是个纨绔,不掌权啊。” “而且姒姒你肯定不会喜欢这种混混的,对吧。” 乍然被cue的安姒:“啊?啊……” * 季云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可林梦知道啊。 林梦看到过那张照片—— 甲板艳照。 所以当季云还在那傻乎乎地一个劲提厉远的时候,林梦就不停地观察安姒的脸色。 那张白皙光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到季云问她“你不会喜欢他,对吧”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像熟透的番茄。 像轻染的晚霞。 红晕一直从脸颊晕开,蔓延到她整个脖颈,耳尖。 安姒本来皮肤底子就好,但可能因为身体虚弱,常年有种贫血的病态,肤色一直以来是苍白无力,很少看到她如此鲜活生动的样子。 “嗨,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好了。”季云做拜状,“这样你就是东家太太,一定能救我解脱苦海。” 林梦嘻嘻笑:“人家姒姒自己还没回答呢,你怎么不知道她不喜欢?” 说着,林梦挑眉顶了下安姒胳膊:“对吧,姒姒。” 楼歪了,楼歪了,这楼已经全歪了。 话题已经正经不回去了。 “你们几个聊什么呢,都凑在一起。”张宏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老人家,夹着本厚学术杂志,往椅子上一座,老花镜一摘,难得地叹了口气。 一副熟悉无比的——累瘫了的模样。 林梦跟季云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张教授,你会也去,那个那个了吧。” 张宏老花镜一架,脖子微仰,看向她俩:“你俩也?” “嗯嗯嗯。”一个小鸡叨米。 “嗯嗯嗯嗯。”两个小鸡叨米。 安姒:“?” 《论同一个办公室中,为什么她显得如此局外》 * 路上,林梦终于跟安姒讲明白了这回事。 学校想让系里出一个宣传片,但是经费不足,所以演员自配。 他们金融系年轻点的女教师都在安姒这个办公室,先选的是季云,因为她圆脸大眼,长相很有亲和力,符合教师职业特征。林梦虽然长得更美,但过于妖艳。 可季云连着几天拍下来,面对镜头肢体僵硬,实在不行。 系里现在考虑的是林梦。 “姒姒,你等会儿得陪着我。”林梦拉着安姒不放。 “陪你可以,可是我怕孙主任不高兴。”安姒有点担心。 之前说好了消息保密,可是现在连她都知道了。 “管他呢。”林梦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反正让我一个人去拍什么视频,我可不行,我晕镜头。” “我在你也晕镜头啊。” “你给我提词。” “孙主任没让你背词吗?” “让了啊,给我一厚沓。” “你没背?” “背了啊,我记不住。” “……”安姒真想提醒一下林梦,你可是985研究生毕业的吧,当初政治大题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安姒还想最后挽救一下:“那孙主任会给你提词的。” “他只会让我重背!” “……”好像也对。 林梦吸了口气:“我被买杯冷饮,紧张得我都渴了。” “……” “梦梦,你要吗?” 安姒摇头。 “食堂里太挤了,男学生们跑起来二愣子似的,你就别进去了。姒姒你先去党务处那等我吧,外面太热了。”林梦抬手扇了扇风,跑二食堂买喝的去了。 * 党务处在c大南门附近,这里是c大人流量最少的片区。 一大片空地被开辟成了停车场,剩下一大片是茂密的草丛,荒废无用。 c大的新址简直都集中在东门一带,南门这边安姒平时也很少来。正因为少有人来, 才被定成了拍摄地点。 林梦接到的通知,今天要在这里拍一组园景镜头,大致就是“一个老师拿着工作文件从办公楼中走出”、“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未来一片美好”之类。 树立c大老师年轻、活力、知性、可亲的美好形象。 安姒准备在楼下的长椅上等一会儿林梦,脚步刚刚靠近长椅,却被一阵啜泣声引起注意。 紧接着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安姒的心猛地一紧,厉远? 他怎么在这里? 安姒提步向前走了两步,皂角树荫下站着两个人。 厉远单手撑在古皂角树干上,把宁颖吓个半死。 “我错了,我以后不惹安姒了,求求你放过我。”宁颖魂都吓飞了。 她本以为像厉远这种阶层的人物,有头有脸会很在乎自己的羽毛,就算对那个安姒有点意思,可充其量是一时兴起的玩物。 谁会对玩物认真,谁又舍得为玩物身陷泥潭呢。 第39章 可是现在厉远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他眼里阴鸷的眼神让宁颖清楚得明白,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面前这个人,能分分钟把她撕碎,甚至让她在整个杭城都混不下去。 厉家的根基深厚,在帝都都能呼风唤雨,何况一个小小的杭城。 宁颖这回是真的怕了。 厉远被她哭得心烦,这个女人怎么那么能哭。 上回儿齐楠也在的那次,也是她鬼哭狼嗷的。 厉远皱眉,手一摆:“行了你别哭了。” 宁颖哭。 “老子叫你别哭了。”他好凶好凶。 安姒隔着这么一截距离都被他吓了一跳。 更别说宁颖了。 哭得更厉害,更凶。 厉远肌肉紧绷,在宁颖眼前晃了晃拳头,狠狠踢了一脚树干,大树枝叶被他踢得沙沙乱晃。 “再哭,揍你。” 宁颖“哇”得一声没哭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安姒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厉远那种“凶”是小巫见大巫,今天一见之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他们嘴里说的“厉远不好惹”。 安姒觉得宁颖心理素质还行,换成是她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吓晕过去了。 她怕厉远真打宁颖。 这个疯子又不知道为什么发疯了。 安姒手杖向前一移,正准备过去,厉远忽然开口。 “你自己去跟安姒从头到尾,做了什么,哪些地方不对,一点一点说清楚。”厉远语气冷,音调不高,可压迫感极强。 宁颖疯狂地点头。 “然后好好跟她道个歉,听懂了没有。” 宁颖疯狂点头。 “你哑巴了吗?”厉远眼神凶戾,看着发抖的宁颖。 对方早就被吓呆了,话都不会说:“懂,听了,我。” 厉远嗤了一声:“不要以为我是不敢打你,看在安姒的面子上,放你一次。” “滚吧。” 宁颖腿都软了,刚刚挪动一步,就瘫软在地,还没想爬起来呢,厉远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等等。” 宁颖吓极了,以为他要反悔,眼底一片死灰。 厉远半蹲下来,看着宁颖:“为了你自己好,友情提示一句,不要嫉妒安姒。” 说着厉远轻笑,笑声凛冽,笑意却不达眼底:“安姒是我的人,你要嫉妒的话,怕你会嫉妒得发疯。” 说完之后,他开始笑,笑得恣意,狂嚣。 宁颖手脚并用,抓了一把黑泥,才终于挣扎起身,飞也似地逃离。 安姒隔着皂角树很远的距离,浑身僵硬,握着手杖的指节发白,耳中嗡嗡作响。 所有的声音一瞬都成了虚幻,只剩下厉远刚才那句“安姒是我的人”,不断地在耳边反复响起。 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是她的人? 安姒咬了咬唇,垂眸,手杖退后一撑,要走。 然而杖尾被藤根缠住,她一提之下,发出的声响足以在这片静谧无人的片区回旋。 秋冬的时候,这里是校园里小情侣们幽会的圣地,厉远背后的那棵古皂荚见证了无数对青春的悸动。 现在因为正值盛夏,蚊虫多,鲜少有人会来。 手杖戳入泥土,陷入了深度。 厉远转过身,看向满脸错愕的安姒。 随着他脚步每迈近她一点,安姒胸腔里的心跳同时敲下重重的鼓点。 他走到她面前,瞥眼看到陷进软泥中的手杖,抬手帮她提了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仔细把污泥擦干净,又还回她。 安姒怔愣愣接过手杖,一时无语,半晌才想到一句话:“你去买了纸巾啊?” 厉远垂眸,视线落在女人染满霞色的小脸上,眼里漾着笑:“都听到了?” 稀疏的阳台透过树叶掩映出金灿灿的光影,绰绰约约地打在安姒头顶,发色泛着金色的风中微扬。 她的脸泛着红,像晚霞映照下的软云,像雨后淋着水珠的红樱。 安姒摇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厉远眼皮子底下晃悠,头顶一个软软的发旋,看上去很可爱。 她好像蹭在他身上的小猫,蹭得他心发痒、发软。 厉远笑了:“你刚来?” 安姒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刚来。” 小猫开口了,声音嘻嘻软润,像在他耳边呢喃。 “什么都没听到?” 小脑袋拼命摇晃,发梢跟着摇摆。 耳尖已经红得像滴血,早早就出卖了主人。 厉远眉间漾着笑,抬手把她身子掰正,迫使安姒正对着他的脸。 “你抬头,看我。” 他身体像一团火,堪堪靠近一点就热得不行。 厉远惊奇地发现,向来像是与热源隔绝的女人,居然鼻尖冒出一圈细小的汗珠,颗颗剔透立在她细笋般的鼻上,调皮张望。 厉远掏出纸巾,抬手落下。 安姒下意识向后想躲,手臂却被他嵌固住,躲闪不得。 “别动。”厉远轻声道。 灼热的气息拂在颊侧,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全身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没了挣扎的力气。 厉远拿着纸巾一点点地帮她擦拭鼻尖的汗珠,粗糙的指腹划过女人光洁的脸颊,留下一层火辣辣的触感。 安姒抬手几乎是抢过他手里的纸巾,长睫低垂,声音细软:“我自己来。” 他好烦啊。 他给她擦得好痒。 可她却不知道,厉远的心比她痒上万倍。 小树林中蝉声吱吱作响,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想亲她一下。 安姒擦好,把纸巾扔去了附近的垃圾桶,她转身再朝他走来的时候,念头在厉远心中疯狂炸想。 就亲一下。 就亲。 一下。 第24章 吻那我下次轻点。 安姒扔了纸巾,想让厉远快点走吧。 一会儿林梦要来这里找她,约的摄影四点半到,到时候孙直照多半也回来的。 厉远留在这里,准会出事。 她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他打发走。 可她根本不知道,在厉远的视线里,她拄着素银的手杖,身后是绿草茵茵,古树茂密,她美得像一个森林中素发冕冠的仙女。 那根手杖成了她手中的仙女棒,在阳光下闪着金闪闪的光,在拼命地对厉远施加魔法。 “厉远,你回工作室吧,今天许佳……” 随着“佳”字的尾音,她张开的软唇被突然堵住,他突然冲上来,张开手臂拥抱住了她。 安姒下意识反手去推他,男人的身体像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安姒红透了脸,丢了手杖,两只手一起按在他的胸腔,要命挣扎。 她身上像栀子牛奶的香味随着大幅度的动作,不断地向厉远鼻子底下窜,更是要命的味道。 安姒双眼睁大地看着他,呼吸被他弄得不畅,她有些急,抬脚用力踩了厉远一下。 他雪白的运动鞋上印了一个猫爪印,安姒趁机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厉远,你疯了吗?” 他疯了,肯定是疯了。 厉远觉得,他能忍到现在才发疯已经可以了,早在“不良夜”那晚,他就像这么疯。 掌下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软,像是一掐就要断了似的。 这是厉远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体居然跟他自己那么不一样,他浑身到下那一处都硬硬的,可她到处都软软的,滑滑的。 隔着薄薄的一 层衣料,满身的血液翻腾沸涌。 厉远又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安姒还想挣扎。 “别踩了,疼。”厉远弯着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低音闷闷传来。 “你再踩我就要哭了。” 安姒才要哭了呢,她的嘴唇现在才疼呢。 他突然抬起头,短发刺拉拉地蹭到她颈部的皮肤,仰头看着安姒:“不亲了,就亲一口。” 就亲一口。 说好的,就一口。 天知道他豁出命来才控制住那要死的欲望。 “你耍流氓。”安姒生气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她觉得他下一秒还会发疯,像刚才一样对她,咬得她嘴唇发麻。 他像头饿了几天的野兽,粗暴凶野的—— 混蛋! 安姒眼尾绯红,瞳仁间闷了层水汽,双睫轻轻一眨,大滴的眼泪追了下来,砸在厉远仰起的宽阔而挺拔的额头上。 泪水冰凉,从额间划过鼻梁。 厉远抬起拇指,指腹在她眼睑下轻擦着,笑得蔫坏:“就亲你一下,怎么就哭了。” 他还说。 安姒羞的满脸通红,眼泪扑簌而下,像仙女垂泪,掉下连串的珍珠。 厉远捏着她的下巴,捧住她的小脸,指腹把她的泪痕一点点擦干,指尾向下一滑,碰到软润的唇。 唇珠微微发红,好像还有点肿。 第40章 厉远皱眉:“疼吗?” 疼啊。 安姒没说话,可眸中的水汽回答了他。 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自己知道。 厉远笑了笑,坏坏的:“那我下次轻点。” 安姒眼睛睁大,不敢相信。 谁还要跟他有下次。 厉远却满眼稀稀疏疏的笑意,身体靠近,气音拂在她耳边蛊惑性感:“你以后是我的人。” “我们有很多很多次的,下次。” 安姒呆了好半晌,被一声杯子摔地的声音惊回神。 只见林梦跟季云一起站在刚才安姒偷看宁颖的位置,脚下洒了一地的果饮。 林梦见过甲板艳照的“大场面”,还算淡定。 季云被厉远凶巴巴地一瞪,吓得双手捂着眼睛,拼命摇头。 “我刚来。” “我什么都没看到。” * 季云是过来看林梦热闹的。 她把拍的样片给林梦看,被笑走路像僵尸。季云就是专门来看,林梦下午能出什么洋相。 结果两个人谁都想到,看到这么惊艳的场面。 一直到孙直照带着摄影一众人等来了之后,林梦在化妆的时候,目光还时不时往安姒和厉远这边瞥。 季云跟安姒并排坐在长椅上,胳膊肘顶她:“姒姒,看不出来,闷声干大事啊。” “……”安姒头埋成鸵鸟状,人已麻。 厉远手里夹根烟,靠在皂荚树干上,疏疏懒懒地站在哪,反正就是不愿意走。 他不走,孙直照都不敢说话。 拍摄就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开始了。 因为要拍的是女教师,妆容要求清淡,所以化妆师压根没给林梦怎么化妆,反而是把她原来的妆卸掉一点。 林梦一照镜子就叫:“天啊,你们确定要我用这个鬼样子,拍吗?” 其实林梦淡妆也不丑,可就是跟她整个人气质不太搭。 “别废话了。”孙直照扔给她一个本子,“熟悉一下第一页的词,五分钟后赶紧拍吧祖奶奶。” 这个短片实际上计划只有8分钟时长,外景、男教师和学生的场景其实都已经搞定了,就连张宏代表老一辈教授的形象也重拍了三天,勉强能用。岔子就出在女老师这块,校长已经照他好几次了,孙直照头顶压力,皱纹都深了。 林梦把本子一扔:“我不看了,拍吧。” 孙直照心里一喜,还不错,工作态度挺认真的,词记住了。 “拍!” 拍了。 女教师从教学楼出来,手里拿着一沓案卷,风吹过她的耳边,卷起了她的大波浪…… “卡!” “这个林老师的头发显得太风情了,不够青春,跟片子风格不搭啊。”摄影大哥有点难。 孙直照皱眉:“先拍下个镜头。” 女教师走着路,案卷突然被人擦肩一碰,落了一地。迎面撞到她的男学生赶忙蹲下,特写镜头两人一起捡书。 镜头跟着主角两人,推进拉远。 扮演学生的高格不是第一次拍这场镜了,动作自然。 过程到这里一切顺利。 下面是两人站在一起之后,高格说辞:“林老师,这些是什么资料啊,不是我们的课程吗?” 林梦这时候要对着高格亲切微笑,开始念广告词:“这是我们学校最新推行的‘校企合作’计划,让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们,不用出校门就能得到跟社会上一摸一样的工作机会。现在这个项目已经完美在我校推行半年……” 那本词稿现在在安姒手上。 她坐在这里太尴尬了,皂荚树那边的人目光如炬,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 她只好找点事情来缓解,词本其实不多,主要是借着角色,说清楚这个项目推行计划的目标和要求,达到向企业宣传的目的。 安姒随便翻了几页,都快记得差不多了。 林梦的拍摄正在继续,她的第一句词讲完了。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孙直照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接着,高格惊喜地问:“哇,有这么好的事啊。可惜我才大二,不能参加了。” 温柔亲切的林老师摇摇头:“以前的确如此,可是现在不会了。从下学年开始,学校计划……” 又是一串词。 但是这次,林梦只顺利表演到“温柔亲切的林老师摇摇头”这里,开始像安姒疯狂眨眼。 “……”安姒把本子举高。 林梦跺跺脚:“看不清楚!” “卡!” 摄影师服了。 孙直照脸色一黑:“林梦你搞什么呢,就那几句词,不是一个星期前就给你拿回去背了吗?” “不要告诉你一个985本硕连读的高材生,那几句话记不住。” 林梦再虎,也不敢当着顶头上司虎啊,当即举手喊冤枉:“我记得住,我背得非常熟。” “从下学年开始,学校计划把项目推行成全校计划。即便你是刚刚入校的大一新生,也有机会在踏进c大校门的第一步,就与社会上真正在运用的专业知识密切接轨……” 林梦侃侃而谈,台词流利。 安姒低头一看,一字不差! 只有季云摇头:“没用,这家伙只要镜头一推,立马全忘。” 林梦是真的晕镜头。 用她的话来说,不是因为这个破毛病,她高二就被当红剧组选去当了。 几番拍摄之后…… “卡!” “卡!” “卡!” 摄影大哥习惯了,比较淡定。 高格几句不断重复的台词,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正大口喝着矿泉水。 孙直照蹲在了地上:苍天啊!他堂堂大金融系为何不出一个正常人啊! 林梦也被折腾得不行,这么热的天站在那都被晒黑了,腿上还被叮了两个包! 林梦坐着安姒旁边,边埋怨边从小包里掏出花露水,喷着腿。 林梦穿的是一步裙,不好弯腰,安姒接过喷瓶,正帮她喷脚踝那里。 她头一歪,黑色的马尾顺着颈部垂下,稀疏遮住了半边脸。 电光火石之间,孙直照眼睛一亮,站起来跟摄影指了指安姒。 “换她怎么样?” 摄影师早就注意到安姒了。 她身上自带一股端庄娴静的气质,书卷气浓,温婉清冷。 可,她椅子边立着一个手杖,没看她站起来过,不知道是不是腿有问题。 孙直照看出来摄影的担心,其实最早这个片选的人物交代下来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过安姒。 安姒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最后其实宁颖他都找了,但是宁颖本身年纪偏大,上镜以后更显老。 安姒除了腿的问题以外,容貌寡淡,上镜会吃妆,到时候拍出来的五官会更淡化。 这毕竟是学校的宣传片,头面问题,孙直照更没想过选安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 天突然有种错觉,总觉得在他们眼前共事了一年多的安老师,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眉目如前,可细看却像比以前更精致些,但还远达不到美貌的程度。可又说不上那里让人觉得,难以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侧身坐在木质长椅上安姒,碎发被风吹挡住半边两颊,她抬手撩了把头发,把发丝别至耳后,露出半张红润如玉的脸,显得气色很好。 气色? 孙直照灵光一现,对,就是气色。 安姒的气色与以前不同了,那张吹可弹破的脸上不知何时起有了血气,有个光彩,有了红艳艳的颜色。 就像画中的仙人,有一朝被重新注灵,忽然鲜活生动。 如午夜蔷薇,倏然绽放,惊艳时光。 * “换她怎么样?” “她腿是不是有问题?” “走路能看出来一点。” “那怎么拍?” “不拍腿呢?” “上半身?” 摄影大哥单手托腮,打量着安姒。 厉远从小耳朵就比别人灵,这段对话一丝不差地落在他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林梦从包里拿出小镜子,不满意化妆师把她弄得这么素,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呢,趁安姒不注意,林梦往她唇上也擦了一下。 染了口红的软润小唇,像绽放的玫瑰一样,让人着迷。 厉远思绪飞转到片刻之前,吮吸这两片柔唇的感受,柔嫩如丝,让人沉醉。 安姒正用纸巾擦,被林梦把纸巾抽走:“擦什么啊,你看你涂了多好看?” 林梦把镜子往安姒眼前一凑,镜子里的女人,乌发垂肩,肤色凝白,未施粉黛,只有唇间一抹淡淡嫣红。 “是啊,姒姒你别擦,好漂亮啊。”季云也忍不住惊叹。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看到安姒变好看。 因为没有人像她一样,见过安姒曾经袅袅纤姿的样子。 第41章 那时候的安姒腿没毁,有一张瓜子脸,玉骨冰姿,婉约可人。不过才十几岁豆蔻年纪,却已然能看得出人间尤物的雏形。 有很多时候季云都恨,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狠,夺走她一双健康的腿,也拿走了她曾经令人惊叹的容颜。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姒只字不提,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温婉安静,性子始终淡淡的。 可以前的安姒开心的时候,眼角弯弯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 在c大重逢之后,季云再没看过安姒脸上有过笑容。她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疏离地活在这个世上。 季云总觉得,安姒不应该如此,她本应该过得更好,更幸福。 季云拿着镜子,林梦正在给安姒擦口红。 林梦手法熟练,很快薄涂好一层:“你抿一下。” 安姒轻抿了下唇,光彩在唇齿间绽放。 “好看,不许擦。”林梦下令。 季云把镜子一推:“姒姒,求求你以后都涂口红吧,我好想以后都看到你涂口红。” 安姒对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人像,眨了眨眼睛。 十几岁的时候,也曾对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感到好奇,高二的暑假她偷偷买了一个彩妆盒,还有一套口红,躲在家里跟安媛互相给对方化妆。上学的时候不允许化妆,后来那些化妆品就被常年压于抽屉。 再后来。 都不记得了。 太多年了。 她都忘记了擦口红是什么样子。 身后倏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磁沉暗哑:“以后都涂口红吧,我给你买。” 林梦抬头看见是厉远,知趣地找了个借口走开。 季云好像对厉远过敏,镜子都摔掉了,匆忙去捡。 安姒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到孙直照在那头叫她:“安老师,你来一下!” “欸,好。”安姒答应着,立刻撑起手杖,往孙直照那边去。 季云定在原定,像被人点了穴似的,脖子不动,保持着拿镜子的姿势,一点一点调整镜子的角度,直到镜像里完全印出某人的面孔,季云“啊”地一声,再次把镜子烫手似的甩开,人赶紧逃向林梦。 林梦咯咯笑:“你慌什么啊,他又不能吃了你。” 季云拍着胸口缓气:“他能吃了我,就他那个气场,我不敢跟他坐一起。” 林梦戳戳季云,往安姒那边看:“我觉得我要从苦海中解脱了。” 季云懵了一瞬:“什么意思?” 林梦一努嘴:“八成在劝姒姒拍呢。” 季云愣了一下,紧接着惊喜:“那太好了,我想看姒姒拍。为什么他们一开始不找姒姒啊。” 季云拧眉:“是因为姒姒的腿吗?” 林梦道:“其实那不是重点,可以拍上半身啊,或者用技巧拍摄,可以避开的。你看那些电视剧,好多男明星矮得跟那个什么似的,拍出来不照样长腿就像塞纳尔河的春水。” 季云就更不懂了:“那为什么不考虑姒姒。” 林梦犹豫一下,低声凑近季云道:“其实老孙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抗议说为什么不找姒姒。是因为他们觉得姒姒长得不好看。” “姒姒不好看!说出姒姒不好看!哪个瞎了眼的说的!”季云一听就急了,声调都扬了八度。 林梦赶紧拉着她:“一开始提出反对的是宁颖,但是最后其实也不怪宁颖一个人。系里包括校长那边,也觉得安姒的颜,拍片挑不了大梁,代表不了学校形象。” “胡说八道,那是他们没看过姒姒以前有多漂亮!”季云愤愤不平,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林梦一直在扯她,可是季云控制不住,发了一通牢骚。 “姒姒就是这几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怀疑跟她的腿有关系,可能吃了什么药导致的。” “你就没发现,姒姒的脸有点肿,如果消肿了以后是不是会变成以前那样。” “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找姒姒上学时候的照片,你就信了。” 远处安姒对着孙直照一个劲摇头,摆手,细白的手腕窄窄一截,指尖透着漂亮的樱粉。 风夹着她身上的味道,往他心口一个劲的钻。 厉远目光追着她的每个动作,瞳仁微闪。 如果她以前惊世绝伦的容颜,是什么让她变得对所有都提不起希望。 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擦完口红时,剔透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光泽,痛得他心尖发麻。 变得没那么漂亮了,她一定是难过的。 还不是像她看起来这些,毫不在意吧。 * 安姒给孙直照最后的答复是“让她再考虑考虑”。 这个消息对安姒来说,太突兀了,如平地一声雷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激荡出千层涟漪。 尽管摄影的安师傅反复向她保证,不用担心腿穿帮的问题,他的技术加上后期可以解决这一块。 可安姒更担心的不是她的腿,而是她的脸。 没有任何女孩会比自己更熟悉自己颜值的状态。 安姒拿出梳妆镜,对着里面的人看了半天,即使擦了一层艳丽的口红,也挡不住那张寡淡的脸。她五官本就属于淡颜,现在脸型偏圆,鼻眼根本撑不住这样圆润的脸型,整个人看上去鼻塌,颧骨往外延展。 安姒不知道怎么用这样的脸去拍学校的宣传片。 她没有这个自信去试。 不是说一试成功,而是,安姒觉得她没有勇气像季云和林梦一样,可以淡然地面对试镜的不成功。 她没有那么淡然,做不到在镜头面前,试镜失败。 她现在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场面,原本兴匆匆的孙直照在看到样品之后期待值一落千里。 然后安师傅对着片子摇头:不好看,不行呢。 她承受不住。 她已经习惯了没那么漂亮了。 不要将她再从习惯中拽出来。 求求了。 安姒闭了闭眼,一瞬间捂住了心口,强烈又熟悉的心悸感如约而至。 她哗地一下拉开了抽屉,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把正节 抽屉全抽了出来,东西铺洒了满地,动静叮当作响。 “姒姒,你怎么了?”卧房门被猛地从外推开,安夏言和安媛同时出现在门口。 眼见安姒面色和神情都不对劲,安夏言第一个反应过来,握住安姒的手,触感冰凉,指骨颤抖,是惊恐发作的症状。 “媛媛,帮姒姒拿药。” 椅子上的安姒几乎无法自己坐好,整个人蜷在安夏如怀里,明显的惊慌感写满全身,双手无力地抓着。 安媛蹲在地上,在碎物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药瓶,拧开却动作一顿。 “爸,只有一粒,好像不够吧。” 安姒招招手,示意要吃。 安媛把药放在她嘴里:“我去倒水。” 转身发现傅青书已经把温水端了过来。 安夏言端过杯子,给安姒喝了两口,带下药片,她浑身还是颤抖不停。 “姒姒的惊恐好多年都没犯过了,怎么会这样?”安媛问。 安夏言沉着脸不说话,“还不是你,折腾什么舞蹈室,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关我什么事,我开舞蹈室是你同意是,你还大力支持呢?说我要继承妈的事业。” “够了。”傅青书打断父母俩的争执,挤到安姒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扶姒姒上床吧。” 安夏言把安姒抱上去,傅青书给她盖了个薄毯。 安媛在一边赌气,没动,气安夏如! 傅青书看出来安媛在气什么,深吸一口气:“你们几个人,能不能让我安心好好活几年。我没有任何事业需要继承。我能或者已经很好了。” 说着傅青书转身面向安夏如:“你不要整天想着让谁继承谁,你看看姒姒现在这个样子。” 安夏言一听顿时青筋暴起:“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逼姒姒去大学当老师的,她自己喜欢!” 跟安媛的口径几乎一摸一样。 “行了行了,别吵了,让姒姒休息。”安夏言下了指令,一家人默默褪去。 安姒躺在床上闭着眼,刚才的动静一字不落听在心里。 他们这一家四口,两对父女,两对母女,已经说不出来到底谁像谁。 从前安姒酷爱极限运动,滑雪,射击,像个不安分的男孩子,傅青书喜欢得不得了,可安夏言却不喜欢,每每呵斥。那时候安媛胆子小,所有运动项目都不如安姒,但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在学校里能歌善舞,受安夏言喜欢,说安媛像傅青书。 现在安姒腿毁了,告别所有运动,可自从她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唯一的爱好变成床头那本圣经的时候,安夏言好像突然之间发现他还有一个女儿,可傅青书眼里却好像再也看不见她。 “你明知道我恨他,却非要选一个他做的工作来恶心我吗?” 这是安姒c政审通过之后,一个月没理她的傅青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第42章 后来安姒还是去了c大教书,尽管傅青书因此气到发病住院。 安夏言在傅青书的病床前第一次大声呵斥自己的妻子,安姒印象中那是父亲第一次对母亲拿出恶劣的态度。 “姒姒继承我的志向,难道不好吗?姒姒像我,你就这么看不过去?恨乌及乌吗?” 安姒闭了闭眼,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谁都不想继承。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去c大任教。 可能所有人都忘了,五年前帝都举办的小天鹅比赛,“青藤”金牌的获得者是安姒,同年安媛得的是小组第八,并无缘参加决赛。 可一个瘸了腿的姑娘,能做讲师已经是她后半身生活稳定最好的结局了。 枕巾被打湿了大半,安姒把头埋进毯子里,身体往里缩了缩,小小的一团。 许是药效作用,许是精疲力竭,苦累的安姒渐渐入了梦。 并未觉察到还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在黑夜中孤寂地闪了数下。 【远:出来一下】 许是久久没等到回音,一个小时候之后手机再次屏闪。 【远:我在你宿舍门口】 梦中的姑娘紧锁着眉,梦里面好像遇到什么不好的事,翻了一个身,睡得并不安稳。 第25章 皑皑雪龙(含重要情节)在死之前陪着…… “不良夜”桑拿房里,几个男人一起正赤着上身在热气腾腾的房里享受着按摩。 齐楠他们几个兄弟下午被莫洋虐惨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个桑拿更把他们蒸得热血沸腾的,分分钟要冲出浴室找莫洋单挑的架势。 乔奇嗤笑一声:“没有远哥,你们几个找莫洋单挑几回,被虐几回。” 齐楠听了不服:“怎么着,你小子诊所赚钱了,瞧不上我们这些混日子了的。” 乔奇连忙撇开关系:“我可没瞧不上混日子的,这锅我可不背。” 说着人往厉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混混头子在那呢。 齐楠笑:“远哥,乔奇这小子笑话你一事无成,是个他妈没用的混日子混球!” 话音未落,厉远顺手抄起一条浴巾砸了过去:“我他妈没聋,也没傻。” 后面那些个词儿是谁加的,他听得见。 乔奇目光往厉远身上扫了扫。 男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嚣张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样,可乔奇却总感觉厉远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都不穿花衬衫了,今天一见面的时候,一身白t恤,牛仔裤的打扮,乔奇半天没敢认出来。倒回去几年,厉远上职高那会儿,他也没穿得这么纯情过。 男人突然变纯情,背后一定要骚包。 乔奇比了个手势,按摩的技师退了下去,他起身坐到了厉远身边,对着他耳朵吹了个调情的口哨。 厉远反手按住了乔奇脑袋顶:“想怎么死。” 乔奇疼得嗷嗷叫,厉远放手。 齐楠那一伙儿,看见乔奇出洋相早笑瘫了。 这家伙跟他们这些纯混混不一样,人家正经大学毕业,心理诊所开得全杭城远近闻名。 是个有事业的混混。 不像他们,是有名的混混。 乔奇捂着脑袋倒吸冷气,对着厉远骂:“下手这么黑,以后没媳妇。” 厉远唇一扯:“你又不是我媳妇,对你下手要留个屁情。” 厉远吹了吹手心,完了以后嫌弃似的,还在毛巾上蹭了蹭。 “你头几天没洗了,摸我一手油。” “……”乔奇气得掐人中说话:“我刚才蒸之前刚洗的。” 厉远冷哼一声,极度嫌弃:“你真脏。” 乔奇:“……” 齐楠搭话:“小乔奇,你要慢慢习惯,现在我们远哥看我们几个都不顺眼。人家现在眼里面,只有一个小仙女。” “只有小仙女的头发软,干净,不油,我们几个都是煤炭厂矿山里爬出来的。” 厉远骂了句脏话,人却显而易见得高兴,趴在按摩椅上,肩肌笑得颤抖。 厉远想起了安姒在怀里的样子,头顶松松软软的发旋,蓬松香软,散着洗发水的清新。 乔奇被厉远这笑弄得呆了一瞬。 厉远长相冷野,性子更野,从来就没看他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就连当初厉老头拿出跟他断绝来往的架势,想逼儿子走正道,跟大哥厉山共同扛起“峰海”担子的时候,这小少爷也愣是半点面子都没给老爷子。 厉家那时候被他一个人闹得天翻地覆,他呢,悠哉哉跑去瑞士滑雪去了。 齐楠群里发的照片里,乔奇看到了一个人—— 安姒。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人,让乔奇怎么都不敢往哪处去想,可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 厉远好像玩真的。 “远哥,我问你一个事,你得认真回答我。”乔奇突然表情严肃,没半点插科打诨的样。 “你喜欢照片里那个女老师吗?” “你喜欢安姒吗?” *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门口的立式电扇慢悠悠地摇着头,机械声在寂静的卧室中回想。 皎白月色笼罩下的女人,睡得并不踏实。 安姒做了一个很久没有做过的梦,梦里瑞士采尔马特滑雪场白雪皑皑,阳光斜照,雪色泛着稀碎的闪光,像大自然坠下的宝石。 她早早穿戴好了滑雪鞋,大而厚的滑雪板抗在肩上毫不费力,朝远 处的傅青书摇手。 “321茄子!”傅青书脖子上挂着x-s10,是安姒的专业跟拍。 傅青书咔嚓按下快门,画面却随着快门音飞速传送。 安姒从急速滑到上下来,正准备平稳减速,一切如常。她张开了双臂,感受着速度中的冰雪世界。踏板踩在脚下,那个瞬间自由两个字变得具象,心随风而起。 突然远处有人的疾呼声打破了一切。 “快转道!前面有坍陷树干挡道!” “危险!” “为什么还没有人拉警戒!都他妈吃屎的吗?” 呼喊声陆续入耳,三五雪友朝她挥手。 安姒瞬间意识到了前面肯定有情况,立刻控制滑板变道,可是下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的滑板跟扣锁处松弛,她没办法及时变道! “fuck!”有雪友骂了脏话,朝她这边靠近。 可安姒是从急速流上冲下来的,现在这段还没到减速道,雪友从低速道逆行,根本来不及截住她。 不仅如此,有人已经在高呼让那个雪友停下。 往急速流逆行,往一撞上了,非死即伤。 紧跟着发生的一切根本没给人任何反应时间,最后一刻,安姒紧紧抱着头,护住了脸。 又腿从脚踝开始被断木贯穿,疼痛感不是像想象中一样一瞬袭来,而是延迟了好久,安姒才找回了腿上真切的痛感。 一开始那段时间,她的身体感觉是没有那条腿的知觉,就像不存在一样。 “来帮忙!这里有个小姑娘受伤了。”往急速流逆行的雪友终于赶到安姒身边,高声呼喊着他的同伴。 她小腿处血流如注,染红一整片雪,形成了天然的红色警戒。 后续从急速流上下来的雪友纷纷提早变道,很快有专业人员封锁了整条急速道。 在安姒出事之后,事故得到了控制。 “她腿受伤了,打急救电话。” “我们把她先转移,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雪友声音沉稳,冷静地指挥着现场,所有人没有任何异议地听从他的安排。 报警,联系急救,脱下雪衣在高处挂起,尽可能引起醒目作用,转移伤者。 可一切在转移伤者的时候,出现新的变故。 受伤的女孩失血过多,人已经昏迷过去,身下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 面对这样的情况,谁都不敢擅自靠近她。 “远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急救人员吧。” 原地等到,急救人员到达急速流这里就很麻烦,需要专业人带领,再把伤者转移,时间已经耽误掉不知道多少了。 她血流得太快,即使被厚厚的衣服遮掩,还是挡不住汩汩外冒,看着瘆人。 “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还没等到救援,她就先血流光死了!” “莫洋,你他妈在等什么。我把她架起来,我抱着她的腿,尽可能平移,我们一起。” 莫洋被眼前的景象快吓傻了,被厉远一吼,整个人回过神来。 他提脚一步,手刚要碰到女孩身体的一瞬,倏然撤了回来。 “不行,不行。这万一折腾出来什么事,就麻烦了。” “远哥我们走吧,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莫洋的一句话,让其他人也都动摇了。 彼时,女孩身边的一群雪友也都是不过十八九的少年,其中莫洋和厉远还未成年。 没人动。 莫洋率先转身,其他人陆续跟上,很快人跑了没踪影。 第43章 血流的更多了,染了厉远半边雪衣。 那一瞬间,堪堪十七岁的少年扶着女孩的手臂也微微一顿,指尖被风雪吹得发凉。 昏迷中的少女,唇色发白,整个人几乎与雪色相容,半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零下几度的野外滑雪场,一旦停下强度运动,冷气直灌身体,更何况大量失血的人。 如果他离开,她将毫无生机。 少年咬了咬牙关,在一瞬做出抉择,他调整好姿势,尽可能让女孩的腿平放,用一个极为吃力的姿势将她抱起。 维持这个姿势走了几步之后,少年低估了深雪中踩着滑雪板,抱着伤者独行的艰难。 雪道的长度和坡度更加增加了他的困境,好几次女孩险些从他臂弯里滑下,少年用跪地的姿势用腿弯将她重新撑了起来。 为了减轻重量,少年开始发疯似的脱衣,先是脱掉雪衣,前行一路,仍是举步维艰。 后来少年干脆把一身厚衣统统脱完,留了一件贴身的衬衣,在雪地里如极地求生似的寻找生源。 迷糊间,安姒睁开了一次眼睛,视线一片空白,皑皑白雪,不见尽头。 她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那一刻她觉得她应该要死了吧,在死之前陪着她的这个人是谁呀。 安姒好想看清楚他的脸,但是视线好像被朦胧的纱帘挡住一样,混沌模糊。 她抬手想要擦干净,却用尽全力也没能够到。 纤细的手指离少年坠着汗珠的下巴一寸的距离猝然停滞,下垂之际女孩手掌拼命抓握,好像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带走点什么。 手指攥紧了少年衣领上的圆扣,下垂的速度让扣线遽然挣断。 少年下颌线挺直,唇线紧抿成一个冷硬的弧度,视线坚韧,汗如雨下。 带着女孩,犹如踽踽蝼蚁,在皑皑白羽的雪龙中,孤影斜长,一身犟骨。 * 安姒醒的时候黑夜里除了窗边一抹月光以外,世界一片寂静,被风雪裹挟的感觉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头缩在膝盖弯处,整个人躬成虾状,一动不动缓了很久,才从梦中的世界抽离出来。 半晌,安姒撑床坐起,想去拿书桌上的手机,才发现枕巾湿透了大半,连带着睡衣领口也一片潮湿。 床脚的立式风扇吹得她竟有些发冷,安姒瑟缩了一下,抓过手杖,撑着过去关了电扇,顺手拿到了手机。 再坐回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像全身被抽了力,心悸了好久。 她这次回来一是因为安媛说要找她,二是要去乔奇那边拿药。 上次乔奇开的药,因为价格原因,她只拿了两瓶说试吃一下,没有不良反应再去取剩下的,没让他开太多。 实际上那两瓶药不到半个月的量,早就吃完了,比“普兰美拉汀片”效果不知道好多少倍。 可是“普兰美拉汀片”现在好像也没有了,她原以为家里还剩下一盒,现在看来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 安姒摁下手机,想看时间。 锁屏上跳出消息提示。 两条。 发送人:远。 时间都已经间隔好几个小时。 【远:出来一下】 【远:我在你宿舍门口】 安姒心一紧,厉远跑她教职工宿舍门口找她了? 安姒看了下信息发送时间,算一下离现在差不多一夜的间隔。 她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回他信息,还是等天亮以后再说。 踟蹰中,手机似有所感一样,息屏待机的屏幕再次屏闪,在黑夜中一道银色弧光机身由上到下划过。 【远:你是不是不在宿舍?】 【远:你们小区停电了,你怎么不出来?】 安姒垂着长睫,万籁无声,只有手机里一条跟着一条蹦出来的信息。 【远:是不是刚才电路爆的声音吓到你了】 【远:我就在你家门口】 【远:别害怕】 * c大教职工宿舍小区电路老化加之用电高峰期,半夜短路,好几天的电器插线板都发出了爆音。 大半个小区的人现在都挤在门口讨论,顺便在外面纳纳凉。 没电的夏天,屋子里热得片刻也合不上眼。 “吓死人了,我家空调插头那块嘶嘶拉拉响,还是我家宝宝听见的。刚准备戴眼镜看 怎么回事呢,突然闪出火花,紧接着就爆了,屋里都一股糊味。” “我家也差不多。” “我家没有,就停电了,热醒的。” “那你八成跟我们两家不在一条电路上。” 夏夜蝉鸣阵阵,大家伙都顶着一脸倦意,烦躁地扇着扇子,讨论着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有人已经对今晚来电不抱希望,投靠亲友去了。 还有个别第二天要上学的孩子,因为没睡好觉哭闹。 小区内喧闹声一片,唯有安姒的小院子,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厉远好几次想去敲门,可脚步挪到门口就顿住了。 大半夜的敲门,她会害怕吧。 厉远忍不住笑出声来,拇指蹭了一下因为被蚊子叮了个大包,有点发麻的嘴角。 他自己都有点意外。 什么时候远爷变得这么恶心。 可是那门到底没敲,安姒也一直都没回信息。 厉远蹲在她门口,在这里跟皂荚树一起过了大半夜,树角下一地烟头。 直到小区里停了电,才出来乌泱泱一群人来陪他。 “小伙子,你没扇子吗?”有个大娘实在看不过去,去屋里又拿了把芭蕉扇递过去,“给你,拿去扇吧。” 大娘叹了口气,啥时候来电啊,看把人挺帅的一个小伙子热得跟落毛鸡似的,嘴角都急出一个大包。 厉远本来在皂荚树下面蹲着,满头满脸都是汗,热到最后都快麻木了,也没感觉。 就是蚊子跟他特别不对付,一晚上厉远拍死十个,被叮了八个。 倏尔一个大芭蕉扇闯入视线,扇边的线都秃噜头,大芭蕉扇头还扯着几个窟窿。 厉远懵了一瞬,抬头,大娘笑眯眯地:“拿去扇吧,别客气。” 笑容热情洋溢,一看就是为人古道热肠。 不是。 还没来记得说什么,大芭蕉扇已经被大娘往他手里一塞。 厉远手腕一摇,那扇子扇起来都噼啪作响,哗啦哗啦的,好几个人全往他这边看。 得嘞,派头。 合远爷的排场,厉远道了声谢,扇气了大蒲扇。 这小区里老,一半是退休后老教职工住,还有的是把房子租出去了,中老年的比例占了一半,年轻人本来就没几个,像厉远这样的更少。 他个子高,身材颀长,往那一站本就扎眼,现在又摇了个跟他气质毫不相称的大蒲扇,更难不惹人看他。 “你不是我们小区的吧。”没一会儿,有人跟他搭讪。 是个中年的妇女,刚才哄孩子的那个,现在小孩在他丈夫怀里,迷迷糊糊困极了睡着了,仍然热得一脸汗。 厉远弯了弯唇:“不是。” “我就说看着你面生。”中年妇女看着厉远,视线又往安姒家院门瞅了瞅,“找安老师?” 厉远眼睛一亮,点了下头。 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安姒的院子:“她不在家吧,在家的话早出来了,她怕黑,停电了在家里待不住。” 厉远也早猜到了安姒八成不在家。 可是他没想走,也许她早晨还回来呢?回来拿个包,换个衣服什么的,他不就能见到她了吧。 学校明天有一场活动,占用了“投资嘉”的工作机房,项目暂停一天,她也不会去那。 厉远笑笑,不说话,抬腿在地上的树枝上踩着玩,觉得自己很傻。 不过这个想法只撑了一瞬,厉远就又觉得,幸亏她不在家。 这样停电了,她就不用怕黑了。 “你们这个小区经常停电吗?”厉远抬眸问。 一提到这个中年女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那可不是,电路修了几次了,一到用电高峰期就我们小区停电。一停好几个小时,才能修好。不仅电不行,最近水也不行了,还动不动就停水。” 中年女人气呼呼地抱怨:“你像这大夏天的,人人都要洗澡,停个水,我们全家光洗澡打水都得来回**趟,把人累死。” 厉远挑了挑眉:“去哪打水?” 中年女人扑哧笑:“不怕你笑话,井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从井水打水吧。” 这小区靠最西口是有一口井,厉远上次来转悠的时候,每一处地都逛到了。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口废井。 “我们家还有个男人,他挑五六回,我帮两三回,打水洗澡用。”中年女人看了下厉远,“你女朋友就更难了,腿不好,一个人打两三回水。我们都想帮她,可这姑娘性子韧,要自己来。” 第44章 厉远一顿:“我女朋友?” 中年女人长了张嘴:“不是?我以为你大半夜在她门口守着……” 以为小情侣吵架闹别扭了。 “不是你女朋友,那你大晚上蹲人家门口……”中年女人眼神一凉,步子向后退了一步。 厉远无奈,他就长得那么像坏人吗? 这个小区的人怎么这么能误会他。 厉远唇角一扯:“还不是女朋友,没追上呢。” “这样啊!”中年女人舒了口气,笑,“还以为你是流氓呢。” 厉远:“……”我哪像? 我都不穿花衬衫了。 哪个流氓穿白t牛仔裤的,不怕被流氓头子骂死? 丢流氓的脸。 “看你长得也不像。”中年女人改口挺快,“跟安老师挺配的。” 这话听得厉远高兴,眼底笑意明显:“我也觉得很配。” 话音刚落,手机似有所感,来了安姒的消息。 【姒姒柿柿:不好意思,我今天回自己家了,不在宿舍】 厉远盯着信息看,几个字的信息他来回看了好几遍。 甚至在点开消息之前,把提示的锁屏截了张图。 安姒用的是一个卡通红番茄的头像,再坠上她的消息内容,合在一起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好看。 等截好了图,厉远点开带着安姒消息提醒的锁屏图看了几眼,才点进消息界面。 【远:跟我讲话这么客气干嘛】 【姒姒柿柿: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在门口等,我睡的很早,你发的信息没看见】 【远:没事】 安姒看着屏幕,不知道说什么了。 【远:语音】 安姒手上动作一顿,静默两秒,点开矩形条。 磁沉的嗓音顺着电流波传入耳膜:“我就是告诉你,别跟我讲话这么客气,我乐意等你。正好你不在,你们小区停电了,全小区的人都跑外面来了。” 安姒耳朵烫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道他是不是无意讲的那句“我乐意等你”。 安姒没好意思同样回复他语音,继续打字过去:【那你现在赶快回家吧】 【老子没家】 对面很快回来四个字。 因为是文字,听不出语气,安姒心里一沉,很多想法快速掠过,琢磨这四个字的意思。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段语音,这次安姒急忙点开。 懒洋洋的嗓音,尾音上扬,痞痞坏坏的语气在安姒寂静、空荡的小卧室里回荡开。 “你想给我一个家吗?” “咱俩的家?” * 后半夜安姒躺在床上完全失眠了,很想去浴室冲个澡,又怕吵醒家里人,最后只好坐起来翻圣经看了大半夜。 圣经是安姒腿部状态最差,住院整整半年,拒绝复建,消极对待一切治疗,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在医院偶然碰到的一个老奶奶送给她的。 “小姑娘,信主吧,主会给你力量。” 一开始,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好像真的从经文里获得了力量。 那段日子,安姒想死,可笑的是,却缺少死的勇气。她躺下病床上任由护士小姐搀扶推拿的时候,想过一万种死法,却又统统被她排除在外。 死得难受不行,死得不好看也不行。 那时候的安姒还很漂亮,除了腿有问题以外,她有一张跟安媛一样的瓜子脸,美人眸。 她们是异卵同胞的姐妹,虽然长相不似同卵那么相似, 但是大抵轮廓都随了母亲傅青书,是一眼看去的标志美人。 但安姒气质偏淑雅晚熟,上高中时候看起来还是小丫头。安媛气质偏妩媚早熟,很早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经常得到别人的夸奖,说是日后杭城的名媛预定。 两个人从小性格也不同,但感情一向很好。 后来安姒出事以后,前途没有什么希望,尽管大家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安媛身上,可她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姐姐一直都很照顾她。 后来安姒没那么想死,生活按部就班地推动到现在,她很满足。 只要这个家里别再有人出什么事就好。 所以安姒现在很担心安媛,直觉告诉她,安媛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一直磨蹭到了天泛起鱼肚白,安姒听到门口有悉索声音,门口撒开一条缝,看见是安媛也在朝她这边看。 看来,是时机,姐妹俩好好坐下来谈谈话了。 * 夏天的白日,空气中随处都是炙人的蒸汽,天地仿佛变成一个大蒸笼,到处荡漾着闷热。 安姒拄着手杖,在这样的天气里,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丝温度,满脑子都是安媛早上跟她说的话。 句句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她脑袋发闷,发沉。 再加上没睡好,安姒神思恍惚,连药店的药师连喊了她几声都没听到。 “您要的‘普兰美拉汀片’现在划为处方药了,非处方不给售卖。” “小姑娘你听到了吗?” “‘普兰美拉汀片’没了。” “小姑娘?” “啊!”安姒晃一回神,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口中喃喃重复:“‘普兰美拉汀片’不卖了?以后都不卖了吗?” 药师摇头说:“不卖了,这个药副作用很大,以前卖的时候我们也不推荐的。一个月前划分为处方药了,必须专业医师那边才能按剂量开。” 这样啊。 安姒有些失望,早知道之前多囤点“普兰美拉汀片”就好了。 这个是治疗惊恐发作最便宜的药了。 “你可以买这个,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再吃。”药师推荐,看了安姒一眼:“你吃‘普兰美拉汀片’有断日子了把,脸都肿自己看不出来吗?” 安姒抬手摸了摸,其实她停药好久了,之前更肿。 “这种多少钱?” “2000。” “一个疗程吗?” “哦,一瓶。” “……” 看出安姒的犹豫,药师说:“贵是贵了点,但是没有副作用,你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要懂得对自己好。” “谢谢,我再看看吧。” 安姒准备走,懂得对自己好的人,恐怕用不上吃这种心理方便的药了吧。 “那你等等,还有一种。”药师叫停安姒,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问她:“你经常发作吗?” 安姒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吃药是心理依赖。 明明知道赖药不好,可是“普兰美拉汀片”便宜,就一直也没停,坚持吃着,她就安心。 “那你买这种吧,860一瓶。你不常吃,性价比算很高了。” 安姒掂量着,要不要买,或者去乔奇那边,让他开一个“普兰美拉汀片”的处方。 但是乔奇应该不愿意,他早就反对她吃那个的。 “那我要一盒……” “要一盒2000的那种。” 细软的嗓音被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完全压过。 安姒视线一黑,厉远颀长的身材挡在她面前,抬手拿过药盒看了看,目光又移回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问询半天的人是安姒,厉远只是刚来说了一句话,可气场太大,让人下意识就按他说的做。 药师很快拿起2000的药要扫码:“要几盒?” “等一等。”安姒抬眸,茶色的瞳仁里闪着一抹倔强,“我就要860的。” 厉远垂眸看她,声音很低,压着火气:“我说要2000的。” 安姒音量细弱,却反复重复着:“我就要860。” 第26章 岳父大人!“我想追求她。” 气氛一时僵住。 药师拿着药盒,扫也不是,不扫也不是。 半晌见两人都不说话,药师实在受不了了,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要不您二位……”再商量商量的意思。 “你闭嘴!” 被厉远一声喝,药师后半截话没说出来,吓得药也掉地上了,噼啪一阵响。 他这火发得安姒都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厉远的脸色沉得可怕,黑漆漆的眸子里一片凶戾的底色。 安姒有些茫然:“这是我要买药。” 所以是不是我能做主。 下一秒,安姒正想再去拿那860的药是时候,指尖刚碰到药盒,手腕便被堪堪提了起来。 厉远沉着脸,一言不发,攥着安姒的手腕把人往外面带。 腕骨上的力气大得惊人,安姒觉得,这个人让他去拔山扛鼎怕是气都不会喘一下。 一出药店,热气扑面袭来,干净整洁的道上,偶尔只有两三个行人撑着太阳伞匆匆路过,谁也没注意到药店门口的动静。 厉远将人带到一块大树荫下,手掌猛地松开。 可他力气大,动作猛,松手的动作用在安姒身上等同于拎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墙上砸。 还没等安姒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稍微消减,整个人便失重地往一侧倒去。 第45章 两人站的位置老墙头墙皮脱落,露出的砖岩粗糙,斑斑点点。 这一撞上去,皮肤肯定要被划伤。 安姒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痛感却未至,她撞在了男人坚硬的胸肌上,鼻子撞得发酸,眼圈迅速涨红。 厉远刚才甩她一下的动作猛,导致安姒几乎是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撞击之下后背衬衫的的一块布料擦过粗粝的砖岩,划破了一道长口。 但是厉远纹丝不动,像没感觉一样。 他垂眸看着安姒,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刚才他没及时挡住她,现在是什么后果。 厉远不敢想。 女人眼尾通红一片,眼睛染着一层水汽,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皮肤白,又嫩,即便是没撞上那可怕的砖岩,现在鼻尖一片也通红。 厉远有点难受,他没想这样,哪知道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她就像纸片似的飞了出去。 厉远眯了眯眼睛,看向安姒,语调很冷:“你多少斤。” 瘦的跟纸片一样,刚才他一拎之下还以为手上是一只猫呢。 安姒呆了,这是什么神经病。 一会儿吼人,一会儿要打人,现在当街问她体重多少! “我180,你满意了吗?”安姒气得眼圈通红,说话间眼泪扑簌落下,可怜极了。 厉远也觉得她看起来很可怜,手腕一处通红,鼻尖红红一片,眼睛也红红的。 像只红红的耷耳朵喵喵。 日头高照,外面火伞如荼,没几分钟功夫厉远早就被晒得满脸是汗,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从下颌线坠下,与安姒的眼泪在同一时间砸像地面。 厉远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现在站的那块地没有阴凉,晒在日光里,皮肤在阳光下晶白透亮。 安姒现在哪还敢动,站在原地,戒备地看着他准备干嘛。 厉远无奈,指了指自己这边:“我这没太阳。” 安姒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明白误会他了,可是那也不去。 晒死她总比靠近那个疯子被弄死好。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擦干了,抿抿唇。 不能哭,不能被那个疯子笑话。 细白的胳膊在厉 远眼前抬起,委屈巴巴地抹了抹眼泪,白细手腕上还一圈手指印,通红。 厉远一瞬觉得他好像个变态,看到她腕上的红印居然想的是:皮肤这么软,以后会不会被他弄得浑身都是印。 她水灵灵的样子往他面前一站。 真想吃了她。 厉远勾了勾唇,脸色没刚才那么难看了,痞痞坏坏朝安姒笑:“你真不过来?” 肯定不。 安姒倔强地望着厉远。 姑娘娇小,却很有骨气。 “那行,你不过来。”厉远点了下头,笑得蔫坏,紧跟着双手交叉,撩起自己衣服下摆,紧实的腹肌一瞬即现。 安姒脸通红,惊呼:“你要干什么!”你要当街脱衣服吗? 厉远满不在乎地,手指又向上撩了一些距离,整块腹肌完整地曝光在安姒面前。 “你不过来,我只好脱了衣服给你挡太阳。” 话音刚落,他真把上衣脱了。 安姒脸色很不好,血液一瞬上涌,差点晕了过去。 炎炎夏日,男人结实的身躯上染了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健硕的胸膛挺起,连两处敏感的部位也傲然挺立。 他站在一棵不知名的老树下,身上落着树叶掩映下来的光斑,随风隐隐晃动。 厉远光着膀子,嘴角扯着痞坏的笑,双手一抬,举起衣服,遮在安姒头顶上。 一处阴翳,从头顶盖下,瞬间阴凉了很多。 街上的行人三五纷纷,朝他们这边看。 这怪异的行为,实在是太扎眼了。 一个男人站在街上脱掉上衣,高高举起,遮在一个女人头顶上面,而这个女人还是个瘸子,手里有一根醒目的手杖。 安姒已经难以想象这种画面多么刺激人的感官。 “你、快点放下来。”安姒催着他。 厉远无所谓地笑:“没事,我举着不累。” 谁管你举着累不累,累死你算了。 这个人怎么动不动一言不合就脱衣服,“不良夜”下雨那天也是,现在也是。 暴露狂吗? 安姒快没辙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太奇怪了。 “我站过来,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好不好。”她软下语气,近乎央求,声音那么好听。 撒娇似的。 厉远几乎就要答应了,话滑至嘴边却咽了回去:“我现在不想你站过来了,就要给你举着。” 安姒张了张口,似乎想到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动,厉远自然也不能动,还得给她挡太阳了。 五六分钟以后,安姒还不动,脸虽然还是红的,但眼神变得淡定。 厉远不太淡定。 任何人把任何东西举过头顶,保持五六分钟,都不会太淡定。 厉远脸色再次变得有点沉,额上汗水下雨似的连串滑落,身上很快像刚冲过淋雨似的,大汗淋漓。 “喂,我说……”厉远垂眸看着安姒,张了张口。 安姒抬眸,等着他说下文。 看他现在想说什么。 厉远咬了咬后槽牙,硬忍着没说话。 十分钟之后,安姒已经平复了情绪,脸色也恢复到了如常的样子。 满脸通红的人换成了厉远。 他浑身水浇过了似的,高举着他那件破了的白衬衫,站在烈日之下,犹如体罚。 “喂,你还好吗?”安姒眨了眨眼。 “废话。”厉远粗着嗓子,说完之后,背脊又挺了挺。 “你不累吗?”安姒又问。 “老子纯爷们,纯粹的汉子,懂吗?”厉远哑着嗓音,因缺水有些干哑。 安姒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跟他较劲了。 赌气怼了半天,正事还一句都没问想,现在还不知道她怎么跑这来了,她买个药而已,他干嘛那么生气。 安姒刚想说话,厉远昂着脖子,补充了一句:“爷们你懂吗?分分钟让你嗷嗷叫的那种。” 安姒吐了口气,闭上了嘴。 举死你个王八蛋。 安姒舔了舔干燥的唇,在这站这么久,连她都渴得慌。 再抬眸看一下厉远,嘴上也是起了一层干皮。 真的不明白她是出来买药的,现在为什么会跟他一起站在太阳下晒。 “我要回家了。”安姒不想跟小学鸡比弱智,后退一步,准备走。 “不行,我不要你回家。”厉远的声音追在后面。 安姒也没能走远,她刚转身,脸色陡然一变。 安夏如正从他们对面的方向走来,铁着脸,看向厉远:“是你刚才说的,不让我女儿回家?” * loft大门钥匙插进去,照例拧了好久才打开。 屋里正响起一阵蔬菜下锅的噼啪声,傅青书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了,我正在炒菜呢。” 安媛趿着拖鞋从卧室下来,手里包着湿头发:“妈,你吹风机放哪里了。” 两个人看清安夏言后面跟着的人,手里动作同时一顿。 安夏言一言不发,换了鞋进来,往沙发正中央一坐。 安姒跟在后面,低着头,默默跟着换鞋,拿了双男士的一次性拖鞋给厉远。 厉远手里提着两包蔬菜,最后一个进来。 安媛看清楚厉远之后,手里的干发帽掉在了地上。 傅青书也愣住了。 只有厉远一个人笑眯眯地换了鞋子:“叔叔阿姨好,蔬菜放哪?这西瓜是不是现在切了就吃?” 安夏言脸色发沉,看了厉远一眼:“姒姒你去把东西放好,小伙子我们聊一聊。” 安姒伸手就要去接,被厉远挡了一下:“这么重你提不动。” 安姒家不大,客厅厨卫布局一目了然,看清楚厨房的位置,厉远抱着西瓜蔬菜就往里面跑。 安姒赶紧跟过去。 傅青书手里拿着菜勺,怔愣愣从厨房里出来,看着安夏言问:“这谁啊?” 安夏言叹了口气:“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你把他往家里领。” 安媛脸色很不好看,唇角微动,正准备说话,安夏言又叹了口气。 “我在外面看见他光着膀子跟姒姒站在一起。” “就给领回来了。” 傅青书:“……” 安媛:“?” * 厉远打开冰箱,把蔬菜放了进去,单手抱起西瓜:“要切吗?” 安姒抬眸看他:“你吃吗?” 厉远垂眸,舔了舔唇。 想吃。 安姒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西瓜放池子里冲洗:“那我给你切吧。” 她开了水龙头,清澈透明的水冲刷着墨绿的瓜皮和她玉白的手,手指纤长,白皙嫩滑。 第46章 瓜皮上的污泥很快被洗干净,瓜放在案板上,安姒熟练地拿刀。 正要切,刀被厉远抢了过去。 “我来。” “你先洗手!”安姒提醒他。 厉远腮帮子微微一动,跑龙头下面冲了冲手,还顺势洗了把脸。 清凉的水拍在脸上,总算洗去些难忍的燥热。 洗好以后厉远撩起衣服下巴,动作自然地擦了两下脸上下巴上的水渍,转过来看见安姒还在边上站着。 “你先去客厅坐,我切好了端给你们。” 他一转身,紧致有力腹肌正对着安姒,小腹上的线条如山峦起伏,块块分明。 安姒烫眼似的别开脸,声音轻轻软软地:“待会儿该怎么说?” 厉远边切着西瓜边笑:“该怎么说怎么说呗,你怕什么,又没偷情。” 安姒气得想打他。 厉远侧头看了看,女人眉眼弯起,像爹毛的小猫,看得他心一软,差点手滑切到自己。 偌大的西瓜在安姒手里拿得费劲,在厉远手里跟玩似的。他单手按住西瓜,手起刀落,一劈两半,红嫩的瓜瓤漏了出来,看着就甘甜醉人。 紧跟着一半的西瓜被他二分对半,咔嚓咔嚓几下,一排好看的西瓜就被切了出来。 安姒从橱柜里拿出托盘,厉远抄刀把西瓜平放了上去。 他刀工很好,西瓜被他切成又薄又平的小块,像餐饮店上的饭后水果似的。 安姒原以为他会粗咧咧地把西瓜随便切成几个大块,要脸埋进去才能啃干净的那种。 安姒过去端盘子,厉远问:“剩下一半要切还是放冰箱?” 安姒扫一眼案板上剩下的一半,又抬眸看了看厉远。 男人刚才那会儿热得不轻,屋里开着冷气,可他的脸还是泛着潮红,跟刚剧烈运动过一样。 不仅如此,他的唇色也鲜红,嘴唇很薄,看起来很妖孽。 安姒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怦怦跳,慌乱乱的。 “你要是能吃完,你就切吧。” “等会儿我爸要是问刚才的事,你就说……” “就说……” 安姒想了几下,急得手杖杵了杵地板。 能说什么啊。 到底是什么理由才能解释好好的人,大街上脱成那样跟她站在一起,要干什么。 安姒皱了皱眉,气得又想打他了。 厉远把另一半西瓜放在案板上,正要下刀,手背被蓦地拍了一下,西瓜从眼底下被抽走了。 安姒抱过那半个西瓜,裹了层保鲜膜,打开冰箱塞了进去。 女人眼睑低垂,唇角耷着,明显又生气了。 “西瓜没收。” “你别吃了。” * 厉远手里还抄着刀,垂眸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案板,没脾气了。 “行,我不吃了,你别生气。” 他轻笑一声,把刀和案板冲好挂回原来的地方。 安姒皱了皱眉:“我才没生气。” 她端起西瓜正准备走。 厉远侧了下头,看她:“那你没收西瓜惩罚我。” 安姒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压着声音淡淡地:“我没你这么幼稚。” 她声音轻软,像刷在心口的羽毛。 厉远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等会儿,就说你刚才那样是因为……”安姒顿了顿,灵机一动,“因为你有病。” 厉远扬了扬眉:“我有病?” “嗯,对。”安姒蹙着眉,正在想方设法把事情圆得栩栩如真一些,“你就说你从小就有一种病,天气太热的时候,就要脱衣服。” “而且你控制不住的那种,随时要脱,必须要脱。” “不脱会死?”厉远勾着唇,眼角眯着笑。 “对,不脱会死。”安姒头点得很认真。 “那我为什么要举着衣服脱呢?”厉远笑着提醒她。 安姒皱起眉,这会儿想了好久。 厉远往后靠了靠,手撑在大理石台上,垂眸看着她。 安姒家里厨房的光线不错,明晃的日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女人半边脸上。 她微凝着眉眼,正在认真思考一个厉远看起来很荒谬的问题。 厉远吐了口气:“就说我有病吧,必须举起东西脱衣服,不然会死。” 这也太假了。 “怎么可能呢?”安姒摇头。 谁都不会信的。 太荒谬了。 厉远从安姒手里结果那盘西瓜,懒洋洋地笑:“怎么不可能,因为……” 他回头看了看她,眼底压着稀碎的笑意,声音很沉:“我病得很严重。” * 鲜嫩可口的西瓜摆在了茶几上,每个人都拿了一块。 可除了厉远以外,谁都没有胃口,一小口一小口咬着。 期间安姒收到了安媛的短信:【你把我的事情跟爸说了?】 安姒偷偷打字:【没有】 【那厉远怎么来我家了?】 安姒手放在屏幕边,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 上午的时候安媛对她说喜欢厉远的时候,安姒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 “那天我原本想把你的手杖拿去修一下防滑胶垫的,你上次不是说防滑胶垫不好用了吗?你从网上买的那个质量不好,我就想去给你换一个高档的。” “结果,结果我没想到碰到了厉远。” “我暗恋他好久了,那天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他去了游泳馆。” “结果我看到游泳馆里好多女人,还有别的女人跟他表白!” “一急之下,我就也去表白了。” 安媛边说边哭:“后来,没想到他完全没把我当一回事不说,因为我拿着手杖,可能把我认成你了。” 安媛又说了在“不良夜”的事情。 因为得罪了孙冉,不仅舞蹈室分店投资的事情黄了,就连她现在的店面也深受连累。 本来她的舞蹈室面相的客源就是高端,杭城的富太太名媛们就没有不认识商策的,谁敢惹商策的女朋友呢?一来二往之下,退课的退课,新生源又跟不上,快撑不下去了。 安媛抓着安姒的手,哭得凄惨:“他们认为我是故意扮成你去追求厉远。为什么啊,我喜欢厉远,我配不上,但是我是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扮成其他人,而且还要扮成我妹妹!” “姒姒,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一盘西瓜很快消灭完,厉远战功赫赫。 安姒起身收拾餐桌,厉远跟着也站了起来,安夏言拦住他:“让姒姒去吧,洗洗东西她还是可以的。小伙子,我们聊聊吧。” 安夏言发话,厉远也不好当面忤逆,人坐了下来,不过视线还追着往厨房去的安姒。 见她把瓜皮倒进垃圾桶,打开水龙头冲盘子,应该没什么事,目光才又挪了回来。 安夏言开门见山:“正好今天我家里人都在,我你知道了,是姒姒的父亲,这位是姒姒的母亲,这位是姒姒的姐姐。” 安夏言一一介绍,厉远挨个问了个好,待到安媛的时候,他眼睛眯了一下,但也点了下头。 “姐姐好。” 安媛双手紧紧攒着衣角:“你、你好。” 安夏言清了清嗓子:“我看你也是直来直去的人,我就开门见山问,刚在在大街上,你跟我女儿,是怎么回事?” 安姒家不大,在厨房也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听到这句话,安姒赶紧给厉远递了个眼色。 厉远看到了。 安夏言问过以后,客厅里很安静,谁都不知道他说的“大街上”发生的是什么事。 大街上,能发生什么事? 傅青书先忍不住:“老安你卖什么关子,大街上能发生什么事。” 谁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直淡定的安夏言终于忍不住了:“我怎么知道,所以我在问他啊。” “你说说,你光着身体跟我女儿站在大街上干什么呢!” 光、着、身体! 傅青书眼前黑了一下。 “爸!”安姒急忙快步过来,扶着傅青书:“爸你别乱说吓到妈了。” “妈,他就光着上半身的。” 傅青书:“……” 眼见傅青书脸色不好,安夏言赶紧给她倒了药,忙活了好一阵,她才缓过来。 安姒心提到了嗓眼儿口,这会儿她已经完全不紧张跟厉远的事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傅青书身上,只要傅青书不被刺激发病,就什么都好。 傅青书拍了拍心口,目光在安姒身上定了定,又看向厉远:“你说说,怎么回事。”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顶天立地,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傅青书声音很沉。 安姒这才发现,厉远人坐得很挺,不仅二郎腿没翘,连后背都没靠在沙发上,绷得笔直。 厉远看了一眼安姒,神色出奇沉稳:“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第47章 他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鼻音:“是我跟安姒开玩笑开过了头,没有考虑其他的东西。” 安姒一愣,没想到厉远会当着大家的面道歉。 虽然跟他接触不多,可是这个人骨子里张扬狂嚣的劲任谁都压不住。 但他现在真的在道歉。 厉远顿了顿,眼里没一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他看了看安夏言和傅青书,又看了看安姒。 “但是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他顿了顿,黑漆漆的瞳孔看向安姒,瞳仁闪闪发亮:“因为我喜欢安姒。” “我想追求她。” * 赤日炎炎,暑气逼人。 走在前头的女人眼 眶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到不行。 厉远长腿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兜里,垂着眸,衬衫后面因为咧了一个口子,才蹭了不少黑泥,这会儿惹了不少人朝他看。 他长相硬朗,脸部沦落棱角分明,本有一股很野的气质。现在衬衫这种样子,更给他增了几分落拓不羁的感觉,让人不敢靠近。 “安姒?”厉远试着喊了一声。 前头的女人充耳不闻,继续柱着手杖走。 她已经这样走了快一公里了。 厉远怕她累。 “安姒,别走了,你想骂我你就骂,想打我。”厉远认真想了下,“那就打吧。” 给你打。 你别再拿自己出气。 拿他出气吧。 安姒跟没听见似的。 厉远见她犟得厉害,肩膀一塌,没脾气了:“姒姒?” 安姒脚步一顿,转身,手杖重重地杵着地:“谁叫你这么喊的,不许这样喊。” 厉远心里一阵酸,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可是她那么生气,叫他不要这样喊。 厉远沉默了两秒,趁她停下追了上去,拦在她面前,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继续走了。 女人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脸颊通红,从来没见过出汗的人,现在也满头都是汗水,额发上的碎发都被打湿了。 厉远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那我不喊,安姒,对不起。” 他压低了声音,垂着头。 安姒的位置正逆着光,看不到厉远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唇角自嘲地扯了扯。 热风卷着热浪拂在脸上,烈日当空,那个骄傲得像骄阳似的男人,在她面前突然失掉了所有的气焰。 厉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女人一副忍住不哭的样子看着他,跟往他心里下刀子没两样。 乔奇跟他说了安姒的病,他一股脑地跑到她宿舍门口找她的时候也是火气冲冲的。看到她买便宜的药,那股火气像鼎沸的火山,一下就炸了,可看到她腕上被他掐的一圈红,他火气又一下子全没了。 厉远觉得他像个狂躁症患者,一会儿即将爆炸,可只要安姒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只是声音软了点,他就什么心火气都没了。 厉远这辈子没低过头。 可现在现在很想给安姒低一下头,只要她别生气了就好。 安姒看着眼前这个人抽风一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慢慢在习惯他的狂傲,甚至习惯他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性格,可安姒不习惯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这种感觉一言难尽,让她感觉不好受。 好像做错了事的人变成她,好像是她对厉远做了什么,把一个天之骄子弄得气焰消弭。 时间好像静止了,安姒感觉厉远好像真的消沉,因为靠近他时他身上那股炽烈炙人的温度好像不见了。 他们正好站在一个风口,吹着清爽的风,没上午在太阳底下时候那么燥热。 有带着草帽的绿化养护工正拖着长皮水管给草坪浇水。 厉远微侧着身站在她面前,风卷起他后背的衣服,咧开的口子清晰可见。 安姒抬手,厉远眼神随着她的动作闪了闪。 细白柔软的手指落在那处划破了的布料上,衣料下的一处擦伤隐约可见。 “你受伤了。”安姒声音很轻,眉眼也淡淡的。 可厉远却好像路边喝饱水的小草,支棱起了精神,垂下眼,舔了下唇,感受着后背酥痒发麻的触感。 其实安姒的手根本没有碰到他,可厉远心里喜滋滋的。 他一把反手,握住安姒细细的手腕,没敢用力,却还是把人吓了一跳。, 厉远盯着她茶色的莹瞳仔细看:“你不生气是不是?” 第27章 他真傻啊“舍不得我走?” 安姒不生气。 安姒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谁叫他当着安夏言的面胡说八道的。 而且安媛也在那里。 对,安媛的事情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为什么要对安媛那么凶,不喜欢就不喜欢,可以说清楚,为什么要当众羞辱姐姐。 安姒不说话,厉远心里烦躁,生怕她小唇一碰,又说出什么气话来。 不让他跟着。 或者让他走。 “跟我来。”厉远反手一拽,没拉动。 谁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安姒才不想“跟他来”。她刚才把他从家里弄出来,一是因为不敢再让他继续呆下去,二是因为太尴尬了。 安姒现在都能记清楚安夏如听到厉远说要追她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感受到虎口的力量,厉远没敢再拽她,怕弄疼安姒。 可是她犟着不走,厉远又急。 怔愣间,安姒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双脚便离了地面。 厉远腰一弯,随随便便就把她打横抱起,几秒钟的时间人已经往前跨了好几大步。 所有的惊呼声被压在了喉咙里,安姒的手一松,手杖滑落,跌出去好远。 厉远抱着安姒追上去,单手捡起了手杖,一点儿都不费力气。 安姒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她可不想在大街上,用这种姿势跟他推推搡搡。 厉远垂眸看着她,怀里的女人脸颊红了一片,乖乖地缩在他怀里,垂着头,双脚跟着他的步子一荡一荡的。 他身上有好闻的檀木皂荚香,即使出了那么一身汗,可他身上一点酸酸的汗味都没有。 安姒知道现在挣扎没用,只会惹恼了这个大坏蛋,索性趁他现在看起来高兴,讲讲道理。 “厉远你不能对我爸妈乱说话,我妈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 厉远黑色的瞳孔里全是笑意,勾了勾唇,声音淡淡地:“我没乱说。” 安姒静默一瞬,头垂得更低了。 厉远知道她现在不愿意,别说答应跟他在一起,就是答应他追她也不行。 厉远都知道。 可他刚才不想撒谎,任何胡编乱造的鬼话,他刚才一句都不想说。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说一样的话。 他喜欢安姒。 想追她。 如果她不同意的话,那他先偷偷追一会儿。 可不可以。 * 快到一家药店门口的时候,厉远把安姒放了下来,他看了看安姒,先一步进了药房。 安姒在外面听到了厉远的声音,他说了个药名,记性倒不错。 上午只看了一次,他便记住了。 不一会儿,厉远重新出来,手里提着大塑料袋,看到安姒的时候得意得像她展示了一下。 好像他那袋里装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救命的钱。 安姒伸头往袋子里一看,心死沉死沉的。 2000块一瓶,那袋子里大概得有二十多瓶吧。 她现在好羡慕这家药店的老板啊,一个月接待一个像厉远一样的大冤种应该很快就能财富自由了。 厉远把袋子往她那边一送,语调沉冷霸道:“拿着,以后不许吃那几毛钱的破药!” 安姒叹了口气,伸手刚要接,厉远手一缩:“我帮你拿着,重。” 知道重? 那你买这么多。 你知道你买的是药,不是糖豆豆吗? 安姒抬了抬眸,看向厉远:“你知道你买的是药吗?” 厉远点了下头,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短发,散乱的遮在他宽大的前额前。 一早晨的忙乱,他看起来有点狼狈,眼底一片浅青色,安姒想起来他昨晚上在宿舍楼等了她大半夜。 安姒抿了抿唇:“送我吗?” “送,当然送你。”厉远以为她嫌贵,要说买不起,退了之类的。 安姒叹了口气:“哪有人送别人药的啊。” 厉远一愣,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唇角翘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居然是一塑料袋的药。 他真傻啊。 * 安姒出来这一趟是来送人的,不是来跟 他叙旧的。 她知道家里肯定都在等着她回去给个说法,跟厉远说了她要回家,他出奇地没再拦,就说要送送她。 第48章 走到曲街那块的时候,厉远让她等一下,人往街边的摊子上去,是家卖卤菜的。 安姒以为他饿了,找了块阴地等她,顺便看了一下手机。 好多人找她。 【孙直照:安老师,考虑得怎么样了?】 【孙直照:你可以先来试试拍几条,不要思想负担那么大】 …… 【黄莉:今晚有时间来一局吗?季阳他们也想来跟你打】 …… 【安媛:你要是喜欢跟厉远早上可以跟我直说,不用这样背后看我笑话】 【安媛:这件事我连爸妈都没说,只告诉你了,没想到最后只有我自己是小丑】 【安媛:现在这算什么,演一帘幽梦吗?】 安姒看着信息拧眉,知道安媛误会了,以为她早就跟厉远暧昧不清,却故意不告诉她。 打了几个字又觉得说不清楚,安姒叹了口起收掉手机,准备回去再说吧。 厉远已经买好东西回来,垂眸看了看她:“怎么不开心了?” 安姒摇摇头:“没有啊。” 女人眼睑低垂,神情疏懒,老远的地方厉远就看到她看完手机以后皱了眉头。 可她不愿意说。 不愿意跟他分享心情。 厉远看着安姒,心里叹了口气:“走吧,送你回去。” * 临到小区门口了,安姒的步子越来越慢,慢到最后即使厉远两条大长腿半天才抬起来一下,也等不到她跟上来。 厉远没说话,仰头透过树荫的缝隙看了看天空。 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洁白的云朵,绿葱葱树叶枝丫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这样好的天气适合郊游,适合在公园里挽着情侣的手一起在池塘边投喂肥肥的大锦鲤,适合一起踩着滑轮船在湖上吹着风看着碧波荡漾。 适合约会。 厉远转过来,定定地看了安姒几秒,最终勾了勾唇朝她招手:“东西你拿着,我就送到这了。” 安姒错愕地抬眸,提脚跟了上来,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挂了两个塑料袋。 一袋沉甸甸的药,一袋香气四溢的卤菜。 厉远垂了垂眼:“带回去跟叔叔阿姨一起吃,天热吃点有味的。” 安姒接过东西问他:“你也要回家了吗?” 厉远直直地看看她,扯唇淡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学生,除了学校就是回家。” 厉远扬了扬下巴:“回去吧,家里人都等你呢。” 安姒抿了抿唇,还是问:“那你去干嘛?” 厉远微微眯了眯眼:“舍不得我走?” 你还是走吧。 安姒赶紧垂下眸。 厉远轻吐了口气:“我去玩。” 也对,玩才是他的正业。 安姒没再走,拿起东西轻声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她擦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呼吸的频率,还有她身上浅浅的清香味。 连那句生疏无比的再见,就因为她软软的嗓音说出来,听起来都有了别的意思。 她想再见到他。 所以才跟他说再见。 厉远舔了下后槽牙,想到这一处的时候,整个人心尖都颤了一下。 女人的背影纤弱,提着两袋跟她身材比例不太相称的大东西,正一步一步向前走,素银的手杖杵在地上一下一下的。 厉远想起来乔奇的话:我是学医的,总感觉安姒的腿…… 思绪正飘浮着,安姒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再一闪身人就要进去了。 厉远恍一回神,叫住她:“安姒!” 安姒顿足,转身看他。 隔着远远的距离,男人颀长的身材显得十分结实,背后是一排浓密的梧桐树,他手插进裤子口袋,正对着她摇手,皮肤冷白,高大帅气。 以前的花衬衫压住了他好看的脸。 如今他穿得干净清爽,竟让安姒抬头的一瞬愣住几秒,呼吸也紧跟着掉了几个节拍。 “回去你爸妈不会为难你吧。” 他声音洪亮,这么远的距离,听得字句清楚。 安姒摇摇头,又朝他摆摆手,让他回去。 两个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几秒,厉远先笑。 “我看着你走。” 安姒抿了抿唇,转身进了小区,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 厉远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地方看了好久,深深吸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根烟。 拢火点上。 他沉默地猛抽了几大口,吐了一口气,烟圈散在风里。 抬眸,眼前全是安姒的模样。 厉远烦躁地踢踢路边的石子,无辜的小石子滚了一路最后孤零零地掉进了下水道。 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乔奇正在忙,本来要直接挂,看到是厉远的名字,接了起来,开口就要挂的架势。 “远爷,我现在忙,没时间跟你……” “晚上‘不良夜’搓背,八点。” “不是,我晚上……” 电话挂了。 来了条信息。 【姒姒柿柿:我到家了,爸妈没问我什么,明天我就回学校】 简简单单几个字,厉远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像读不通那几个字似的。 最后他终于看懂了安姒的信息:我到家了,你放心! 痞痞坏坏的男人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他烟也扔了,搓了搓手,蹲在地上,捧着手机,像拟什么圣旨似的在编辑框一个字一个字打。 安姒那边正拿着手机。 回来的时候安夏言在书房忙着工作,傅青书在院子里浇花,没看到安媛。 她把卤菜放在桌上,就进卧室给厉远发信息。 现在手机定格的昵称跳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半天,却没发来一个字。 安姒莫名被勾住了兴致,盯着屏幕等。 终于,新信息弹了出来。 【我明天准时去学校上班】 “扑哧。”安姒捏着手机,唇角上扬,没忍住笑。 她抿了抿唇,机械地打了几个字。 【别迟到】 * “姒姒,是你买的卤菜吗?” 卧房门冷不丁被推开,把安姒吓了一跳,傅青书手里提着浇花壶在门口问。 女人绾着发髻,在家里还穿着件改良小旗袍,虽然上了年纪但气质大方,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美人坯子的模样。 “嗯,我顺带买了一些。” 安姒感觉傅青书这几天气色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夏言这些日子都在家陪着他的原因。 “那我倒在盘子里,我们吃晚饭吧,吃完你和媛媛早点写作业。”傅青书语气温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安姒刚刚回升的心情却重新落了回去,原来是记忆发生混乱,不是精神气好。 傅青书只要记忆回到她和安媛高中时候的日子,人就会心情很愉悦,变成以前精致从容的样子,一派舞蹈老艺术家的风范。 高三那年安姒发生了意外,自顾不暇,等到她从医院好不容易出来,才恍然发现很多事情变了。 家里从大平层搬进了loft,挤得不得了,傅青书也不在家,安姒才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好久没看到她来看自己。 安媛说安夏言事业危机,亏了好多钱。 傅青书是那个时候生了病,也同样在住院。 当时安媛年纪也小,知道的也不多,总之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夏言和傅青书开始频繁吵架,冷战。 家里变得乱糟糟的。 “妈,媛媛呢。”安姒问。 傅青书神情迟疑:“出去找同学玩去了吧。” “媛媛去舞蹈室了。”安夏言打完电话,从后面探出头来,视线落在安姒身上,目光定了定。 “吃饭。”安夏言发话。 安姒准备跟着傅青书到厨房一块忙,却被安夏言叫住。 “菜都是现成的,你妈热一下就行了,你过来,爸有话问你。” 安姒心里一紧,还是提步过去,坐到安夏如身边,双手捏着手杖。 安夏言看了看她:“你别紧张,你长大了,谈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父 母也不会干涉你什么。” 安姒急忙想解释:“其实是误会。” 安夏言摇摇手打断她:“你们小年轻具体的事情,我们不想过问,也过问不了。” 说着安夏言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和你妈这辈子都没弄懂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又有什么资格过问你的呢。” 安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安夏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几近哽咽,带了点哭腔。 她从来没有看个过安夏言这个样子。 安姒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爸,你和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夏言一怔,脸色一沉:“你别问。” “可是!”有些话憋在心里这么多年,安姒的确没有勇气问。 第49章 那时候她还小,也不懂,可现在话茬一旦顶到了这里,安姒的性格就由不得她不说。 “你和妈妈明明以前很相爱的,为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呢?”安姒情绪激动,话音里也变了调。 安夏言抬头看向她:“你觉得我和你妈妈以前很相爱吗?”话音里竟是询问的语气。 这让安姒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安夏言在怀疑傅青书对她的感情吗? “当然。”安姒给了安夏言一个很明确的答案。 随后,她明显地看到安夏言脸上出现了难得轻松的神情。 末了他叹了叹气:“你和媛媛长大了,你们的感情要自己做主,不管跟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还是那句话,爸妈不会干涉。” 话题又绕回到自己身上,安姒听得脸红。 “但是,爸就一个要求。”安夏言提了提音量,“你得找一个靠谱的,有正经事业的男人。今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子,是干什么的?有正经工作吗?” 安姒被问得一愣。 安夏言随即脸色更沉:“不会是花花公子吧!” “不不不,不是。”安姒咬咬唇,情急之下没来及想,顺口道,“他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老师?你们学校的?” 安姒的心怦怦跳,撒谎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是的。” 安夏言摇头:“怎么你们现在老师都这样子,上次见的你系里面那个林老师,像个小丫头似的,还追剧氪金给明星打榜。” “今天这个,看起来又像个混混小纨绔。” 安姒抿着唇,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安夏言揉了揉太阳穴:“跟我那个年代是真不一样了,我们老了。” “都去洗手啊,吃饭了!”傅青书端着热好的菜摆在桌上,打断了安夏言。 安姒正怕安夏言又把话题绕回厉远身上呢,感觉岔开话茬:“哇,这卤味好香,爸你喝酒不是最喜欢配卤菜吗?” 安夏言闻闻,的确香,当即去开啤酒。 傅青书笑:“能不香吗?曲街‘紫卤’的,一斤一百多块呢。” 安夏言闻言更开心了:“姒姒挺有孝心。” 安姒借佛献花,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视线落在那盘香气四溢的卤味上,脑中想起厉远当时站在摊位前的样子。 厉远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凶巴巴的,其实有时候很细腻。 几个人抬手夹筷吃了起来,难得有其乐融融的氛围。 “欸,你那个男同学呢?” 安姒筷子被傅青书冷不丁一碰,转头怼上傅青书慈祥的笑。 “啊……”安姒呆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傅青书突然凑近了,压低了嗓音:“你别早恋啊,你爸不会同意的。” 安姒脸一红,心怦怦直跳。 “再等一年,上了大学,你俩再谈。” * “不良夜”酒吧,灯红酒绿,光影交错。 眼看厉远在面前一杯跟着一杯喝,乔奇也不敢劝他。 本来两个人约的是搓背按摩,可劈头厉远就问他一句话:“你上次说安姒的腿能用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茬一开,还搓个屁的背,喝酒吧。 结果乔奇把这些年知道的都说完了以后,厉远就现在这状态。 眼看他又满了一杯老洋酒,乔奇心疼地拦着:“远哥,这一瓶我诊所一个月的营业额。” 你不能喝白开水那样干。 厉远理都不理,仰头哐哐下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格外性感。 酒吧里的美女们都朝他看,可谁不知道这个是小厉总啊,也就只敢远远地看看,谁也不敢作死搭讪。 先几年厉远刚从帝都来杭城的时候,被商策带来“不良夜”玩,那时候她们还不认识厉远。 他站在商策身边,人比商策年轻,冷白皮,桃花眼,一眼的顶级帅哥,瞬间吸引了全杭城的名媛。 赵冰柠就是那个时候对厉远一见钟情的。 可赵冰柠不是第一个撞南墙的人,她是杭城名门望族之后,有那么些矜持在。从来都是男人们围着她转,哪轮得着她去讨好男人。 当时胆子大些的美人,接连二三跟厉远示好,无一例外没收到过好脸色,赵冰柠还在暗地里笑过她们。 直到她的死对头于绾,她打听到厉远爱玩滑雪,给他送了套顶级定制量贩版滑雪装置,并且高调无比地在“不良夜”对厉远示好。 赵冰柠知道于绾这么做,是觉得她有十足的把握。 于家跟赵家算是杭城双霸,如果硬要比那于家还稍胜一筹,于绾本人也是名副其实的娇艳大美人。 可任谁都没想到,于绾那天晚上失算了。整套的滑雪装备被厉远从四楼直接扔下,摔了个稀碎,于绾本人更是差点哭晕了过去,厉远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在楼下的唱歌房玩。 她连陪在他旁边“公主”都不如。 自那之后于绾脸面丢尽,在杭城的圈子里混不下去,听说去了北边嫁了个当地富豪。 也再也没有人敢动厉远的心思。 前车之鉴血泪连连,赵冰柠才藏着心思,暗暗陪在厉远身上这么多年。圈子里打听到他去哪玩,赵冰柠就会提前数天打探好消息,提早做好准备安排,跟他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这么多年,杭城有乐子的地方赵冰柠都去过,就连她最害怕的赛车场,也陪厉远去,还坐过他的车。 结果吓得之后一个月睡觉做梦都在车上狂叫。 他开车不要命似的。 但最后的结果只不过比于绾好一点,保住了脸面。 杭城两大名媛求爱惨败的事很快传遍圈内。大家都猜,小厉总在帝都肯定定过亲或者有心上人之类的。 总之,眼光不在他们杭城这里。 而且大家都说,小厉总早晚要回帝都的,在杭城只是个过度。 乔奇有点摸不透厉远这是怎么了,明明跟他说的是好事啊。 他虽然现在专功的是心理,可大学那会儿他学过骨科,从安姒第一次来就诊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的腿只要多加康复训练以后能好,当时他还暗自庆幸小姑娘虽有大难但也有大福,如果年纪轻轻真的这么瘸一辈子就可惜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姒居然还在用手杖走路。上次来诊所的时候,还能看出来离开手杖,走路明显异常。 当时乔奇就想问,可后来又忍住了。 一来跟安姒再怎么也是病患关系,何况病者并没有向他求助身体的疾病,他打听算是探取病人隐私,跟他心理医师的职业道德相悖。 二来,乔奇知道安姒不会说的。 这姑娘看似柔弱,实际上骨子里又股劲,犟得很。 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乔奇坚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不应该过度插手。可当他看到齐楠拍的照片时候,属实被震惊到。 既然命运这么安排,乔奇决定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剩下的他帮不上安姒,兴许厉远可以。 “欸,你怎么了。我跟你说的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安姒的腿要是真的是骨伤,那现在根本没希望。” 乔奇说了一半观察着厉远的脸色,见他除了沉默地喝酒,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有点不太敢说了。 常跟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发现,他现在这个模样才是真正的心里有事,心里头正 烦着。 厉远喝完一满杯,酒杯往大理石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地一声:“你他妈有屁能不能一次性放。” 乔奇一噎,也不敢耽误,紧跟着把要说的都说出来了:“但是如果是因为她没有坚持做康复训练,再或者是因为心理抗拒导致的,那她还有复原的希望!” 乔奇一口气吐了出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心里边想。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安姒那种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能看得上厉远这种畜生。 厉远放在酒杯,拧着眉,声线压抑着烦躁的情绪,低沉暗哑:“说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问清楚原因,复建没做的话,要重新捡起来,帮她复建。” “如果心理原因,就更困难,找出她不愿意好起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有勇气,或者其他一些吧。” 乔奇缓缓道:“这几年我看过很多病人,因为情绪问题导致躯体化症状。而情绪一旦调转,身体会跟着向好。” “厉远,如果你真的喜欢她。” “那你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厉远沉默地看了乔奇几秒钟,淡淡道了一个字:“好。” “远爷。”乔奇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你真的……” “我真的喜欢她。”厉远拉开椅子,回头看了乔奇一眼,神情淡漠却笃定。 乔奇咽了下口水,有点消化不了这么大的信息。 厉远玩世不恭了二十多年,看惯了他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倏然这么认真起来,让他很不习惯。 第50章 厉远这辈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家族是百年产业帝国,有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帝都来杭城这边混日子,可他这么些年活得潇洒,对兄弟们仗义大方。 越放浪不羁的人有朝一日认准了谁,越容易一头扎进去深陷沉沦。 乔奇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坚持爱情无用论,作为朋友他并不希望厉远陷进感情里。 第28章 他能做她的手杖吗?男朋友不错,能疼…… 安姒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晚上洗漱完以后头一挨枕头就倦意浓重。 安夏言公司刚刚收工了一个大项目,据说客方是一个业内很有名的巨头企业,对他们公司的业务水平十分满意。总之这个项目干完以后安夏言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可以在家里陪陪傅青书。 正好她手上的“投资嘉”项目因为前两个月的进度几乎为零,这学期剩下两个月她估计都要蹲在学校里面加班盯着,很少回来,有安夏言在家里的事情就不用太操心了。 安姒睡前想给安媛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跟厉远的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好像越描越黑。而且安媛的性格骄傲,这会儿跟她提这些,说不准她会误认为是自己在跟她炫耀什么。 那就等安媛冷静下来主动找她的时候再说吧。 她把东西提前收好,摸到厉远买的那一大袋子药的时候,手上动作一顿,最后带了两瓶放进包里。 其实她现在已经很久不需要长期吃药了,根本用不着买这么多,浪费这么多钱。 安姒躺在床头心算了一下账,叹了口气,加上上次的饭钱,现在欠了厉远不少钱呢。 得要多多赚钱了。 可是她的状况,除了正常领工资以外,金融系也不像生化系那么多实验经费,又不像会计系翻译系这些容易接到些副业做做。安姒闭着眼睛琢磨了半天怎么赚钱,也没想到好方法。 早知道当初不读金融系了,真是选错专业误终身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地就阖上了眼,再睁眼天已蒙蒙亮。安姒平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神,视线触及卧室内的一样样熟悉的东西,半晌才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才五点。 她煮了两个白水鸡蛋囫囵吃了,带了一袋奶就匆匆出了门,想避开上班高峰期的地铁。 结果没想到路上她手杖的防滑垫掉了耽误了半天的时间,最后还是跟高峰期撞上,即便一路遇到好心人让座,但下地铁时候头发上的发圈不见了,披头的长发贴在脸上,坐扶手电梯的时候几乎是被前后的人流夹着架了上去。 到了检票口的时候又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安姒拿出手机调好了二维码提前等着。 可偏偏轮到她的时候手机却怎么都刷不出来,试了三次都显示二维码错误。 安姒后面的那个姑娘急了,催她:“不行就让开,你别堵着路。” 安姒正准备让开,可是手杖被一个大爷提的大包袱给卡住了,又耽误了几秒钟。 忙乱之下手杖刚刚拿出来,她人就被一道凶蛮的力气拉开,向后面拖了一下。 “叫你让开听不见吗?瘸婆娘!” 是刚才那姑娘的男朋友,一头黄发刺青,流里流气的样子。 他声音大,嚷嚷之下众人纷纷看向安姒。 但人人都赶着上班,也没多少人注意这截小插曲,排队刷卡出闸口。 安姒被他一推之下连退几步,撞到了带大包袱的大爷,她还没准备道歉,大爷先开了口。 “小姑娘小心点,人多别摔倒了。” “对不起。” “我没事,你别摔倒了。” 说话之前,队伍到了大爷的位置,他刷了地铁卡出了闸门。 安姒后面的那个姑娘也已经出了闸口,在等她男朋友了。 安姒正准备去找工作人员,那黄毛男人从她身边过的时候,斜眼倪了她一下:“残疾人走残疾通道,跟我们正常人挤什么挤。” 安姒手指捏紧了手杖,吸了吸气,转身手杖一抬拦住他。 黄毛男人扯了下唇,像看笑话似的看她:“干什么?” “道歉。”安姒语气冰冷平静,“站在这里挡到大家,我们到边上好好谈谈。” “笑话,我跟你个骚货谈什么!”黄毛男突然出口说脏话。 动静迅速引来了地铁工作人员。 黄毛男理也不理顾自准备重插进队伍里刷卡,他女朋友也在闸门外骂着难听的脏话。 安姒见黄毛男要跑,抬手要用手杖拦他,倏然视线里一黑,闸门处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安姒心一紧,厉远?! 厉远单手一撑,动作轻快地跃过闸门,稳稳落地,紧接着脚一踮,谁都没看清楚,黄毛男就像个泄了气的球似的飞了出去。 闸门外响起他女朋友的尖叫声。 工作人员也已经赶来了,围住了那个黄毛男。 “怎么回事。” 安姒张了张口,刚准备解释下情况,厉远把她往身后一挡,结结实实地遮住了视线。 他哑着嗓子,臂上因为怒气仍然青筋凸起,微喘着气:“他骂我女朋友!” “都到边上来!” 黄毛男的女朋友也被带了进来,四个人被工作人员带到边上询问情况,不少人在拿手机拍他们。 几番询问之后,情况渐渐明了。 且闸口排队检票的人多,不少人都看到了全过程,现在也有不少站出来仗义执言的。 工作人员向黄毛道:“你骂人是不对的,小伙子你要道歉。” “我没骂!”黄毛不服。 厉远一听就恼了,握紧的拳头就在他面前晃,被安姒一把拉住。 又细又长的手指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角一点,向后扯着,漂亮的杏核眼正抬眸看着他。 “不许打架。” 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浇灭了厉远满腔的心火。 从昨天晚上在乔奇那听了那么多安姒的病情以后,他的心就不好受。 她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对任何事淡漠疏离的样子,该是彻彻底底绝望过才会变成这样不在乎。 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自己的漂亮容貌甚至于身体。 任何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一定会抓住一丝一毫复健的机会,绝不会放弃自己。 可安姒,她好像已经放弃自己了。 “普兰美拉汀片”的副作用厉 远听了都吃惊,可她却不管不顾吃了这么多年,就因为这个药能饮鸩止渴暂时在她发作的时候缓解症状,就因为这个药价格便宜。 厉远从小就没缺过钱,难以想象有人会为了几个他根本看不上的零头,明知道对身体有那么多害处的情况下还去吃。 一吃那么多年。 今天也是一样,他看见了有人这么欺负她,但还有多少他还没看见的呢。 那只细白的小手还在拉着他,最后好像不放心似的,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压在下面。 厉远呼吸随着这个动作一滞,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也仿佛一瞬静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世界仿佛骤然间安静,只剩下她拉着他手腕的画面。 安姒紧张极了,上次就是因为一个大花臂,厉远进去了一整天。后来厉家应该施压,打架的事情作为双方调节以后和平处理。 而且查清楚的情况显示,大花臂有多次扰乱公众治安的前科,被罚了款,60天监禁,人现在还没出来呢。 厉远虽然没事,但总是频繁去警察局可不是好事。 安姒太怕他又打架了,尤其是为了她打架。 欠他点钱,还能想办法去还,总有一天能还上。 可要是欠别的,就还不起了。 想到这些安姒就把厉远的手死死攥着,只要逮住他的手,他就没办法去打人了。 “小伙子,好多人都听到了,你不要不承认。”工作人员语气严肃,“我们这里也有摄像头。” 黄毛的女朋友首先害怕了,暗暗戳了戳他,可黄毛当着女朋友的面道歉认怂,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还有你。”工作人员转头对厉远道:“翻越闸道口已经不对了,你还打人,你也要道歉。” 厉远本来就压着火,现在还被教育了,一听更来气:“让我给这小杂毛道歉,门都没有。” “说谁杂毛呢!” “你爷爷说你呢!” “刚才你偷袭,有本事单挑!” “来啊。”厉远没在怕的,慢条斯理地扯着唇:“让你爷爷帮你长长记性。” 黄毛在女朋友面前硬撑面子,厉远是硬压着火气。 要不是被安姒拽着,这小杂碎早就哭着喊着叫爸爸了。 “喊什么喊,不行你们就都去公安局吧。”工作人员出声训斥。 “去啊!去,现在就报警!”厉远这辈子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第51章 可听到“公安局”几个字,黄毛唇角明显一抽。 黄毛女朋友更慌了:“我们道歉,别抓我们去公安局,我们才刚刚十八岁,还有大好年华,我不要坐牢!!!” 工作人员:“……” 黄毛女朋友冲上来,对着安姒就鞠了个躬:“姐姐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刚才太狂妄了。事情是我先惹的,我男朋友就是想帮我出个头,长个脸。” 说着,黄毛女朋友朝厉远方向看了眼,人已经被“公安局”几个字吓结巴了:“就就就像你男朋友为你出头一样。” 安姒脸腾地一红,手下意识地就要松开。 厉远反手一抓,大掌稳稳地把柔软的小手握在手里,掌上炽热的温度顺着手背传来,顺着胳膊朝上一路蔓延,直抵心脏。 黄毛女朋友猛扯了一下黄毛:“道歉啊你。” 黄毛还想犟呢,他女朋友气得瞪眼:“你要去了公安局,就分手!” “对不起!”黄毛鞠躬鞠得比他女朋友还标准。 紧接着又说了一长串致歉的话,中间都不带卡壳的。 其实厉远给他撂倒的那时候,他就怂了,直觉告诉他来了个硬岔,他根本不是对手。 到后来说单挑的时候,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那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这情况不可能让他俩单挑,可后背仍然出了一身冷汗。 后面的就全程硬撑,想在女朋友面前拉拉架势。 现在终于能道歉了,黄毛道得很顺溜。 工作人员也挺无语的,纷纷摇头,又教育了他们两个几句,紧跟着又转头向厉远说:“人家都道歉了,你也表个态吧。都是年轻人,一大早的都赶着上班呢吧,别火气这么大。” 厉远顺口来了句:“我不赶着上班。” 工作人员:“……” 安姒抬眸瞪了他一眼,帮他跟工作人员说话:“他打人是不对的。” 接着又跟黄毛小情侣道:“刚才打人的行为,是他不对。” 黄毛小情侣现在哪还想着让厉远道歉的事啊,他们现在就想赶紧走! 可别再耽误耽误真抓去公安局了。 厉远看着安姒在他眼皮底下,低头跟人家道歉了,心里不快活了,拉着安姒把人往后一带,眉眼凶戾:“你跟这玩意有什么可说的。” 厉远怕什么,想去公安局去呗,老子奉陪! 工作人员也无奈,明明现在事情解决到90%了,双方点个头就散了的事,怎么碰到个这么轴的。 “姐姐我们错了。”小黄毛情侣又一起向安姒鞠躬,求生欲这会儿太强了。 黄毛偷偷瞅了厉远一眼,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地:“姐夫你刚才打我是对的,你不用不用道歉。” 安姒被他震惊到了。 厉远扬了扬眉,听着挺顺耳,垂眸看了眼安姒,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行,姐夫也原谅你了。” 安姒再次震惊:“?” 认真办事变全程吃瓜的工作人员:“……” 双方都表过态,一场口角争执到此为止。 工作又领着安姒去把二维码刷新了一下,厉远跟在后面,往窗口里面看。 上次把他卡门口的原来就是这玩意。 二维码很快弄好,办理的是个挺年轻的小姐姐。她把手机从窗口递出来,安姒接过正准备走,厉远也把他的手机顺着窗口递进去。 “帮我也办一个。” 工作小姐姐一愣:“办什么。” 厉远挑了挑眉:“跟我女朋友一样,能坐地铁的业务。” 工作小姐姐:“啊?” 安姒已经把厉远的手机捞了出来,推着他往前走,扭头对着窗口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他不办。” * 安姒带着厉远刷卡出了闸门,时间都已经八点半了,幸亏她上午没课。 早知道会牵出来这么多波折,她就不会一时冲动拦住那个黄毛,说不定现在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怎么现在变得比以前冲动了? 这么多年来,其实像黄毛这样人她不是第一次遇见,以前她会装听不见,就过去了。 怎么现在暴躁了呢。 “你早饭吃了吗?”厉远垂眸问她。 从闸门口出来安姒就不说话,手也不拉他了。 不会生气了吧。 安姒的思绪被厉远的声音拉回,抬眸看向他,找到了自己变暴躁的原因。 还能是为什么,近朱者赤,近暴者躁啊! 安姒吐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厉远回答得很干脆。 “等我?”安姒吃了一惊,下意识重复了下这句话。 她没收到厉远的短信,也没告诉他今天几点回学校。而且她上午没有课,就算他向孙直照问了她的课表,她也很可能中午吃完饭下午才来。 所以他这是盲等? 不至于吧。 上次在她教职工宿舍楼门口他就是盲等。 癖好? 安姒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忍不住问他:“你几点来的?” 记不清了。 他来的时候这地铁口还没开门呢。 厉远抬臂伸了伸,活动了下筋骨,满不在乎地说:“刚来。” 安姒微松了口气,幸好没等多久。 不然的话,她感觉好像欠了他好多似的。 上次在宿舍门口他等了大半夜时间,后来见他时候眼底因为缺觉,一层明显的乌青,像个熬夜网瘾少年似的。 她该怎么还呢? 也去他家楼下等他大半夜吗? 太惊悚了。 安姒快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总觉得跟厉远在一起以后她 的脑神经也变得越来越天马行空。 紧接着,安姒又被刚刚脑海中冒出来的“在一起”这三个字,吓吓吓,吓到了。 她连续走神,都没发现厉远趁机在某几便利店买了两根烤肠和两袋牛奶,递了过来。 “我吃过早饭了。” 厉远手仍然伸着,安姒只好接过来。 肉香的烤肠咬在嘴里,香气在口腔中四溢。 挺好吃的。 “好吃吗。” 安姒点了下头。 头点完才反应过来,在回复厉远。 抬眸正对上他黑漆漆的瞳仁,闪着晶亮。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瞬,安姒长睫低垂,把眼挪开。 耳尖飞速窜红。 厉远目光定在安姒身上,嘴里漾起明显的笑意。 她不像从前一样抗拒害怕他了。 愿意跟他好好说话了。 * 不一会儿就到了扶手电梯处,坐上电梯就出地铁了。 厉远顺手一勾,把安姒肩上的包去掉,在手里掂了掂,没上次那么重。 他勾了勾唇,示意安姒先走。 安姒踏上扶手电梯,厉远跟在后面,两只手一伸,长胳膊大咧咧地横向撑开,形成一个人肉保护网。 万一电梯上她不小心晃动,就不会跌倒了。 安姒偷偷瞥见了他这个动作,收回视线,脸颊烫红一片。 倏然,思绪突然跳转到厉远第一次跟着她进地铁口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一个小尾指就把她肩上的大花包勾了过去。 扶手电梯很快将他们带上地面,外面热气腾腾,阳光刺目,完全没有了地铁里的清凉。 安姒的牛奶也已经喝完了,空瓶拿在手里,视线正梭巡垃圾桶的位置。 厉远朝她摊开手,示意把垃圾给他。 安姒把奶盒子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掌心大而宽,掌纹清晰,这一会儿的功夫手心已经渗出汗珠。 他是十分怕热的体质。 厉远手掌攒紧,奶盒被受压变得憋憋地,他扬手随手一挥,稳稳地投进了垃圾洞里面,引得路过的学生看到低呼了一声“好帅”。 厉远有些得意,偏过头来看安姒,好像也在等她夸他好帅。 安姒侧眸视线一移,并没夸他。 厉远耷拉着眼皮,瞳孔里的那点愉悦淡了些。 “小伙子,还没走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穿着环卫工作服。 老人举着个水杯,刚刚工作完来地铁着乘凉,看见安姒眼睛眯起来:“小姑娘很漂亮啊。” “等了这么久就是等她呢吧。” 厉远没说话,只是偏头看看安姒,唇角勾着笑。 安姒却听出了话外有音:“阿姨,你认识他?” “小伙子很热心,早晨我在这摔了一跤,人家都怕是碰瓷的不敢靠近我,就他二话不说把我扶了起来。” 安姒抬起头,看向厉远。 他侧着头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笑。 很多人说厉远凶,可安姒现在发现他其实挺爱笑的,就是长相硬冷,气场强,脾气爆点,让人容易误解。 “他来得早,我早班的时候就在了,不到五点。”老人又补了句。 第52章 闻言,安姒一顿。 厉远看起来还很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的散漫样:“也没多长时间。” 一副“这儿空气好,我能打打太极拳”,“根本不是专门等你的,别瞎想”的痞子样。 老人喝着水,用毛巾抹了把汗,瞅了瞅安姒:“小姑娘,男朋友不错,能疼人。” * 校园里老树成荫,没有外头那么燥热,僻静处有备考研究生的学生已经在郎朗诵读。 满眼的绿意盎然安姒却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厉远长腿迈得慢,晃悠悠地跟着安姒,目光落在女人乌黑的软发上,移不开眼。 女人的背影纤细,腰肢盈盈一盏,走路的时候手杖轻杵地面,别有一番风韵。 燥热的暑气提前席卷这个城市,可她却像赤天暑月里干咧的清泉,像火辣艳阳下冰凉的薄荷,让人看一眼心里就平静、舒展。 厉远现在不求别的,尽管听着旁人说着“男朋友”、“女朋友”这些词他心里说不出的甜,像上了瘾似的迷恋这些词把他和安姒串在一起的感觉。 可厉远清楚,安姒不愿意让那些词变成真的。 那种甜的让他发痴,可又酸得让他心里涩苦的滋味,反复折磨他很久了。 但现在厉远觉得很知足。 就这样跟在她后面一起走一截路,就很好。 树林里偶尔有小鸟嘤嘤鸣叫,三五学生结伴路过身边,周围满是象牙塔纯净的气息。 他喜欢的姑娘就在他前面不远处,他可以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踩着她的步子走。 厉远突然幻想,现在要是冬天就好了。 下一场厚雪。 这样他就能看清她的脚印,踩上去跟着走。 走过她走过的路,也算是在靠近她。 蓦地,前面的女人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转过身来看他,像森林里清丽脱俗的仙女。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掩映照在她半边白皙的脸颊上,光晕下的女人密密的睫毛微卷,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细白的胳膊抬起一点挡住碎阳,举手投足都是勾人的魅力。 厉远长腿提步迈开,几步站到她身边。 男人黑漆漆的瞳仁发凉,背后的夏天郁郁葱葱的绿植,眼睑微微上挑,透着明显的愉悦。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因为压着音调,比平常说话的时候听起来要沉,带着独特的温柔。 安姒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似的抬眸,眼眸清亮,然后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谢谢你。” 她声音本来就轻,这会儿更是像被风一吹就散了。 可厉远听得清清楚楚,他耳朵本来就尖,安姒这三个字清晰得就像拂在他耳膜上说的悄悄话一样,像一根羽毛骚着耳廓。 痒痒的,舒服的,动人的。 厉远喉结滑动了一下,神志有一瞬模糊,像醉了似的。 原来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被她说出来这么有威力。 厉远深吸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安姒被他看得发窘,耳廓通红。 她就是觉得,让他平白等了两次,好像是应该说一声谢谢。 没有,别的什么。 话说完了,安姒转身想走,厉远脚步一移挡在她身前。 距离倏然拉近,男人高大的身形压迫感一刻尽显,温热的气息继续拂在安姒耳边,她下意识地收紧按在手杖上的指尖,指腹因为用力泛着白。 那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厉远早就发现了。 每每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抓什么东西,大部分的时候这样东西被她形影不离的手杖充当了。 厉远目光扫过那根素银色的手杖,神思一瞬恍惚——他要是她手上的手杖就好了。 就能被她整天带着,被她手握着,到哪都跟着她。 他能做她的手杖吗? 两个人贴得太近,安姒呼吸发紧,垂眸故意挪开眼不敢看他,只要她瞳仁稍稍一抬,便能清楚地看见男人漆黑眼底张扬恣意的占有欲。 安姒今年24岁,还有几个月就25了,她是成年的女人,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有些事情,她懂。 厉远垂眸看着他,开口的嗓音透着干哑:“想怎么谢我?” 这个无赖。 安姒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转身想逃,哪还能逃得掉。 厉远堪堪一抬手,几步之下便把人逼到了一个逼仄的角落里。不知名的野草长得半人多高,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不注意看的话,没人注意到狭僻角落里的两人。 “你想我怎么谢啊?”安姒轻抬眸,低声问。 嘴唇湿润饱满,每说一个字都是勾人的味道。 厉远突然明白剔骨为牢的滋味了。 她瞥眼偷偷看他的一瞬,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心跳一瞬加剧到飞快,狂野地在胸腔里飞奔。 厉远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异常感,属于成年血气方刚男人的异常,放肆张扬地席卷了他。 厉远不说话,可安姒早就感受到了没来由的压迫感。 她开始后悔刚才对他说的话,才引得这个凶痞的小野狼有一次暴露了尾巴。 真该死,她怎么能忘掉他的本性啊! 小野狼正 勾着唇,满眼坏坏地笑意,像看着捕获的猎物,目色贪婪极具攻击性。 他把头埋下来,一寸一寸用最慢的速度靠近安姒的颈窝,嗅着她身上清甜的好闻气息,缓缓地闭上眼睛。 而后拖着尾音,后调上扬,像一个调情的情场浪子,在她锁骨处吐出灼烫的气息。 “谢,当然要真心诚意的谢。” “口头上的不算。” 第29章 压唇吻“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清晨的早风带着干爽的气息吹过葱绿的树叶,吹过湿润的泥土,吹过女人绯红的嫩颊。 那一瞬间安姒脑中飞闪出无数个成年男女的画面,每一桢都羞得足以让她锤头遁地。 安姒眨了眨眼,睫毛飞速扇动,像振动翅膀的蝴蝶。 “你别这样,还在学校里。”她带了点央求的语气。 更勾人了。 老子现在还管得着在哪。 厉远心里低咒了声,俯身覆上了那片温柔的唇,她湿润的清甜的唇瓣像三月的蜜桃汁。思绪游离了一瞬,他在桃汁最甜的地方停滞。 安姒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惊到,眼睛睁得大大的,晶亮的茶瞳蒙了层雾蒙蒙的水汽。 这股让她全身抽力般发软的感觉让她茫然,不知所措。 手杖跌进泥地上,滚了好远。 安姒后背贴着粗糙的树干,铬得她皮肤麻辣辣的疼。 她双手贴在他滚烫的胸前,想要推开他,然而男人纹丝不动,将唇压得更紧。 她被堵得快喘不过气来,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晃得她头发晕,他像头疯狼。 禁锢下的女人开始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细碎的发尾扫过他的鼻骨,厉远呼吸一紧,手上的力道加深,恨不得揉碎了她。 呼吸很快变得急促,几乎成了一下一下大口的喘息。 厉远一手从后面抱着她柔软的腰,一手穿过她黑亮的发兜住安姒的后脑勺,迫使她微仰着头,跟他靠近。 疯狂和荒唐凑在一起,是顶级的欲。望。 所有压抑着的,觉察到的,深藏的情绪在一瞬迸发,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像个变态的疯子,想在那一刻吃了她。 心跳早就乱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呼吸也乱七八糟的。 女人开始流泪,清凉的液体混着他脸上的汗水一起流进唇边是甘苦酸涩的味道。 厉远呼吸一滞,松开禁锢她的手,拇指轻扬擦掉了女人眼底的水雾。 “不哭。”他哑着声音,压着燥火。 终于从他钳制之下挣脱的女人,大口地吸了口气,享受着肺部被空气重新灌满的感觉,犹如重生。 下一秒,安姒扬起手,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结结实实地一巴掌已经落在了厉远右边的侧脸上。 清脆的声响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足足懵了一瞬。 直到掌心处火辣辣的触感逼真地传至大脑,安姒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呆呆地怔在原地。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扇得厉远半个脑子嗡了一下。 倏尔,他抬手抹了下嘴角,垂眸浅浅地笑了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姒吸了吸鼻子,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好多复杂的东西齐齐上涌,她根本无法应付拆解。 可打人不对,所以她道歉。 厉远视线低垂下来,落在她同样红了一片的手心,自嘲地叹了口气,抬手抓起安姒的小手。 安姒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可又怕稍微一不注意又惹到了他,让他变成刚才那个模样。 第53章 唇角传来的嘶嘶痛意和口中陌生的气味仍然历历在目。 安姒想说话,可也不知道是被疼的还是吓的,刚一张口,眼泪便成串地下来。 像坠了线的珍珠,像大海里的神物。 一瞬间仙女流泪有了画面。 厉远第一次感受到她惊人的美,不是皮相中的浮华艳丽,是那种骨子里的,动人心魄的美。 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她应该幸福的。 厉远扯了下唇,将安姒的手拉在自己的脸上。 微凉的手指抚过他刚刚挨打的皮肤上,好似天底下最上等的草药敷在上面。 有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道谁弄出的声响,惊起了一排长尾巴的鸟。 “姒姒,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永远都不用。”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厉远唇角翘着浅浅的弧度,漆黑的瞳仁里散满了温柔。 * 安姒上午没课,她原本做好的打算就是去工作室去梳理一下“投资嘉”的进度。 这个点学生们没课的三两来了几个,正坐在电脑前忙碌地敲打着数据。 工作室全天开放,学生们没课就可以来做实习工作,来去打卡,按工作量和录入数据正确率来记入绩效。 本来说好的是今天跟厉远一起讲工作,但安姒哪能想到他会提前去地铁口等她到学校。 本来她还以为这个太子爷八成会放她鸽子,或者顶多到工作室打个转做做样子就算了。 学生们见安姒进来,各个坐得背脊笔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他们知道安老师虽然看起来温柔亲切,可要求十分严格。她的课出勤率不够肯定是挂,卷面分少一分也会给你挂,不会像有些老师那样通融通融。项目组的工作也是一样,之前有几个男学生为了涂量马虎做数据,结果错了很多,被安姒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当天工作量清零,一毛钱都没给发。 私下的安姒挺好,可是课堂上、工作起来的安老师,他们都挺怕的。 安姒来了以后简单地转了一圈,看了下机房的卫生情况以及学生们的工作流程。 她接手项目时间不长,上手却快,随便看了几眼就看出几个学生的问题。 “你不要一直依赖鼠标,要学会用快捷键,这样你的速度才能提上去。”说着安姒示范了一下。 她微弯下腰,手指在键盘上熟练敲打。 “这个报告你不能一页一页这样看,一共一百多页,这样看完都需要一上午了。”安姒走到下一个学生工位上,指导她怎么从目录判断有效信息。 “安老师,这家企业的并购重组时间我不知道从哪看。”徐佳举起手。 徐佳在学生中业务能力突出,担任了组长以后工作起来特别积极,拿到新业务积极钻研弄懂了以后再去教组员,颇有小领导的风范。 一般她弄不明白的业务难题就是真难题了。 安姒过去打开她录的那家企业报告上下翻看一遍,又用关键词搜了几个信息,眉头微微拧起。 ma业务的报告披露格式不如上市公司报表要求统一,所以不是那么规整,颇具企业的个体风格。而且报告一般都是一百多页打头,要从这么多信息中快速准确地赛选判断出所需信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项目的业务是所有业务中难度最高的一个,所以也是交给了最负责任的徐佳负责。 安姒又尝试了几个方法都是一无所获,现在必须结合改公司的其他报表以及财经新闻轨迹来判断,就比较复杂了。 安姒在犹豫这种情况应该不多,是费力演示给学生,还是统一起来最后由她自己或者单独找几个组长来完成,没注意到厉远在后面看了半天。 “‘云谕传媒’?”他扬了扬眉,“并购时间?前年4月8。” 安姒和徐佳同时抬眸看他。 厉远勾唇:“不信?” 说着他绕过徐佳,站在安姒身边,拿起她的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个知 名财经网站,又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 其实他刚才站的位置明明用鼠标更方便,现在他绕过来以后整个人用一种看起来就不太舒服的姿势躬着身子,鼠标线都被他拖长了一圈。 但这样靠安姒更近,她长发的发梢偶尔会扫过他的脖颈。 屏幕上很快链接到结果,几个权威网站赫然显示了同一个日期。 厉远上的这几个财经网站虽然知名但都是圈内人士熟知的,安姒因为职业是金融方面所以才关注,普通人平时不会上这几个地方看新闻,所以他打开这几个网站的时候,安姒着实吃了一惊。 等到看到日期一模一样的时候,安姒再一次震惊了一下。 “哇,远哥你好厉害,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日期的?我和安老师在报告里都没找到。”徐佳早就崇拜得一塌糊涂了。 “嗯?”厉远扬了扬眉,那个什么鬼报告他看都没看。 他垂眸低笑了声:“我猜的。” 鬼才信。 厉远抬起身,站直了,视线扫过徐佳的业务数据上,上面还有好几个空子。 徐佳连忙抓住机会提问:“那‘云谕传媒’的法人呢?还有实际控制人呢?这几个我都找不到。” 安姒抬眸看向厉远,眨了眨眼,眼神透着丝狡黠。 厉远眼带笑意,漫不经心地懒声道:“法人齐楠,实际控制人……” 他看向安姒,笑得有点坏:“厉远。” 破案了。 安姒又眨了下眼,证实了她刚才的猜想。 徐佳更崇拜了,满眼都是小星光。 厉远没多呆,双手插进兜里,脚步一移往他的太师专用躺椅上去了。 剩下徐佳还在跟安姒激动:“安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远哥真的好酷啊。” “啊啊啊!要不是我年纪小,好想嫁给他啊。” “……”安姒看了许佳一眼,她赶紧吐了吐舌头,模样跟林梦有点相似。 林梦除了代课以外,还兼任了徐佳班的辅导员。她平时私下跟学生们打成一片,风格都被她带偏了。 又转了一圈没了别的情况,安姒也回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工作室本来预留好了两处教师电脑,但是厉远那个是摆设,他从来不坐那个电脑椅。 他有一个躺椅,躺在上面还能一摇一摇的那种。 电脑对于他来说也是虚设,他有手机就行了。 安姒过去的时候,他正侧躺在那玩一个射击游戏,操作熟练,手法专业。 反正他能来已经不错了,不能对差生要求太高。 安姒吸了吸气,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和笔记本,专心地整理起自己的工作。 她有一点点的散光,平时生活不影响,但是看电脑的时候会习惯戴上眼镜。 她的眼镜盒放在办公抽屉里,平时不带回家,家里还有一副。 安姒打开抽屉,眼睛还盯着屏幕,手往熟悉的地方摸索却空了一下,眼镜盒并不在它常在的位置,指腹触到一个圆圆的东西。 她垂眸一看,静默一瞬。 她抽屉里除了几份文件就是一个眼镜盒,平时不上锁,谁都能拉开。 现在里面不仅多出来一沓别的文件资料,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袋,上面印着个熟悉英文logo——一个大牌化妆品品牌。 安姒抬眸向外扫了一眼,学生们都在电脑前瞧着键盘,厉远捧着手机正杀到要紧关头,没人注意到她。 她头一低,悄悄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满满三个色系的口红,红粉橘系列都有。 轻吸了一口气,安姒瞥了厉远一样,他仍然沉浸在游戏里。 心怦怦只跳,安姒觉得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安老师!你能帮我看下吗?刚才改了条语句,数据全没了。”高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 安姒唰地一下合上抽屉,手指微颤。 打游戏的厉远同时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哦,好。”安姒抽了张纸巾,手在上面擦了擦汗,机械地站起来。 高格的电脑桌离安姒的最近,他本来是举手的,但是安姒没看到,后来他有抬手向安姒电脑前晃了晃,可她低头在看什么,十分出神。 最后高格索性直接来找她。 他刚才一时兴起,换了条sql语句,点了几下,现在界面上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干了什么大错,小少年现在挺紧张的。 安姒在数据库里打了几个简单查询语句很快把数据调了出来,她也松了口气。 幸亏权限锁定了,学生们没有删改的权利,否则刚才那一下子,真会弄出问题来。 安姒说了高格几句,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了笑。 太师躺椅上的厉远瞬间觉得椅子铬人了,怎么躺都不舒服,他手一撑坐了起来抬脚踱步过来。 第54章 “工作的事情那么好笑吗?”声音凉飕飕的。 高格唇角一抽,脸色僵了僵。 “坐下来敲电脑。”厉远眸色淡淡的,声音透着暗哑凉意。 高格背脊挺直坐下来认真看向屏幕,冷不丁后脑勺被抽了一下。 “别让我看到你没事对老师笑。” “想走后门啊!” 高格:“……” 安姒:“……” 说着,厉远目光挪回安姒身上,刚才的凶痞劲一瞬尽消,换了种温柔的声调:“安老师,我们去讨论一下工作的事情?” * 安姒跟着厉远坐回办公桌,靠窗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安姒表情认真地问:“我们从哪开始,从进度规划,还是质量反馈呢?” “一会儿就涂上给我看看?”厉远语调温柔,声音压得很低,鼻息间的热流拂在她耳边。 安姒浑身绷直,双手紧紧地抠着键盘,耳尖通红。 厉远视线朝她指尖一移,忍不住笑问:“紧张什么?办公室里我又不会亲你。” 禽兽吧! 安姒耳根发烫,说话也烫嘴似的:“我没、我能紧张什么。” 厉远哑声低笑,肩背笑得一抽一抽的:“你紧张起来就抠手指。” 手边有什么抠什么,像小孩子一样。 安姒视线一垂,连忙松开手,却暴露得更厉害。 悄无声息就着了他的道,安姒咬了咬唇,长卷的睫毛轻轻抖动。 长槐树上蝉鸣阵阵,湮没掉了打鼓般的心跳。 厉远嗤笑了声,知道安姒现在当着学生的面是真紧张,她不是个愿意放肆自己情感流露的人,不再逗他。 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放在安姒的键盘上,顺手把她电脑关了。 他抬手在a4纸上点了点,语调扬起,透着些得意:“看这个,看电脑对你眼睛不好。” 安姒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即便在那张寡淡无奇的脸上,这双眼睛也令人一望心动,像大海星辰,像温柔春水。 她现在脸比以前要尖一些,鼻梁便挺了出来,这双如远山般的明眸更如含情的秋水。 厉远重新躺了回去,头枕在垫子上,一双长腿疏懒伸直,悠哉哉地点开游戏。 长椅微晃,安姒的心跳也跟着晃晃悠悠,像悬在半空中的纸鸢,只靠一根细细的线吊着。 厉远离开,他身上那股清新的男性气味也淡了下去。 可安姒吸了口气,仍然觉得他身上气味就萦绕在鼻尖,染了她一身。 女人视线低垂,目光落在那沓a4文件上,一页一页认真翻了起来,长睫在自然微黄的光线下拓出浅浅的剪影。 她架着一副银白框的金丝眼镜,给她增了一层知性温柔的气质。 偶尔抬手扶一下镜框,细白的腕骨像柳枝般娇嫩。 厉远看走了神,手一滑,又打死了一个自家兄弟。 小窗里立刻弹出齐楠的嚎叫:“远哥,我被你打死了。” 季阳在边上咯咯笑:“今天远哥是不是被人盗号了。” 他一上午不是频繁死,就是打错人,或者就是原地呆站着不动,对方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上来打他,都能掉血身亡。 本来他们这个小队每次都靠厉远带,上分极快,陈哲这个小号半个月就打上了白金段位。 今天可好,几个人上午咔咔一通连战,全都掉了排位。 又有一个人上来跟他肉身搏击了,厉远控制的小人举着枪正朝天上打子弹。 季阳他们疯狂截屏,准备一会儿在群里放肆群嘲一下他。 厉远看都没看退出了游戏界面,翻到了相机,对准认真工作的女人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异样声在整个工作室里飘荡。 所有人都抬起了目光。 他很少拍照,相机模式没调过,还是自带拍照声的那种。 而且音量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调成了最大。 安姒也抬眸,正直直地望着他。 厉远舌尖顶了顶后腮,十分淡然地举起手机,找了个角度,调整光线,又咔嚓了一声。 工作室的msn迅速消息曝起。 【远哥是不是偷拍了安老师】 【你说呢】 【他不是在自拍吗】 【老天爷,你是什么纯情少男,这你也信】 【课代表总结:远哥偷拍安老师被抓包之后,假装迷之自恋自拍】 【你们有没有觉得,远哥有时候有点中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截图举报你】 【高格你想死啊】 【楼上那位还感追高老师吗】 群消息一瞬安静,全都在屏息等着答案。 假装高度集中认真工作的高格,噼里啪啦敲下了一行字: 【对手太强,还想活命】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格被群嘲了五分钟。 【你们说安老师是不是也喜欢远哥啊】 【不知道啊,每次看安老师对远哥挺冷的】 【你们傻x吧,看不出来安老师对远哥明明不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快说快说】 【你们没发现吗?安老师只有对远哥说话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看着他,而且脸会红红滴哦】 徐佳这么一说,大家回想一想还真是。 安姒对人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虽然也会看着对方,但是那是出于社交的礼貌。可是她跟厉远说话的时候,即使隔着好远的距离,你也能看出来她眼神里跟厉远是有交流的。 群里面闹哄哄的迅速炸了一堆信息,直接聊满了999+ 【你们有发现安老师变好看了吗】 群里再次静止。 两分钟之后。 【+1】 【+1】 …… 刷屏【+1】 大家都偷偷往安姒的方向瞥。 他们的安老师现在双颊绯红,一头乌黑的软发没扎起来,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发质柔软顺滑泽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她架着一副银色的金丝眼镜,本身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御姐范,斯文禁欲。 【想要攻略我们安老师,恐怕不容易哦】 * 空调机呼呼吐出的冷气隔绝了外面柠檬色的热浪。 安姒抬手撩了下头发,把碎发别到耳后,尽力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上。 手里翻着的文件分别是“投资嘉”项目进度计划(精确到日),奖惩机制还有中途穿插的培训反馈,以及定期的会议碰头事项安排等等,由粗到细,安排得井井有条。 好多安姒没有想到的细节这里都列了出来,更有好多新奇独特的想法,有助于激励学生积极竞争的安排,更是安姒凭现在的经验想不到的。 安姒承受她被震惊到了。 她重新开机,在搜索框里随机打了文件里的一些字句出来,并没有找到相似的。 她对着电脑发了回呆,直到鼻息间闻到那股干咧的木檀香,呼吸滞了一瞬。 厉远勾唇:“老子上学的时候,宁愿交白卷都不会抄。” 被他看穿,安姒迅速关掉界面,耳廓飞速窜红。 厉远单手撑在桌上,低下身来,手指在那几张a4纸上随便划了划,声音暗哑低沉:“我也从不让好学生帮我写作业。” 所以也不是他找人代笔。 安姒心跳加速,咚咚声足以唤醒一只冬眠的熊。 安姒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感觉……” “我知道,你不信我能写出来这些。”厉远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讲说安姒要讲的话。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事无成的混球,肚里一滴墨水都没有的差人突然交了满分试卷,肯定让人震惊。 “对不起。”安姒小声道。 她声音从来就轻,这会儿因为感觉自己做错事,夹了几分羞涩的嗓音听起来像撒娇。 厉远轻笑,抬手凑在她脑后,在她发旋上轻点了一下。 力道很轻,她感觉有点痒。 “不长记性,要敲打。”告诉过你,不要说对不起。 安姒咬了咬唇,视线挪回那份文件上。有个这份东西,本来乱成一锅粥的“投资嘉”现在突然变得脉络分明,她的工作量也减轻了大半,按照计划执行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做的。” 厉远眼底闪了闪,喉结微滑:“做得好吗?” “好!”安姒实话实话。 简直太好了,虽然文件格式比较草,就1234直接列,也不纠结什么行距之类的美观,可内容专业程度很高。 让她十分佩服。 厉远唇角牵起一道弧线,眼眸一弯:“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安姒一噎。 他怎么做到这么丝滑地从工作讲到插科打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去。 安姒指节微屈,心尖颤了下。 第55章 厉远又凑近了些,“奖励我啊。” 安姒目光闪过一丝局促,怕他再靠近,要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她抿了抿唇,撩了把耳后的碎发,蜷了蜷手指:“奖励你,喝奶茶。” * “夏日果茶透心凉!买一赠一幸福的味道!” 饮品店放着热情欢快的音乐,店前排了好几个买喝的大学生。 安姒平时不喝这些,随便在校园里找了一家就排上队。等到了她的时候,她扫了一眼价目表,随便选了一个最贵的。 居然要28一杯! 安姒咬了咬牙,点了。 “您好,情侣点这份的话买一赠一,您要不要来两杯。两份只要22。” 两份只要22? 安姒很心动。 那花花绿绿的果饮奶汁之类的东西她也不是不喜欢喝,就是更喜欢人民币而已。22元两杯的话,她自己也能有一杯,还比刚才便宜6块钱。 可是需要情侣。 服务员很懂:“你男朋友没来的也没关系的。我们店里只需要你们两个同时扫码打卡就能参与活动。” “老板我们要一份情侣套餐。”后面来了两个女孩。 服务员把二维码递给她们。 她俩很快完成了扫码打卡,领了两杯漂亮的奶茶走掉了。 女的也可以啊。 安姒掏出了手机,拍了个二维码过去,发给厉远。 【扫一下,我能有优惠】 然后她自己也扫了一下,扫完界面跳转到一个显示她是第29号,看起来没什么,安姒更安心了。 服务员后台收到提示,出票,很快也给安姒打包好两份。 “您好桃桃蜜意果奶相伴请拿好,呦果茶饮祝你们幸福久久。” 安姒脸一烫,接过饮品匆匆从店里出来,好像薅了灰色羊毛一样,有点做贼心虚。 奶茶的打包袋是明显的情侣款,安姒把饮品拿出来,她要了一杯常温,一杯多加冰。 常温的是桃,安姒插上吸管走路上就喝了,冰镇的提在袋子里,准备到了经管楼下再销赃。 然而安姒前脚刚吸完自己的常温桃,空杯还没来得及扔,后脚就在经管楼下撞上了孙直照。 假装没看见老师的学生还来得及吗? 安姒速度垂下头,想假装系鞋带。 哦,今天穿的是一脚蹬懒人帆布鞋。 “安老师啊!真巧啊,正找你呢。”还有五六步路的距离,孙直照已经热情招手。 领 导在上,迎难直上。 安姒礼貌打招呼。 “你刚才都没看见我呢。” “啊。”这…… “是这样的,小安,我上次跟你提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姒一听就知道孙直照还想劝她拍那个短视频,当即摇头,拒绝得很坚定:“孙主任我是真不行,上次我也说清楚了我的想法,还有困难,请领导理解。” “哎呀,小安啊,是这样的。”孙直照大有一番言辞的架势。 他那张忽悠人办事的嘴,安姒是见识过的,要不然当初怎么就被他框来加入了这个“投资嘉”项目呢!亏她当时暗暗高兴了好久,觉得真的受到了领导的认可! 原来并不是“我的努力被领导看见啦!”,而是“我的大冤种基因被领导挖掘啦!” “主任!”安姒及时截断了孙直照的长篇大论,提起手里的奶茶袋子晃了晃,“小厉总让我给他买的冰奶茶,我得给他送去,下次再谈吧。” “啊!啊?”孙直照目光落在奶茶袋上,神情有些迟疑,“小厉总让你买的?” “千真万确!待会冰化了,他就要发脾气了,您知道的,他那个人脾气坏,不好惹。” “嗯……”这个孙直照认可。 “那我先走了。”安姒也不顾不着孙直照脸上怪怪的表情,先溜为妙,拖一时是一时,也许拖着拖着他们就另外想起来合适的人拍了。 孙直照歪头看了一眼安姒的背影,女人脚步匆匆,真的很着急的样子的。 可是,那不是情侣奶茶袋吗? 孙直照抓了抓脑袋,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年轻人睡一个房的都不一定是情侣,何况就喝个奶茶呢。 不是情侣。 肯定不是。 可为什么孙直照突然有种,自家的玫瑰被什么拱了一样的感觉。 孙直照对着天长叹了口气,安老师,多好的小姑娘啊。 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要不要劝劝她,睁开双眼,放眼世界,不要盲目在混球身上种草青春啊!!! 第30章 劲大!“你跟谁接吻了?” 安姒一口气冲进了经管楼,手指堪堪要触摸到工作室门把手的时候,蓦地发现手里还提着情侣奶茶袋。 情侣奶茶袋! 情侣? 情侣!!! 咆哮小人在内心疯狂尖叫,直到工作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厉远的脸。尖叫声戛然而止。 安姒的呼吸也随之猛地一紧,心跳重重加剧。 厉远反手带上门,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奶茶买来了?” “买……”安姒随即改口,“还没买。” “你手里的不是?”厉远已经扯过她手里的袋子,放在眼前举了举。 继而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安姒,笑得捉狭。 安姒已经快没有心跳了。 厉远眼睑微微上挑,头一偏,痞里痞气地看着她:“情侣款啊,你的呢,喝完了?” 安姒神情有些飘忽,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圈,福至心灵:“情侣款打折,所以我就买了。” 她说的也是事实,本来就是因为这款便宜她才买的。 安姒脸颊微微泛红,眸光动了动:“那你喝吧,我一会儿有课,要去教室了。” 安姒刚转身,厉远手臂一抬,撑住门框,拦住她。 他语调散漫上扬,唇角勾着弧度:“不是喜欢我才买的?” 安姒眉梢挑出惊讶的弧度,漂亮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又羞又愤地看着他。 厉远拖腔带调地“啊”了声,掏出手机在安姒眼前晃了晃,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脸上,捕捉着她的神情。 “都怪这家店啊,没事发这些信息,让人误会。” 信息? 安姒蓦地想到什么,视线往厉远屏幕上一瞥,脑袋顿时嗡地炸开了。 【爱爱久久的29号客户,恭喜你们抽到幸运号码,小呦特来向你们送上祝福。 您女朋友为你点了夏日冰柠哦,飞来的爱如冰柠的甜,呦果茶饮祝你们长长久久】 厉远“呲”地插上吸管,吸了几大口,勾唇:“谢谢女朋友飞来的爱。” * 安姒一节课上得昏昏沉沉,最后还有十分钟时间的时候,她居然布置了一道题,让学生们标题当堂写作业。 安姒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不专业。 厉远说话没把门的,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就那么不着调,人还在孙直照办公室呢,就撩起衣服来让她摸腹肌! 这是个好人能干出来的吗? 而且他还总是去“不良夜”玩,都成那里的名人了。“不良夜”她上次去虽然只是去打了个台球,可他能一样吗?黄莉都说了,他们几个男的喜欢的是按摩! 按 摩! 怎么按,谁按,男的按女的按? 肯定女的! 安姒突然把课本倒卡在讲台上,书脊打在木板面上发出“咔”地一声。 学生们偷偷瞥了一眼,安老师好像一副生气的样子。 完了,下次作业不能只写两题空一题,说不定作业不认真完成也得挂科。 下课铃适时响起。 好在今天没有课了,要不然这样混日子,安姒的良心好受谴责。 安姒一回办公室就摸出手机,翻到“呦果茶饮”的,她的界面上也有一条相似的信息。 【爱爱久久的29号客户,恭喜你们抽到幸运号码,小呦特来向你们送上祝福。 您为男朋友点的夏日冰柠他已经收到通知咯,飞来的爱如冰柠的甜,他会在日后加倍珍惜你这个小可爱,呦果茶饮祝你们长长久久】 当时她没收到信息应该是只有等厉远那边也扫码确认以后才能自动发送。当时她自己先扫码以后就没注意看了。 安姒手指上移,点进—“取消关注”。 呦果茶饮,886 你的“他会加倍珍惜你这个小可爱”吓到她了。 堪称白日惊魂。 处理掉呦果,刚准备摁下熄屏的时候,消息提醒顶栏弹出安媛的信息。 【姒姒,我晚上到学校找你】 安姒盯着信息看了一瞬,回她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你舞蹈室离我这里挺远的,要不我过去找你?】 消息发完以后,安媛那边一直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忙别的去了,没看到。 第56章 安姒等了一会,无聊地翻别的聊天窗口滑了两下,滚动条正好落在黄莉的名字后面。 黄莉这几天去香港旅游,整整玩一周,没怎么跟她约球,每天晚上会给安姒发她旅游的照片。 不过她去的前两天发来的还是单人自拍照,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就变成了跟陈哲的合影。 当时安姒问她,她还死鸭子嘴硬呢。 结果第五天的时候朋友圈官宣。 安姒指尖顿了顿,点开黄莉的聊天窗口: 【谈恋爱什么感觉呀】 本来还以为刚刚官宣的人应该没功夫搭理她呢,谁知道黄莉秒回 【就那回事,哎呦我现在都头疼,后悔了】 安姒眉头一蹙,怎么刚谈就后悔了。 【你怎么了。你和陈哲,是谁告白的呀】 【当然是他。我都不知道他也跟着我来香港了,还包了一个邮轮。当时晚上我们在海上,突然一下子空中就炸烟花了,接着电子大屏告白,都把姐玩傻了】 安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除了浪漫以外她更多想的是:这得花多少钱啊,怎么你们 有钱人这么任性吗? 【反正当那个气氛顶在那里你知道吗亲爱的,就跟电视剧看上头了一眼,我当时那个哭啊,一下子就答应了】 安姒:“……” 【哭完了现在呢】 【现在是天天想哭,他精力旺盛,一晚上好几次】 安姒:“?”手机突然烫手了 信息仍然在继续向外蹦跶 【你看陈哲那小子,长得瘦瘦条条的,胳膊还没我粗吧】 【人家劲大!!!】 【我第二天起来都想哭!!!!!!!】 【他们这些鬼男人们,一个个看起来道貌岸然,天黑以后都是野兽】 【想想陈哲都这么猛,季阳也不是好货】 【远哥更凶】 【远哥看上的女人肯定比我哭得声音更大,嗷嗷嗷叫】 信息到这里安静了一分钟。 屏幕静止。 然后开始换了一句话刷屏:“茉莉黄”撤回了一条信息 “茉莉黄”撤回了一条信息 “茉莉黄”撤回了一条信息 【茉莉黄:剩下的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了(可怜哭泣.jpg)】 【茉莉黄:姒姒,你能原谅我吗】 【姒姒柿柿:您的姒姒已在服务区之外,请稍后再发】 黄莉:“……” * “姒姒?你谈恋爱了吗?” 手机刚放下,心还未平,又被捞了起来。 安姒捂着心脏,脏哥你还好吗? 林梦跟季云正在分麦丽素,这两个曾经磁场不合的家伙在经历了同样一场拍摄劫难之后,成为了好基友,整天勾肩搭背,没事聚在一起讨论终身大事。 季云现在被林梦搞得也想找对象了,她家里催得急,之前就在不紧不慢的相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现在被林梦一撺掇,觉得相亲太out了,整天也想着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安姒羞得不行:“我怎么会。” 她连“谈恋爱”三个字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林梦捕捉她脸上的表情,眨了眨眼:“可你脸好红哦。” “啊。”安姒摸了摸脸颊,“上节课上得太激动了,有点热。” “上课上得激动?你上节课是什么?”季云问。 “金融工程。” 季云:“……” 林梦:“……” 请问金融工程,有哪个点值得您激动? 您这么激动,请问金融工程他自己知道了会不会很激动! 林梦半个身子趴在安姒桌前,脸几乎贴在她脸上,距离近得连对方的毛孔都能看清楚。 林梦现在的黑头没有了,她一定是用了前几天分享的新面膜,看起来效果不过,改天她也买一些试一试。 安姒三魂已经飞走了七魄。 林梦眨了眨眼:“你跟谁接吻了?” 该来的总会来。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季云听到以后也凑过来:“我滴个乖乖,姒姒,你这闷声放大招啊。” 安姒急忙摇头:“不是不是,我这是……” 季云:“撞的?” 林梦:“摔的?” 安姒:“……” 林梦打了个响指:“你糊弄季云还行,别想糊弄我,姐可吻过八个男的,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林梦在安姒唇角边点了一下,推过一面小镜子。 安姒心一紧,不是吧,她之前还见了“投资嘉”的学生,见了孙直照,还上了一节课! 老天不要这样对她啊! 结果镜子拿来以后,安姒懵了一瞬。 啥也没有啊。 林梦和季云在一旁笑得肩膀乱颤。 林梦忍着笑问她:“没接吻你那么紧张在镜子里找什么?吻痕吗?” 要死了要死了。 这工作干不下去了。 她被霸凌了。 她明天就要辞了职,去远行。 林梦笑归笑,心里还是挺担心的:“欸,姒姒,你老实说,不会真是那个人吧。” 安姒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 她其实也想找人聊聊这件事,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去找黄莉了,结果没想到问出一堆颜料。 季云勾了勾手指:“那个人,不会是厉远吧。” 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 林梦也吃惊:“你知道?”她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了“甲板艳照”猜出来的,季云怎么知道? 连安姒也想不明白,季云跟厉远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吧。 季云嘿嘿笑:“这还不明显吗?梦梦拍视频那天下午,厉远不也在么。他在哪干嘛?监督工作吗?还是看梦梦或者我的?” “几个小时时间,人家太子爷腿上都晒红了,热得一脸的汗,图什么。” 季远目光往安姒身上一移:“那不看你么。” 安姒尴尬地舔了舔唇。 那么明显吗? 她还觉得那天厉远一直站得离她挺远的,也没怎么作妖。 季云扯了扯唇,白眼差点翻上天:“他眼神就没从你身上移开。梦梦,你还记得那天你给姒姒涂口红了吗?” 林梦点头。 季云继续道:“我看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太子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姒姒,他爱上你了。”季云往安姒肩上一拍,“你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光。” 林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姒姒,你喜欢他吗?” * 安媛的舞蹈室开在杭城新区,离c大足足跨了两个区,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中间还要转两趟线。 因为地方太远,开业以后她的舞蹈室安姒还一次都没去过。 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安姒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了身t恤和休闲裤,打扮得轻便一些。 因为白天在学校要接触学生,安姒挺重视师表礼仪,穿着上面会挑一些衬衫之类的服装,一天下来加上天气闷热,会比较不舒服。 安姒提前查好的路线,在手机里截图保存好,早早地就出发了。 今天是周五,地铁八成又是人挤人。 她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特意把头发束得高高的,套了两个皮筋,免得又被挤散了,包也背的是双肩包。 出门前,她把平时去学校用的托特包里面东西倒出来,往双肩包里面腾。 除了手机、纸巾这些之外,还有一个白色的布袋也随之滚落出来。 三个色系的口红——红、粉、橘。 就试一下呢? 安姒抿了抿唇,把口红盘从袋子里掏出来。 这个牌子的口红安媛有三只,曾经给过她一只裸色的,上嘴不干,持妆度也很好。 安姒每种色号都挑了一只出来,走到镜子边,抿唇擦了起来。 她好久都没有擦过口红了,手法都生,一下子就涂重了,白白用纸巾擦掉一层,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接下来她动作就仔细了一些,不过她涂口红没有什么技巧,不会涂唇峰,提亮唇珠之类的。 就简单抹了层,上下唇轻把轻一抿。 温柔的樱花粉。 颜色不深,可气色着实提升不少。 但是她刚才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圆领t,跟樱花粉不搭。 安姒又把唇擦干净,旋转出西柚色的膏体,灿烂的橘调在唇间绽放。 安姒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脸比以前瘦了些,鼻梁骨就凸显出来,鲜艳的唇色在唇角跳跃。 她有点被镜子里面的人美到。 安姒别开脸,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双颊染上绯色的红晕。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洗面奶洗个脸,擦一个面霜就完事的生活,不施粉黛,也很少照镜子。 一开始是因为怕看到镜子中坐着轮椅的自己,只要不看镜子,就能忘记那个笨重硕大的轮椅。到后来,就习惯了很少照镜子,也很少打扮。 第57章 今天突然之间起的兴致带给安姒一种新奇感,就像小时候摸到妈妈的口红盒,偷偷对着镜子化妆的模样。 还想再试试红色。 安姒破天荒地又把西柚色的口红擦掉,涂上了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复古红,颜色非常浓郁。 换在平时这样涂了又擦她会心疼浪费了口红,可是现在,她视线往桌上一整盒大几十只的口红扫了一眼——有效期三年,不拼命用也是浪费。 而且这个钱她也 会还给厉远的,更得用了,那么多口红,得多少钱啊。 想到这里,心痛感代替了新奇感。 安姒扫码查了下价格,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记事本把这一笔钱又加了进去。 “姒姒,在家吗?”门口有人叫她,安姒听声音是隔壁的赵姐。 姒姒开门出去,果然看到赵姐在门口,披着头湿发。 “你吹风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刚才吹到一半坏了。” “有的。”安姒回屋给她拿吹风机。 结果人刚出门,一股风从吹来直接把门带紧了,“砰”地一声巨响。 钥匙还在包里,门被反锁了。 “你有备用钥匙吗?”赵姐急忙用。 安姒第一时间摸口袋,松了口气,幸亏刚才顺手就把手机放兜里。 “没事,有的。” 她还有一把钥匙在学校办公室,工作室里也放了一间。 安姒一个人住,容易发生的意外她早就想到了。 “那你还挺细心的,有备用钥匙还好,不然你还得找人换锁。” 安姒点头:“你头发还湿着,快去吹吧。” “行,那我明天再还你。” 安姒吸了吸气,心想不细心不行啊,万一真没有备用钥匙,她现在不知道从哪找换锁师傅不说,这一折腾又得大几百块。 欸,大学讲师说穷,恐怕谁都不信吧。 安姒有存钱的习惯,上班也有一年多了,但是就是存不下来款,每每手头有一笔小金库的时候,老天爷总会想办法设置些障碍,不是傅青书生场病,就是她自己突然不舒服,药比黄金,稍稍买一些就是一笔,更何况住个院之类的,门槛费就得千把。 而且傅青书这种还不在报销范围之内。 安姒吐了口气,看下手机,本来还宽裕的时间现在被消耗得所剩不多了。 她还得去学校拿把钥匙,不然从安媛那回来的时候就太迟了,再去学校来回,路上她会有点害怕。 * 两把钥匙都在经管楼,但是工作室在一楼,不用往办公室爬楼梯。 但是不知道厉远在不在。 安姒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多了,这个时候学生来机房实习的会比较多,但厉远会不会这个点还在学校加班。 “厉远加班”这句话本身听起来就很玄幻。 让她相信明天就能不用手杖,都不会相信厉远能这么勤奋。 安姒径直走进经管楼的大门,右拐熟练地摸到机房大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学生们来了三分之二,都挺积极的,安姒比较满意。 紧跟着她视线一移,整个人如遭电击。 机房第二排,明显站着个高个子的人,此刻正盯着她,唇角小幅度的弯着。 不是厉远是谁! 杭城的夏,此刻外面夕阳已褪,温度仍旧直逼30度。 但安姒却觉得背脊发凉。 她闭了闭眼,垂着头一路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位置,拉开抽屉,钥匙还在原来的位置。 再一抬头,整个人吓得一颤。 他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怎么了?”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声音好像就贴着她耳膜发出来,音色微哑。 夏风裹着蝉鸣,他的嗓音居然像低音炮哼着好听的歌。 安姒心在胸腔内控制不住狂跳:“拿钥匙,门被风带上了。” 她声音很轻,像缠绵的絮。 安姒准备拿了钥匙就走,指尖刚碰到钥匙的一瞬,厉远突然俯下身。 她手一滑,钥匙串掉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姒蹲在想捡,没想到厉远也弯下腰,两个人的头顶砰地碰在了一起。 安姒瞬间鼻子一酸,被撞得生疼。 这个人浑身都是铁打的吗? 厉远很随意地捡起钥匙,弹了弹头顶,刚才那一撞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两样。 再一抬头,女人眼里蒙着层雾气,眼眸微湿,睫毛轻轻颤着。 被他撞疼了。 委屈巴巴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像是只受了伤的猫呜呜叫。 厉远唇角扯了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落在安姒的头顶处,揉了揉。 从未有过的柔软触感让他微微一怔,居然女孩子的头发这么软,跟他又硬又挺的短发摸起来感受完全不一样。 厉远的手掌在安姒头顶上左右转了三圈才松开,把钥匙递过来。 女人一张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番茄,飞速接过,转身就走。 厉远提步也跟了上去。 两人刚出机房门,学生们立刻炸开锅。 【我们是不是被迫当了电灯泡】 【远哥是不是摸我们安老师头顶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是来实习的不是来吃狗粮的】 【天啊我还有2个月就毕业了,居然磕到了自己老师的糖!!!】 * 被炽烤了一天的大地仍然吐着热浪,离开了空调间,呼吸间仍然滚烫。夜幕挂起星辰,可气温并没有因为阳光谢幕而下降几度。 校园里面三两看到的学生都穿得很少,女孩子们的热裤越来越短,随处可见的长腿,拖鞋还有小吊带。校园里弥散着浓重的青春气息。 像安姒这种穿着长裤帆布鞋的人属实少见,她像是长在火山之巅的一簇冰荷,让人不敢触及。 厉远跟她齐肩而行,他步子迈得极慢,尽力地迁就她。 安姒缓了下情绪,先开口说话:“你怎么还在工作室?是有什么临时情况吗?” 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峰海集团”放过来的,厉远是集团的人,本质上其实应该算是安姒的领导。 能有什么让太子爷这么上心,晚上能主动去加班的原因,安姒能想到的就是:项目组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集团加了一些要求。 比如让他们提前竣工之类的。 这样的话,她就得强制学生们没课的情况都得到机房,要定制每天的强制工作量了。: 安姒每天微蹙,思考得认真,长睫低垂,目光柔和似水。 她身上淡淡清雅的体香在炙热温度下显得浓郁,一呼一吸都在频繁唤醒厉远心底的欲望。 “哪有那么多情况,你不要脑子里只有工作。”厉远尾音上扬,声音很低。 那安姒更猜不透太子爷为什么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勤奋上进了。 难道的豪门内斗,他要奋起夺权吗? 安姒心一紧,脚步一滞,抬眸问他,声音有些发紧:“是你家出什么事情了?” “……”厉远默了一瞬,紧跟着忍不住笑,笑得胸腔都在起伏。 安姒被他笑得双颊发烫。 这么好笑吗? 半晌之后厉远才终于笑完,头一偏,俯身向安姒凑了过来,声音散漫,一听就透着玩世不恭的不正经。 “我哥把我家老头踹了,夺位掌权,也把我扫地出门了。” 他语气极不正经,热气就烘在她耳朵底下。 可安姒心里还是双手不自觉握紧手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厉远被她逗得不行,努力地想压下唇角,可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他低声哑笑:“姒姒明天开始我就没饭吃了,要跟着你混,你不能不要我啊。”尾音全勾着笑。 怎么可能是真的。 安姒被自己傻的程度气到了。 她眉心紧蹙,抬手顶着厉远的头顶,把他推了出去。 一双杏眼瞪着他看了又看,眼瞳清亮,唇因气愤紧抿。 那双软唇今天格外不同,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把她平常清冷的气质托出了几分妩媚,充满个性和魅惑的感觉。 很漂亮。 她涂了他送的口红。 厉远现在很高兴,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划过他身体每一处的细胞。 她涂了他、送、的口红! 那她就不讨厌他了。 厉远以为她要过马路回教职工宿舍,谁知道她出了校门以后却往地铁的方向拐。 “去哪?” “去我姐姐的舞蹈室。” 安姒看向厉远,心想他不会还要跟着她吧。 抬眸却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夜幕下像璀璨的星河。 他瞳孔闪着兴奋的亮光,眼底写满了欣喜,不知道突然之间怎么这么高兴。 他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休闲衬衫,一条卡其色的短裤,米色的运动鞋。 安姒突然发现,厉远已经有好久没穿花衬衫,戴大墨镜了。 第58章 他打扮得越来越朴素清爽,原来流里流气的样子已经很难再从他身上看到。 他以前还喜欢耳 朵上夹着根烟,动不动在嘴里咬着吸,烟瘾极大。 现在好像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会拿烟出来。 衬衫下是他劲瘦的腰身,那整齐的腹肌线条,她曾经真实地触摸过。 天气太热,他扣子只随便扣了三两颗,露出迷人的锁骨线,气质落拓不羁,潇洒狂肆。 厉远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个子有高,是标准的衣服架子。其实他从前穿那种花花绿绿极为夸张的衣服时,其实也很好看,他总能穿出别人出不来的气质。花衬衫在他身上也是潇洒自如,风流倜傥。 只不过安姒不习惯那么张扬的衣服而已。 安姒准备下地铁了,厉远突然伸手拉住她。 “我车就停旁边。” 要送她。 安姒静默一瞬,摇摇头:“我坐地铁。” 第31章 牵手“把我当成你的手杖吧!”…… 知道拗不过她,厉远无奈地偏头一笑。 拿她好像没办法。 安姒走了几步,见厉远还在跟着,忍不住道:“你要干什么。” “保护你啊。”厉远答得干脆。 挺拔高大的身姿的确在黑夜中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安姒张了张嘴,想拒绝,人却已经被厉远推着,下了扶手电梯。 他一手拉着她的手,跟她并排踩下同一阶层的电梯,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霸道嚣张。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老子已经退一步了,没把你直接抱进车里。 还能眼眼睁睁再看着你一个人挤地铁,再遇到个人渣流氓吗? 想都别想。 下了扶手电梯,厉远这次长了心,提前就把手机扬了出来。 “你给我弄那个。” 安姒装傻:“什么?” 厉远扬眉:“能进去坐地铁的那个,你们扫一下就能进去的。” 安姒眨了下眼:“哦,其实你点开微信,那个二维码就可以。” “是吗?”厉远眯了眯眼睛。 “是的。”安姒淡定地点了下头,握着手杖的指节紧了紧,胸腔内砰砰打鼓。 厉远视线下垂,掠过她发白的指尖,嗤笑一声。 “撒谎的小孩有惩罚。”他扬了扬下巴,示意紧抓手杖的小手早就出卖了主人。 安姒抿了抿唇,心里哀叹了口气,还想挣扎一下。 总不能真让他就这样跟去了吧,那安媛那就根本说不清楚了。 “那你先跟我安检,过了安检找工作人员弄一下就行。” “然后呢?其实根本不行,我又要被拦在外面,你就可以洋洋得意地开溜。”厉远笑笑地,拖着腔学她的声音,“再笑我‘你怎么那么傻’。” 被无情揭露了,安姒脸上一阵发烫,认命地朝售票处一指:“买票就行。” 厉远视线一移,看到了自动售票机。 “你去买票吧,我等你。”安姒淡淡地,平静地望着他。 “你等我?” “嗯。” “呵。”厉远扯了下唇,勾指就把安姒拽了过去,“老子职高毕业,有文化的,识字,不是傻子。” 你就别想跑。 到了售票机前,厉远一只手钳着安姒,另一只手点着触摸屏。 “到哪?” 安姒无奈地报了个地名。 职高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没用过的售票机稍微捯饬几下就懂。 绿色的小票票很快从吐票口吐了出来。 厉远得意地扬了扬票。 安姒绝望地闭了闭眼。 到了安检口,安姒拼命地想甩掉厉远的手。 哪有人手拉着手过安检的!!! “你放手,要安检了。” “我不放。” “你放,我不跑。” “我不信。” “……” “没事,您二位一起,我一起检。”工作人员也是不容易。 * 等厉远和安姒顺利来到乘车厅前,已经完美精准的赶上了高峰。 乘车厅里刚刚开走一辆满载的地铁,人挤到几乎贴着门,工作人员正在维持着秩序。 每一道乘车口的候车队伍都差不多,安姒吐了口气,随便站在一个人后面排队。 厉远因为跟她拉着手,所以站在了他边上。 巡逻的工作人员很快提醒:“先生,请排成一列,谢谢。” 安姒趁机抽回了手,心里还没来得及得意一瞬,右手拄着的手杖被厉远拿走了。 “快还给我。”没了手杖,安姒心慌。 厉远偏偏微挑着眉,就是不给她。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安姒咬着牙,快被他气死了。 “厉远,你幼稚不幼稚。”安姒生着气,说话音调都比平时尖了些。 然而她虽然自己感觉狠狠的,实际上别人听起来却仍然娇滴滴的脆嗓。 厉远眼里带着笑意,手里挑着她的手杖,故意在手上把着玩。 像极了上学时候欺负同伴小女孩的坏男生。 “厉远。” “厉远?” 无论她怎么喊,他就是不应,脸上带着痞气的笑,坏透了。 安姒看了一眼还有“2分钟即将到站”的列车提醒,心里急得不行。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把手杖还给我。” 安姒抬眸,眼尾染上一抹嫩生生的红。 她是急了才说那句话,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万一这个混蛋,要亲她怎么办。 这种混蛋能干出来这样的事的。 安姒不知道,她着急娇羞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在厉远的眼眸里,钻进他的心里。她像一只罕见娇艳的山茶花,美得让人发疯似的想占为己有,却又不忍摘掇。 山茶花的泪,即使是最凶最野的山鹰都受不了。 “你让我以后喊你姒姒。”厉远终于开口,提出条件。 安姒那双清澈的眼睛眨了一下,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厉远舔了下后腮上的软肉,把她的手杖藏在背后。 这个骗子,她都答应他了,他却反悔。 “以后如果要回家或者去哪,让我开车送你。” “不行。”那怎么能行。 安姒拒绝得很坚决。 列车的即将到站的警鸣声响起,工作人员做出了手势。 马上新一班地铁就要到站了。 车门开启的一刻,厉远抬出手臂:“那你扶着我的手进去,把我当成你的手杖,行不行?” 安姒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周围嘈杂的声音,上下车穿梭的人群,工作人员指挥安全的威严声,孩子哭哭啼啼的吵闹声,情侣打情骂俏的娇笑声,所有的声音一瞬淡去。 只剩下厉远一个人,他的声音连同他整个人都被无限放大,无限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男人头微微歪着,唇角漾起弧度,语调慵懒散漫。 怔愣间已经轮到了安姒上车,厉远抓起她的右手往自己结实的小臂上一放,提脚带着安姒踏进了车厢。 安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没有手杖的支撑,她下意识地紧抓住厉远的小臂,一手心的汗。 好在安稳踏上车厢,没一会儿,警鸣声再次响起,工作人员做起禁止上车的手势,车门关闭。 女人颊色殷红,仍没回过神来。 手杖被厉远拄在手里,他靠在靠车门的一处,给安姒挡出了一个安全空间。 逼仄,却没人能挤得到她。 车厢微微晃动,给安姒极大的不安全感,她惶恐地想抓住扶栏,生怕当众摔倒。 “扶着我,没事。”低沉坚定的语气,像一根强心剂。 车里人太多,人贴着人,脚后跟抵着别人的脚尖,连挪身转地的空间都没有。 高一点的地方安姒够不着,最近的扶手已经被好几只手扶满了。 除非她费劲地穿过去,才能抓住一点点,但是也会打扰到别人。 除了厉远的胳膊,再没有更好的现成扶手。 老天爷好像故意帮他似的。 安姒咬了咬唇,没抓。 地铁不是公交车,不是太晃的,她试着把身体重心靠在车座,默默祈祷。 然而安姒远远低估了周五+高峰点的威力,一波又一波的人到站之后下车,接着便又比刚才一拨人队伍更壮大的一个大波人上车。 如此反复几站之后,车里除了更拥挤以外,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更稀薄了。 安姒抬眸看向厉远,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上车的时候安姒没注意看,现在才注意到他们在的车厢是弱冷车厢,这点冷气对于小火人一样的 厉远,跟没开没两样。 他被热得满头是汗,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搭在额前。 车里人流随着每一站都有变动,不停地有人在他身边挤来挤去。而安姒早就注意到,厉远是不太喜欢有人贴近他身体的。每当有人挤到他的时候,他眉头会几乎微不可闻地微微蹙起,但脸上却没什么神情变化。 第59章 安姒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酸酸胀胀的不舒服。 这应该是他头一次坐地铁,不太好受吧。 厉远一手搭放在安姒面前,做她的人形手杖,尽管她现在犟着不买账,另一只手拄着安姒用的手杖,唇抿成一个冷硬的直线。 远去的记忆突然在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潮中闪现,那种不舒服的肢体碰触像一只无形的黑手,将隐没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些东西连根捞了出来。 “厉远?”细碎轻松的声音传来,安姒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没听过人,晕地铁啊。 难道真的那么怕热,中暑了? 但是不管怎么回事,安姒觉得厉远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他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不见了,一开始还能看着她唇角带笑,后面全程绷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而且她的那根手杖,现在被他死死按在手里。 多年持杖的经验告诉她,他把大半身的重量压在了那根手杖上,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厉远吸了口气,从心魔中挣扎出来,垂眸看向安姒,摇了摇头,低低地道:“我没事。” 他开口哑着声音,明显不似先前那么嗓音清亮。 又是一站靠停,仍旧是不少人排着队往车门处下车,但总有几个会没等别人下完车就往上挤。 一个宝妈刚刚推着个婴儿车还没站稳,又有一个大妈提着一个偌大的行李箱冲了上来。 行李箱碰到了婴儿车,婴儿车向后滑,又挤到了旁边小伙子的折叠自行车。 自行车堪堪倒地,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厉远的脚上,小伙子急忙道歉,婴儿车的宝马责怪行李箱大妈,大妈破口大骂。 本来就拥挤的车厢显得更加空间紧密了。 厉远摆摆手,满不在乎地样子,仍然站在原来位置上,给安姒挡住人。 她犟着不愿意抓他,他有点心慌,怕她真的会摔倒。 可他就是不想把手杖还给她。 就想让她抓着他。 再后来,是想还也还不了,那根手杖反而成了万幸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厉远眼前黑了一下,除了安姒模糊的样子还在眼前,其他车厢里面的一切他看不清楚。 时光像是把他的灵魂抽回到了十几岁的那年,变成了陌生国外拥挤的人潮中,找不到一个熟悉面孔的小男孩。 安姒低呼一口气,扶着座位围栏,尝试着想蹲下去,被厉远喝了一声。 “你别动。” “砸到你脚了。” “没碰到。” “我看到了。” 慌乱中别人都没注意,可安姒分明看得清楚,那个折叠自行车车把的铃铛坏了,尖锐的铁皮正好扎进厉远的脚踝骨。 “你看错了。”厉远垂眸淡淡地道,低声笑,“真没碰到,你自己站好。” 她自己站好就够不容易的了。 已经站了这么久,她的腿能支撑得住吗? 厉远忽然觉得他是个混球,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跟她赌气。 她没有手杖,又不愿意抓着他依靠,一个人站这么久,腿是不是会疼。 厉远烦躁地咬了咬压根,把手杖一移,递到安姒面前:“还你。” 尾音还没完全吐出,一只玉白的手背闯进视线,细长的手指搭上了他结实的小臂,五指一收,紧紧地抓住了他。 那一刹那是厉远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惊喜。 * 安姒抓着厉远的胳膊,慢慢地借力蹲了下去。 她要去看他的脚,她明明就是看见了。 他穿了一双黑色短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傻子,你在干嘛?说了没碰到就是没碰到,快起来。”厉远被她犟的模样弄得没脾气,又好笑又心酸。 又有点开心。 安姒显然不准备听,厉远一弯身,随随便便就把人捞直了起来。 被扶起的一瞬,安姒的食指贴上了他脚踝上的袜颈,一片濡湿。 两指间沾染的血液粘粘的。 安姒轻声说:“我们下车吧。” 厉远瞳眸一深:“你腿疼?” 安姒摇头,她还好,被厉远护在里面这个位置,她能借力靠着,也没人挤到她。 平时她上课也得四十多分钟,有时候上大课一节课也得一个小时。 这样的站立时长对她来说还好,她比较吃力的是台阶以及快速的运动感动作,比如疾步走、跑跳这些。 厉远抿唇,视线往站点指示牌上一移:“那不下。” 她要去的地方明明还有几站才能转下一班地铁,买票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下,心里默记了下路线。 “前面要转3号线,你不下也得下。”安姒声音轻软,说谎的时候憋红了小脸,神情还故作淡定。 厉远笑看她:“安老师也要撒谎吗?撒谎怎么教好学生呢。” 安姒脸爆红,没想到被他看穿。 她以为他第一次做地铁,会东南找不到北那种,随便撒一个谎他该不知道的。 “买票时候我记过路线,小安老师不要欺负我人傻啊。”厉远声音柔和,开着玩笑。 可买票的时候安姒就被他钳制在身边,他点进线路,按照提示扫码付了费,票就吐出来了。 全程就几秒钟的时间。 他是人肉画面抓捕器啊。 “那也得下车。”安姒昂着小脸,轻轻地说:“我腿疼了,要找地方坐坐。” 她脸依旧很红,却分不清是因为撒谎还是羞涩。 说完以后她垂下长睫,黑睫飞速抖动。 那肯定得下。 车门刚开,厉远便一手用手杖给安姒开路,一手领着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踏出车门的一瞬,新鲜的空气疯狂地往肺里面钻。 高峰期的地铁,真不能坐啊。 刚一出车门,厉远的目光便向四处张望,可一处空落的椅子都没寻到,都坐着人。 厉远挑眉,心里骂了句脏话,有点急。 其实安姒根本不需要坐,厉远的脚踝受伤了,她不想让他继续陪她挤地铁。 安姒手还抓着厉远的手臂当人形手杖呢,她顺手五指收紧用了点力度,喊他:“厉远。” 细细的手指在他手臂上微微一收,像羽毛骚痒,直挠心脏。 生平第一次,厉远宁愿地铁里的人再多一些,这样她能一直拄着他当手杖多好。 厉远心里毛毛的,痒痒的,怪怪的,说不来什么感受,让他贪恋不舍。 确定没找到椅子,人被女人这么一喊,厉远扬了扬眉,俯身半蹲,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没有椅子,那他就当她的椅子吧。 抱着你,你腿就不疼了。 安姒骤然双腿腾空,失重感让她双手下意识找东西抓,勾住了厉远的脖子。 心脏怦怦狂跳,浑身的无力感推至顶峰。 “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没有椅子了,你坐我一会儿。” 他的手臂匀称有力,像钢铁一样沉稳。 这个姿势之下安姒的头几乎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耳廓中似乎都能听见他胸腔下强有力的心跳。 他身上干咧的木檀香直往鼻翼下面钻。 厉远正昂着头,带她去人少,空气好点的地方。 从安姒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棱角分明的脸型。 记忆瞬间在一瞬清晰,面前英俊的男人与当年桀骜的少年身影交接重合,变成一个清晰的影象。 漫天飞雪中,他也是这样坚定有力地抱着她,在银装素裹的世界艰难前行,带她从死路中争出了一条活路。 安姒顿了很久,很想开口问问他:你有没有六年前去过瑞士滑雪。 你是不是六年前的那个 人。 重影交叠,心中的第六感十分强烈,答案只需要最后一点推波助澜,一切就能明朗。 可一切也停在了这最后一步面前。 如果是错觉呢。 仅仅是一个念头划过,却好像一脚踩空似的,心猛地一坠。 厉远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怀里抱着安姒,来往人不少在看他,他理都不理,满眼狂傲。 “厉远我们上去吧,不坐地铁了。” “那你怎么去?” “打车。” 厉远扯了下唇,想他是真傻,还能怎么去。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厉远直接抱着人往出站口走。 说是走,其实是跑,他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怀里抱着喜欢的姑娘,他三魂七魄早不知道飞去哪了,只剩下强烈的心跳还在提醒他这个躯壳的存在感。 到了刷卡出门的闸门口,安姒不得不再次出声让他把她放下。 厉远很听话,轻轻把人放下,手杖也还了过去。 她已经让他抱了很久了,不能把她惹急了。 厉远舔了舔唇,他要忍得住。表现得好一点,下次兴许她还能愿意给他抱抱。 第60章 能抱着她的感觉真好啊。 * 出了地铁口,厉远就要给她拦车。 “等一下。” 安姒目光向周围一瞥,找到一个长椅,提脚走了过去,转声招呼他:“你过来啊。” 她声音清甜,脆生生地甜。 厉远想都没想,抬腿就朝她走。 “你坐下。” 厉远乖乖地坐下了。 他出奇听话,把安姒都弄得一愣。 女人站在他面前,微风吹得她发梢微扬,挡住了半边白嫩的脸颊。 她好像瘦了好多,脸型变得细长,不是原先的鹅蛋圆脸了,鼻梁显得也比之前高挺,眼周折叠处也便高了。 她穿了件墨绿色的短袖t恤,胸前画了一只展翅的蝴蝶,翅尾处正好落在她傲然的部位,一条干净的休闲裤,一双一脚蹬的球鞋,比白天在学校的模样更加有活力。 她高高的束起了头发,还套了一个碎花的发圈,唇上涂着娇艳的颜色,在夜色下妩媚动人。 厉远在想,假如现在安姒面前不是这把长椅,是一条河。 然后这双柔润的小唇轻轻张合,就对他说:“厉远,你跳吧。” 他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调。 厉远觉得自己疯了。 清醒地疯。 疯得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他坐好以后,女人在他面前又蹲了下来。 明明她蹲的姿势费力,需要一只手撑着椅面才能做出这个动作,可她偏偏还是要这么做。 厉远挑眉,忽然觉得安姒骨子里有一股跟他很像的劲。 安姒半蹲在他面前,挽起他的袜腿,那快伤了地方已经血液干涸,跟袜子沾在了一起,被她一动之下他吃了痛,脚下意识地踢了下。 厉远也随之“嘶”了一声。 安姒抬眸看了看他,唇线紧绷,语气微微训斥:“你不是说没碰到吗?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脚踝被那个尖锐的铁皮似的东西刺进去,车子倒下时候正好砸进他的皮肉,当时他就感觉到了,可安姒在身边,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么多。 结果那个小伙子把车子扶起来的时候,那块铁皮正好又顺着伤口的地方划了一下,所以才形成现在这么一长道的印,看起来有点瘆人。 厉远抬脚把袜子重新拉上,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样子:“这点小伤算什么,走打车去见姐姐。” 都这个时候,他还不忘了耍嘴上功夫,还要占她便宜,把“你姐姐”的“你”给去掉说。 安姒气得真想不管他算了。 可是那道伤口她亲眼看见了,不是他说没事就没事,医院他肯定不去,那至少也得贴个创可贴吧。 厉远看她眉眼微动,似在想些什么:“你又在琢磨什么。” 她小脑袋里新奇古怪的想法一定也不比他少。 果然,下一秒安姒看着他道:“你去买一个创可贴?” “啊?”厉远懵了一瞬。 虽然他大概猜到了安姒的心思,心里裹着密密麻麻的甜,他还是想问出来,然后听她亲口说。 说“你一定好疼吧,坐着别动,等我一下” 然后片刻之后,她会带着心型的可爱的,一看就是女孩子会用的那种创可贴,在他的脚踝上贴上。 从此他的脚踝上就多了一块勋章——爱情的勋章。 可厉远实在没想到,安姒张口会来一句“你去买一个创可贴”。 说完以后安姒在长椅上自己坐了下来,抬眸又看向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笨蛋,你怎么还不去买”。 厉远唇角翘了翘:“行。” * 附近还真没有什么药店。 厉远用手机导航了一家最近的,也离了有二百多米,但是因为隔了一条马路,所以他来回绕路的距离早就不止二百多米了。 到了药店以后他开门就问:“创可贴。” 他人长得帅,声音清亮,一进门还就吆喝了一嗓子,很难不惹眼。 正在结账的顾客,正在收银的药师,都看他。 服务好上一位顾客,收银问他:“要大的还是小的。” 厉远想了下,张口:“我要可爱的。” “什么?”收银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以为自己哪听岔了。 “给我可爱的创可贴。”厉远难得有耐心,一句一句解释,“上面有小花,或者爱心之类的。” 收银总算听懂了,去后面找了几袋出来,放在收银柜上给他。 “这些都很可爱。” 厉远伸头一看,这些玩意在他眼里其实都长一个样,实在看不出来不同。 他扬了扬眉,问:“哪个最可爱?” “……”如果不是刚才追的剧还没看完,收银都要以为她现在是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宠物市场。 好像她现在卖的不是创可贴,是一堆兔子,在和顾客讨论哪一只最可爱,然后挑一只。 收银随手指了一个带爱心的:“这个吧。” 厉远顺着一看,视线落在了红红的小心心上面,眼睛亮了亮。 就这个! 结了账,付了款,厉远捧着一堆小心心,飞速地朝长椅处奔了过去。 其实他脚踝跑起来的时候钻心的疼。 可是心里,却美滋滋地齁甜齁甜。 第32章 呼吸“姒姒,你喜欢厉远吗?”…… 长椅上的女人规规矩矩地坐着,头侧向一边,那边一家甜品店外挂的风铃叮当作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头乌黑的长发斜在颈侧,发丝蓬松自然垂落,慵懒随性。露出的半张白皙小脸在被路灯镀了层金光,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清亮的杏眼在光下灵动澄澈。 她偏头望了他一眼:“买来了?” 厉远提脚过去,递过创可贴,安姒接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拍了拍椅边的空位:“你坐着。” 厉远乖乖坐下,心跳如鼓点一般密密砸下,安姒撕开创可贴在他眼前蹲下的一瞬,空气稀薄,呼吸紊乱。 厉远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敢眨一下眼,他要把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刻进骨头里。 安姒修长纤细的手指撩开他的袜颈,又轻又痒的感觉在脚踝处缠绕,跟着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厉远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创可贴很小,一片贴不完他脚上的伤口,安姒又撕了一张,并排贴在刚才那张旁边。 每张创可贴上都随即印着心心的图案,两张贴在一起的时候,两颗心正好连在一块,位置不偏不倚,像特意串成一串似的。 安姒用大拇指将胶布处抹平,视线在两颗串起来的心心上顿了顿,敛眸,起身。 蹲的姿势对她来说有些费力,站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想撑椅座借力,一按之下触感炙热。 厉远握住她的手,稍稍带力,就把安姒轻松地拉起来。 安姒挽了下耳边的碎发,声音轻软:“回去别沾水,洗澡的时候要 注意。” 提到洗澡两个字,女人脸蓦地通红,绯色染了她半个没有被黑发遮住的脸庞,娇艳动人。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厉远侧眸看她,眼神悠悠地停在她桃色的双颊上:“那我怎么洗呢。” 安姒红着脸:“我怎么知道。” 你爱怎么洗怎么洗。 厉远吊儿郎当地挑眉:“那我要是沾了水怎么办呢?” 沾了水你就疼死吧。 安姒抿着唇,心里把这个混球骂了一通。 厉远嗤笑了一下,真沾了水,她还会像刚才那样温柔地对他吗? 如果会的话,疼死他也愿意。 两个人坐的距离很近,膝盖几乎碰在一起,厉远个子高,坐下的时候膝盖也被安姒高出一截。 他骨节粗大有力,她的膝盖骨小小的,可惜被长长裤子遮掩着。 厉远眸色漆黑,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安姒如果腿好起来,穿起短裙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几天乔奇的话像个紧箍咒似的,时不时在厉远脑子中过一遍。 他想过无数次开场白,想跟安姒谈谈这件事。认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好好交流过一次。就连去过她的家,可他还不知道她的父母叫什么。 他对她了解得太少了。 她好像也不太想了解他。 一股酸涩的胀意涌上心头,开回划扯了一下,竟比脚踝上的伤口还让人难受。 厉远这辈子没有在什么事情上犹豫过,可面对安姒的时候,这件事他始终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他怕她生了气,从此不理他。 夏夜里,厉远的身上也烫人的温度,椅板上的手背青筋凸起,心跳得乱七八糟的。 身侧的女孩安静淑雅,像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就这么能跟她安静地坐在一起,管她腿好不好,厉远没有半点介意。 可她自己真的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吗? 厉远清了清嗓子,背脊重新绷直,手随意地在椅板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只柔软的小手。 第61章 他视线看着前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下。 他粗糙的大掌下那只柔嫩的小手没有逃脱,他勾了勾手指,把小手掌心对掌心挑起来,而后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相扣在一起。 安姒也同样视线直对着前方,她不敢再看厉远一眼,心怦怦乱跳,电流般的触感从手心过满全身。 昏暗的灯色下,甜品店外挂的风铃声好像就在耳廓边作响,刚出炉的蛋糕香味掺杂在空气里,混淆了暧昧的味道。 头顶月影横斜,蝉鸣阵阵婉转,五指交叠缠绕。 眼前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不定,夜幕挂满繁星。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发酵。 乱了呼吸,沸了心跳。 * 厉远坚持要送安姒,两人打了个车,到了离舞蹈室还有一个转弯的路口,车身靠边停下。 车是安姒用打车软件早早叫好的,线上收费。 下车的时候安姒因为这个“线上收费”高兴了一瞬,不然的话又要欠厉远一笔,他好像成了她的债主。 安姒从车里矮生出来,厉远后脚就跟出来,出租车以为他们是情侣,当即绝尘而去,半点机会都没给她留。 安姒本想让这辆车直接把厉远送回去的。 见厉远还想跟,安姒实在急了:“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你快点回家。” 厉远弯了弯唇:“我快点……回家?” 安姒一咬唇,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随便什么话到了他最里,就成了一股混味。 厉远挑着眉,手想往安姒这边揽:“我自己回家多寂寞。” 安姒啪地一小棍子,用手杖把厉远的手敲了回去。 他立刻捂着手背抽冷气,嘴里“嘶”了一声。 真就这么不要脸。 她根本没用力气。 安姒服了:“你快走吧,让我姐姐看到跟你在一起不好。” 为什么不好啊,他这么见不得人吗? 见不得人的应该是她那个姐姐吧。 当时在游泳池里,扒着他的手,眼里的贪婪欲望显而易见。那天他衣服还没穿好,单单披着一件衬衫,一颗扣子都没扣。安媛不偏不倚,人往他腹肌上面摔。 厉远瞧着想笑,脚步一退,眼睁睁地看见她摔在他腿前,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厉远有洁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碰他。 何况这么丑的,妆化得跟蓝色妖姬一样,唯独手里的那根素银色手杖,造型精致,品味独特,还挺好看。 所以他那天只记住了这根同月亮一个颜色的手杖。 没想到又在c大再次看见持手杖的人。 同样的东西,气质却天翻地覆的变化。 相似却分外不同。 他想了许久想不明白,终于在“不良夜”那晚,谜底揭晓。 厉远得去,说什么他都要跟着去,她打他气她,也要去。 有这么的姐姐在她身边,他不放心。 当天安媛存的什么心思,厉远一目了然。虽然不知道她跟安姒怎么说的,可是他身边这个傻丫头显然已经深信不疑。 厉远生在一个显赫的家族里,有这世上90%人没有的财富,也见过90%没见过的险恶人性。 他从小见过的恶比今夜天上的繁星还多。 看过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会麻木,麻木之后一切在他眼里会变得透明清晰,往往一眼就能被他看穿。 越看穿,越觉得没意思。 慢慢地他的生活和日子也活成了这漫天的繁星,看似璀璨,可离开太阳的折射,却黯淡无色。 直到遇到了安姒,厉远突然感到好像活着也很有意思。 她明明活得那么苦,那张寡淡无奇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有着无数美人都没有的光。 她在努力地辛苦地活着,在她无边黑暗的生活中挖掘着如大海一针般细碎的希望。 他很想跟着她一起去看看,让她这么坚韧执着的光到底是什么。 安姒又急又无奈,又羞又气。 赶不走厉远,怎么办。 早知道今天找个借口,跟安媛说不来了就好了。 她低估了厉远的厚脸皮。 她人生中24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你们一起来的?”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安媛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着一大包奶茶,正冷冷地站在他们后面。 安姒吓了一跳,瞪了厉远一眼,都怪顾着和他说话,连安媛在这里买奶茶都没看见。 “姐,是因为我腿不舒服,路上碰到他,正好打车顺了路。”安姒急忙解释。 安媛没说话,看向厉远的眼神有些奇怪。 厉远双手插进兜里,稳稳接住安媛的目光,嗤了一声,又看回安姒。 他拖着腔调,语气痞坏嚣张:“我特意送她来的。” 安姒拿眼瞪他。 厉远眼里的笑意更深:“她怕你误会,骗你的。” 安媛唇角僵了僵,半晌挤出一个笑:“我能误会什么,你们能在一起,是好事。” * 安姒跟厉远都没来过安媛的舞蹈室。 安媛带路,安姒特意跟她并行,厉远倒没再捣乱,安稳地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 终于有能跟安媛说话的机会,安姒忙跟她说:“其实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没有在一起。” 安媛仍旧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姒只好把这段时间来跟厉远之间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确实每一次都是巧合,真的就是这么巧。”安姒认真地道。 捋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后,安姒是真的发现很巧。 她接的学校委托的第一个大项目对接人是他,她在曲街拖着傅青书无助的时候碰到的人是他,她随随便便要去一个地方好像转身就能遇到他。 唯一不巧的事好像就是她姐喜欢的人是他。 安媛全程听完,唇角翘了翘,挑了挑眉,语气冰冷淡漠:“姒姒,你喜欢他的话就喜欢他吧。这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你更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展示一遍 你们之间多么有缘分。” “巧合?”安媛冷笑一声。 “你想跟我说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那种巧合吗?”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安媛现在对她已经形成陈见了。 但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跟厉远的关系呢? 她现在还喜欢厉远吗? 安姒觉得她必须问清楚:“姐,那你现在还喜欢厉远吗?” 安媛闻言顿了顿,抬眸直直地看着安姒,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姒姒,那你喜欢厉远吗?” * 这个问题,安媛不是第一个问她的人,甚至连林梦和季云都不是第一个问她的人。第一个这样问安姒的人其实是安姒自己。 从她接连三夜梦醒之后脑中残留的人影都是厉远的时候,安姒偷偷问自己:喜欢他吗? 安姒不知道。 这个问题像投在心湖里的巨石,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涛,却终于石沉大海,杳无信息。 她给不出这个答案。 安姒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安媛冷声一笑,人已经到了舞蹈室门口。 烫金色的牌匾大气精致,推门而入装修雅致,一看就是高档的舞蹈训练室。 只不过现在这间舞蹈室现在已经不能跟开业那会儿的门庭若市相级,孙冉拉走了她将进一半的客源,逼得安媛不得不把舞蹈室的面相档次放低,现在甚至新设了一个青少班,勉强维持运营。 厉远也跟进来,他乍一进门就引来频频瞩目。 他五官轮廓精致硬朗,身形高大颀长,眉峰锐利,鼻骨高挺,一头短发剃得干净利落,属于人群中自带光环的一类,到哪都惹眼。 舞蹈几乎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千金必备的交际手段,舞蹈室也成了圈里公子哥们常常流连的去处。厉远却没去过几次,他对这种文艺调调丝毫没有兴趣,越重的艺术氛围越容易让他犯困。 安姒眼神示意他在外面等,厉远找了个沙发坐下来,直接像躺,目光朝安姒一撇,又端坐了回来,双腿大咧咧地岔着,抿了抿唇。 安姒的印象中,他的确能躺的地方绝不会好好坐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孙直照的办公室他都是半躺着,一桌子的零食还有柠檬水。 安媛到了以后把买的奶茶散给舞蹈室的老师们,大家一片欢呼雀跃,直夸老板对她们真好。 安媛压着心里的火气,面上挂着不动声色的笑。 要不是因为厉远,孙冉,商策这群人,她现在能沦落到当跑腿的买这些东西来讨好给她打工的下属吗? 真是气死人了。 奶茶分到底还剩了两杯。 “张老师和王老师呢?”安媛抬眸问。 “哦,他们两个班里的学生家长提前来接学生下课,所以她俩也先走了,赶着去看孙云的演唱会。”另外一位老师帮着说。 第62章 原来今晚有孙云演唱会,挂不得地铁挤成了春运的模样,安姒心里默默道。 她们在说着话,安姒目光偷偷朝厉远的方向一瞥,不料他也刚好在看她。 视线猝然在空中交汇,厉远朝她扯了下唇,笑得蔫坏。 安姒连忙挪开眼。 “她们两个说给你发过信息了呀。” 安媛查了下手机,还真发了,她买奶茶的时候没看见。 请假连电话都不打,发个信息没等她批假呢人就离岗了! 安媛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调整好情绪,微微带笑:“这两个笨蛋,鲜果茶喝不到喽。” “给你妹妹喝吧,媛媛姐,这个是你妹妹吧。” 安媛眨了下眼,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安姒。” 安姒抬手朝安媛的同时们打了个招呼,她气质清冷,面上也没有笑容,看起来比较高冷。 可开口的声音又脆又甜,一点也不像她们想像中那样孤高冷傲的嗓音。 “你们好,我叫安姒,是安媛的妹妹。” 她的声音很温柔,软语清甜,很容易跟人拉近距离。 “你就是安姒呀,跟我们老板长得不像呀。” 说完之后,大家都朝她们两个脸上看,眉眼当中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安媛妩媚风姿,安姒慵懒疏离,有浓浓的书卷气。 一眼望去安媛更明媚耀眼,但仔细看安姒之后又会觉得她眉目清绝,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似乎是属于她的那一份美,更加有独特的魅力。 “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安姒轻声解释,她说话声线低,语气软,很耐听。 “原来如此。”老师们笑着说,“老板,想不到你妹妹也这么漂亮,看来你们全家都是美人基因。” “哪有,我妹妹才是小美人,我是个丑天鹅罢了。”安媛淡笑,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视线却轻飘飘地落在了安姒身上,目光微微一滞。 身旁的女人今天穿着合身的墨绿t恤,露出的一截胳膊又细又白,皮肤光滑细腻。她穿了一条不显身材的休闲裤,却仍然能看出来腿型笔直,即便手上那根素银手杖看起来也不扎眼,倒像变成了她手边的一道装饰品似的。 怎么没多久日子,安姒好像变漂亮了? “把剩下两瓶饮料给你妹妹喝吧,还有那位……?” 老师们都对厉远挺有兴趣。 “哦,他是我同事,碰巧在路口遇到的。”怕她们乱猜,安姒提前打消掉她们的想法。 安媛也道:“姒姒,你们喝吧,再等下去冰都化了,别浪费。” 都这样说,厉远又是她带来的朋友,安姒只好硬着头皮给他送饮料。 她提着奶茶袋,手杖在手边随着脚步极有节奏地落在地上,腿虽然能微微看出来些问题,可却显得没那么影响她的美丽。 “你妹妹气质真好,就是腿是不是,可惜了,不然她跳舞一定好好看。”有一个老师在安媛旁耳语。 安媛眯了眯眼,点头:“是啊,她跳舞一定很好看。” 厉远坐在沙发上,目光追着安姒一路过来。 她像一只素蝴蝶,轻飘飘地就落在了他身边。 “你喝吧,我姐姐买的。”安姒递出去的时候有点犹豫,不太确定厉远会不会接。 果饮明明是别人剩下的,厉远这种太子爷霸道嚣张惯了,会不会介意。 没等她想完这些,手中的袋子重量一空,厉远从里面抽出一瓶,也没插吸管,直接撕开盖子仰头就干掉一半。 她递给他毒药,他都这样喝。 几口冷饮下肚,厉远心里的燥火被压下去了一些,他摇了摇杯子里面的冰块,又看了眼袋子里剩下一杯,也是冰的。 “这杯我也要。”太子爷的霸道感无处不在。 安姒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争,他想喝就都给他喝吧,刚好她之前看了下,是他喜欢的柠檬味。 安媛在前面喊她过去,安姒跟厉远交代:“你在这里等我。” 厉远点了下头。 安姒转身走了几步,不太放心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厉远忍不住笑:“你去吧,我不惹事。” 安姒这才放下心。 姐姐的舞蹈室开的可不容易,他可不能一言不合又跟哪个客户或者家长干起来,直接吧舞蹈室砸了。 在太子爷里不算个零头的钱,可是够普通人埋头攒一辈子的。 * 安媛带着安姒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装修宽敞,落地玻璃大窗很有格调,还养了一只蓝眼睛的布偶猫,正在猫爬架里面睡觉。 安姒现在终于懂为什么安媛有时候说加班就留在舞蹈室睡觉了,这里温馨得比家里还好看。 “你这里好漂亮啊。”安姒忍不住夸。 安媛却叹了口气:“不知道 能漂亮多久了。” 安媛上次只跟安姒说了一半的事情,她喜欢厉远,一时脑热去表白了。当时拿着她的手杖,被误会是安姒,但是原以为后来跟这个人也没什么交集,所以也没想过去澄清或者解释什么。 谁知道。 安姒不太懂创业的事情:“是生源招的不好吗?” “生源不好的话我之前能忙得脚不沾地吗?这里都生源不好了,我还能闲得去想开分店的事?” 也是。 “我开分店找你借了两万,爸跟我说了,爸自己也拿了十万给我。”安媛缓缓道。 安姒有些吃惊,没想到安媛这个舞蹈室投进去家里这么多钱。 “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姒有点不明白,感觉现在安媛变了,变得容易无名生出火气。小时候的安媛不是这样的,她总能在家里乱得一锅粥的时候挡在前面,替她说话。 安姒有些难过,唇角耷拉下来。 安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推给安姒:“姒姒,你别怪我现在对你脾气大。你现在毕竟有一份大学老师的工作,在外面社会地位也高。我现在只有这份舞蹈室了,投进去这么多钱,要么成,要么我后半生就在还债中度过。这种压力你想过吗?” “你以为我现在愿意管这家破舞蹈室吗?我难道不想像你一样安安稳稳在大学教个书吗?” “但是爸爸当年不是也希望你留校当舞蹈老师的吗?” 安媛唇角一抽,冷声一笑:“我们两个都在大学当老师,领死工资,然后呢?” 安姒被问得一滞。 “然后把生活压力都扔给爸爸一个人吗?爸爸现在五十多岁了还在创业,我们两个这么年轻,却想着安稳?” “姒姒,你腿不好,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 “可是我是健全的,我不能用对你的要求来要求我自己。” 安媛把所有的心里话一吐为快,安姒听得清清楚楚,心底升起一道隐隐的酸涩感。 是啊,她是残废,有一个工作不拖累家里人就已经不错了。 能够自理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能离开那个轮椅,可以自己很好的从床上坐起来,用一根手杖就能自由地想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已经很好了。 这是所有人对她的宽容,慢慢地也变成了她对自己的要求。 安姒咬了咬唇,拉了下安媛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没考虑过你的压力。” 安媛的眼泪豆大落下,蓦地转身抱住安姒:“姒姒,我太想赚钱了。你知道是我们家曾经是富裕过的,由奢入检难,我们自己倒没什么,但是你忍心让妈妈一直就这样过苦日子吗?你愿意看到爸爸一直为了生意的事情奔波,一年跟我们聚不了多长时间吗?” 安姒闭了闭眼睛,泪水也跟着下坠。 安媛哽咽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太心急了,走错了路,得罪了我不能得罪的人。姒姒,你能帮帮我吗?” “要怎么帮你,我是你妹妹,你有难处我怎么会不帮你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安姒扶着安媛的脸,帮她擦掉眼泪,认真地看着她问:“那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罪了什么人,我又应该怎么帮你。” 安媛点头:“我都告诉你。” 第33章 听话“小安老师能请我吃顿饭吗?”…… 舞蹈室外,厉远正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他控制的小人在屏幕中身手矫健,连杀五敌。 齐楠在小窗里嗷嗷叫:“远哥yyds!” 厉远勾唇,漫不经心地控制着游戏,很快就绝杀一轮,屏幕弹现胜利的标志。 他们整个小分队都升级了。 小窗里马屁纷纷。 【远哥我永远追随你】 【远哥带我】 【远哥我愿意为你而弯】 厉远骂了去脏话,在小窗回了个有色的表情包。 【再来一局啊远哥】 第63章 【不玩了】 厉远打了个哈欠,往安姒进去的方向看了下,心思完全没在游戏上,打了一局也没感觉多开心。 【不要啊远哥,你现在好久都不上一次,怎么就打一局就走了】 小窗内哭嚎声一片,厉远理都没理直接关了界面。 游戏界面刚退,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了下来电显示上的姓名,厉远抿了抿唇,夹在肩头接起,摸出烟盒掏了根烟出来。 电话接通,可那头没有声音。 厉远也不讲话,双方就这样沉默了有一分多钟,对方终于忍不住。 “你个混小子,要气死我才算数是吧。”厉铭生气,嗓门大得狠。 他一吼,厉远也来气,当场要挂电话。 厉铭紧跟着来一句:“先别挂,听我说完。” 厉远没好气地,把烟咬嘴里,目光寻着吸烟区,边讲电话边往那边去,没注意起身的时候口袋里装的剩下的小心心创可贴掉在了地上。 “有话快说!” “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的语气吗!!!”厉铭胡子都气歪了。 厉远嗤了一声,人来到了吸烟室,吐了口烟圈,往墙上一靠,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爸爸,您要儿子我说什么啊。” 得了。 厉铭差点被他恶心吐了。 “下个月回一趟家,你奶奶过生日。” “不回。” “你他妈想死吗!”厉铭声调高了八度,厉远把听筒往远拿了拿。 “不想死。”他回得倒淡定。 电话继续互相沉默了一分来钟。 厉铭被气得没脾气了:“你去杭城混日子都快六年了,怎么了,跟家里断绝往来了吗?我叫你回家继承家业是害了你吗?” 厉铭的声音徐徐从电话中传来:“你哥哥一个人,矜矜业业在公司独掌大局,那么辛苦你看不见吗?一年就没个休息的时候,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成家!你就不知道帮帮他。” 厉远吊儿郎当极为欠揍地笑出声:“我帮他,娶个嫂子?” “……”厉铭默了几秒,“你别挂,我去吃个心脏药。” 厉远抽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来:“真不回去,我要上班。” “你上班?” “不是你安排的吗?” 厉铭不说话,给他安排c大那个破项目,本意是为了气他的,想磨一磨他的心性。 就像给孙悟空一个弼马温的官做似的。 他本以为厉远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这个窝囊气,太子爷的面子挂不住肯定撂挑子不干,或者气得直接回帝都找他理论。 只要他人到了帝都,厉铭就请二十个保镖给他看住,让他再也不能往外面跑。 可厉铭现在不能这样说啊,他顿了顿,开口:“c大的项目你完成得怎么样了?” “还需要努力,所以我要加班,我要努力得干!” 电话那头拖着尾音:“哪有时间回家啊。” “你跟奶奶说一下,他孙子一心扑在事业上,让奶奶体谅体谅我。” 厉铭都气笑了:“让你奶奶体谅一下你?” 厉远“嗯”了一声,挺认真地道:“体谅一下孙子为事业鞠躬尽瘁的决心。” “……” * 挂了电话,厉远摁灭烟头,提步回到原来的地方,视线一抬,眯了下眼睛。 舞蹈会客大厅那的沙发上坐了一对夫妻,旁边多了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大推东西在贴。 贴得满沙发都是。 厉远走近一看,脸色更沉。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把地上的创可贴一个个都撕开,贴到满沙发都 是。 “嗨,小家伙。”厉远拍了下那小男孩,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哪弄的?” “我捡的!”小男孩甩开厉远的手,声音奇大。 边上的父母扫了他一眼,也不管。 厉远人往沙发上一靠,从他手里收回仅剩两张没糟蹋掉的创可贴,踹进兜里。 小男孩立刻怒了:“你干嘛抢我东西。” 厉远抬手点了点他乱贴了到处的创可贴:“有没有可能这东西本来就是哥哥的,你捡到以后应该放回原处,而不是随意乱动。还有这个沙发不是你家里的,被你这样贴得乱七八糟的,想过别人舞蹈室应该怎么办吗?” 厉远边说边撕着粘在沙发上的创可贴,投进垃圾桶。 小男孩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那对父母这才赶过来,女的抱住小孩,男的过来劈头抓着厉远的衣领:“你搞我儿子干什么,想死啊!” 厉远眉峰轻蹙,没说话,眸色沉了下去,声音也冷若寒冰:“放手。” 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体格彪悍,看厉远高高瘦瘦皮肤冷白,以为他是个小白脸根本没放在眼里。 “跟我儿子道歉!” 话音刚落,厉远单手按在男的手腕上,生生把他手腕反掰了起来。 “嗷!”男的疼得叫了一声。 小男孩更是放肆哭闹。 女的也尖叫起来,去看他丈夫:“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舞蹈厅的喧闹引来了前台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女的冲过去就指着厉远:“你们舞蹈室怎么回事,放这种地痞流氓进来,随便打人!” 前台刚才看到厉远是老板带来的朋友,一愣之下不知道怎么处理。 舞蹈厅瞬间乱糟糟的一团,恰好赶上一个青年班放学,门口围了一些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舞蹈室里也陆陆续续出来不少跳完舞的初高中生。 厉远薄唇紧抿,压了压火气,起身往那男的身边一站,抬手想要勾他的肩。 谁知道那男的以外他还要打他,吓得直往后缩:“你想干什么!” 闹得声音大,安媛和安姒在里面都听到动静了。 “怎么回事?”安姒心一紧,暗道不会是厉远真惹什么事了吧。 安媛眉心一跳,这个节骨眼她的舞蹈室可经不起风浪了。 “我去看看。”说着安媛就推门而去,安姒急忙跟上。 厉远手抬到半空,嗤了一声,偏了下头:“不打你。” 没等男的回神,他再次靠近勾肩把他人揽了过来:“行吧,算我不对。我给你儿子道歉,你们也别闹了好吗?” 男的仿佛没听清楚,不敢相信厉远突然这么好说话:“你说什么?” “我说。”厉远眼皮微耷,声音低沉,自嘲地笑了下:“我跟你儿子道歉,你们别在这里喊了行吗?” 说完他喉咙滑了下,似在克制情绪,转身对还在哭嚎的小男孩道:“是哥哥太凶了,吓到你了,哥哥给你道歉。” 所有人都懵了一瞬。 厉远这个人,长相冷硬,不笑的时候其实气场很野,眼眸凌厉让人不敢靠近,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 现在他这么低声下气道歉,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小男孩被他弄得都不哭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父母。 厉远扬了扬手里撕剩下的几张垃圾创可贴,半蹲下来,撩开袜子上的伤口给他看。 “你看,创可贴是贴哥哥这里的,不是像你一样拿来当玩具随便贴到处都是。你觉得你刚才那么做对吗?” 小男孩吓得不敢说话,咬着唇摇摇头,看看厉远,又看看他妈妈。 那女的被小男孩这么一看,面子上挂不太住:“我的儿子我自己教,轮到你插手吗?” 男的吃过厉远手上的力气,比女的心里有谱些,不耐地冲他妻子说:“差不多行了,人家都道过歉了。算了算了,明明也下课了,我们走吧。” 小男孩边上现在还占了个大姐姐,应该是刚刚舞蹈班下课的。 他们三个刚才坐在沙发这就是等着接大女儿。 “怎么叫算了!他给我儿子道歉,还得给你道歉!”说着女的就抬手要去戳半蹲着的厉远后背。 “够了,你不要碰他。”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与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像山涧清亮的冰泉,沁人心脾。 一根素银色的手杖拨开那女人的手,安姒挤开人群站到厉远身边。 厉远抬眸,安姒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灯色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发丝像被镀了一层光。 他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安姒,乌发红唇的女人,神色冷淡,浑身一股脱俗的气质,一双瞳眸晶莹剔透,像纯粹的琥珀。 厉远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低柔,凑她耳边说:“你事情谈完了?” 安姒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女的身上:“你儿子小不懂事,可以理解,可是你们两个大人也不能不懂事吧。到底谁对谁错,非要把监控调出来,让在座所有的家长们评一下公道吗?” 女的一听要调监控,气焰没刚才那么强了,眼神迅速去看她老公。 那男的早就怂了,被厉远掰到手腕的那一下就蔫了,心里知道惹到不该惹的人。 “走走走,回家去!” 第64章 男的发话,头也不回的走。 女的一见,只好跟上。 闹剧说散就散,也没什么大事,看热闹的人也很快疏散。 “姐姐,那我先回去了。”安姒顺便向安媛道别。 安媛站在边上,脸上僵了一瞬,很快调整成一个好看的微笑:“回宿舍还是回家?” “回宿舍。” “那你慢点。” 厉远勾唇:“姐姐放心,我送她回去。” 安媛脸色微微一变。 安姒脸一红,没敢再停留,提脚往大门走,厉远笑眯眯地跟着。 安媛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刚才脸上那抹灿烂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她努力很久才能得到的东西,安姒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呢? 既然六年前上天给她一次希望,为什么六年后安媛觉得,那埋藏六年之久的跌进尘埃的光,再一次在安姒的身上呈现出呢。 * 柏油道路上月光铺洒,一路银辉似把暑气都赶走了些。 厉远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抹淡笑,脚步轻快放松,一看就心情很好。 安姒根本不知道他哪来这么高兴。 她跟安媛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说“我跟你儿子道歉”,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紧,狠狠地揉了一下。 如此张扬骄傲的人,轻飘飘地笑着跟别人说“我道歉”的一刻,画面说不出的刺眼。 他背对着她,半蹲在地上,如果她的手杖没有拦着的话,他是不是还会忍着被人戳中脊梁骨。 安姒脚步猛地一顿,手指捏紧,抬眸直直地看向厉远。 “你刚才,为什么不生气?” 厉远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我生什么气。” 看到她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安姒迎着他的目光,心里一阵酸涩:“明明是他们在欺负人。” 可你为什么不反抗。 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任谁都惹不起的人,为什么要忍着。 厉远微微俯身,视线与安姒平齐,捕捉着她眼里的神情,那双多情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瞳仁里笑意明显:“心疼我了?” 安姒别开眼,不作声了,脸上的红晕却悄悄蔓延开。 厉远脸上扬起明显的笑意,眉毛一弯,抬指在安姒小脸上轻划一下。 他指腹微微粗糙,划在脸上又轻又痒,指尖走过的皮肤迅速衍出一道淡淡的红。 厉远微抿着唇,沉沉地看着安姒,眸光清亮。 安姒吸了吸气,长睫轻颤:“是因为姐姐吗?因为这是在姐姐的舞蹈室,所以你才忍让吗?” 厉远嗤地一笑,指腹点了下她眉心,被她气得没脾气。 因为她姐姐? 就是天皇老子开的金殿,他也没放在眼里。 厉远抬眸,视线望向路口,想拦一辆车。 然而这个点,来往的出租车甚少,他蹙了蹙眉,想到安姒住的那个简陋宿舍,心里又不太舒服。 风吹在脸上暖烘烘的,她住的地方连洗澡都不方便,那么逼仄的小卫生间,转个身都难。 蓦地,手臂上触感微凉,女人柔软的指腹轻轻搭在他胳膊上。 “你是因为我吗?”安姒声音微颤,指 尖因为紧张微微用力,指甲嵌进他臂肌里一点。 她满脸通红,眸色因为羞涩蒙了层水光,在灯下泛着晶亮。 她第一次这么软地跟他说话,厉远真觉得刚才让他忍什么都值了。 他抬手轻轻落在安姒头顶上,软软的发旋触感蓬松。 厉远按着她的发旋揉了揉,眼瞳黑漆漆地,勾唇低笑:“你不是叫我不要惹事吗?” 已经猜到的答案被他亲口说出来,听到的感觉仍旧不一样。 安姒愣了愣,心里像被人洒满了花瓣,又甜又茫然。 * 自从有了厉远上次做的项目计划之后,“投资嘉”的项目像做了火箭似的,进程突飞猛进。 “峰海集团”那边还有一个公司内部的负责人,姓祁,安姒最近几次把工作进程传送给他的时候祁成都感觉十分惊讶。 【‘尔特数科区域热辐射’的数据你们也做好吗?这是2月上新的新库啊。】 【好了,而且我选了4个人抽查了数据质量,自己也跑了语气,正确率在95%以上。】 安姒用工作社交软件回复着祁成【学生们现在工作积极性很高。】 【安老师很优秀,短短一个月不到,项目进程了三分之一】 安姒抿了抿唇,不敢借花献佛,老老实实地交代【都是小厉总指挥的好,我只是听从他的想法】 祁成一愣【安老师这是谦虚呢吧】 他负责这个项目最早,当初对接到c大的时候,最早是个姓陈的老教授负责,因为年纪原因不太能熟悉现在电子数据库的业务,所以项目推行很慢。而且当时项目开动会开了几次,厉远都没露个人影。 现在说是小厉总出的想法? 祁成心里一万个不信。 【是真的】 见对方真把她刚才说的话当成谦虚了,安姒忙把几份厉远做的计划书发了过去,然后提醒祁成去查看一下邮件。 刚把信息回完,安姒准备去机房那边看看情况,虽然项目进程现在快,可之前耽误得不少。 临近暑假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看样子得这个项目最快都得拖到暑假结束,到时候这批现在实习的大四学生已经毕业了,还得重新培训一些开学大三,并且暑假留校的学生,项目进度肯定要耽误。 而且安姒考博报名也在暑假尾声的时候开始。 她揉了揉太阳穴,双臂张开撑了下。 真是忙啊。 “姒姒,孙主任喊你过去一趟。”林梦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一进教室就开了灌红牛,咕咚喝了半瓶。 安姒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林梦摆摆手,气都没喘匀:“我跟你说姒姒,孙主任找你过去谈拍视频的事情的。” 安姒张了张口,林梦立刻打断她:“听我说完姒姒,你得救我,你不救,我如花似玉的年龄就要香消玉殒啦!!!” * 安姒硬着头皮敲开孙直照的门,脑子里还想着林梦连哭带闹求她的话。 “你看我,晒黑了几个色号!” “我容易吗?八百个外景好不容易拍完了,现在让我拍内景!!!” “还让不让我活。” “我不行,我死活不行。让我站在讲台上,下面还得请十几个学生看着我演,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不行不行不行。” “我给孙直说了,老娘不干了。” “我推荐了你,姒姒。” 推荐了你。 推荐 了 你! 天啊! 安姒推开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觉得那扇门几乎有千斤重。 还没等孙直照开口,安姒就把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孙主任,我真的忙得没有分身啊!” 孙直照眉头皱成川字型,连叹了三口气:“安老师,你真是不容易啊。” 没等安姒眼睛一亮,孙直照话锋一转:“是这样的,小安。林老师呢把外景都拍了,现在在去找演员,市场上的报价都不少。校长的意思是把这笔经费节约下来,给你们拍摄的演员平分。” 安姒觉得孙直照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孙主任,这不是钱的事……” “五十万。” “?” 孙直照清了清嗓子:“五十万奖金,你们演员平分,群演们稍微分个零头,你跟林老师占大头。而且室内的镜头会比较多,我粗略算了一下,安老师给你三十万怎么样?” 安姒睁大了眼睛,如果现在对她说这话的人不是全系最耿直正义的孙直照,她现在都要怀疑校领导暗下黑手要包养她了。 三十万,她好几年的薪水啊。 现在拍几个镜头,就给她了? “你们要非不要这笔钱的话……” “也不是、非不要。” “……” “怎么拍呢?” 十秒钟之后,孙直照握住安姒的手,激动得不以言表:“很简单的,下午的时候你不是要上一节‘金工’的课吗,到时候就……” 等到安姒出孙直照办公室门的时候,小腿肚子都发软。 节操呢。 骨气呢? 怎么就答应了呢。 安姒咬了咬唇,给林梦去了个信息【拍摄有奖金的事情你知道吗?三十万啊,你不拍?】 林梦很快回【八百万也不拍】 看吧! 这才叫骨气。 她安姒没有。 眼瞅着安姒的背影从办公室大门彻底消失,孙直照赶紧把门一关,反锁,打开了电话。 “小厉总,都按你的吩咐说了,安老师说她试试看。” 厉远在机房一边咬着笔杆,一边手握着鼠标在电脑上找文件,手机夹在肩头,眯了眯眼睛:“知道了。” 第65章 孙直照“咳咳”清了清嗓子:“那您之前说的,拨给系里的研究经费?” 厉远找到了要找到东西,边在屏幕上敲着字,边咬着笔杆含含糊糊应着:“今晚打过去。” “谢谢小厉总对我们系的鼎力支持!” 厉远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突然之间连续几天早晨起那么早,生物钟很不习惯。 要知道平时他一睁眼,看到的时间差不多是两点打头。 又把新一批的数据质检报告汇总完,他实在扛不住了,看到电脑就想吐。 正准备去外面点根烟呢,机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素银色的手杖先一步闯入视线。 厉远坐着没动,视线一动不动看着安姒。 安姒看到厉远在这也很意外,现在才十点多,他来得也太早了。 他又不像她就住在教职工宿舍,离学校很近。 c大的校址附近没有什么高端小区,安姒并不觉得厉远会住在这附近。 讶异了一瞬,安姒提脚走到她的办公位前,跟厉远打了声招呼,视线瞥到他电脑屏幕上的时候,又是一愣。 “你把质量报告都做好了?”这本来是安姒原本打算今天干的活。 厉远挑了挑眉:“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突然一下觉得这男的挺不错的?” “……”安姒唇角一抽,没搭理他。 把托特包挂在座位上,人坐到了电脑旁。 厉远视线朝她那个松松垮垮的包上瞅了一眼,蹙了蹙眉。 这破包跟她一点都不衬。 见安姒打开电脑,厉远勾了勾唇:“你看看邮件。” 安姒狐疑地登上邮箱,结果人傻眼了。 他邮箱里面齐刷刷的三份电子文档整整齐齐:工作记录,工作总结,下期培训文档。 安姒轻吐了口气,侧眸看他:“你这是要罢免安老师的节奏。” 厉远笑出声:“我是安老师的贴心小助理。” 安姒脸一红,下意识看了下机房的学生,拿眼瞪他:“下面还有学生呢。” 厉远 坏坏一笑:“安老师,工作都做完了,可以陪小助理吃午饭了吗?” 安姒惊讶地望着他:“现在才十点多。” 厉远眼角一耷,捂着肚子,声音弱弱的:“我五点就到这干活了,早饭都没吃。” 说着,他身体往安姒这边凑了凑,微微仰头,尾音勾着上扬的笑意。 “小安老师能请我吃顿饭吗?” 第34章 小安老师不紧张“都听小安老师的。”…… 小安老师其实更想工作。 厉远眼角勾着笑,唇因为缺水起了些干皮,眼睑下也一片淡淡的青晕。 安姒垂下长睫,视线在他的脚踝处定了定。 他今天换了双白袜子,袜口处还能看见她贴的两条小心心创可贴。 小安老师能拒绝一个“饿着肚子”、“脚踝受伤”,“工作勤奋”的小助理,一顿午饭的请求吗? 安姒点了下头,声音很轻:“好,但是只能在学校的食堂吃。” 真的好怕他又随随便便吃个四位数。 厉远舔了舔唇,从椅子上弹起来:“都听小安老师的。” 小安老师扯了扯唇,苦涩笑容。 眼看两人一前一后从机房出去,学生们终于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刚才看到安老师笑了吗?” “废话,我们又不瞎。” “你们有没有发现,安老师以前一直都没笑过。” “是啊是啊,我去年就上过她的课看,她老师是从来不笑。” “安老师笑起来好漂亮啊。” * 安姒带厉远去的是c大最好吃的西食堂,这里的菜品丰富,米面都有。 厉远点了碗蛋炒饭。 安姒眉头微皱:“你怎么吃蛋炒饭?那边有点菜的,酸菜鱼,毛血旺都有。” 说完好像还怕厉远有心理负担,她还补充了一句:“不要给我省钱。” 厉远被她逗笑,他又不是真是什么玉皇大帝的儿子,顿顿都要吃好的。 他就想跟她在一起单独待一会儿而已,吃什么都行。 厉远轻笑:“我馋了,就想吃蛋炒饭。” 他坚持,安姒也不好说什么。 这个点她其实一点都不饿,但是又不能干坐着看厉远一个人吃。 安姒四下找了一遍,选了杯奶茶喝。 等到炒饭做上来了以后,她的奶茶也刚好叫号。 厉远看看她手里的杯子,一边吃一边问:“没买情侣的吗?” 安姒刚刚吸了口进嘴,被他这话一问,差点没被珍珠呛死。 掏出纸巾,咳了半天。 厉远唇角勾着坏坏的笑,大口地扒着米饭。 安姒咬了咬唇,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又朝奶茶区走去。 厉远抬眸,目光紧跟着她。 不一会儿,安姒回来,手里又拿着一杯柠檬汁,往他面前一推。 厉远接过来,吸管一插,咕咚咕咚着咽着,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笑。 他鼻梁挺直,被杯子遮住了大半,仍然能看见鼻骨的轮廓。握着杯身的手,指骨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微微凸起,手非常好看。一头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穿了件简单的米色t恤,整个人少年感十足,看起来跟周围的大学生没两样,笑起来的时候长睫垂下淡淡的阴翳。他性子散漫潇洒,不羁张扬,这样的性格也同样带给他外貌上的年轻感。 厉远长得的确帅,像林梦常看的那些漫画中的,撕漫男。 “老子是不是很帅?你这么一直盯着看?”厉远一脸痞坏痞坏的样子,捉狭地看着她。 安姒憋红了脸,垂眸吸着自己那杯奶茶,声音小小的。 “别臭美了。” * 安姒下午要跟孙直照他们一起怕短视频,不想让厉远知道,就撒了个谎,说下午有课。 好在厉远没多问。 约定的时间一到,她早早地赶到了拍摄的地方。 孙直照说一共要拍十组镜头,大概就是老师在办公室的状态,在机房培训学生的,在课上授课,以及日常生活的一些小片段。 挺琐碎的。 “剪辑以后镜头会闪得很快,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孙直照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安姒刚从网上银行的登录中退下,想了下余额上那可怜的数字。 拍! 第一组镜头很快就拍完了,是安姒在办公室准备教案,改学生作业,与其他老师交流的一些镜头。 总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拍摄很顺利,给了安姒很大的信心。 也没有她之前想得那么难。 “下一个就是你等会儿上课的时候,我们会抓拍一些镜头。” 安姒点头。 “你就当看不见我们,你上你的,我们拍我们的。” “好。” 安姒心理建设一番,吸了口气,上课铃打响的一瞬,走进教室。 孙直照带着摄影从后面推进镜头,避开了安姒拄手杖走路的画面。 “同学们好,这节课我们要讲讲‘利率风险管理’。”话音刚落,安姒背脊紧绷。 坐在前排正中央的厉远,朝她眨了下眼。 安姒顿觉呼吸不畅,刚树立起来心理建设全部崩塌。 趁着多媒体打开的时间,安姒垂眸深呼吸,厉远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 安姒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感到紧张,这本是她最游刃有余的东西,可心跳却如打鼓般作响,一股热流也顺着心脏上涌,双颊滚烫。 她紧张地手机都忘记放下,还跟教案一起握在手里。 此刻手机在掌下振了两下。 厉远又朝他扬了扬眉。 安姒抿唇,假装放下教案的时候滑开手机,视线迅速一撇,又收回。 【远:小安老师不紧张】 小安老师就是因为你才紧张呀。 * 一节课上得安姒头脑嗡嗡作响,有厉远在前排坐着,她的注意力被吸走了一半,差点都忘记了孙直照他们在教室后排的镜头。 凭着过硬的专业知识,这节课也算上得流畅,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异常。 可是只有安姒自己知道,她后背冷汗涔涔,衣服都染湿了一块。 下课铃敲响的一刻,如释重负。 最前排的厉远高高举起了手:“老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安姒一怔,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再一次提回嗓眼。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这位、这位同学,请问。” 厉远从位置上站起来,个子高挑笔挺,瞬间吸引整个教室的目光。 他唇角微勾,看着安姒问道:“老师,您今天讲的这节课内容,下节课实习的时候真的能带我们实际操作吗?” 安姒懵了一瞬,目光迅速移向孙直照。 孙直照点了下头。 安姒脑中快速反应,回忆着之前看过一两眼的“台词本”。 第66章 “是的,接下来我们所有讲到的有关应用金融的知识原理,在学校开展的校企大合作的项目中,你们都可以参与其中……” 一段台词终于念完。 “卡!”摄影师那边喊了一声。 孙直照满脸笑容。 全屋子的学生也都纷纷鼓掌:“安老师你演的不错。” “安老师好棒啊。” 厉远也混在其中鼓掌:“安老师棒!” “唯一一个蒙在鼓里”、“她以为是上课,结果你们全在演”的可怜的安老师,虚弱地像大家抬了抬手。 “下面还拍什么?” “告诉我,没关系的。” 这样临时大揭秘,她真的扛不住啊! * 不出安姒所料,后面所有的场景都有厉远“友情出演”。 而且直到所有内景拍完以后,最后还是多了两条外景拍摄。 一行人又回到了那天林梦拍摄时候的党务楼前面的小树林。 “这个不是林老师已经拍过了吗?” 孙直照点头:“拍是拍过了,领导的意思是再补拍一条你的。” 安姒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孙直照也不知道啊。 “这是‘领导’的意思。” “……”安姒福至心灵:“孙主任,您实话告诉我,这个‘领导’是不是厉远。” 孙直照“啊”了一声,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啊。” 安姒心里有数了,三十万奖金的事情也跟厉远脱不了干系。 她正准备找厉远呢,才看到他人正朝她这边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 人走到安姒身边,把东西往她身边一送:“拿着。” 这什么啊,就让她拿。 安姒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奢牌的挎包。 他是疯了吗? 厉远勾了勾唇,满不在乎地样子:“道具。” “?” “拍摄道具,必须背着。” 安姒吸了吸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厉远轻笑了声,神情蔫坏,蛮不讲理:“因为我是投资方。” “你得听甲方爸爸的。” * 最后一个场景,林梦当时拍过,情节还历历在目,台词安姒也都还记得。 安姒咬咬牙,现在先忍着,等拍完了再说吧。 “安老师你来试一下台阶能不能站上去?”摄影在那边喊。 安姒懵了一瞬,林梦拍的时候没有这个情节啊。 摄影指着一处矮墙问:“能吗?不行的话,我再搬两块石头放下面垫着。” 他指的一处是c大好几年没修的小矮墙,墙头破了几块红砖,青苔长满一片,是处无人问津的荒废之地。 在这能拍什么? “不不不,等一下。”安姒打了个暂停收拾,“我们下面到底要拍什么。” 摄影道:“哦,拍翻墙啊。” “翻墙?”安姒忍不住低呼一声,“您有没有弄错,我们不是宣传校园环境,教师形象的短片吗?” 老师需要翻墙吗? “是这样是甲方想要加一个场景,致力于回忆青春,找回情怀那种。” “需要拍一些比如男同学带着女同学翻墙,男女同学背靠背在树下读书……” “我们现在拍的是什么短视频?” “校企合作校园宣传片啊。” 确定不是校园言情短剧吗? 安姒几乎心梗,牙缝间挤出声音问:“是甲方提出的建议是吗?” “是需求。”摄影更正。 嗯,要求。 乙方孙子必须完成的要求。 很棒。 安姒吸了吸气,想着咬咬牙跟高格拍就拍吧。 甲方面前,乙方什么都能忍! 然而她环顾四周,连高格的影子都没看到。没记错的话,上次跟林梦搭戏,演学生的那个就是高格。 安姒第六感微觉不妙,下一秒就看到厉远唇勾着坏坏的弧度,吐着烟圈朝她走来。 靠近她身边,他抖了下烟,单手撑在安姒身后的粗树干上,眉梢微挑,懒洋洋地道—— “甲方爸爸客串一下男主角,安老师不会介意吧。” 安老师很、介、意! 安姒现在十分后悔当初被财蒙住的双眼,现在就是不良后果。 厉远随意地靠在她旁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慵懒恣意。 甲方就是爽啊。 把乙方逼死了,他都能在这潇洒地吞云吐雾。 厉远时不时把眼挪向安姒,瞳孔漆黑,唇角始终弯着抹坏笑。 她越是这么羞愤地盯着他看,他越觉得好玩,忍不住就想逗她。 厉远眯着眼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恣意霸道又张狂。 在场都是他说了算,钳制感很明显。 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 最终安姒绷着小脸,皱着眉:“到底怎么拍。” 厉远嗤了一下就笑了,她又娇又羞又恼的模样,他怎么都看不够。 厉远扬了扬下巴,夹烟的手弹了下烟灰:“我抱你坐上去,然后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他说话的语气比中午点蛋炒饭的时候还轻松。 可,乙方的命也是命啊! 什么叫她跳下来,他接住她? 万一接不住呢??? *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安姒想都没想就拒绝,扭头要走。 这还得了,本来腿就少一根,再断一根,三十万还不够她做假肢的。 更何况知道这里面都是厉远捣鬼之后,那个钱她也不会要了,就当帮学校义务干活。 可没等安姒脚步移动,厉远长腿早就挡在她面前。 男人一矮身,双臂收紧,轻轻松松地把人抱了起来。 安姒双脚蓦地离地,心口一滞,呼吸跟着乱了半拍。 “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安姒几乎带着哭腔。 这个神经病又要带她干什么啊。 下一秒,厉远抱着人往矮墙那边走,到了地他双臂高高抬起,稳稳当当地把安姒放在了上面。 可他手没松,抬眸示意安姒:“你这样不行,容易掉下来,把另外一条腿岔过去。” 安姒现在想呼死他算了。 他也知道她现在这样容易掉下来啊。 “你放我下来。”安姒声音颤抖,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坐在上面跟脚踩在平地上的视觉是不一样的,那块矮墙在下面的时候看着真不高,可她现在就坐在上面,看起来跟十来米的悬崖没两样。 连高高大大的厉远都变得小小的。 安姒浑身发抖。 厉远手一撑,还没看清他怎么上来的呢,人已经坐到了她身边。 安姒瞬间被他惊到了:“你这么上来的。” 他真的就跳了一下,就上来了。 丝毫不费力气。 厉远坐在她身边,腿岔开坐到另一边,拍了拍墙头,又指了一下另一边:“这边东西都放好,你就算掉下去都没事。”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掉下去都没事? 那你掉下去试试。 厉远像有读心术似的,安姒这边刚想完,他那头一翻身人就从墙头上没了! “厉远?!”安姒吓死了! 他真掉下去了? 安姒现在仍然双脚并排,面朝墙南的方向坐的,只能勉强侧头看墙那边的动静。 除非她把腿也岔过来,骑在墙上这么坐,可是她现在一动都不敢动。 “厉远!你别吓我?”安姒双手紧紧地扒着墙砖,音量微弱颤抖。 厉远站在墙东的地方,故意矮身吓她。 安姒看不见他,可是厉远却能看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女人明明怕得浑身发抖,白嫩的手死死扣着墙砖,就是这样还想尽力调整过身子看他怎么样了。 他本来是想逗逗她,逼一下她,让她把腿叉过来坐。 可他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害怕。 有什么尖刺在他心里扎了一下似的,厉远在心里骂了句自己:厉远你个王八蛋。 他起身站起来,喊她:“姒姒,我在这里。”声音磁沉温柔。 “手给我,我拉你坐过来。”他的嗓音从后背围过来,透着股暖意。 安姒吸了吸气,把手伸过去,炙热的大掌一下就握住她,轻轻向上一提,帮她的腿岔开坐了过来。 安姒能看清墙北边的情况,那边七七八八折了好多个气垫堆在一起,弄得像个大弹簧床,掉下去还真没事。 “你提前弄好的?” 厉远站在弹簧气垫上跳了跳,扯着唇:“我怎么会让姒姒摔倒。” 安姒脸一红,心脏在胸腔中狂奔:“那也很危险。” 厉远淡笑,手一撑很灵巧地就翻过了墙头,站在墙南下面看她,朝摄影那边比了个手势。 孙直照正好也刚接完电话,转身一看:“欸,安老师好厉害啊,都坐上去了,不害怕吧。” 第67章 安姒唇角一抽。 安老师能撒谎吗? 各方面就位,摄影简单说了下她等下要干什么,直接开始录像。 安姒按照他们设计好的剧本,假装是一个顽皮的十七八学生,想逃课去网吧,结果翻过墙头时候发现太高了不敢跳。 她要表现出从踩上墙头,四目远眺的欣喜,然后变成发现自己不敢跳时候的尝试,最后变成茫然无助等一系列表情。 孙直照不停地在下面啧嘴,“不错,安老师演得像。” “很好,逼真。” 安姒心里苦笑,她除了“踩 上墙头,四目远眺的欣喜“这里是演的,其他都是本色出演好么。 厉远全程没怎么说话,视线跟着摄影一会儿在监视器上看看,一会儿又抬眸看着安姒。 矮墙上的女人,头发高高的束起,素面朝天,只有一抹淡淡的唇妆,整个人清丽脱俗,跟设定中十七八的少女毫无违和感。她高高地坐在上面,脸颊因为紧张微微透红,黑色的发梢偶尔扫过脸颊。 厉远呼吸不禁加快了,环抱胸口的手指握得死紧。 “小厉总,该拍你的了。”孙直照的声音把厉远陷进去的思绪拉了回来。 厉远压制着胸腔里的一团火,提脚走了过去。 “待会握着你的手,你往下跳,我接住你。”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干涩,喉咙里像**柴熏过似的。 安姒望了望下面,她现在坐得比厉远的脑袋还高。 跳下去? 怎么跳? 踩着他的头跳,她都不敢。 安姒咬了咬唇,想了半天灵光一现:“你能弯下腰来吗?” 他弯下腰,她试着扶着东西踩在他背上也能下来。 摄影一听:“也行……” “不行!”厉远直接截断,唇线抿得冷硬,“你就跳。” “为什么不行啊?”安姒不甘心的问,“不是想拍出青春酸涩回忆感吗?这种镜头在很多作品里不都出现过吗?” 摄影又点了点头:“是出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厉远拖着腔,蛮横得不得了。 摄影扁扁嘴,不吭声了。 孙直照一直都不敢说什么,摄影是外聘的,不太认识厉远,他能不认识厉远是什么货吗? 全场只剩下安姒还敢跟他抗争的了。 “小说电视剧都这样演,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拍呢?”安姒眼睫轻颤,嗓音里裹着委屈。 该死的厉远故意整她的吧。 她最近又没得罪他。 这个人纯坏吗? 厉远仍旧唇角抿着坏笑,歪着头就是说不行。 “你那看的哪门子小说,跟老子看的不一样。” “那你看的是什么样的?” 厉远嗤了一声,眯了眯眼:“想知道?” 安姒刚刚张了张口,倏地咬唇闭紧,脸唰地红了一片。 厉远歪头低笑一声,长腿随意地踢开泥地里掺着的石子。 他看的哪还需要什么弯下背踩着腰? 直接上菜的那种。 矮墙上的女人显然也反应过来了,耳廓已经染上了一片绯红。 厉远双手拍了一下张开手臂:“跳吧。” 你去死吧。 安姒眉头紧紧促起,突然音量变小,轻声嗫喏地:“厉远,你就让我踩一下好吗?” 她小脑袋向前探着,眼尾和鼻尖也都微微透红,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看,菱唇微弯委屈巴巴的样子。 厉远心一软,差点就答应了。 然而转念一想他今天要做的事,他冷着一张脸还是说:“老子的背不给踩,快跳。” 安姒攥紧拳头,不再说话。 “快,不然我要走了。” “我一走,看谁来接你下来。” 他微仰着头,浅浅地提着嘴角,一脸坏意。 安姒被逼急了,眼一闭,就要下来。 厉远抬手递过去,安姒摩挲着握住他的指尖,心一横重心向前,身体迅速坠落。 下坠的趋势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挡住,她稳稳的落在他的怀里,炙热的男人的体温烘了她满身,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在扑在鼻尖。 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双脚已经有触地的踏实感。 安姒轻吐了一口气,刚想摸索手杖,身边的支撑感却一瞬抽离。 厉远松开了她。 “厉远。”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双手抬臂摸索。 厉远心被扎了一下,可还是退了一步,没去接扶住她。 没有手杖的支撑,安姒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堪堪摔在了地上,石子铬在脚腕,尖锐地划破皮肤,火辣辣地疼。 “安老师,你怎么样?” 看到她摔倒了,摄影和孙直照都慌忙向前。 厉远站在原地,眸色一沉,茫然了一瞬。 她明明已经稳稳站在地面上了,是因为惯性被带倒。 如果那个时候他扶她一下,或者有手杖,或者她用自己右腿部的力量堪堪支撑一下,随便哪一种她都不会摔倒。 她的右腿为什么没有在紧要关头,保护她的主人。 乔奇不是说她的腿没有那么大问题吗? 乔奇不是说可以试一试紧急关头,腿的条件反射吗? 安姒拨开裤腿,脚踝往上一点,小腿处给石子划了一道,渗着血,裤腿都被血染湿了一些。 “没事,就划破一点。”她不想小事大做,弄得大家都担心。 安姒抬眸四顾,想找她的手杖。 “去医护室看一下吧,你现在还能走吗?”孙直照拧眉,不放心。 摄影大哥挺热心的:“你们学校医护室在哪?我背她去。” “好好好,非常感谢!”孙直照正愁呢,总不能让小厉总背人吧。 可是安老师自己说行,他却不放心。 这个小姑娘当初入职体检的时候就差点没过,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好,人看起来也很虚弱,不知道是不是贫血。 而且她还喜欢强撑,不给周围的人惹麻烦。 有摄影大哥陪她去,孙直照就放心了。 摄影大哥往安姒面前一蹲,她再推辞都已经过意不去,只好抿唇抬手。 蓦地,安姒手被人一挡,紧跟着双脚再次离地。 厉远拨开众人,冷着脸,矮身将安姒打横抱起。 小小的人躺在他臂弯里面,重量仅那么一点,大风吹来都能刮走似的。 安姒瘦,厉远好像也气。 总之他心里憋了一肚子闷火,尤其是看到刚才女人已经抬手要上摄影大哥的背了! 简直气死他了! 安姒这样被他当众一抱,脑子懵了一瞬,一整片空白。 “你们医护室在哪?”厉远声音像透过冰一样凉,狭长的眼底一片阴鸷。 安姒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明明该生气的是她,说的他接着她,结果他松手了,这个混蛋。 安姒憋着唇,心里也埋着火气:“西门靠十教那边。” “十教又在哪?”厉远快被她气疯了。 “你不认识路的话,放我下来。”安姒下颌线也绷成一条直线,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厉远瞳孔微微一缩,声线森寒:“放你下来?让那个抗摄影仪的背你?” 她就故意气他吧。 厉远沉着脸,把人往上提了提,抱得更稳了一些。 视线往她染血的裤腿一落,心里像被尖刺扎了一下似的。 他自顾自地扯了下唇:“老子自己问路。” “肯定能找到。” “看在你受伤的面子上,这次原谅你。” “下次还敢上别的男人的背,打断腿。” 安姒倏然抬眸,几根黑发湿在颊侧,不动声色地仰了仰脸看着厉远。 她这副样子又可怜又可爱,落在厉远心里像重锤猛击了一下心脏。 厉远吐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什么心火气也都没有了。 他哑着嗓子开口:“打断我自己的腿。” “给你赔罪。” 第35章 神祇医好她的腿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厉远怀里抱着人,随便抓了两个学生,劈头就问:“校医院在哪?” 校医院离党务楼很远,几乎横跨了整个学校。 而且学生一般的表述都是:往前走绕过生科院,看到二教以后…… 厉远这时候会继续问:生科院长什么样。 安姒被他问得心累。 她小手攥了个拳头,锤了锤他的胸:“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我是老师,你这样抱着我,对学生造成什么影响。” 厉远不为所动,那些道理规范对他根本不抵事。他无法无天惯了,管他旁人怎么看。 “厉远,你不在乎的东西,你以为所有人都不在乎吗?” 女人陡然拔高音量,尾音染着明显的颤音,睫毛染着一层水雾。 第68章 “我在乎我的形象,我是老师。”她紧咬着唇,望着他的瞳仁里决绝又愤恨。 这个眼神弄得厉远喉咙发堵。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弯下身把人轻轻地放了下来。 安姒脚一挨地,迅速从厉远胳膊肘间抽回她的手杖, 头也不回想走。 “安老师,你那方向不是去校医院的。”厉远的声音透着股凉意,不似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瞳孔微缩,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安姒顿了一下:“我不需要去校医院。” 厉远站在她一步之外,看她的眼神如同淬了层冰:“不去也行,那你跟我走。” 安姒眸底通红,她为什么要跟他走啊。 “不跟也行,我还像刚才那么抱着你。”厉远蓦地嗤了一声,偏了下头,眼睑下压抑着晦暗的情绪。 安姒紧紧地咬着唇,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厉远背过身去不去看她的眼泪,冰冷地撂下两句话。 “要么跟我走。” “要么我绑你走。” * 厉远的车停在c大的停车场,他换了一辆黑色宾利,不是上次那辆超跑,安姒一眼没认出来。 停车库里自带冷气,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小腿上丝丝凉意,更觉得小腿处的伤口扯着疼。 其实应该去校医院包扎一下的。 可安姒被厉远气到了,直到上了车,插好安全带,她一句话都没说。 眼泪却扑簌流了满脸。 安姒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当着厉远的面哭成这样,好像她故意哭给他看一样。 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这么哭过了,上一次还是她被迫接受要坐轮椅的时候。 偌大的轮椅被安夏言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安姒也是像现在这样,眼泪断线般坠落,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当时那个情况,不做轮椅,她寸步难行。 就跟现在一样,不听他的话,她也插翅难逃。 厉远把钥匙插上,打火,启动。 他开车很熟练,快得像疯了一样,也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安姒实在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或者经历才能让人的性子变成这么偏激疯狂。 厉远开车很熟练,经常单手控制着方向,连开车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不上心的模样。 可今天他出奇沉默,除了抽了张纸巾递过来,她没要以外,厉远一路无话,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唇角抿直,脸色阴沉得像个随时都能炸的火药包。 安姒很安静地在他旁边掉眼泪,一直哭一直哭。 一个路口过去以后哭。 又过了一个路口以后,她还在哭。 只落泪,不出声,也不说话,像个垂泪仙女。 终于在再一次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厉远方向盘交差猛打,车身像疯了似的甩出。 而后,车轮摩擦柏油地面的声响刺耳,大宾利停在路口。 厉远解开安全带,一只手越过安姒撑在她边上,温热的气息瞬间拂在耳边。 她身上淡甜的香气一瞬就冲昏了他仅存的理智。 厉远垂下头,薄唇严丝密缝地压在了面前柔软湿润的小唇上,她的长发散了下来,发尾戳到他颈窝处,痒痒的。 她急促的呼吸声就清晰地在耳边响起,这声音让厉远兴奋,浑身的细胞都喧嚣着股张扬的劲。 安姒双手叠放在腿上,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 男人锋利眉骨清晰地烙在她的瞳孔里,挺直的鼻骨几乎跟她的鼻尖蹭在一起。 安姒看见他漆黑的瞳里,有一个眼眶湿漉漉的自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她还记得清楚,那天下午碎阳明媚,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曾竭力抗争,拼命地推开他,最后还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半张脸上的五指印通红,却还对她勾唇轻轻地笑。那天的气温很高,大地烘烤着烫人的温度,他眼里炙热的情感也让安姒浑身发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去推开他。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他的唇覆上了之后,眼泪戛然而止。她蒙着水汽的长睫快速抖动,紧接着闭合了双眼。 世界在一瞬消音。 他耳边只有她的呼吸声。 女人脸上泛着粉嫩嫩的红晕,齿间是清甜的味道,像一汪甘泉浇解热火。 厉远脑子里有一瞬短暂的眩晕,一时间竟然不敢乱动,身下的女人头一次在他面前收起利爪,乖得像一只小奶猫。 这感受让他受宠若惊,又疯狂贪婪,怕一睁眼,一恍神,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放缓了动作,不再像刚刚那么狂野的乱闯乱撞,很轻很慢地打开打开她的唇,用舌尖缓缓地抵在她的齿缝处。 安姒呼吸克制不住地变得微微急促,柔软地湿润的唇慢慢张开,放他的舌尖探索进去,跟她缠绵在一起。 安姒悄悄地睁开眼睛,男人的瞳眸又深又暗,眼底淬着让她沉沦的细光。 痴乱缠迷间,她抬手挣断了颗他衣领上的扣子。 他漆黑的眼睛格外的亮,衣衫厮摩的声音也在耳廓处无比清晰,可她的心却坠向很深的地方,摸不着边际,探不到底渊。 她清晰地感觉心情像坐着过上车一样忽上忽下,现在就像停滞在半空最高点,轻轻一松手就能摔得粉身碎骨,可吹在脸色的风又让人贪恋得几近崩溃。 唇齿交缠了很久,直到安姒感觉到她的理智和清醒彻底崩塌,他才离开了一点,终于肯放过她。 她声音带着呜咽的腔调,闷闷传来:“坏人。” 厉远低头,嗤了一声,拇指顺着唇边抹了一下。 他是真坏起来,她现在怕的说不出来半句话。 厉远的呼吸很沉,他沉默了很久,重重的喘息声在车内逼仄的空间内回荡。 最终随着重重关合的车门,消失在安姒耳畔。 厉远开门下了车,车门关合的瞬间,外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朝车里面钻,也终于将人的意识从幻影中拉回现实。 安姒长呼出一口气,卸力似的像背椅重重一靠。 她也疯了。 * 安安静静的车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 安姒呼吸不稳,唇角还残留着痛麻交错的复杂感觉,眼眶里兜转着满满的情绪。 静默了两秒,她居然对着厉远车内的镜子,把凌乱的头发重新理好别在耳后,抽出纸巾仔细地擦干脸上的泪痕。 她没有化妆,不存在花妆的问题,唇色已经完全被厉远吃进嘴里,现在就是原本的淡色。 安姒舔了下唇,方才激情用力的画面再一次涌上脑海,让她原地愣了一瞬。 车门被人向外拉开,厉远坐回车内,身上干咧的气息也随风透了进来。 男人坐好之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嘴角噙着捉狭的笑意。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安姒正襟危坐地在自己位置上,目视前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清冷淡然。 厉远打火发动,车身再次启动,好像方才密密麻麻的噬咬痴缠,是他独自一人做了场梦。 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安姒双手紧紧地蜷在一起,手心里还攥着厉远衣领上的那颗八角扣。 * 车子开到杭城三院大门外,在院门保安的指挥下稳稳泊停。 安姒睁了睁眼,看向窗外,确定是杭城三院的大门之后,实在忍不住了。 “就皮肤擦伤了,真的没必要来这么大的医院。” 厉远沉声下车,低垂的眼睑下遮盖住晦涩的情绪。 他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手臂收紧就将人捞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朝大厅的方向走。 “还要挂号,到时候还要排队,一等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让你贴个创可贴。” “我们要不去隔壁药店自己买一张贴也行。” 安姒小嘴还在锲而不舍地劝他,厉远唇角微扯,垂眸看了她一眼。 “不是说我坏吗?坏人可从来不听人说什么。” 安姒抿了抿唇,换个思路,最后挣扎:“那你放我下来。” 厉远笑笑,眼神捉狭痞坏:“安老师,这里不是学校。” “你并不需要注意人民教师的形象了。” * 厉远带着她根本没挂号,直接往楼梯处走。 他一口气带着她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直到最后停下来,安姒才瞥了一眼楼层,上面写了个8。 八楼是放射科, 安姒很多年前就是在三院住院,经常往返8楼拍摄x光片。 她就只是小腿上擦伤了那么丁点儿的皮,还没有厉远脚踝上的伤口深,来医院拍x光,也夸张了吧。 医生不把她笑死! “等等,等一下!你带我来拍片子吗?”安姒觉得有必要跟厉远讲清楚,不能由着他发病,“只有骨伤才用得着拍片子,厉远我们真的不至于。” 第69章 厉远步子微微一顿,低下头,声音干哑:“就是骨伤。” 安姒愣了愣,下一秒,厉远已经带着她进了一间办公房。 里面的医生本来是半躺在座位上的,脸上还盖着本书,听到声音人才缓缓支棱起来,眯了眯眼。 “远哥,来了?” 厉远也不接话,把安姒稳稳地放在椅子上,才站起身。 那医生也彻底醒了困,看到安姒点了下头,唇角带着抹极有深意的笑。 这种笑容安姒最近看得很多,笑容后面的意思也懂。 果然下一秒医生都跟厉远说话了,直接问安姒:“嫂子,远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腿,你放心我在三院骨科干了十年了,有经验。” 十年了,那不是岁数比厉远大吗?干嘛叫他远哥。 安姒缓了缓神,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这个时候在想这么无稽的问题。 “她腿今天受伤了,你先包扎一下。”厉远往边上的椅子一坐,语气凛然,好像这家医院是他开的。 人狂不分场合,骨子里的病。 “啊?受伤?”吴海心一紧,怪不得人被厉远横抱起来的呢,原来是受伤了。 他还惊讶半天,厉远这宠媳妇的基因他怎么前二十多年没看出来呢。 见医生在她面前直接就半蹲下来,安姒连忙紧张摆手解释:“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 与此同时吴海已经挽起了安姒的裤脚,心再一次咯噔一下——好大好大的伤啊。 再迟一步来,它都结的痂都快脱落了!!! * 吴海眉一挑,冲厉远喊:“这是你说的伤?!” 你小子耍我呢,我怎么也算是你舅舅,能不能尊老爱幼,就这样恐吓老人的吗? 厉远在一旁早不耐烦了:“你该止血止血,该包扎,哪那么多废话,怪不得找不到媳妇。” 吴海:“……”嘚瑟你找了是吗? 吴海无语极了,扒拉开药箱翻出一张创可贴,抬手举到一半,跟安姒说:“贴的话,这么热的天气捂着好得更慢点。不贴的话,三天能长全好。你贴不贴?” 安姒:“?” 厉远抬脚走过来,把创可贴一抽,直接整卷扔进垃圾袋。 吴海气得想锤凶:“远二炮子,你别逼我告你破坏医疗器材啊!” 远二炮子? 安姒目光向厉远一移,眨了眨眼。 安姒不傻,早看出来两人明显是认识的,可一时半会儿他们的关系她却猜不透,只能看出来很熟。 而且医生要比厉远年长十来岁,保养得不错,看得出平时生活很精致,头发上还擦了发油。 他衣领上夹了医生牌,写的是吴海,职称主任。 “吴主任。”安姒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插科打诨,“那我不贴了,请问今天厉远带我来这里,是拜托了你什么事吗?” 吴海看了一眼厉远:“我外甥没跟你说吗?” 外甥? 安姒被惊讶到。 厉远懒得理吴海,只朝安姒点了下头。 还真是他舅舅。 他舅舅喊他远哥,刚才还叫她“嫂子” 安姒现在已经乱了。 吴海见厉远没有说话的样子,顿了一下道:“他把刚下大夜班的我捞回来,说要给心爱的女人检查一下腿。” 安姒:“……” 厉远扯了下唇,眼里漾开稀碎的笑意,似乎对吴海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吴海示意安姒:“嫂子,你跟我进来一下,我帮你看一下。” “不是,我不是嫂子。”安姒一急之下,脸红一片。 厉远低头哑声笑了两下:“她叫安姒。” “安小姐。”吴海礼貌重复,做了个请的姿势。 “可是我……” “我下大夜班,早上七点才到家。” “但是……” “然后我又严重失眠,因为大龄未婚,孤家寡人,悲从中来,我十点才睡。” “吴医生……” “一点被饿醒,三点就被他电话打来了,蹲守到现在。” “……” 安姒最终在吴海那满眼“可怜可怜这个大龄未婚”、“通宵大夜班的舅舅”眼神之下,惶惶不知所踪地走进了诊室。 吴海拉合门帘的一瞬,冲厉远眨了下眼——你舅舅还行吧。 * 安姒在吴海的指示下躺在了绿色的检床上,身上也被盖了个绿色的毯子。 安姒双手紧紧扣着床板,唇抿成一道直线。 “你放心,我只看一下你的小腿,还有脚踝。不会碰到你不方便的地方。”吴海套上手套,口吻专业。 “因为听我外甥说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一般护士看的我不放心。”吴海又解释一句。 安姒点点头,她不是担心吴海,是躺在这冰冷的病房,过去的记忆就像潮水般涌来。 安姒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吴海的手指在她骨节上的触摸。 “这里我用点力,你看你疼吗?”吴海示意,之后,手指微微收紧。 安姒摇头。 “很好。”吴海面露喜色。 说明最关键的骨骼没问题。 他又换了几处,安姒都在摇头,吴海脸上的喜悦反而收敛了。 都没问题,她为什么还要用手杖? 而且下午听电话里面厉远的描述,落地以后不能自主平衡稳住身体。 吴海最后又换了一处,手指微微下压,安姒倒吸了口冷气:“疼!” “疼?” “疼。” 吴海都被弄糊涂了,他现在指腹没按压到她骨头,是肌肉部分。 吴海抓了抓头,又仔细看了一番,示意安姒起来。 吴海从诊室里出来,坐到办公桌旁,打开电脑一通操作。 厉远没看到安姒出来,当时就急了:“怎么就你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诊帘被一双玉白的小手一掀,单薄纤柔的人从里面出来,素银的手杖在阳光下闪烁光柱。 吴海嗤地一笑,连连摇头:“我这屋又没后门,你媳妇能丢不成。” 厉远目光追着安姒,提脚过去扶她。 吴海眼皮了一掀:“得得得,秀恩爱出去秀啊,我这是正经病房。” 安姒急忙把手从他掌心下面硬抽了回来。 “去隔壁拍个片子,拍好了再拿给我看。” “直接去就行了,我都开好了。” 厉远一听还要去拍片,眼神明显不耐,手指在吴海桌上点了点:“喂,你到底行不行啊。” 怎么看了一圈之后还要拍片子。 吴海后槽牙都咬得咯吱响,捏着白大褂上的名牌朝厉远抖:“你舅舅我本硕博b大医学院毕业的,在三院独立就诊6年了好不好。” 安姒拽了拽厉远衣角,脸颊微微红:“拍就拍,你哪那么多废话。” 要拍片子的是她,她都不嫌麻烦。 厉远被安姒这么一拉,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下来:“行,带你去拍片!” 两个人一阵风似的出了病房。 吴海一个人抿了抿唇,又扶了下金丝框眼镜。 知道的是去隔壁照个x光,不知道是还以为要去海景拍大片的呢。 * x光照室就在隔壁,门虚掩着。 安姒敲了一下,里面就喊“请进”。 这个点已经临近下班,光照室里只有一个女医生。 安姒刚准备反手带上门的时候,厉远硬挤了进来。她怕生关门夹到他的手,只好放他进来。 厉远声音洪亮,气宇轩昂,进门之后就是一嗓子:“医生,我们要拍片!” 坐着的女医生愣了一下:“拍片?” 安姒急忙解释:“照x光。” “……”女医生,“吴医生的病人是吧,跟我进来。” 安姒提脚跟过去,女医生侧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杖,指了一下:“这个不能带着,金属物品。” 安姒迟疑一下,手杖已经被厉远接了过去。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她手杖扔了。 虽然片子还没拍,可厉远现在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安姒的腿一定没事。 女人皮肤白嫩,已经不似之前那种苍白的病态感,她双颊现在时长透着红晕,脸 色娇弱好看。厉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强行给安姒换药的原因,她现在脸比之前瘦些,轮廓更清晰,越来越漂亮了。 她这么美,她一定没事。 如果老天爷非要让一个人腿瘸了才满意,那换成他来吧。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好看不好看的,而且他身体好,一条腿也能扛得住。 “去吧,手杖我拿着,别怕。”厉远低下嗓音,裹着温柔。 安姒轻轻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女医生进去了。 关门的一霎,厉远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老天爷保佑她没事。 老天爷求求你保佑她。 厉远思绪陡然跳转,第一次想起了安姒常常看的那本圣经。他并不懂这些信仰差别,可他第一次抓狂地想要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 第70章 求求你们,换她无事,让他拿什么交换都行。 * 拍x光片时间并不是很长,安姒一会儿就出来了,厉远却感觉他等得漫长。 看到她人的一刻,厉远眼睛都亮了,满眼难掩的欣喜。 “好了?” “嗯。”安姒轻点了点下,把手杖拿回来,又抬眸看了眼厉远。 他情绪比她还激动。 “片子呢?”厉远追着她问。 女医生也不聋,听到他们的对话,淡淡地回了一句:“外面等十分钟。” “还要十分钟啊!” “……” 安姒急忙把人推了出去,对女医生点了下头:“我们出去等。” 厉远还边被推边嘴上抱怨着:“这什么技术,这机器行不行啊,拍完以后还要等那么久。” “也就十分钟。”安姒唇角弯了弯,心里一阵无名的暖流划过,茶色的浅瞳里含着晶亮的光。 厉远晃了神,刚才安姒是对他笑了吗? 安姒拄着手杖找了个椅子坐下,手掌在空位上拍了下,歪头看他,“你不想跟我说说话吗?” 想!当然想! 厉远用最快的速度坐到她边上,兴奋得不得了。 她要跟他说说话!! 安姒长睫低垂,视线望着自己的脚尖,缓缓开口:“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来医院查腿啊?” 其实安姒大致能猜出来,厉远想让她好。 厉远对他的心意,就像是一层蒙着糯米纸的薄雾,几近透明。 他的感情那么热烈,言语直白,两个人之间也亲密地接触过。 再要说他们之间是清汤寡水的感情,那安姒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只不过最后那层窗户纸他还没捅破,她也不提罢了。 安姒的心怦怦跳,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得很,也乱得很。 话被安姒直接问出来,厉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她一下,看她腿到底遇到危机情况的时候会怎么样。可是他太自信了,松手的一刻,他几乎笃定她一定能站住。 不知道是乔奇的话给了他希望,还是他自己从哪弄来的希望,他就觉得她一定能行。 可是她摔倒了,还划伤了。 那一瞬间他懵了,石头子划破了她细嫩的皮肤,也同样割得他心脏生疼。 她当时那么信任他,闭着眼睛往下跳,把自己交给他。 可他松手了。 他真是个混蛋。 而后发生的事情,厉远都没控制住,他一气之下就把她带到这里来。当时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查清楚她腿到底什么情况。如果真的不行,那他也不会再动别的心思,一心一意呵护她保护她。但如果,有一丝希望,哪怕逼着她,也让她继续治。 厉远来之前想的最大可能,是以为安姒缺钱,所以才没有治好腿。 可是现在他能这样直接跟她说吗?说“我给你钱,你拿去治腿吧”。 厉远明白,她是个骄傲的人,自尊心不允许她接受这种施舍。 那能怎么说:我希望你好起来? 那她会不会以为,他嫌弃她腿现在是不好的呢? 能说会道的厉远头一次张口支支吾吾,舌头如打结一般。 安姒见他半天都不说话,喉结上下滑动,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肉眼可见的紧张。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厉远这么紧张,第一次看到那个张狂的小子,这么发糗。 他唇抿了又抿,双手并在一起一会儿摸摸大腿,一会儿掐掐座位板,小动作接连不断,像个做坏事被打人抓包男孩。 他慌张、无措,又有点可爱。 可爱得安姒心头像被放了根烟花,焰火炸开的一瞬,女人唇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 她眼珠黑亮,唇角漾着笑容,宛如天上星辰坠入凡间。 安姒淡淡地笑着,厉远静静地看着,瞳孔一阵紧缩,突然之前起了贪念——神祇们医好她的腿,也把她的笑容还回来吧。 厉远凑近了一些,垂眸看着她,再也控制不住强烈的情绪,伸手一捞,把人靠在自己怀里。 安姒轻轻抽了口气,下意识想往后缩,可又被厉远的掌心从后背按住。 他的声音从头顶低沉传来:“姒姒,我想让你好起来。” 哪怕上天要拿他的健康去换。 第36章 你的腿骨是好的“远哥要同居了。”…… 安姒靠在厉远身上,闭着眼睛,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可是我不会好起来的。”安姒心口不自觉地起伏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看着厉远的眼睛直直地道,“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尽管她明白此时此刻的厉远已经笃定她能好起来,可安姒更明白希望越大,落空时候也会成为戳心之痛。 她不会好起来的,她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状态。 其实多一根手杖而已,不用依靠轮椅,她现在能够自主行动,已经很不错。 她不知道厉远能不能明白她所说的话,睫毛微微一颤,心里也涌满了慌乱的情绪。 厉远抬手在安姒的背上拍了拍,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姒姒,如果不行的话,也没什么难过的。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会放弃。” 安姒愣了愣,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会放弃……什么? 不会放弃她吗? 心脏处蔓延出一股暖暖的感觉,缓缓淌过心尖。 最难的时候,傅青书连续一个月没来医院,安夏言每次来了也只是匆匆停留片刻,安媛白天要上学。那年正值高三,所有人以为安姒没有希望了,考大学的压力全在安媛的身上,她成绩本来就平平,那一年里拼命地读书。 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层阴云,人人自顾不暇的一年,更没有人有精力对她说:不会放弃你。 光照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推开,女医生拿着x光片出来:“你们的片子好了。” 十分钟到了,那么快。 安姒起身去拿片子,厉远这会让倒希望片子能再回炉重造一下,再给他们一些说话的时间。 “去给吴医生看。”光照室的医生嘱咐。 “好。”安姒垂眸,指腹触在黑色的胶片上,那双漂亮的眸子也如胶片的颜色一样暗沉下来。 18岁开始,2年的时间里,她拍过几百张这样的片子,熟悉到她看到片子里面的骨头,就知道哪一张是她的腿。 “走,我们去找老吴。”厉远过来结果光片,伸手自然地牵着安姒。 安姒被他牵扯着向前走,男人的背脊宽阔,身形高大。 手掌上传来他专属的温度,暖意烘满全身。 * 进门的时候吴海正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出神,看到他们回来,微微一愣。 厉远把光片拍在他桌上:“看片子,发什么愣。” 安姒咽了下口水,第一次看见这么跟自己舅舅说话的。 吴海把金丝眼镜一摘,先没去管那张x光片,而是把电脑屏幕朝安姒的方向推了推。 “你是不是六年前,在我们医院住院,做的手术?” 安姒心里咯噔一下。 吴海连忙笑道:“别紧张,我是刚才调出你在我们院的所有病例记录才发现,你是六年前那个小姑娘啊。” 说着吴海突然站了起来,笑得有点激动:“你不记得我了吗?当时我是你主刀医生的助理。” 安姒懵了一瞬,她还真是没印象。 厉远抬手把吴海往边上拉了些:“你别吓到她。” “……”吴海挺激动地,过来握了握安姒的手:“当时你是我师傅退休前做的最后一次大手术,所以我记得你,一直记得很清楚。但是可能你没注意到我。” 毕竟那时候他只是跟在边上的助理,说不上两句话,人家病人记不住是正常的。而且小姑娘当时年龄小,腿受那么重的伤,能那么坚强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有精力顾着记人? 安姒这么多年长大了,从一个妙龄少女长成了成熟女人,不是调出病例来,吴海是怎么都不会把这两个人对应起来的。 一番寒暄之后,吴海终于老老实实看起x片了。 然而他看完以后就开始沉默,半晌开始啧嘴,一边啧嘴一边看向安姒,欲言又止的样子。 厉远被他弄得心凉下去一半,像是被人从万丈深渊上推了下来,心也提到了嗓眼。 难道老天就这么不给安姒一线希望吗? 真治不好了? 安姒却很淡然:“吴医生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了,我都能接受。” 她开口这么一说话,倒把吴海拉进了当年的回忆。 原本接的病患是个18岁的小女孩,大家都担心她的配合从程度的时候,却一次又一次被这个瘦弱的小丫头震惊到。 她意志力无比坚强,勇敢地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治疗,复查,拍片。 第71章 最后的手术的效果也比预期好很多,成功打上了钢板,没有截肢,保住了右腿,是当年的一项医学奇迹。 后续康复过程冗长,她又住了半年的医院,出院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的。 后来医嘱的复查也只来了一次,再后来就没见过她。 当时医院里面的医生还议论了很久,都挺关心她后续的康复状况,可是病者没来,医者也没办法。 “人家小姑娘这么年轻,家里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医治,也许送去国外做复建了。” 最后大家都这么多,时间再久了以后,便渐渐没有人再提。医院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有更紧急更严重的病者需要救助,安姒的事例也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封锁在尘埃中的一段故事。 吴海直直地看向安姒:“你的腿骨是好的,那你为什么要柱手杖?” “认真复健的话,你可以完全不需要手杖,独立行走的啊!” 吴海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开了安姒心墙下所有的平静。 * 直到坐回厉远的车里,车身平稳在柏油马路上行驶,从驶出医院大门,到渐渐汇入主流,安姒仍然捧着那张x光片,双唇轻颤。 厉远安静地开着车,什么都没说,从吴海宣布最后结果的一刻,他心里的一刻石头重重坠了地。 只要不是骨头问题,她就有无限的希望。 只有她有希望,他就什么都怕。 厉远唯一担心的是上天不肯给安姒一丝一毫的机会,可现在他觉得整颗心都被希望填满了。一想到有一天安姒真的可以不需要手杖,完完好好地像普通人一样走路,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心里不断地向老天爷道谢。 不信神不信佛的厉远头一次想到庙里去磕个头,还个愿。 可他克制住如汹潮一样的情绪,静静地陪在安姒身边,等她自己平静。 这个消息对安姒的冲击一定不小。 厉远把车开得很慢,他头一次把车开得像个刚拿到驾照的实习生,像在路上爬。 可他的心跳得比火箭还快。 安姒双目紧紧地看着手里的x光片,黑眸里闪过一次不易觉察的痛。 她不知道怎么消化现在的情绪,唇紧紧抿着,高兴不起来,激动不起来,更多的是茫然。 就是六年前不知道怎么接受轮椅和手杖一样,安姒突然发现六年后的今天。 她居然害怕的是,该怎么样接受离开手杖。 她眨了下眼,把光片收进包里,一言不发头沉沉地埋进臂弯,脸歪向一边。 厉远微微皱眉,眼神闪了闪,玻璃窗外的景物缓缓后退,偶尔偏折出的自然光倒影出女人巴掌大的小脸,瞳仁下压抑着惶恐、慌乱和深深的不安。 车子一直开到c大教职工小区旁,安姒开车,下车,带门。 站在路边朝他摇了摇手,琥珀色的眸子染着一层黯淡。 “要我陪你进去吗?”厉远轻声问。 安姒摇摇头,双手抓着包,手杖节奏地点在地上,转身就走。 她像只受了惊吓的蜗牛,飞奔向她的壳中。 * 厉远摇下车窗,外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车里钻,瞬间逼退了车内残留的冷气。 他点了根烟,一抹腥红在指尖缠绕。 目光追着那道背景直到消失很久,他才恍一回神,车座上的手机震动了很久。 吴海。 厉远抓起手机,表情略显不耐:“又有什么事?” 吴海在电话那头说:“嫂子回家了吗?” 厉远瞥了一眼空落落的大门口,心情又坠了一些,淡淡地“嗯”了一声。 吴海辈分上是厉远亲舅舅,但比他大了11岁,年龄差距比厉山和厉远还小。 两个人从小在一起玩,小时候是吴海带着厉远,等厉远长到十三四岁之后,性子愈发野,倒成了吴海的小大哥。吴海性格文弱,从小是个书呆子,一心就想当医生,经常受圈子里公子哥们欺负,厉远就处处挡在他前面。 后来他们开玩笑的时候吴海都喊厉远,远哥。 两个人血缘关系上的舅甥,实际上处得更像是兄弟。 “我刚才看她情绪挺大的,就些话就没敢当着她的面说。”吴海声音低沉,“她腿骨没问题的话,大概是肌肉力量不够,所以才长期离不开手杖。” 厉远眉一挑,坐直身,吐了口烟圈:“怎么说?” “我猜她没有坚持复健,也没有坚持按摩,所以右腿的肌肉在一定程度上萎缩,力量不足以承担她的日常活动。” “这样说吧,我们正常人的腿可以做的动作,她的肌肉力量只能达到一半或者更少,所以手杖才成了她第三条腿。” 厉远沉默,眸底一片漆黑的墨色,看不出情绪。 “喂?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厉远骂了声脏话:“我他妈不是傻子,那现在要怎么做。” 他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厉远不明白,为什么安姒会变成这样。 她家里人不知道她的情况吗? 居然没有人让她坚持复健吗? 吴海一噎,不过也习惯了他这样说话,继续道:“你带她去找乔奇,乔奇中医理论丰厚,他平时不就喜欢自己捯饬针灸推拿什么的吗?在杭城也有专门的推拿馆,让乔奇看一下。” “帮她回复肌肉力量,另外……”吴海顿了顿。 厉远骂得更大声:“有屁一次性放完!” “有些病人心理上会非常依赖轮椅或者手杖,即便是身体不需要也宁愿继续坐轮椅或者用手杖,这种我们临床见到的更多。” 吴海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也要了解一下,她是不是也有这种心理依赖。心理戒断会比身体复健更难。” 厉远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难他不怕,他怕没有希望。 “还有啊。”吴海在那头说,“下个月奶奶过生日,咱俩一起回去一趟?” “不去。” 吴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天晚上你跟厉山的谈话,其实我也听到了。” 厉远手指猛地一顿,烟灰抖落一地。 吴海在那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远哥,虽然从小到大我们都叫你哥。可你才是我们中最小的一个,你干嘛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抗。” 吴海话没说完,电话传来盲音。 厉远把电话掐断了。 吴海对着屏幕嗤了一下,无奈又心酸。 干嘛把厉山的人生也背在他自己身上呢? 厉远又做错了什么? * 安姒回到宿舍,整个人往床上一摊,散架般得疲累。 她把头死死地埋进枕窝里,半晌直到空气被挤压到稀薄,呼吸不畅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喘着气。 怔了三秒之后,她突然拿起包,把那张x光片掏出来,塞进抽屉最底层。 全部做完一切之后,才重新坐会床边,心跳却飚至了难以承受的程度。 安姒只好撑着床沿,倒了杯温水,从包里拿出上次厉远买的那种药,就水送了下去。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吃“普兰美拉汀片”的时候,她为了预防发作,哪怕减量以后一个星期至少会吃两三天。现在换成厉远这种药,2000一瓶,一粒算下来就得几十块,每次安姒想吃的时候,想想这个数字就忍了下来。 几次之后,她还想不吃药也不会发作。 慢慢地居然戒掉了药物依赖。 也许她最近脸型上的变化也跟这个有关,好多人都说她的下巴变尖了,脸型变窄,可安姒自己没怎么觉得。 吃好药,她把剩下的药瓶重新塞回包里以备不时之需,拉开拉链的时候一粒纽扣滑了出来,在床铺上滚动了几下。 是厉远衬衣领上的纽扣。 安姒抬手捏起纽扣对着光源举起,茶咖色的扣子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上好的衣服连用的纽扣都是一件好看的装饰品。 安姒一手捏着扣子,另一只手从包头上取下一串银饰的挂坠,上面赫然也有一颗同样精致好看的男士纽扣。 两颗并在一起,一颗崭新,一颗陈旧。 对着两颗纽扣出了会儿神,安姒找来针线把两颗扣子跟银饰挂坠穿在一起,重新挂回包上。 她这个包是在地摊上八十块钱随便买的,款式好看,质量不行,没有包型,容易塌软,还没有包上的这个挂饰显得高档。 跟厉远买的那个不能比。 板正的荔枝纹摸在手里触感就好。 安姒手指在在包上摸了一遍,找了个之前买衣服留下的包装袋装了进去。 这么贵的包,还给他的话他又要生气,用的话安姒觉得有点不安心,还是先放着吧。 折腾了半天,安姒哈欠连连,脸皮直打架。 支撑着冲完一个热水澡之后,再也熬不住,把自己放在松软的床上,浑身就像塞了棉花似的发软。 安媛给她发了信息:【你明天晚上能来吗?】 第72章 【姒姒柿柿:明天不行,我把手上的项目安排好,周末两天去你那】 【媛媛:那你周末就住我这里,舞蹈比赛还有一个月时间】 安姒吐了口气回【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确定现在还能把动作教好】 【没事,你周末先来】 安媛说她报名了一个帝都含金量很高的舞蹈比赛,如果她能夺冠的话,在帝都业内就能打响名号。 她能她的舞蹈室就能打场翻身仗,到时候拉到注资,安媛想把舞蹈室牵去帝都。 安媛从小心性就强,她要这么拼,谁也拦不住她。 安姒腿还好的时候参加过帝都的一场舞赛,安媛需要她当年自编的那段舞。 可是她现在还能跳舞吗? 安姒摸了摸自己的腿,医院里面的事情浮在眼前,她真能离开手杖恢复到普通人一样吗? 安姒闭了闭眼,回了安媛一个“好”,放下手机正准备睡,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远:洗过澡了?】 安姒手似被烫了一下,困意差点都没吓没了。 这问的什么问题? 下一秒,消息紧跟着又来。 【远:你们那个小区经常停水,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远:我帮你找一找?】 安姒吸了吸气,打字【今天没停水。不要了,我住这离学校近】 换房子的事情安姒不是没想过,可是杭城房价不低,她曾经找了几次,合租个两室一厅租金都要块2000。而她现在的教职工宿舍,申请宿补以后每个月她只要自费200。 十倍的差距。 安姒闭着眼,心里还挂着厉远会回什么呢,人已经熬不住倦意,沾枕就睡了过去。 手边的屏幕在夜色中亮了两下。 【远:你那个住的地方不行,停水又停电的】 【远:明天我不去学校了,找个房子,晚上帮你搬家】 * 厉远在杭城没有什么房产。 6年前跟帝都闹翻了以后,他从职高休学就来了杭城。 当时来杭城也没打算好日后怎么办,只是因为这里一是有商策,二是吴海也在这里实习。 后来他回去勉强把职高糊完,拿了毕业证之后就彻底在杭城安家了。 厉远在杭城正儿八经的企业只有一家广告公司,负责全媒体广告代理,最开始只有他跟齐楠两个人捯饬那个。厉远在职高学的就是动设,齐楠是他来杭城经过商策介绍认识的,有文案基础。 刚开始他们建了一个工作室接私活,后来干了三年之后才慢慢做大。 但要说多大也没多大,就是个小私企,规模几十个人,公司成型之后厉远也不经常去了。 他当初干那个纯属因为在杭城呆得太无聊,一个朋友都不认识,玩都没劲。 至于那家小公司赚的钱,连他每个月花费的零头都比不上。 厉家照样供着厉远钱花,但是这笔钱被他用在玩上,没用来投资,也没用来购置产业,属于到手就被他败完的状态。 为的是让厉山放心。 只有厉远手上没有真正可以钱滚钱的资本,他才能真正的安心打理帝都的“峰海”。 这是厉远跟厉山之间的约定,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是约定。 但厉远没想到,吴海居然也知道。 广告公司赚的钱让厉远在杭城南区买了一个大平层,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块地也是寸土寸金,可是相比厉氏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住惯了独栋大别墅的商策去了一次就直呼受不了,连齐楠都搞不懂厉远。 每个月光他们赛车那些装备,一年下来够他在杭城随手置办一个产业了,他为什么非要住大平层。 厉远从前也没怎么认真关心过房子的问题,现在想起给安姒找住处的时候才随手翻了下,才发现杭城这短短几年房价几乎翻了三倍。 偏巧年前他广告公司进的那笔流水,齐楠说要扩建,拿去补差,一时周转不过来。 这样的话,他如果不动厉氏的钱,手上的活钱不够给安姒在c大附近买间房的。 厉远扔了手机,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靠在沙发上。 头一次为了钱有些烦。 他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缭绕烟雾下忽然思绪一现。 把他现在的大平层卖了,不就能在c大附近买房了吗? * 第二天一早,安姒醒了之后看到厉远的信息懵了一瞬,她连发了三条信息过去。 【我不需要找房子】 【你今天得来啊,祁成经理约好了上午要开视频会议】 【厉远?】 打电话过去也 没人接,最后安姒只好发了一个【收到请回】就匆匆上班去了。 她上次四节课满,上完以后嗓子都冒烟,接着就马不停蹄地敢到机房去。 因为厉远不在,视屏会议只好取消,改成了线上沟通。 安姒紧赶慢赶地到了机房,电脑刚一打开,工作软件上祁成就上线了。 【安老师,最新一期的质量反馈你们做好了吗?】 安姒头皮发麻,正准备打“抱歉”两个字的时候,自动登录的邮箱弹出了新邮件提醒——《质量报告(三-2).xlsx》 安姒心一跳,点开以后还真是最新一期的,连忙转发给祁成。 那边陆陆续续又要了一些文件,安姒电脑上有的就找出来发,没有的就在邮箱找,大部分都还真找了出来,一一给祁成传送过去。 最后一份文件显示100%传送之后,信息沉默了很久。 祁成平时话挺多的,每次接收好文件以后都会立刻发一个“收到”,工作效率奇高,骤然这么长时间没回信息,安姒心里咚咚打鼓。 【是有什么问题吗?】安姒小心翼翼发了一句。 对方仍旧半天没回,小鼓打得更猛烈了。 直到安姒的心差点悬到嗓子眼的时候,祁成终于打字了【电脑卡了,不好意思】 安姒长吁了口大气,对面的是“峰海”的人啊,别说她惹不起,孙直照也惹不起啊。 厉远要是在的话,有什么问题还能帮她挡一挡。 他不在的话,安姒对接祁成就像接见太上皇似的心如擂鼓。 【安老师,进度非常不错。这批文件我先整理以后上交,有新问题及时沟通】 安姒最后跟祁成发了几个回合的职场套话,祁成的头像灰了下来,安姒才真正放松,拍了拍心口。 下次再对接祁成说什么都得要厉远在了。 安姒拿起手机,翻开界面就噼里啪啦打字。 【我跟祁经理对接过了,你们峰海集团的人气场都太可怕了】 【下次再对接项目的时候,你也要在】 信息刚刚发完,安姒手上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觉得如果刚刚厉远在的话,就好了。 安姒放下手机,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怪情绪,心跳猝然快了半拍。 * 安姒发信息的时候,厉远正在c大附近忙活着。 看房。 齐楠跟陈巧巧一起见缝插针地一旁秀恩爱,厉远全程冷笑,神情很是不屑。 陈巧巧又掐了一下齐楠的腹肌,嘟嘟唇娇声道:“我命令你从今天开始,每晚举我三百次,你看看你肚子上都是赘肉。” 齐楠“嘘”了声:“我的小祖奶奶,咱能别在远哥面前秀吗?” 要恩爱你楠哥回家疼你去,万一一不小心惹着了他孤家寡人,他可担待不起。 陈巧巧嘻嘻笑,凑齐楠耳边说了句话。 齐楠震惊脸,看了看厉远,不敢相信。 “不是吧。” “你是不是傻,我有师弟在经管读大四,亲口说的。”陈巧巧见齐楠怀疑她,有点生气,音量拔了一瞬,“远哥谈上了。” 厉远看了一圈房正好回来,眯了眯眼:“远哥谈上什么了?” 陈巧巧吓得躲到齐楠身后,指着齐楠顺后就诌:“他说的,说你谈恋爱了。” 齐楠:“……” 陈巧巧立马瞪了他一眼。 齐楠:“我……” 他“我我我”了半天,最后一巴掌扇自己脸上,一跺脚康概就义:“对,我说的!” 远哥你处罚我吧! 厉远挑了挑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问:“你这房子产证齐全的吧。” “全的全的,年初装好的,正好通风透气了大半年,领包入住。” 厉远把手往齐楠肩上一搭:“给我的话,过户还有段时间,你要是急用钱……” “不不不,不急用。”齐楠都快**懵逼了。 这什么情况啊。 远哥刚才,没否认? 说他谈恋爱了,他没否认!! 是不是!? 是、不、是!! 陈巧巧掐了把齐楠的屁股:“哎呀你傻不傻,远哥都给嫂子买新房了,你看不出来啊。” 第73章 说着陈巧巧掐着齐楠那块肉顺时针转了一圈:“我马上也要去实习了,你在我单位附近买个房。” “远哥要同居了。” “我也要同居!” 第37章 缱绻“我还没准备好。” 齐楠的房子原来是打算买给陈巧巧读博的时候住。但是陈巧巧研究生读一半腻了,不想继续读下去打算实习,就用不到这间房子。 厉远把房子过了下来,自己的大平层也正式挂牌售卖。 他算了下差价,c大附近的房子再贵也比不上他大平层那边寸土寸金的地段。所以他挂价很低,力求尽快变现。 虽然跟齐楠关系没问题,可厉远不想欠着别人,也不想动厉氏那边的资金。 齐楠这个房子的位置比安姒原来的教职工宿舍就多过一条马路的距离,15层,站在客厅的玻璃窗都能看到c大校园的夜景。而且房内软硬装都到位,找保洁打扫一下,东西搬来就能住。 保洁厉远都找好了,下午一点半开干,几个小时就能收拾到位。 中间他动了一下心思,想把他的东西直接搬过来,可是一想到安姒奓毛时候的样,到底按捺住了急性,没敢真这么干。 怎么样劝她乖乖从教职工宿舍搬出来住进这里,还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呢。 厉远点了根烟咬在嘴上,正发愁呢,翻到安姒的信息,眼睛顿时一亮。 【我跟祁经理对接过了,你们峰海集团的人气场都太可怕了】 【下次再对接项目的时候,你也要在】 视线定在“对接项目的时候,你也要在”几个字上,厉远把烟一拿,唇角弯出个明显的弧度。 * 祁成接到厉远电话之前,刚刚被人找了一身骚。 公司远程外包的项目一直以来都是祁成负责,可一个月前公司空降了一个执行总裁之后,要不是“峰海”给的报酬是外面市场上同级职位的好几倍,祁成好几回都想辞职得了。 执行总裁是个30岁的海归,每天高跟鞋踩得办公室地毯都咯噔咯噔作响,哪个地方都能横插上一手,彰显她总裁的威风。 据说下个月要跟集团大少厉山订婚了,高调得不得了,以集团老板娘自居,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整天让人于总于总地喊。 祁成手上负责的校企项目自然也免不了被于菡菡一番内涵,什么“主动推进工作不积极”,“太纵容学校老师”,“学生反馈回来的工作不达标”,“给的奖金太高”。 一个茬跟着一个茬地找。 公司里大家背地里都叫她于茬茬。 上午祁成对接安姒的时候,于茬茬路过正好在边上叫:“定了的视频会议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搞得我一上午视频会议室都空着!你不用,其他部门现在也不能用,不知道这是浪费资源吗!” 祁成被劈头几顿训得像孙子,咬着牙不说话,跟安姒打字都没精神了,偏偏对面的小姑娘还兢兢业业地一个劲朝他这发文件呢。 祁成心里叫苦,平时发这些文件都没问题,可栽在于茬茬手里,没问题她也能给你找出几个茬出来。 果然,于茬茬点开几个文档以后就不说话了,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脸色随着鼠标滚动键越滑越沉。 “这文件是谁整理的?” “小厉总。”祁成实话实说。 于茬茬盯着文件又看了半天,最后每份打印了一遍,拿着资料沉着脸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祁成嗤了一声,就是逮着他们这些打工牛马捏,有本事去找小厉总的茬啊。 你未婚夫八成都不敢惹他吧。 别说是你未婚夫,就算老董事长也拿他没办法! 祁成腹诽完,目光回到被于茬茬打开的屏幕上,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小厉总要不是玩性大,肯在“峰海”踏踏实实好好做的话,不比现在的厉少差,他们的日子应该也会比现在好过多了吧。 被于茬茬耽误了半天,安姒没等到回音,小心翼翼问他有什么问题。 祁成赶紧扯了个谎圆她,说电脑卡了。 没想到小姑娘半点不带怀疑的,满脑子都是工作上的问题。 祁成有些唏嘘,看来还是大学的 工作环境好啊,不像他们这些在职场当牛马的。 祁成二十多岁刚毕业的时候就进了“峰海”,算是老员工中层骨干了,想起以前的“峰海”也曾有过团结友爱的文化氛围,不禁叹了口气。 正颓在遥想当年的惆怅中呢,厉远的一个电话把他直接打机灵了。 “祁叔,帮我个忙呗。” * 于菡菡没回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直接去了厉山的董事长办公室。 现在厉铭好几年不管事了,半壁江山都交给了厉山打理。 于菡菡拿着那沓文件往厉山桌上一推,红唇半嘟,柳眉朝厉山一挑,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怎么了?”厉山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下金丝框眼镜,朝于菡菡招了招手。 于菡菡是厉山去英国出差的时候遇到的,人妩媚多姿,尤其是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最是摄魂。 厉山年近四十,遇见于菡菡后头一回动了想娶妻的心思。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个月就会在帝都高调订婚。 于菡菡将手下的文件朝厉山一挪,娇唇翘起:“你看下,怎么样?” 厉山随手拿起那沓纸质文件,一页一页翻查一下,点点头神情随意:“c大怎么说也是211知名院校,里面的老师对接工作优秀些也不出奇。” 他抬起头来,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气质出众,眉宇间一股很浓的矜贵禁欲之感,整个人显得斯文儒雅,是标准的精英男形象。 于菡菡翘唇一嘟,提步过去,坐到了厉山腿上,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扑了厉山满鼻。 女人丰硕的臀正压在他某个部分上。 厉上闭上眼睛,手往于菡菡娇臀上摸了下,抬手把指尖凑在鼻下,吸了口女人身上的香气。 于菡菡这才开口:“是c大老师整理的倒不出奇。可如果是出自你那个不学无术,只上过职高的弟弟呢?” 厉山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面的迷乱一瞬消散,换成了一副肃穆的面孔。 他抬手推了推女人,于菡菡知趣地从他腿上下来。 厉山加上金丝框眼镜,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细看,眉头越收越紧。 于菡菡趁机在边上道:“你一直跟我说他只是一个没有学历的小混混,可我怎么觉得你轻敌了呢?” 厉山不语,手上东西一放,点了根雪茄,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前段时间还跟人打架进了局子,要不是对方正好是个有案底的,加上我施压,他得在里面蹲几天。” 于菡菡没好气地:“那你干嘛帮他,就叫他在里面蹲几天,留个不良案底算了。” 厉山沉默,瞳眸微微闪了闪:“老头子还在。” 于菡菡压了压唇角,忍住火气。 厉山抬眸看了眼女人,伸手勾住她的小尾指:“你别担心,他离开帝都六年了,在帝都这没有根基。他在杭城那块的动静我也盯得紧,厉家给他的钱他都挥霍完了,存账和固定资产的购置之类都靠的是他那家破公司,翻不出什么大浪。” 于菡菡挑眉:“你还真相信他当年对你保证的那些鬼话?厉大少,你不会幼稚得真的相信手足情深吧。你们这种家族里,这种东西比天上掉钻石砸中你手心里还罕见。” 厉山抽了口雪茄:“我知道。下个月奶奶生日,到时候我们就试一试他。” “他不是说不回来吗?” 厉山手指穿过于菡菡的手,五指相扣将她手握了起来。 “得见你这个大嫂啊。” “下个月也是我们的好日子,全家族的人都要接纳认可你。” 于菡菡唇角娇笑,做了精致美甲的食指朝厉山喉结上轻轻一点:“这可是你说的哦。” * 安姒马不停蹄把工作的事情处理完,人已经快累瘫,拖着疲惫的脚步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却发现林梦和季云挤成一团,全趴在张宏电脑前在看什么。 “姒姒,快来看啊,我们老张能不能摘夺下一届奥斯卡影帝。” 张宏老花镜一架,故作严肃地咳了声:“别拿我开涮了。”说完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住。 谁都能看出来,老教授头一次拍学校的宣传片,还被挂在了官网展示,挺得意的。 安姒也凑近一看,原来是短片剪出来了,现在正挂在学校官网,点进去就自动播放。 安姒呼吸一紧,片子里面也有她啊! “姒姒快看,你!” 画面中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女人乌黑的软发上映出点点光斑。 安姒坐在矮墙上,眼睛充满了惊喜,像岁月穿越了时空的缝隙,拉回了尘封于时光长河中的少女。 第74章 季云抬手捂嘴,一瞬几乎哭了出来。 那是安姒吗? 那是以前的安姒啊。 那是少女时代的安姒啊。 那天拍摄的时候,摄影为了安姒看起来跟“角色少女”的形象更贴近,特意给她头上扎了少女的红色发绳,手腕上也带着同款的手链。 她乌黑色的发尾在碎阳下更显柔软,红色绸带在暖风中荡起微微的弧度,阳光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她整个人照得鲜活伶俐。 季云忍不住拽着安姒,声音几乎哽咽:“姒姒,这好像我们还上学那会啊。” 少女正抬眸望着前方,短发的少年仰头看着她,露出痞痞坏坏的笑。 少女从矮墙上一跃而下,跌进了青春的怀抱。 镜头闪得很快,意境叙事的手法,做了特殊的昏黄滤镜处理,充满了怀旧感。 “姒姒,你拍得真好。”季云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连张宏也点头:“安老师不错啊。” 林梦眼神一转,胳膊肘顶了顶安姒:“感谢救命之恩。” 因为安姒的补拍,林梦那几个蹩脚的镜头终于被剪掉了。虽然季云看过毛片感觉也很不错,可林梦实在受不得她不化妆上镜的样子,觉得素得像没吃饱饭的鬼。 * 宣传片一经挂出,迅速在学校论坛转发,高楼层层迭起,没过半天时间,安姒已经成了c大的名人。 就连她去图书馆上自习,以前还需要早早地跟学生们一样提前占座。现在她人刚刷卡进去,就有人喊她“安老师”好。 宣传片末尾有署名后缀,现在她是哪个系姓甚名谁大家都一清二楚。 安姒对这种“声名鹊起”的感受有些惶恐,到了自习室正准备找位置呢,已经又有学生冲她招手。 “安老师,坐这里!” 安姒只好点头道谢,坐在了学生旁边。 大家也都很自觉,学习的时候并没有打扰她。 边上的大多数都是明年冬季要考研的学生,他们刷题,安姒也在刷题,一时之间她有了带班高三当班主任那种斗志昂扬的感觉。 安姒沉下心来看书,很快投入进去,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耽误了太多学习进度了。 根本没注意到有学生偷偷按下快门键,校论坛上很快多了新贴—— 【学弟学妹们,高考报c大啊啊啊!跟我们的女神老师来个秋天的约会!】 在安姒一页一页沉浸在计量经济里的时候c大的女神约会贴已经悄悄地点赞过万,顶上了版面头条,飘起了大大的红字。 学生们顶帖乐此不疲,帖子下盖起了摩天大楼。 与此同时,另一幢大楼同时也在挖地基,柱钢筋,随时能够平地拔起。 【远:你下班了吗?】 【远:机房里没有你,你去哪了?】 【远:你回宿舍了吗?】 【远:隔壁大姐说没看 到你回来,大姐给我一根冰棍,绿豆沙味的】 【远:你看到我信息了吗?】 …… 【远:我投资破产房产被抵押,今晚无家可归】 【远:能否投奔于你】 【远:千万豪宅已到期,我在等你回消息】 【远:不回的话就是同意了啊】 【远:54321】 【远:你同意了】 【远:我东西不多,一根牙刷,一块毛巾,一双拖鞋】 【远:都可以现买】 * 安姒在赶进度,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安心过来上一个自习了,发现落下来的功课不少,一不小心就投入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 直到旁边的小女生小声提醒她:“安老师你还不回去吗?” 安姒才从漫天的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中抽回思绪,一看时间,居然都十一点了。 图书馆里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学生宿舍十二点关门,那个小女生也准备走了。 安姒按了按太阳穴:“谢谢,我太投入忘了时间了,现在就走。” 小女生羞羞地递了杯奶茶给安姒:“安老师,这个给你。” 小女生是跟她男朋友一起上自习的,两人手上现在也一人拿了一本,看样子是专门给她多买了一份, “啊!”安姒惊讶,“谢谢。” 小女生拽着男朋友要走了:“安老师你明天还来吗?” “来。” “那你下次还坐我们旁边,帮你占座。” “啊,这怎么好意思。” “你学习很投入,我们两都觉得跟你一起自习更有效率,想让你带着我们卷起来。” 安姒微微笑,“那也行,拜托你俩。” “安老师你笑起来好好看啊,怎么论坛里好多人说你以前不笑呢?” “论坛?” 小女生打开手机给她看,飘红的帖子,醒目的大字,安姒没想到她刚才看书被学生偷拍了照片。 图书馆这个点也快关门了,安姒随着两个学生一起最后出了自习室。 他们俩都是计算机院的想考帝都的研究生,压力不小,向安姒问了不少考研上的问题。可安姒是金融系,专业课给不了建议,多了一些公共课的复习经验。 临近分别,两个人跟她摇手告别:“安老师要多笑哦。” 安姒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等他们走了,安姒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细腻的脸颊触手光滑。 她真的笑了吗? 她自己都没觉察到。 已经好多年笑不出来,傅青出还因为这件事数落过她故意在家里摆脸色。可是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表情对她来说变得困难,再后来变得无所谓。 无所谓什么表情面对这个世界,只要每天就这样平平淡淡活着就好。 安姒有点惊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人说她变漂亮了,还有人说她笑起来很好看。 这些暌违多年的词有朝一日重新回到她身上的时候,那种感受让安姒触动不已。 她手心微湿润,心口轻轻打了个哆嗦,有一个悄悄升起的贪欲像警钟炸现。 她居然贪婪这种美丽的日子变长一些。 这个想法出现以后,心里又像被倏然抽空,好像贪馋糖果美味的小孩被人发现了心底的欲望。 安姒手指微微缩紧,身后倏尔出现一道温热的气息,从后面搂住了她纤细的腰,男人指节分明的手在她的小腹处收紧。 他身上气息的安姒闭上眼睛都能熟悉的味道,不用回头看是谁,安姒都能知道是厉远。 她站着没动,没挣扎,没尖叫,好像就知道是他。 让厉远惊讶又快乐。 他还记得不久以前女人躲他时候的样子,惹急了以后,她还会给他一巴掌。 纤瘦的身子却看不出来力气不小,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打得他心里又酸又涩。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要靠近她,疯狂地招惹她,只想她能喜欢他一点。 现在她终于允许他这样拥抱着他。 在夜色如铁的黑夜。 在星空高挂的月光下。 她还在图书馆里坐着的时候,厉远就在窗户外面看到了她,白炽灯下女人的肌肤胜雪,神情专注,一张精致的侧脸印在他的黑瞳里。 她变漂亮了很多。 那一刻厉远突然发现他疯狂的招惹有了回音,她变美的容颜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乔奇曾经说过,让她快乐一点,兴许有奇迹发生呢。 厉远包住她柔软的腰,把人转了过来,女人手里还端着一杯温热的奶茶,正抬眸温柔的看着他。 厉远从她眼眸里看到了闪烁的光,他喜欢的姑娘终于不似一潭死水,寡淡疏离。 她终于鲜活明亮地有了喜怒哀乐的生命力。 如果我的爱的滋养你生命绽放的营养——请尽管拿去。 * 安姒翻出信息,被厉远的一通自问自答弄没脾气了。 他还真厚脸皮。 安姒看了他一眼:“你真没地方住了?”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厉远唇扯了扯,点了下头。 安姒很快戳破他:“那你可以去投靠齐楠,陈哲,你可以去找的人太多了。” “他们都不收留我。” “?”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安姒抿了抿唇。 难道不是吗? 下一秒厉远抓起安姒的手按在了他的胸上,掌下胸肌健硕,硬邦邦鼓鼓的。 厉远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掌心包裹着安姒的手背,瞳仁晶亮:“那看看我心跳快不快,撒谎的话,心跳会变快。” 安姒一羞,连忙把手抽回。 谁要着他的套,去摸他的心跳啊。 那薄薄一层衣服下烫手的温度,倒已经令安姒自己心跳飞升到一个不正常的频率。 厉远也不恼,笑着看他,手背后面变戏法似的一抖,一条精致的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光芒,闪烁美丽。 第75章 项链尾部坠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还没等安姒眨眼,冰凉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 那条精美的项链已经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钥匙正坠在她锁骨中间。 安姒张了张嘴,厉远已经挡在她前面“嘘”了一声。 他俯身,视线凝视着她雪白脖颈上的银色光芒,与她本身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像月色之中振翅的蝴蝶,如瀑的青丝搭在肩上,素银色的手杖印着银河星空,锁骨间的项链清丽出尘。 厉远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声音低哑暧昧,眼底浓郁的缱绻勾人性感。 “嘘,这是王子的礼物。” “公主请笑纳。” * 安姒听完厉远的话以后,仿佛三观被重塑了一般。 哪有突然一下子一个男人过来告诉你:搬家吧,就现在,给你买了套房? 厉远说了一路,安姒也听了一路,结果是步伐仍然朝教职工宿舍的方向走。 厉远的项链不知道怎么戴上的,安姒弄了几下都取不下来。 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她不敢乱扯,只能先带着。 好不容易到了教职工宿舍门口,安姒头脑嗡了一下,像炸开了似的。 小区里乌泱泱站了一圈人,摇扇子的摇扇子,拍蚊子的拍蚊子。 这场景连厉远都熟悉,别说的安姒了。不用问都知道,小区又停电了。 厉远唇角一勾,语气兴奋:“天意!” 安姒秀眉轻拧。 停电怕什么,她不热! 厉远一看安姒没有半点退缩的样子,提步照直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心里的火热着实被泼了盆冷水。 安姒头也不回,犟得向前走,直到了小院门口,也不看他一眼。 厉远脸上的笑容已经挤不出来了,唇角扯着无奈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安姒的钥匙插进了锁孔,可门就是不开。 厉远眼睛一亮,抬步三两下就站了她边上。 “怎么了?” “锁打不开。” 大门的锁有年头了,以前阴雨天黏腻的天气就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需要钥匙在里面转很有,凑一个巧劲,不知道怎么才能弄开。 要废半天力气。 安姒还在尝试,白嫩的手指上已经被钥匙铬出几道红红的印子。 “我来。” 安姒还在犹豫呢,钥匙已经被厉远抓了过去。 “你小心点,别用太大的力气……” 最后一个字尾音还在嘴边没滑出来,钥匙折断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 厉远举着半截钥匙头,举起双手,眼神无辜地扯了扯唇。 “我就小尾指这么一勾。”他摇着头,对钥匙生命的逝去无比惋惜。 安姒严重笃定他是故意的。 厉远轻轻一笑,扔了钥匙,俯下身来看她。 “天意,去新房看看。” “就看一眼。” “大不了你看一眼再回来,也许那时候就来电了。” 来电了她也照样进不去啊。 厉远上前一步,捉住安姒的细腰抱住,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传来,好似撒娇。 “去看看。” “就看一下。” * 安姒被磨得没办法,懵懵地被厉远带去了所谓的“新家”。 直到人进了电梯间,梯门关闭,逼仄的空间里安姒心跳开始急速加快。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半,而她却跟着厉远一起去看什么新房子,房门的钥匙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当吊坠。 安姒有点心慌了。 现在逃还来得及。 她抬起手,指尖将要触碰到按键的一瞬,手被厉远挡了回来。 “楼层已经按过了。”厉远轻笑。 安姒好后悔啊,怎么刚才头脑一热答应他真来看看呢? 看了之后她还能走得掉?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15层,一层4户的格局,厉远拉着她的手朝右转。 钥匙在安姒胸前坠着,只能她开门,厉远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开。 安姒只好拿起钥匙,对准锁眼,指尖微微颤抖。 轻轻转了两下,大门很容易被打开,厉远先一步进门,按开了客厅的灯。 入眼敞亮,装修简约,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帘处被风微微吹起一个鼓泡。 厉远坐到沙发上,翘起腿看她的反应。 客厅十分宽敞,餐桌,酒柜,玄关的设计风格浑然一体,入门处还有一个硕大的玻璃鱼缸,七八条漂亮的小红鱼在里面游着,氧气泵连续吐着透亮的气泡。 安姒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了一下。 “喜欢吗?”厉远朝她扬了扬眉,抬手拍了拍沙发,“过来坐坐,很舒服。” 厉远靠着的沙发看起来就舒服,不仅如此整间房子的布置格局都让安姒脑中弹出一个字眼:温馨。 一种像家一样的温馨。 这种感觉在厉远找来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之后更加强烈了。 他随手打开的一个台正放着一个体育赛事,好像男主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加班夜归的女主。而此刻她刚好到家推开门,看到屋内的一切。 这间小套房其实还没有厉远的大平层一半大,也就一百二十多平的样子。要不是离c大这么近,厉远还不一定能看得上。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安姒还站在门口,茶色的瞳仁里充满诧异感,显然被惊到了。 摸样娇俏可爱。 看到厉远朝她走过来,安姒的脸瞬间红了,就想往门外躲。 现在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厉远早就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反手带紧了大门。 他单手撑住门槛,安姒的后背已经严丝密合地抵到了关合的褐色漆门上,心跳随着关门的响声一道,咚咚作响,如雷打鼓。 “我还、还没做好准备。”她扬脸就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脸憋得红彤彤的。 厉远哭笑不得,更受不了。 知道她肯定不愿意他留下来一起住,他就想亲她一下就走。 厉远撑着胳膊,歪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表情透着股坏,尾音磁性上扬:“你要准备什么?” 第38章 怎么还要亲!没够啊!“你要不要留下…… 漂亮的大眼湿漉漉的,长长的黑睫在厉远眼皮子底下忽闪忽闪,飞速眨动。 “我没带洗漱用品。”她声音甜软绵长。 “洗手间都有。” “没带睡衣。” “衣柜里有新的。” “我还没带……” 女人的音只滑出唇角一半,后半截尾音被生生压了回去。 她调子柔软,每一声对他来说都是忍耐力的考验。 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厉远怕自己走不成了,也当不成人了。 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他闭上眼睛,索寻着她身上清甜的气味,一寸一寸吻下去,最后停在了她锁骨的骨线上。 安姒瞳孔轻轻一缩,能明显感到男人唇触在她骨骼上的痒感,全身像过了电流一般酥麻无力。 厉远把头埋在她的锁骨处,来回蹭了蹭,硬硬的胡渣弄得安姒也直痒痒, 他闭上眼睛,抱住她的双手用力收紧,像怕她跑似的。 “我走了,你记得反锁门。” 厉远留下最后一声嘱咐,双手垫在她的后脑勺处,炙热的吻也同时停落在女人光洁的前额上,然后他开门,带门,走得干脆。 直到电梯上的楼层键跳转,他都不敢抬头向户门的方向去看。 只一眼,他就舍不得走了。 电梯间的红色电子数字正在从22开始向下,每一秒都过得极慢。 厉远紧抿着唇,压住身体里沸腾的燥火,烦躁地在电梯口等待着。 数字跳到15的一瞬,他几乎等不及梯门关合,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同电梯门一道打开的还有那道褐色的漆木大门。 安姒从里面拉着门栓,门开了一人宽的缝,正看着他。 她软声轻音,说的话让厉远眼眶几乎热了一下。 “这么晚了你还去哪睡?屋子里房间还挺多的,你要不要留下。” 电梯里还有个男人,看厉远站着门口发愣,不耐烦地催他:“兄弟你上不上啊,你不上我下啊。”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他妈的上上下下! 安姒连忙道:“你要不留也行,快上电梯吧。”人家等着你呢。 不留他就不是个男人! 厉远挑了挑眉,看谁都顺眼的样子,冲电梯里的男人笑得特开心:“我不下,你下,你快下。” 电梯里的男人:“……”迅速按合电梯门。 厉远目光一移,垂头哑笑,跟着安姒进了房门。 这是个四室两厅两卫的户型,除了连厅的洗手间以外,主卧还有一个洗手间。 安姒比较想用主卧的那个,因为这样的话,她晚上把门一关,就能在里面洗漱就寝,不用再到客厅来。但是她没想好怎么说,房子是厉远的,其实她才是客人,怎么好意思提要求呢。 第76章 “去洗漱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用主卧那个,我还想看看电视。” 正好,他开口先把难题解决了。 安姒点点头:“好。” 厉远弯腰从鞋柜里取了两双拖鞋,给安姒也递了一双。 安姒垂眸一看,这还不是普通的那种专门留给客人用的一次性拖鞋,而是一双男拖鞋,一双女拖鞋。 深蓝色的男拖上画着一个坐在月亮上的女孩,粉红色的女拖上画着一个追着太阳的男孩? “这是……”安姒抿了抿唇,睁大眼睛看向厉远,“情侣款吗?” “是啊,情侣款。”厉远套上拖鞋,他人高脚也大,足足43码的大脚。 他不知道安姒的码数,随便买了一个36的。厉远以前虽然对谈恋爱没半点兴趣,可身边也有不少异性朋友的,那些女孩子大部分都穿36的码子,也就黄莉脚大一些,穿39的。 可当厉远把拖鞋往安姒脚边一比的时候,才发现36码的对她来说居然也大了。 “你多少码的脚?”他问,再一仰头发现女人的脸早就红得像樱桃。 安姒眨了眨眼,声音几乎轻得快听不见:“你为什么要买情侣的啊。” 原来是在这里害羞呢。 厉远低头笑了下,她到底自己知不道那么脸红红的,声音小小地问他这种纯情的问题,是在折磨他啊。 厉远从小生存的环境复杂,是跟圈子里的公子哥们一块玩大的,半大小伙的时候开荤段子就一个接一个的,哪见过像安姒这种,买个情侣鞋都要红个脸的。 为什么买情侣鞋? 这不废话吗。 老子要追你啊,老子喜欢你啊,老子想跟你做情侣。 厉远眯了眯眼,帮她把鞋脱了下来,换上一只拖鞋,她脚小的他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安姒撑着他的手背保持平衡,抬脚又把另外一只鞋脱下来换好,才听到厉远语气很认真地说。 “呦拖拖鞋库人家买一赠一,买情侣款打折,我被迫买的,因为打折。”说完以后厉远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在安姒面前极具压迫感。 “呦果果饮”买一赠一,买情侣杯奶茶打折。 她当初那份情侣款的奶茶就是用这种理由来搪塞他的。 安姒眨了眨眼,懵了一瞬,机械性转身朝主卧方向走:“我先去洗漱了,你快看电视吧,比赛快结束了。” 女人拄着手杖几乎是小碎步前进,摸样霎是可爱。 厉远视线朝电视机方向一移,刚才播放的体育比赛早就结束了,现在是午夜玫瑰剧场,男女主正在深情拥吻,下一秒就是少儿不宜镜头,红帐缓缓拉下。 比赛? 厉远扯了下唇,关掉电视。 这时候可不能再看这些撩心挠火的东西了。 * 主卧里从床铺到睡衣用品全都准备俱全,简直比五星级的客房还布置舒适。 衣柜里有还没拆分的季节睡衣,女士两款。 男士,还是两款? 安姒闭着眼随便摸了一套睡衣,接着打开手机在小记账本上又加了两笔。 住宿费:500。 睡衣,她想了一下,写了个200。 至于拖鞋洗漱用品什么的,安姒吐了口气,写上500。 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又是一掷千金啊。 安姒把东西抱进洗手间,匆匆扫了一眼,看见架子上的洗浴用品俱全,什么都有。 且,男女都有。 浴室还有专门放换洗衣物的两个衣柜,一个放脏的,一个放干净的,浴袍和浴巾分别也有挂的地方,地方虽然不至于大到离谱,可是很宽敞。 安姒目视了一遍准备的东西,忽然想起来一样,她蜷了下手指。 现在要下去买的话,楼下好像也没有24小时的超市了呀。可是不换的话不卫生,不穿的话她又不习惯,一时之间被为难住了。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厉远好像在跟谁打电话,嗓门突然很大声。 “内裤我买了啊,主卧床头柜里塞满了!” “你以为老子他妈像你,一百年不换。” 接着就是厉远哑声骂脏话的声音。 他这个人跟她说话的时候还算正经,尤其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就没边了,脏话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向外蹦,十足像个社会气很浓的混混。 安姒已经习惯他这样了,没想太多,以为他是跟齐楠他们几个打电话呢。 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她提脚就往主卧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果然也有未拆封的内衣。 安姒垂着眼帘,不敢看那女内下面的东西,直接拿了一包自己的,迅速关紧抽屉。 客厅里厉远举着锁屏都没摁开的手机,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他耳朵灵,听见安姒开关抽屉的声音,东西已经拿到了。 那些女士用品都是下午他让请的家政公司一起购置的,不知道合不合适。家政问他多大的尺寸,厉远说选最小的。 安姒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尺寸能大到哪去。 “先生,那胸衣也是最小的吗?” 也就这样问题把厉远问住了,他支吾一下:“每个尺寸都买点吧。” 他再混,也还不好意思当着四十多岁的阿姨说,帮我女朋友买个最大号的。 卫浴的门也轻轻关合,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听觉好像被一瞬放大,每一粒水珠砸落地板的声音都在他耳膜中无限清晰。 很快厉远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燥热,他把空调迅速调到最低的温度,想到安姒也在,又怕她一会儿出来会冷,重新调高了回去。 卫浴连着主卧,主卧房外其实还有一道门,但是当时安姒犹豫了一下,觉得厉远还在客厅呢,她如果把主卧的门也带上,好像显得跟不想跟他在一个空间似的,不太礼貌。 踟蹰了一瞬,主卧的门她还是留着了,所以淋浴的时候安姒特意把花洒的水声调小了一些,避免声音太大。 可她低估了厉远,他还是听到了。 水珠冲洒浴室瓷砖的声音无限刺激着听觉,也无限放大着视觉。 厉远止不住地把这二十多年来各种途径汲取到的画面在脑子里一一来了个快闪,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起身站了起来。 这客厅是待不下去了。 这房间也是待不下去了。 厉远拉开大门,顺手燃了根烟,出去了。 * 厉远前脚关上门,安姒后脚就关掉了花洒。 她知道厉远在客厅,这个澡总感觉洗得怪怪的,头发上的洗发水只抹了一遍,就匆匆冲掉泡沫出来了。 安姒不习惯把湿着的拖鞋穿出浴室,浴室光着脚从浴室出来,头上顶着个干发帽。 睡衣的款式是普通的带扣短袖,不是吊带睡裙,但是是短裤,但是也还能见人,不是太暴露。 安姒想跟厉远打声招呼,就关门吹吹头发休息了,结果浴室门一推开,房间里面的空气就安静得诡异。 好像整个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好奇心驱使下,安姒蹑手蹑脚地跑客厅看,这间户型的房型客厅和阳台是连着的,所以她在猜厉远是不是去阳台抽烟去了。 客厅开着28度的空调,温度对安姒来说正正好,阳台的玻璃推拉窗关着,一眼望去没人在那。 她怕是玻璃反光看不清,又走上去推开玻璃门看了看,的确没有。 安姒不是没有一个人在家里过,在教职工宿舍也是她一个人住。 安姒在女生中属于胆子比较大的,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面集体看完鬼片不敢上厕所,大家都会喊她一起陪着。 安姒不怕黑,也不怕鬼,就现在发现厉远不在,她也不怕。 可是心里除了不怕之外却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没着没落的不安。 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呢? 这个想法迅速被否决掉,人家还没在一会儿就要打电话,好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安姒又被“情侣”这个词吓到了。 她跟厉远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算情侣吗? 安姒抓了把头发,感觉这个问题好惊悚。她听别人说厉远是帝都来的,在杭城呆了好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不回去。也知道他是赫赫有名厉氏峰海的太子爷,他身份显赫,家财万贯,跟她之间有云泥之别。 可是除此之外,安姒扪心自问他对他其他信息知道得甚至比旁人更少。 他喜欢去玩的地方很多,但她仅仅知道一个“不良夜”。她听说他滑雪、射击、赛车样样行,可她一样都没亲眼看他玩过。 他家里还有谁在,父母对他如何,为什么不回帝都,以后会一直留在杭城吗? 如数个问号迎面砸下来的时候,安姒发现她现在探寻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属实太早。 她总得先了解他吧。 可怎么了解他呢。 安姒拄着手杖坐在沙发上。 奶油色的真皮沙发轻轻一坐就陷了进去,像棉花糖似的松软,十分解乏舒服,她甚至可以坐上去轻轻地上下弹一弹这样玩。 第77章 这沙发她没坐一会儿就想躺上去。 安姒平时在外挺注重仪表坐姿,可是在这么个绵软软的大沙发上,她一星半点都坐不成规矩的摸样。 可厉远就行。 安姒回想起刚进屋时候,厉远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她。 他模样极不正经,可端坐的姿势却仍然很正,他能把随随便便一个可爱风的沙发坐得提升好几个档次,这就是他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气。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时,是在不良夜。 他也是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斜躺着,手里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着,举手投足彰显一股贵族气息。 他是厉氏峰海的太子爷,从来不是真正的混混,他虽然身上有股子社会气,可根真正的社会人完全不同。 安姒抿了抿唇,想到了一个词:江湖气。 她眼睛亮了亮,欣觉这个词很适合厉远。 他身上有侠者的仗义,有江湖豪气,有桀骜不驯的叛逆,还有张扬恣意的不羁。 想着想着安姒唇角微微翘起,与此同时大门咔哒一声从外打开,厉远手上提着热乎乎的烧烤,还带了几瓶啤酒,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外面。 他开门没想 到安姒会坐在客厅里,愣在了门外。 这个时间不早了,他以为她洗漱好会关上主卧的门自己睡觉,没想过她会坐在这里等他。 女人穿着新换上的薄荷色睡衣,短袖下是洁白如玉的手臂。 颜色是“不良夜”那天她身上穿的色彩,当时厉远觉得她像盛夏中的一株薄荷草,清凉淡雅。 裤子他忘记叮嘱买长袖,现在这个接近7月的天气,家政人员自然买的是短裤。 裤长堪堪只到她大腿上面一截,膝盖之下的小腿又细又白,脚踝的骨头微微凸起一点,下面是一双光着的小脚丫,指头粉嫩。 时间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厉远有一瞬的错觉,好像时光穿越到了很多年之后。 某一天他应酬完回家,路过楼下的烧烤铺,捎了些美味上楼,开门屋内壁光一盏。 有人给他留了灯。 有人坐在沙发上,擦着湿发,光着脚丫等他回家。 * 见厉远傻愣愣站在门口,安姒拄着手杖过来,要接他手里的东西。 啤酒重,厉远挡了一下没让她接,人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反手把门带上,抬眸看她。 他关门之前安姒也正准备关门,只是动作没他的快,这会儿一抬眼,视线刚好跟他撞上。 外面天气炎热,厉远又是怕热爱出汗的体质,这会儿功夫满头满脸都是汗珠,黑色的短发像被水洗过一样。 这几天的天气属于闷中带热,空气中热乎乎黏腻腻的,让人很不舒服。 可厉远身上虽然汗多,安姒却没闻到他有难闻的汗味,反而是因为出汗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味更浓了,没来由弄得安姒脸倏地红了起来。 酒重,但是烧烤她却还能提,安姒把东西接过来放在餐桌上,侧眸问他:“你要不要先去冲个澡。” 他本来买东西回来是自己吃的。这一晚上,要跟安姒同房不同屋,天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 不喝点酒,这晚上他是别想睡着了。 没想到安姒还在客厅,厉远现在巴不得一秒钟都不浪费,就跟她呆在一起,能多呆一秒是一秒。 可他怕安姒嫌他身上有汗难闻,只好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去冲个澡。” 厉远快速冲进卧室,拿好他的睡裤内衣,拉抽屉的时候唇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 他跟她没拆的内衣都放在一起。 他抱着那堆东西放进浴室,花洒一开,水流哗哗之下,伸头便在下面冲。 他出了汗,头发必须洗,洗头是最耽误时间的。 厉远怕他洗完了安姒已经不在客厅了,自己去睡了,可他刚才又不能叫她不去睡继续等他洗完。 他按了点洗发水,随便搓了头上揉了几下就冲掉泡沫,身上也没来及打沐浴露,就关了花洒。 手摸到浴室把手的一瞬,他又怕安姒觉得他澡洗得太快,不干净,不讲卫生。 厉远扯了下唇,又退了回来,重新打开花洒,冲了冲。 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彻底关水擦干身上。如果是平时他直接套个裤衩就出去了,可现在有安姒,他就老老实实地穿上睡衣,还穿上了睡裤。 大热天穿得这么规规矩矩的,厉远有点不习惯,人还没出浴房,又感觉出了一身汗。 他从浴房出来朝客厅走的那截路,心一直悬着,直到看到了那薄荷睡衣的衣袖,才安然放回了肚子里。 安姒还在。 她拿了杯盘,把烧烤都拿出来一根一根摆齐了放在盘子里。杯子拿了两个,居然给她自己也倒了点啤酒。 厉远眼眸微抬,闪过一丝惊讶:“你也要喝?” 安姒淡淡地回他:“嗯,我可以喝一点点。” 说完她把烧烤盘朝他这边推了推:“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陪你喝一点。” 她声音本来就软,今天应该是有些困了,嗓音透着慵懒,尤其是尾音的“陪你喝一点”,听起来又轻又撩。 厉远听她这么一说,眼底漾起明显的笑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整个人更燥热起来,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下。 厉远抬手举起杯子:“那你少喝点。” 安姒也举起自己的那杯,跟他碰了碰。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音,也像同时撞击到了厉远的心里一样,心脏猛地一跳,他仰起头一杯几口就干下了肚。 安姒头一次看他喝酒,没见过这种喝酒喝得像水似的人,忍不住蹙了蹙眉:“你喝慢一点。” 然后她才抬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小口,像喝茶似的,看得厉远也忍不住小笑。 “你才少喝点,别喝醉了。” 话说道一般,后半句被厉远吞了回去。 她要喝醉了,可不得了。 厉远不太相信自己这能扛得住她醉意微醺,靠在他身上的模样,他不是什么绅士君子。 像是看穿他心里想法似的,安姒茶眸微闪,淡淡地放下酒杯:“放心吧,我不会喝醉,发生你想象中的事。” 厉远脸色变了变,最后抬手摸了摸鼻子,手指覆在唇上艰难地忍着笑。 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去低笑了声,才重新转回来看她。 安姒拿了一个小串的素鸡,樱桃小口张了一点点,正斯斯文文地吃着。她头发吹了一个半干,散放在颈边,淡色的睡衣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嫩。 厉远本来以为她睡了,买的时候特意让多放了辣椒,这会儿安姒好像被辣到了,轻轻“嘶”了声,抬手又去找她的酒杯。 手指刚刚触碰到杯壁,安姒的啤酒就被厉远抽走。 她不能吃辣,上次在餐厅那会儿就被他点的爆炒腰花辣得满脸通红,还不长记性。 安姒不是没看到那些辣椒粉,可是深夜放毒,就算她是安老师她也抵抗不住。 安老师也没办法对烧烤视若无睹。 可他也太能放辣椒了,安姒被辣得舌尖发烫,酒杯又被厉远夺去,只能“嘶嘶”地缓解痛意,眼眶都被辣出泪,湿漉漉地大眼睛愤愤地望着他。 “厉远快还给我,我快被辣死了。” 厉远可不敢让她再喝了,万一真醉了,她可知道后果。 真拿他当好人呢。 不给喝。 厉远拿着安姒的杯子,仰头咕咚几口就干了杯。 安姒气死了,他自己有酒,还非要喝她的,还要用她的杯子喝。 而且她真辣得要哭了。 安姒起身就要朝洗手间去走,太辣了她要用自来水漱漱口,剩下烤串看起来她也不能吃了。 厉远拦在她身前,挡住不让她走。 “我去漱口,太辣了。” 女人被辣得受不了,上脾气了,一脸快奓毛的样子。看起来如果他再不让开的话,她得揍他。 厉远尝过她的巴掌的,够辣。 “漱口不解辣。”他挡在她身边,勾唇,笑得痞坏。 “那怎么办。”没有矿泉水,也没烧白开水。 厉远微眯了下眼,俯身靠近她,暗哑的声音顺着她的耳廓传来,充满蛊惑性感。 “这么办。” 他轻覆上了她的唇,在她唇边咬了咬,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过电似的传到全身。 安姒伸手去推他,她被辣得要哭了,现在被他咬得更疼了。 他不是今晚已经亲过了吗?怎么还要亲!没够啊! 不够。 当然不够。 远远不够。 热源不断地朝她胸口的位置压来,再这样下去她也要重新去冲个澡了。 厉远的舌尖轻轻地撬开她的齿缝,按在她双臂上的手掌力气大得像钳子,弄得她不仅舌头痛胳膊也痛,痛得眼泪扑簌落了满脸。 第78章 厉远僵了一下,看到她脸上的泪珠愣了愣,手上撤下些力气,浑身因为强忍着的欲,望有了颤意。 她唇上有被辣椒刺激出来的烫意,不似从前那么微凉,柔软湿润又带着她的温度,变成更诱人的饵。 厉远的力气推着她连连后退,没有手杖的支撑,她几乎失掉了平衡,背脊抵住了墙面,也逃不出他的纠缠。 他贪婪地在她唇上吮吸了半天才肯慢慢地松开手,两个人都喘着重重地气息。 厉远哑着声音,低垂着头,声音闷闷干涩:“你快去休息吧。” 安姒擦了擦唇,矮身从他的禁锢下钻出来,一溜烟藏进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人一走,厉远青筋凸起的手握拳,砸上了边上的白墙,喘息声重得吓人,身上也汗湿了大半。 他双手交叠一把撩开衣服脱了甩在边上的椅背上,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男人再抬眸的时候,眼圈都透着红。 他低声骂了声,然后拿了浴巾又到客厅的洗手间重新冲了个澡。 他把花洒开到最大,人站在正中央,水珠顺着他的头顶浇下,让热水冲了好长时间。 劲瘦的躯体在热气氤氲下透着性感,整齐的腹肌线条随着他转身关水的动作微微起伏。他之前听到安姒锁门的声音了,知道现在客厅里只有他一个,没再穿睡衣,只裹了条纯白的浴巾就出来了,简单地把短发擦了擦,才终于好受了些。 等到再走到茶几的位置时,那些可口的烧烤串也已经冷掉了。 厉远找来一个垃圾袋,一股脑地把东西倒了进去。 烧烤现在在他看来已经不美味了。 什么都没有他刚刚吃到的更美味,像好吃的甜软的蜜桃味软糖。 * 等厉远把桌子上的油渍擦干,去楼下倒了一趟垃圾再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又过了十来分钟。 都凌晨一点多了。 她明天早晨不知道有没有课,能不能起得来。 厉远从沙发上捞起手机,按了个号码过去,对面响了好久才接通。 孙直照显然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喂?谁啊。” “安老师明天早晨有没有课?” “嗯?”孙直照显然被问懵了。 “你帮我看看,安老师明天有没有课?” “……”孙直照算是服了,“现在?” 让他这么大把年纪的,从床上爬起来看什么有课没课的? 厉远抿了抿唇,换成从前这么干事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张扬霸道惯了,他很少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厉远觉得这么干不好。 让安姒知道了要生气。 他舔了舔唇,换了个语气:“孙叔,帮个忙行吗?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孙直照是被这句话彻底吓醒的。 电话那头半天没传来声音,只有厉远一个人在说话。 “你侄女黄莉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她大排场。还有你女儿广告专业毕业以后进我们公司没问题,教给齐楠带她,手把手带。” “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我一定办好。” “我以后也会学会尊重你。” “行了行了,没课,你别再恶心我了。”孙直照关掉电脑,重新躺回床上,“我俩平辈,你别喊我叔了,喊个哥吧。” “哥。” “那你以后在学校要给我脸面知道吗?我是主任啊,你懂吗?” “懂。” “我堂堂主任能给你个毛头小子去去去去买什么加冰不加糖的柠檬茶吗?” “不能。”厉远语气很真诚,并且补充了一句,“是加冰多加糖。” “总之你以后不能这么对我。” “不能这么对你,以后你就是我照哥。” “好。” “照哥晚安,你继续睡吧。” “等等。”孙直照眯着眼睛问,“你是不是跟安老师在一起了?” 厉远摇头:“我还在努力中。” 孙直照彻底醒了,“人家安老师是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你可别乱搞。” 厉远知道孙直照的意思,他在大家眼中就是个浪荡公子,对感情不会认真的。 可厉远这次清楚,他对安姒是什么样的情感和态度。 如果换做以前,他早没那么大耐心了,要得到她的人,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到。 可现在不行,为了有一天安姒真正能把他放在心里面,他愿意等,慢慢地等那一天的到来。 “放心吧,我会对她好,也会尊重她的决定。”厉远对着电话筒,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第39章 喜欢想带着她一起回去 厉远放下电话,不确定安姒有没有睡着,轻步走到她的卧房门口,依稀听到里面有细碎的声响。 安姒哪里能睡得着,她洗漱好口以后这会儿正缩在床头靠着,开着小台灯在一页一页翻圣经助眠。 厉远听到的就是她翻纸页的声音,他天生听力敏锐,小时候大家都说远哥长大了去做大侦探。 可没想到他现在长了这么大,二十好几的人了,却一事无成呢。 厉远自嘲地笑了下,抬手敲了下门。 里面传来安姒轻柔的声音:“怎么了?” 厉远朗声朝里面说:“我手机找不到,你手机打我一下电话。” “哦。” 不多一会儿,厉远大裤衩口袋里被他刚刚特意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闪烁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把手机撂到沙发缝隙了一藏。 “打了,你找到了吗?”安姒在里面问。 “没有!”厉远大声回!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面没动静了。 厉远又喊:“姒姒,你心灵手巧,能出来帮我找一下吗?” 卧室里面沉默了一瞬,跟着有下床的动静,很快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巴掌大的小脸,黑发挡出了大半张脸,素颜静面透着微微的困意。 门刚打开,安姒手里的手机就被厉远拿了去。 他嘴上边说着话,人边往客厅的方向去:“我再打打,再打打看。” 然后安姒就看他拿着她的手机一会儿往阳台看看,一会儿朝厕所的地方翻翻,转了一圈接着又转了回来,把手机还给他。 “给你。” “你不找手机了吗?” “啊。”厉远抓了抓头,“我找到了。” “你找到了?”安姒蹙眉,感觉他说不出的诡异。 “对,找到了,就在这啊!”厉远长腿一迈,从沙发缝里轻车熟路地翻出了手机。 安姒眨了眨眼,但是他刚才有找沙发这一片吗? “哎呦,都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我也要睡觉了。”厉远突然话锋一转,催她回去。 安姒眯了眯眼:“你真是要找手机才喊我出来的吗?” “真的啊。”厉远回答得坦荡,黑瞳在柔和的吊顶灯下闪了闪,“不然,喊你跟我一起睡?” 安姒闭了闭眼,迅速飞回自己的卧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厉远望着她被吓回去的背影,眉眼一弯,扯开一抹淡笑。 * 安姒没想到她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眼的时候懵了一瞬,躺在床上缓了好久才回神。 阳光早就透过没遮住的窗帘射进屋里,在地板上投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束。 抬手捞起手机才发现都快中午了,幸亏上午没课不然可就惨了。 一大堆学生坐在教室里,老师却睡过头了,这传出去她可真成c大的女神经老师。 安姒揉了揉眼睛,昨晚睡得太迟,即便补觉到现在人还是不怎 么舒服,浑身没什么力气,软软地瘫着不想动。 奇怪,她的闹钟怎么都没听见呢? 安姒翻开手机,想查是不是不小心被她按成静音设置了,才没听到闹钟,结果发现闹钟不知道怎么被取消了! 惊得安姒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一过,安姒瞬间把嫌疑人锁定。 她起床匆匆洗漱好,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没来及洗,只能从衣柜里再取一件新的穿。 安姒拉开衣柜,上面挂了一排应季的衣服,款式还跟她平时穿的差不多,都是简单的t恤衬衫之类,颜色也偏淡。 她随便挑了一件米色的衬衫换上,又选了条水洗白的牛仔蓝。 衣服上的吊牌都还在,安姒拿手机扫了一下,想记一下价格,结果呆在原地。 安姒坐了下来,手指头在屏幕上面数字后面的0上一个个点,确定自己没认错数字以后,她心梗了一瞬。 又顺手扫了一下昨天晚上的睡衣和拖鞋以后,吊牌上四位和五位的看得她直迷糊,有钱人的世界好难以理解啊。 为什么她脚上的塑料拖鞋都要七百多,这个塑料跟她十七块钱一双的有什么区别啊。 安姒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用计算机一算,好家伙,再这样下去,她下半年一年都给厉远打工了。 第79章 他要真是她老板也就算了,能给她介绍点兼职啊。居然是还把她闹钟取消掉了,如果有课今天该怎么办,而且就算没课,最近她都要去机房盯着进度的。 学生们眼看着就要放暑假了,大四的临近毕业已经有一部分退出实习,现在正在带一批新实习生,祁成那边也要每天汇报进度。 想到这,安姒有点奇怪,怎么今天祁成没找他呢? 原本他们三个人有个工作群的,但是因为厉远之前常常隐形,所以后面的工作她都是单独跟祁成窗口发消息,祁成也是直接找她。 现在祁成没找,安姒更没打算主动汇报。 她在心里呼了一声阿门,快点让这个项目圆满结束吧。 这是安姒第一次代表金融系刚大旗,系里面都看好她,可是她自己挺紧张的,生怕哪个地方搞砸了。 话说回来,最近还真感谢厉远,好几次他的文档思路都走在她前面,才能够顺利在祁成那边交差。 不知道为什么,安姒觉得厉远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么混,他其实认真起来头脑里面挺有东西的。 * 安姒打开主卧的门,昨晚厉远睡在隔壁次卧,她原以为太子爷这个点也会赖床,谁知道次卧的房门大敞着,里面没人,被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虽然没有叠得像她这么规整,就简单地对折铺开在床上,可没有乱七八糟的瘫在床上还是让安姒微微吃惊。 她原以为厉远是那种睡到下午,两腿一蹬就起床,一百年不会叠被子的人物。 卧室没人,客厅也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安姒狐疑地走到外面,餐桌上摆着一碗辣糊汤,两个白煮鸡蛋,两根油条,还有一个糯米糕。 可惜她起得太迟了,现在辣糊汤已经腻上一层薄膜,油条也软了。 桌上昨天吃烧烤的油渍也不见了,垃圾桶套了个新的垃圾袋,也干干净净的。 安姒站在餐桌前静默了一会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又酸酸的奇怪情绪。 她抬起手机给厉远发信息:【早餐是你买的吗?买太多了,我吃不完】 对方秒回:【醒了?吃不完就扔了吧】他不知道她早晨爱吃什么,随便多买了几样,总有合她胃口的。 【浪费!】 骤然收到了严厉的批评,厉远扬了扬眉,也不恼,乖乖认错:【知道,下不为例】 【姒姒柿柿:你去哪了?】 【远:机房】 机房? 安姒愣了下,他去机房看项目去了? 远:【机房没啥事,你没课不用来了,昨晚睡得迟,多补补觉】 他怎么知道她没课啊,万一有课呢。 【姒姒柿柿:是你把我闹钟关掉的吧】就说他昨天找手机时候怪怪的,原来是骗她把手机拿出来。 厉远关上门,从机房出来,唇角翘着弧度:【想要你多睡会】 安姒抿唇,脸颊悄悄红了,手机上突然弹出视频电话,吓到她一紧张准备挂的时候,却不小心划成了接通键。 厉远边接着电话,边跟正朝这边走来的齐楠招了招手。 齐楠一看他脸上那个灿烂的笑,立马懂了,远远地躲在边上站着,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招人嫌。 视频里的厉远正走着路,手机就随意地攥在手里,正好从他的下颌线往上拍摄,明明是死亡角度拍摄,可他那张脸还是硬生生抗住了。 搞得安姒都容貌焦虑了,把手机放来放去不知道怎么是好,最后还是拿在了自己手里,一不小心拿进了又觉得显得脸有点大,正准备再动一下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低沉暗哑的笑。 “别动了,就现在这样好看。” 安姒动作一顿,耳尖染上一层红:“你怎么那么早就去机房了?” 昨晚他自己不也睡得挺迟的? 厉远轻笑:“我多干点活,你不就轻松点了?” 他话说得太直白,安姒都不知道怎么接他,咬着唇,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屏幕。 又漂亮又可爱。 厉远照了处树荫,靠在树干上,头微偏着看着屏幕上的女人。 她变漂亮了许多许多。 她在c大论坛上飘红的那个帖子他看到了,昨天就是看到那个帖子才在图书馆找到她。 她现在脸几乎完全变成了瓜子脸,同她姐姐的脸型相似。眉目间神色灵动,没有初见时候那么清冷,长睫低垂的时候自带含情脉脉的动人气质。 厉远扯了扯唇,她变得这么好看,他却有点不习惯了。 以前她没那么好看的时候,躲着他,害怕他,讨厌他。 现在她变得这么好,会不会离他更远呢。 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安姒茶色的眼眸望着屏幕:“你在想什么?” 厉远勾唇:“想你怎么这么好看。” 屏幕里面的女人羞涩地低下头,柔唇轻抿了下,面容十分精致漂亮。 厉远眉梢微挑,突然动了个念头。 上午,他收到了厉山的订婚请帖,帝都这一趟看来是非回去一趟不可。 他想带着她一起回去。 可是她会愿意吗? 厉远张了张口,半晌偏头低笑了下,又什么都没说。 挂了视频之后,他长吐了口气,摸了摸眉角,张扬了二十多年的人,头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这么小心翼翼。 * 齐楠在一旁偷偷观察了很久,看他挂了电话才过来,耳观鼻、鼻观心一下子就看出来厉远心里藏了事。 “怎么了,远哥?”齐楠还是第一次在厉远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他俩认识六年了,从十几岁的小少年一直到现在,从来在厉远身上看到的都是狂傲不驯,就没见他什么时候为什么事为难过。 最开始认识厉远的时候,他刚来杭城,人生地不熟的,大家都是因为商策才认识他,没几个人把他当一回事的。 而且有传言说他是跟帝都的厉氏闹绷了,老头子保大弃小,重用了大少厉山,把小公子发配边疆。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从小就跟在父辈后面在名利场上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没几个不势利眼的。 所以厉远刚来杭城的时候,看他不顺眼的多着了,碍于商策的面子才没当面说出来。 直到莫洋来了以后。 齐楠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年,厉远来杭城两年,商策出国处理国际业务的空挡,莫洋在“不良夜”找到厉远时候那个嚣张的气焰。 “被帝都赶出来的丧家犬,你们值得这么忍着他的臭脾气吗?” 莫洋牵头,很快有人跟着倒戈相向,一时间大家纷纷出了憋了两年的怨气,都想看看这个厉氏小太子爷到底有什么能耐。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厉远跟莫洋当时比了三局,骑马、射击还有赛车。 莫洋场场连败!输红了眼,从赛车场上下来抓着厉远就打。 赛车手的手套还没摘,就朝厉远的脸上招呼。 厉远当时人正站在休息道上喝水,没防备之下被他弄了一道,之后反应过来像凶狮似的把莫洋差点撕碎。 要不是大家 伙怕闹出人命,一起拦着他,现在莫洋根本不会有今天的风光。 后来莫洋苦练赛车技术,回回来杭城就一定要拉上圈子里的人一较高下。他这几年疯一样练习,技术突飞猛进,在杭城几乎没有敌手。赛车圈的人提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谁都知道,除了厉远,没人敢对付莫洋。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服厉远的,愿意跟着厉远的人越来越多,他在杭城的名声也逐渐打响。 没人再觉得他是商策旁边跟班的小弟。 相反,随着他日渐成长,虽然他自己除了个小广告公司以外没有生意盘,可他随随便便在商策的几项重要投资项目上的建议,都让商策的身价翻了几倍,一跃成为杭城首富。 连商策都甘心喊他一声“远爷”的人,没人敢不敬重。 所以今天齐楠真的被惊到了,还有什么事能让厉远这么为难啊。 厉远点了根烟,抽了口,侧头看他:“什么事?” 齐楠今天来是借钱的。 他们当年合伙的广告公司这几年风头越来越好,齐楠一心想把他做大,当成自己的一项事业。从前他每天也是浪荡公子混日子,可是现在有了陈巧巧以后,齐楠是真心喜欢她,想收收心了,干一番成就出来。 可他们家不支持。 齐家在杭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让他回去继承家业。 可他家是干实体的,卖床!齐楠实在不想每天去热火朝天的工厂里去看工,他没兴趣。而且他家里还有个弟弟,齐楠觉得也能继承他爸衣钵。 齐楠说了以后,厉远想也没想点下头。 可齐楠却有点顾虑:“远哥,你手头……” 厉远嗤地一声,抬手朝齐楠肩上一拍:“你翅膀硬了,看不起你哥。” 第80章 齐楠嘿嘿笑,摇头。 这他就放心了。 厉氏家业那么大,怎么都不会让远哥缺钱花,再说他借的数目也不大,就六百万。 之前厉远把他大平层买了,买他房子的时候齐楠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远哥什么身份,需要卖房子才能买房吗? 现在齐楠懂了,策略啊。 不卖了自己的窝,怎么能跟媳妇挤一个穴呢。 * 虽然机房有厉远看着安姒放心,但她不好意思把工作就这样都推给他一个人。 把早餐热了当午饭吃了以后,安姒就决定先去机房去看看。 厉远给她发了信息,说这两天有事,不来机房了。 说实话厉远现在对于“投资嘉”的工作态度积极到可怕,已经有好几安姒还没去机房呢,下了课之后赶过去都发现他已经到那里了。 让安姒这个“学校负责人”实在汗颜。 现在他有事不来两天,安姒反而松口气,没那么强负罪感。 赶到机房以后徐佳也在,正在培训暑假要留校实习的新学生,她现在算是安姒的小助手,业务熟练最高的一个。 之前高格做的也不错,但是他学分提前修满,今年已经跟着大四的学生一起,提前毕业了,这几天忙着参加校园招牌,已经退出了实习项目。 安姒打开电脑,大致浏览了一遍学生汇总上来的文档。 这些东西大部分已经被厉远分类整理好,发到了她的邮箱里面,安姒现在的工作量被他分担掉60%。 安姒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跟祁成汇报一下现在新老实习生交接的问题时,祁成刚好上线了。 【安老师方便接电话吗?】 安姒跟祁成的工作汇报一直都是通过工作软件进行,还没电话联络过。 安姒忙回:【方便】心却紧张地咚咚直跳,下意识就想找厉远。 这边安姒还没找到祁成的电话号码呢,那边他已经先打了过来。 安姒赶紧接了起来:“祁总您好,我是安姒。” “安老师,是这样的,现在项目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啊。” 安姒前几天已经重新计算过了人力,为了保证新实习生的工作质量,她把对接时间规划得更长了些,最快也得到下学期开学。 “大概九月份。”安姒认真回复。 “九月份?” “啊?”安姒以为他嫌太迟了,可是再提前的话,她怕学生们的质量保证不了,“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再早的话,我们这边的学生不一定能保证您要达到的要求。” 一听安姒这么如实交代,祁成忍不住心里开心。 在职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如果现在是安姒的位置,也一定会为了显示自己负责能力强,把项目结束时间提前,还管他质量不质量的。其实本来这批工作如果能外包给学生当做实习来做的话,本身就说明这部分工作对质量要求不高。 小姑娘挺认真的,完全没考虑过个人荣誉,也没有私心。 “不不不,你误会了。”祁成笑道,“是九月份很快啊。我原来以为得到11月左右呢。” “啊,这样啊。”安姒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她太着急了。 “小安,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啊?” “祁总您客气了,有事您说。” 祁成清了清嗓子:“项目后期的对接会比前期频繁很多,还有我们集团最近空降了一位执行总裁,于总。她后期也会跟进项目的。” 安姒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听到提到“于总”的时候,在本子上写下一个“于”。 祁成继续道:“所以后面的视频会议也会常开,就算没有视频会议的话,线上会议也会有。” 安姒心顿时提了起来。 “于总也会旁听。” 安姒心悬得更高了,但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高度配合你们的工作。” 祁成咳了一声:“嗯,是这样的。这个后面的工作呢,也不能光跟您一个对接。” 祁成抓了抓头,一把年纪了编谎话的感觉着实不舒服。 尤其是对面的小姑娘人还怎么老实,还以为真是工作需要呢。 “这个,我们集团董事长的意思是,让小厉总也能多多参加,多多历练一下。” “啊?”安姒已经有点被听懵了。 让小厉总参加的话,不是应该祁成之间跟厉远转述吗?怎么现在在跟她商量的意思。 被逼到这个份上了,祁成开着闭着眼硬吹:“所以集团希望您能跟小厉总找一个工作室之类的地方,最近能不能委屈一下安老师就在工作室加班,晚上就在工作室休息。” “因为、因为那个,我们集团有不少国际业务,大总们经常全世界飞来飞去的各种倒时差。” “所以会议时间不一定都是白天,很有可能是晚上!” “您看,可以吗?” 安姒眨了眨眼,有点听明白了。 是想让她跟厉远同时出现在线上会议室中,但是因为时差问题,很可能这个会就得半夜开。 但是半夜要让她和厉远同时在一起开会的话,只能晚上住的地方就在一起。 “这个……”恐怕不好吧。 “啊那个,小安老师啊,您跟小厉总商量一下,我这边还要开个会,再联络啊再联络。” 祁成电话挂了之后,安姒还在发懵之中。 听起来逻辑线很流畅,可她怎么就觉得跟昨晚上厉远骗她电话找手机的情景,有点相似呢。 * 祁成挂了电话之后,心理建设了很长时间。 如此狼狈为奸,哄骗一个妙龄少女的行为,祁成啊祁成你怎么干得出来! 开完大半天会,他都在懊恼中度过。 直到再一次又一次又 又又又双叒叕被于菡菡找茬之后,可把祁成给气坏了,一下班就跟厉远汇报加诉苦。 “小厉总,您是不知道她来了之后我们没好日子过了。” “也就我能撑着,老陈老张他们几个都走了,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气。” “她得意什么啊,我看她样样没有安老师好,还是小厉总您有眼光。” 厉远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卖车。 销售顾问递过来文件,他把手机歪头夹着,唰唰签着字。 “让你说的事说了吗?” 祁成本来还心里愧疚呢,现在不仅丝毫不愧疚还觉得他是在撮合一队好姻缘,功德无量。 “说了,都说了,说得安老师都懵了。” 厉远想都能想出来安姒当时的表情,低声笑了两声。 “小厉总,订婚宴的时候您回来吗?” “回。” 祁成有点激动:“那您带着小安老师一起回来吧,也让于菡菡别那么嚣张了。” 好像厉氏就她一个媳妇似的。 厉远扬了扬眉:“再说吧。” 他倒是想带,可也得看她心意。 祁成啧啧嘴,没想到有一天狂傲不羁的小公子能这么照顾别人感受了。 “小厉总,您一定很喜欢小安老师吧。” 厉远唇角扯着笑,没说话。 喜欢啊。 很喜欢,很喜欢。 * 厉远的车卖了6600万,给齐楠过了2000万过去,他自己又换了一辆普通的代价,手上还剩了些宽裕的资金。 以后带着安姒一起,要常常在c大附近停车。 知道安姒不喜欢张扬,豪车也就用不到了。 厉远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夹在手上,想起厉山上午话字里行间的意思,眸中闪过意思晦暗的情绪。 都这么多年了,他都放弃帝都的一切,在杭城呆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有戒备心呢,字里行间的话都在试探他。还非要等着奶奶生日是时候高调订婚,种种迹象让厉远不得不多想。 所以即便手上流动资金不够,他也不想开口向厉家要。 厉铭上了年纪,奶奶也已经百岁古稀,他不想让他们在晚年还经历这些变故。 厉远吐了口烟圈,指尖一抹猩红忽明忽暗。 帝都这一趟,就算不是因为订婚宴,他也是非回去一趟,要跟厉山再好好谈一次。 * 另一头,于菡菡正在厉山办公室里闹。 “说好了再浮山诚办,怎么又改成了沉玉德。沉玉德的排场能比得上浮山诚吗?” “我看你爸就是偏心你弟弟,你信不信到时候你弟弟订婚,他就同意在浮山诚办。” 厉山脸色微微一沉,抬手推开了正要靠上来的于菡菡。 他缓缓站起来点了根烟,点点星火燃在指尖,手腕上名贵的手背盘在光着泛着亮光。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菡菡连忙过来双手环过厉山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上。 厉山抬手,把于菡菡的手掰开,人往落地窗前又站了站。 于菡菡脸色变了又变,委屈地快要哭了,带着哽咽的声音:“山,我也是心里不舒服才……” 第81章 “再不舒服,有些话可以说。”厉山抬手托了托金丝框眼镜,声音低沉,“有些话不能说。” 于菡菡微低着头,哪还敢跟厉山争论:“知道了,可我们真的要在浮山诚办订婚宴吗?你可是帝都顶级贵族,在浮山诚办喜宴你不怕……” 于菡菡咬咬唇,不敢把后半截“别人笑话你”说出来。 厉山垂下眸子,面上斯文儒雅,可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订婚宴跟奶奶的寿宴在一起,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喜喧嚣。长辈们说的话,我们要听。” 于菡菡听懂了,这是已经决定了,她要办就办,不办可以不嫁的意思。 气氛僵了一瞬,于菡菡率先打破僵局,再次靠前,抬手搭在厉山的胸上。 这一次厉山没有再推开她。 于菡菡扬起纤白娇艳的脸,眼波微转,靠在厉山胸前:“刚才是我起了女人家的嫉妒心,我一想到你弟弟也谈恋爱了,万一这次带到帝都来的话,一看我的订婚宴也不过如此,回去在圈子里面一说,我多没面子。其实我自己是不在乎到底在哪办,沉玉德也很好,只要能嫁给你,就很开心了。” 闻言,厉山一顿,夹烟的手弹了弹烟灰,面上不动声色:“小远有女朋友了?” 于菡菡顺势挽着厉山的胳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娇滴滴地靠在他身上:“你不觉得他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吗?听圈子里的人说,他好久都没去场子里玩了,而且还有人看见他去‘不良夜’的时候带去了一个女人。” 于菡菡偷偷朝厉山脸上一瞥,继续道:“而且他最近在‘投资嘉’那么积极,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厉山慢悠悠转身,坐在皮制沙发上,抬手把于菡菡捞了过来,坐在她腿上。 女人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只扑鼻侧,厉山闭了闭眼,享受着缱绻旖旎的滋味。 “那小远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厉山半眯着眼睛,抬手往于菡菡衣领的扣子上摩挲,“你以后就是他大嫂了,我弟弟也是你弟弟,日后多关心关心他私人感情方面。” 厉山的声音沉稳暗哑:“不要哪天他带回来个弟媳,你我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这就不好了。” 厉山摁灭了烟,俯身向女人身上压了上去。 于菡菡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男人的后颈,低吟闷闷传来:“你慢点。” * 安姒提早联系好了修锁的师傅。 她想厉远如果搬到“登庭小区”的话,她继续住在教职工宿舍,两个地方离得近,就算有什么视频会议,十分钟时间也能赶过去。 可没想到修锁费刚付了过去,孙直照这边直接给她来了一个噩耗:安姒的宿舍要回收了。 安姒在校只有一年多的任职时间,之前并不严格符合分宿舍的条件,本来她的名额就是一个退休老教授让出来的。 现在孙直照说,因为c大距离杭城的骨科医院特别近,所以那位老教授夫妻俩要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养病看病比较方便。老教授家属的意见是帮安姒再找一间住房,费用他们来承担,问问她能不能商量一下搬家的事情。 宿舍本来就是人家善心才让了名额给她住的,自己已经占了一年多的便宜,现在别人需要拿回房子是理所当然,安姒哪还好意思让别人帮她另找住处,还承担费用,这样她成什么了。 安姒立刻表明心意,说尽快会搬走。 “小安老师,感谢你的宽容理解。搬家找房遇到困难的话,学校都会帮助你的,尽管说。” “没关系的,我东西本来就不多,到时候喊个搬家公司就行。” 交代完以后,安姒挂了电话,顿时发了愁。 宿舍被回收以后,她现在好像只能住“登庭小区”才是最理智的决定了吧。 安姒抓了把头发,总觉得最近有些事发生得太过于巧合了。 第40章 黏人“我要变成个穷光蛋,你还跟我吗…… 安姒出了校园,脑子里还在想住处的事情。 安媛那里倒可以住,可是离c大太远了,还不如家住呢。但是回家的话一来通勤时间仍旧太长,二来视频会议的时候她无法赶上。 约的开锁师傅七点到,安姒吸了吸气,不管搬不搬家,锁都得开吧。 安姒提脚刚过马路,就听到有人喊她。 只见黄莉挎着陈哲的胳膊,两人刚从路边停靠的宝马车里下来。 黄莉隔着马路就摇手喊她:“姒姒,等我!” 安姒在路口站定,红绿灯很快交闪,黄莉向小燕子似的飞过来扑向她。陈哲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也一脸喜气。 “发生什么事了,把你高兴成这样。”安姒几乎被黄莉抓得喘不过气来。 再一看陈哲也神采飞扬,跟黄莉对视一下,两个人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红红的本子。 安姒瞳孔轻轻一缩,把两个小红本接过来,在手里翻开。 是真结婚证啊! “你们!?”这也太快了。 黄莉戳了陈哲一下,陈哲立刻提了一袋小礼品递给安姒:“领证礼物。” 安姒把礼物接过来,人还是懵的:“你们今天去领证了,怎么之前都没听你们说过?” 黄莉嘻嘻笑:“我早晨跟他打赌,输了就领证。” 陈哲笑得更开心:“结果她输了,我 们就来领了证。” 黄莉嘟唇:“我现在怀疑是你套路我。” 打赌输了就地领证? 安姒抿了抿唇,你们这赌注下挺大啊。 c大附近是有一个民政局,想来他俩是刚刚领完证开车路过c大的时候凑巧看到她。 安姒看那红红的喜证上戳印的时间也就十分钟之前。 安姒轻声笑道:“恭喜你们啊。” 黄莉眨了眨眼:“姒姒你笑了耶,天啊,我没看错吧。” 安姒摸了下脸颊,自己也没觉察到,她刚才笑了吗? 黄莉扯了扯陈哲,称呼都换了:“老公你看到姒姒笑了吗。” 陈哲点头:“老婆你有没有发现姒姒变漂亮了。” “是啊,姒姒你变漂亮了,你是不是又瘦了!”黄莉拉着安姒转了转,“哇,你身材好好啊。” 安姒被她弄得满脸羞:“我就是停药了,可能是激素停下来人没那么肿。” “这哪是肿不肿的区别,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刚才在车里要不是看见你的手杖,我跟陈哲都不敢认的。” 哪有那么夸张啊。 安姒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她最近也开始照镜子了,觉得每天洗完脸以后,自己的脸还是从前的自己。可是现在她随便走到哪,认识她的人头一句话都是在夸她“安老师你最近漂亮好多”。 安姒慢慢发现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就算是人民教师安老师也有。 头一次被夸的时候她害羞,后来大家夸多了,她发现她会有些惶恐,可是到后来,她开始觉得隐隐地开心。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会被人夸好看不开心吧。 心底的欲。望一旦发了芽,就像拼命破土而出的种子,一个劲往地面上钻——有时候夜里闭上眼睛,她也会想,有一天真能不用手杖走路会怎么样。 “姒姒你现在要回宿舍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去玩玩台球。” 安姒把自己宿舍要换的事情跟黄莉他们说了一下,但是没说厉远在附近“登庭小区”买了房子的事情。 “没事,七点还早呢。咱们随便吃点面,去打一个小时台球吧。”黄莉的瘾就很大。 今天是他们两个新婚,安姒也没准备礼物送他们,更不好拂了别人心意。 想了下,点头:“行,我们打几局。” 黄莉激动地拥抱安姒:“姒姒你太好啦!” 几个人在马路口拥拥抱抱地,完全没留意教职工宿舍附近听着的一辆不打眼的奥迪车。 待安姒他们转身向前走了之后,车窗才缓缓摇下,车窗前搭着一截劲瘦的臂,指尖一抹明亮的猩红。 厉远抽了口烟,垂眸看下振动的手机。 【茉莉花:姒姒同意了,我们去打球,你什么时候来】 厉远抬手回字:【一会儿】 【茉莉花:我跟陈哲够意思吧,今天领证第一天啊!!!你回头得给我们补一份大大的贺礼】 厉远勾唇:【那我领证的时候,你们得回个更大的礼】 【茉莉花:一会儿我要劝一下姒姒慎重考虑终生伴侣】 【远:转账19999,(备注一辈子长长久久)】 【茉莉花已收款】 【茉莉花:行,推荐姒姒考虑你】 *: 黄莉跟安姒在台球桌上可谓是棋逢对手,自从跟安姒打过以后,黄莉现在跟谁玩都没有跟她玩带劲。 安姒的运球手法很熟练,判球也很精准。要不是了解她的话,都以为她是专业的球妹呢。 几局下来之后,黄莉完败,却败得挺爽。 第82章 黄莉朝陈哲招手:“你来。” 陈哲连连摇头:“我不想找虐。” 安姒那个手法他下面看了就心惊,这上去怕连杆都摸不着。 陈哲不愿意,黄莉就来扯他,扯得陈哲嗷嗷喊:“我不行啊!你要不喊远哥来打吧。” 黄莉眨了眨眼,看向安姒:“我叫厉远来?” 安姒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心一虚:“他……不一定有时间吧。” 垂眸看了下时间:“现在”也已经六点半了,我的开锁师傅说不定都到了,要不我……” 安姒想先回去了,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是厉远。 黄莉跟陈哲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姒姒,我在你宿舍楼门口,遇到个开锁的师傅,是你叫的吗?” “啊?他已经到了啊,那我现在回去。” “不用。”厉远干脆利落地拒绝,“好巧啊,你联系的师傅我认识,我在这里帮你看着开锁。” “我联系的开锁师傅,你认识?”安姒眨了眨眼。 “嗯,是齐楠他二表舅家的大嫂子的堂叔。”厉远扯着唇,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你在哪?” “我在……”安姒看了下又腻歪在一起的黄莉两口气,说了实话,“跟你朋友玩台球呢。黄莉和陈哲。” 安姒咽了下口水:“他们领证了今天。” “哇!领证了啊,他们可真厉害。那你们玩吧,我开锁搬家,弄好了找你。” “不是!你等下……”安姒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黄莉一看电话挂了,兴匆匆地过来捞安姒:“来姒姒,我们再拼一局吧!” “啊,不是,我的家现在……” “有远哥帮你,不用烦心。” 球杆已经被黄莉赛到她手里,安姒吐了口气。 你们不懂啊,就是因为有厉远在,她才担心。 安姒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今晚她宿舍的所有东西都会妥妥帖帖地出现在“登庭小区”1501房里。 * 厉远正在热火朝天地指挥着搬家大军。 安姒宿舍里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功夫就打包好了,总共也就装了三大包,大部分还是被子占用了空间,连小半车都没装到。 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东西居然比他大老爷们还少,厉远看着那小小的几包家当,心里有一番酸涩的感觉涌上来。 虽然宿舍回收这些“巧合”都是他联合孙直照编出来的人工巧合,但如果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呢,那现在她自己是不是要独自带着这些行李,搬家,找房,再安置? “小伙子,锁换好了,您之前说的加钱……”换锁老师傅笑眯眯朝厉远走过来。 安姒之前付了他换锁费不错,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这个区换锁的师傅。当时安姒是在门口贴的小广告上看到他的联系方式联系上的,而小广告是厉远随便在别的地方找的。 厉远很爽快地给他加了800块钱辛苦费。 “齐楠他二表舅家的大嫂子的堂叔”乐呵呵的收钱走了,换个锁赚了1000块钱,再远他都来啊,横跨整个杭城他也得来换啊。 东西落地“登庭小区”1501房里以后,厉远请地家政问他“要不要帮忙收拾”。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安姒也许不喜欢陌生人动她的东西,刚才打包的时候被褥,衣服这些都是他亲手装进去的,没让其他人碰。现在要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收拾好,更不能让其他人弄。 “不用,你们回去吧,辛苦了。” 厉远照例结账的时候多给了些辛苦费,搬家集团的工人们像见了财神爷似的一个劲地说谢谢,还一个劲地说“下次搬家还找他们”! 搬个家,东西不多,距离这么近不说,比平时搬一套多赚了四五倍,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厉远歪头笑了下,心道下次再搬家就是真正搬到“家”里了,心里甜滋滋的。 搬家人很快走了一空,屋子里恢复静悄悄的样子。 厉远站在门口,朝冷清清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想起昨天安姒坐在客厅沙发上,光着嫩白小脚丫等他的模样,心里像被灌满了柔软的棉花和蜜汁。 现在安姒不在这里,他再看这个房间就变得简单,跟他的大平层装修不在一个层级。可不知道为什么安姒在的时候,这间普普通通的房子就多了层烟火气,多了数不尽的温柔。 就像她的人一样,只要在他身边,他心里就平静踏实。 手机在口袋里振了数声,是陈哲发了一堆照片过来。 厉远翻开手机,一张一张地划过,目光凝在屏幕上,瞳仁微微紧缩。 相片是陈哲趁着黄莉跟安姒玩球的时候偷 偷拍的,这也是厉远今天找他们来的目的。 之前黄莉说:“安姒玩台球的时候很开心,开心得连手杖都不用柱。”至于她后面又说安姒打球技术怎么怎么好之类的描述厉远早就忘了,可就是这句话像扎根似的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如今关键时刻恰好又翻了出来。 厉远双手触在屏幕上,将图片放大:安姒上身前倾,专注力全部放在球桌上,双脚都微微踮起,身体的重心分明压了一半在右边。 乔奇和吴海都说过的一句话刹那间涌上脑海,厉远来不及整理房间的东西,提脚就走。 他要亲眼看看,安姒的腿是不是可以好起来。 * 台球室内,陈哲点的奶茶刚刚送到,几个人正在休息沙发上畅饮。 “姒姒,我觉得你挺有运动天赋的,你腿不是先天这样的吧。”黄莉边嚼着奶茶珍珠边问。 陈哲立刻戳了戳她。 安姒吸了吸气,摇头:“没关系,我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滑雪出了意外。” “滑雪!哇”黄莉低呼了声,忍不住赞道,“想不到你这么酷。” 陈哲插嘴:“滑雪?远哥也喜欢滑雪,他每年冬天都去瑞士,你也是在瑞士滑雪吗?” 安姒呼吸一紧,脑中多个画面切片飞速闪过,轻轻点了下头。 黄莉更崇拜安姒了:“姒姒,那你除了滑雪还会什么啊。” 安姒歪着头,奶茶杯在手里捏了捏,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过去。 她那时候对世界充满好奇,整天精力过剩,好玩些的运动都试过,甚至尝试过射击,但是最喜欢的还是滑雪。当年家境跟现在不能比,安夏言让一家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每年也都会去瑞士滑雪。 黄莉听完直啧嘴:“姒姒,你就是我的女神。可我听远哥说,你的腿有机会治疗,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安姒咬了咬唇,手指在腿上胡乱地画着。 黄莉看她突然沉默下来,以为她说错话了,忙靠近前想安慰她。 安姒摇了摇头,看着黄莉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 是害怕。 期待又惶恐的担忧。 * 黄莉不懂,如果换成是她的话,现在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要试一试的。 安姒为什么连尝试都不敢呢? 黄莉刚想再劝劝她,安姒的电话响了。 是安媛打来的。 “姒姒你今晚能来吗?” “今晚?那么急吗?” 安姒想了下,今晚过去的话,她明天早晨得早起再赶回来。 安媛在电脑那头说,舞蹈比赛的时间提前,她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练习。 “到时候路上,报道,参加宣传演出这些要耽误几乎一天,而且我临走前店里的事情很多要交代的。” “你今晚先来,我们把基本动作过一遍行不行。” 安媛声音很急:“姒姒,当年你的那只舞是断层第一,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这个舞蹈室肯定要关门大吉,别说赚钱,亏得那么多钱怎么办,要爸爸还吗?那我我真的太不孝了。” 安媛开始啜泣。 “姐姐你别哭,我只是对那只舞没有信心。”安姒试着劝她,不知道为什么安媛坚信她十几岁时候编的一只舞蹈一定能帮助她现在参赛获奖,“其实也许你试试重新编一只舞呢。” “姒姒!”安媛那边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你是在说我的天赋没有你好吗?你是知道是,从小我们两个舞蹈就是你更好。” 安媛顿了顿:“所以爸爸才更喜欢你!” 喜欢你跟傅青书的艺术细胞一摸一样。 这层窗户纸横亘在她们之间多年,终于被安媛捅破,安姒的心禁不住颤了下。 安媛的声音仍旧继续传来:“爸爸因为你的舞蹈天赋喜欢你,妈妈因为你的滑雪天赋喜欢你,邻居们因为你的学习成绩好,也喜欢你。而我呢?” 她因为从小长相明艳,被人说长得成熟,没有妹妹显得可爱。可实际上到了高中之后,人人才发现安媛的美远超过妹妹安姒。她身材高挑,五官艳丽,气质从容。只不过因为小的时候孩子间的审美并不成熟,而平白被遮掩在安姒身后。 第83章 她因为不爱文化课,不像妹妹喜欢读书,学习成绩也比不过安姒。 可她喜欢画画,从小对美术有极端的兴趣,却没人在乎这一点。 她咬了咬唇,对着话筒声音微微发抖:“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里面。” 安媛的话让安姒愣在原地,思绪仿佛被全部堵住,话也拉在喉咙里面。 可在她的印象中,明明一切都是相反的。 她小时候发育迟,性子乖巧恬静,脸上还有婴儿肥,喜欢扎两个丸子头,夸她可爱的是不少,可是更多有人说姐姐像个小大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她因为动不动就喜欢蒙在家里看书,曾经让傅青书操碎了心,才逼着她去学学跳舞。舞蹈室里一个动作就要反复练上好几遍,她觉得枯燥难捱,却看见安媛学得认真,才跟着姐姐一起听下去了课。 她喜欢滑雪和射击,可这些都是傅青书带着他们年度家庭旅游时候接触到的活动,安夏言曾不止一次反对过女孩子玩这些男孩子的运动,说她没有安媛让他省心。 十二岁的时候,安媛突然迷上了美术,成天成天关在家里不出门地画。傅青书怕她变得像安姒之前闷在家里看书不出门一样,所以限制了她画画的时间,而不是完全反对。可安媛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把颜料和画布统统扔掉,从此再没有碰过一次画笔。 这些说到底都是姐妹成长过程中的小争执,安姒不知道安媛为什么突然之间把所有的事情翻出来,还往一个极端的方向去想。 “媛媛,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安姒张了张口,“你难道觉得爸爸妈妈不爱你只爱我吗?怎么会呢?爸爸经常夸你舞蹈跳得比妈妈当年还好,你要报考舞蹈学院,他同意。你毕业后开舞蹈室他二话不说就拿钱支持你。妈妈病了之后,更依赖你,而不是我,这是更明显的,不是吗?” 安姒嗓音微颤,指尖微微发抖。 病了以后的傅青书看安姒时长就像是看敌人,尤其是她选择在c大当讲师这条路之后。 傅青书总说,她故意学安夏言当年,来挖苦她的。 安姒因为几年轮椅的生活,耗尽了心力,不再像少女时候那么活泼爱笑,傅青言便更加受不了。 可她能怎么办,如果她现在腿是好的话,说不定职业是滑雪教练呢。 安姒叹了口气,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病了。她瘸了,傅青书和安夏言的感情出了问题,傅青书病了,把安夏言折磨累了,现在弄得唯一的安媛也变得尖锐敏感。 这个家每一次发生重大变故的时候,都是向坏的。 一次,比一次更糟糕。 不会变得更好的。 维持原状就是最好的。 安姒闭了闭眼,用最后的力气道:“我今晚过去教你跳舞,你别胡思乱想。” 安媛沉默了半晌,在电话里“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争,更何况这个人是安媛。 姐姐喜欢的东西,她从小到大都会让着她。 以 前是,以后也会。 安姒吸了吸气,她腿受伤的那几年,安媛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转身,动作却在一瞬顿住。 厉远正站在她一米多外的地方,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正看着他。 黄莉和陈哲立马交换了下眼神:“姒姒,远哥来了你们先聊,我们下次再约。” 两个新婚小夫妻胳膊挽着胳膊,高高兴兴地一起走了。 安姒抬眸看着厉远,嘴唇微张,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眼眶打湿一半。 厉远扯了下唇,什么都没问,手臂长得大大地,提脚过去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他手兜在他的后脑勺处,把她的头轻贴在胸上,像哄小孩子似的揉着安姒的后脑勺。 男人的胸膛宽阔,身材劲瘦健壮,胸膛下面的心跳强烈有力。 安姒把耳朵贴在上面,十分安心。 厉远摸着她柔软地发旋问:“你怎么了?” 毛茸茸的脑袋顶在他手掌里晃了晃,安姒闭着眼,黑睫轻颤,双手搂住了他的窄腰。 他身上清咧的味道拂在鼻尖,像凝神香似的好闻。 女人声音软柔,夹着些微微的鼻音:“你抱抱我。” 厉远的心像被重击一般,哑着嗓子:“好。” * 安姒要去安媛那一趟,厉远坚持要送她。两人走到奥迪车前,安姒才发现他换了车,讶了一瞬。 厉远拿着车钥匙开锁,拉开车门让安姒先上,自己才后坐进来。 “你怎么换车了?”安姒系上安全带,侧眸问。 “卖了。”厉远轻飘飘地道,也不打算瞒她。 “卖了?为什么?” 安姒没反应过来卖了是什么意思,卖了换更好的车她能理解,可是他现在换了一辆奥迪。虽然对她来说能开上奥迪也是奢望,可厉远不一样啊,他之前那辆车没记错的话得好几千万呢吧。 “你缺钱吗?”安姒拧了拧眉,他这阵子连续又卖房子又卖车的。 她都有点相信他那天诓她的鬼话,什么破产之类的。 可安姒一边有点相信,另一边就立刻弹出来一个小人跟她作对:疯了吧,厉氏峰海的太子爷,破产? 女人脸上又惊又疑的表情把厉远逗得忍不住笑,他瞥眼看了她一下,偏了下头瞳眸略深地看着她。 “我要变成个穷光蛋,你还跟我吗?” 安姒本来也正直直地看着他,冷不丁被他撂下这个问题,她脸唰地像刷了层红油漆,慢慢垂下眼帘,不再理他了。 厉远勾了勾唇,视线移向路面,眸子里漾着痞坏的笑意:“你肯定跟,不会嫌弃我的。” 安姒浑身绷直,坐着一动都不敢动,视线望向窗外的路边风景,脑中一片空白。 车内空间逼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姒觉得车里的气温骤然上升,热烘烘的逼得她鼻尖都冒出汗珠。 厉远单手扶着方向盘,舔了下唇,满眼笑意。 他还哼着小调。 却挺好听。 * 厉远这是第二次来安媛的舞蹈室,他几路特别准,中间安姒都以为他开错道了呢,他却满不在乎得继续开。 果然过了一会儿从小道又重新拐回正道上去。 因着厉远带着她七拐八插地抄近路,到目的地的时间比平时路上要少了半个多小时。 安姒晚上要留在这里住,先去买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才一起去舞蹈室。 “你要不要先回去啊。”跟着她去舞蹈室也挺无聊的。 “我不回。” “我一会儿要跟媛媛说舞蹈,没时间陪你。” “那我站在旁边看你。” “我晚上要留下来的,到时候你还得一个人回去。” “那我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厉远说着,人往安姒这边靠了靠,躬了躬身,把脸往安姒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两个人的脸颊快速碰到又快速分开,厉远垂着眼眸看着她一个劲地笑。 * 安媛正站在门口等她,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男人身躯高大颀长,提着东西走在安姒身边,弯了下腰飞速地在她脸上蹭了一下,黑瞳在夜色下晶亮,满是笑意。路灯将两人的斜影拉成长长一对。 并着肩,说说笑笑。 安姒比上次见的时候更漂亮了,小脸瘦长,鼻挺唇红。一直习惯素面朝天的人,两次来见她的时候唇上都涂了淡淡的红。 她身上穿的虽然依然是t恤和长裤的打扮,可那件体恤衫的版型特别显身材,裤子也裁剪精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品牌货。 安媛觉得她变得跟原来不一样了。 她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彩,即便是远远地看去也明媚动人。 从前她就有一双动人心魄的漂亮眼睛,即便在她容颜就寡淡的那几年,那双眼睛也总是让她吸引到无数注意的眼光。 现在这双极美的眼睛出现在变得更精致的容颜上,她像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皮肤娇嫩欲滴,发丝蓬松细软,举手投足间气质淡然优雅。 即便跟旁边那么出色的男人并排走在一起,也没有丝毫违和感。那可是京圈顶级豪门的太子爷啊,别人想要让他正眼看一下都难的小厉总。 安姒现在的美足以配得上身上的厉远。 就连她手边的手杖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件点缀的饰物,丝毫不影响她清丽脱俗的气质。 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完全脱离手杖的束缚,会光灿耀眼到何种地步。 安媛闭了闭眼,指甲因为用力深深地嵌进手心里,掐得皮肤都生出一排印子。 她可以像从前一样做一个好姐姐,在安姒最脆弱的那几年陪伴她。 可并不代表,她愿意做绿叶姐姐。 厉远又凑近,还想再拉安姒,被她轻轻推开一下,他也不恼,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黑瞳里淬满柔光。 第84章 他何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一下! 安媛咬了咬牙冠,当初gl游泳馆的侮辱历历在目。她拄着手杖就那样堪堪跌倒在他面前,是个人都会轻轻扶上一把。 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冷脸斜倪着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半蹲下来玩弄地看着她。 他身上的衬衫只披了个大概,扣子一个都没扣,胸腹肌大片地敞在她面前,歪头看着她。 安媛手抓着手杖,抬起一只手,指尖似要将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厉远忽然眉头一压,神色凉薄得可怕。 “想碰老子,你配吗?” 她成了gl游泳馆的笑话。 可现在那个阴鸷冷冽的男人看向安姒的眸子极亮,在她面前低低哑笑,舔狗一样地跟着她摇尾巴! 第41章 难哄他好色啊! 厉远还想再靠近,手在她柔软的窄腰上抓了一把,被安姒躲开。 他轻挑着眉,懒倦地弯着唇角,没个正行。 安姒蹙眉,打掉他不规矩的手:“姐姐在前面看着呢。” 厉远嗓音微哑,带着蛊惑的意味,浑然不理,又上来搂她:“看就看呗,我见不得人吗?” 眼看着离安媛越来越近,安姒愈发着急地想挣开厉远的纠缠。 可男人似乎也来了脾气,手揽在她的腰上,力气大得能轻松钳制住他。 “你放手啊,厉远。”安姒急得杵了杵手杖。 厉远脸上没了吊儿郎当的痞笑,脸上表情淡淡的,黑瞳里面却浸了层凉意。 “姐姐在前面看着。”她用力地想要掰开他扶在腰上的手,用手指抠他的指尖。 “你把我弄疼了。”厉远抿着唇,垂眸看她。 怀里的女人一刻都不安分,小脸憋得通红,瞥眼看着脸色同样僵硬的安媛,又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她的举动一丝不差落入厉远眼中,原本玩世不恭的人唇角勾起一抹阴鸷戏谑的笑。 他冷冷地看着她,手里力道加大,把人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让安姒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的姿势,他才满意。 推搡间已经到了安媛面前。 安媛不瞎,不能当什么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抹冷淡的笑:“又是一起来的啊。” “又”字上特别咬了重音。 安姒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话,厉远扯唇,黑眸中莫名腾起凶戾的火光,凌厉地看了她一眼。 安姒被这个眼神弄得说不出话 来。 她隐隐觉得厉远好像生气了。 这段时间来,她和他靠近了很多,看过他温柔玩笑的模样,听过他细腻柔软的低笑,险些忘了这个男人原本凶戾痞傲的模样。 现在他唇上裹着冰冷的笑意,却笑不达眼底,微眯着的双眼只让人感到通体寒意。 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接触这么久,安姒知道厉远这个人爱憎分明,做事全凭一己好恶。他要是不高兴了,不会给对方半点婉转的脸色,不合就干,但是气撒过之后就过了,不那么记仇。可要是像现在这样闷着火不发出来,才是真的不高兴了。 安姒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他了,心里也委屈。 她就是不习惯在大街上像他那么自然地做搂搂抱抱亲密的行为,尤其是当着安媛的面。 本来安媛就误会她,现在她跟厉远的关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 几番之下,安姒也憋了一肚子的郁闷。 让他不要跟来非要跟着,跟来以后现在又这样。 安姒手杖一提,在厉远脚上戳了一下,力气不大,到正好顶在他脚指头的位置,让他挪了一下脚步。 她也趁机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抬脚到安媛身边站定。 厉远扬眉,盯着她仔细瞧了瞧,眉峰微蹙,眸色森然,舔了下后腮,压住燥火。 * 进了舞蹈室店门,分明感到生意又比上次来时冷清很多,这才短短几日,一片衰败的前兆,也难怪安媛会急成那样。 “舞蹈室怎么了?”安姒忍不住出声问。 刚进大厅的时候她就觉得冷清,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发现比想象中更凉。 教室都关着门,似乎只有最里面的青年少儿课堂还开着。而且上次见的那几个老师现在也少了一半,只有三个坐在办公室里。 “都走了呗。”安媛耸耸肩,苦笑,“现在还剩几个青年班撑着了,不赚钱。” 上次的她为了留住师资买的奶茶倒成了散伙饭,那两个提前走的老师果不其然是去对家面试,第二天就交辞职报告了,把安媛气死了。 舞蹈室本来就是靠高档消费层支撑的,现在那帮富太太名媛千金们都退卡不来了,她靠这些青少班的钱都不够发工资抵门面出租费的。 安姒还想跟厉远说句话呢,不知道他现在肯不肯先回去,还是要怎么办。结果一回头看到他点了根烟,跑吸烟室抽烟去了,也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 安媛打开了一间空练舞房的门:“姒姒,我们在这里练吧。” 安姒抿了抿唇,只好先跟了进去。 安媛把舞蹈室的状况一说,安姒听着也发愁,本来还觉得她想去帝都参加舞蹈比赛的想法荒谬呢,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最后自救的方案了。 如果在比赛夺冠,名声能再次打响,安媛把舞蹈室迁到帝都,走私人对教路线,也不失为一种更好的商业模式。 可真能行吗? 她现在走路还需要手杖,能把当年的舞蹈动作精准交给安媛吗? “媛媛,那只舞已经很多年了。”安姒想提醒她,要不要重新编一只,在之前基础上创新。 “行了你不用说了。”安媛以为安姒又要说一堆理由搪塞她,“现在除了这条路还有另外一条,你愿意干吗?” 一听还有别的方法,安姒果然眼睛亮了亮,问:“什么路?” 安媛冷笑一声:“别高兴这么早。你可以帮我去求求厉远,他跟商策和孙冉是什么关系,一句话就能救我。你愿意吗?” 安姒垂眸。 安媛一看就知道她不会愿意的。 她现在在人家小厉总面上是骄傲的天鹅,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去跟人低头。 她现在考虑的恐怕是日后嫁到豪门的那些好事吧。 “我去换舞蹈服,你就不用换了,你回想一下动作,我们抓紧时间。”安媛交代完,拿着舞蹈衣到换衣室去了。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是不能帮他去求厉远。 而是,她不想让厉远因为她去求别人。 尽管她还没开口提要求,可安姒觉得如果她真说出来的话,厉远会答应她。但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向他提什么。 趁着安媛正在换衣服,安姒握了握手杖,犹豫一下,还是起身从练舞房出来,去找厉远。 他人不难找到,还靠在吸烟室吞云吐雾,灭烟盒里已经有两三个摁灭的烟头。 他烟抽得很猛,几口就吸完一根。 安姒人没走到边上就被呛得嗓子发痒。 厉远视线一移,落在来人的脸上,看清楚面容,微微眯了眯眼。 安姒站在门口,喊了他一声:“厉远,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她声音柔软,换成平时她这样跟他说话,他整个心都塌软了,她说什么他都依着。 可厉远偏了下头,夹烟的手抬起凑在唇边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不理。 他生气。 要气死了。 他在外人面前就始终见不得人吗? 她为什么要在那个什么姐姐面前遮遮掩掩的! 见他不说话,安姒咬了咬唇,忍着烟味提脚向前走了一步。 “你干嘛啊,这他妈男人的吸烟室。”厉远冷哼了一声,语气不耐。 安姒也不听他的,继续朝里面走,眼看就到他身边了,被他手上烟熏得直眯眼,脚步却不停。 厉远胸口上下起伏两下,夹烟的手一抬,凑在唇边警告她:“你来了我也不灭烟。” 安姒已经拄着手杖站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看,茶色的浅瞳无辜地看向他。 厉远简直没脾气了,烟咬在嘴里忘了吸,空燃了一截。 他取下烟条,烟灰随着动作自然抖落,随后被他扔进了灭烟器。 空气中仍然乌烟瘴气充斥着二手烟的味道,他刚才一气之下抽了快半包。 厉远抬脚,拉着安姒一起从混沌的空气中出来,站在了大厅一角,灯光和新鲜空气重新笼罩过来。 “说吧,找我要说什么。”厉远扬了扬眉,脸色阴阴。 安姒垂眸,目光在两人的脚尖上转了转,半晌她抬脚,在厉远的鞋尖上碰了碰,声音很小朝他道:“不生气了好吗?” 她脚上的力气小得像猫爪痒痒似的,厉远感受着从脚尖传来的一点点振动般的麻痒,喉结滑动了一下,闷声道:“你以为随便哄哄就行的吗?” 安姒抬眸,咬了咬唇,抬手拉过厉远的手放在胸前的高度。 第85章 厉远一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眉稍轻轻弹了下,自然下垂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微蜷了蜷。 安姒一手平拖着他的手背,另一手的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画了两个圈圈。 厉远紧抿着唇,感受着从掌心传递到全身麻痒的感觉,浑身肌肉绷直,瞳孔猛地一缩。 女人长睫微颤,不知道从哪学到的该死的哄人动作,弄得厉远心跳得如鼓,突然后悔让她哄他了。 这么哄,这不要命吗? 厉远抽手收回插回兜里,黑瞳闪了闪,唇线冷硬:“行了行了,叫你认真哄,你挠我干什么。” 安姒眨了眨眼,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她认真哄了啊,这个动作是她以前看电视剧里面学的。剧里面人家都不像他这样几乎黑着脸了,更不会把手就这样抽回去。 他可真难哄啊。 安姒仰着头,表情很真正地问:“那你要我怎么哄你呢?” “……”厉远服了,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这么看好他的忍耐力吗? 她怎么不直接挠他喉结算了呢,谁教她的随便挠男人的手心。 随便挠男人手心。 厉远心里倏地跳了一下,扬了扬眉:“你刚才那个动作,还对谁做过?” “啊?”安姒一愣。 “就挠痒痒的那个。”厉远抿唇。 安姒唇角微微一弯,垂眸轻声道:“只有你啊。” 她语调轻柔,脸颊上泛着微红,带着微微上扬的鼻音说出这句“只有你啊”的时候,厉远心跳剧烈到极点,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撇开眼去,语气也终于缓了下来:“那以后也不许对别人做。” 她当然不会对别人做。 安姒咬唇,点点头。 很乖的样子。 早这么乖的话,他会生气吗? 还用手杖戳他的脚。 厉远视线落到那根手杖上,她已经好几次把这根手杖用到他身上当武器了。厉远暗暗道,早晚要让你主人把你丢了。 安姒不知道厉远正在用意念恐吓她可怜的无辜小手杖,看他还阴鸷着一张脸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 安姒没办法了,她不想惹他生气的。 女人靠近了一点,一双纤细地小手扯了厉远的衣角,很真挚地问:“你想我怎么哄呢?” 厉远有那么一瞬差点别憋住笑。 她怎么这么傻呢。 怎么哄。 他想跟她睡觉,可以吗? 厉远抬手,把她小手抓起来反握在掌心里,她手上柔软温热,那么小的手刚好能合在他的大掌里面。 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竖起两根手指也在她白嫩的小手心里挠了两下,又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 只不过男人的指腹粗糙,用的力度也不似刚才安姒那么轻,揉在她手心上的感觉一点都不痒,反倒像在她手心上的什么穴位按摩。 可安姒随着他这个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心也悬在嗓子眼,耳廓通红一片。 厉远终于低声哑笑出声,朝她后脑勺揉了揉:“不生气了。你去忙去吧。” 安姒抬起眼眸,细声问他:“真不气了?” 不气了。 还能怎么气。 这辈子都被她吃定了。 厉远点了下头,黑眸温柔。 安姒舒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就是因为不习惯在公众场合,那样。” “那样?”厉远真被她逗笑了。 她怎么这么纯啊。 抱抱都叫那样? 安姒神色一慌,满脸通红,心想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厉远却想,这才哪跟哪呢。 要知道他从小生活的名利圈,别说搂搂抱抱这些小家家,什么亲昵的动作都不在话下,就算是做一些巫山云雨都没那么讲究。 安姒是他头一次遇见这么乖的女孩。 他以前不知道她会乖巧羞赧到这个程度,以为她是嫌弃他,不愿意把他带到别人面前。 那一瞬间的恼火就冲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可他现在有点后悔了,不该冲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发脾气。 厉远握着安姒的手,放在他胡渣微硬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掌下的女孩手指明显缩了缩,声音软细地问他:“你又在干什么啊。” 厉远哑声低笑:“我不乖了,该打两下。” 他凑到她的脸颊边,用气声吐出最后几个字:“姒姒心疼了?” 温热的气息拂在颈边,弄得安姒一个机灵,脸红得快滴血。 他好色啊! * “我等下要教安媛跳舞,你要不要先回去。” “你会跳舞?”厉远黑瞳闪了闪,有些意外。 他从来都没想过安姒居然以前会跳舞。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安姒垂眸,“我现在肯定不行了。” “那我要看。” “你要看什么啊,我现在又不能跳。” 厉远却来了兴致,说什么都不走了,要看她跳舞。 安姒耐心跟他讲了一堆道理。 厉远还是扯了扯唇,笑得有点坏:“我不走。” 安姒没辙了,拿出花样劝他:“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呢吗?你们晚上应该有很多场子能玩吧。‘不良夜’啊,不去玩了吗?” 她变着法子想哄他回去,可什么场子都比不上她对他有吸引力。 厉远弯了弯唇,双手按在安姒的肩上,失笑:“我就看一会儿,不打扰你们。看一会儿我自己走。” 他居然软着声音求着她,安姒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好意思硬赶他走了。 怕安媛等急了又要不高兴,安姒只好先去练舞房。 厉远没让她为难,等她先走才缓步跟上去。 女人背影纤柔,气质静雅,他从未把她同那些轻盈飘逸的舞姿联系在一起。 厉远唇角不经意地翘起一个弧度,眼瞳深深地凝在安姒的背影上。 她总能一次次不经意地带给他惊喜。 总能一次次轻而易举地牵扯他的情绪。 * 练舞室里,安媛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舞蹈服,身材曼妙。 室内正放着一段轻扬的旋律,安媛正双肢伸展,踩着旋律,试着舞步,听到安姒进来侧眸朝她看了看。 “动作能回忆起来吗?” 安姒轻点了下头,并排跟她站在全身镜前。 镜前两个女人长相五分相似,身形高矮胖瘦也差不多,从背景看去几乎分不出来。但两个人又分明有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明艳妩媚,一个清丽脱俗。 安姒站在镜前,闭了闭眼,脑中尘封多年的舞蹈动作随着旋律一下被唤醒。 “我腿部动作没办法做全,先从上肢动作开始,第一个八拍……” 随着安姒的节拍,两人同时起舞。 她们跳的一段古典舞,起势之后手臂就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安姒拇指和中指靠拢,轻松熟练地挽了一个好看的兰花指,关节的软度亦如当年,提压腕的动作十分标准。 安姒领舞,安媛也不差,动作很快能跟得上。 她们腿和上肢的动作分开,可身体随着节拍丝丝紧扣,仍然让人挪不开眼。 厉远靠在舞房门口,双手叠抱胸前,目光落在安姒身上,随着她一个手心向外扣碗的动作,心也仿佛同时被她向内猛抓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厉远心里泛起一丝悔恨,怎么没有早点认识她。 现在的安姒没有穿专业的舞蹈服,右手始终握着手杖,没有专门的舞台,没有长期的训练,就已经像个跳跃丛林的仙子。厉远难以想象她腿完好如初的那些年,跳出这只舞来的时候会美成什么样子。 她们选的这段音乐旋律微快,舞姿张力拉满,时而柔软,时而刚柔并济。 当年安姒凭着这只自编的舞蹈在帝都“舞韵风华”的决赛中用压倒式优势斩获头等奖项,声名鹊起。要不是后来她突逢变故,再也不能跳舞,安媛后来也不会选舞蹈这条路。 永远也不会选这条永远也比不过安姒的路自找苦吃。 安媛对安姒这支舞有信心,她当年亲眼看过她惊鸿一瞥的舞台,震撼感刻骨铭心。 所以即便时间推移这么多年,以她从大学开始专供舞蹈的专业眼光来看,这只舞不仅仍然拿的出手,而且依旧熠熠生辉。 安媛不得不承认,安姒有很好的肢体协调感。 除了舞蹈,她擅长滑雪,射击,台球等一系列对身体调动性极高的项目。这是她的天赋,不是别人单凭努力可以达 到的。 一支舞的时间也就五分钟,动作却密密麻麻的。 但安媛是专业舞者,有多年的理论实践成果,上手非常快。 安姒对安媛很惊喜。 记忆中安媛并不是很擅长舞蹈,但是后来她突然变故之后,大学选了文化专业,安媛却出乎意料报考了舞蹈学院。这么多年过去,她勤加训练,早以脱开换骨。 第86章 她的姐姐一直很优秀。 “媛媛,你跳得真好。”安姒轻声道。 她动作学得很快,超乎她的想象。 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到,安媛现在吊着怎样的一口气,等着在下月帝都舞蹈比赛上一鸣惊人。 她性格平淡,不争不抢。 安媛却相反,她好胜心强,愿意为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 * 反复练习了几遍之后,安姒的体力支撑不了,脸色因为剧烈运动泛着潮红,气息微喘,鼻尖沁出一层汗。 安媛长期练舞,身体素质本来就比常人要好,更何况对比安姒。 她还没感觉到任何疲惫,正精神头十足。 而且厉远正看着。 安媛不知道哪来的一口劲,就是不信她跟安姒同时在他面前跳舞,厉远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真能一眼都不看她吗? 安姒提步朝休息椅上走,安媛继续踮起脚尖,复习刚才上肢的动作,舞姿曼妙轻盈。 她看着练舞镜,目光落在门槛上斜靠着的厉远身上。 男人抿着唇线,瞳仁漆黑发亮,舒舒懒懒地靠在那,一双长腿笔挺格外引人瞩目。他半耷着眼皮,看着他根本不懂半点的舞蹈,整整看了四十多分钟竟然不觉得乏味。 安媛耷了耷唇角,实在羡慕安姒,轻轻松松就得到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青睐。 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肢体还是残缺的,就能得到的东西,她却需要一遍又一遍在这里下苦功夫练习,结果和前途却茫然未知。 现在如果还要信厉远跟安姒之前没有什么暧昧关系,除非安媛是傻子她才信。 瞥见厉远朝这边走来,安媛赶忙收紧动作,舞步如幻。 可厉远看都没朝她看一下,直接擦身而过,坐到了安姒身边,看到女人鼻尖上一层小汗珠,他抬手就用拇指帮她擦掉。 安姒羞涩地向后躲开他,厉远只是好脾气地低头看着她笑。 安媛在这跳得要累死,厉远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眼里只有安姒。 他真的什么都没办法看见。 他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安姒,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的时间,安姒帮安媛把上肢的手臂动作捋完。 古典舞很重视手臂动作,花样极多,安姒说得细,安媛吸收得也快。 因为知道腿部动作即将是个难题,安姒尽可能把手腕,手臂,腰部等展示细节都特别交代了一番。 一番用力下来,安姒已经接近体力透支,哈欠连连。 厉远还在边上看着,安媛也不好意思再拖时间:“今天就这样吧,姒姒你也累了,去我房间冲冲澡,早点休息吧。” 安姒的确累了,要不是她也急着想把动作教完,给安媛留出足够的练习时间,她早就支撑不住。 她本来就缺乏运动,爬几层楼梯都喘,更别说一下子跳几个小时的舞,现在右腿发酸,左脚的脚后跟也隐隐作痛。 安姒点点头,看向厉远:“我们结束了,你晚上去哪?去玩还是?” 厉远弯了弯唇,手指竖起一根“嘘”了一声:“什么叫‘我们结束了’,乱说话。” 安姒眼神一闪,知道他不正经的毛病又开始了,不搭腔,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胡话出来。 厉远也不知道怎么就给安姒留下他那么爱玩的印象,好像他晚上老老实实回家睡觉就很奇怪,非得大半夜出去到场子里玩似的。 他以前虽然爱玩,可不是那么喜欢夜场作乐,按摩唱歌酒场这些地方商策、齐楠他们几个喊他的时候他才会去,又不是天天午夜作乐。 厉远喜欢玩刺激性的运动,越疯越又劲,玩得越野。 跳伞滑雪蹦极,射击赛车潜水,他样样都行。 他赌博也不错,曾经在澳城一夜赢了八位数。 不过这些他不敢说,怕安姒觉得他坏。 他现在在她那边印象已经很不好了,哪还敢给自己招麻烦。 厉远轻扯了下唇,笑:“去玩个空气,我回家睡觉。” 说完,他笑得蔫坏,音调降低,凑她面前道:“回‘登庭小区’的家。”他回去还得帮她收拾东西呢。 安姒脸一烫,飞速地眨了眨眼遮掩怦怦撞击胸腔的心跳。 安媛换好普通的衣服,满脸笑容地上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安姒连忙坐直,离厉远分开一段距离,慌乱得差点把手杖弄掉砸在地上。 厉远起身,眼神温柔看着安姒:“我走了,你洗好澡早点睡觉。” 安姒脸已经烫到不行,他走就走,赶忙非要说一些“洗澡”这样的词啊。 安姒撑着手杖,垂着头:“我送你。” 安媛怕了怕她的肩,让安姒坐回去,面带微笑:“你累了,我去送。” 安姒有些犹豫。 安媛笑道:“我是东道主,理应送送客人。” 安姒抬眸又看向厉远。 厉远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想安姒再送他,跳了那么长时间她肯定累坏了。 可她看他的眼神忍不住让他觉得好笑。 厉远轻抚眉骨,无奈:“我又不能吃了你姐。” 纵容是豺狼虎豹,远爷也冲你安姒的面子。 不会伤害她。 * 厉远烟瘾其实挺大,多半的时候为了安姒硬忍着。 从舞蹈室一出来,他抬手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过过瘾。 他腿长步大,不紧不慢地几步,可安媛几乎小跑才能跟得上。 他没有半点等她的意思。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厉远把烟拿掉,夹在指中,挑眉看着她:“出来要跟我说什么,别绕弯弯,直说吧。” 安媛脚步一顿,停在跟厉远正常社交距离以外的地方。 她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地看出来她想找他单独说话。 厉远吐了口烟出来,冷淡地看着安媛,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安媛吸了口气,唇角挂上笑意:“我就是想像你道个歉,解释一下,之前在游泳池,我是因为……” “想用忽悠姒姒那一套来诓我吗?”厉远截断了安媛的话,手指弹了下烟灰,笑意凉薄:“是觉得我单纯,还是蠢?” 安媛脸色变了变,她自有就有很强的社交本领,从来八面玲珑,在社交场游刃有余。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跟厉远对上,不消几句话,他甚至就是单单一个眼神,就能完全将安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和气场统统压灭。 安媛垂眸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不想听,也不相信我,那我就不多说了。” 厉远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毫不吝啬地笑出声来,双肩抖动,张狂傲慢。 “相信你没勾引我?” 一句话让安媛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好了。 厉远直接把烟扔掉,逼近一步,气压感咄咄压来。 那一瞬间,安媛几乎是下意识屏息,紧张到唇齿颤抖。 厉远敛着目光看她,一字一句咬着音,瞳眸深冷泛着寒意:“给你脸是因为怕姒姒知道了难受。” “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第42章 “嘘!”“坏蛋笑什么。”…… 安媛脸上一片死灰色,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说话这么难听,我、我好歹是安姒的姐姐。” 厉远弹了弹烟灰,只付以轻笑,眼神一晃,落在安媛身上,足让她背脊发凉,打了个冷颤。 “不是因为你是她姐姐,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安媛深深提了口气,瞳孔因为受惊而微微扩张,哪还敢再说别的话。 厉远眼尾微微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你要参加的是什么比赛。” 听到这安媛连最后的镇定都伪装不下去,声音带着哭腔:“我帝都的‘舞韵风华’,正规比赛,投资方已经办了四界了。求求你,让我参加吧,之前我做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择手段,可是这次参赛是我正正经经做出努力,也会公平竞争。” 厉远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瞳沉着。 安媛更急了,也顾不得害怕,提步上前拉着厉远的衣角:“就算不是因为我,看在姒姒的份上,她刚才那么努力的教我,你也不想她的辛苦全部白费吧。” 厉远轻抬了下手臂,拨掉安媛的手,神色淡淡地看向安媛:“少提安姒来为自己博得利益。你的事我懒得插手,但是如果再动歪心思,尤其是伤害到她……” 厉远顿了顿,安媛目光一紧,牙关也咬了起来。 厉远轻眯了下眼,笑声煞凉:“我还 能饶得了你吗?” 安媛瞳孔紧缩了一下,双手紧紧地叠在一起,浑身都僵在原地。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厉远转身要走,安媛咬着嘴唇:“你等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厉远脚步不顿,理都没理。 安媛失笑:“可我问过她,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不想知道她怎么说吗?” 第87章 果然男人终究还是微微顿足,侧眸看着安媛,声音冷冽:“说。” 安媛闭了闭眼,不知道厉远现在停下来她是高兴还是苦涩,他就这么在乎安姒的想法,在乎到刚才对她的张狂戾气褪掉了最后一分。 他眼里甚至闪过意思期待的神色。 可惜,安媛面无表情地道:“她说她根本不知道跟你算什么关系。” 说完,安媛冷笑一下,等待着男人的表情:“你这么为她,她却不承认你,失望吗?” 厉远瞳仁微微紧缩,皱眉看着安媛,转身撂下两句话:“我跟姒姒的事,用不着你管。” 黑夜中男人背影高大,长身玉立,格外英俊。 安媛跺了跺脚,为什么她没有这样的福气呢! 谁都没有注意到,路灯掩映之下,偏僻矮墙边的大梧桐树下,隐秘的镜头闪了数次。 * 帝都峰海集团,于菡菡又在为订婚宴的时间点发火。 “气死我了,这是摆明要给我下马威,哪有人订婚宴放在中午的,我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助理连忙低眉顺眼规劝:“于总消消气,你以后是厉氏唯一的少奶奶,哪有不重视的道理。厉总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奶奶年纪太大,时间太晚老人家熬不住。” “熬不住可以不用来啊,谁让她来了。” “哎呦,于总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助理立刻把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上。 于菡菡胸口一起一伏地,办公桌上放的喜花,喜墙等备选照片也没心情选了,一抬手全给扫到了地上。 “我哪是什么唯一的少奶奶,厉总那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 于菡菡侧眸凌厉发问:“李侦探呢,叫查的事怎么还没有消息。” 助理忙说:“正等您吩咐,放他进来呢。” 于菡菡声音拔高八百度:“人都到了还等什么!” 助理咽了下口水,赶紧安排下去,没一会儿一叠鼓囊囊的东西装在一个牛皮带里面被送了进来,紧跟着的是一个穿黑皮衣的矮个男人。 于菡菡打开照片,在手里翻了一遍。 上面的女人身材曼妙,手搭在厉远的手臂上,面容委屈巴巴的,一看就是个麻烦货色。 于菡菡把照片啪地拍在桌子上:“查清楚底细了?女的什么身份?” 皮衣男忙道:“开舞蹈室的,姓安。” “舞蹈室?”于菡菡吃惊。 还以为对手是哪个厉害的杭城名媛呢,开舞蹈室?这也太笑死人了。 于菡菡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助理成热打铁:“于总,我就说么,您是厉氏唯一的少奶奶。一个开店的怎么能跟你比。” 于菡菡脸上遮盖不住得意之色。 原以为那个传闻中嚣张不驯的小厉总是看上了哪家强硬后台,订婚宴的时候带来到时候压了她的风头就完了。现在怎么都没想到他眼光居然能差到看上一个开舞蹈室的。 “消息确定了吗?这女人叫什么名字。” 于菡菡问话冷眉竖眼,高位者的姿态拉满,语气用词都居高临下高不客气。 皮衣男被她那从头到尾都高八度的声音弄得肌肉都紧绷,点头忙道:“确定,小厉总最近天天都去那个舞蹈室,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快到凌晨的时候才走。” “姓安,安媛,家里就是普通中层阶级,没什么背景。” 皮衣男边说边想,每次去的时候还有一个瘸腿的女人,不过堂堂峰海厉氏的人总不能看上残疾人吧。但是要不要说一下呢。 办公室门正好传来敲门声,祁成硬着头皮进来:“于总,您要是几个项目的成本汇总表弄好了。” 于菡菡眼皮子都没掀开:“汇总表搞好了找财务盖章啊,怎么一点点小事都要来找我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汇报工作挑重点!” 祁成垂着脑袋出去了,刚才明明人力表汇总后没给她看,直接给人力总监盖章被她骂,没把她放在眼里。 真他妈的难啊。 皮衣男一看这行情,耳观鼻、鼻观心,说啥残疾人啊,捡重点汇报,拿钱走人得了。 * 把人都打发走了,于菡菡才用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看。 图上的女人相貌明艳,是个漂亮美人,如果家境好一些的话,说不定真是她的一大劲敌。现在厉铭基本上是隐退的趋势,传闻中的小厉总她见都没见过,被边缘化好几年了。剩下的整个商业帝国都是厉山的,也就是她的。 只要她牢牢套住厉山的心,不,于菡菡转念一想,管他心不心,只要她保证厉太太的位置稳固,拿下了厉氏商业帝国,不夸张地说,她以后在帝都就是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 于菡菡视线凝在相片上,眉目低敛,啧了一声,想不到传闻中的厉远这么英俊。 虽然厉山也相貌堂堂,可毕竟大了她十几岁,人尽四十,老了。 这个小厉总二十出头的年纪,还一股热血少年气,单单是个模糊的侧影就一股落拓不羁,桀骜难驯的气质。 于菡菡叹了口气,可惜他眼光浅薄。先是为了可怜的兄弟感情,主动退出帝都之争,后又为了可笑的爱情,喜欢这么家境平庸的女人。 正好,在节骨眼上,她这个当大嫂的要好好帮这个未来弟弟,促进一下姻缘。 最后趁着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时候,早点娶了那个普通女人最好。 * 安姒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时光飞快,转眼一学期就临近尾声。 校园里已经有学院组织拍毕业照,基本每天都能看到穿学士服的学生,好像一下子穿越回了自己毕业的那会儿。 有学生看到安姒都会叫她一起去合个影,安姒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在多少学生的毕业照上客串露脸了。 高格的毕业照也喊她去拍了,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们个高帅气,一股子青春热血的激情,大合照拍完又叫她去拍单独的合影。 “安老师,下一个得是我了。” 大家几乎是在抢安姒。 安姒慢声细语地:“一个一个来。” 她耐心十足,陪着学生们一一合了个单人照。 高格因为是提前毕业,本来就让跟他同级的学生们羡慕,现在看到他又跟安老师站在一起拍毕业照,起哄得起哄,热闹一片。 论坛上也很快就翻到各种晒“那年夏季跟安老师合个影”的主题贴,一水的跟帖晒照,帖子很快再次hot起来。 在机房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谁还有心思在电脑前敲字啊。 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远哥,安老师在下面操场上拍毕业照呢。” 接下来就有人陆陆续续起哄:“能不能放半天假,我也想下去跟安老师拍照。” “你又没毕业。” “没毕业也能拍。” 正在电脑前冷脸打报表的厉远瞳仁微缩,抬起头来,语气冰凉:“没毕业凑什么热闹。” “远哥,我们能不能下去看啊。” 安姒一要准备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试卷,二要陪安媛练舞,现在已经到教腿部动作的时候,几乎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定格拆解,进展非常吃力。她还联系好了考博的导师,连续去见了三次面,进行初步的交流,以确定双方的学术研究合拍。 “投资嘉”的项目一进度的收尾工作,厉远就帮她揽了下来。 没想到他人在这打字打得要吐了,听到学生们讨论起怎么跟安姒合影的事情来了。 厉远起身,往窗户外面一看,巧了,正好看到女人站在一圈男学生正中央,正一起抛学士帽呢! “远哥,我们能不能一起去看看啊!”看到厉远抬脚往机房门口走,几个学生跟着最后挣扎。 厉远大步流星,人已经出了机房的门,尾音撂得掷地有声:“男的干活,女的可以跟着!” 机房里小丫头们高呼:“远哥万岁!” 男的们齐齐给厉远取了个新称呼:“万年醋王!” * 操场上,毕业季的风吹走了夏日的燥热,青春的气息穿过晃悠悠的树叶,在草地上洒下一地光斑。 安姒正盘腿坐在草丛正中央,跟学生们拍传帽子的vlog素材。 学士帽从第一个那里还是传,经过每个人的手,依次往后递过去,最后帽子划了一个圈落在正中央的安姒手里,所有人在那一刻同时高呼。 毕业季说来就来,四年的情谊告别就在眼前。 学生闹着笑着,一个个眼眶温热,男孩子们还能硬忍得住,有女孩们已经开始啜泣。 这个属于他们18到22岁的美好年华,要随着毕业这一天的到来,终于远去了。 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校园飒飒的树叶声,也可能是生死一线的手术台,是肃穆威严的法庭,是紧跟时事的社会采访,又或者同他们的安老师一样,站在不同地方的讲台上以另一个身份重回象牙塔。 他们将从校园的大门踏出,在社会各个角落里,绽放溢彩。 第88章 再团聚,不知何年。 人生就是这样,分别总是长久的进行时,时光总是在匆匆间被湮没在无人知晓的落叶下。 几十天之后,这所校园又将迎来新的一批朝气蓬勃的学生,他们带着他们的18岁重新启航。一批人的青春走了,一批人的青春又来,来来往往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地方留下同样一辈子难以忘怀的青葱岁月。 “安老师,毕业了以后我还能联系你吗?” 安姒弯了弯唇,安慰着红着眼眶的女学生:“当然,以后我们就不是师生。” 安姒望着一圈的学生们,心里也涌过一股暖潮:“安老师,是你们永远的朋友。” 外圈之外,厉远视线远远地安姒身上,她软声喃喃,对谁都这么温柔。 “安老师,我们一起抛花环拍一张吧!” 有女同学们提前采了小野花,编制成了好看的花环,正好传发。 快到安姒的时候,她抬手要接,花环却被人从头顶抽了过去。 安姒视线一白,头上被稳稳当当戴上了红色花环,淡淡地花香里面夹着股清冽的木檀味。 她知道是谁来了。 厉远轻眯了下眼,望着漂亮得像仙子一样的女人,眼神动作都温柔得深邃。 “那安老师也愿意跟我做永远的朋友吗?” * 安姒呆了几秒钟,直直地看着厉远。 学生们已经在旁边起哄:“做朋友,做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安姒的脸肉眼可见地发起烧来,迎着男人的目光,她唇齿微微颤抖,心跳飞速狂奔。 握着手杖的指尖也因用力泛白,呼吸几乎与心跳齐步,全身绷到挺直。 厉远唇角微翘,似乎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时间随着“咚咚咚”地心跳声一下一下过去,安姒心里微微一动,张了张口。 厉远抬手将她头顶的花环扶正,站到她边上,浑不在意地一笑,冲学生们喊:“谁来帮我跟小安老师拍个照。” 举着手机,端着摄影仪的不少,纷纷抬手按下快门键。 厉远长腿一收,站到跟安姒更近的位置,距离倏尔收近。 他勾了勾手指,拉住了安姒细软的小指。 安姒眼睫轻颤,抬眸看着他。 厉远朝大伙儿挥手:“来啊,跟小安老师一起拍照。” “咱们一起扔花环!” 学生们一哄而上,镜头声咔嚓作响,鲜艳的花环被高高抛起又坠下,在蔚蓝的天空中划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厉远带头冲着纯净的天空大喊:“我们毕业啦!” 高呼声后,喧闹背音之下,厉远垂下深邃的眸子,眉尾一扬,看着安姒哑声笑道。 那一刻,安姒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一直以来逃避的,害怕的,不确定的,彷徨的,迷茫的所有的答案仿佛在一瞬间有个结果。 安姒稍稍急促了下,想开口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男人却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压,“嘘”了一声。 如果她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亲昵和告白,那就悄悄地。 如果她还没有想好,那就继续想一想。 有那么一瞬,厉远的心像高高抛上天空的花环,在半空中摇摇失重。 只要她不说出最后的答案,也许他就不会猝然坠地。 * 女生们拉着安姒去拍女孩们的照片。 安姒虽然人还在,可心却飘去了好远,好不容易跟每个人都合好影,她匆匆四目寻找,终于在看到男人侧颜的一瞬,黑瞳晶亮。 这会儿的功夫,她冷静了下来,也想清楚了。 厉远要的那个答案,她很确定,并且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确定过。 她要告诉他答案。 立刻。 马上。 告诉他。 厉远正靠在一颗大槐树下接电话,长腿疏懒地伸着,眉间似笑非笑地带点痞气,亦如初见时候那副吊儿郎当,散漫不羁的样子。 安姒拄着手杖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脚步每向前挪一步,脑海中飞速闪过很多画面。 他在“不良夜”以为她被欺负了,着急慌乱地赶过来的画面; 还有燕和楼那碗凉好的蹄花汤,剥了虾壳雪白虾仁的画面; 还有他为她出头,到了警察局还桀骜难驯,自己却满不在乎的画面; 从来玩世不恭的人,那么积极地在机房整理着枯燥的文档,无声地帮她减轻负担; 编出那么一圈理由,就是因为看到她在教职工宿舍住的环境不好,想让她搬个好地方。 他帮她搬好东西,安置好一切。 还有很多很多,还有太多太多。 他看起来那么凶巴巴的,对人又冷又野,却一直用最温柔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没那么好的耐心,跟人说话三句不到重点就会骂人家“蠢货”,可用一次次等待来守着她弄清楚自己的心。 他看起来霸道不讲理,却在他的极限范围内给了他所有的包容。 可是他也好坏啊。 他为什么一直不直接说喜欢她呢? 他还一见面就掀腹肌吓唬她。 他攥着她手腕发狠的时候是真疼。 他时不时就对她说那些脸红发烫的荤话。 他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她为什么要这么喜欢这个混蛋,还要这么着急的告诉他,让混蛋高兴。 也得让混蛋尝尝她先前那种惶恐慌乱不安迷乱的感受。 “那我把她带回去,认认门。” 安姒隐约听到厉远对电话里这么说,他手里夹着烟,眼里漾着明显的笑意,很投入在电话内容里,丝毫没发现她悄悄跑到他身后面来了。 安姒不知道他电话里说的人是不是自己,心跳了一下,脸微微发红。 女人的第六感特别灵,她觉得好像猜出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要带她去帝都,见他的家人吗? 这个混蛋怎么自己就决定了,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她都没回家跟自己的家人说呢。 安姒心里泛着一起微甜的涟漪,像电流一样流动全身。 厉远挂了电话,鼻尖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还没转身,腰 被一双纤细的手从后面抱住。 女人双手攥到他的手腕上,像小鸟似的靠在他的后背上。 他刚想说话,听到她也“嘘”了一声。 厉远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指节,薄唇一弯,她还学得倒快。 想到刚刚电话里面的内容,他忍不住斜唇勾笑。 先由着她安稳两天过,等过几天,怕是要吓她一大跳。 厉远现在都能想到安姒那时候脸上吃惊又羞涩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听到他低笑声,小粉拳在他后背轻砸了一下:“坏蛋笑什么。” “不许笑。” 呵, 真凶。 不过再凶,也不像以前舍得用手杖打他。 是心疼他,舍不得了。 * 厉远没想到电话里厉铭会开门见山问他安姒的事情。 “你最近跟一个姓安的小姑娘走得很近是吧。” “你查我?” “你大哥的朋友在杭城看到你们在一起!”厉铭气得声音拔高八度,“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混球!” 厉远扯唇,懒着视线望了望远处随风飘荡的片片槐树叶。 “你大哥跟我的意思是,要谈的话,就正经谈,不要像你朋友他们那样,胡七八搞。” “是不要像你吧。” “我能一样吗?我那不是为了要你才……”厉铭呼吸上下起伏,“你个不孝的混球,非要等我死了才回来吗?你奶奶生日,你大哥订婚,家里两件大事一起,你带安小姐一起来一趟帝都,认认门。” “行。”厉远一口答应。 不等了。 管安姒怎么想的,当初她还那么怕他呢,他不也是死皮赖脸的跟着她。 现在也一样。 安姒跟女生们一起合影的时候,他就改变了主意。 她身材纤柔,站在一群女学生中丝毫没有违和感,气质清丽,美得耀眼。 高格不知道因为什么,站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少年个高体壮站在她面前格外惹眼。 也格外刺目。 那一刻厉远觉得她受不了,如果她不是他的,日后她也会跟另外一个男人这样站在一起说话。 还不止。 他们还会一起吃烧烤,喝啤酒,一起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 随便哪个画面掠过脑海,都让他产生疯狂的怒意。 他受不了这辈子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再在一起了。 发疯似的占有欲让厉远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厉铭的话。 是该带安姒回帝都认认门了,也是该想一想他以后的路怎么走。齐楠有了陈巧巧之后一心要做好广告公司,厉远准备从公司退股。 齐楠是他来杭城一无所有时候就跟着他的,跟了他几年,总得留给他什么。 第89章 那家广告公司现在日头正好,齐楠自己也有根基,假以时日一定能把他作为终身的事业发展。 厉远抽了口烟,眼底闪过一次锐利的薄光。 很多人很多事,过去的恩怨,今后的规划,是时候一并理一理,算一算了。 * 厉铭挂了电话,人还是气呼呼的。 老太太在边上问:“小远回来吗?” 老太太年岁仅百,气质雍容,一看就是经历过沉浮的人,听到厉远来的消息,满脸笑意。 厉铭却忧心忡忡,小儿子当年不知道为何,好好学不上了,突然要说离开帝都。 他一怒之下把人关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胆大不要命,三楼的别墅硬是顺着管道连爬带跳逃了出去。 一去音讯三个月全无,把全家人急坏了。 再得到他消息的时候还是从厉山的朋友商策那,说是去了杭城。 厉远是他的老来子,也就是为了这个厉家的根,他才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厉铭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难有自己的孩子,纵观他商场几十年,哪能手上不染半点血腥。厉铭现在老了,总觉得那是对他年轻时候野心蓬勃,不择手段的一种报应。 才让他那么晚,才有自己的孩子。 一辈子跟过他的女人也如流水,可一个个去得也都比他更早,临老了却还是他孤家寡人。 厉铭沉沉叹了口气,问向助理:“小远喜欢的那个安小姐,家里是干什么的。” 助理忙把查到的资料交代出来:“巧了,就是您退隐之前最后一次合作的建材公司老板家的千金。” “哦?”厉铭摘掉老花镜,有些诧异。 “就是安夏言安老板家的女儿。” 厉铭顿了顿,随即眉眼舒展:“那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啊。” 厉铭手一抬,吩咐助理:“给安先生拨个电话。” 助理立刻操作,片刻后把听筒对准厉铭递到他手边:“老爷,通了。” * 安媛和安姒的舞蹈现在进展到了瓶颈期。 安姒无法做腾空的动作,没办法精准还原当年她在空中腾跃的几个连跳动作。 想到家里的老影碟机里应该有当年参赛的片段录像,就决定回家找一找,看能不能有所帮助。 安姒因为学校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便让安媛先回去,两个人分头行动。厉远提前打了电话给她说有事要忙,叮嘱安姒要回家的话打车回去,不能开车送她。 安姒收到信息弯了弯唇,回复让厉远安心忙他自己的事情,不能真变成她专人司机了。这么段时间一来,厉远不是忙着“投资嘉”的项目,就是围着她转,自己的社交都快断层了,安姒倒希望厉远多去忙一忙他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今年年纪也都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永远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 她自己忙好以后没有打车,这个点不是高峰期坐地铁很方便,只不过下扶手电梯的时候,安姒就禁不住想起厉远跟在后面到检票区不会刷二维码进不去的那一次。 还想到他陪她挤地铁,自己挤得满头大汗,却把她保护得很好的那一次。 想到他脚踝处被那个年轻小伙自行车砸伤,她给他贴的小心心创可贴。 想到第一次来安媛的舞蹈室,他明明受了委屈却好脾气地要跟人家道歉,就因为提前跟她保证了“不惹事”。 想到他漆黑的瞳眸,上扯的唇角。 想到他整齐的腹肌线条,还有健硕的胸肌在她掌下时候硬邦邦的触感。 安姒想了一路,害羞了一路,也偷摸摸地笑了一路。心里像揣着一件大人不给买,自己盼望了好久期待了好久终于拿下来,却又不敢给别人发现珍宝,嘴角压不住地上翘,像斑斓的烟火在心里炸开。 下了地铁安姒特意去“曲街”逛了一趟,又勾起了密密麻麻的回忆,她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猝然闯进她生活中的张扬男人,已经快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有那么多场景,那么多回忆里都有他。 安姒买了厉远上次买的那家卤菜,只称了那么一点点就要70多块。可是她今天的心情说不出的好,又让老板加了一半,总共花了150多块钱买了小半盆的卤菜,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在想一会儿安夏言一定爱吃。 走到家门口小区的大铁门时,安姒长呼了一口气,好像把这些年来身上的包袱一并呼了出来。 她抬头望了望夜色如铁的黑幕,霓虹灯照亮了半边的天,月亮似乎也穿上了五彩的羽衣。 今夜的星星也格外亮。 第43章 提亲(文案情节)希望姐姐姻缘大好…… 安姒推开门,傅青书和安夏言破天荒在厨房里一起忙着晚饭,着实让她愣了一下。 “姒姒回来了。” 傅青书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举着汤勺,不小心淋了安夏言一身。 安夏言转身把傅青书手上的汤勺捞了回来,将人推了出去:“女儿都回来了,你陪陪女儿吧,厨房我来忙就行了。” 谁知道傅青书又把汤勺抢了回来:“我来,你过几天又要出差去工作,一忙大半个月不能回家,今晚说什么也得让你尝尝我做的菜。” 安姒更惊讶了,傅青书和安夏言这种相处模式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相处得这么好。 而且傅青书和安夏言都不是很适合居家生活的人,很少下厨,现在一起下厨就难得了。 安姒把买的卤菜放在厨房大理石案板上,满屋子飘着食物的香气,浓浓的久违的家味,几乎烫热了她的眼眶。 “媛媛呢?” “你卧室 呢,说要找以前跳舞的录像。” 安姒洗了手,把卤菜从塑料袋里倒出来。 安夏言炒的菜也好了,一并在向外盛,看到安姒又买了他上次最爱吃的小菜,忍不住感慨。 “一晃眼女儿们都大了,姐姐要订婚了,妹妹也懂事了。” 安姒捏着塑料袋的手一顿,眨了眨眼:“谁订婚了?” 安夏言边盛菜,边摇头感慨:“你姐姐,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们。要不是厉总亲自打电话跟我说,我都不相信。” 安姒唇微微发颤,懵了一瞬。 傅青书关掉汤火,脸上难以言喻地欣喜:“就是上次你带回我家的那个小伙子,要跟你姐姐订婚了。” 傅青书边说边把安姒拉到一边:“你怎么上次不跟妈妈说清楚,还帮你姐姐在爸妈这边打马虎眼呢。” 安姒完全听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姐呢?”安姒脸色变了变,但因着傅青书和安夏言都在,不好发作,硬生生憋住情绪。 “你卧室啊。” 安姒握住手杖,提脚就朝卧室方向走。 傅青书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孩子是不是学校工作太累了,瞅着脸瘦了一大圈,人恍恍惚惚的,都说了媛媛在她卧室找录像光盘呢,怎呢么转头就忘。” “学校的事情的确多,别以为在大学干老师就容易,琐事的还真不少。” “那你非要让她选你当年走过的路。” “我当年不是为了赚点钱能娶你吗?我如果一直在学校干,你们家愿意让你嫁给我吗?” 傅青书不吱声,安夏言凑了进一些,握住她的手:“青书,我们别闹了,如今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我之间还为了感情别扭了这么多年,值得吗?” 傅青书别过脸,手指掩面,睫毛轻颤。 也许是她太固执了,执着了这么多年,恨上了自己当初义无反顾要嫁的丈夫,把自己折腾掉半条命,也险些搭进去两个女儿的幸福。 她执拗近乎疯狂的这些年,最对不起的就是安媛和安姒。 安夏言从后面搂住傅青书的背,两个人已经数年没有这样敞开谈过话了。 “原谅我好吗?当年我一时之气,没能让你见到齐风最后一眼,是我……” “别说了。”傅青书打断他,“错的不是你一个人,我也错了。站在妻子的角度,我没有理解当年的你。但是夏言……” 傅青书转过,潮湿的泪眼直直地看着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男人。 “夏言,我从来没有对齐风有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如果硬要说我跟他之间有什么,那是一段少年时期的往事,是我埋藏在心里一段很好的回忆。” “我懂,我懂。”安夏言几近哽咽,几滴泪同时砸在地板上,“可是当年陷进自己的思维里,我嫉妒得发疯,是我太自卑了……” * 安姒推开自己的卧室,安媛正对着电视,里面播放的是她当年那段舞蹈比赛的视频。 年代隔了久,画质没那么现在的技术清晰,但仍然能看出女孩随着音乐律动的身体灵巧流畅,是一段极美的舞。 安媛看到她进来,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甚至仍然在研究电视里面她的舞步。 第90章 安姒将手杖靠放在一边,走到安媛边上坐了下来,眼睫轻颤,双手紧紧地抠着床单一角。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她声音几乎发抖,尾音拖着颤音,是她惊恐病发前的征兆,心悸感强烈又分明。 安媛关了电视,侧眸看向她,似乎很不解安姒现在的态度:“我要说什么?” “你订婚了!”安姒声音陡然拔高,双手抖得明显,语气压得极低,“你跟谁定的婚,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在质问我吗?那你怎么不去问他?” 安姒静默一瞬,随即直直地看着安媛:“不会是他的。” 安媛冷笑:“你那么相信他?跟我订婚的人是厉远啊,你不想去问问厉远吗?” 安姒想都没想摇头:“他不会做什么事情,是你,是你做了什么。” 这个反应让安媛着实有点出乎意料,她本来以为,安姒至少会怀疑一下。 可她居然这么笃定。 但是她却不知道,就因为她的笃定,安媛才觉得她这一把赌赢了。 安媛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安姒看着安媛,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思绪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对,是谁错,她要做些什么。 她统统不知道。 可唯一知道的,心里强烈的感觉就是,厉远一定不会做什么。 问题一定不会出在厉远身上。 “我一进门,爸妈就恭喜我,说我订婚了,我都懵了。”安媛道。 “你还记得爸爸这次因为合作了一个大企业,建筑项目竣工才赚了一大笔,所以才能在家里提前休假这么久的吗?” 安媛一边说,安姒一边听,可她却感觉每个字她都听进去了,连成句子却好像听不懂。 “结果没想到那个大企业是‘峰海’下面的子公司!今天打电话给爸的就是‘峰海’老董事长,厉远的父亲!” “他说要我下个礼拜就动身去帝都,要给我做主,订婚!” “可以你能拒绝啊!”安姒突然听明白了似的,晃一回神,冲安媛说了句话。 “我刚到家的时候,爸直接问我,是不是在游泳馆遇到厉远的。我当时一慌,以为他听到什么风声,我那件丢人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我还要怎么活。” “所以我当时先认下了。然后没想到他们就认为我从游泳馆那会儿就跟厉远谈恋爱,然后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拿你当马虎眼。” 安姒摇了摇头:“可是,上次厉远来家里说要追的人是我,爸没问这个吗?” “我上次问过你,问你跟厉远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谈恋爱,你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我能怎么办,我能出卖你吗?我当时想的是帮你瞒着,就随便诌了一个谎,说是我们几个事先说好的。当时关系还不明确,姒姒你当时一心要考博,肯定是不会谈恋爱的,父母听了也不会过问太多。而我不行,他们一旦知道了就数不清的麻烦。” 安姒抓了抓头发,感觉已经听不懂正常语言。 安媛所有的话说的好像都通,好像又都不通。 可是为什么,她突然要去帝都订婚了,还是跟厉远。 她接受不了。 她只知道,她接受不了。 安姒抬眸,看向安媛:“那你打算怎么办,将错就错吗?” 安媛愣了下,脸色微不可言地变了变:“怎么会呢。” “那现在该怎么办。”安姒又道,她垂眸想了下,“我现在让厉远自己去跟他爸解释清楚。” “你等一下。”安媛道,“厉远他爸七十多岁了,他奶奶快百岁了。我也不知道这中间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你现在贸然插入,考虑过两位高龄老人的感受吗?” 安姒一怔。 “还有爸妈,你看不出来爸妈今天多了很多话。也许这是他们打开心结的契机。” “再有,厉远什么性子你知道的。这会儿他一听还得了,怕不得闹到帝都上去。” “到时候让他们家的人,对你的印象都不好。” “姒姒,先等几天,别这么急,我们找机会弄清楚怎么回事,再一点点解释清楚。至少先跟爸妈解释清楚,不是吗?” “姒姒。” 安媛不停地劝她,安姒只觉得脑子像炸开锅似的。 头那么疼,那么疼。 她发病了,她很清楚。 她浑身颤抖,呼吸困难,一背的冷汗。 那一瞬间,一幕的星辰全坠了地,她眼 前一片黑暗。 安媛忙给她找来药,扶着她躺下。 意识最后清醒的时候,安姒虚弱地问安媛:“你会说清楚的对吗?” 安媛顿了顿,拍了拍她的手背:“当然。” 安媛想过说清楚,可那个想法就像飘在空中的肥皂泡沫,轻轻一碰就碎了。另一个万一阴差阳错的想法更像初升的太阳,在心里散发出耀眼的光。 也许老天爷终于开眼看到她了,厉氏董事长电话里面说的人名真真切切就是她——安媛。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耍心机争取的。 这是天降姻缘。 而且厉铭在厉氏峰海的地位举足轻重,厉远真能不听他的任性妄为吗?上流社会如果人人都能随心所欲,那哪还有什么联姻之说。 这对她是个机会,安媛决定一切等等再看。 静观其变。 * 太子湾豪宅区,商策正给正中央的女人戴上闪闪发光的钻石帽,香槟砰地一声弹开,欢呼声雀跃。 孙冉在商策的示意下闭上眼睛吹灭一个足足五层的生日大蛋糕,又合手许愿。 大家谁都想不到商策这样手腕狠辣的人居然也有柔情的一面,纷纷羡慕起孙冉。 陈巧巧在下面看得眼睛晶亮,同样羡慕得不得了,孙冉这场生日宴会办得商策是给足了她面子,是要当众官宣她嫂子的身份,看来正式的好日子也要近了。 齐楠搂住陈巧巧的细腰,宠溺的口吻哄他:“你以后也有,宝贝。” 厉远坐在一边的真皮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看这几个人腻歪。从前他对这种画面嗤之以鼻,可现在却有一种酸涩又期待的复杂感觉。 看着两个最好的朋友,人人身侧都有伴侣,他有点羡慕。 “远哥,什么时候能参加你的好事啊,连策哥都脱单了。”舞池开始了,陈巧巧正跟跟几个新认识的姐姐在中央跳舞,齐楠看厉远一个人待着坐了过来。 厉远唇线一掀,眼底漾起欣喜的笑意:“快了。” 齐楠一听可不得了,之前还没听两个人正式在一起呢,这么快就? “厉先生,这是商先生交给你的东西。”管家突然拿了个精致的盒子,恭恭敬敬地交给厉远。 厉远抬手接过,摆了摆手,管家躬身离开。 盒子一打开,齐楠忍不住“哇”了一声,而后用手挡了挡,下意识朝舞池中的陈巧巧的方向一瞥。 好在陈巧巧被一个高个子的姐姐拉着,正投入在学习舞步中,半点没往他这边看。 厉远打掉齐楠的手,唇一扯,拿出里面鸽子蛋大的钻戒:“瞧你这出息。” 齐楠直啧嘴:“我是没出息啊,这么大,得多少克拉啊。” 厉远嗤了一声,不理他,把戒指对光粗粗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连盒子一起踹进口袋。 他也不懂这些女人的首饰,刚才看了下钻石大小合适,没那么小家子气。商策的眼光没什么问题,他信得过。 这次决定得突然,来不及专门定制,等到真正订婚宴的时候再带安姒亲自去选个喜欢的。这个钻石和他准备好的东西一起,也就是明天给未来岳丈岳母看看诚意用的。 齐楠一看这架势,咽了下口水:“远哥你这节奏是要……” 他心里有了个想法冒出来,却不敢去相信。 厉远压不住地心情愉悦,眸底笑意染开:“要去提亲。” “提亲!你不是还没跟安老师表白呢吗?” 厉远未置可否。 可他等不及了。 等不及按着表白恋爱见家长订婚结婚的步骤一步步磨蹭了。 每迟一秒钟,他心里都会浮现出安姒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的画面。她现在不同于以前,她变得越来越光彩明媚,耀眼夺目。而她还不会仅限于此,以后他一定要带着她想办法把腿治好。她会变得更美,更动人,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一刻都等不了。 * 安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认识。 她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走到手杖都坏了,还是看不到尽头。 突然画面一转,高呼声乍然响起,鲜艳的花环和礼炮铺了满地,安媛穿着精致的礼服正款款朝她走来。 她身边西装笔挺,骨相优越的男人是厉远。 第91章 他挽着安媛的手,像是没看到她似的,从她身边淡然擦过。 所有人言笑晏晏,一番热闹喜庆的光景。 她跑去抓住厉远的手臂,他转过身来陌生冷淡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娶得人是我姐姐?” 男人神色冷俊地掰掉她的手:“我父亲的意愿,当然要遵守。” “那我们之前算什么?” “算什么?”男人唇角扯出一抹讥笑,“爱情?” 他尾音淡然落下,掷地有声,黯淡残忍:“那一文不值的东西。” 画面倏然跳过,变成了她坐在办公室里面备课,林梦在一边翘着腿追文,边看边恨恨地骂:“写得什么玩意,女主居然挡不住家族联姻的命运,被男主抛弃了?” “作者到底会不会写啊!” “一点女主光环都没有。” “弃文!” 安姒陡然睁开眼睛,天已经露出大亮的光,盛夏的炎日一贯来的很早,初初七八点钟,阳光已经像正午时刺眼。 安姒闭了闭眼,梦中残余的情节在脑海中飞速撤回,很快尽留下几个残影。 尽管是梦,可梦里他冷漠脸还有冷淡的语气仍然像小刺一样扎得安姒心里酸酸痛痛的,胸腔里压着一股憋闷的感觉。 她不是女主,她没有女主光环,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腿有残疾,小小的大学讲师。 能扭转现在的局面吗? 他是帝都厉氏峰海的太子爷,在“不良夜”随便玩玩一晚上就够她辛辛苦苦一年的工资。 安姒第一次意识到与厉远身份的天壤之别,这是她以前从没想过的。 她从没想过会跟那个喜欢吓他的,凶巴巴的男人产生什么交集,她以为忍过了这学期硬着头皮完成“投资嘉”的项目就是她面临的最困难的事。 从前没有想过的变成在乎的,从前没有在意的,变成横亘在两人之间如今必须面对的壁垒。 安姒翻开手机,在搜索框打入“厉氏峰海”几个字,页面很快链出无数个新闻界面。 安姒撑了撑手,支起上半身,一个一个认真地看起来。 “厉氏峰海”的创业传奇,商界地位,财富量级,豪门秘辛……所有的一切从最初脑子中一个遥远模糊的黑点,慢慢变成一座巍峨的大山,在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浓墨重彩。 愈发清晰。 清晰之后,却又再次愈发遥远。 遥不可及。 * 客厅里,傅青书跟安夏言有了昨天的深入交谈以后,心结打开了大半。 一早两个人从各自的卧房出来,洗漱好,傅青书一边挽着发髻一边道:“今晚你搬过来吧。” 安夏言眼睛一亮,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青书敛眉垂目,已经已经老了许多,可仍能看出过去美人的痕迹。 “孩子都要订婚了,我们两个还分居,给孩子做不好的榜样。” 安夏言这次听清楚了,激动地握住傅青书的手,嘴上连连道好。 安媛正在洗手间洗漱,她昨晚没睡好,心里七上八下不踏实。面前放着一桌丰硕盛宴,不要她舍不得,要她又不踏实,生怕兜出什么乱子。 用一次性洗面巾擦干脸,想来想去安媛决定今天出门找一个私家侦探,去打探一下帝都那边的消息。 昨晚上她复盘了一番。 电话里面提到舞蹈室是把她跟厉远联系在一起的信息点。安媛顺着线索猜测,最近厉远常常陪着安姒来她这里。而那天她跟厉远单独谈话的时候可 能被谁看到,就此把她跟安姒的角色弄错位了。 但,能不能将错就错呢? 厉氏那么大的家族能接受厉远取安姒进门? 毕竟她是个瘸子。 有钱人家都爱面子的。 安媛决定还是赌一赌,先找人查查情况,万一真被揭开了,也不关她的事。 电话是安夏言接的,她很无辜。 * 没等安媛落定主意,门铃响了两声。 她本来就正心虚着,冷不丁被突兀的门铃吓了一跳,右眼皮直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媛媛,开门啊,看是谁一大早的。” 洗手间离大门的位置最近,安夏言喊她。 安媛晃一回神,擦了把手,去开门。 傅青书在边上道:“是不是查燃气的,我看邻居家都查过了。上次查的时候我不在家。” 安媛听傅青书这么说,想着也是查燃气的,结果拉开了大门,人直接愣住。 只见门外厉远打扮得笔挺,穿了一套正装,精神抖擞地站在她家门口,看到开门的是她,还头一次热情地喊了一声“姐姐”。 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都有,两只手都拎满了。 安媛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几个特别大的奢侈品牌名。 “谁啊。”安夏言见安媛开门光愣着,也跟过去往门口看,“这……你怎么来了。” 安夏言有些局促,在公他跟厉铭现在是甲乙方关系,应该叫厉远一声小厉总,可按私…… “进来吧。”安夏言以为安媛是害羞,回头看她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笑了笑。 傅青言一看厉远这架势,懂了一半,拿出她的宝贝养生壶,把她新学现泡的花茶艺拿出来待客。 她跟安夏言都是过来人,厉铭总作为长辈先开了口,这没几天未来女婿就亲自上门了,还能干什么来的,来拜见岳丈岳母提亲来的。 小伙子没架子,把他们真当岳丈岳母尊重,傅青书和安夏言交换了下眼神,都很欣慰。 原本还有点担心以后嫁进豪门日子辛苦呢,现在一看厉远明显对女儿是真心的,夫妇俩打心眼里满意这门亲事。 女儿高嫁不说,男人还体贴珍惜,这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 厉远一来,没半点平时在外头张狂拽痞的摸样,恭恭敬敬地招呼傅青书和安夏言,连坐姿都笔笔挺挺规规矩矩的。 甚至能明显看出来,他还有点紧张。 只要安夏言随便一动他就要站起来。 傅青书看他热得一头薄汗,想让他喝口茶,厉远也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接祖传玉玺似的接过来傅青书手上那杯茶。 安夏言一看,更欣慰了。 原来听说厉铭的小儿子桀骜不驯,恣意狂傲,他担心这种人是不是情场浪子,日后用不了多久花心乱搞。现在一看,心全落地了。 满意、十分满意。 厉远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更哄得傅青书合不拢嘴。 傅青书年轻时候也是个富家娇小姐,可是后来家道中落,嫁给安夏言以后富裕过一阵,可他又破产了,已经连着好多年没有碰过这些精致的奢侈品。 安夏言看到妻子眼里的目光,又高兴又心酸,觉得这么多年没对得起她,现在倒好未来女婿比他有本事,提前帮他弥补上了。 厉远看时机差不多了,人正襟危坐显得规规矩矩的:“叔叔阿姨,姒姒呢?” 他一问之下,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都快订婚了,还喊小姨子小名,不好吧。 傅青书脸色微沉了下,安夏言拍了拍她手背,他觉得厉远可能在他那个圈子待得久了,有些地方没注意到,以后慢慢教。 “姒姒昨天睡得不好,现在估计还没起来,我去喊她。”安夏言道。 厉远一听“没睡好”,心就由不得疼了一下,连忙说:“让她睡吧,不用喊。” 他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连安夏言都看出来了。 现在不仅傅青书脸上不太好,连安夏言都快有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进门之后一句没有关心过安媛,倒句句操心起他小女儿来了。 厉远哪知道这里面的事,人正儿八经地开始说来意:“叔叔阿姨,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追求安姒。” 安媛听到这里,脸色唰地一变,人已经听不下去,转身回了房间。 厉远也不理她,他直接表明来意,言语十分诚恳:“现在这次来,我今天是来向您二老正式提亲的。我想娶安姒,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同意。” 说完之后,一屋子的沉默。 厉远的心扑通扑通扑通,几乎就要跳出胸腔里,呼吸吊在嗓眼处,时间忽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调慢,分秒如年。 见二老都不说话,厉远以为他表现得不好,有点着急,又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是浪荡公子,不会对感情认真的。但是我真的很爱安姒,也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对她好。你们不喜欢我的地方,我会改。” 厉远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期待,双手在裤边攥成个拳头,心里已经给出了最坏的结果。 但同时他也打定了主意,即使二老不同意,他也不会放弃的。 他认定了安姒。 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不同意,说明肯定有没看上他的地方,那他改到让二老满意为止。 第92章 他可以等,可以改,可以努力,但不会放手。 从来桀骜不驯的男人,不撞南墙不服输的性子,头一次把头底下来,用尽了全部的谦逊。 厉远提着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答案,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安夏言被他说得发懵:“你说你要娶谁?” 厉远也被问懵了,还能是谁? 傅青书也快疯了,这算是什么事啊。 “你要娶的不是安媛吗?” 厉远瞳孔微微一缩,眸中也闪过明显的诧异:“你们说什么?” * “厉氏峰海”千亿资产,商业帝国,京圈顶级豪门…… 每一个前缀像千斤大山一样压得安姒胸口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终于明白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民女发现一起嬉笑玩耍的同伴居然是天子皇帝的时候会不开心。当时她天真的以为是皇上不好吗?那就能进宫做皇后了呢。几乎每个女孩子小时候对皇后公主这样的字眼没有抵抗力,她跟安媛在家的时候还披着花花绿绿的床单玩过无数次扮演皇后的游戏。 可现在安姒无比希望厉远只是一个普通家境的男人该多好。 厉远的性格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完全忽略了他的身份,几乎感觉他跟她是一样的,可刚刚上网查到的每一条信息都在毫不留情挑明他们之间的差距。 厉远虽然没有在新闻上出现,可铺天盖地的宣传里面,厉氏大少爷手腕上一两块表估计就是安姒这辈子的奋斗目标。 据说他们家私人飞机就有四架。 安姒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这样的家室接受她一个瘸腿的姑娘,她恍然觉得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多无知。她完全沉浸在感受里面,像陷进童话世界里的少女,完全忘掉了现实。 安姒深深吸了口气,从床头拿出厚厚的圣经,拄着手杖提脚来到了后院的平台。 当初因为她的轮椅太大,还有很多别的复健需要用到的东西,所有把这间连着小花园的卧房分给了她。安姒在这片露天小平台上像教职工宿舍一样种满了各种植物,落地还有一大片三色的蔷薇花,盛开得正鲜艳。 年初时候她还搭了藤蔓,种了紫藤花,现在紫色的小花像瀑布似的温柔垂下,在风中散满了香。 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藤蔓下,圣经铺在腿上,惶惶不可终的心才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最难的 那几年,是圣经和这个小平台的植物陪着她一天又一天,白天到黑夜。 她常常在这里一坐几个小时,就看圣经。 那是她活下去的力量。 安姒摊开圣经,在身上划了十字符,双手合十,唤了声“阿门”轻声祷告:“主啊,我并不想跟任何人争抢,更何况那个人是我的姐姐。但是我自己的幸福,我也想紧紧抓住。”尾音几近哽咽。 安姒闭了闭眼,继续祷告:“主啊,请您听到我渺小的心声。我希望姐姐的姻缘大好,一辈子能够得偿所愿,幸福开心。” 鼻尖的涩感已经顶沸到极点。 心里还默着一句悄悄地,没来及说出的声音—— 可我也想跟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在一起。 第44章 飞鸟和鱼,注定分离(文案情节)“姒…… 小平台里紫藤花绽放旺盛,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轻盈如丝,与藤蔓上倾泻的紫色似乎融为一体。 阳光穿过如瀑的紫藤,在她头顶镀了层金光。有风吹来,黑发同紫花一同在黄灿灿的光下轻舞。 安姒长睫轻颤,闭着双眼,正喃喃自语:“我希望姐姐的姻缘大好,一辈子能够得偿所愿,幸福开心。” 她声音很轻,几乎要随着飘荡的紫藤花飞走了,可厉远却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像落在他心脏上的钝刀,重锤。 厉远的目光穿过防蚊的纱窗,落在安姒纯净美丽的脸颊上。 女人肤白胜雪,却少有初见时候的病态,单单一个侧颜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碎花小睡衣,头发自然地披在肩后,长度足足及腰,白皙纤长的脖子掩在黑发里,像飘逸柔软的瀑布。 唇红润软润,却说着让他利刃扎心的话。 厉远目光紧锁在女人身上,黑瞳里泛着寒冰般的冷意,他掀开隔开他们的纱窗,径直走了过去。 他像一个笑话。 他几乎一夜没睡,兴奋得像个傻子。 他早早地给每个人准备了精致的见面礼,衣服熨烫得一个褶子都没有,他天还没亮车就停下楼下了,一直等到太阳初初升起,鸟鸣啾啾啼叫,才带着一腔期待敲开了她家的门。 他紧张到说每句话的时候都心中微颤,后背脊上下了层薄薄的冷汗,等待着她父母对他的宣判。 虽然他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很可能不受她父母喜欢,但是他会努力改好的。他今后不会去场子里玩了,不会不务正业了,这几天他已经在想以后要干些什么。他要成家了,就得立业,让安姒安稳骄傲地做他的妻子。 哪怕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狂傲的个性,如果让她父母不喜欢,他都愿意去改。 他铆足了劲地靠近她,她在这里冷淡得像一个没有心的神,漂亮得熠熠生辉,淡薄得冷若冰霜。 听到纱窗拨动的声音,安姒睁开双眼,怔愣地看着来人。 他头发是特意做好了造型,身上穿了件很正式的白衬衫,熨烫笔挺,整个人精神气十足,让人眼前一亮。 他跟所有时候都不一样,五官深邃,英俊挺拔,气质里透着遮不住的矜贵。 可唯独那双平日里散漫疏懒的黑眸里,此刻却充斥着阴鸷薄寒的情绪。 “你……” 她的话被一道“砰”的声响砸碎,腿上的圣经被厉远拿起重重地扔向一边。 厚重的书脊撞到她一点点缠好的小藤架上,头顶的紫藤花跟着大片地摇晃,“吱呀吱呀”地在耳边作响。 安姒头一次看到厉远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看她的眼神比万年的冰窖还凉。 “怎么回事?” 听到响声的傅青书和安夏言也赶了过来。 看到掉下花架旁被砸散了的圣经,傅青书的眼前黑了一下,安夏言急忙扶住她。 “妈!”安姒急忙起身,拄着手杖踉跄地朝傅青书过来,一看她脸色不对,立刻想去捡那本憋在泥地里的圣经。 可她堪堪转身,人已经被一道很大的力气拽住手腕,朝相反的方向走。 “你放手。” 女人羸弱的声音细小颤抖,可要发了疯的男人根本听不到。 他眼里像有火苗在跳跃,心底压着密密麻麻的火气,一路拽着她开了大门,下了楼梯,到了小区,他还在一直走。 身后的女人一直在挣扎,反抗,甚至几次鼓起勇气用手杖锤在他小腿上。 然而他小腿肚子全是鼓楞楞的肌肉,她那点细如雨点的小气力,他根本觉不得疼。 可杖杖却又像砸中胸腔里的某个地方,意外得难受,连深深提一口气,都尖锐的痛。 半晌,他终于放手。 手心里的小手迅速抽回,柔软的肌肤在他粗糙的指腹上擦出很大的力气。 她巴不得跟他赶紧分开似的。 厉远没说话,背对着她,点了根烟,夹烟的手指发抖。 他已经不在她面前吸烟了,可现在他什么都顾不得,窒息式的闷感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他在等她先说话,看她想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厉远没出息地觉得,她无论说什么,只要她开口他就能软下心。 她轻柔的嗓子像钳制他的咒术。 只要她开口。 可是身后传来脚步声,厉远皱了皱眉,终于没忍住,转过身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她就那么丢下他,朝他相反的方向跑去,素银色的手杖几乎动出残影。 她逃得那么快,急急地要远离他。 厉远夹着烟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消失,直到烟头烫疼了皮肉,他手背上早已暴起青筋,抿了抿唇,一拳向身边的老槐树砸去。 树影晃动,吓飞了三五只鸟。 躲在树下睡觉的狸花猫不满地朝他哈了口气。 * 安姒匆匆地往家里赶,傅青书刚才的脸色很明显是要发病了。 那本圣经不仅是安姒跌落深渊时候的依靠,也同样是傅青书的。 她喜欢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在午后宁静的时光里听安姒念着圣经上的字句。主,是她们母女两人共同的救赎。 厉远把圣经就那么扔进她小花园的泥地里,刺激到了傅青书。 安姒赶回家的时候,傅青书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安夏言给他喂过了药,安媛在给她倒洗脸水。 她赶紧冲进小平台翻出书页凌乱的圣经,匆匆擦干净页脚,把它塞进了傅青书的怀里。 安夏言闭了闭眼,朝安姒道:“学校门口的小蜜桔你买了吗?” 第93章 她这次回来的匆忙,没买。 “我去曲街买一点。” 安夏言摇头,拦住她:“你回学校,买点给你妈带来。她只喜欢吃你学校门口的。” 安姒愣了愣。 安夏言似乎有什么要说的,转过头来看着傅青书:“我跟你妈妈之间的心结,是一个人。那个人小的时候经常买的蜜桔跟你学校门口的品种一模一样。” “去买来吧。” “它能安慰到你妈妈。” 安姒点点头,立刻要出门,安媛拦住了她:“我去吧,我动作快一点。” 安夏言语气沉沉:“你留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 安姒匆匆出门,头发都来不及扎,松松地披在颈边。 路过大槐树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安姒有一肚子的话,可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所有的话变成了:“我现在要回c大,买蜜桔。” “买蜜桔?”厉远蓦地失笑。 安姒知道他误会了,也知道他生气了,可她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没办法去哄他。 她垂眸,咬住唇,尾音处声线发抖,犟着脾气:“我要去买蜜桔,我妈……” 一双钳子一样的大掌按在她肩上,把她转了过来,迫使她正对着他的视线。 他掌上力气很大,压得她双肩生疼。 男人眼里全是汹涌的戾意,笑得薄凉:“希望姐姐的姻缘大好,安姒,你就这么想我当你姐夫吗!” 他满眼冷野疏离,像头被触怒的凶狮。 空气里死僵一样的沉寂。 “姐夫”两个字仿佛一道最后的利剑,扎进安姒的心底,戳破她所有伪装的厚盾。 梦中的画面与此刻重叠,男人一身笔挺正装,轻蔑挑衅地对她说:“爱情?那一文不值的东西。” 梦中他成了她的姐夫,他们从此以亲人相处,拉近了关系却咫尺天涯。 那是让安姒崩溃的画面。 让她二十多年来所有对命运的抗争,坚韧坍塌成粉墙碎瓦,眼泪像决堤似的逼向眼眶。 她仅仅想了半秒的时间,所有的理智退线,心里疯狂地呐喊:我不要。 可他没给她半点机会,俯身向下一点,完整覆盖上了女人柔润的唇。 所有的抵抗成了他唇下撕咬的呜呜声,他向一个强势的掠夺者,生生撬开她的齿缝,她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 厉远眼里凌厉的目光让安姒心慌,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轻柔地试探,而是霸道直闯,逼着她的舌头跟他纠缠。 他发疯似的宣泄心里的情绪,眼眶发烫,眼尾染着猩红,压着她双肩的手掌发颤。 他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任何一句“拒绝”和“不喜欢”他都承受不住。 眼底有湿意划过,心里有刀尖碾过,都随着这个吻陷进执着里。 他侵略般的气息像要把她撕碎了一般,暗哑干涩的嗓音咬在她的耳朵边,像卸了力气似的。 骄傲的狮子垂下了头颅,倒在她的颈部窝里,满眼通红。 “姒姒,你跟了我吧。” * 安姒坐了厉远的车,一路从家匆匆赶到c大,买了足足五斤的蜜桔,又着急回返。 身旁的男人虽然表情依旧冷寒,可当知道是因为他才触发傅青书的病时,动作语气都软了下来。 他仍然像之前那样,下车时候给她开门。 买蜜桔的时候人挤,他抬手在后面虚虚护着她。 可安姒知道,他心底憋着一口气没撒出来,就同她心底憋的那种窒闷感一样。 他没再开快车故意吓她,把车开得像公路蜗牛。 可这不是他。 真正的厉远会把车开得像生死时速,他却享受刺激带来的疯狂,他本就是骄傲狂嚣的人,不应该为了她变成这么小心翼翼。 看着40表速的车盘,安姒突然心里起了一阵燥意。 “你开快一点。”她开口,嗓音平静冷淡。 像是最普通的某一天,两个人同时在一辆车里,路边宽敞,车况良好,她对他随口一句:“你开快一点。” 可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双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眼睛也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 厉远以为她着急赶回家看傅青书,把车速提了提,可也只是从公路蜗牛变成了老牛,依然不是他的车速。 他没想到他没压住的火气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恨不得砸碎了那只扔圣经的手。尽管这只手的手背上已经因为那一拳锤在粗糙树干上的狠意付出了代价,上面划了几道狰目的血道子,他却浑不在意。 安姒看到那几道口子了,他也不处理,任由流血结痂。 安姒闭了闭眼,车子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口,压在行人线前停下的时候,她打开随身带的包,往里面掏了掏。 几张卡通的小创可贴攥在手里,她抬手撕开,贴在他伤口的地方。 创可贴是他那次脚踝受伤以后她买的。 当时想着厉远这么糙的人怕是不会及时更换,就放在包里想找机会带给他,可机会一等再等,一拖再拖,到头来这包创可贴仍然待在她的包里。 就好像世间好多事,人们总想着再等等,一等再等,总觉得等到最后的会更好,却没发现好事多磨之后,往往磨到最后是一场空。 创可贴上的药膏往皮肤里泅着凉意,像薄荷一样清爽,安抚着他指节几处火辣辣的痛感。 厉远垂目侧眸,瞥见安姒包上的小挂件,他抬手去拿,把她整个包都扯了下来,可爱的创可贴从包里散了出来,弄得车座上都是。 安姒俯身在捡,他看见她眼尾泛红,正用动作悄悄地遮着。 心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 厉远扯唇,暗骂了句自己真是混蛋。 包挂上的银饰还是之前那个丑丑旧旧的他看不懂的玩意,银饰旁边坠着两颗质地相似的纽扣,用彩线仔细地穿在一起。 姑娘手巧,小挂饰被她弄得像艺术品似的。 其中一颗纽扣是他前不久穿的那件衣服上的,厉远自然认识。 那天他们接吻,她抓了他一颗扣子藏了起来,原来是挂在了包上。 可另外一颗呢,厉远眯了眯眼睛。 安姒把包拽过来,他手里一空,飘散的思绪一并拉回。 交通灯闪烁,车子重新平稳发动。 他新换的这款车性别分明,内饰被他改装过,方向盘的造型炫酷潇洒,跟他手上的小兔创可贴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姒把头埋下,视线低低地落在包上的两颗纽扣上。 那两颗纽扣都是他的。 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他一次,他几乎救了她的命。 七年之后,又遇到他一次,她好像仍旧没能带给他什么好的东西。 连开车他都要就着她。 任何感情想要长久,都不能以互相迁就为基础。 * 一路上安姒都在想。 想厉远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是一天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答案。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也许她会想一想,再激动地抱住他,然后感恩主终于听到她渺小的心愿。 他为了靠近她,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明明那么爱玩,为了靠近她一天一天地待在机房里面。 明明开车那么野,为了她压着速度。 明明喜欢夸张别具一格的花衬衫,为了靠近她的审美开始改变,到今天为了靠近她的家人,几乎完全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如果这就是她跟着他的代价,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喜欢的男人恣意张扬,谁都不服,谁都不放在眼里,从不对这个世界低头。 这才是他明媚的样子。 车子稳稳开进了小区,安姒解开安全带,低呼了一口气,给出了她现在的答案。 女人声音平静,嗓音依旧轻软,却向利刃刀刀滑向厉远的心口。 “厉远,我们到此结束吧。”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听到似的,头向另一边歪着,单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只有指腹微微动了一下。 “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静谧之中安姒听见自己吐出的每个字音,她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很多。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日子寡淡如水,情绪无起无落,按部就班过每一天重复的日子是她对生活燃起的最大希望。 他的出现给她的生活激起惊涛骇浪,让她开始一步步希冀一些虚妄的东西。 比如变美,比如丢掉手杖。 比如一辈子拥有他。 像一个绚烂的梦,像冲上天幕的 焰火,很美很短暂。 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集也许就是这辈子主的恩赐,她早就不应该奢求太多。昨晚她纠结一夜的是为什么订婚的人变成了安媛,此刻她想通了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源。不管是什么误会导致的关系错位,误会解开之后难堪和混乱才是更加凌厉的现实。 第94章 她知道厉远的个性会为了她竭力抗争。 她毕竟是个瘸子。总不能让“厉氏峰海”的订婚宴成了帝都的笑话,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就像梦里的话一语成谶:爱情,这一文不值的东西。 挡不了流言蜚语。 她这么多年来因为瘸腿已经习惯了流言和白眼,可他不应该同等遭受着一切。 他的爱太热烈,她承担不起他的轰轰烈烈。 飞鸟和鱼,注定分离。 男人眼底透着股疯意,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人黑瞳里头一次清晰地涌上恐惧。 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颤抖得厉害,手上却因为怕弄痛她不忍用上力气。 “安姒,你什么意思?现在想跟我撇开关系?”男人瞳孔微缩,眸色一片暗沉。 他没用力气,安姒一挣就挣脱他的钳制,什么都没说,开门下车。 厉远冷笑一声,嗓音低沉阴冷,双目都开始泛着赤红:“想跑?晚了!” 安姒的手杖先一步探出车门外,手扶着车把确定重心稳定才从车里出来。单就是一个下车的动作,日后都能成为“厉氏峰海”被人嘲笑的笑柄。 趁着还能补救的时候,截止吧。 直到她快关合车门,厉远终于侧眸看向她,嗓音干涉暗哑,透着明显的沮丧:“安姒,到底为什么呢?” 此刻他心痛犹如刀绞,胸腔像被重如千斤的乱石牢牢堵住,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么淡然,这么平静,这么没有一丝波澜。 难道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吗? 安姒低垂长睫,空气中安静得能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 她吸了吸气,颤着嗓音道:“我们不合适。” 说完,女人带紧车门,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泪水决堤而下。 她紧咬着唇,拄着手杖一步步向前,冰凉的指节几乎抓不稳手里的手杖。 “我的家到了,谢谢你送我一程。” 安姒听见自己心里默默地说。 可你我之间,注定一程而已。 * 安姒到家,5斤的蜜桔放到厨房里,好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安夏言闻声从头上下来,她转身抬眸,他对她嘘了一声。 “你妈睡了,情况还好,不用担心。”安夏言轻步走到她身边,一眼就看到她眼尾的通红。 “哭了?” 安姒赶紧垂眸遮掩:“风吹进了沙子,揉眼睛揉的。” 可开口的嗓音也透着疲惫沙哑。 家里静悄悄的,好像除了他们父女以外没有别的人。安姒视线往玄关处一移,地上已经没有安媛平时穿的高跟鞋。 “你姐姐回舞蹈室去了。”安夏言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因为我跟你妈的事情,对你们关心太少,不知道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尽管安媛一直争辩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无心的,可安夏言一眼就戳破她藏了鸠占鹊巢的侥幸。 安夏言突然发现对于大人来说是区区几年,却是孩子们成长的整个时间。 从十八到二十五,他和傅青言都缺席了。 大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贪图名利,一心想要过回小时候富裕的生活。小女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自卑敏感,压抑自己的需求,把生活过成一潭死水。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为了一时的男人嫉妒,跟傅青言的感情崩溃,也没有保护好两个孩子。 安夏言垂头,在沙发上坐下,朝安姒招了招手。 “坐下,爸爸跟你讲讲跟你妈妈之前的问题吧。” 安夏言双手搭在膝盖上,陷进思绪里…… 那一年是他跟傅青书瓷婚,他谈了一个大项目,提前结束了正兴匆匆地回到家准备给妻子一个惊喜。可没想到却看到傅青书一遍流眼泪一边跟谁打着电话。 话语间,他听到一个刺痛他每一根神情的名字,齐风——傅青书的青梅竹马和初恋。 那个曾经占据了傅青书整颗心22年之久的男人。 齐风跟他不一样,他家室优渥,同还未没落的傅家不相上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是所有人眼里的金童玉女。 直到傅青书大学毕业时候,因为择业问题两个人吵了大架。 齐家的意思是傅青书在家里做富太太,可当年的傅青书正规舞蹈学院毕业,斗志昂扬雄心勃勃,想要在艺术界闯一翻风雨。 一对年轻气盛的小情侣就此发生隔阂,彼时年轻气盛,谁都不让谁,情况一直僵持一年之久,齐风想要妥协,却迟迟拉不下脸面。 彼时,作为舞蹈团的优秀青年舞者,在大学公演时傅青书认识了当年还在学校教书的安夏言。 傅青书一颗骄傲的,受伤的,倔强的心一点点地被安夏言的温柔抚平,安慰。 这个知书达理的男人跟她志同道合,由着同样对世界探索的进取心。 他跟齐风完全不同,让傅青书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被理解被尊重的滋味。齐风从小家境殷实,什么没见过,对傅青书的舞蹈艺术也一直平常对待。可在安夏言的眼里,傅青书每一次跳舞,他眼里都绽放着欣赏的光芒。 在安夏言这里,傅青书更有存在感。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地相爱了。 齐风淡然退出了他们的生活。 安夏言也为了能顺利赢取傅青书,决然辞掉大学的稳定工作,下海创业给傅青书赚彩礼。那几年上天似乎格外恩赐他,没多久功夫,安夏言就成功卷到一笔不菲的商业报仇,傅家也穷途末路,没有太挑,把女儿嫁了过来。 安夏言的事业也一度顺风顺水过,大家都说是他媳妇生的那对双胞胎给他带来的好运气。 也就有了安媛和安远那么美好的童年。 所有的转折点在两个女儿十八岁那年,他一时念起,提前回家听到傅青书接的那个电话开始。 电话是齐风跟傅青书的告别,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想见她最后一面。 安夏言听完以后表面答应了,可心里从那天开始就埋了个疙瘩,直到傅青书正好好行李,带着机票即将踏上帝都的时候,他反悔了。 他疯了一样撕了傅青书的机票,把她关在了家里。 她没能去。 直到齐风去世。 安夏言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里充满悔恨和无奈:“从那以后你妈就恨我,再加上你又滑雪出了事……” 几番打击之下傅青书换上了严重的双相情感性障碍,控制不住情绪,记忆也会市场穿插停留到没有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光。 安姒本来以为父母之间只是单纯的情感出现了问题,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多故事。 安夏言侧目望着安姒:“听完了以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爸爸原来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在怪我。论源头来说,这个家的灾难是因我而起。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我拦着你妈,给她留下终身遗憾,我们家的运气也不会从那个时候开始一落千丈。” 安姒摇摇头,握住安夏言的手:“当年,你的确不应该拦着妈妈的。可后面的事情不能怪你。” 傅青书的性格看似柔弱,实际上外柔内刚,安夏言如果当时直接拒绝她跟齐风见面,兴许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她恼的是自己的丈夫在最后关头反悔,欺骗,她不能接受的是心里近乎完美的丈夫在她面前暴露阴暗的一面。 再加上齐风遗愿没有达成,安姒出事,傅青书的信念被一点点掐断。 “怪我,怎么能不怪我。”一向坚强的安夏言终于声音哽咽,“就是怪我。” 这件事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加上生意也越做越不顺,经济压力也逼他够呛,更何况去关心安媛和安姒了。 一想到安媛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安夏言就如锥心之痛。 “姒姒,你和厉远之前要好好谈谈,你们都是好孩子。” 安夏言的嗓音充满沧桑:“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不要像我跟你妈妈一样,像仇人似的过了那么多年,互相伤害。” * 生活即使遇到了重重打击,班依然不会为你停下日历,无论你心情多差,状态多糟糕,该上的班还是要照旧上。 安姒强打着精神,本着人民教师的职业道德,全神贯注地上完最后两节金工课,宣布这学期正式结课。 有活干的时候还好,满脑子都被那些固有的投资公式占据,根本没空想其他的。 可一旦坐回到办公室里,那些被她拼命压下来的,克制在心里的情绪就如潮水反扑,挡都挡不住。 隔壁的林梦正在一边出着期末考卷题,一边往嘴里放圆溜溜的麦丽素。 安姒都能想起来跟厉远刚认识那会儿,他坐在她办公位上,吃着林梦麦丽素的模样。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 目光移向窗台的几盆文竹和红掌,又想起厉远曾经靠窗站着,没个正经地把她交的万字辞职报告退回来,逼她接“投资嘉”那个项目的时候。 第95章 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在机房。 安姒抓了抓头发,把思绪重新挪回办公电脑上,她也得出期末考试卷了。 可直到电脑因为长时间待机自动息屏,她才反应过来居然盯着屏幕什么都没干,又准备把电脑关掉。 鼠标即将点击关机键的一瞬,她又突然在想,当时她带上车门对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厉远在想什么呢。 她以前没惹他的时候,他就凶巴巴的,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直接开车把她弄去“不良夜”,又把她丢下。 他坏坏的,嚣张狂肆。 现在她这样惹恼了他,还得了。 他会不会冲到她办公室把她的工位砸了,电脑里面还有这学期的电子课件呢。 心突然悬在嗓子眼,好像下一秒厉远就要冲进来烧杀打砸一样。 安姒匆匆从抽屉里翻出键盘,插到接口上,把电脑里的重要资料统统备份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u盘拔出的一刻,她才发现刚才的做法十足可笑。 窗外突然响了几声惊雷,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顷刻间乌云盖天,办公室里的光线都暗了一度。 连天气都这么应景。 暴雨将至,要埋葬她短暂的爱情。 第45章 像瑞士的雪(含重要情节)谈什么分手…… 雨点吻着大地,像有什么心事,淅淅沥沥说个不停,一直下到吃午饭的点,雨势丝毫不见收势。 安姒心细,办公室有常备伞,林梦蹭伞,跟她一起下楼。 平时如果在学校吃,她们习惯去二食堂。那边有自选快餐,比较合林梦胃口,而安姒对吃食没那么讲究,去哪都行。 两个人并排出了经管楼,路过一楼机房的时候,安姒垂了垂眼,尽量不往那边去看。路过机房大门的时候,脚步提上了速度,心跳也跟着莫名提速。 蓦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用了很大的力气,同厉远平时那种风风火火的作为很像。 安姒心口猛地一紧,手一滑,折叠伞噼啪一声摔在地上,滚了一截距离。 林梦挑了挑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今天一天魂不守舍的,来大姨妈了吗?” 与此同时,机房里出来的人也能看清楚了,哪有什么厉远,是徐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飞速上升的心跳却压都压不住。 下雨天返潮,门又被风吸住了,所以她开门时候用得力气才大。 机房门大敞着,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厉远不在。 安姒松了口气,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眼眸仍旧垂着,瞳孔里没什么情绪。 接连的神情被林梦尽收眼底,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厉总上午来了吗?”徐佳跟两个老师打过个招呼正准备去吃午饭,被林梦又叫了回来。 安姒抬眸望向徐佳,一瞬心跳提升到极致,手指压在手杖上,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 徐佳老老实实回:“我一上午都在,没看见他来过。” 安姒重新垂下眼睫,瞳孔里没什么温度。 林梦目光往安姒身上落了落,又朝徐佳道:“行了,你吃饭去吧。” 老师跟学生之间有天生的鸿沟,听到赦免,徐佳一溜烟跑没了。 “那我们也去吃饭吧。”安姒道,声音很轻,倒好像真没什么事,跟平常没有两样。 林梦眼睫在安姒身上转了转,欲言又止。 两个人走到经管门口,雨点已成豆大的水珠,撑伞的一刻,安姒才发现伞骨的锁扣断了。 这伞之前她在办公室里摔了一次,伞骨就松动,被她拧了几下弄好了,应该是刚刚那一下彻底摔断了。一个小零件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也不值得再去找。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喜欢结成一股,一起寻主人麻烦,淡然紧绷的心情一瞬就因为一点小事情崩溃。安姒唇角垂了垂,好像成年人的世界都很容易在莫名其妙的小事上崩塌,被一把坏伞弄得心里像被石头堆满了,又堵又坠。 眼下的雨倒把她们拦住了。 “点外卖吧。”安姒出主意。 “不不不,我才不吃那些都不知道店铺开在哪的外卖。” 没想到林梦谈外卖如虎,直接拒绝了。 “也有正规外卖,我们可以点餐厅的。”安姒跟她解释。 这雨看样子有的下,这种势头也绝无可能冲进雨里。 “那点燕和楼的吧!”林梦眼睛一亮。 “啊?啊……好吧。”看在她眼睛亮闪闪的份上,安姒咬了下牙关,答应下来。 林梦这会儿好像比刚才要去二食堂吃饭还要兴奋,手机还没摸出来,盛宴雏形已经勾勒好了。 “我要点爆炒腰花,爆炒鱿鱼,麻辣鸡丁!” 她口味重,无辣不欢。 安姒却想起跟厉远一起在燕和楼吃的那一段,他也点了爆炒腰花。 当时她尝了一口,辣得想哭。 思绪如潮,翻涌而来,挡都挡不住。甚至那天他吃饭翘腿的一个小动作,都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感官好像被莫名放大,回忆居然变得比面前的一场朦胧雨更加真实。 雨点坠地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四溅飞射,折射出菱形的剔透感。 不知道林梦跟厉远哪个能吃辣,他们两个要是能比一场的话,谁能赢。 安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一定是因为她没睡好,今天怎么一个劲有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毫无边际。 她突然有点沮丧。像用尽全力奔赴一场考试,到头来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准考证,连踏入考场的资格都没有,无力感拉满。 她跟厉远的圈子是没有交集的,他们两个的社交圈各自为伍。 她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林梦和季云,可她们跟厉远并不熟。而厉远的朋友她也不认识几个。除了黄莉和陈哲,但那两个人现在在意大利,度蜜月去了。 要是圈子交集大一点多好,至少能侧面打听一下什么消息,也许能看朋友圈里看到他的动态。她要不要发一个仅他可见的朋友圈——一场雨里,没有你。 他会暗暗给她点赞吗? 思路漫无边际,走到哪算哪,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理智清醒的安姒突然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剩下一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欲坠。 看着漫天的雨幕,她突然想起那个混球光着膀子非要跟他打一把伞的那次。 鼻尖一酸,她赶紧移开思绪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提分开的是她,怎么矫情起来了。 决定不是已经落下了吗? 安姒握了握拳,指甲嵌入掌心里,印出一道深印,密密麻麻扯着心口某一处,钝痛感刺激着身体每一处器官,连呼吸都觉得闷。 “姒姒,我电话居然欠费了!没网!”林梦恨恨地,“你点吧。” 安姒找到燕和楼的外卖界面,点了林梦要的几个菜,轮到自己的时候她想了一下,勾了几样,下单。 林梦眼神微微皱起:“你点的啥?大中午的你吃马卡龙能吃饱?” 安姒下单的时候她看见了,本来还奇怪这女人胃口变好了,还点起甜品来了,结果她光勾了甜品就下单了。 安姒神情淡淡地,没什么情绪:“不止是马卡龙,我还点了焦糖布丁。” “……”林梦一噎,“你怎么 不再加一杯蜜桃奶茶呢。” “哎,对了,也可以。” 安姒真翻出手机,要加。 “也给你点一杯吧,你要蜜桃的还是其他口味?” 林梦手往她屏幕上一挡,直直地看着安姒:“老实说,你是不是失恋了?” 安姒动作一顿,僵在当场,手机刚巧震动,来了电话。 燕和楼的客服声音甜美专业:“尊敬的金卡用户安小姐,您刚才下单的外卖可以赠送甜品和奶茶,我看您又重复下单了,这边需要帮您取消吗?还有您是金卡,下次点外卖的时候需要勾选,这样就能免单,这边已经平台申请刚刚您支付的金额全额退款,麻烦您稍后查收。” 安姒一怔:“我什么时候办过金卡?” 厉远倒办过,那天在燕和楼的钱是他结的,他顺手充了值,说是挺喜欢吃这家口味。 当时安姒心想富贵公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口味,只有穷鬼才会想一口要喂多少金币。 “这边帮您查一下。” 客服很快报出了一个日期,精确到了时间点。 那天的晚餐,他结账之前,帮她悄悄地办理了金卡会员,可以限额内不限量用餐。 限额十万。 这下安姒得祷告燕和楼开长一点了。 安姒挂了电话,心里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情绪。 就好像一个受了伤的穷鬼,没有钱再续药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把伤口缠的纱布揭开,让伤口慢慢好,可揭到一半却发现这块纱布上面早早写了字,让穷鬼好好疗伤,药管够。 穷鬼惶恐,无以为报。 第96章 * 燕和楼的饭菜品相俱佳,连外卖也包装精致。不知道是不是她是金卡的原因,送餐盒用的都不是普通一次性餐盒,特别好看。 在办公室吃怕有味道,两个人选了经管楼一间平时不用的空教室坐着。 林梦扒拉着饭,悄悄地朝安姒那瞥。 女人用一个小勺子舀着补丁,半天才咽下去一口,兴致缺缺,又开始走神。 如果不是现在因为她还在这的话,林梦赌安姒下一秒要哭出来。 “那个……”林梦清了清嗓子,实在憋不住了,“厉远怎么欺负你了,大胆告诉我。” 看林梦一副“马上要帮她干一仗”的架势,安姒勺子搅动着甜品,淡声寡然:“他没欺负我。” “没欺负你,那你们为什么分手?”这一会儿功夫都叹了三回气了。 安姒咬了咬奶茶馆,琢磨着“分手”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好像不合适。 他们还没开始。 “我们又没在一起,哪有什么分手啊。” “什么叫没在一起!”林梦差点拍桌子,“我就问你,今天晚上你住哪,别告诉我回宿舍,你那宿舍都搬空了。” 安姒咯噔一下,才想起来这回事,她的东西还都在“登云小区”厉远那呢! “就你们俩那拉丝的眼神,还没什么事的话,我林梦下辈子不做女人!” 安姒差点要被她逗笑了,本来也不想瞒着她,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开始,现在她提了,便一股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所以,我们就现在这个样子。也算不上分手吧。” 算夭折。 安姒默默地想。 还没萌芽的爱情育苗死于一场荒唐的误会。可怕的是误会解不解开不是重点,而是凌厉地挑开了他们之间忽略的现实。 找工作都需要考虑通勤时长,薪资水平,何况是相伴终身的爱情,总不能凭着激情吊一辈子吧。 理智上头,这样一想,安姒仍然又得她的对的。 既然落下决定,那就…… 可是心里一关却始终难以接受。 再一抬头,发现林梦看她的眼神有点怪。 “你有什么看法?”安姒也想听听林梦怎么说。 感情这事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夏言和傅青书当年也是这样。 林梦咝了一声,身子坐直了点看她:“你还知道听我的想法,那还没傻透啊。” “……” “下午我俩都没课,我看机房一时半会八成你也不想去了,触景生情不是么。” “我……”其实安姒下午是准备去的,机房厉远不在,她再不在,学生们毕业的毕业,等着放暑假的放暑假,她不觉得有几个能这么自觉。 感情再稀泥,生活再风雨,工作总得继续干,可悲的成年人。 “别你你我我的了。”林梦摆摆手,把辣子鸡丁推过来,又分了她一堆米饭:“正经吃点饭,姐下午带你去给你脑子开开风。” “我怕辣。”那盘红红的辣椒看着就吓人。 “这盘的辣是你能受得了的。”林梦又把饭推了回来,还舀了一勺喂她。 安姒张口试了一下,果然还行,不是那种很呛的辣,是舌尖麻麻的热热的那种很舒服的感觉。 而且燕和楼的手艺真是很好,鸡丁入口松软,味道一绝。 林梦哼了一声:“什么事情拜托你都试一试才下定论好不好。” “就像这辣子鸡丁,你看人家长得辣,就把人枪毙了。” “辣子鸡丁冤不冤枉?” “可不可怜?” “认真吃点像样的饭,别下午没力气。你瞅瞅你点的什么,不是布丁就是泡芙,搞失恋必备甜点啊!” 林梦话糙理不糙,一通训斥之下,把安姒的心倒给捋顺了些。 安姒胃口也感觉好一些了,竖起筷子开始辣子鸡丁就饭,心里升起一股暖暖的温热感。 在这样的下雨天,有一个女孩能够陪着她吃饭,听她说心里话的感觉真好。 “我们下午去哪?” 林梦筷子在她碗上轻敲了下,像个大姐姐似的:“你把饭吃干净了,下午还没到,急什么。现在先把当下要干的事情做好,吃饭!好好吃!季云下午也没事,我叫她一起来。” 林梦明明年纪还比安姒小。 安姒被林梦洒脱的个性感染到了,提筷津津吃了起来。 是啊,先好好吃饭,下午的时间还没到呢。 等到了再说。 * 季云并没有没事。 天知道她那天下班走在路上吃着淀粉肠被厉远堵住的心情,跟见了鬼真的没两样。 厉远本来长相就冷野,笑的时候看起来都凶巴巴的,也就对安姒一个人柔和些,对其他人一律一种“你们怎么那么蠢”、“智商不高回炉重造”的不耐感。 离他远一点是求生欲的本能。 季云闭了闭眼,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往相反方向,想跑。 眼前却仍旧被一道黑影堵住。 淀粉肠表现得最真实,仓猝于地,很及时地被一只流浪猫叼走。 男人的表情很冷,周围空气温度飞速下降。 “hi.”季云艰难地招了招手,脑中飞速运转也没想明白厉远拦她干嘛。 厉远沉默着,半晌看着季云直截了当:“把你家里安姒的旧照片找到,给我。” 季云正在找照片,生死急速地找,外面的黑阎罗已经电话六次催她了。 得,又来了。 “我正在找!”季云恨不得以头创地。 原本这照片很容易找到是,可是天知道她妈为了给她相亲时候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硬是把家里那一平三方的寸土之地开辟了一间“书房”给她。 用她妈的话来说,大学老师没有一间单独的书房说不过去。 于是乎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原来的储物室经过一天的改造,变成了现在的书房。而储 物室里原来的东西,就是现在季云正埋头寻找的一堆蛇皮袋。 “之前不是说十分钟就能找到吗?”厉远嘴里咬着烟,声音含糊,嗓音低哑。 一整夜没睡,他眼睛都睁不开,眼皮半耷拉着。 “我十分……”季云无语了,看了下时间,“现在刚过六分钟。” “才过六分钟吗?”厉远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家在哪,我上去帮你一起找。” “不不不,我妈在家!”季云拼了最后的求生欲,也要拦着大佬这一出又一出的奇思妙想。 可是以来爱不及了,季母探出头来:“云云,你干嘛不让人家上来啊,是楼下那个男孩子吗?高高帅帅的,大热天怎么让人家在底下干站着。” 季云都没来及说话,只见季母就已经开了自家的窗户,冲着楼下喊:“小伙子,上来,季云家二楼,靠东这个门。” “哎呀,妈你怎么让他上来了!”季云急得起身,一不小心正好抖下来木椅子上放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她初中时候收集的明星照片,各种手链手串,毕业集体照齐齐滑落一地,其中还有一串钥匙扣,一个水晶小摆台,年代虽然久远,拍摄技术现在来看已经过时,可上面的少女自带光环,美得动人。 找到了。 这就是少女时期的安姒,当时她们还一起去摄像馆拍了艺术照,时间太久连她都忘了这回事。摆台和钥匙扣就是那时候赠送的,仅有一份,安姒看她喜欢,就给了她。 门口响起了动静。 季云已经听到了自己妈在外面瞎热情的声音,用脚指头都能知道她现在已经把厉远纳入相亲规划大营里面了。 季云家不大,现在东七八拉的东西全堆在客厅,厉远一进门就能看到。 “找到了。” 厉远眼皮一跳,从季云手里接过钥匙扣和水晶台,看清楚上面的少女模样,他愣了愣,眼皮又是一跳。 季云也不知道他这么急着要安姒过去的照片干什么,而且还不找安姒要,但看他的表情,却明显不太对劲。 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是那种震惊之外,被吸引又惋惜还带着心痛的样子。 “你怎么了?”季云很小声地问他。 她一直以为厉远属于那种很张扬的男人,没什么事情放在心里,天之骄子无法无天的那种。从没想过在这种男人脸上看到如此细腻的表情变化。 没等季云琢磨透呢,她已经看到另外一个人脸上挂着更惊悚的微笑正朝他们走过来。 季母端了冰茶,满脑子她的相亲版图扩张计划,劈头就问:“小伙子,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季云啊。” 不止一次社死过的季云:“……” 厉远晃一回神,把照片和水晶台之类的都装进兜里,很淡地道了声。 “谢谢阿姨,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声音低沉暗哑,微扯了扯唇,自嘲地笑了下。 第97章 很喜欢很喜欢。 可却没能认出她。 原来那么多年以前,她就从他身边溜走过一次。 * 厉远坐在驾驶室上,水晶台被他摆在车载的地方。 镜头里少女瓜子瘦脸,双瞳如剪水,充满青春的活力。 他把车开得极快,如同道路上疾驰的野兽,却仍然难以发泄心中沸涌的情绪。 一时间,思绪如同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时间倒回到那个极冷的冬天。 瑞士厚雪封山,正是滑雪者自由的天堂。 臂弯里的少女唇无血色,虚弱到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几次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她带回安全道上,看着救护人员将她送上担架,少女才微弱地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想要看清楚什么。 可救护者的白衣遮挡住她的视线,少女因为身体里的血液失去太多,意识逐渐模糊而遥远,只剩下手里死死抓住的一颗纽扣,成了那场意外劫后余生的见证。 几年的时间让少女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拄着手杖,苍白虚弱地出现在c大门口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上午在游泳馆里娇柔做作的那个女孩。 她跌在阳光刺目的道上,他连扶都没扶她一下。 握住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一个转弯的路口,方向猛打控制着车身的方向几乎贴地漂移。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开到“登云小区”楼下。 他在大平层的东西也已经让人搬过来了,通通堆在客厅。 匆匆泊车,上楼,明明电梯里面的数字正常跳动,可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拖着,每一秒都成了慢镜头。 终于数字停在15楼,他箭步如飞地冲了进去,奔向屋子里堆着的行李一顿翻找。 直到一个闪烁的水晶杯展露头角,他的呼吸才稍稍平稳。 他在瑞士救人的事迹当年被多个媒体报道,年少轻狂的少年本不屑于这些噱头,却在得知被救助者可能出现在现场时,稍稍变动了心思。 于是那年他在跟家族决裂之后,一个人偷偷跑回瑞士,出席了三次所谓的青年才俊好人好事报道,除了领回来空重无用的奖杯和当年一些片段素材以外,他没能再见到她。 再后来,一切被埋藏在光阴里。 像瑞士的雪,换了一批又一批,踩着滑雪版在空中划出炫目弧度的少年,也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 那一点青葱朦胧,若有若无的羁绊,就像这一袋子的奖杯,被封锁在岁月长河中,逐渐生了锈。 厉远找出当时的新闻照片,担架上的女孩全身被白色的单被盖子,并不能看出眉目。 图片上的少年在烈烈寒风中只着一件单衣,满头满脸与温度极不相称的汗,衬衫上赫然少了一颗顶领的纽扣。 当时为了尽可能护着女孩的腿部,不懂医理的少年用最吃力的姿势护送女孩脱离危险区。 因为他跟时间赛跑,所以才及时避免了女孩因失血过多或者身体失稳失去救援机会,又因为他年少英勇,被媒体大肆报道过一阵。 厉氏得知之后,不想让厉远的个人信息被过度报道,干涉后消减了各种新闻轨迹。 所以后来,已经在网上完全查不到这段新闻往事,而这也是当年涉事滑雪场地巴不得见到的。 厉远抬手擦了擦水晶奖杯上的灰尘,把口袋里少女的水晶摆台一起,放在了沙发后的置物架上。 水晶奖杯高而大,立式三角造型,放在心形的少女写真台旁边,像高大的靠山。 水晶杯在一起。 人也要在一起。 厉远深呼一口气,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整理房间,心里像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 他大平层的东西简单,很多日用品没带,就挑了些重要的的东西,一共就三个行李箱。加上他动作快,搞定一切不到半个小时。 看着满屋的东西,逐渐有了家的雏形,就缺一个女主人了。 他骄傲一世,认定的坚持的东西没有任何能阻止,感情也一样。 谈什么分手。 他不认! * 通畅的柏油马路上,一辆女士奔驰正稳稳地在路上前行。 安姒正坐在副驾上回安媛的信息,她字还没打完,那边已经又发过来一长串的话。 安姒望着这一长串的小作文叹了口气,把原本打好的字又一个个删除。 长框信息又连续蹦出来好几条,手机才稍稍消停。 见她一直不回信息,安媛又急了。 【姒姒,我们是亲姐妹,难道要因为一个男人四分五裂吗?】 安姒望着屏幕上的字,静默一瞬,长按到这一串信息上,复制粘贴到了编辑栏,改了几个字重新发了回去。 【媛媛,如你所说,我们是亲姐妹,难道要因为一个男人四分五裂吗?我跟厉远的感情别说现在没有确定,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嫁给他,也是单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我知道你很想赚钱,很想让你自己,包括我们全家过上小时候富贵的日子】 【没有人喜欢贫穷,我也一样】 【可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嫁哪个男人】 【你的舞蹈后面的动作我教不了,后面的录影你也拿回去了。祝你舞蹈比赛如愿获得胜利】 全部发完以后,安姒把安媛的微信勾选成信息免打扰,熄灭了屏幕。 林梦笑了笑:“你发这么多心灵鸡汤她能听进去吗?能听进去就不会做那么多虚伪的事了。” 安姒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看着屏幕道:“她毕竟是我的姐姐。” 林梦摇了摇头,她是独生女,不太理解这种手足情深,可杀人不过头点地。 作 为安姒的朋友,她也真心希望安媛能够挣脱心魔,好不让她这个这么善良的妹妹伤心。 车里的气氛一时又有些沉闷,林梦率先打破沉默,开起玩笑:“一会儿到了以后帮我掌掌眼,给个参考意见,选哪个比较好。” 林梦这段时间可了不得,赛车技术直线晋级不说,还交了两个异性朋友。 简而言之,她正在被两个人追。 一个据说是帝都富二代,家境不比厉氏差多少,性格淡漠,气质偏冷。另外一个是杭城本地人,中产阶级,自己经营了一家教育培训机构,跟林梦算是半个同行,但却是个直男,说话愣愣的。 两个都是帅哥。 这是林梦谈对象的首要标准。 其实林梦的硬件条件不应该那么恨嫁,可她这个人就是喜欢家庭生活,能有个男朋友两人一起奔着结婚去,再养个娃一直都是她的向往。 安姒虽然不太理解林梦的想法,可也很支持。人各有志,她又没有完全放弃自我沉溺于男人,这点林梦心里有数。 林梦掌握着方向盘,唇角一翘一翘的。 * 杭城有四个赛车场,她们下午去的这个是越野首选之地,有1.8公里专业赛道,但是地方偏远,距离市中心足足有30公里。 这地方如果不是林梦今天带她来,安姒觉得她就算在杭城呆一辈子也不会到这里玩。 车行半小时之后,目的地终于渐进视野,林梦将车停靠好,接安姒出来。 季云在另一个入场口跟她们汇合,林梦正在跟她打电话确定位置。 这地方只有林梦常来,最熟悉,安姒跟季云到了这里就像小鸭子进程,直接晕。 放眼望去视野极度开阔,一辆辆专业亮眼的越野赛车停在集中的位置,远撩跑道上已经有三两辆车在疾驰,阳光炙热,刚好却赛车场奔腾的气势遥相呼应。 她们很快跟季云汇合,几个人先到休息室坐下,乘了会儿凉。 从休息是玻璃窗向下望去,几公里的赛道宛如蜿蜒的巨蟒,几辆赛车正在道上驰骋,你追我赶杀得你死我活,速度的力量在这个场道上被推到了极致。 “你的小男神还没到吗?”季云急着想看林梦说的那两个帅哥。 “堵车,还有十几分钟吧。”林梦从自助区插了盘水果,不紧不慢地等着。 休息室里果饮俱全,还有台球和打把射击休闲活动。 季云是为数不多知道安姒是个中高手的,来了这个地方,不免有点兴奋。 “姒姒,你露一手给我俩瞧瞧。” 安姒今天就是来打酱油的,乍然被cue还想推辞,谁知道林梦一听她会玩台球,当场来了兴致要跟她玩一局。 安姒拗不过,只好带上手套,持杆上场。 安姒因为跟黄莉打过几场,上手没那么深,加上根基好,没几回合就占了上风,林梦渐感吃力。 几局下来,林梦完败,好胜心一瞬被勾起。 “姒姒,看不出你高手啊,再来。” 安姒转了下杆,奉陪。 这次林梦搓了搓手,认真对敌,一开始她还以为安姒挺多就是业余玩玩,严重轻敌。结果没想到她这次越认真对待,越没手杆,几杆之后就一直轮空了。 第98章 安姒则完美续杆,压身,瞄准,击球,毫不犹豫。 三个女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赛台上,根本没注意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几个男人已经观战许久。 个子最高的一个男人,面容冷俊,唇线分明,全程勾着唇冷淡地看着球局。 “莫哥,哪个妹子是你最近勾搭的妞啊。” “是不是那个酷酷的,大波浪的姐姐。” “莫哥眼光不错啊。” 莫洋微垂着头,瞳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光,修长的手指在指节摩挲了一下。 “莫哥,嫂子被全虐啊,你不去帮她?” 莫洋挑眉,刚才说话的男人迅速噤声。 莫洋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女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顺手把玩的乐子,不会把重心放在她身上。 迟疑间,林梦再次败下阵来。 林梦输得也是心服口服,正要交杆的时候,手背被人从后面握住,安姒看清楚来人以后也是一愣。 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季阳。 季阳人长得眉清目秀,是上等的颜,唯一吃亏的身高,只有中等身材,站在高挑的林梦旁边,堪堪比她略高一点。 还在林梦今天没穿高跟的前提。 季云一看来人,暗戳戳顶了下安姒胳膊肘:“这人谁啊,是不是梦梦说的其一。” 安姒张了张嘴,心道这世界还真是小,低声跟李云道:“巧了,他还跟你是一家的,叫季阳。” 季云“唔”了一声。 季阳开口:“我帮你,我们一起。” 季阳来时也看到安姒了,对她礼貌性地扬了扬眉:“好巧。” 林梦也挺意外:“你们认识?” “厉远的朋友。”安姒解释道。 换成林梦啧嘴了。 季阳在不良夜时候跟安姒对过几局,知道她的实力,但是季阳他最近每天都练,技术精进不少,也不是完全没信心。 更何况,当着林梦的面。 季阳觉得他一定行。 既然他们要打,安姒自然陪着。 几杆之后安姒就察觉出季阳这几日肯定下功夫练球了,击球时候的力道控制得比先前好很多。 可是要想赢她还很困难。 当再一次轮到安姒交杆的时候,她压在球杆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很好地控制杆身,只微微一移,偏了半分,刚好没中。 林梦没有再次轮空,跟季阳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把握住了这一局,两人配合得不错,一杆进球,续杆。 安姒不动声色地等他们打完,唇微微弯了弯。 看得出林梦很高兴。 她心思浅,人很单纯,看不出那么多,以为是季阳来了她有了神助攻,整个人像小女孩一样亢奋。 后面几回合,安姒也悄悄放了点水,控制着比分,努力让这一局输得很真实。 唯有莫洋,目光斜斜落在安姒身上,眼睫闪了闪。 很快,这一局林梦和季阳赢了,他们高兴地击掌。 安姒和季云也为他们高兴,安姒是因为跟季阳之前算认识,季云是因为五百年前是一家,两人都偏向对季阳有好感。, 季云还频频跟林梦递眼神:还选什么选,就这个了。 蓦地,一道突兀的掌声打破了欢乐的氛围。 “被人放水赢了都能这样高兴,救美英雄这么好当的吗?”莫洋勾着冷笑,抬步走到球桌旁。 第46章 赛车“远哥从没有一刻遮掩过对你的爱…… 莫洋神情淡漠,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嗓音中透着磁沉的威慑力。 他一开口,原本轻松的球桌气氛迅速切换成冷郁的风格。 明显针对季阳的敌意。 莫洋是林梦上个月在赛车场认识的,当时男人一身专业赛车服,轻松驾驭着赛车在直道上疾驰,一连比了几场都是第一,完虐对手,成为那天赛车场的王者。 据说莫洋漂移,无人能敌。 加上他长相英俊,很快吸引了林梦的注意力。当时莫洋像个明星似的被一圈美女们围着要签名,林梦也排起了队,拥挤之中她险些被人挤倒,未料被莫洋扶住。 接触之下发现他为人风趣幽默,谈吐不俗,因此博得了林梦的好感。 可此刻他的尖锐却让林梦不太舒服,季阳也是她的朋友。未待季阳开口,林梦先替他不平。 “莫洋,你不要这样说,季阳也是我朋友,而且他刚才帮我赢了一局。”说着林梦看了下季阳,弯了弯唇,“我很开心。” 她突然发现季阳虽然是直男癌晚期,可做事情总是默默让她觉得温暖踏实。 莫洋闻言笑了,眼睛不屑地朝季阳瞥过去,拿起球杆,弯起唇:“咱俩玩玩?” 季阳没理由拒绝,安姒和季云林梦退到一边。 季云凑近林梦低声说: “这位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富豪吧。” 林梦点头。 季云立马做了个pass的口型。 安姒虽然没表态,怕影响林梦的判断,毕竟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可她对这个莫洋印象不是太好。 总觉得他阴沉沉的,不够阳光。 季阳跟莫洋打,全场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的球杆上。 莫洋那两个跟班却满脸不屑,一副等着看季阳笑话的神情。 开球之后,莫洋冷冷地勾了勾唇:“乖,放轻松点,就当做玩。” “反正你怎么都会输给我。” “这么认真,待会儿输得岂不是更难看?” 季阳本来就嘴笨,完全说不过他,只能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球桌上。 林梦也不太喜欢莫洋盛气凌人的口气,感觉他跟前几次接触时像变了个人似的。 季云表现得就更明显:“哼,得意什么,一会儿让我五百年前的哥哥完胜你。” 季云和林梦都以为季阳赢了安姒,多少在莫洋这有点胜算,可安姒却暗暗担心,季阳多少实力她最清楚。 普通玩局里他的技术遥遥领先,可如果遇到顶级高手,肯定不行。 现在看莫洋的状态,对结果已经充满自信。 果然开局不到两分钟,季阳就明显吃力了,莫洋却收杆蓄力,开杆如破弓,打得很猛,挥杆动作也极其流畅标准。 一看就是个中高手。 季阳跟他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很快胜负分出,季阳都没得分,输得很难看。 莫洋收杆,手指在绿色的球步上轻轻地扣了几下,脸上带着明显的讥笑。 季阳愿赌服输,拱了拱手,承认莫洋球技比他高很多。 输赢都是小事,玩场台球么,输了就输了,季阳虽然心里不服气,可也没怎么太在意,提脚就想去找林梦说话。 可莫洋手上球杆未收,朝安姒的方向指了指,唇角挑过一抹讥讽:“这位小姐看起来挺厉害的,跟我玩一局。” 说完,他不待安姒回答,斜眼一视,随手扔了个球过去,对季阳嘲道:“你,帮我们开球吧。” 话音落下,全场噤声。 这不明显侮辱人吗? 季阳道:“我承认输给你,但是你也用不着这样。” 林梦终于看不下去了:“莫先生,你今天怎么了,我都说过了季阳是我朋友,你现在这样我要怀疑你是明显针对他了。” 没想到莫洋闻言笑了笑,唇角的弧度里全是轻蔑:“怀疑我针对啊,这位林小姐你怎么这么可笑呢。” 说着他朝两个跟班张开手,十分狂妄嚣张:“我就是在针对他,那又怎么样,谁要他以为他有资格跟我抢我看上的女人。” 林梦道:“感情的事情纯属自愿,更何况我现在对你们都没有太了解,大家还在接触阶段,都是朋友,你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 莫洋像听了笑话似的:“林小姐,你太可笑了,你不会是以为我是因为太喜欢你,而嫉妒得发疯,要上演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吧。” 说完后,连带着那两个跟班儿都在哈哈大笑。 林梦瞬间明白过来,这个人先前的斯文儒雅全是伪装,骨子里根本把女人当做玩物,当做他个人魅力的功勋。 不仅如此,他还不许别人觊觎,所以对季阳百般侮辱,简直阴暗至极。 林梦提脚过来拉着安姒:“我们走,谁要跟他打球。这种人,让他自己发疯自恋去吧。” 安姒当然也不会陪莫洋这样的人玩,几个人刚要走,却被莫洋的跟班拦住。 “我们莫哥说要跟你打,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安姒气不过,手杖杵了杵地:“我跟谁一起打桌球,是我的权利,你们无权干涉。” 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的更戏谑:“瘸子,别给脸不要脸。” 莫洋嗤笑一声,摩挲了一下指节,手里的扳指在灯下泛着银光。 “我跟你打。”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打破全场肃寂,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99章 厉远一身军绿色迷彩短袖,下身一条米色阔脚长裤,帅气硬朗,非常符合他痞痞坏坏的气质。 他一进场,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季云更是一个劲暗戳安姒手背:“我靠,你男人帅呆了。” 厉远站到安姒旁,勾了下唇,还像从前一样举手投足带点吊儿郎当的散漫,野痞不羁的气质。 安姒咬了咬唇,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厉远却伸手把她朝自己的方向一拉,将人直接揽在怀里,冲莫洋扬了扬下巴:“姒姒,想不想看我虐哭这个孙子。” 他下巴微扬,悠哉悠哉地开口,根本没把莫洋放在眼里,满眼睥睨漠视。 厉远是跟齐楠一道来的,他上次赛车被莫洋给欺负惨了,这次厉远来给他撑场子,齐楠说不出的爽,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安姒咽了下口水,看向莫洋。 那人挺狂的,她有点担心厉远惹到他。 莫洋脸色早就不是一般地难看,眸底透着抹阴鸷猩红:“别那么狂,到时候输了难看。” 厉远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凶狠:“那来啊,让爷爷带你这个孙子玩!” 说完以后他拍了拍安姒的肩,语气顿时变得软下来:“到旁边坐着等,站长了累。” 莫名被撒了一把狗粮的众人:“……” 安姒她们找了个边上长沙发坐下来。 厉远很快跟莫洋进入对决状态,他们两个打球,完全不似先前安姒跟季阳那时候松弛有度,一上来就是强势撞击,台球撞击的声音充斥耳膜,两个人打球都又快又干脆,时不时打出超绝的好球。 厉远推杆姿势十分惹眼,他个高腿长,微微俯身瞄准的时候,额头有一小撮黑发垂下来,更显得他性感张扬,视觉冲击感极强。 轮空期间,他偶尔转动指尖的球杆,动作娴熟顺滑。 应了那句话,高手过招迅疾如风,这场球技比拼招招凶猛,看得季阳时不时低呼一声。 没几下之后,狂傲的莫洋头上就冒出一层薄汗。 厉远不慌不忙,运杆再次击中一球,成功续杆:“认声爷爷服不服。” 安姒唇角弯了弯,他真坏。 打球不好好打,明明他直接打那个黑球,比分莫洋就已经追不回来了。可他非要挑分值低的黄球先进,慢悠悠地吊着莫洋。 这样子,莫洋就输得更难看。 安姒第一次见厉远桌球,想不到他技术这么高,原本她还骄傲自己在桌球上有点天赋呢,现在看来如果跟厉远对上的话,杆还没摸顺手呢,就能被他捋下来。 林梦碰了碰季阳:“远哥好牛啊。” 季阳呵呵笑:“那是。” 齐楠在一旁噎了一下,这就完了?果然是直男。 齐楠抿了抿唇:“我远哥,可是全国业余斯诺克大师赛金奖,你说牛不牛。” 齐楠这么一说,连安姒都吃了一惊,这可是国内非常权威的比赛啊,所有完台球的人都知道,能参赛就不错了,何况还能斩冠。 林梦一听也惊呆了,转身就问季阳:“远哥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说啊。” 季阳挠了挠头,嘴一咧:“我忘了。” “……”季云现在是懂为什么林梦之前描述这哥们“直男”,合着是丁点儿情绪价值都不给的啊。 说话间,莫洋彻底败了下来,厉远完美控制着球局,甚至计算好了比分,完全像个大人在陪小孩玩过家家。 如果说前面大家还看不出来,那现在厉远只需要再碰一下彩球这局就结束了。可他偏偏不打,竖起球杆冲莫洋招了招手。 “小洋洋,还想打几球,爸爸我给你留下。” 他语气很轻,还挂着笑,可侮辱性极强。 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上,张扬劲野。 厉远在各种玩上,这辈子都没输过谁。他爱好广泛,什么都碰,天赋又极高,学习能力也超强,一般从弄懂上手,到娴熟驾驭他至多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他耐力极好,不像很多人三分钟热度,他投入之后就 能把任何事情做到极致。 莫洋彻底受不了,唇角泛白,一杆挥下去,球桌上剩下的几颗球被打飞了一地。 他脸上染着薄怒,呼吸上下起伏,被气得不轻。 厉远挑了挑眉,嗤了一声,语气极淡:“你把球场掀了,还是打不过老子。” “别他妈丢人现眼了。” 厉远今天来就是冲着莫洋的,这家伙从帝都一直追着他咬到杭城。他本来不想搭理,可莫洋却一个一个挑衅他在杭城的朋友,势必要逼厉远出来。 厉远扬了扬眉,黑瞳里尽是逼人的气势,直呼他大名:“莫洋,赛一场!” * 厉远跟莫洋上一场较量还是两年前,彼时莫洋已经能跟职业赛车手较量一二,在杭城更是全无敌手,可还是在厉远这栽了个狠跟头。 莫洋来杭城几次就是为了找厉远一雪前耻,可厉远却不搭理他,人都见不着,气得他只好找些软柿子捏。 尤其是上次跟齐楠和陈哲几个人,十足让莫洋爽了一把。 厉远这个人,交朋友的眼光向来这么差,先是因为一个厉山躲到杭城这么个鬼地方,后是交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 莫洋等的就是这一天,气势汹汹地先下去挑车准备去了。 厉远择慢悠悠地朝安姒这边走过来。 安姒垂着眼眸,感应到男人越靠越近,连忙拉着林梦想挡一挡。 谁知道林梦拉着季家五百年前的兄妹来了场穿越时空的认亲大会,几个人簇拥一团,闪得比闪电还快。 林梦:“姒姒,我们先下去看看越野车!” 季云:“姒姒,加油!” 走就走吧,安姒实在不明白她要“加什么油”。 厉远扯了扯唇,人在她身边大咧咧地坐下,开了瓶矿泉水咕咚喝了大半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性感得好像妖孽。没多久不见,安姒觉得他变了些。 今天他穿了一身像兵哥哥似的硬朗军绿衬衫,没像学校里为了迎合她的时候穿得那么内敛,这身打扮更狂野拽酷,符合他的气质。 安姒目光偷偷朝他身边一憋,他水喝得太快,几滴水珠顺着唇角滑至好看的下颌线,她慌张地挪开视线。 心跳却抑制不住地加快。 边上的人扯了声低笑,仍是那么蔫坏,拉着她的手按在他大腿上,下面的鼓鼓硬硬的肌肉感,他浑身都是铜铁打造的一样。 “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我不是说过吗,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 这个混蛋。 谁要摸他了! 安姒通红着脸想抽回手,手背又被他抓住。 厉远拉着她的手按在了胸口上,胸腔下的心跳咚咚有力,他唇角漾着似笑非笑的意思:“想要我的心,也能挖给你。” 安姒用力把手抽回,咬唇不敢再看他。 明知道之前要说的话她都已经说清楚了,可再让他当着厉远的面重复一次,却难做到。 她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手杖,水盈盈的眼睛装了对全世界的柔软和对自己的狠绝。 厉远等了半天,以为她会说赶他走的话。 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想过她会说更决绝的话,可却没想过现在这种局面。 她是心软了吗? 也舍不得他吧。 厉远瞳孔轻轻一缩,心里划过酸涩的滋味。抬手揉了揉女人的头顶,她也没有反抗,可厉远的呼吸却加快了。 安姒垂着长睫,看不见厉远的表情,却能听得见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心跳也跟着飞快飞速,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蜷着手指,理智和感性即将在一瞬间混沌崩塌。 蓦地,她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个刚才还像凶狼一样狂妄的男人,在她面前束手无策般颓唐。 有那么一刻,安姒好想抱住他。 如果他不是厉氏峰海的太子爷就好了。 她闭了闭眼,思绪纷乱,眼角湿热。 半晌厉远薄唇微动,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想不想开赛车?” 安姒侧眸,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 厉远抓过她柔软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掌里面,宠溺地笑了笑:“走,带你去玩。” * 厉远先跟莫洋单独开了一场,他们各自都挑了顶级的越野赛车。 厉远换了身黑色的赛车服,朝安姒摇了摇手,然后戴上头盔,长腿踏进流线型的越野车身。 齐楠跟季阳也都换了赛车服,跟厉远一队,跟莫洋那边三人正好组成两队,像两对敌对的猛兽。 随着引擎咆哮,车队出发,一骑绝尘。 “远哥这次肯定要好好收拾莫洋了。”林梦看着疾驰的车子,轻声道。 她刚才听季阳说了一些莫洋跟厉远之前的恩怨,不免唏嘘莫洋原来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 林梦知道这里最关心的厉远的莫过于安姒,把莫洋的事情一说,安姒清澈的眼眸上果然蒙了一层担忧。 第100章 林梦搭上安姒的肩,唇角淡扬:“你男人那么野,不用担心。” 说完她还朝着季阳车的方向拿着望远镜看了看:“我都不担心我男人。” 安姒:“……” 连季云都一噎:“这就选定了?” 林梦放下望远镜,干脆利落地点头:“定了,姐要他。” 安姒:“……”梦梦你好牛。 季云:“……”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林梦眨眨眼,看向她们俩:“你们这是干什么,谈恋爱啊,又不是生死赌局,我现在觉得季阳不错,怎么看怎么顺眼,生理反应都有了,此时不谈更待何时。” “……”季云竖起个大拇指:“好绝一姐们。” 林梦一笑,揽了一把头发,蓬松的大波浪在风中更显风情。 安姒忍不住问:“那你不怕谈了以后不合适吗?” “或者他妈看不上我,又或者我爸瞧不起他没钱。”林梦接过话茬,眼角向上弯了弯,指向赛道上厮杀的两队,“赛车是极易出事故的一种运动,撞车或者受伤都是高频事件。但是你们觉得他们哪个人上车的时候会去担心这些?握紧方向盘是时候,就只能想着怎么赢。” 林梦轻掀眼皮,风中的她显得特别飒爽,妩媚多姿。 “姒姒,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的目的。你把自己困住太久了,在你的一吃三亩地里,根本没有赛车场的激情和啸叫,你从没来过这里,但不代表你不会喜欢上这里。” 林梦的声音像拨点在安姒心结上的警锣,几声敲打之下豁然开朗。 “就像很多你还没认识的人,你怎么又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喜欢你。” “姒姒,你太自卑了。” 林梦的声音平淡,有好几次季云都拉着她,怕她把话说重。 可林梦从来就是这样直言直语的人,她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决定了就是决定了,从来不管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不论后路如何。 安姒突然明白林梦的意思,她享受当下最真实的感觉,现在的林梦对季阳燃起了最热烈的情感,她选择大胆争取这一切。 只要用尽全力地爱过,结局总不会太差。 世上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还未开场的错过。 就像她跟厉远一样。 安姒用力地点头:“梦梦,谢谢你。” 季云也拉起安姒的手:“姒姒,其实我也觉得远哥对你挺好的。他上午时候来我家找你小时候的照片,被我妈误认为是我相亲对象了,结果远哥想都没想就说他心里只有你。” 安姒的心重重一跳。 “远哥从没有一刻遮掩过对你的爱。” * 结局几乎毫无悬念,厉远像从前一样,以压倒式优势远超莫洋一截。 无论是桌球还是赛车,莫洋统统远不及厉远。 厉远的车队炸出雷霆般的欢呼,他们已经好久没这么爽过,终于在莫洋面前打了把翻身仗。 莫洋这个人计诡,为了赢不择手段,好几次弯道超车都违规,可就是这样还没能赢厉远,可把齐楠他们高兴坏了。 齐楠现在已经在杭城圈子里扩散这一喜讯。 他人脉广,不到十分钟,全杭城的车友都知道号称“莫洋漂移,无人能敌“的神,被一个真正的大神轻松碾压到掉渣。 齐楠举着手机朝莫洋那边摇,吹着挑衅的口哨。 “‘莫洋漂移,无人能敌’?这口号你自己起的吧,好不害臊啊!” 厉远从不是什么谦逊的人,赢了就是赢了,再加上他早也看莫洋不顺眼,任由齐楠他们在这叫嚣。 “改成‘厉远一到,莫洋快逃’吧!哈哈哈!” 莫洋气得把烟一扔,人把头盔一戴,再次踩进保时捷越野车里,还顺手捞了个金发露脐美女陪着。 赛车是一项对专注力和体力挑战性极大的比赛,高速运动稍有差池后果就不堪设想,很少有人短时间内连赛,危险系数太高。 莫洋挑衅地朝厉远比手势。 厉远当场套上头盔,没在怕的。 齐楠还是不放心,拦了一下:“远哥,别理这种杂碎。鬼知道他到时候又耍什么阴招。” 厉远满不在乎地一笑,也把烟拿掉,势要再赛一场:“爷爷还能叫孙子的把戏吓着了不成,而且他车里不坐着个女的呢么,就是怕他待会儿赢了有人说他玩阴,带个女的就没人说了。” 厉远拍拍齐楠:“你放心。” 他提脚刚要走,就被一道轻柔的声音喊住。 安姒正叫他呢。 厉远一怔,脚步顿时停下来。 他这个八匹马都拦不住的个性,这辈子恐怕只能安姒一个人能叫住他了。 厉远低头扯了扯唇,以为安姒也不让他去。 她不让他就不去呗。 她说的都听她的。 她不让说明她关心他,厉远心里暖烘烘的。 女人抬脚拄着素银拐杖走了过来,声音软绵绵的,像三月的春风。 “我跟你一起。” 厉远一愣,没听清:“什么?” 安姒扬了扬眉,大眼睛晶亮,弯了弯唇:“不是说带我玩吗?我想坐你的赛车玩玩。” 这次厉远听清楚了,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口正中央,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激动地点头:“行啊!我带你开赛车!” 他恨不得当场抱她起来转圈圈。 她声音又细又轻,扬着眉跟他说话的样子,他想都不敢再想。 她不是要跟他分手了吗? 厉远现在也来不及想了,抓过她软绵绵的小手背亲了亲,还吧唧吧唧响。 安姒急忙缩回手。 这个坏蛋。 大家都看着呢。 果不其然,林梦和季云快笑倒在一起了。 厉远拉开车门,扶着安姒坐进去。越野车的车座比一般的车要低很多,安姒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配饰,新奇的感受带给她神经上的刺激感。 莫洋远远地看见厉远拉着个瘸腿女人亲,又带了个瘸腿女人上车,嗤了一声。 疯子,喜欢这种女人。 莫洋的车像一头狂兽,猛地发了出去,他身侧女人的尖叫声清晰可闻。 厉远还没打火,侧身朝向安姒,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姒就好像已经猜到他想说的话一样。 “正常开,能开多块就多快。你不是要带我玩赛车吗?赛车像蜗牛似的还有什么好玩的。” 厉远偏头笑了笑:“那你不怕吗?” 他在公路上开车她都怕得不敢睁眼。 第一次带她到“不良夜”的时候,他没控速,把她吓得浑身发抖,拿手杖一个劲敲他。 怕。 当然怕。 可安姒就是很想尝试一下。 也许,试过以后她会喜欢上呢? 一股心底的疯狂感强烈地让她想体验速度飞驰的感觉。 安姒很坦然:“怕,但是我相信你。” 有他在身边,她不会有事的。 女人柔柔的声音像炸现在心中的惊雷,厉远死死抿着唇,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相信他能保护她。 她终于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一次。 厉远无法形容他这几天的感受,从期待到绝望,从低谷到执着,到现在恍然的惊喜。 他甚至都有点不适应,很想让安姒打他一巴掌看是不是做梦。 算了,就算是做梦,也假装永远不要梦醒。 兰博基尼越野赛车引擎轰鸣,所有难言的情愫都散在车胎刺骨的摩擦声中。 速度在这一刻,帮束缚的心疯狂呐喊。 风鼓鼓过耳,赛车摆脱了重力的牵制,这是安姒生命24年,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力量。 原来任何人都有张狂的权利,只要你愿意,老天爷早就发了你一张为所欲为的底牌。 * 都说厉远开起车来像疯子,可只有真的感受到以后,才能体会语言在这一刻只剩下苍白。 安姒以为她是见识过厉远开快车的,可现在看来,之前他太迁就她。 厉远发车迟,被莫洋甩开一截不短的距离,他像一头野狮,在丛林中捕捉他的猎物,随着目光越清晰,他眼里的侵略感愈发强烈。 安姒第一次感受到速度带来的极端感官刺激,赛道两旁的风景以一种肉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飞速后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头发被吹得高高的,心跳倏忽之间升到一个极快的速度。 然而车速还在越来越快,在安姒看来已经达到极限的速度,厉远却好像仍不满足。 他正用力榨干越野车里每一处提速发动机的油水,把每一滴燃油的力量推进到极致。 他脸上带着坚定凶戾的表情,如同胜负征战的掠夺者,势必要用最后的胜利来抚慰血液里沸腾倴张的热度。 疾驰间他还不忘问她:“怎么样!怕不怕!” 他声音高亢,如同沙场修罗,铁血英武。 第101章 安姒尾调发抖的声音全被粗野的风带走,她怕他听不见,使劲摇头。 她浑身仍旧生理性发抖,可她从未有过这种宣泄的感受,那些顾虑的,憋闷的,没有勇气做到的,犹豫的所有通通在这一刻抛之脑后。 她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赛车手们会执着于这么危险的比拼,这场速度竞赛是自我灵魂的洗涤,那些累赘繁冗困束住自由灵魂的东西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却。 赛车者必须凝神灌注,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势无可挡,乾坤千军之力,才能赢。 做不到轻装上阵的赛车手已经输在了起点。 前车尾越来越近,在最后一个弯道处,车身几乎腾空驾凌地面,一个漂亮的漂移前轮抓地,厉远的车直线提速,一路冲破终点! 随后跟过来的汽鸣声震耳,跟厉远也就只差几秒钟前后。 可这不是莫洋第一次输给厉远几秒钟,老天爷好像存心跟他开玩笑,一次又一次不愿意把这几秒的时间分给他。 厉远摘了头盔,挑衅狂妄得冲后车的莫洋比了个中指。 无声地比了句口型:“滚回帝都,莫挨老子。” 第47章 飞鸟和鱼,天作之缘谢谢你带着照亮黑…… 林梦和季云向停车点跑来,两个人异口同声。 “姒姒你怎么样?” “姒姒你太酷了!” 安姒摘掉头盔,从车里下来,心跳还没降到平常,脸红扑扑的,神色兴奋。 她状态真好,连她自己都惊讶。 这么快的速度,她能不犯心悸,不需要药物控制,能完好地从车里下来。像小时候去游乐场玩了个海盗船一样,又怕又上瘾。 同莫洋车上那个女伴形成了鲜明对比。 隔壁那位,一头金发散着,唇色惨白,下车的时候腿软,被人架着出去的。 莫洋脸色更是差到极点,下车之后谁都没理,只是恨恨地朝厉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厉远去换赛车服,远远地朝安姒竖起了大拇指,嘴角笑意明显。 林梦戳戳安姒:“和好了?” 安姒垂眸摇摇头,他俩又不是生气闹小别扭,也谈不上和好不和好,该有的问题仍然摆在他们面前。厉远仍然是厉氏峰海的小少爷,她也仍旧是个瘸腿姑娘,这是不争的事实。 安姒这么一说,林梦的心凉了一截,虽然她很想看到安姒能 够放开自己,可是她说的事情是实际存在的。 如果当事人换成是她自己,那她还能想现在一样这么豁达看待吗? 真的没有顾虑吗? 季云忍不住问:“那姒姒,你现在的想法仍然是?”总觉得有点遗憾呢。 眼看两个朋友都这样关心自己,安姒心软软的。安姒虽然一直以来都被人说很好相处,但要想真的走进她的心却很难。从小的时候她就没有太多朋友,季云算上一个,但分开以后,也就慢慢没有了联系,直到在c大再次重聚。 安姒不是个会用力抓住一段关系的人,缘来缘聚,缘去缘散,疏懒随性才是她秉持的原则。 腿伤了之后,她的社交圈更是封闭了,所谓关心激励的话语,统统对她是一种负担。 那几年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小平台那读圣经,浇花养植,安安静静。 比起一次次复健,一次次给与家人希望又再次失望的生活,要好很多。 安姒弯了弯唇:“我会跟他重新说清楚。”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逃避不是解决办法,就像那盘辣子鸡丁,不尝一尝,又怎么能知道其实不辣。 * 安姒手里抱着两杯色彩斑斓的果饮,安静地坐在休息室沙发上,她不知道更衣室的方向在哪里,向一个相反的位置频繁张望。 双脚贴膝,坐姿从容优雅。 安姒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惊心动魄的美,即使是她现在容颜肉眼可见在迅速恢复,但是她的美丽像山涧的清泉,像砂壶里的茶香,像峡谷中的幽兰,淡雅高洁、娴静脱俗。 安姒是那种外表温婉,骨子里却坚韧倔强的姑娘,身上浓浓的书卷气,像一阵风吹过,风里都能裹挟淡淡书香。 这是厉远换好赛车服出来时候看到的画面。 女人就坐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双腿自然垂落,手撑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乌发盖住了半边侧脸,素银色的手杖宛若仙女权杖。 她气质出众,频频引人注目,不乏有人过去搭讪。 她抬头,摇摇手,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不知道她跟别人说了什么,那些搭讪的人一个个都抿唇皱眉离去,不再纠缠。 厉远摸了摸跳得飞快的心,竟然有一点不太知道该怎么走过去跟她说话。 她现在是专门在等他吗? 那要跟他说什么话吗? 他太怕她抓住他再跟他说一遍那天下车前同样的话了,字字扎心,句句如刀锋劈肉,扯着他的心直坠深渊。同样的经历,他不能再经历第二遍了。 他明白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之间从成长背景到职业性格都截然不同,可却并不是星河尘埃的差距,没有谁单独是耀眼绚烂,而另一个平凡如泥土。 相反,在厉远心里她像天上的星辰,做什么都优秀认真,他才想也努力一点,追上她。 飞鸟和鱼,天作之缘。 鱼正竭力地在靠近飞鸟,在赛车场上呼吸自由的风。 飞鸟也可以跟鱼一起享受海面的宁静。 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抬脚过去的时候,刚才跟安姒搭过讪的其中一个男人,正跟友伴朝他的方向走来,两人正交谈说笑。 “欸,那美女跟你说什么,你怎么就退下来了,不是你性格。” “她说她有男朋友,赛车冠军,正在换衣服,马上就回来了,我可不想被人扁。” “我草,赛车冠军,真的假的。” 两人擦身从他身边走过,厉远却忘了呼吸,耳边回响刚才听到的话,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垂在腿侧的手下意识蜷了蜷,背脊绷到笔直。 她说,什么? 蓦地,等急了的安姒转过头来,却刚好看到另一个出口边站着的厉远。视线落到俊朗耀眼的男人身上,她弯了弯唇,眨眨眼柔声他:“厉远。” 若三月的风,轻柔荡漾。 厉远晃一回神,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挪过去,一步步站到安姒身边的。 男人换回了军绿色的衬衫,一身气质痞帅硬朗,脸上充满疑惑,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安姒瞧他愣头愣脑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她现在越来越爱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亮亮,菱唇倏尔一弯,她没有酒窝,却更贴合她的气质。 “你在发什么呆?”开口嗓音软甜,比她手上的蜜茶还甜。 安姒举起果茶递给他。 柠檬水,加冰加糖。 男人接过来,坐到她身边,嗓音沙哑:“等我呢?” 清澈的眼瞳眨了眨,点头:“等你。” 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女人不像以前那样脸红害羞,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事情,瞳眸中带着一丝了然的坚定。 “厉远,我想再跟你谈谈,我有话跟你说。”她温柔的语调,不慌不忙地说着每一个字。 厉远的心却全乱了,像被狂风卷起的飞叶,杂乱无章地在风中上下翻滚。心里浪潮迭起,喉间滚动,一阵阵涩意上涌。 安姒刚要张口,手机在包里振了振,与此同时厉远的手机屏也亮了起来。 “投资嘉”的工作群里,祁成正在发出线上对话。 “小厉总,安老师,你们晚上八点方便开一个视频会议吗?” 安姒一呆,这会议来得好突然啊。 厉远卷了卷唇:“方便。” * 要开视频会议的话,就得回“登云小区”。 为了工作,也得回啊,安姒没什么异议。 厉远开车,两人一起,他车速平稳,没有过快,也没像前几次那样故意就着安姒,好像找到了一个两个人都舒适的平衡点。 以前几次安姒坐厉远的车,头都是故意偏着去看窗外的风景,她面对他时候总是羞羞怕怕的。 而他总是凶凶巴巴的。 先前两个人之间像有一道无形的弧一直紧拉紧绷着,终于这道弧线被利器轰然斩断之后,一切好像变得松弛起来。 厉远没那么强势侵略,虽然单手扶着方向盘,连开车的模样都是痞里痞气的,可气场柔和了很多。 安姒也没再故意躲着他的目光。 车里开着凉爽的冷气,全身舒适干燥,他开着车载音乐,放着一首耳熟能详的粤语歌,旋律舒缓。 安姒静静地听着,歌词应景,很能读出她的心声。 【从来没要你有我的担忧若你开心你可接受 可否此刻不讲以后就似开始不讲理由】 密闭的空间里,音律沉沉入耳,落入西斜,转过几个路口之后,就变成了星空挂幕。 第102章 下班的人潮涌入交通路段,行色匆匆。 厉远用眼尾轻轻扫过她,好想这一路车程,没有尽头。 * 泊车之后,两个人都还没吃饭,但折腾了一天都有点疲倦。 而且想到晚上八点的会议,安姒觉得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提前准备一下,没心思去吃饭,商量一下选择点个外卖就算了。 厉远知道安姒做事情认真,现在肯定一心都在工作上,知道劝她不行,索性由着她。 其实他真想告诉她,没必要这么紧张,“投资嘉”对于厉氏来说都算不上芝麻粒大的小项目。 可她认真的样子,却有点感染到厉远。 他从出生就跟寻常人的起点不同,物质上要什么就有什么,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过要努力才能拥有什么。厉远这二十多年来,除了爱情没尝过以外,剩下的就是努力了。 除了追求安姒以外,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事情努力过。 少年时候上学的时候他不爱读书,就不读。他喜欢玩的东西,钻研几天,找几个朋友就玩了起来,随随便便就能玩出个冠军,大平层里面的奖杯只是冰山一角,他留在帝都里的各种赛事奖项才叫人眼花缭乱。 除了滑雪射击赛车这类速度型运动,潜水攀岩这种耐力型的他也在行,刚满十八岁他就考了无数个专业执照,还去尝试了跳伞,在万里高空,一跃而落的感觉。 他做什么都很轻松,唯独在安姒这小心翼翼。 他天生什么都有,也不需要通过努力才能获得。 唯一让他感觉有兴趣的就是投资, 兴许是血脉中躺着商业天赋的基因,他对投资风向极其敏锐,抱着玩一玩的态度,跟着叔辈们学了几个月之后,随便承担的项目就能搞得风生水起。 于是“小厉总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假以十年必然能够继承厉董大业”等等吹捧的说辞便在集团内盛行。 年少轻狂的厉远,虽然不至于自满不驯,可听到这些话也舒坦高兴。 却没料到这些对本来就用尽全力,也没获得多少成就的当时的厉山而言,是多大的压力。 他从来没有尝过努力的滋味,也没有努力的目标,更找不到努力的意义。 可自从认识安姒之后,她跟他所有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她竭尽全力地过好生活,哪怕已经支离破碎却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抱怨的情绪。 她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哪怕“投资嘉”只是当初他一时兴起,故意扔过去为难她的游戏。 她一样认真对待。 她上课时候条理清晰,会提前准备好厚厚的教案,想出最容易让学生接受的方法讲课。负责“投资嘉”,哪怕面对他这个混球混混,也做了好几份项目文件,打印出来还包上了塑料封壳,一份份交代清楚。即便被抓过去拍摄她根本就不擅长的宣传短片,可她会把台词记得一字不差,按照摄影的意见不断调整动作表情。 哪怕是陪他开赛车,她也生怕会打扰他分心。 可明明她是看到莫洋的挑衅,特意过去帮他。 她用她的善良温柔了全世界。 这样美好的安姒,怎么能不叫他爱得发狂呢。 * “要不要回机房电脑上拷贝点资料。”厉远提醒她。 晚上视频会议,照安姒的性格一定是把所有的项目资料,分类准备好,在电脑上提前打开好,提前半个小时就熟悉这些内容,方便汇报。 没那些东西凭空用嘴讲可不是她的性格。 厉远已经在想,是两人一起,还是让安姒先回去,他去机房一趟。 反正“登云小区”用的是密码锁,今天顺便再帮她录个指纹。 厉远心里盘算着,没料到安姒摇摇头说不用了。 “不要?”厉远意外,勾了勾唇,抬手揉了揉她的软发旋,“你累了我去拿,我不累。” 这下安姒更羞赧了。 是真不用。 所有的资料都在她u盘里面。还不是她胡思乱想,怕厉远一起之下去机房砸电脑,一鼓作气拷贝了下来。 现在想想都丢人。 可眼看着厉远泊车,就真要去了,安姒只好拦着他:“资料u盘里有,都在呢,不用再去拿一趟。” 怕他不信,安姒特意掏出u盘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从包里伸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到了包上的挂饰,两颗纽扣在灯光折射下闪了闪。 厉远抓过拿串小挂件,去了下来,安姒耳尖一瞬通红。 厉远看着她,勾唇:“藏了几年了,还不物归原主?” 安姒心狂跳,事到如今,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既然他这么说,那说明…… 安姒有些恍惚,尽管第一次重遇厉远的时候,他身上干咧的木檀香让她回忆一下就抽回到雪山横卧的那天。可没听他亲口说出来,一切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伤势稍微好起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她勉强通过轮椅可以移动,一点点学习用另外一种方式自理。 她腿上缠着厚厚的石膏,整天吊在床头,人来人往的病房里,喧闹不停没法睡个安稳,谁来了都要问几句,小姑娘腿怎么伤成这样的。 她从哪些人眼神里读出惋惜,怜悯,甚至还读出了最初的人性恶意。 “不作了吧,年纪轻轻滑雪,这下一辈子残疾了。” “还不是有钱憋的,滑个雪的钱够我们半年生活费。” “切,日后有她后悔的。” 那时候安夏言破产,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住的病房一间四床,只有一个薄薄的帘子遮挡区分每个床位的空间。 对面说什么话,假装睡着的她听得一清二楚,眼泪不知道染湿了多少枕巾。 安夏言忙着钱的事情,傅青书双相控制不住住院,安媛正高三,肩负着全家唯一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希望。 很少有人来医院看她。 家里请了护工,可是护工说话的口音太重,她听不太懂,也不愿意事事麻烦别人。 好几次她宁愿少喝水,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或者有尿意的时候会一直憋着,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去上一趟厕所。 她小腿被穿刺,神经受伤一直连动到大腿,那时候一天最大的困难就是起床移动上厕所。 她还不习惯身体的重心全部移动到一个腿上,没有他人的帮助,很难完成这个动作。 那是安姒人生最黑暗的几年。 所以之后,无论多少人啧啧惋惜她要柱拐走路,安姒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能拄拐自己走路,能自理就够了。 她最怕的是一辈子要困在轮椅上。 那根手杖是安夏言特意给她从国外定制的,为了小女孩用着好看,从材质到造型都精心打磨过。 后来好起来之后,她曾经上网搜索过有关滑雪意外的新闻,却没有任何消息。 问过安夏言和傅青书,但是当时慌乱之中,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安姒身上,哪里想得到去找厉远要联系方式。 只记得是一个少年被她抱出雪场,跟死神赛跑,为她赢得了时间。 除非她再去一次滑雪场,根据时间找当时的医护和雪场工作人员一一打听,也许能找到恩人的一些信息。可那个时候的家庭状况,依然承担不起她再去一次瑞士。 渐渐地,那段岁月在心里尘封。 数年后的重逢也在安姒的心里变得平淡,她冥冥中觉得是他,可已然没有再询问确定的必要。 * 房门换了智能锁,安姒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把钥匙挂在她脖子上。 厉远的情感跟她完全不同,像烈阳炙热。那个说做就做的男人用他笨拙的方式,追求她,却不知道很多时候,吓到她了。 厉远抬手,垂眸问:“你生日多少?” 安姒回他:“99年冬月12。”他出生在漫天飞雪的天气。 厉远垂手,在锁面上输入数字,密码设置成了她的生日。 “你呢?”安姒抬眸问他。 什么信息都是只问她的,连她家的人都见了个遍,他的信息她却所知甚少。 好不公平啊。 女人柳眉微蹙,昂起头飞速看了他一眼又落下,剔透的眼瞳里闪过一次愠气,模样尽有几分娇嗔感。 厉远轻笑:“我99,正月八。”他生在鞭炮炸响的新年里。 思索一下,他眼神稍稍一动,扬声:“你属兔?” 安姒“嗯”了一声,眼神问他:“难道你不是吗?” 他属虎。 正月的大老虎。 万兽之王,丛林的统领者。 * 打开大门,安姒愣在原地。 屋子里好似从前,但又好像完全变了样,没那么空落落的,到处塞了一些厉远的东西。 茶几上有他的打火机和半开的烟盒,衣帽间上挂了两条男士皮带,酒柜上摆了三排红酒。 屋子里多了厉远的气息。 第103章 最醒目的是沙发置物架上,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两个水晶杯。 安姒提脚过去,放下手杖,一手一个抓起。 大的是厉远的 奖杯,上面印着两排字,大字是姓名【好人青年厉远】 小字是【瑞士滑雪场勇敢救人少年英雄颁发者:中国驻瑞士国际慈善基金会】 安姒抬手轻轻地抚摸了那排小字,思绪和鼻腔同时被酸涩厚重的情绪堵住,视线倏尔模糊一片。 厉远站在边上,看着她手上水晶杯上的字好笑。 【好人青年厉远】 他还真应了她说分手的时候的那句话:“你是个好人,可我们不合适。” 这好人卡,发得货真价实啊。 厉远越想越忍不住,低声笑了下。 他刻意压着声,可以隔得这么近,安姒怎么能听不见。 她在流眼泪,他在边上呵呵笑,怎么有人能这么过分啊。 安姒抬眸,一双蒙着水汽的大眼睛,眼角水珠滚动,似要落下来。 厉远勾唇,微微粗糙的拇指在她眼睑下轻轻地,小心地擦着,拂在她耳边的气息比他的动作更轻更揉。 “乖,不哭。” 她眼角还藏着新涌出的泪花,可唇角却压不住翘了翘。 他真是个坏蛋,总是弄得她又哭又笑的。 安姒长睫垂了垂,目光落在右手的小水晶摆台,上面的少女笑容纯真,还不谙世事。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当初的样子,现在少女时期的自己正在成年后的她手心里冲着她笑。 这种感受很特殊,像是时空穿越了数年,少女的安姒在向她打招呼。 “嗨,安姒,你长大实现你小时候的愿望了吗?” 她没有实现小时候的愿望,可她视线了愿望。 她小时候一度想当一名职业的滑雪教练,与她现在的职业差距简直大相径庭。 可她热爱现在的工作,热爱在这座象牙塔里见证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这就是她现在的愿望,她幸运的实现了。 安姒弯了弯唇,也对少女的安姒笑。 谢谢你灿烂的微笑一直陪伴她这么久,此时此刻安姒觉得让她最觉得岁月静好的那些时光,也许并不是她在小平台里一页页翻圣经的救赎,而是少女安姒的笑容一直没在她心底彻底消失过。 庆幸,她现在找回了这份美丽的笑容,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帮助。 安姒抬眸,抿抿唇角,光亮的眼瞳中神采飞扬。 这句话压在她心底已经很长时间了。 “谢谢你,厉远。” 谢谢你带着照亮黑暗的光,两次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次让她找回了生命,一次让她寻回了灵魂。 厉远眼神闪了闪,唇角漾起愉悦的弧度:“谢我?” 他都被她谢怕了,生怕后面跟一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们他妈的就是不合适。 不合适也得硬拗成合适的,哪怕把他打碎重铸。 厉远不认命,也不信什么合适不合适,世界上永远没有完全匹配的齿轮,只要两个人一股心,一条劲地朝一个地方使。 他们终将在同一个地点拥抱。 女人的脸又白又软,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厉远喉结忍不住动了动,抬手撑住墙面,目光似笑非笑定在她身上。 还没等他俯身想干什么,安姒便逃也似的从他胳膊弯里矮身逃跑。 “哎呀,你快点外卖吧,我都饿死啦!” 坏蛋。 她才不让他现在就亲。 * 杭城夏日黏热,就算晚上有工作会议,也忍不到那个时候再去洗澡。 厉远点外卖,安姒抽空在主卧卫生间冲了个澡,顺手在厉远的侧卧打了个转。 那里现在放了他不少的东西,大部分是各种运动工具,护腕,头盔之类的。台子上摆了一些精致的手办,书架上有一排悬疑探案漫画,书页都被翻卷了,纸质也泛着微黄,显然深受主人喜欢。 安姒拿起来翻了几页,却全然看不出头绪,把书又放了回去。 不过她倒是松了口气,没看到厉远看什么少女大波波之类的有颜色的书,看来他也挺正经,思想清汤寡水,没外表上看着混。 安姒觉得她以后不能用有色眼镜对待厉远,这纯纯以貌取人啊。 人家明明都看的是动脑子的探案漫画。 这间房面积很大,隔音效果又好。她在卧室这边的动静,在客厅几乎察觉不到,可安姒仍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有按捺不住好奇心。 上一次这个侧卧还像个客房一样,甚至跟旅店的房间都没太大差别,被单床罩都是雪白的。 可现在却分明能看出是一个男生的卧室。 他用的四件套是靛青蓝纯棉四件套,简单大气,看上去很整洁。 他屋子里东西不多,却也不显得空落,每个角落都恰如其分地点缀一些小玩物,大多数是他从各个国家参加一些项目获奖的纪念奖牌,吉祥物之类的。 他居然还得过游艇双人滑小组第二,奖牌上印的是一排俄语,要不是安姒当时本科双学位修了门辅修,现在都看不懂。 安姒像爱丽丝奇境记里的女孩,在他房间里好奇地探索一番。 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了厉远的一段过去,厉远的喜好。 看一看这些东西,就好像更了解他,离他更近了些。 * 因为晚上有会议要开,安姒没有穿睡衣,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衬衫,裤子虽然镜头里估计拍不到,可是她还是选了一条黑色的西裤。 毕竟是跟“厉氏峰海”的第一次视频远程会议,穿得正式一些,精神气头也会有加持。 等她从里面出来,厉远的外卖已经到了,他学着她上次的样子,烧烤串放在盘子里,其他的也都开好盖子,摆放在餐桌上。 一屋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直勾食欲。 男人开了两瓶汽水,正往杯子里倒,看到她出来,勾唇一笑。 安姒怔怔地站在原地几秒,倏尔眼角涌上一股热意。 软糯清爽的蹄花汤,蒜香可口的小龙虾,孜然香料的烧烤,还有汩汩冒泡的可乐汽水。 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还有家的味道。 第48章 唇温烫脸“要多看看,还要多摸摸。”…… 安姒看他忙活得额头一层薄汗,弯唇一笑,抽了张湿纸巾提脚过去。 “别动。” 她抬手,垫了垫脚,给他擦额上的汗。 屋里开了空调,可厉远就着安姒身体弱,调了个28度,这温度对他来说跟没开一样。 厉远浑身肌肉绷了绷,哪还敢动,连呼吸都停了。 额上冰凉柔软,垂眸下女人素白修长的手指就在他眼睑之下,动作小心轻柔。 黑发瀑布般铺在颈边,剔透的茶瞳晶莹明亮,唇红润柔软。 长卷的睫毛眨动两下,如燕尾蝶振动翅膀忽闪开合,另他一瞬间失了神。 厉远连忙接过她手上的湿巾,开口嗓音干涩:“我自己来。” 再让她擦下去,得擦出火来。 厉远用纸巾随便在脑袋上呼啦两下,哪还像安姒刚才那样细致,顺手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可再抬眸看她的时候,安姒觉得他明明擦的是额头,怎么把嘴唇给擦红了。 那双薄唇,现在色泽健康透红,黑瞳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着一抹淡笑。 安姒挪开眼,心跳却漏了半拍。 怎么从前没发现厉远这么妖孽,性感勾魂。 尤其是他好像觉得渴热,仰头咕咚喝下去一杯啤酒以后,唇上泛着水光,被灯色一打,越发迷人。 他顺手扯开了领口的两颗顶扣,流畅的锁骨线若隐若现。 安姒抓了串烧烤咬在嘴里,低头闷声吃着,哪还敢再看,脸颊没忍住,又是通红一片。 等她晃一回神的时候,才发现厉远又给她拨好了龙虾肉,小碗推到了她面前。 安姒唇角弯了弯,也套上了手套。 “我给你剥。” “我给你剥。”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在空中对碰,默契地相视而笑。 安姒轻声道:“我给你剥一次。” 厉远心一暖,没再拒绝,把没剥的龙虾往安姒那边推了推。 女人戴上手套,葱白的小指微翘着,一点点掰开龙虾的壳子。她小手修长皙白,都怕龙虾的硬壳子扎到她的手。 于是,厉远抓了几个虾,把虾壳捏开再给她。 这样她直接剥壳子就行了。 厉远力气大,几个虾壳在他手里捏开毫不费劲,一会儿就弄好了。他索性脱掉手套,静静地看着安姒。 头顶上悬着一盏暖橙色的水晶灯,光晕射在她半张小脸上,显得她眉眼温柔。 她小手忙碌着,小碗里一点点堆起了她的杰作,雪白的虾肉越来越多,“喀嚓”的虾壳碎裂的声音在餐桌上回荡。 第104章 “小时候,我妈也给我这样剥过虾。”厉远突然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自己的过去。 安姒手一顿,静默了一瞬,抬眸看他。 “想听我说吗?” 安姒毫不犹豫点下来头,她太想多了解了解他了。 厉远轻笑,陷入回忆。 “那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我哥比我大十几岁,他那时候都大学毕业了,不住在家里。就我跟我妈在家,她身体不好,家里有佣人做家务,她却隔三差五给我亲自煮饭吃。” 厉铭忙着生意,常年不在家。厉远的童年是跟童玉在一起的。 童玉是厉铭最后一个女人,至于是他一生中第几个女人,连童玉也不太清楚。有源可溯的,就有四个,更多还是明面上不知道的。 厉铭惹了那么多情债,一来是因为情。欲风流,二来更是为了传宗接代。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厉铭始终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在事业风头最胜的时候,他为了平息流言蜚语,与第二任妻子收养了厉山。 “我哥不是亲生的。”厉远语速悠悠,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安姒却惊了一瞬,她完全没有想过,厉氏峰海大少,如今已经赫赫有名机会接管厉氏半壁江山的厉山,居然不是厉家的血脉。 她那天查了几个小时的新闻,厉家这二十多年来所有能报道出来的,不管是商业版图扩张,还是私董们的桃色绯闻,她都看了个大概,尤其熟知了厉山这个人。 他在近五年内,风声鹊起,迅速在帝都打响了自己的名号,从厉氏大少真正成为了厉山他自己。 秘闻传言他手腕狠辣,杀伐无情,接管厉氏后肃清异党。 当时安姒看到这些的时候以为是媒体杜撰出来博人眼球,没太过心。现在听厉远这么一说,那他离开帝都这么多年,会不会跟厉山有关系呢。 可这些算豪门秘辛了吧。 他现在就这样说给她听了? 察觉到她的顾虑,厉远弯唇;“姒姒,我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知道。” 他完全信任她。 他不会对她有任何秘密。 他曾经说过,安姒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也许她现在还不相信,以为不过是他调情时候的一句玩笑话,可他是认真的。 他厉远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名声也不好,也没干出什么像样的名堂,可他的承诺很重。 要么不说,言出必做。 他喜欢安姒,喜欢到骨子里,那她必须也要了解他,靠近他才行。 厉铭在有了厉山之后,仍然没放弃留下自己的血脉,然而不管他交往什么样的女人,通通没能给他留下子嗣,所有最终的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薄情罢了。厉铭也没再给过她们任何一个名分。 直到遇到最后一任太太,童玉,她是厉铭在一次拍卖会上结识的。 童玉是帝都名媛,蕙质兰心,气质姣好,国外知名大学毕业,是一名出色的广告设计师。 因为职业原因,童玉的脑子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创意,带给厉铭在他这个年龄没法再去享受的新鲜刺激。 厉铭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童玉,风光大娶,并向外界宣布,这将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女人。而彼时厉铭还无法确定童玉可以给他留下一子半女,但那个时候对他而言,对子嗣的追求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厉山也文质彬彬,并没有因为他跟厉山养母的离婚,而心生怨恨。人也上进,勤奋。厉铭想通了,与其追求虚无的概率,不如重视现在拥有的。好好爱童玉,认真培养厉山。 后厉铭对童玉宠爱有加,两人一度成为商界查询饭后谈论的佳缘。 童玉好像就是上天对厉铭的偏爱,结合两年之后,她意外怀孕,那时候的厉铭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可是谁都没想过,童玉骨盆窄,身子底子弱,并不适合怀孕,第一次产检的结果就是建议停胎。然而那个时候的童玉也一心想给厉铭留下点血脉,另一方面为人母之后,即使还只是一个胚胎,却已经与母亲血脉联动。 心软的童玉瞒着检查结果,一路保胎到六个月,还是早产。 幸运的是,当时科技已经飞速发展,在保温箱的呵护之下,一个月之后小厉远顺利出院,平安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整个厉氏欢天喜地地迎接这个新生的血脉。 童玉对这个刚出生就住进保温箱,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娃娃心疼又愧疚,觉得作为母亲没有让他在胎中足够长好,刚降临这个世界就经历了那么多波折。 从此之后童玉辞去工作,安心在家里陪伴小厉远长大。 而厉铭对童玉的爱,也没有一分减少过。 厉远有一个无比温暖,无比快乐的童年。 可是上天给的恩惠很苛刻,九岁那年,童玉一场意外的感冒引发肺炎,没想到短短几天就撒手人寰,撇下了所有。 她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块美玉,来了人间一趟,又洁白无瑕地回到天上去。 童玉过世之后,厉铭一度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用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至此之后厉氏在厉铭的一手布局之下,逐渐在帝都称霸,成为了真正的顶级豪门。 可代价是,在厉远后来成长的那9年里,厉铭缺了席。 “我妈走了以后,我就不太想回家。”厉远空洞地笑笑,“总觉得那个只是个房子,不像个家。”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放学以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迟,经常到各种地方胡混到很晚才回去。家里都是佣人,他是个小少爷,谁也管不了他。 只有厉山偶尔回来的时候,他才愿意回来,跟哥哥说说话。 在小厉远心里,哥哥没有亲生不亲手的区别。哥哥是唯一一个来了之后,让那个清冷的房子,像个家的人。 “小时候我很黏着我哥,他总是嫌我烦,可又拗不过要带着我。”厉远偏头笑笑,他语气云淡风轻,可安姒却听出他话里的涩意。 “那后来呢?”安姒轻声问,边问,边把剥好的虾仁端过去,坐到了厉远旁边的位置。 她直觉,厉山和厉远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厉远屈起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后来,他一度把我当成对手,忘记我是他弟弟了。” 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像一把尖尖的小刺,扎进安姒的心里,心底酸涩的情绪让她深深吸了口气。 “姒姒,没关系的。”厉远无所谓地淡笑一声,反倒安慰起她来:“这我们这种家庭中,我们家算是很好的。” 越往上层社会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越复杂,名利场之下所有的感情都要经受住人性的考验。厉远是真觉得没什么,童玉跟厉铭是真心相爱,童玉走了以后,厉铭也做到了承诺,这么多年不再近任何女色。至于厉山,身处他的位置去想,也不可能对当时的厉远没有任何危机感。 厉远对这些看得很淡,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里。 可越这样,越是让安姒感觉心房收紧。 她原来以为厉远是个家境优渥的太子爷,所以从小养成了嚣张狂傲的个性也不足为奇,她以为他高高在上什么都有,并不能体会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从未想过原来他是用一颗宽容的心选择包容放下这一切,爽朗恣意地面对。 安姒拉过厉远的手,握在自己的小手里,攥得紧紧地:“其实你是在乎的,你很在乎跟你哥哥之间的感情。” 安姒语气很轻,小脸昂着,神情认真。 他不像他表面上说的那样,接受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在他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定有一块属于他的伤疤。 那个人是他小时候把他划成和“家”同一个符号的哥哥,当哥哥变得对他充满敌意的一刻, 他的心能不难过吗? 可安姒从来没有看过厉远有难过的样子,他一直以来都那么张扬恣意,漫不经心,玩世不恭地在众人前。但也许他吊儿郎当的外面下,那颗细腻的心更容易受到伤害。 她的手很小很软,厉远手掌一翻就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面。 他明白她是想安慰他,但是她自己都过得够苦了,他只想让她的小姑娘过得好,越来越好,一天比一天好,只要她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他不需要安慰,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厉远抬手覆上安姒的眼睑,轻笑一声:“怎么我说我的事,你都要哭了,那下次我不说了。” 他逗她,她却当真了。 “不,我要听你说。” “我想听你说你小时候的事。” 安姒情绪内敛,很难得才会这么强烈地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连说了两句“想听”。 厉远刮了下她的鼻子,把人搂靠在他怀里:“好啊,想听慢慢跟你说。” “你想听的,我告诉你。” 女人耳廓贴在他胸前,仍然抽出一只手出来,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拍。 第105章 厉远身体一僵,而后嘴角很微妙地提了一下。 背后的小手动作温柔轻慢,在安慰他。 * 吃完晚饭,厉远去客厅的洗手间冲澡,安姒则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熟悉资料,方面一会儿汇报工作。 可精神却始终集中不起来,耳边阵阵传来的水声弄得她心猿意马的。 这个房间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吗?怎么她还能听到啊。 安姒抓了抓头发,双手抱住耳朵,把头几乎埋进了键盘上,短暂地安静后,她再次松开手掌一点,流水声争先恐后入耳。 乌黑长发下遮住的脖颈红了大半,脸颊上也满面红晕,听觉还在继续放大。 她似乎都听见他关沐浴露盖子的声音了。 手指头绞在一起,脑中却频频呈现让她面红耳赤的画面。 蓦地,水声戛然而止。 安姒一惊,赶紧把电脑重新抱回腿弯,可动作匆忙之下按到了电源,电脑又被她关了。 她只好重新按下电源,电脑屏幕再次进入黑色的启动界面。 浴室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厉远一头黑发微湿,穿了条黑色的短裤,上身只搭了条浴巾,就这么大咧咧走了出来。 安姒睁大了眼睛,刚好跟厉远的目光撞上。 此时女人连眼瞳都快羞红,几欲滴血。 “祁成连线了吗?”厉远故意拖着调子,语气漫不经心地问。 要是现在就连线还不要命啊! 安姒摇摇头,拼命想把注意力转回到工作中去,可身边的沙发被人一压,厉远坐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水汽和沐浴露交杂的味道,靠近了一些:“你刚开机?” 他洗澡之前就已经看到她拿着电脑放在腿上了。 厉远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搭在膝盖上,眼尾扯出一丝捉狭的意味。 “啊,我、刚才不小心碰到电源了。”安姒慌忙解释,猝然抬眸,视线再次与他相碰。 安姒以前总感觉厉远的长相偏冷野,可头一次发现这个男人不知何时变得有几分风流韵味。他身上都没完全擦干,正对着她视线里,几滴圆滚的水珠正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缓缓滚落,坠至他的腹肌之下。 安姒屏息,感觉空气温度越来越高,厉远就像个自带热度的小太阳,在她旁边炙烤着。 他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锁骨线清晰可见,喉结随着他轻扯出的一抹笑,上下动了动。 “你怎么这么紧张?”厉远懒洋洋地拖着音,眯了眯眼。 安姒觉得这个人连嗓子都好像跟着主人洗了个澡似的,磁层的嗓音突然变得这么性感,心跳咚咚打鼓。 她腿一动,差点把电脑从沙发上弄掉。 厉远索性把碍事的电脑拿掉,放在茶几上,人又朝她这边靠了靠,软质的沙发因为重量再次向下陷进去。 他黑色的短发还湿着,修长的脖颈也靠得很近,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弥漫扩大燃烧。 安姒咽了下口水,开口嗓音干涩:“你要不要去去去穿一下衣服。” 说完以后她又补了一句:“空调开着,别感冒。”声音已经低若蚊蝇。 厉远扬眉,笑了。 她可真可爱。 尤其是害羞说谎话的时候。 “我身体好,不用担心这个。”他淡淡地说。 “啊?”安姒完全没听出他话里有走火的意思,“身体好也不能这样,要注意保养。” “怎么保养?”厉远勾了勾唇,“采阴补阳?” “……”安姒鼓了鼓唇,抬眼愠怒看了他一下,嘴上却软:“那你还是先把空调关一下吧。” 小姑娘到底还是怕他身上没干,吹冷风感冒。 厉远天生怕热,这点儿冷气算什么,哪有那么娇,可这话他心里听着开心,唇微微向上提了提。 厉远忍不住侧头低笑:“还是不信我身体好,那我晚上证明给你看看?” 怎么证明? 安姒默了一瞬,也是反应过来,他这黄腔说来就来,亏她还真在担心他! 坏蛋坏透了! 看着面前的女人还是这么害羞,厉远啧了一声,这可不行。 怎不能一直这样,看一看就脸红。 厉远瞬间又起了逗逗她的坏心。 她骂对了,他本来就是个混球加混蛋,能忍住这么久做个人已经很不容易。 “安姒,你没看过男人光膀子吗?” 安姒一怔,哪能想到他能直接这么问。 看过啊,夏天大街上总有一些蜜汁自信的男人,她从小就看过。有点点正常生活经历的人都不至于二十多岁没看过男人光膀子吧。还有啊,电影电视里不也有吗? 只不过,现实中看到这么好看的,还是第一次。 可是这话哪能如实说出来,日后还不被他拿来损死她。 安姒眨巴眨巴眼,超级无辜地看着他装傻:“我觉得你等会儿也穿一件衬衫吧,显得正式一点。” 厉远无奈,眼皮微微向下耷了耷,拉住安姒的小手就放在了他的腹肌上。 这个时候谈工作,该不该惩罚一下。 安姒瞳孔睁了睁,哪能想到这个混蛋作出这么流氓的举动。 更没想到混蛋下一秒说的话更混蛋:“你一看我光膀子就脸红,要多看看,还要多摸摸。” “才能脱敏。” 安姒脸色迅速染上殷红,估计现在到脚脖子都已经红透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淡定地说“你多多摸摸我的腹肌”,“帮你脱敏”这么不要脸的话啊! 厉远勾着安姒的发僵的手指顺着他的腹肌线摸着,常年锻炼的身体触感坚硬,被她柔软的指腹弄得有点痒。 厉远笑出声来,坏坏地,抓着她的手继续向下,穿破了松垮的裤腰。 厉远的动作停住了,他只想逗逗她就算了,还不想搬石砸脚,把自己玩死。 他知道安姒这会儿肯定吓坏了,乖乖女跟着他这个坏痞子,也不能一下子太心急,等会儿又该把人惹哭了。 厉远可怕安姒的眼泪了,女人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真受不了。 可是下一秒,当他正准备起身正经起来的时候,一根细软的手指扯开松紧绳,并柔软的指腹顺着他肌肉线条一掐。 厉远浑身一紧,捏住了她细白的手腕:“安姒。” 安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一开始怕得不得了,可他领着她走前半截路时她还巍巍颤颤,可视野间展露一整片丛林的时候,她又恨不得跑进去好好探索。 也许她也是个坏蛋吧。 安姒唇忍不住提了提,手指向里轻滑了下,他居然还有好看的人鱼线。 厉远把她抓了出来,哑声,黑瞳沉沉的:“安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安姒扬眉,蹙了下眉:“我在听话,脱敏。” 还“听话”? 厉远被气笑了,手指朝她脑门前轻弹了下:“乖乖开电脑,要开会了。” “收收心,听话。” 安姒心虚,乖乖把电脑抱回来,人蜷在沙发里就小小一团。 厉远起身,提脚朝卧室方向走去换衣服,走了一截忽地回身又叫她:“姒姒?” 安姒眼底露怯,立刻回眸,声音委委屈屈:“我在看电脑。”没再乱想。 厉远眼皮一沉,低笑一声,无奈道:“以后给你机会脱敏。” * 厉远一走,安姒深深呼吸一口。 大口的新鲜空气灌进肺里,头脑才终于恢复了些理智。 看了下时间,都耽误到七点四十了,安姒赶紧临时抱佛脚。 要是一会儿开会问到她项目细节,她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可就完了。想到这她视线移回屏幕上,鼠标点开来几个重要文件,在桌面上平铺准备好,思路渐渐清晰。 没一会儿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工作中,她从刚才旖旎的气氛中抽离得很快。 厉远从卧室缓步出来的时候看到是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人一手握着鼠标,全神贯注在那一方窄屏,都没察觉到他的脚步声。 她自己勾了火,现在倒撇得干净。 厉远气得抿了抿唇,害他一个人难受半天,她倒好,捯饬起工作来了。 他在她身后默默注视了好久,安姒才察觉到空气中的不自然,被监视的毛孔争相恐后朝主人打报告。 安姒回眸,眼睛亮了亮。 他没穿特别正式的衬衫,一件简单的深咖色polo,显得人酷酷的。 这衣服也行,反正他是厉氏的老板,穿什么都行。 真正要汇报工作的人是她。 安姒还是很紧张,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衣服,感觉她穿得像个客服,太正式了,反而不太好。 刚才应该选另一件米色雪纺的。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再换了,看着电脑上的倒计时,安姒紧张得感觉脑子都发晕了。 八点钟一到,她身体都几乎反射性地弹了一下。 第106章 可屏幕上并没有动静,祁成的头像显示上线了,但是并没有发起线上通话,也许还在准备。 厉远在她旁边低头捏着手机打字,状态疏懒松弛,跟她的完全不一样。 瞥见她的目光,厉远勾勾手指。 安姒以为他有正事,这会儿她整个神经都跟工作捆绑到一起了。 她弯了弯腰,靠近他,脸上却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 他唇温烫脸,被啄到的地方麻痒一片。 “你!”安姒被亲懵了。 厉远坏坏地笑:“给你的情绪紧张舒缓剂。” 安姒摸了摸脸,总是被他逗得占上风好像也勾起了她的胜负心。 女人抬眼看他,蓦地一矮身,钻进他怀里,仰头在他下巴上啃了下,又飞速离开。 而后学着他的语气,翘了翘唇:“你的舒缓剂报酬。” * 一般工作汇报会先问一下总体进展,什么时候能完成,人力成本多少,质量水平如何等等,这些安姒都充分准备好。加上开头的自我介绍她也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语言都已经事先组织了一遍。 祁成的视频八点零几分发来,迟了稍微几秒钟。 安姒点击接通键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一开始八点刚到的时候紧张了。 好像情绪紧张舒缓剂真的有用。 可看到视频摄像头里的画面时,安姒的呼吸都快停了。 这哪是祁成? 屏幕里面的老人分明是她在网上看到过的厉铭的样子! 虽然现在视频里面的老人只穿着一件材质上成的居家服,看起来亲切很多,没有网上的商业截图显得决策千里,气质凌厉,可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安姒张了张口,完全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厉铭先开口,声音慈祥:“这位就是安老师吧,安老师您好呀。” 老人家对安姒说话半点没有架子,还很温柔。 转头对厉远立刻换了个语气:“臭小子,你也不知道给安老师介绍一下!还有,怎么你坐在沙发上,让人家安老师坐硬邦邦的椅子!你给我滚起来!” 本来安姒是要在书房那个房间去开这个视频会议的,可是厉远说不用,就在客厅就行。 他人往沙发上一躺,这哪是开工作会议,这是玩午夜沙拉的姿势。 安姒一看不行,她自己从书房搬了两把椅子,正儿八经地坐好,就形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厉远屁股一挪,坐到安姒旁边,看向安姒的时候目光温柔。 “爸,她就是安姒。” 是我喜欢的人。 第49章 不哭他会重新给她建起一片天地!…… 安姒空咽了下,说不紧张是假的,声若蚊蝇地出来一声:“厉总您好。” 厉远偏头笑,知道她害羞、震惊又紧张,这会儿也不逗她了。 视频会议是他提前联系好祁成一起帮忙促成。 现在安姒差不多已经想通了,他得乖一点,将功赎罪。不然一会儿下了视频,小姑娘得找他算账。 倒是厉铭在屏幕里看到安姒这么紧张,安慰起来了:“安老师,叫我叔叔。叔叔要先跟你道个歉,之前我是听厉远他哥说他谈对象了。” 厉铭娓娓叙述:“你知道我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听到这事高兴得都不去打麻将了!” “……”安姒本以为他要说的是“高兴得睡不着觉”之类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觉得厉铭没有想象中可怕了。 “我就问厉山,是哪家姑娘啊,确不确定?结果他跟我说姓安,确定。” 厉铭把怎么把安姒认成安媛的原因说了一遍,当时厉远一个劲地往舞蹈室跑,厉山的朋友又看到他跟安媛晚上一起说话,就认错了人。 他也没细查,直接跟安夏言提了一嘴,说以后说不定就是亲家了。 当然几番阴差阳错,就不知道怎么导致成把安姒当成了安媛。 “叔叔要跟你好好道个歉,让你受委屈了,姑娘。”厉铭言辞很诚恳。 这安姒哪里受得起,赶紧说:“您别这样说,大家都不是存心的,一切都是意外。” 厉铭轻笑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电子屏上的女孩,她眉眼清秀,嗓音清甜细软,书卷气非常浓,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厉铭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厉远是走了什么桃花运,怎么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的。 可安姒心里小鼓却打个不停,好好的工作汇报,怎么就变成了跟厉铭直接线上见面,这太突然了。 而且听了厉铭的话,虽然他把很多细节都善意地略过了,可安姒心思敏锐,却能猜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当时能看到厉远跟安媛在一起,那一定也多少能看到她的出现。毕竟那段时间厉远坚持开车送她去舞蹈室,停车场离舞蹈室还有个十几米的距离,他们一起下车,不会一点没被人看到。 可为什么会直接默认安媛呢? 还不是因为,她的腿有问题。 不会有人觉得堂堂厉氏太子会喜欢上一个瘸腿的姑娘。 思及此处,安姒心里涌上一层酸酸的感觉,却又不能说出来,只能竭力地藏在心里忍着。 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搅在一起。 下一秒,一双温柔的大掌覆盖上她的手背,裹着她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暖流顺着掌心的热度直抵心底。 安姒偷偷瞥了厉远一眼,他眼里闪着温和的淡笑,好像她心里的想法都被他看透了似的。 厉远表面上大咧咧,可一点都不糙。 安姒看过他的卧室,他用品简单,却很细致,每一样都恰如其分地点缀好,布置得十分有格调。 他其实跟安姒有些相似,能够细致敏锐地洞察到旁人感受不到的一些细节。 可是他又跟安姒不太一样,很多时候她会选择冷冽对待,而厉远会给别人送上一把温暖的火。 就像现在,他 轻轻的安慰,好像把安姒陡然下坠的心重新托举起来,那股闷在心底的涩意被一股轻松酸涩的感觉取代。 自己的腿不好,怎么能冤得了别人怎么看你呢?换作她是厉铭或者其他人的位置,看她的角度也会是一样。 想通这点,心里没那么空落落的。理解了人之常情,便不会过分自怨自艾,心胸宽广一些,陷进泥潭的一只脚好像也被拔了出来。坦然接受,现实没那么好,却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让我看看。”倏尔,屏幕里传出一个更苍老的声音。 厉铭往旁边一让,他身边出现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看起来年纪更大了。 “奶奶!”厉远眼睛亮了亮,看到奶奶很高兴。 安姒也朝屏幕看去,她听过厉远提奶奶,9岁以后,厉铭忙着事业,除了厉山偶尔回家以为,小厉远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回寒暑假奶奶老宅里面过的几个月。 老人家已经近百岁高龄,满头白发,可眼神却依旧睿智深邃。 “我奶奶神志清醒。”厉远在旁边轻声道,“你也叫一声奶奶吧”。 “奶奶。”安姒轻轻地叫,忽地眼眶有些湿热。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厉铭跟奶奶都跟她想象得太不一样。隔着冰冷的屏幕,他们却好像同样传来了厉远握着她手背一样的温暖。 “哎,我的好孙媳妇儿,来帝都看奶奶啊。”老太太瘪瘪嘴,笑得很和蔼。 直接认了孙媳妇。 把厉远高兴坏了,没顾着安姒还脸红呢,就答应下来:“下周我们回去。” 安姒飞速地看了下他。 “好好好,奶奶等你们啊。”老太太特别高兴。 安姒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也顺着说了几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不是等着看安姒一眼,奶奶平常这个时候早就休息了。厉远聊了几句便劝奶奶早点睡觉。 “你好好保重,过几天就能能看到真人了。” “好好好。” “晚上睡个好觉。” “好好好,奶奶高兴,肯定能睡好。” 佣人伺候老太太就寝去了。 安姒偷偷一瞥,觉得厉远虽然脸上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地的样子,可尾音里却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意。 他有好几年没回帝都了,很想奶奶吧。 其实他中间偷偷回去三四次,跟奶奶见过几次,但停留时间都不长。百岁老人说见到孙子了,可也没几个人能信。厉远也只今天才跟安姒说过这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几乎有家不能回。 安姒从他掌下抽出手,也在厉远的手背上拍了拍。小手覆在他的大掌,在他手背上捏了捏,揉了揉。 厉远低笑,很默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无声的意思是:没事。 还是厉铭看出来安姒对于去帝都的事情还不知道:“安老师,我们全家都很希望你能来一趟帝都,真诚地邀请你。但是我们都尊重你的意愿。” 第107章 安姒没想到厉铭会这么尊重她的意见,其实刚才看到奶奶期待的眼神,她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没下定决心,不知道现在就这样过去,好不好。 厉铭又道:“孩子,帝都的医疗条件好一些,我听厉远说你的腿有的治。既然有的话,咱们就多试一试。我们厉家没有什么长处,就是钱多。” “帝都不行,让厉远带你去国外看看。这个混账也没有工作,有的是时间带你看,就怕安老师你学校不知道能不能请长假。” “不过,你放心,叔叔不是说你看不好腿就嫌弃你的意思。咱们还年轻,不要放弃自己,能治就治。真治不好,咱们坦然接受,你说好不好?” 安姒眼眶发热,只要睫毛轻轻一眨就能坠下眼泪来,她生生地憋着抿着唇,声音酸涩发抖:“好。” 说完以后实在忍不住,背过镜头之外,双睫一眨,两行泪扑簌而下。 厉远啧了一声,冲厉铭扯唇:“老头你哪这么啰嗦啊,孙媳妇被你弄哭了。” 厉铭看到厉远,也不像平常那样跟他插科打诨,沉下音调:“小远,你也回家吧。奶奶和爸爸都想你。” 厉远神情一顿,话卡在了喉咙里,酸酸涨涨的,半晌“嗯”了一声:“你还真是老了,回去就回去,搞这么……” 搞这么煽情。 老子要是当着安姒的面哭了,得多丢人。 * 挂掉视频电话,屋子里的气氛还沉浸在刚才。 厉远胳膊从安姒腿下穿过,捞起女人打横抱在了沙发上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手扶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想哭就哭一会儿吧。”他声音低沉温柔。 一种涩感强忍上心头,安姒再也按捺不住,头埋在厉远胸前,呜呜咽咽释放着眼泪,一哭之下才发现她的泪水原来可以这么多。 好像积压了数年的情绪一瞬释放。那些独自摸黑走过的路,终于在路口前方能有人也为她举了一盏明灯。夜路不黑,晚风不凉,她是有人疼着爱的惜着的人了。这种感觉来得强烈,足以撼动这么多年来她为了保护自己竖起来的铁甲。 安姒哭的眼角湿润,眼尾都被揉得通红,却还想哭。 厉远就一个劲给她递过去纸巾,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静地陪着她释放情绪。 她压抑得太久了,会被压断的。 这些年,她憋回去的痛苦像一块毒瘤一样沉在心里,一点一点啃噬着她。 安姒哭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可一看到厉远的脸,眼眶再次迅速发红,低头又是几行泪。 厉远笑了下,把她纸巾拿掉,用指腹给她轻轻地擦眼泪,嘴上说着玩笑话逗她:“我长得这么吓人吗?你看我一眼就哭。” 安姒声音哽咽着:“吓人。”你很凶的。 厉远无奈:“从来没有人会说我长得吓人。”都是夸他帅,他又不傻。 安姒不管,一边哭一边重复:“你就是吓人。” 一见面就把她吓到了,凶巴巴的,动不动就吓她。 越想越委屈了,把厉远哭得没辙。 她把他前胸的衣服都给哭湿了,她可真能哭啊。 厉远本来只想让安姒发泄一下窒闷的情绪,哪里想得到她能哭成这样,纸巾再擦眼睛,都怕她把眼角薄薄的皮肤擦破了。 不能再让她哭了。 “不哭了,姒姒。”厉远温声说。 还是哭,不听。 厉远没脾气了,除了吓唬她,没别的办法:“你把胸口哭湿了,我要脱衣服了。” 迅速收泪。 这个王八蛋。 安姒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人终于从他身上起来,气息还一抽一抽地,委屈巴巴看着他。 厉远一把将她重新搂在怀里,轻轻地哄她:“哭完了以后就不哭了,以前的事情彻底过去了。” “以后的路,我们都一起走。” 以后都一起。 陪她一起治腿。 治好治不好,他都做她一辈子的手杖。 * 心结说开了以后,就发现很多问题没有想象中复杂,困难也没有原本设想得多。 安姒把要去帝都的事跟林梦跟季云一说,两个人差点把办公室的楼顶掀翻,直接把张宏弄得都知道了。 “哎呦,安老师你这样可不地道啊。到时候发喜糖不给我老头子一份。”张宏摘了老花镜,佯装生气。 安姒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伙人怎么就感觉她好像已经订婚似的。 “安老师你给不给我喜糖啊?”连张宏都变了,以前他明明很沉稳老教授的。 “给,一定给。”安姒用书挡着脸,匆匆逃离。 声后还传来林梦的尾音:“安老师,我要双份!” 安姒一口气下到一楼机房门口,唇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 林梦肯定要给双份,她得带给季阳呢,不过看他俩这个势头,听说昨天就见过家长了,双方都挺满意。安姒觉得她跟黄莉有点像,说不准好事还要走在她前头。 蓦地,“订婚”、“好事”这些字眼不知道怎么就悄悄爬上心尖,安姒抬手用书敲了敲脑门,眼眸里面全是压不住的笑意。 心跳怦怦不停,连推门的动作都欢快很多,唇角压不住地上翘。 学期还有两周就要结束了,机房里面没多少人。 跟祁成商量之后,暑假的项目作为单项,独立立项,分开结算。安姒做一下收尾工作,“投资嘉”的第一排批项目就算正式完成了。 厉远这段时间也忙得很,基本上早出晚归,一直往西城区的地方跑。安姒也没详细过问,但是隐隐能觉察到他应该是在做一个什么项目。 有一次厉远打电话的时候,她洗完澡出来,没找到吹风机,正想 问他知不知道在哪时候偶尔听到他好像跟商策在打电话。 期间提及“地皮”、“收购”一些的字眼。 而且厉远在背着她卖东西,他在杭城的房产、豪车都卖了,连名表都卖,好像值钱的东西他都在卖。 还是黄莉发信息问她“远哥是不是出什么事”。 厉远不说,安姒就不问。 她相信他有他的打算。 * 转眼间,离约定去帝都的日子近了。 上次的事情安姒跟傅青书和安夏言解释清楚以后,他们仍然是先前的意见。 “姒姒,爸爸妈妈在感情这块没给你们做个好榜样,更没有权利去干涉你们。”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也会祝福你们。” 那天看到傅青书和安夏言同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安姒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爸爸妈妈,虽然作为女儿,你们的事情我不该过问,可是我还想问问你们。” “你们之间的隔阂,还在吗?” 傅青书看了眼安夏言,拍拍安姒的手背:“放下了。过一段时间,你爸会陪我一起去看看齐风。” 安姒咬着嘴角,使劲地点了下头。 能看到父母和好,是安姒那么多年每一次读圣经时候,默默跟主的祷告。每一次她都会偷偷跟主说,如果这个家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她宁愿她的腿永远这样。 那时候的她以为所有东西都是需要交换,是有条件的。 可现在主告诉她的却是,他不需要条件交换,而是一个机缘。 无论在泥潭中挣扎多久,只要心灯不灭,机缘到了时候,一切自有转机。 她的家会好起来,她的腿也会好起来。 没有什么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呢?” 傅青书跟安夏言对视一眼。 “我们需要先找到齐风在哪。” 这么多年,日子飞速而过,心结放在心里耿耿于怀,可故人早已经不知道睡在何方了。 * 虽然傅青书和安夏言都没提,可安姒看得出来他们心里还有一个挂念,就是安媛。 只不过不想因为安媛的事情影响到她,又怕她因为之前安媛的做法生气,所以压着没提。 可作为父母,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家的女儿相亲相爱呢? 平心而论,安姒不是没有怪过安媛。 她不是圣女,能够宽恕世界,跟厉远之间说开了以后,安姒一度把安媛拉黑。 就连回家都会旁敲侧击想知道安媛在不在,傅青书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会配合地告诉她家里只有安夏言。 然后安姒才会放心地回去。 家里重新变得其乐融融,倒底缺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可安媛的卧房在,她的东西在,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她也是他们的亲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安姒没想好怎么面对安媛,她没办法对着姐姐颐指气使让她认罪,可也没办法故意轻松重新拥抱她。 不知何时起,曾经一起吃喝玩耍的姐妹,长大了以后成为横亘在心里的一根刺。 第108章 安姒没有办法把这根刺拔出,想着,让时间给她一个答案吧。 也许时间到了,属于她跟安媛的机缘也会到。 * 时间似乎一步跨入了三伏天,监考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之后,属于她的暑假生活正式到来,也同时意味着距离她考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安姒跟着新一批考研大军一起,开始了上自习的日子。只不过别人是刚刚进入状况开始准备,她却是冲刺阶段。 c大的论坛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关于安老师飘红的帖子,安姒一开始会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时间久了发现学生们不会来过分打扰她,她也欣然接受,偶尔也会在贴子里现身回复。明明她的留言楼层很低,但是很快就会被学生们挖出来,直接顶成楼一。 论坛的帖子内容也五花八门,从安姒的蜕变后的神颜逐渐能聊到她做题时候用的水笔。 【今天又是安老师变美的一天,全方位爱上安老师怎么办】 【我下学期能选到安老师的课吗】 【今天安老师已经到自习室了,叫醒你身边的猪友们,嗨起来学习!】 【号外号外!安老师穿的碧绿色t恤衫在某宝有同款链接】 【深扒,不敢相信!!!安老师居然是当年的高考文科状元】 【上天折断神女的腿,一定是希望我们能在c大相遇】 安姒十分佩服他们的考古能力,上到她什么时候要考博,下到她哪一年参加的高考都被扒出来了。帖子下除了替她惋惜的声音以外,更多的是敬佩和倾慕。 ——如果我是安老师,我早就自暴自弃了 ——安老师,如果不是命运转折,你也不会来c大教书,你肯定在更高等的学府了,那样我们就不能认识了。希望安老师不要伤心,这也许是命运对你的另一种馈赠。 ——安老师,你是我的榜样,以后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像你一样不自怨自艾 安老师其实很囧,安老师其实没那么坚强。 安姒看着一条条留言、私信,心里酸酸暖暖的,在想,安老师如果没有遇到厉远狠狠地拉了她两把,现在根本不会被他们看到。 安老师也许还是继续吃着“普兰美拉汀片”,丑丑地,自卑地,把自己藏在不醒目的小角落里。 安姒从没想到会有一天收到这么多学生的善意,一开始她的校园贴吧就是个游客号,昵称都是原始的一长串随机数字。后来她把主页和昵称都改成了自己的名字,时不时会跟学生互动,也会回复一些私信。 再后来,因为涉及她的帖子太多,会直接刷屏,版主还为她另辟了一个私域。 版名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叫“姒水年华”。 大家觉得安姒是他们所有人大学这段时间里一段非常好的记忆,即使他们毕业了远走了,也许很难再回到杭城这座城市。也许毕业以后账号被回收,将再也没有权利在论坛上发帖子,可这一段“姒水年华”就是他们易逝且珍贵的回忆,如同四年的青春一样。 有了自己的版块之后,安姒还在里面设立了一个长久答疑贴——每日一答,姒姒老师教你怎么轻松学金融 她每天都会选出一个专题,结合最近的一些新闻,给学生们举一些金融在生活中的一些应用。 帖子持续一段时间以后,有学生提出能不能教一些考研的题目。 因为安姒本硕读的都是金融,也算是有考研经验,她略想一下便同意了,后来又设置了每日考研一题。 原本安姒以为她跟互联网的缘分仅限于这个校园论坛,却没想到在7月10号这个大四生返校领取毕业证的日子,有楼主发帖联名,大家一起号召她把ip开去更大更广的平台,也让已经毕业的学生们还能够继续看到她。 这个建议对安姒来说很震惊,去别的平台开号,受众就会不同,她的信息和生活会慢慢曝光在更多人面前。 她可以吗? 安姒还没想好。 不过在她还没想好之前,7月10号已经到了,学校在大礼堂给毕业生办了隆重的毕业典礼。 经管院排到是时间迟一些,在7月12号,同一时间“投资嘉”项目收官会也在这一天举行。 安姒早早就收到了孙直照的消息:【安老师,12号你能邀请到小 厉总一起参加收官会吗】 按照以前,想让厉远来参加这种活动是绝无可能的,可现在孙直照却兴匆匆的期待。 有安老师在,小厉总估计不请自来吧。 安姒老老实实地回复:【我会转告他这个消息】 谁知道孙直照直接一个电话过来:“小安啊,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不是也住‘登云小区’吗,晚上等小厉总回家,你帮着说一嘴就行了。” 安姒这下真的下定决心要买个铁铲,这样方便随时挖地缝钻进去。 * 厉远其实已经有好几天没回登云小区了,他忙,安姒也很理解。 可不知道怎么着,这会儿有点想他。 安姒拿出手机,翻到两人的聊天界面,才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也少得可怜,一天就几句话,还大部分都是厉远先找她。 但是她不是忙着自习,就是忙着弄版块,回他的都是些“知道了”、“我去忙了”、“嗯”这样的聊天结束语。 安姒拿着手机,打了一段字,又都删掉,感觉好像说什么都有点尬尬的。 给他打个电话吧。 念头一出,就像燃烧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平时他们也打电话,但是都是厉远打,而且选中午,白天怕影响她上自习。 安姒又翻了下他们的通话记录,才发现她居然没给厉远打过电话。 那就打一个吧。 厉远的号码安姒莫名就能熟背,直接打了出来,都不用翻通讯录,电话连接的嘟嘟声响起的时候,心稍稍向上提了一下。 大概过了十几秒的时间,听筒里面传来了机械声:您拨的电话无法正常接通,请稍后再拨…… 贴耳的屏幕拿下来,安姒垂了垂睫,感觉自己很幼稚,咬了咬唇,却还是有点怅然的感觉。 下一秒,她的手机屏幕就重新亮起,显示厉远打了回来。 安姒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唇角无声地提起。 “正准备接,你挂了。”厉远嗓音洪亮,人好像在外面,背景声嘈杂得很。 “你等一下,我换个地方。” 厉远拿着手机,视线朝远处瞭望,想找一个安静点的楼道。 安姒“嗯”了一声,耐心地在等。 电话继续通着,听筒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些机器运转的哗啦啦刺耳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操着很重的口音。 安姒贴耳听了一会儿,也猜不出他在哪,在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背景声没了,微微能听见厉远的脚步和气息声。 “好了,现在能听清了。”他声音清亮,透过电磁波传来,低哑好听。 好久都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安姒唇角抑制不住上扬,眼波都温柔起来。 “你在哪呀?” 女人的声音轻软问题,像小羽毛在他心里挠了一下。 厉远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看新启的工地项目。他用最近卖东西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又拉了商策一起入股,盘下了一块地,准备开发一块民宿旅游区。 厉远考察了很久,杭城西区这里有三块近几年政府大力宣扬的旅游业,人流量也挺大,但是附近的住宿没有跟起来,只有几个大型的联锁酒店入驻,价格偏贵,选择性也不多。 他看重这块商机,说干就干。 不仅如此,在城东他也包了一块地,搞别墅温泉旅游。 他野心很大,商业版图拓得很宽。 原本这些他也没打算瞒着安姒,只是一开始他心里也没个成型,想打算好了再跟她说。 没想到她会打电话来,厉远唇角翘着明显的弧度,心里很高兴。 主动打他电话,是想他了吧。 厉远淡声回她:“我在工地。” 安姒一听,有点懵,厉远又跟她解释了一通,把心里的计划都跟她说了。 安姒消化着他说的话,仔细想着。 没听安姒接话,厉远以为她生气之前没告诉她,立刻道歉了:“姒姒,我知道错了。” 安姒正在想厉远的想法可行啊,西区他们去年暑假老师集体旅行的时候就都抱怨过住的地方不好,条件太差了。安姒没想到厉远眼光这么毒辣,而且执行力这么高,说干就干起来了,心里对他挺佩服的。除此之外她还有点暗戳戳的骄傲感。 冷不丁听到厉远道歉了? 可安姒脑子转得快,几下就想通了,她刚才想东西出神一时没接话,以为她生气了呢。 安姒佯装语气低落:“你哪错了?” 电话那头,厉远想了下,然后开始反思:“我有想法的时候就应该提前告诉你,不应该瞒着你。” 第109章 安姒“嗯”了一声,嗓音淡淡地:“还有呢?” 厉远沉声道:“还有我好几天都没回‘登云小区’了,没能陪你,害你这么想我,是大错特错。” 什么啊! 安姒顿时脸颊红了一片,紧跟着就听出厉远憋笑的尾音。 他早就听出来安姒在装生气,小姑娘性子倔,要是真生气了就不理他了,哪还会在这里问他错哪里。 她想逗他呢。 他前面还想陪着她,随着她心意让她开心开心,可后面就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 他一想象电话那头女人娇嗔的小表情,心已经跟着飞过去了。 他也想她了,之前埋头工作,精力全放在工地上,安姒那边也同样忙,两个人最忙的时候就睡前会通个简短的电话,或者发一个“睡了吗”、“准备睡了”、“晚安”之类的。那时候倒也没感觉有什么,可突然一下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就不一样了,心里面像长了草,恨不得立刻能看到她。 “姒姒,我们打视频吧。”他想看看她。 “不要,我头发都没洗呢。”安姒立马回绝了。 厉远轻笑:“你头发没洗我也喜欢。” “……”安姒耳根子又红了,还是不行,她这么难看,才不要视频。 厉远心里暖暖的,看到安姒现在开始重新爱美了,他打心眼里面高兴。 她在乎自己的容貌了,就是在乎自己,懂得好好爱护自己了。 厉远也不逼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天说什么都得回去陪她。 安姒犹豫了一下,咬咬唇,还是问了出来:“你今晚回来吗?” 她真是想他了。 安姒没好意思说,她这几天都偷偷睡在厉远那个侧卧。他的东西在身边好像他也在身边一样,而且他的被子上还有跟他身上一样的淡香,她闻着就能很快睡着。 厉远吸了吸气,憋着笑,摇摇头:“对不起姒姒,这两天真的走不开。” 电话那天的小姑娘明显失落,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没事,工作更重要。你在工地上安全吗?” 安姒蓦地心里一紧,想起新闻上常常看到的一些工地意外,不免有些担心。 “我很安全。”厉远眼神温柔,胸腔下的心跳却飞快。 她能关心他,曾几何时,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妄念。 有她这句问候,他就能放手地去拼了。 离开厉氏也好,离开帝都也罢,就在杭城,他会重新给她建起一片天地。 第50章 飞鸟和鱼,至死不渝!“昨晚没睡好是…… 安姒给自己买了一点凉皮带回去随便吃了一点,看起来色泽鲜美,可尝了一口便只能蹙眉。 街口凉皮粉换了一家,醋放得太多,入口酸涩,一碗凉皮吃了一半,晃一抬头,夜幕不知何时挂起,天色暮霭沉沉,胃口也一起沉了下来。 初初创业哪有这么容易,她也不是十七八岁小姑娘了,该懂的事懂,大事上面不能瞎闹。 但就是心里闷着一口情绪,堵得慌。 安姒准备找点事做,去书房复习一会儿,可人坐下来心绪却到处飞。空气里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房间里静出了诡异感。 曾几何时,这种安静是她贪恋的空间,屏除为了生存必要的交际之外,大多数时间她已经习惯于享受一个人静悄悄地呆着,看着夜幕,数着 星辰,并不觉得孤独。 可原来被太阳照过以后的夜幕会更加阴冷。太阳太暖,它不曾来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这世界又多冷。可它来了又不在以后,她却赫然发现寂寥深夜,每一秒都像被按了慢速键。 安姒单手托着太阳穴,翻着纸页,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过眼飘散,一个个跳出纸卷在她脑海中连成了一张图——一个男人的唇。 “啪地”一声合上书本,她用力揉揉发烫的脸颊,唇角压不住地上翘。晃了晃脑袋,深吸口气,抓了睡衣就冲进了浴室。 沐浴之后总算稳住心神,照例路过厉远的卧房,安姒顿了顿,又把圣经和她明天早晨要穿的衣服带着。蹬掉拖鞋,一股脑地爬上了厉远的床。 他的床单上有股清淡的气息,令人着迷。安姒卷着被,撩在鼻间,深吸一口气,唇角再次一点点翘了起来。 当时,第一次睡厉远的床她总感觉大门时不时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按密码锁。第一夜她就是因为反复去查看有没有人,弄得都没怎么睡好,但是之后就慢慢习惯,晚上睡觉前把门反锁,后面几天睡得就踏实。 一连好几天以后,又觉得总偷睡在厉远房有点羞耻。白天立志再也不去了,为了克制住自己她把厉远的床单被罩全洗掉,结果晚上搬回来自己的卧室之后,居然失眠了! 那一晚上翻来覆去,眼睛望着天花板看着天际泛出鱼肚白,缺觉的感觉简直太难受了,直接影响了一整天的工作效率,连走路都觉得发晕。 奇怪的是晚上一回到厉远的卧室,盖着他的被子,眼睛一阖她就能睡着,睡梦质量超级好,第二天精力十足。接连试了几次之后,结果都是一样。 她的身体好像比灵魂先一步贪恋上厉远的气息,恨不得他每一天,每一秒都在。 就好像安姒现在坐在厉远床头,周围静谧如湖,可她的心里却如浪潮迭起,起伏不断,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百无聊赖之际,目光落在书架上的探案漫画,好奇心胜起,下床翻看。可几页之后,仍旧一头雾水,看不太懂。 安姒摸到手机,给林梦发了条信息:【梦梦,你看过“异探杀机”这本漫画吗?】 她也不是非要看懂这书,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厉远。 【林梦:……】 【回一条语音,我要知道你是真人】 “……”安姒只好捏着语音条回她:“梦梦,这套漫画讲什么的你看过吗?” 会不会是恐怖漫画。 毕竟名字是什么什么杀机。 安姒虽然不怕鬼之类的故事,可是如果太暴力血腥就算了,她还是挺害怕的。 林梦发了信息来:【你为啥要看“异探杀机”啊,这是十几年前非常有名的黄漫啊】 安姒捏手机的指尖一抖,打字:【不是悬疑探案吗?】 林梦:【案子也探,该yellow的地方也有】 安姒翻了下手上的这本,虽然那些文字对话连起来她有点读不懂,可看画面也还行啊。 安姒:【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翻了下没看到你说的那种】 林梦:【……一共10部,你翻24579这几本,第一部 开篇,第十部结尾都没有,中间会刷新你的世界观】 林梦:【劝你早点收手,不要去翻】 已经晚了,好奇害死猫的驱动下,安姒把24579这几本都翻了一下,脸已经烫成了烤红薯。 总算懂了厉远的喜爱。 总算更了解他了。 这个人是从里到外的坏,黑心实心的坏蛋,混球! 安姒尬了一瞬,把那排东西烫手似的放回书架上。 放回去还不行,看着就觉得烫眼,她又找了一块空调布,把它们遮上才算松了口气。 手机上又弹出林梦的新消息:【不用我猜了,远哥看的吧。】 安姒现在又气又羞,气得跟林梦打字,狠狠骂了他一通。 林梦嘻嘻笑,发了条语音:“姒姒你太可爱了。我告诉你啊,男人都看,这漫画早年很流行的。基圈里有句话,不看异探非男人。这就跟我们小时候看‘花少’一样,是男人的成长疼痛小说。” 安姒咬咬唇,发:【季阳?】 林梦:“我刚问了,那套书就是季阳送给远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姒:“……” 林梦:“哈哈哈,姒姒,这漫画挺好看的,你可以看看,我都看过。” 还是不用了。 好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林梦还在发,一句比一句轰炸大脑。 “还有一套‘欺诈事件簿’更绝!这本书对于少男来说是他们的启蒙性。教育,看完以后他们就从少年蜕变成真正的男人。” “你去问问你家多大的时候看的,我家说是16。” “我感觉远哥更猛,说不定13?” 林梦你做个人吧。 林梦:【老实说,远哥色不色?】 【我手机还有1%的电了,先去充电了。】 林梦还在嗷嗷叫:“聊聊啊!我跟你说,老季晚上可行啦,我都没想到他身体那么好!” 安姒:“……” * 结束了林梦的虎狼对话,安姒空咽了下,鬼使神差又摸出手机搜了下刚才提的“欺诈事件簿”。 这本也已经被禁了,搜不到原著,但是还能看到一些点评留言,生猛之词。 蓦地,好像听到了大门开密码锁的声音,但是她睡前确定已经从里面反锁了。 安姒觉得一定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漫画搞得她神经紧张,干脆把耳机插上,闭眼往被子里面一缩,准备听音乐入眠。 第110章 她现在睡觉时候已经尝试把空调开到28,然后盖着薄被,慢慢适应。好几次厉远跟她在一起,空调都不敢打低,热得像只水洗鹅似的,看得安姒挺过意不去。 以后要是真在一起,一辈子这么长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忍着。 安姒闭着眼,脑子里又浮现出厉远的样子,想了些跟他“以后”的事情,嘴角压着笑,羞得在被窝里蹬了蹬腿,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然而再滚回来的时候,后背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吓得她身体一绷,紧跟着耳机被人摘掉,厉远从后面抱住她。 “别怕,是我。” 安姒就刚开始心里惊了一下,但是没等他出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厉远。 她能辨认出厉远的气息,他只要靠近一点,他身上的木檀香就很特殊,她一闻就知道是他。 安姒翻了个身,就着月光看清男人的脸,心里惊喜,开口嗓音却带着委屈:“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这两天都很忙”,这个坏蛋,又骗她。 厉远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汗,怕她嫌脏。 下一秒,女人双手伸开,勾紧他的脖子,却不让他动。 头顶的空调正呼呼地吐着冷气,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皎白的银光,身下的女人睫毛长倦,瞳仁晶亮。 “姒姒,你这样我会……” 安姒的唇覆了上去。 他喜欢亲她,以前动不动就把她抵住不能动,亲她。 那时候安姒虽然怕,可她没敢告诉他的是,她也喜欢亲他,甚至有些贪恋他唇上的温度。 安姒没有经验,不会技巧,凭着本能勾了勾他的舌尖,厉远张了张嘴,把她的小舌/头放了进去。 心跳跟呼吸一起加快,暧昧旖旎的气氛在整个卧室中飘荡。 她吻得很深,很用力,最后还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厉远吃痛,闷哼了一声。 女人松开口,头埋进被窝里去,只露出大大的眼睛。 惩罚他。 厉远摸了摸唇角,轻笑:“怎么睡我床上了?” 安姒把被子上拉,两只大大的眼睛也埋进被窝里去了,声音在被子里发闷。 “不许问。” 厉远被逗笑了,她太有意思了。 即便是要回来也不能真的什么都没交代就走,等好不容易安排好一切,他路上差点把车开到飞,可赶回来的时候都九点了。平时这个点,他们通常在打电话,一般安姒都已经洗漱好上床,再磨蹭一会儿 就要睡了。 他都担心她睡着了,这样就不能跟她说说话,哪怕只说两句就好。 可没想到一进门,客厅黑乎乎的,她跟没听到有人开门似的。 厉远心一沉,心道她果然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没想到主卧空空如也,压根没人。 他是听到动静才往侧卧一看,忍不住好笑。 她睡着他的床上,小小地一坨,不知道想起什么开心事了,在床上又滚又翻地,还蹬脚。 跟平常规规矩矩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太可爱了。 “吃过了吗?”夜色中他嗓音低沉,眼睛深邃柔情。 安姒看着他模糊的轮廓,感觉有点不真实。 “就吃了一点。”她老实回答。 “给你买了冒菜和冰粉要不要尝尝?” “要!” “那我开灯了?” 女人点点头,轻柔地“嗯”了一声。 怕她眼睛不适应,厉远只开了盏夜间灯。 安姒从床上坐起来,厉远又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别关。” “你能吹?” “我能。” 厉远歪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女人头果然低了下去。 厉远关掉空调,弯腰俯下身,把人打横捞了起来,往客厅走,顺后拧开了客厅的立扇,风呼呼吹,却没感觉到凉快。 厉远把她抱到餐椅上坐好,替她解餐盒的塑料袋。 “你热的话就开空调吧。”安姒还是想开,脚一蹬就赤脚踩在了瓷砖上,要是拿遥控器。 下一秒又连人带着遥控器被厉远捞了回来。 “不开,我不热。” “你撒谎。” “那你也撒谎。”厉远看向安姒,终于软声道:“姒姒,我们明天去乔奇那边看看?” 安姒点点头:“好,那你提前约,他诊所挺忙的。” 厉远很意外,她这么快就答应了? “你愿意?” 安姒又点头,唇角轻轻一翘:“你不愿意带我去?” “愿意愿意!”男人眼里肉眼可见得惊喜。 以前跟安姒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能感到她的恐慌和逃避,不愿意去面对。几次之后,厉远也不知道怎么在这个问题上更好地切入,现在没想到她真的愿意了。 “你去洗澡吧。”安姒轻声道。 才半个月左右没见,厉远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眼底下一层淡青,创业一定很辛苦。 安姒轻声道:“等我腿完全好了,你也不要再将就我了,热得时候就开空调,好不好?” 如果真的要一辈子在一起,互相都快乐才是最好的平衡点,绝不能一方一直去迁就另一方。 厉远懂安姒的意思,可是就是因为懂,心里才更酸更涩。 她精致的小脸正仰头看着他,瞳眸温柔似水。 以前他拼尽全力地追着她,只求她能看他一眼,稍微喜欢他一下下。却没想到她有一天这么热烈的回应时,他却反而惶恐起来,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生怕什么时候他一睁眼,她会突然跟他说“我们是飞鸟和鱼,真的不合适”。 飞鸟和鱼怎么不合适? 飞鸟和鱼,至死不渝。 * 厉远也的确累坏了,他做事情有些极端,不管是以前玩,还是后来遇到安姒以后对待感情上,亦或者是决定创业以后。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竖起信念之后会能一鼓作气把它推向极致。 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熬了四五天就睡三四个小时,如果不是今天陪安姒,也会跟前几天一样。 人在兴头上的时候不会觉得累,可一旦歇下来那股疲意才会铺天盖地反扑,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都不够。 厉远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冲澡的时候他哈欠打翻天,差点在淋浴下面睡着了。 等他收拾好自己,安姒已经吃好了,正抬眸朝他这边看。 女人披着长发,穿着睡衣,温婉宜人,看到他出来,问:“冒菜和冰粉都给你留了一半,要不要?” 他赶过来的时候哪还有时间吃饭,来的时候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安姒,也没觉得饿。 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还真饿了。 厉远坐过来,安姒把碗朝他面前一推,就大口消灭起来。 安姒在旁边静静地等他吃完,才道:“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啊。” 厉远几口吃完,擦了擦嘴,满不在乎地笑笑:“这点算什么,你男人干什么都能行。” 安姒轻笑,她相信他。 他满口得意,张扬,干什么都是十足的信息,他身上又股越挫越勇的士气,一直感染着她。 厉远沉沉地看向她,见他刚才说“你男人”的时候她都没生气,小心翼翼地又问:“姒姒,你真愿意跟了我吗?” 安姒眼眸氲着雾气,轻软地点了下头。 厉远再也按捺不住,把人抱在怀里,连着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胸腔里面激动得情绪几乎要沸腾起来。 安姒勾着他的脖子,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视线跟他对上。 她唇角弯着弧度,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足足愣了半晌才问:“姒姒,跟了我,你开心吗?” 安姒眨了眨眼,伸出手在他微硬的头顶摸了摸。 他以前也总爱这样摸她头顶上的发旋,她从来都不知道摸人家发旋是什么滋味,现在也要试一试。 厉远的发旋硬硬的,还有点扎手,就跟他的人一样。 冷硬的外表,孤傲冷绝。 她手心向下一压,那硬硬的发旋是倒在她掌心里,发根柔柔的。 谁也不知道,这么坚硬的发旋下,会是一根根柔软无比的发根吧。 摸过头发,安姒又开始摸他脸,从额头到眉骨,从鼻梁到薄唇。 如果当年漫天飞雪中,她能看清楚他的样子,再见面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这一点不确定,她会不会当场就跟他去相认呢? 人生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一切的来时路都是最好的选择。 厉远被她摸得发痒,心跳得飞快,等待着女人给出的答案。 她越不说,他越紧张,紧张到抱着她的双臂都在发抖。 好半晌,安姒柔软的小唇终于张开:“当然开心。” 这个男人用一腔热血,救过她的命。 第111章 又用一往深情,给她满满当当的爱和安全感。 她曾经丧失了对快乐的感知力,是他一点点带着她找回来的。 她怕过他,讨厌过他,推开过他,可他一直义无反顾地在前方引领着她。 她的情感萌发迟钝,可嫩芽破土之势,亦不可挡。 她爱他,往后余生,也会用尽生命奔赴。 * 夏天的垃圾不能在家里过夜,等把装有吃完餐盒的垃圾倒掉,刷牙洗漱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两个人都已经洗漱好,剩下就是选卧室就寝。 选。卧室。 选。 怎么选? 厉远偏头,看着安姒勾唇轻笑。 安姒脸颊发烫,先一步走进自己的主卧,什么都没说。 可她没有关门。 厉远便懂了,眼里带着很亮的光彩,跟了进去。 安姒害羞,刚听到厉远跟进来的脚步声,就把卧室的灯关了。 窗帘没有完全拉合,月光透进来,女人背对着他,斜躺在银白色的光影下,说不出是人更温柔,还是月色更温柔。 厉远也轻轻躺下来,从后背抱住她。 他身上的热量永远像一盆小炭火,有他这样抱着,她几乎都不需要再盖小毯子。 安姒背微微一躬,朝他怀里缩了缩,轻轻闭上眼睛,困意瞬间袭来,心里踏实又安全。 屋顶上有月光折射出的一道树影,晃晃悠悠,整个卧室静悄悄的,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厉远?”安姒微微侧脸,想跟他商量商量在网络平台建ip的事情。 也许是被厉远燃起的事业心感染到,本来觉得不太可能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有强烈想试一试的想法,心里怦怦直跳,有什么念头从心里萌生出初芽。 而且她之前就一直想除了教师这份 本职岗位以外还能不能做些什么,只是一直没有想到出路。 现在学生们的提议如灵光一现,安姒越想越觉得可行。何况建ip梳理理论知识,对她而言也是教学相长的事情,跟她本职工作也没有偏离太多。 “你觉得我可以吗?”夜色中女人的眼眸晶亮,闪动着期待。 厉远轻轻亲了口她软软的脸颊,音色低沉柔和:“你想做就去做。” 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但是就怕她会太累。 安姒心满意足,唇角向上提了提。 “但是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他想了下,还是忍不住小心叮嘱。 “我不会的。”女人细声道,半晌又轻轻补充一句:“你也不要太累,你都瘦了。” 厉远笑着说:“我没事。” 他一个大老爷们的,怕什么累。 他唯一怕的是他没本事,以前自己单身一个,怎么混都行。 可现在不行,不能让安姒受委屈。 他这双手就算赚不到厉氏那么大的家产,也要给她全世界很好很好的东西才行。 * 次日一睁眼,阳光已经照进大半个卧室。 安姒躺在枕头上缓缓睁眼,就见厉远早就醒了,正提唇看着她笑。 安姒迅速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翻身才发现她后脑勺下面垫的哪是什么枕头,分明是厉远的胳膊。 怪不得那么舒服呢。 好害羞啊,一大早她刚睡醒的样子该有多难看,脸估计都是肿的。 厉远终于抽回发酸的胳膊,甩了甩活动堵塞的血脉,另一只手把人轻轻翻过来。 女人肌肤滑嫩,睡意尚存,眼睛微微闭着,柔唇一抹淡粉,在清早的阳光下显得慵懒自然。 刚翻过来一会儿,安姒又朝背过厉远的地方翻过去,拉了拉毯子,把头埋了进去。 厉远被她逗笑:“怎么又藏起来了。” “丑,不要看。”细软的声音从毯子下闷闷传来。 厉远轻笑,俯身吻了吻女人的脖颈,柔声道:“哪里丑,很美。” 他醒得早,看了她半天了,她漂亮得让他贪恋。 看安姒是真的羞涩,厉远也不逼她,反正以后来日方长,慢慢她就习惯了。 察觉到身侧的床垫向上一弹,安姒把脸挪回来,看厉远已经下床了,正好在换衣服。 他随手把睡衣一扯,紧实的肌肉线条便显现在面前,弄得安姒小脸又是一红。 厉远套上一件黑色的字母t恤,垂眸问她:“早饭吃什么?” “都行。” “挑一样。” 安姒眨了眨眼:“辣糊汤吧。”有点渴,想喝点稀的。 “干的呢?” “不要了。” “不行,只喝点汤哪能饱。” 安姒抿唇笑,忽然觉得他凶凶坏坏的样子也挺好的。有一个人能一大早凶巴巴的地催着她吃早点的感觉,还挺开心的。 “那要茶叶蛋。” “我去买。” 厉远一走,安姒躺在床上放松地撑了一个懒腰。 第一次同床,她还是很拘谨的,一开始都不敢动,后来太困了,就好像迷迷糊糊地被他搂着后背睡了过去。 但是再后来,安姒仔细回想着作业的片段,睡梦中她好像就全身心放松下来,还摸了厉远好久?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回忆片段?! 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安姒再次把毯子蒙住头,在床上滚了一圈发泄心里的情绪,知道毯子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她才把头从从毯子里弄出来,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往肺里面钻。 门口传来大门带紧的声音,是他出门买早饭去了。 安姒也赶紧从床上起来。 趁着这段时间,她还能好好打扮一下,可不想让厉远看到她邋邋遢遢的模样。 * 乔奇上午的时候诊室没那么忙,所以他们约的时间也比较早。 考虑到路上堵车的时间,两人吃完早饭就出门,七点一刻还没到。 厉远打了个哈欠。 安姒看到了问,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厉远扭了扭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说呢?” 她怎么知道啊! 安姒迅速把脸挪开,搭在手上的双手指节收紧,耳尖通红。 厉远扬了下眉:“车库阴冷,你就在这等我一下,我把车开出来。” 安姒点点头。 厉远走路的姿势跟以前一样,舒懒悠闲,只是今天总是会时不时晃一下脖子,撑一下手臂。 安姒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 天啊,难道记忆里面的片段是真的吗? * 因为他们起得早,路况良好,没怎么堵。 可一过红绿灯当口的时候,厉远总是眼皮耷着,忍不住打哈欠。 他每打一个哈欠,安姒心里就罪过一下,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侧眸问他。 “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因为我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累。 厉远侧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你还记得啊。” “……”这下安姒彻底词穷了。 她刚才为什么要忍不住去问啊。 为什么要这么自绝死路啊,呜呜呜。 厉远勾了勾唇,向她这边凑过来,眼尾微微下压,气息灼热:“想不到你睡着的时候——” 他拖着尾音,嘴角淡淡上扬,薄唇红润像个桃花妖孽:“还挺色。一晚上就捏我。” 安姒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而后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脸侧向窗边。 耳边是厉远的一串低沉哑笑。 可怕的是安姒现在知道厉远不是纯逗她,他说的细节让她又捡起来几段回忆。 晚上睡得沉的时候,她好像真的在他腹肌和胸肌上捏来捏去的。原来他睡着的时候肌肉不像平时那么硬,但又跟自己身上的感受不同,一开始她是不小心碰到他一下,后来好奇心驱使她就捏了捏。 再后来,不小心捏上瘾了。 安姒微仰起头,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路边后退的风景上,越想甩开这些让她脸红发烫的画面,大脑却拼命做对,画质愈发清晰,放大。 厉远单手扶着方向盘,也在想昨夜的事,唇角提笑。 她一晚上循着他身体的热量,一直要贴着他睡,弄得他都快出汗了。 后来可好,她的小手也不规矩了,穿过他的睡衣,在他身上左捏捏右捏捏玩了好一阵。 到后半夜她终于睡得老实点,可厉远要是能睡得着,就不是个真男人。 于是,他又起来,在浴室里解决了一下,再冲澡,连头带尾弄了一个多小时。 还睡个毛。 第51章 奔赴“厉远,我爱你啊…”…… 安姒怎么都想不到,乔奇居然跟厉远是朋友。她突遭横祸,被厉远所救,后来几经周折,再走进乔奇诊所,好像这么多年走了很远的路,到最后画了一个圈出来。 好似一双无形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把很多看似不关联的事情穿起来。多年之后猝然揭晓,恍如隔世。 第112章 庆幸的是,这个圈画得很圆满。 乔奇热情迎接,开诊所这么多年,见过的病人渐渐也成千上万,大家缘来缘散,作为医者不可能深入每个病患的故事,比常人了解跟多人性最初的一面,过度共情只会让医生自己沉沦进去。 “吴海那边说腿骨已经愈合了是吧。”乔奇开门见山。 他需要确定一下,如果腿骨愈合没问题,剩下的才是他的工作。 “对。”厉远给出很确定的答案。 虽然脚踝处有钢板,但是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安姒有很大希望可以正常走路。 乔奇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要跟安姒单独谈谈。” 一听到厉远要走,安姒立刻本能地看向他。 生理反应最能出卖心理活动,来到这个地方她还是害怕,想让他留下。她好像慢慢地习惯了依赖他。 没等厉远张口,乔奇已经起身把人往面推了:“出去等,出去等。” 一边用气声提醒厉远:“你不想真为了她好吗?” 厉远一顿,咬咬牙,朝安姒道:“别怕,我就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如乔奇所说,这道心坎是她自己设下的,如今要重新跨越这道坎,也得她自己来。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 包括厉远。 * 这么多年攻研心理,乔奇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催眠师。 没有厉远在,可以说乔奇也是安姒这么多年很信任的一个人。 她很听指挥,照着乔奇说的一步一步向下做,很快就配合进入了催眠状态。 “现在你的身边很冷很冷,下雪了,你看到了雪山。”乔奇的声音缓慢低沉。 安姒戴着专业的脑波监控仪器,思绪随之开始跨越。 瑞士、雪山,滑雪板,她回到了那个灾难初始的地方,让她猝然破碎的地方。 当年的伤害,与其说是身体上的,更大程度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无法应对的心理创伤应激反应。 她对于没有腿,瘫痪,甚至截肢等等恶劣的幻想,统统从雪场开始,停留在了那一年。 乔奇继续带着她一步步进入,从雪场救援,到回国住院漫长的疗养。 再到她尝试复健之后,一路艰辛,以及家人的忽略。 再到后来她小手成果,能脱离轮椅,使用手杖之后对自救的彻底放弃,故步自封。 心上的伤疤被一步步揭开,治疗中的女人早已不知不觉流泪满面,甚至中间一度抗拒逃离。 “我不要治了,我不康复,就拄着手杖就很好很好很好。”她拼命地重复,企图从虚幻的空间中挣脱。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多维空间中传来:“再坚持坚持,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 是乔奇的声音。 “我不要相信!”对抗声尖锐,她甚至在挣脱梦境,应激创伤远比乔奇想得要剧烈。 她随时会从催眠中醒来。 这样的话,首次催眠就会被迫终止。而第一次失败之后,记忆会有残存,让病人后续的催眠治疗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乔奇只能放缓节奏,把安姒的思绪引到一个相对平缓的场景。 “你看起来很累,很困,你需要稍稍休息一下。” “对,不错,你做得很好。” “打个盹,一切都会好的。” 乔奇从工作位上站起来,起身开门而出,去监护区找厉远。 * 梦境中的安姒好像睡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身体和意识极度疲倦。 好像多年强撑的弦突然断了一样,无尽的倦意笼罩着她的身体,没有欲望,没有目标,只求一切安稳如常。 “这就是她生活中的态度。”乔奇轻声对厉远解释安姒的脑电波反应,“一个人对未来没有希望,才会放弃所有治愈的斗志。你试试唤醒她对生命的热情,只有她自己主观接受,一切才有转机。” 乔奇说完以后,退到一边,继续监控全程。 厉远蹲下,握着安姒的手,那上面还链接着仪器,他只能摩挲着她的手指,给她安慰。 “姒姒,你能听得见我吗?” 随着厉远一声一声的呼唤,梦中的安姒睁了睁眼睛,画迅速切换,朦胧中他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笑着朝她走来。 他们在c大门口相遇,一起在机房里为同一个项目努力。 在地铁上拥挤,在夜色路边贴创可贴,在绿树繁花下接吻。 画面跳转得十分无厘头,没有逻辑,不论前因,可所有的重心都是两个人一起完成。 “让我做你的手杖吧。”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十分清晰。 安姒闭合的眼睛里两行泪坠了下来,一个清晰的感知涌入大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像那年一样,她独自躺在病床上,一条腿高高地吊着,面对未知和恐惧。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实中,厉远握着安姒的手,轻柔地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头,缓缓地重复着一句话:“姒姒,别怕,让我做你的手杖吧,我会稳稳地接住你。” 梦中视线里一白,她突然想起了她要去做的自媒体,她突然想起厉说所说的工程建成以后带着她去看看,她突然想起瑞士的雪山她已经好多年没去了,真想再去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要去做的事情。 生命从来没有停滞不前,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原地,不愿意踏出一步。 她突然,又想去推动了。 女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同样湿着泪痕的脸。 看到她醒来,他唇角颤抖,一辈子的坚强在这一刻破碎。期间连他自己都在想,如果真的要这么痛苦,那不治了吧。 好与不好都行,他做她一辈子的手杖,扶着她带着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安姒醒了,她抬手摸了下厉远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 “你做我的手杖,那只能你抱着我。” “我不要。” “可我还想抱抱你呀。” 只有主人才会依附于手杖,手杖却可以永远独立。只有主人才能拥抱手杖,手杖却没办法做到拥抱主人。 这么一条不公平的路,她不选,她不要。 她会自己站起来,好好地走。 厉远,谢谢你的陪伴。 她从心魔中走出来了,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为了我们的未来。 * 既乔奇第一次催眠成功以后,后续又帮安姒成功推进了几次。心理的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吴海也很给力,来了以后直接给安姒引荐了一个人。 “你们去帝都的话,可以找我师父。” 吴海的师父岑俞已经退休十几年了,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中医,可以帮安姒构建良好的复健计划。因为安姒没有正常复健练习,这么多年又对手杖的依赖形成了肌肉记忆,腿部肌肉力量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岑医生退休后正好研究人体穴位,他的针灸推拿理论会对安姒很有帮助。 吴海拍了拍厉远的肩:“怎么样,你舅舅送你的订婚贺礼够意思吧。” 安姒一听他这样说,别开脸,耳根红了一圈。 厉远把他手拿掉,口型示意他别瞎说,同时视线朝安姒身上落了落。 吴海却不理,拿出了长辈的架势:“怎么着,厉山马上不是订婚了吗?你们不一起办吗?你小子可别亏待我们家安姒。” 他话里可真讨巧,把安姒直接划成了“一家”。 吴海脸色阴沉:“我告诉你啊,别看我平时跟你嘻嘻哈哈,到底我是你舅舅,你要敢亏待我们家安姒我可找你算账!” 训完厉远,吴海转头对安姒立马换了副面孔:“姒姒啊,以后有事来找我,舅舅给你撑腰。” 话音还没落地,吴海胳膊就被厉远揪了起来,两人就地来了一场掰手腕。 没等安姒兴匆匆观战呢,吴海很快一边倒了下来,口里“嘶嘶”吸冷气。 厉远轻松地揉了揉手腕,扬了扬眉:“看到没?找他撑腰没用。” 知道他们的好意,安姒弯了弯唇,对吴海道:“厉远对我挺好的,但是订婚的事情我们家还没商量好,所以不会这么急。而且……” 安姒抬眸看了厉远一眼,语气轻却说得认真:“我也得再考察考察他。” 厉远勾唇,轻笑一声。 吴海更是啧了一声,摇摇头:“羡慕啊,老外甥,从哪找的这么好姑娘,你舅舅我怎么轮不到呢。” 别人都是恨不得早点嫁进厉家,那个于菡菡不就是个例子吗?这姑娘倒好,不急不慢的,看样子是真要考察一下厉远,考察不过的话,还得黄的意思。 “老外甥啊,你得好好表现表现!” “行了行了,在我这撒狗粮没用。”乔奇把开好的药和后面记录了后续复查时间计划等的病例一股脑塞厉远怀里,“再恩爱对我这个不婚主义都没用,走人走人。” 第113章 乔奇嘴坏心不坏,看出来安姒早被吴海这个嘴上没把门得弄得满脸羞红了,又碍于这个“舅舅”的身份,对他 毕恭毕敬。 可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乔奇又交代道:“膏药可以贴,活血。但是现在夏天天气太热了,会闷皮肤,不需要贴那么久,晚上睡前两个小时就可以。” 最后乔奇不太放心,问厉远:“你真行吗?” 他问的是推拿,乔奇给安姒定制了一套推拿按摩,每天晚上睡前也是要按一个小时。 本来这个项目计划是如果他们不方便每天都来的话,乔奇这边安排上门医师,但是厉远死活不肯! 眼睁睁看着乔奇那双手在安姒腿上按来按去,捯饬了一个多小时,厉远酸得后槽牙都快咬不动豆腐了,还天天来,这不要命吗? 他自己来! 厉远眼尖目明,跟着学了几遍,又拿了配套的穴位书,还录了手法视频,他自己给安姒按。 没等厉远答话,吴海嘴上还真缺把门的,直接笑哈哈地:“远哥要是不行,这世上还有男人行吗?” 莫名奇妙开启黄腔来了? 安姒头一低,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心跳已经开始扑通加速。 乔奇还是不放心:“你要真不行,我派个上门医师……” 话还没说完,厉远已经拉着安姒走了,摇了摇手。 “医师女的!”乔奇的声音还追在后面喊。 厉远挑眉。 女的? 女的也不行。 女的他也吃醋! * 回去的路上,安姒终于问出了心里琢磨好久的问题。 “你舅舅为什么没跟你妈妈一个姓啊。” 一个叫童玉,一个却叫吴海。 “他不是我外公亲生的。”厉远慢条斯理地回答,仿佛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秘的事情。 安姒却一愣。 怎么你们豪门,这么流行不是亲生的梗吗? 厉远微微侧眸,轻笑:“吴海不在乎,他从小跟我一起玩,还以为我是他亲弟,笨得要死。” 童玉一家都心地善良,吴海是童母晚年去孤儿院做慈善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小男孩。当时心一软,总觉得忘不了吴海看她的眼神,感觉有缘分。加上家里只有童玉一个独女,就收了吴海做养子。 这件事在童家不是秘密,谁也没瞒过吴海,而且也没有因为收养给吴海更名。 吴海父母都是烈士,不是因为被遗弃而去孤儿院的,他值得这个光荣的姓氏,所以童家一直让吴海继续姓“吴”。 安姒听完以后心里对厉远的外公外婆十分敬重,忍不住问:“这次去帝都,能带我拜访一下他们吗?” 厉远偏头,伸手揽过安姒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他们都不在了。” 安姒心里猛地一提,没想到厉远外公外婆妈妈都不在了。 “我们现在还有我哥、我爸,我奶奶,其他没人了。”厉远嗓音平淡,看向安姒,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顶,“还有我哥你没见过了。” 安姒咬了咬唇:“那外公外婆是因为……” “因为我妈妈走得太突然了。”厉远缓缓地道,慢慢地开始回忆起那段往事。 童玉的离开谁都没有想到,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的一场小感冒而已。事发当天她还跟外公外婆通过电话,当时他们老两口正在法国旅游,可没想到会是跟女儿的最后一通电话。 也正是因此,老两口很长时间都活在自责中,觉得女儿可能最后闭上眼睛的一刻,他们却在法国玩。 几番郁结于心,两个人一前一后就一起走了。 那个时候厉远不过十一二岁,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外婆是先走的,外公因为思念过度,在一个最炎热夏天的三伏天,吃了过量安眠药主动跟随外婆而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厉远正跟厉山在游乐场玩。 厉山去买票,厉远在等的时候接到的电话。 当天乐园内的人,人山人海,火伞高照,人群从他身边挤来挤去,他浑身却冰凉发抖。 所有之后很多年他偶尔遇到人群拥挤,天气闷热的场景,就会禁不住回到那一年冰凉的记忆中去。 安姒听他说完,一瞬就想起之前跟他一起坐地铁时候,他明显不舒服的反应,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厉远。”女人仰起头,声音轻松,双手换住了他劲瘦的腰。 好像抱抱他。 就像很多很多次,她面临放弃的边缘,他把她强肆拉回来一样。 让她也抱抱他吧。 “厉远?” “嗯?” 安姒心里酸酸涩涩的,就想一直这样喊他的名字,她每喊一句,他就会温柔地应她。 一点也不烦。 “厉远?” “我在。” “厉远?” “嗯?” “厉远?” “在啊。” …… 她叫他多少声,他回应她多少句,永远对她有最温柔的耐心。 安姒眼眶湿漉漉地,把厉远紧紧抱住。 厉远扯唇,轻笑:“乖,你怎么了?” 安姒吸了下鼻子,踮起脚来,勾住他的脖子,用呢喃耳语地声音:“厉远,我爱你啊。”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两只蓝尾巴的大鸟比翼双飞,在枝丫上嬉戏。不知名的绣球花开了满树,花影婆娑,蝉声隐匿。 她突然想起来,某一天她问他,回家吗? 恣意张扬的男人一瞬眼眸暗沉,垂下眸子,笑着说“他没有家”。 他有很长时间以来是没有家的。 可他却那么潇洒豁达,从不为任何事耿耿于怀。 她爱的男人,真的好好啊。 * 时光飞速,一学期正式落幕,“投资嘉”顺利结项,校园官网上高高挂起了项目的成果篇。 厉远和安姒作为项目的负责人,也在最后的合照中合影留念。即将毕业的学生恋恋不舍,纷纷等待安姒在其他平台上起号。 暑假项目之后,c大与“厉氏峰海”的合作结束,但也正是开始了与其他企业的合作推动路线。据安姒了解,下一个要参与进来是生命科学园还有动物医学院。 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将在学校里面就得到真正的实习锻炼机会。 一切都像飞往帝都的飞机一样,平稳直上。 安姒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做过飞机了,从登记开始就充满了新鲜感。机票时间是下午,到了之后约莫傍晚的时间。 安姒有些紧张,厉远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摸了摸。 “睡会吧。” 安姒摇摇头。 现在她哪能睡得着啊。 厉远轻笑:“怎么了?我们的安老师也担心见家长?你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紧张什么。” 安姒还不能完全脱离手杖,还真是丑媳妇见公婆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腿。 厉远把她手拿到,语气沉沉地道:“姒姒,你要知道不是你腿好了,你才能去帝都,才能做我们厉家的人。” 安姒点头,她知道,可是就是会有点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有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漂漂亮亮的,跟着男朋友去见家人呢? 厉远把她的脸抬起来,直直地看着她:“假如我现在瞎了,你还嫁给我吗?” 安姒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我要是胳膊断了呢,杨过大侠?” 安姒重重点头。 “那我要是傻了呢,吃喝不能自理?” 那也要你。 女人更坚定了。 你是我选定的爱人,不仅是共享世间甘露,更是从此以后祸福与共。 厉远反而心里一酸,不忍心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拍着安姒的手背,嗓音里透着不自觉地温柔。 “我也一样啊。” 如果命运让你折翼,哪也许是让你换个方向飞翔。 你怎么样都很好。 * 飞机顺利抵达,下车之后便有厉氏的车来接,从vip通道直出机场。 安姒妥妥地感受到了顶级豪门的待遇,尽管已经按照厉远的要求低调办事,可是开来接他们的车仍旧是限量版。 不仅如此,就连司机和负责接待的管家,都让安姒感受到了气度的不凡。 安姒吸了吸气,感觉心脏都快跳出嗓子。 “少爷,我们直接去‘s.a.t’,老爷和老太太在那给你们设了晚宴。”管家恭敬询问,“但是他们的意思是一切随安小姐,如果安小姐今天下机累了,想自己活动一些,也可以,再约时间。只不过他们两位十分激动,很想能见到安小姐。” 一番话说完,都把安姒震惊了。 随她的意思? 厉远侧眸询问安姒:“你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就……” “就今天,就直接去‘s.a.t’。”安姒连忙道,怎么好意思让两个老人家扑空再等她一个晚辈啊。 第114章 厉远笑笑:“随……随她的意。” 管家会意,立刻安排起来。 厉远扶了扶额,他刚才差点就想说“随夫人的意”。 没来帝都之前,他还能慢慢等,可不知道怎么的,人真到了之后,他有点心急了。 什么时候才能真喊她夫人呀。 一旁的安姒心里想得跟他完全不同,听完“s.a.t”以后她就上网查了一下,结果一看那餐厅的档次就倒抽了口冷气。 接着又紧锣密鼓地查起酒桌文化,酒桌礼仪,豪门饭局这些…… 越看眉头却皱,心越朝上提。 蓦地,视线里闯进一只手,把她手机没收了。 “不用看这些,你就去吃个饭,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厉远淡笑。 哪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啊,她要见的是厉铭啊。 如果不是先前在网上查过厉铭那么多丰功伟绩的新闻,安姒大概这会儿也不会这么惶恐。抛开他是厉远父亲这个身份不说,厉铭本人就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优秀企业家。 厉远呵呵笑,把安姒往自己身上靠了靠,低声道。 “我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他们会喜欢你的。” “你看我像有规矩的人吗?” 安姒眨了眨眼,唇角忍不住笑。 那可不像。 厉远说了一堆也打消不掉安姒现在七上八下的心情。 就最后一句,好像又被安慰到。 “乖,靠过来。”厉远手一捞,让安姒靠在他身上,“闭眼睛,休息一会儿。” 这次安姒听话地闭上眼睛,心渐渐安定许多。 * 傍晚,日落西斜,黑色卡宴停在了s.a.t餐厅专用停车位。 “我要不要去买点衣服啊?” 临近下车安姒才反应过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碎花衬衫,普通无比的白色夏裤,一双平底帆布鞋。 s.a.t会不会给她拦到外面不给进啊!(笑哭.jpg) 临近下车前最后一秒,安姒突然想起林梦跟她说过女主跟随霸总赴晚宴,因为着装问题成为全场焦点的情节。 当时女主在一众晚礼服中,就是因为牛仔裤而格格不入…… 厉远扯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安姒紧接着又“啊”了一声:“我我头发乱不乱?” 刚才在他身上靠着,居然能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安姒啊安姒,你心可真大。 这边安姒心里疯狂焦虑,抓了抓头发,低头一看包也不对,早知道就把厉远上次买给她那个“拍摄道具”给背来了。 怎么她上飞机之前就完全没想到这些呢。 蓦地,厉远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带着她转了一个方向,瞳眸漾起明显的笑意。 安姒很懵,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浑身一僵。 不远处坐着的慈祥老太太可不就是前段时间在视频上看到的,厉远的奶奶吗? 老人家现在居然在餐厅门口,正看着她笑呢。 还有,站在她轮椅旁边的那位,是厉铭? 安姒心尖儿震动,整个人都定在原地好像不能动了。 厉远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 “奶奶,爸,你们怎么下来了?” 厉铭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几年不见,个子高了,人更魁梧了,走的时候还是青涩少年,一晃眼都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混球,你奶奶听管家说你们车到了,急着想下楼看看安老师。” 父子俩很多年没见,一见面却没那么陌生,却也没过分亲昵。好像还跟从前一样,那种相处模式。只不过年少时候的小厉远更渴望父亲对自己更亲一些,跟近一下。可现在人也已经长大,童年那时候对亲情的渴望没那么强烈,跟厉铭站在一起,更像一对多年的忘年交。 厉远介绍起安姒:“这就是安老师,你们见过的。这是我妈,这是奶奶。” 安姒跟着厉远在后面叫:“奶奶,叔叔。” 厉远纠正:“错了,是爸。” 安姒脸一红,厉铭帮她训话:“你这个混球,能找到安老师是修的什么福气。” 厉远光扯唇淡笑,也不搭话,心情很不错。 老太太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拉过安姒的手,满眼的高兴满意。 厉远也蹲下来:“奶奶我来看你了。” “小远啊,找的小姑娘好漂亮啊。” 厉远侧眸,看向安姒:“她还担心自己丑呢。” “怎么会,小安,你好漂亮的。以后不许说自己丑,听话孩子。” 老太太眼睛里的全慈祥温柔,语气真诚,拿她向自己孩子一样。 安姒睫毛快速抖了抖,忍住了眼眶上涌的湿热,用力地点头:“好。” * 老太太听到安姒回答,满意了,又侧过头来看向厉远,抬手。 厉远躬了躬背,把后脖颈露出来。 小时候他后背痒痒,奶奶就喜欢这样给他挠,后来他一想家,就跑奶奶这里撒娇,都是这个动作。 老太太照例在他脖颈上揉揉,不过这次动作比较敷衍,眼神全留在安姒身上。 “小远,你上次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带安老师回来呢?” 老太太一句话问得,在场几个的表情全变得值得琢磨了。 厉铭道:“妈你糊涂了,这个混球六年多没回家了,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老太太立刻反驳:“你才老糊涂,我明明春天时候才看到的小远,家里的阿胶桃花糕还没吃完呢,就是他带的。” 厉铭脸色一黑,看向厉远:“春天?” 安姒观察了下,好像猜到了什么,抿起唇,忍住笑。 既然厉远偷偷回家看过奶奶,那他一定也偷偷看过厉铭,只不过看这个样子,他瞒得挺好。 厉远也不瞒了,起身双手搭在厉铭肩上:“爸,雪茄抽完了告诉我,再给你弄点。” “雪茄,那不是商……”厉铭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 哪里是商策敬重他这个退了位的老头,每年时不时地给他从各个地方淘好吃的,好玩的,什么绝版的古玉,雪茄,人参…… “你个混球联合商策那小子耍你老子。”厉铭说着气,可心里却酸,话说到一半声调都变了变。 “小远,这次回来,多待一段时间,陪安老师好好在帝都玩一玩,吃一吃好不好?” 厉远点头:“听你的。” 厉铭难得看到小儿子这么听话,心里又是一番感慨。 晚宴也没别人来,厉山忙着订婚宴得明天才有时间。一下子让安老师见太多人,厉铭也怕人家不适应,索性也没硬叫他们了。 就一家人吃个饭。 前面老太太拉着安姒的手一路问话,小姑娘侧身就着老人,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厉铭看着是十分满意。 小儿子也变了好多,从前狂妄恣意,几句话就要跟他吵起来。 现在稳重了,知道疼人了,进电梯的时候看着奶奶,还知道拉着他,再护着自己的女人。 厉铭心里叹了口气,大半辈子的人生活得比谁都潇洒,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份潇洒是中间九年最小儿子成长道路上的空白,用一个父亲的缺席换来的。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宁可不要现在的商业帝国。 * 安姒本以为这顿饭有不少人在,到了主饭桌才发现真的只是一道平常的晚饭。 而且也 没有她在网上查的吃饭礼数,很简单的起菜之后,一家人就有说有笑吃着饭,渐渐地她都忘记了面前的老太太曾经也叱咤风云,面前的老爷子一手创建了现在厉氏豪门,地位在全帝都都举足轻重。 他们好像就是平常的奶奶和父亲,待人和蔼,谈话间跟多的是围绕安姒在大学的一些话题,以及她研究的学术方向等等。 一顿饭吃得很就着安姒,没有牵扯到她根本不懂的一些商业,或者层次上的差距。 来之前安姒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她跟厉远的圈层着实不同。门第之别怎么装也装不出来,她不可能短时间内就熟悉豪门的各项礼仪,人脉如何交往捋顺也是难题,就连最简单的聊天谈话恐怕都是鸿沟。别说厉铭和奶奶,就连乔奇和吴海根厉远谈起一些别的话题时候,她很多次都是听不懂的。 有些知识体系和见识是需要一定的金钱量才能换取,别人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玩意,对于安姒这样的普通家庭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接触一次。 正如飞鸟不可能知晓深海咸涩的滋味,游鱼也不能体验碧海蓝天振翅万里。 安姒换了个角度想,如果她现场做一场金融报告的话,厉远也照样一个字都听不懂。如果厉铭直接跟厉远谈董事会细则,如何管理一个万人跨国公司,一时之间怕他也难办。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盲点,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特长,无需妄自菲薄,尽力做好自己。 安姒承认她不是个乐观的人,没有厉远前路虽难也不挂于心那么洒脱,这正是他吸引她的地方。她对这段感情退缩过,没有信心过,望而却步过,可庆幸的是,对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第115章 事到如今,她也必须勇敢地向前走一次,不能永远地原地等待。 安姒来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不被厉铭和奶奶满意怎么办。如果换做之前,她可能会头也不回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走掉,相处一万种飞鸟和鱼的哲理来说服自己。 可现在她的想法不一样了。 即便不被承认,她也会为这段感情,做所有的努力。 真正的双相奔赴永远不是我喜欢你的时候恰好你也喜欢我,而是你愿意为了爱我排山倒海,我也愿意为了爱你赴汤蹈火。 厉远,这次换我努力地去靠近你吧。 * 入夜,晚宴完毕,一家人直接两辆卡宴开到了厉氏豪宅。 老太太年岁大,现在跟着厉铭一起方便照顾。可事实情况是,两个人都需要照顾。岁月如梭,转眼当年商业大佬自己也到了古稀之年,是个垂垂老人了。好在两位老人家精神矍铄,没有太多基础病,加上定期体检护理,身体都还行。 厉铭和奶奶没过多打扰两个年轻人,各自休息。厉氏豪宅很大,大到安姒有头晕目眩之感,足够有地方给他们休息。 两位老人家一走,安姒吐了口气,说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不拘束是不可能的,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厉远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现在大人不在,小孩子自由了。” “我表现得怎么样啊?”安姒问。 厉远勾唇:“奶奶和爸爸都很喜欢你。”他喜欢的女孩这么优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说完,他把人揽了过来,抱在怀里:“姒姒,你很好,都会喜欢你的。” 安姒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传来:“那也有万一不喜欢的时候。你猜,万一奶奶和爸爸都非常讨厌我,我会怎么做?” 安姒这样一问,厉远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安姒心也跟着一缩,往他怀底深处靠了靠。 她知道之前她的想法和行为有破坏厉远的安全感,也知道他刚才在担心什么。 女人仰起脸,目光真诚:“如果他们都非常讨厌我,那我会更加做好我自己,让他们看到我好的地方。如果到最后他们还是很讨厌我……” 安姒顿了顿,厉远提了提气,紧张地看着她:“你会怎样?” 安姒眨了眨眼,眼眶渐渐被温热的暖流浸湿,头埋下来,嗓音轻柔却坚定:“我也会跟你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厉远鼻尖涌上酸涩的感觉。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安姒有一天愿意这么坚定地走向他。 从前他只敢想着,让是跟一直跟在她身边就好了,哪怕一前一后是看她的背影,只要她没那么讨厌害怕她。到后来他发疯似得喜欢上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远远地跟随,想的也是他好好努力,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拼命地去靠近她。 从未发觉,这一条奔赴的路,早就变成不是他一个人。 他的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跟他并肩奔跑。 他们一起淋过“不良夜”的雨,从那一天开始风雨同舟,一辈子都割离不了。 厉远手上一用力,把人向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恨不得把怀里小人揉进骨头里去。 安姒仰头,厉远伏腰低头,两个人的鼻子碰在一起,蹭了蹭。 情到浓时亦自然。 唇吻厮磨,呼吸灼热。 这是他们彼此等待许久的吻。 * 次日,一枕日红。 厉氏房间里的床垫用的都是高档软垫,安姒一时之间还没用习惯,她睡惯了偏硬一切的板床,乍然换上这么软的垫子有点不解乏。 安姒睡眼惺忪,翻了个身,手臂自然地从后面抱住厉远的腰,一模之下触感是顺滑的肌肉线条,闹钟才反射性地反应过来,手指条件性收缩,却被他抓了回来。 “醒了?”厉远开口声音低沉,看起来精神烁烁,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安姒眨了眨眼,耳朵发烫,翻过身背过去,又被他捞了回来。 男人手上的力气很大,稍一用力,她就挣脱不掉,乖乖滑到了他胸口,身体贴在一起。 安姒咬着唇,想起昨天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心里憋着一股气。 没想到这个人骨子里真是混球,还是个大力士混球,折腾她那么久,现在他人好好的样子,她却腰酸无力,哪里都疼。 厉远撑了一下微微坐起,手肘枕着太阳穴,捏了捏她的脸:“睡得好吗?” 他还好意思问。 昨天晚上几次,她早就都累得要阖眼了,那个人却精力百倍,轮着好几次,能睡好吗? 安姒都觉得她好像刚一闭眼就到现在天亮了。 厉远凑过来,声音拂在她耳边吹气:“今天没什么事,你再睡一会儿,午饭有佣人给你做,想吃什么你就说。” 安姒被他弄得直痒痒,身体一缩,躬了起来。 小腿缩在被窝里,脚掌碰到了他的腿。 厉远手长,人弯下来从被窝里抓住安姒的腿,开始捏了起来,力道适中,手法专业。 他倒是真下功夫学了。 安姒闭着眼享受,困意再次上头,又眯了一会儿。 枕上的女人皮肤细腻光泽,乌发在枕上散开,双眼闭紧,睫毛浓卷,粉色的唇翘着,脸上透着微微的娇羞。 厉远想起昨天晚上,的确有些对不住她。现在想起来挺心疼,可到了晚上可是忍不住。 他这套按摩的功夫可是对着视频还有穴位大全认真学的,研究的,学得一丝不苟。半个多小时,安姒觉得小腿又酸又舒服,瞪直了腿,转过身来。 “累了吧,不按了。” 厉远看着她笑了声:“这就心疼我了?你老公有的是力气,你不信?” 安姒哪敢不信啊。 眼见着他越说越暧昧,伸手推了他一把。虽然日头已经透过窗帘洒下大半,可万一这个人兽性大发还管得住黑天白夜吗? 大白天的话,想起昨夜多个耻辱的姿势,那她可要羞死了。 安姒嘟唇,挑了个不重点地:“什么老公,乱说。” 厉远笑了声:“大哥明天订婚,我们不也快了。” 安姒顿了顿,支吾:“什么快了,我还得等我腿好,我想拍婚纱照时候穿高跟鞋呢。” 厉远一愣,他就是嘴上图个乐,压根没想到安姒会—— 这是答应的意思? 安姒正躺在床上,忽然闭上眼睛,做祈祷状。 厉远怔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待她睁眼,问:“祷告的什么?” 她这个姿势厉远看过一次,紫藤架下她祷告姐姐的姻缘大好,句句都像用藤曼上抽出的荆条抽他的心。 安姒神情认真:“我曾经跟主许愿,想跟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在一起。愿望实现了,要还愿的。” 厉远没再说,就抱着她,一脸温柔。 紫藤架下女人心底真实的话,他终于听到了。 “那要怎么还愿?”他轻声问。 “好好生活。” 从前《圣经》是她的救赎,后来厉远的出现一度成了她新的《救赎》,可现在安姒明白,永远救赎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圣经》是力量,厉远也是力量,她会带着强大的信念感,迎接生活中的苦痛风雨、灿烂阳光。 好好复健,穿着高跟鞋,嫁给所爱的男人。 第52章 未来“如果他不是厉氏的人了,你还喜…… 厉山的订婚宴举办在即,筹备紧锣密鼓,每一个环节都考究细致。纵然婚事临近,厉氏“志远商厦”新一届董事会议仍在22层如期召开。 隔着透明的隔离门,能看见坐在主位的男人在商务场合表现出的敏捷精锐。 阔别六年,这个男人即使没有太多天赋,可凭借着比之常人加倍的努力,如今也算是坐稳了厉氏少主的位置。 厉铭年岁摆在那,退位在即,整个厉氏早晚都是他的。 会议进行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厉远没一直看,在“志远商厦”转了一圈。大厦装修富丽堂皇,比早几年又翻修了一番,十分配得上“峰海”如今的地位。 在职员工除了一些叔辈的老人,大多数不太认得他。 他离开得早,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没有任何与厉氏新闻沾边的曝光,谁都联想不到此刻在公司廊厅内的年轻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小厉总。但只感他气质非凡,自带一种矜贵逼人的气场,在整个公司随意漫步,却也没人敢拦着,甚至去过问一二。 董事长办公室在顶层西间,很安静,静到有来人的脚步声远远就能听到。 厉远正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听到脚步声转头,厉山摆摆手屏退众人,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刚开完会,还是一副西装精英的打扮,神情不苟言笑,气度超然。 眼见厉远,不冷不热,开门,撂下一句:“回来了。” 厉山进门把外套搭在衣架上,人往总裁椅一座,气质居高临下,手上腕表在光下泛着银光。 第116章 厉远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两兄弟多年没见,却沉默以对,气氛几乎凝结至冰点。 半晌,厉山终于忍不住:“找我,就为了跟我比哑巴?我还很忙……”开口送客的节奏。 厉远偏头一笑,起身,站在他总裁椅旁,按在他的椅背上手腕轻轻一转,一压。 厉山的方向被调成面朝落地玻璃窗,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帝都凌江,蜿蜒数里,气势如虹。 “小时候,你带我在办公室看过这条江。”厉远目光拉远,声音低沉。 “你不用……” “我不是来跟你打感情牌的。”厉远截断厉山的话,默了默,拿出一份视线准备好的文件,向他推了过去。 厉山朝文件上扫了扫,目光如刃:“什么意思。” 厉远视线撂在远处:“意思跟六年前我走的时候一样。” “就像你眼前这条凌江,不管再过多少年,即便‘志远商厦’不在了,它还是一条凌江,自你眼前过,却永远不会侵犯‘志远商厦’寸土。” 厉远转身,双手按在总裁椅上,伏了伏腰:“不是吗?大哥?” 厉山身体微微一震,被这种强来的压迫感弄得很不舒服。 厉远走到落地窗外,背对着厉山,夹了跟烟,分了他一根。 打火,也递到他眼下。 厉山迟疑一下,没拒绝。 一点猩红在两人之间燃起。 厉远看着窗外,吐了口烟圈,声色沉稳冷淡:“你不用在杭城盯着我,也不用想方法在帝都试探我。你想要的刚才给你的文件上都有。” “我签过字了。” “老头子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他。” 厉山指尖微颤,开口声音嘶哑:“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跟我争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我其实……” 办公室里静了一瞬,头顶空调吹着轻轻送风的声音。 厉远一根烟很快吸完,摁灭,也没有长留的必要。 “我只认你是大哥。大哥继承‘厉氏’,天经地义。” “你一直都是厉家的人。” 说完,厉远推门而出,背影挺直,步伐坦荡。 如果六年前一模一样。 * 半晌,厉山哑然,直到烟头烧到手指,烫疼了一下,才回过神。 办公门复又响起敲门声,厉山正准备把手下的文件遮挡,门已经被推开。 厉山不悦沉声:“你是不是不知道规矩。” 只见吴海眯着眼,大摇大摆地往他办公桌上一座,抬手在他桌子上点了点:“叫舅舅。” 厉山眉一抖,吴海比他年龄还小了十几岁,就跟个孩子没两样。 可名义上,他确实是舅舅。 但是这个名义就扯远了,他跟厉铭本也没有血缘,童玉是后娶不说,吴海跟童玉也没有血缘。 这声舅舅,厉山像被风黏住了喉咙,卡着说不出来。 “行了,我哥,我叫你亲哥行不?”吴海朝他拱了拱手,“你怎么就在乎这些口头上,脸面上的东西呢?” “我叫你哥,你叫我舅,有什么?辈分是辈分,年岁是年岁,关系又归关系。我在医院工作,看过父子反仇,病床之前为了一点住院费吵架的,大打出手的都有。也见过没有血缘关系的病友,一路互相扶持,鼓励,到一起治疗,一起出现医学奇迹的。” “世界很大,你不要一叶障目。” 厉山沉声:“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吴海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六年前,你跟小远的事情,我都听到了。只不过我没说。” 厉山一震,手指微颤:“那你想干什么?” 吴海道:“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医生,手上干干净净,干的事是救死扶伤。没你们从商的那么多心眼。” “我跟你一样,我们都不是亲生。可我不在乎亲生不亲生,没有童家,我现在不知道在哪流浪呢,我很感激。但是我就弄不懂你厉山。你是不是亲生,老董事长亏待过你吗?小远对不起你吗?” “有哪一个人,能知道自己大哥不是亲生之后,仍然赤忱相待。” “我告诉你厉山,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然你企业做得再大,根基就是歪的,小心‘峰海’这么大的基业,毁在你的手里。” “够了。”厉山打断,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我不是听你教训我的,你没有资格。” 吴海嗤了一声:“我当然没有资格,我算哪门子舅舅,我也才不想蹚你们兄弟俩的破浑水。我来就一件事,小远为了你,做得够多了。当年因为你自己自卑,你惶恐他长大以后会彻底取代你。为了顾及你的自尊心,他一个人那么小的年纪,故意找个由头跟家里决裂,一去杭城这么多年,没吭过一声。” “你在杭城也派人盯着他,他没用过厉氏的前给自己谋过一次出路。” “厉山,小远在我心里是真男人。现在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也有了想保护的人,他需要有个家,有一份事业。他在杭城自己打拼,没有要厉氏一分光。所以我请你也做个人,不要想办法去破坏他在杭城的事。” “你俩井水不犯河水,从此我吴海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厉山冷哼一声:“否则呢?” 吴海视线不避不让:“否则,谁让老天爷开眼,让我听到你们当初的话。小远是怎么被你这个不是亲生的大哥逼走,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我想对你这么多年维护厉少的形象,非常不利吧。” “你威胁我吗?” “不敢。”吴海冷冷道:“我只是看不下去,为小远不甘心。但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敬佩他。我也希望他敬重的人,能够担得起他心里这份敬重。” 厉山唇微微一颤:“敬重?” 吴海不语,从兜里掏出一件古老的打火机,放在厉山面前。 厉山眯了眯眼,眸中压过一丝晦暗的情绪,他认得出这个打火机是他送给厉山10岁生日礼物,当时小男孩高兴得不得了。他也是真费了心思,从国外找了大半年才淘到了那样小玩意。 “他一直没忘记你是他大哥。”吴海的声音如时响起。 “可是厉山,这么多年来,你的心越走越远,走到哪个方向去了,你心里真的有数吗?” * 帝都古城区,暑气逼人,游客仍旧不少。 安姒坐在一个阴僻的长椅上,正在翻看手机里的相片。零零碎碎逛了两圈,没想到满满当当地拍了不少照片。 随手挑选了一些发到了家人群里,很快有了回复。 【傅青书:热不热?小远没陪?】 【姒姒柿柿:他在。】 【傅青书:那怎么没看你俩合照啊】 安姒抿唇,一时没想到这茬。 好在傅青书也就提了一嘴,很快换了话题,叮嘱她在帝都表现好一些,给对方长辈留个好印象之类。 安姒说了昨天见面的情况,安夏言和傅青书听了之后也终于放下心。 聊了一圈之后,四人的小群里始终有个头像是沉默的。 没好在群里直接问,安姒敲了傅青书的小框:“妈,姐是不是也在帝都?” 算着时间,她的舞蹈比赛也就在这几日要开赛。 【傅青书:比你早到一个星期,已经在准备比赛了】 收到信息,安姒默了默。时间过了这么久,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跟安媛联系。姐妹俩一直这样,最伤心的还是父母。 踟蹰间,傅青书又发了条信息——【姒姒,你姐姐的确做错了事情,你不要为难自己,为了父母的情绪,强迫自己非要为这段姐妹情做点什么】 【傅青书:任何一段关系,如果非要到了用力才能去维持下去的时候,那这段关系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 【傅青书:爸爸妈妈希望你顺其自然,也给媛媛一个好好反省的过程。】 言下之意是他们作为父母可以包容自己的子女,但是安姒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的想法,他们更希望她尊重自己的意愿,过得好。 傅青书寥寥数语说得安姒眼眶发酸,打了一个“好的”,对话暂时就到此为止。 安姒吸了吸气,翻到黑名单里把安媛的名字拖了出来。看着对话框发了一会儿呆,又什么都没发,切回界面,按下了锁屏。 她来一趟帝都不容易,距离上次全家到帝都玩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里对她还是很新鲜的。 人换了一个环境很容易心境打开,今早厉远有事出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他考虑得很仔细,怕她单独在家不去跟奶奶打招呼不好,去了毕竟关系还没亲到那个份上,长时间待在一起会别扭。厉远本想带着她一起的,可安姒没愿意,她想出来自己转一转。 即使真的是情侣甚至是夫妻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每个人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安姒想得很明白。 第117章 而且厉远同厉山的事情,她更不方便掺和进来。 厉远开车把她送到景点,约了中午的时候接她。 安姒独立性很强,一个人逛得也不亦乐乎,除了有些热和累,开心和放松占据了多数。 安姒垂眸,看了一下时间还早,想去商场逛一逛,给杭城的亲友带点小礼品回去。 蓦地,身前被一道黑影挡住,直觉有些不对劲,她抬眸,手指顿了顿。 莫洋不知何时站在她休息的长椅前,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安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可否赏光请安小姐喝杯咖啡?” * 安姒对莫洋没有什么好印象。撇开他跟厉远的恩怨不说,上次见面时候,他对待林梦那种视若玩物好不尊重的态度更是让她作呕。 安姒不知道莫洋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是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与她无关,也更不想浪费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谢谢,我没时间。”安姒拄起手杖起身,面色平静冷淡。 她身处旅游区闹市,游客往来不断。 莫洋这个人虽然工于心计,但与劫匪流氓不同,他在帝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乎面子,做不出强迫她的事情。 心念稍稍一动,安姒就想明白利害关系,也不怕他。 莫洋冷冷看着安姒,唇角讥诮一笑:“挺聪明,怪不得厉远看得上,却也不知道能看得上多久。” 安姒理都没理他,神情淡然冷漠。 她心里很明白,跟这样的人无法可说。 他们永远把女人和感情看做游戏,不会知道情深为何,也不必知道。这样的人踏入情河,完全是对情感的侮辱。 莫洋抬脚拦住了安姒的手杖,口中嘲弄戏谑不断。 “不是听说他费劲带你治腿了吗?怎么治来治去还是个瘸子?” “借过。”安姒眸色沉冷,仰头看他,“我想如果在这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莫先生一定比我更在乎脸面。” 莫洋“嗤”地一声,拍了拍手:“有意思,早知道你这么有意思的话,当初在瑞士雪山我就救你了。” 安姒瞳仁微微一缩,看向莫洋神情不变。 莫洋淡笑:“你滑雪出事那天,我也在。” “哦,是吗?”安姒无所谓地,“不记得了。 “你不是也不记得他吗?他像个傻子似的,费那么大力气从雪道上给你带到安全区,结果你不是也不记得他吗?” 莫洋挑了挑眉,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他想要的表情。 愧疚、震惊,掩饰,或者是? 可一个都没有。 女人眉目疏冷:“那请您这个聪明人让开,让我这个瘸子过去吧。” 语气平静,波澜不惊,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从当年雪场归来,这种让他不爽的感觉就开始了。 明明大家当时都不敢碰那个带血的少女,跑是一起跑的。可就应为当时莫洋在一兜人里面算个头,这事到后来就调了个。所有人都记得厉远有多么英雄,多么担当,而他莫洋变成了冷血无情的缩头乌龟,从此之后就被人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事态开始淡化的时候,厉远偏偏又那么高调地跑回瑞士领奖!上新闻!接受采访! 每一样都是把他的尊严放在砧板上凌迟侮辱。 安姒听完摇头:“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当时回瑞士,不是为了在你面前炫耀。” “那是因为什么?他明明平时对这些毫不在乎,可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那么高调,不就是为了挖苦讽刺我吗?”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莫洋,想起当时的安媛,人陷入自己的心魔,真的很可怕。 会变得故步自封,活在自己预设的世界里面,油盐不进、孤行一意。 “他是因为我。”安姒眸中透着坚定,“他只不过是想找到我,所以才会尝试着去瑞士参加那些领奖。” 人少年的时候,却往往无力抓住缥缈的东西,一错过就是六年。当一切都重回尘埃中,命运却突如其来一抖风霜,把过去的人过去的事重新掀推到你面前。 “因为爱情?”莫洋笑得发抖,像听到什么最无厘头的笑话。 安姒轻垂眼眸,觉得再也没有跟他多余半句的必要。 “你喜欢的人, 成为穷光蛋了,你也喜欢?如果他不是厉氏的人了,你还喜欢?你的爱情?“莫洋笃定般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表情。 安姒顿足停下。 等到了他想要的,莫洋眼神中闪出欣喜:“你还不知道吧,厉远这个笨蛋,把厉氏所有都让给他哥哥了,他跟厉氏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么大的商业帝国,他拱手相让,哈哈哈!你就是喜欢这种傻子吗?” 莫洋眼中燃着疯意。 他一直居于厉远之下,似乎终于尝到了把敌者踩在脚下的滋味。 安姒唇角勾了勾,眼眸中透过一抹晶亮:“是啊,我爱这个傻子,很爱很爱。” 莫洋瞳眸闪过错愕,顺着安姒的视线转身。 站在他不远处的正是他一次次败于之下的人。 “姒姒。” “厉远。” 男人张开怀抱,他柔软的小姑娘冲进了他的怀抱,呼吸交错,两人都是满眼惊喜。 分开了几个小时的重逢,就已经那么温存。 何况他们曾经短暂相聚又长久分开六年啊。 厉远宠溺地碰了碰安姒的耳朵:“玩得累不累?” 安姒摇头:“很开心,正准备去商场逛逛呢。” 厉远轻笑:“我陪你去。” “好。”安姒仰头,双手从后面抱住厉远,好想他。 刚才莫洋又重新提起来瑞士雪山的事情,这会儿她就觉得好想他,也不管人多不多,就只想这么抱抱他。 厉远沉声笑,抬手揉了揉安姒。 她以前有多么害羞在公众场合亲昵他是知道的,今天能这么抱着他,他很开心,掌心在他后脑勺又蹭了蹭。 目光跃过众人,落在莫洋身上。 厉远扯唇淡笑:“莫大少,你可真有功夫。从帝都追我到杭城,我回帝都,你又追我到这。怎么着,想给我做小?老子不喜欢男人啊。” 他嘴是个没把门的,开起玩笑来无边无着。 莫洋脸都青了。 安姒也锤了锤他。 厉远垂眸笑:“我改,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都听老婆大人的。” 莫洋快气炸了,他不是来看他们秀恩爱的! “你这个傻女人,你知道厉远瞒着你干什么了吗?”莫洋仍然不放弃。 安姒伸出手,拉住厉远,眼神沉稳地望着莫洋:“他没有瞒着我。厉氏本来就是厉铭先生打下来的江山,如果非要算它是谁的,那也是厉铭先生的。现在厉山先生把它打理得很好,厉远愿意退出,我支持。” 莫洋面容几乎扭曲,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 “疯子,傻子,你们都是神经病吗?” “知道你们嘴里说的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是几百万,几千万,是‘厉氏峰海’的股权!” 多少人觊觎的,渴望的,滔天权势,累累财富,一句话就这样不要了? 莫洋无法理解! 安姒弯了弯唇,看向厉远目光柔和:“他以后会在杭城,重新建立属于厉远的江山,我也会一直永远支持他。” 放弃满山金银不要,要去开荒拓土? 莫洋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你们去疯吧,都是傻子,十足得傻子!” 厉远懒洋洋地朝莫洋笑:“小莫洋,不累的话,敢不敢在杭城跟我公平竞争,你做你的生意,我经我的商。你不是一直想赢我吗?” 他勾了勾唇,脸上痞里痞气,却又霸道嚣张。 “咱们比一场大的如何?十年、二十年,赌一赌杭城的商界是会姓莫,还是姓厉。” 说完,他垂眸,拉住了安姒的手,再也不理是非外人,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手又软又小,他一个掌就能完全包住。 女人仰脸看向他的时候,目光里溢满崇拜。 只剩下莫洋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拳紧了缩,缩了又紧,到最终卸力似的垂在两侧,奔涌的情绪却从喉底爆发出来。 “行,厉远!我跟你比。” “我莫洋,跟你比一辈子!” * 沉玉德,厉山订婚宴如期举行,帝都顶级豪门的订婚之宴,受盛大瞩目。各大记者一早就位,防护,安全也一应到位。 会场欢声笑语,贵族名流不断,会场富丽堂皇,比之影视情节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姒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嫂于菡菡,人一身纯白的订婚中式礼服,身材多姿,唇艳绚丽。见到他们只是淡淡点了下头,算做招呼,眼高于顶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愿意做的。 安姒看得出来,却也不在乎这些。 第118章 她明白她想过的生活是什么,追求的在乎的是什么。 宴会场外一个硕大的喷泉水池,一会儿典礼就在外面的草坪举行,能受邀而来的新闻记者等会儿也是在那做必要采访。 安姒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像游玩一样,心情很轻松。 本来她一个人在会场逛逛,也没觉得无聊,她性子本来就淡,在哪都能静静得呆得住,也不会觉得闷。可没想到于菡菡的妹妹于晶晶却跟安姒一见如故。 小丫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正是明媚的年华,少女情怀特别重,拉着她不停地说话,一会儿让她看这个帅不帅,没过一会儿又发现了一个更帅的。 与于菡菡气场不和,可这个妹妹却挺可爱的,有她作陪,安姒也觉得很好。 “我以后要喊你老公喊什么啊。” 小丫头人很单纯,琢磨了半天这个关系,都没捋清楚。 “我姐姐的老公是他哥哥,我喊你我姐姐的老公叫姐夫,那姐夫的弟弟我叫什么……” 一时间还真给她难住了。 安姒轻笑:“你叫他小叔,可以叫我小婶子。” “哦哦哦。”小丫头似懂非懂,“好绕啊。你老公也好帅啊。我姐夫也帅,不过他们不是一个类型的。” 外场,厉山和厉远正站在相差不远的位置。两人身高不相上下,一个气质儒雅精英,一个张扬恣意,两人都是气质逼人,站在一起不免让人想到天之骄子四个字。 厉远一身正式的黑西套装,裤身连着腰,西装裁制精简,身材更是笔挺。黑西里面是一件白衬衫,衬得他脖颈线条极为好看。 安姒很少看他穿得这么正式,眼睛微亮,目光不自觉地凝在他身上。 会场上言笑晏晏,名义上是订婚喜事,可是对于名利场上的人来说哪有这么简单,更多的是看中今天这场宴会上的人脉联络。 因为场合正式,上午出门前厉远还戴了一块表,金属表盘扣在他手腕上的清脆一响还清晰地回荡在安姒耳畔。 很快,典礼开始,露头草坪上极致浪漫。 台上礼仪按部进行,厉远才终于有时间坐到她旁边来,手覆上安姒的手背,凑她耳边低声问道:“会不会不习惯?” 他挺担心她在这种场合落了单,但身份在此,加上多年没有回帝都,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个时候如果一直带着安姒,反而会把她带到这个圈子里来,加重她的负担。 会场上他人虽然在社交场,可心一直挂在安姒这里,时不时朝她的方向瞥去,好在看到于晶晶那小丫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两人有说有笑,才稍稍放心。 安姒摇摇头,厉远刻意让她避开了社交,已经落得自在,又有于晶晶在旁边叽叽咕咕一直跟她说话,倒真没感觉到不自在。反倒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场合,新奇感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厉山的订婚宴颇为隆重,厉氏新掌权人的头衔在此,加上厉铭的威信,整个帝都的名利场都来了。 人头攒动中,安姒隐约看到了一个人,手下意识蜷了蜷,想提醒厉远。 “他们莫家在帝都产业也不少,受邀来也是正常的事情,不用担心。”厉远轻声安慰。 莫洋这个人,他还没放在眼里过。 更何况,他们两人的战场以后不会再是帝都这里。这么多年对莫洋的了解,这个人虽然手段阴,但也不至于低劣到要在订婚宴做手脚的地步,代价太大,别说他莫洋,整个莫氏都玩不起。 看厉远的反应,安姒便安下心,目光重新盯着主席位的两个新人,现在已经到了交换订婚戒指的环节。 女人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看向台上满心祝福,满是单纯善良。 倒看得厉远心里酸楚楚的,她到底不是会喜欢这种场合,名利场看似风光,但风波暗涌,各个都是人精,说的笑的都不一定是真的,真假虚浮,哪有她大学校园的环境单纯。 厉远已经下了决定,这种场合带安姒来,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以后就让她安 安稳稳地在大学校园里做自由的她自己。 不需要像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挂着面具,带着虚伪的笑容,藏久了连自己本来的面目都不知道了。 又看了一会儿,厉远俯身问:“我们的订婚宴,想怎么办?” 安姒不好意思地偏头躲开点,眼里却禁不住沁出笑意:“简单点。” 果然,心意不谋而合。 第53章 共枕(结局上)我会用余生好好爱他!…… 仪式结束,自主宴上有于晶晶陪着,小姑娘可不客气想吃什么就夹什么,自己夹一份就给安姒一份,半圈没逛到她就已经吃得很饱。倒是厉远喝酒应酬免不了一些,安姒时不时会往他的方向看去,每每看他举杯一饮而尽,就会微微蹙眉,想来这样的生活以后会是他的常伴,又开始怀念当初在杭城初遇时候,他潇洒恣意的时光,恐怕以后会再难回来了。 “小婶子,你这才一会儿不见小叔就想他了?”于晶晶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 安姒脸一红,忙错开目光,她刚才的样子那么明显吗? 于晶晶小丫头鬼精灵,嘻嘻一笑:“小叔心疼小嫂子今天参加这样的酒宴不自在,小嫂子心疼小叔应酬喝酒伤身体。” 被她一语说中,安姒无奈笑:“你怎么人小什么都懂。” “不小了,18了,已经可以谈恋爱了。” “你不是才高二吗?”安姒毫不留情点破。 “虚岁。”于晶晶吐了吐舌头,说着眼睛一亮:“小婶子,我想好了,明年要考你们大学。” 安姒弯了弯唇:“行是行,不过大学上哪个不是儿戏,你得想好了才好。” “我想好了。”小姑娘眼睛里全是亮光,“我也不喜欢帝都这个地方,太繁华了,我看不清这里的人心。我想去杭城上大学,像你一样,以后也考博士,好好做学术。我不想过像我姐姐这样的生活。” 安姒抬眸望了望主台上闪耀的女人:“你姐姐这样不也很好吗?”万众瞩目,是很多人羡慕的吧。 于晶晶拼命摇头:“一点都不好,整天动不动全国满地飞地出差。名利都有了又怎么样,我看她经常发脾气,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 说着于晶晶凑到她耳边气声说:“今天订婚宴放在中午,又在沉玉德办的,她当时生了一个星期的气呢,整天跟姐夫闹别扭。” “不过姐夫不惯着她,她也没辙,干发脾气。” 于晶晶摇摇头:“我才不要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事业,像个大牢笼,有什么意思。我要你跟小叔子的这种感情。” 安姒轻笑:“你才认识我们多久,你怎么就知道我们的感情是什么样。” 小丫头嘟嘟唇:“我就知道。” 安姒被她逗乐:“那你说说看。” 于晶晶想都没想,直接道:“反正就是那种我心里想着你,你心里也想着我,但是两个人又不用刻意联系维护,就很默契,很自在的关系。” 安姒没想到小丫头年纪小,看东西倒挺准的。 回想起一路走来,和厉远之间拼命相连过,奋力躲避过,他用力追逐过,她试图逃避过,可最后他们彼此拥抱,彼此理解,慢慢地这段关系到今天越来越像于晶晶说的那样,默契,自在。 “小叔子平时一定很疼你吧。”于晶晶在耳边轻轻地问。 安姒视线掠过众人,定在厉远身上,男人背影笔挺,举手投足动作干净潇洒。 她轻抿唇,点了下头:“嗯。” “那你一定很喜欢小叔子。” 安姒望着不远处的厉远,浅茶色的瞳仁里漾起一道温柔的光。 是啊,很喜欢很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很喜欢了。 * 大合照环境,安姒免不了要露面。 闪光灯咔嚓不断,各种方向而来的镜头对着厉氏拍了半天。 厉铭和老太太站在最中间,厉山和于菡菡一对站在中间,厉远和安姒在另一侧。 排位之下难免有对比,厉家两位公子大家或多或少也都见过,于菡菡在订婚宴之前就已经高调入驻了厉氏董事会,早就在各大实力媒介上刷过一波脸,此时大家纷纷对厉远身边站的安姒极为好奇。 尤其是她手边的素银色手杖更是格外惹眼。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厉远脸色微沉,人已然不悦。 之前已经沟通过,大合照环节时候,屏退一干记者,只留厉氏自己请的摄影师就行,可现在放眼望去不仅主流媒体记者们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记者也混入其中,似乎是有心人所为。 舆情媒控这一块向来是于菡菡负责,厉远略一思忖便察觉到其中诡诈。 可安姒却比谁都更快感应到厉远的气压变低,衣袖之下她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眼神温柔善解人意。 毕竟是厉山的订婚宴,安姒不想因为她一个人,闹出什么事情,让厉远有负面恶评。 第119章 厉远的个性哪能忍得了这些,当即就要为安姒出头,被她硬拉下来,眼神略有愠气,就是不让。 两人的互动一丝不差全落进于菡菡眼里,她深吸一口气,眉眼间更是不悦。 今天安姒一身浅紫色的中长裙礼服,气质优雅,蕙质兰心,衬得身上浓浓的书香气格外出众,低调温雅。明明是她的订婚宴,可大家好奇的对象全变成了安姒,时不时就有人问她:“那位是不是您未来弟妹!” 最后还都会来一句:“长得很美,气质出众!” 怪不得能被小厉总青睐之类!!! 一场订婚宴下来,于菡菡收到的祝福还没有听到的夸安姒的多,简直快气炸。 这些人明明对安姒好奇,怎么不直接去问啊,还不是因为怕厉远。这些名利场混迹的人,精明算计,哪个看不出来小厉总对安姒的偏袒照顾,分明是不想让她受到半点打扰的意思。任谁也不敢去戳爆这层窗户纸,明面上得罪这位火爆性子的小少爷。 谁不知道,这位爷,行事从来嚣张不羁,性格张扬狂妄,谁都不放在眼上,连厉铭本人都管不住。 已经六年没有回来了,现在突然出现却觉得他气宇轩昂,能力谈吐也不在厉山之下。 外场人更摸不透豪门这些底细,错综复杂的恩怨,加上厉远本人不怒自威的气场,谁也不敢去碰这硬茬。 酒宴之内,大家都对安姒好奇,却谁也没敢贸然去跟她攀关系,连交谈都不敢。 而且这个女人,身上自带一种疏离的美感,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神情寡淡,好像对名利浮云毫不在乎,唯有看像厉远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才会染上一层温柔。 她手边始终带着一根素银色手杖,搭着她今天的礼服裙款式,温柔婉约,举止轻柔,像世外神女一般,不与凡人共亵。 她的礼服裙长没有曳地,到小腿肚的位置,露出的两条腿细白笔直,看着也不像是腿有问题的。 大家都把那跟素银手杖看成了她特意为了造型的一件饰物。 于菡菡不动声色地朝记者群里使了个眼神。 “请问小厉总身边这位小姐,您是厉氏未来的小少奶奶吗?” 一语哗然,众人纷纷噤声,察觉到其中不寻常的气味,尽等着看一场好戏。 厉远眸色一压,气压沉了半度。 安姒暗暗捏了下他的手掌心,弯了弯唇,语调平静自然:“是。”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半订婚宴呢?小厉总,怎么这次没有跟大哥一起,双喜临门呢?” 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记者,话题居然想冲厉远歪,他连个正眼都没给,完全无视。 撞了南墙,这个记者仿佛还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转头继续向安姒提问,一语中雷。 “请问您是不是自卑腿脚不便,配不上厉氏,才没同意一起办订婚宴?” 全场肃然。 订婚宴请了几圈全京圈的贵胄,其中不乏也包含很厉氏不对付的,这会儿都是等着看笑话的姿态。 厉远下颌线紧绷,脸色已经十分阴沉,安姒手不离他掌,神情淡淡,落落大方地拿过话筒。 面对质疑,女人弯唇一笑,表情温和:“谢谢您的关心,也看得出许多人都对我的腿比较好奇。” 她嗓音平静,音色轻柔,透过麦克风扩音之后十分好听。 “曾经,我是很多人口中的瘸子。” 全场唏嘘不断,厉远担忧地看向她,安姒摇摇头。 此时此刻她大可以躲在他后面,但是一次如此,次次如此,关于她的流言不会停歇,人性底层的恶劣将会从此成为源头。 她不愿意成为厉远的被人戳的脊梁骨,她爱的男人永远以一己之背迎世间风雨。 她也可以。 她有一些话想说,也必须说,为了自己,为了他们,也为了厉氏。 飞短流长必扼于源头。 “六年前的一场意外,我的右腿受伤,脚踝处有钉板终身携带。我坐过两年的轮椅,恢复到后来需要手杖依靠走路。” 她声音轻软却坚定,诉说着自己的往事,莫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把目标投在这个温婉坚韧的美丽姑娘身上,期待她继续说下去,神情从鄙夷渐渐换成吃惊,再到惊叹。 安姒简单地说了一些她六年的心路历程,从病床上的绝望,到再站起来时候的感恩,从进入c大执教时候的“所求安稳”,实则“心死如灰”,再到后来超越心理芥蒂重生。 一开始因为猎奇心,可听到后来,全是因为这个姑娘本身。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一件件发生在身上的事,难以想象肩背单薄的小女孩骨子里会这么坚韧刚强。她言之有据,态度不卑不亢,叙事逻辑严谨,用词字字珠玑,讲话时候尾音不重,但恰似流水击石,每一句都直击人心,引起强烈的共鸣感。 安姒提了提手边的素银手杖,视线凝在上面,面容在闪光灯下白皙透亮:“这是我的手杖,我赖以依靠六年的东西。” 说着,她莞尔一笑,看向身边俊逸夺目的男人,将手一松,手杖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与安姒清明的嗓音联合一起:“但我想很快,我就用不到手杖了。” 她看着厉远的眼睛,声线干净温柔:“有一个人说,他想做我的手杖。但是今天我也想对他说——” 无数媒体镜头拉近,屏息等待,全场针落可闻。 “我会好好复健,勇敢地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不要你做我的手杖,我不需要你扶持着我,拉着我,拽着我走。这未来一路,我们都有彼此的艰辛险阻需要面对,但这恰恰是人生的意义,我希望我们一起走下去。” 一起相互扶持,一起相互体谅。 谁也也不是谁的手杖,谁又是谁一辈子的手杖。 闪光灯不断,自发的鼓掌声不断,场面一时间极其感人。 在场的名望贵族们,有的从小在声色犬马的场合中泡大,有的半路出家逐渐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很难感受到这么纯粹朴实真挚的话语,莫名之间好像被安姒的经历触动,陡然间也触及到自己久违的内心真实。 对着镜头的女人,垂眸敛眉,笑起来的时候好似人间最美的鸢尾花。 现场无人不为之信服,人人开场都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厉氏小少爷的法眼,至此,人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厉铭颇为欣赏地看向安姒,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嗓音醇厚,发言掷地有声:“如各位有见,这位就是我厉家小儿欣赏的姑娘。刚才有记者提问,是不是因为她担心自己配不上厉家,所以我们没有一次性双喜临门,同时订婚。” 厉铭几十年企业家的风范摆在那,一发言气场咄人:“是我们厉家还没有得到亲家的同意,不敢贸然攀亲。” 他的话一出,全场重新鸦雀无声。 厉铭这是何意谁还听不懂,言下之意是没有“人家配不上厉氏之说”,“是厉氏现在要好好表现才能赢得亲家同意把姑娘嫁过来”。 能让厉氏自甘自降身份护着的人,明说过来就是,“以后看谁还敢刺头惹事”,“欺负我家儿媳妇,我厉铭第一个跟他过不去”的意思。 厉铭说完,目中寒光一射,直逼刚才咄咄发问几个记者。 势必要事后追究的意思。 原本准备看笑话的闹剧却变成了给安姒抬轿子,于菡菡的脸色已经阴得比梅雨季节的乌云还黑。 临近散场,厉山踱步靠近,面上扔挂着对宾客致谢的文质彬彬的笑,暗中声音却阴了几个度。 “刚才的事,你逃不了干系。” 于菡菡对外跋扈,可厉山她是不敢惹的。原本想着安姒算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加上她瘸又是天意,本想接机挖苦一下,好让厉远安姒双双丢脸,哪想得到局面倒戈相向,变得那么不可控。 “我错了。”于菡菡当即认错,捏着嗓音垂着眸,我见犹怜,“我这不是想给你出口气吗?” 厉山眸色一寒:“我和小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于菡菡一怔,没回味过来他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厉山面色冷淡,透满煞寒:“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厉远你别动他。不要觉得你现在也是厉氏的主人了。” 厉山眸色深沉如鹰潭:“订婚而已,就算是已经结婚,也永远别想用任何事情控制我。” 于菡菡脸色一白,不敢相信厉山的话:“你!你……” “你安安分分做好你的妻子,生儿育女,我不会亏待你的。”厉山撂下最后两句话,人已经背对着她走了好远。 于菡菡瞬间如雷轰顶,愤恨之年郁满于心。 男人都是凉薄,睡了,上过床了,就不拿她当回事了! 拿她于菡菡当什么,想要温柔贤惠的好内室,那当初别来招惹她! * 沉玉德订婚宴之后,安姒的上台发言视频在网站上传播量迅速攀升。 第120章 一夜之后,她在三大平台的粉丝量均以迅猛之势增长,私信也已爆棚。 然而这一切,蒸煮本人毫不知情。 安姒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累,第二感觉是软,浑身像被卸了骨头似的,绵软无力,酸酸痛痛地提不起劲来。 “醒了?” 翻了个身看见厉远正站在床边换衣服,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日头正好的阳光早已穿过窗帘射进屋里,布料透光之后勾勒得他窄腰线条若隐若现,身材极其好看。 厉远的身材不是那种特别厚状的健美肌,他的肌肉线条很好,力量感突出。而且他身上的肌肉不是用器具练出来的机械感肌肉,是运动带来的自然肌,看起来就很阳刚,协调性和爆发性也不是杠铃划船大肌肉能比的。 而且他热爱攀岩,肩背发力顺畅,久而久之,有很养眼的背肌。 除此之外,安姒在他帝都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游泳,网球等奖牌,居然还ufc的业余赛。 他爱好很广,而且每一样都做出成绩来。 她喜欢的男人,其实不是一事无成的纨绔,他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维护着最真情的东西。 从安姒的角度看去,阳光正斜在一侧,从他身旁穿过,像是给他周围增加了一圈光晕。 安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雀跃感,她抿了抿唇,低声“嗯”了一声。 “睡得怎么样?”厉远朝她身侧坐过来,床榻轻轻向下一陷。 安姒想起昨夜的情景,别过脸去,不理他了。 他还好意思问。 这个人还真是做什么都能做出成绩来,包括那件事。 厉远一手撑在太阳穴处垫着头,一手穿过女人柔软的黑发将人搂在怀里面,侧脸在她唇上舔了舔。 很香,迷人的气味。 安姒忍不住嘟囔:“你都不累吗?” 这不是刚醒?又来。 她昨天晚上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厉远哑声笑:“你对你男人还这么不了解,这就累了?” 安姒满脸羞红,了解,几夜之后她就知道他是个不餍足的人,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安姒伸手想要推开他,厉远顺势一压,把她放在了床上,人居高临下地在上面看着她。 他微伏下身,闭了闭眼,喉中已经是 混混沌沌的声音:“来不来?” 还没等安姒回答,人已经被他压在柔软的抱枕上。 安姒哪能想到怎么能有人一大清早就又想做点什么,完全是被动地顺着他来。 他很温柔,像跟昨夜凶兽换了个灵魂,很迁就她。 安姒缓声:“慢点。” 回答她的是绵密的喘息声。 这一次没有持续太久,安姒闭着眼,黑睫浓密,眼睑下一层淡淡的青色,是休息不足的体现。 夜晚幕色浓郁他也看不见,可现在日头高照,他不能装看不见,满眼心疼,不多时停了下来。 安姒顺着他的背抱紧,皱眉,睁眼:“怎么了?” 厉远歪在她身边躺下笑道:“怕你累。” 这下关心猝不及防,弄得安姒一愣,怔了半晌接了一句:“没事,你更累。” “……” 两人平躺在床上,侧眸相视一望,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笑,刹不住车,笑得腰间发麻,胸腔共振。 厉远手一捞,把她抱在怀里面,抬额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 安姒缩在他怀里,感受男人特有的高体温,满满地踏实感。 他捧着她的脸,喜欢得不得了。 从前哪能想得到,有一天能跟她这么亲近。 “你要走吗?”安姒轻声问。 刚才看他已经换衣服了。 厉远轻嗯了一声:“去去就回,正好你再睡一会儿,中午能回来,可以陪你一起吃饭。” 安姒愣了愣,追问:“去哪?” 除了厉山的事情之外,厉远没什么事情有必要要背着她,而且他在帝都这边也没有业务。 安姒猜他是不是要连络一些帝都这边的人脉,毕竟创业投资不是找工作,单枪匹马就能行得通的事。 她怕他应酬,到时候要喝多。 厉远看着她笑了:“想什么呢,都出神了。担心我出去鬼混?” 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安姒佯怒,看了他一眼。 厉远被她娇憨的一眼看得浑身过电一般,捏了把她的脸:“去给我妈上坟,没别的。” 安姒咬了咬唇,老实交代:“我没想那些。以为你要应酬,担心你喝酒喝多了,难受。” 厉远轻嗤一声:“喝点酒算什么。” 安姒蹙眉:“就不行。”喝太多了,伤胃,会头疼,吐得样子很难受。 她一点都不想他经历这些。 厉远哑笑哄着她:“好,我以后不喝。” 安姒摇头:“你骗人的,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喝。必要的场合,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我就是说以后推不掉的话,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不要命地喝。” 厉远不语,微抿着唇,听她一本正经地教育。 “还有,你以后不要随口答应什么事,我不要哄哄骗骗那种。” “你听懂了吗?” 厉远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听懂了,安老师。” 她说得太过认真,就像老师上课一样。 安姒一顿,随后羞赧得一头扎进被窝里。 时间不早了,厉远即使舍不得,也得跟安姒分开一会儿。 他掀开被子,并头跟她挨在一起,鼻息交缠。 “我要走了。”亲了亲她的脸,又揉了揉她的腿。 这双腿如今他闭着眼都能摸出来,每一寸骨骼,每一缕肌肤。 “腿现在感觉怎么样?” 吴海的师父岑俞那又看了一次,结果跟吴海和乔奇的意思差不多。安姒以前总感觉到的腿疼,大部分是因为当年的创伤性反应,以及长期依赖手杖,双腿受力不均匀导致的肌肉部分萎缩。 从岑俞又学了几套推拿手法之后,厉远现在每天晚上都坚持给她按一个小时。 他手劲大,记忆好,推拿学得上手极快,搞得岑俞临走前不停地问厉远对中医有没有兴趣,大有收个关门弟子的想法。 后来安姒也忍不住问:“你到底对中医有没有兴趣啊,怎么学得那么快。” 安姒自认为学习能力也不弱,那么复杂的金融公式她都能记得住,可岑俞演示的那些个穴位、手法愣是把她看晕了。 厉远笑她傻,他对中医感个毛兴趣。 他对安姒感兴趣啊,只要她能好起来,别说几个穴位,让他干什么都行。 那双大掌顺着她的小腿揉了揉,掌温炙热,经络舒服。 安姒点点头:“会越来越好的,你别急。” 毕竟已经错过最佳复健时间这么多年了,哪能短短几十天就能好。 可厉远觉得真慢啊,他恨不得她一下子就能好起来,能好好地走路,能像她说的那样,穿着高跟鞋,早点嫁给他。 “我跟你一起去。”被窝里的空气稀薄,安姒把头钻了出来,轻声道。 厉远也跟着钻出来。 安姒没再说什么,抱着他,手臂环过他的腰,低低重复道:“我跟你一起去。” 指腹下劲瘦的肌肉线条绷了绷,而后放松。 厉远长吐出一口气:“好。” * 帝都的墓地在郊区,车程都要两个多小时,抵达的时候,天气骤然转阴。 发灰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阴霾笼罩着墓区上方,每一块黑色的方砖都在诉说这个灵魂存在过的故事。与城市的喧嚣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沉浸在宁静之中。 人生不过方寸,在踏进墓园的一刻才能体会深刻。 安姒拉了下厉远的手,侧眸看向他。 他扯唇一笑,笑里安慰她没事。 厉远不是把忧思显于形的人,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伤痛。这样的人更容易把伤口埋藏得更深,独自舔舐。厉远虽然送来没有提过,可安姒觉得童玉的猝然离世,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那一段亟需陪伴引导的年纪他身边骤然变得没有一个亲人,所以才会把情感依靠倾斜在厉山身上,以至于后来愿意为了他退让这么多。 那几年里,他一定是孤独的,才逐渐变得凌厉极端,用锋芒的外面对待世界,也包裹自己。 人人都说厉氏的小少爷无法无天,却无人知离经叛道是幼年如他唯一用来慰藉自己的方法。 童玉是墓碑很好找,她睡在一处绿树成荫的地方,看得出厉铭真的很爱她,为她寻的这块身后地同她的人一样,充满艺术气息。碑下两盏长明灯作陪,微风轻抚,伴着青草和水仙花香。 沉默的墓碑,盛开的鲜花,清脆的鸟叫,一切显得并不哀伤。 死去的人用另一种方式生机勃勃。 厉远缓缓蹲了下来,手指扶掉两根长势旺盛的碑草,罕见得默言。 第121章 人来到墓地前是与相隔时空的亲人二次团聚,这这块空间里,有故人的气息温存。 半晌,他开口,嗓音透着干哑:“妈,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安姒顺着他的话轻声开口:“阿姨,我是安姒。我们来看您了。” 每一个世间的生灵都会从故事的参与者变成故事中的被述者,死亡赋予每一个灵体公平,它并不可怕。 安姒是有信仰的,心里轻轻地唤了一声“阿门”。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似的,厉远侧眸往她,淡声道:“忘了告诉你,我妈也信基督。” 安姒的眼睛里亮了亮,视线掠过墓碑上的一行英文小字,轻声念了出来——“每一刻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我妈是个很洒脱的人。”厉远轻轻呼了一口气,淡声道:“我相信她走得很安详,现在也很舒适。” “会的。” 信主的人会上天堂,她在那里过过得很好,有一天在主国里也会再次跟我们相聚。 逝去的人不会离开,他们是我们心里的一次感动,是铺洒在我们脸上的蒙蒙雨,是呼啸过我们耳畔的阵阵风。 他们离我们很近,只是我们看不见。 他们去了所有人都会抵达的终点,只不过我们会晚一点。我们的列车还没有到站,沿途还有一路风景,速速而过,所以要睁大眼睛,好好爱这世上所有烟花坠落昙花一现的绚烂,因为短暂才是组成永恒的旋律。 * 厉远在道旁的罗汉松下抽完一根烟,烟灭,人来。 他好奇地问道:“跟我妈说了什么,这么久?” 临走前,安姒让他先走,说想留下跟童玉单独说一些话。 安姒眨了眨眼,难得俏皮地道:“不告诉你。” 手却自然地挽住厉远的胳膊,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女人身上的淡清香扑鼻。 厉远冲她笑笑,凑过去在她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 “去哪?”她抬眸低声问。 厉远握了握她的手,嗓音宠溺温和:“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玩玩,我们还没约过会呢。” “好,那我们就去约会。” 安姒把他抱得更紧了,这一刻,她很想很想能够穿越时空,能够回到厉远9岁那年,也一样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你不需要用不羁来包裹柔情,没有人会笑你哭,我会帮你擦掉眼泪。 刚才留下的单独时光,她跟童玉说的是——我会用余生好好爱他。 梧桐树下散落一地,打旋飞落的金色叶片在提醒着帝都的天,快提早入秋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乌云射下光束。 阴霾褪去,即将转晴。 第54章 狂惹你(正文完结)这一刻,…… 帝都好玩的地方太多,安姒喜静,偏爱红墙高瓦的地方,颐园是首选。 他们同人群一起,在每棵花树下走过,生怕错过每一处细小的风景,处处游逛,处处留影,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迅速塞满。一时间他们的合影从个位数飚至三位数。 “不拍了吧。” 女人摇手的瞬间,厉远已经把手机高高举起,按下了快门,拿下来给她看。 他拍照技术很好,很会找角度,每一张都很生动。 相册里面的男女瞳眸里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印着彼此。 “怎么不拍,以后我们要把相册塞满。”男人扬眉,眉宇间痞帅不恭。 安姒弯了弯唇,看着屏幕,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心里却是雀跃欢呼。 原来被人宠在心头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年少遭逢突变,踽踽独行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清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有人用火热的心温暖照亮她。 绿坪处有人麦克声音响亮,像是在办什么活动。 安姒也好奇地围着人群看,可挤不动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在干什么。 厉远拍拍自己的肩,半蹲下来,示意她坐上来。 安姒一愣,下一秒,双脚离地,稳稳地被男人托举起。 视线蓦地一片开阔,原来是投壶中奖品游戏。 没想到在这么诗情画意的风景区居然也有这样的活动,排队的大多数是带着孩子的家长,也有像安姒这样的小情侣们。投壶游戏进行中,时不时传来掌声,奖品设置大方,种类很全,质量也很好。 有人套走了遥控汽车,还有人套走了一箱磁力积木。 但是不同的是,能像她这样坐在肩头,轻松看游戏的人只有她一个。 安姒已经听见身边有女孩子在使劲捶男友:“你看人家都把女朋友抱起来看!” 那小少年让女孩再垫垫脚,最后别不过,尝试着举了一会儿女孩,没到一分钟就受不了了,堪堪又把女孩放下来。 “太累了,我举不动。” “什么叫举,我坐你肩膀上而已。” “那我也得稳着你,而且你压得我脖子都疼。” “那人家怎么行。” “人家多重你多重,你先减肥。” “我看你是虚,叫你锻炼不锻炼。”女孩指了指厉远,“你看人家,不轻松得很。” 两小情侣差点因为这个吵起来。 厉远一个字都没差,全都听进耳朵里去了,他唇角轻扯,问安姒:“能看清楚吗?” “能……”刚想说,眼前就被一个高个子遮住了视线,目测得一米九。 安姒蹙了蹙眉。 倏尔,身体稳稳地被人往上又举了举,被挡住的视线一片明朗。 “看清楚了!”安姒兴奋极了。 与此同时,边上那女孩也低呼:“你看看,人家都能单手举,明明就是你自己没力气,还怪我胖。” 少年没脾气了,垂头喉间模糊几句:“那我回去再练练。” 接下来就是女孩劈头盖脸的训,男孩自知理亏,摸着后颈一个劲地哄。 听得安姒都压不住笑,唇角翘翘的。 “有喜欢的吗?”厉远笑着问。 看安姒笑,他心里比谁都高兴。 有,还真有一个。 安姒目光盯着奖品正中位置上的抱熊,那个熊又高又大,估计得有一米五,米色蝴蝶结长得很萌,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喜欢那个熊?”厉远眼尖,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知道。 安姒点点头,大萌熊越看越可爱。 “那我们排队,我给你投一个熊。”厉远说干就干,带着她就往游玩区排队。 “啊,不要了吧。”安姒望了一眼队伍,犹豫。 那长龙都排了十来米。 厉远满不在乎地:“没事,队伍看着长,他们都中不了,一会儿就到我们了。” 前排一个男人听到厉远说“他们都中不了”,不乐意:“兄弟你怎么说话的?” 安姒连忙垂眸给厉远使眼色,嘴型哄他:“别生气。” 厉远好脾气地笑笑,冲那人抱歉:“我乱说话。” 男人扯了扯唇,翻了厉远一个白眼,跟自己女朋友道:“等会儿看我的,给你弄个熊。” 那女孩好高兴:“哇,那个熊要十分,十五发十中也太难了,你行吗?” 男人一脸傲气:“这还不容易。” 说着,目光朝厉远瞥了下:“到时候你就看我,我可不像有的人,说大话。” 厉远听到了,不置可否,唇角弯着笑,看了下安姒,冲她撇了撇嘴。 安姒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厉远满意地闭了闭眼。 * 正如厉远所说,大家技术还真都不咋地。 每个人15镖,两次机会,可三十镖他们一会儿就扔完了,最高的也是像之前一样,中了7镖,弄了个遥控汽车。 孩子拿到车高兴得不得了,直呼爸爸是英雄。 安姒追着小男孩跑远的身影看了好久,厉远的声音乍然响起:“生小男孩皮得头疼,整天在你面前吵,哪有女孩子好。” 安姒脸一烫,谁说要生了。 不过没等几秒,那个小孩子因为跑得太快,把遥控汽车直接摔飞,汽车当场稀巴烂,他也随即哭声震天。 声音可真大啊,大到安姒就算用尽全力喊都比不过他的音量。在室外喧闹区都振得她耳膜嗡嗡响,难以想象要是在家里可得多吵。 “是吧,”厉远得意地看着那小男孩,对安姒道:“还是生女孩。” 安姒眸中闪过一丝俏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厉远扬唇懒声:“我小时候可乖了,哪像这种小兔崽子。” 安姒忍不住笑,看了看厉远,又想了下他小时候的样子。 她在厉远卧室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男人从小帅到大,小时候就长得剑眉俊秀,只不过眉眼间一股不服桀骜之气也很明显。但厉远应该不吵闹,她听看着厉远长大的张姨说,小少爷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弄就是大半天,很能沉得下心。 至于他叛逆,也是后来的事情,但是就算是不羁反叛的那几年也是不回家而已。 第122章 他从来不哭不闹,一直都很坚强。 很快就轮到他们前一个那对情侣了。 男人搓搓手,临近发镖前还又说了一句:“看我的。” 他女朋友兴匆匆地指着那个熊飞吻:“宝贝,我来了。” 跟她选的那个熊是一样的,安姒紧张地看着男人投第一只镖。 那男人朝手上哈了哈气,架势拉得足,第一只手起镖落,正对壶中! 立刻引起一片掌声和欢呼。 “哇,你好棒啊。”他女朋友眼睛里面都快闪出小星星。 男人更来劲了,搓搓手,连中三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高手啊。 安姒拉了拉厉远,他却扯了下唇,表情淡然。 投镖的发力点都不对,一开始还行,越到后面会越不准。 希望他能 顺利拿个遥控小汽车吧。 安姒看懂他眼里的神情,还有点不厚道地开心。 毕竟大萌熊只有一个哈,要是被他们投走了,就没有啦。 三镖之后,男人的手法就不那么准了,中间连连失误好几次。但是因为先头连中三镖的气势还在,周围人仍不忘了给他鼓劲。他女朋友也仍然对他抱有希望。 直到手里最后还剩下三只镖,却已经落空六只以后,即便最后三只都中,也达不到大熊的标准了。 “没事,我们拿旁边的粉鸭也行。”女朋友很贴心,三只再中两个的话,可以得一个二等奖。 唰唰唰三只过后,老板发了一个遥控小汽车给她。 女朋友扯了扯唇,怎么都笑不出来。 倒是旁边厉远憋笑憋得难受,最后实在忍不住说去旁边买点饮料喝。 因为有两次机会,所以那个男人还可以再套一轮。 “小伙子,再来,加油!”看热闹的人也都很宽容。 可惜现实很吝啬,第二轮投得比第一次还差,连遥控小汽车都没有,中了一个塑料的小乌龟,女朋友说不要了。 “到你了,小姑娘。”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安姒下意识抬眸去找厉远。 老板已经把三十个镖插两个筒里递了过去。 安姒刚要伸手,镖筒被厉远接了过来,把手上的饮料交给她。 “熊还在。”安姒轻声道,抿着唇,霎是可爱。 厉远垫垫镖的份量,很轻,十五中五还是挺难的,加上今天有风。 老板八成是故意拿个这么漂亮的熊做噱头,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能套走。 不过,遇到他可就惨了。 厉远也学着刚才那男的的模样,连发三镖,全中! 场子里再次有鼓掌声,但是明显没有刚才大。大家也都发现了,开头看起来好,后面不一定真有实力,都拭目以待呢。 厉远又扔了两只,轻轻松松还是全中。 这下他手上还剩十只镖,只需要命中一半就能拿一等奖,难度比刚才削弱一倍。 也就是说他胜的概率很大。 这下周围人看得有劲了。 “妈妈,叔叔能不能中一等奖啊!”有小女孩嫩生生地道。 “你好好看,别吱声。”边上大点的男孩子道,估计是她哥哥。 女孩撇撇嘴:“我问妈妈呢,又没跟你说话。” 说话间厉远又唰唰投中三镖,还差两镖了。 他挑了挑眉,冲老板道:“中十镖是不是真给大熊啊。” 老板脸色中规中矩,还算得上气魄:“给!” 半年了,也没人能套中,今天遇到一个,中就中了吧。 得到老板允诺,厉远也就不保守了,怕真中了以后老板又耍滑头横竖说个理由不送那个熊。到时候无论换成什么,他的小女孩都会失望的。 小女孩还心软,又规矩,不会愿意他为了这点事跟人家争论,到时候就委委屈屈拿下了。 他可不愿意。 既然给,那就不磨叽了,要让他的女孩快点拿到心爱的东西。 眨眼的功夫,最后两镖连发,全中。 他甚至还剩了五个镖没投,百发百中,没有一次失手。 老板也很爽快,抱了个大熊过来:“小伙子,挺厉害啊,你还能再投一轮。” 交的钱,每个人都能玩两圈。 “还要熊吗?” 一等奖那边已经换了一只熊,大小一样,但是模样不同,安姒不太喜欢。 熊旁边有一套仙女公仔,摆在水晶盒里,看起来很精致。有一个大的了,再来了小的,也好拿。 安姒指了指那边,老板呵呵笑:“你女朋友眼光厉害啊,尽调大的拿。那个特等奖啊,小伙子,你要是真能连中十五镖,我再送你一样。” 安姒没想到那个东西那么小,居然是特等奖。 听老板这么一说,才看清楚水晶盒下面压着的纸牌,刚才被风吹得歪在一边了。 一听有人要挑战十五镖了,顿时里里外外围观了一群人,都来看热闹。 刚才那对情侣也没走,自己女朋友看重的熊被别人抱在怀里,那个男人脸色很不好看,一脸不服地看着厉远,不相信他真能中十五镖不失手。 牛逼吹大了吧。 起风了,天公都不作美。 安姒不太在意成绩,倒是怕厉远太在意,戳了戳他衣袖。 “中不中都无所谓,我们玩得开心。” 厉远轻轻一笑,眸色恣意明媚:“肯定中。 “你尽力就好。” “那可不行,我要是尽力,他这摊位今天就摆不了了。”都得被他投空。 安姒抿唇笑,她的男人啊,永远这么狂,能力也配得上他的张扬。 * 第二轮更绝,厉远中间不带收手的,一气呵成,扔完十五镖,镖镖投中,就跟玩似的。 水晶盒拿到手中安姒才发觉这东西值得特等奖,要去店里买的话,估计得两百多块,工艺很精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怕是老板镇店之宝了。 果然,特等奖的奖品发给安姒之后,那个位置没有被补上去,就空着了。 想来这个真的是老板为了吊大家眼球的噱头了。 “叔叔你是神枪手啊!”刚才边上的小女孩已经拍起手来,马屁拍得很顺溜。 她旁边的小男孩不屑地哼了一声:“没见过世面。” 小女孩显然不理她哥哥,过来亲自拍厉远马屁了,拽着厉远的衣边摇:“叔叔,你也能帮我投个熊吗?跟姐姐一样大的熊。” 小女孩妈妈连忙过来拉着她,对厉远道歉:“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女儿不懂事。安安,快放开手,怎么随便拽着别人。你要玩的话我们自己投。” 安安? 厉远眉头微微一动。 “自己投的话一个都中不了,白花钱。”小女孩道是会说实话。 小男孩挺急的:“什么一个都中不了,我来帮你投,投个小乌龟怎么样。”小乌龟投中一个就可以了。 “那更白花钱,三十块钱,谁要投一个乌龟啊,呜呜呜呜,还塑料的。”小女孩子嘴都撇起来了,眼泪珠子说来就来。 她这话似乎戳中了某人的痛处。 安姒余光一瞥,发现刚才跟她想投一个熊的那对情侣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男人拉着他女朋友走掉了。 厉远蹲下来,拿了张纸巾给小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站起来跟老板说:“老板,我能再玩一次吗?帮这个小姑娘。” 小女孩鬼机灵的,立刻朝老板卖萌:“叔叔叔叔,你最好了,求求你了。” 她朝老板作揖,像只招财猫。 安姒这算是发现了,这个小女孩见到男的一律喊“叔叔”,明明那个老板有五十多了,可以叫爷爷的。 怪不得她叫厉远叔叔,叫她姐姐。 老板挺来精神的,厉远这一投,围观的人比平常多了三倍,都来他的摊子这边看。他这是扫码自助排队的,一会儿功夫已经接了四十多单了,全是厉远来了之后。 “小伙子,看得出你是有实力的,要是再投一个熊的话,我可要加点,十五全中,一个熊,你看怎么样。” 生意人真精明。 明显不公平。 安姒不太高兴:“为什么他投就要加这么多。” 老板更精:“那他是帮别人投啊。” 最开心的就是那小女孩了,已经叔叔 加油,叔叔加油得开始助威了。 厉远勾唇:“你,喊一声哥哥加油,帮你投熊。” 小女孩眨眨眼睛,望了望身边的小男孩,冲他叫了一声:“哥哥?加油?” 她显然没有听懂厉远在讲什么。 厉远无奈,不跟她计较了,就是莫名跟安姒差了一个辈分,让他听无语的。 “行,十五全中,一个熊。” 一看他这么爽快就应下了,看热闹的人纷纷助威,还拿手机拍了起来。 现在风比刚才大了一些,厉远神情比刚才专注,骨戒修长的手指捏着镖身,看准投壶,一击即中,动作干脆利落。 第123章 十五镖,还真又全中。 老板又抱了个熊过来,临到身边低声道:“小伙子,给个面子,你不能再玩了。” 厉远笑笑,把熊给了小女孩,毫无疑问又获得了小丫头甜甜的彩虹屁。 小丫头的熊被她妈妈接了过去,轻松就夹在了咯吱窝。再看像安姒手里抱着的熊,显得熊比她自己还大,好像是熊在抱着她。 厉远把熊从她手里接过来,抗在肩上,安姒拎着水晶盒。 “神枪手叔叔再见!”小丫头笑容甜,声音也甜。 就是旁边她哥哥撅着个嘴,冷冷酷酷的。 安姒和厉远冲他们摇了摇手道别。 “你看,生男孩就是没有女孩子好吧。”厉远又在她耳边轻声道。 安姒假装没听见,快走几步,把他丢在后面。 她现在已经基本上用不到手杖了,跟厉远一起出来的时候,累了,他就是她的手杖。 厉远弯了弯唇,跟上,手一伸,女人垂眸一顿,还是挽住了他的胳膊。 * 出了颐园以后,离游乐园最近,步行就能到。 一路又玩又逛,他们在灯光璀璨的旋转木马上拍手,在飘荡在彩气球间合影,在高耸入云的摩天轮上拥吻,仿佛时间回溯到彼此无忧无虑的童年。 玩得时候不觉得累,长石椅上稍微歇下,再起就觉得浑身都乏。 厉远蹲下来,拍拍后背:“上来,我背你。” 这怎么好意思啊,安姒看了下四周,来往行人不断,天色也未尽黑。 “上来啊。”厉远回身笑,“你管别人怎么看。” 安姒一怔,轰隆隆的心跳声不断。 是啊,管别人怎么看。 女人伸手勾住厉远的脖子,身子一轻,便稳稳地被他兜住。 厉远用力一蹬,把她向上颠了颠,双手绕过她的大腿处将她托住,步履生风。 安姒头埋在他背脊上,呼吸声近在耳畔。 厉远深吸口气,脚步迈得坚实有力,心却微微颤抖,背上是他心爱的女人啊。 风从耳畔穿过,卷着乱七八糟的心跳声一起,跟落叶一起打转飞远。 安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脚下的路,看着男人宽阔的背脊,心一阵踏实。 自从十几岁最好的年华出事之后,她的心就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安宁过,仿佛靠在他的背上,闻着那股干咧的气息,闭眼就能安然入睡,半点儿都不用担心。 有他在,疾风骤雨,天洪雪崩都不用怕。 心被涌起的情绪浸泡得又酸又甜。 她趴在背上轻声问:“厉远,你上次玩游乐场是什么时候?” 男人闭了闭眼,淡声笑:“很久了吧。” 久到一时之间被问这个问题,都要算一算。 “是那个时候吗?” 他和厉山在游乐场玩,然后得知童玉不在的时候吗? 厉远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是啊,从那天开始,哥哥每次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再也没有人会特意带他去游乐场玩,也没了再去的心思。 一切不知不觉中都变得不一样了。 果然是那个时候。 安姒心里轻叹一声,头往他身上靠了靠,俯身搂住他。 女人手指就按在他喉结附近,厉远忍不住笑:“你弄得我有点痒。” 安姒也跟着笑,调皮的手指却不松开。她在想造物主真的神奇,男人跟女人构造上这么不同,他喉结上凸起的一块,真的挺好玩的。 厉远勾唇,无奈笑笑,随着她。 “我也好久了没来了。”轻柔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天渐渐沉了下来,夜幕悄无声息地挂起。 不知名的花香拂鼻而来,不知名的小鸟振翅远飞。 “以后我们一起常来!” “以后我们一起常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起说,顿了两秒之后,又一起笑。 一个笑声轻婉,一个笑声低沉。 错过了青春又相逢,虽然不是彼此最好的模样,但可以一起向着更好的方向共同奔跑。 真好。 * 在帝都的日子不知不觉已过了半月,安姒的博考时间在即,厉远在杭城的工程也不能一直委托齐楠看着,还得他自己看着才能放心,而且齐楠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 终究到了要分开远行的一刻,临别前一家人在一起又吃了顿团圆饭。 瞒着老太太,她不知道,也有点糊涂了,饭吃得乐乎,很开心。 可瞒不了厉铭啊,老人年纪也不轻了,但是头脑清晰,身体也很好,是很好的福气。 临到走了,半生戎马叱咤风云的男人也终于哽咽:“小远,这次别一走好几年,等回头我都入土了,你见不到我最后一面。” 话说得,安姒都受不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厉远过去拍拍老人的肩,低头笑:“你怎么老了还跟小孩似的。” 厉铭还真不装了,两眼一抹,真掉下泪来:“小远你跟我说实话,之前这么多年你硬着不回来。是不是我、我错怪你了。” 厉远当年走,是因为本来交给他手上的项目,好好地干得有声有色,到快收尾了,他突然撂挑子不干。 厉铭气他做事虎头蛇尾,没有定性,发了很大的脾气。 当时气头上说的“不想干就给我滚出厉家”,结果没想到这个混小子真的一去不回来了。 先头几年他都以为是厉远年少气盛,需要压压火头,可是近几年来公司里也传出了不少当年的风言风语。天赋异禀的厉远当时初出茅庐就显示出过人的商业天赋,一时之间对厉山的打击很大。 厉铭垂目,他因为童玉失了魂,忽略了厉远,也没有考虑到厉山心里的顾虑,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厉远笑着道:“什么错不错的,我回去干正经事,你不是一直希望儿子干点正经事业吗?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好酒喝。” 厉铭一个劲点头,风光一世,到头来垂垂老矣,回头一看半生耕耘都是浮华,面前的才是他最应该抓住的。 又抓住安姒的手,那双披荆斩棘,雷霆拍案的手,如今也是一双老人的手了。 “小安,你们一定要常常回来。” 安姒忙应着:“叔叔,我们会的。” 厉铭笑:“叔叔等着你早点改口。” 安姒脸一红,不知道怎么应。 那个乖巧害羞的样,厉铭一看就更喜欢了。他老了,现在无非希望两个儿子都能事业顺遂,也红颜有福。厉山虽然不是他亲生,但是从收养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区别对待过。这些年忽略了很多,但却不是真的想一碗水端不平过。可惜那个孩子心思沉重细腻,如今订婚的于菡菡却让厉铭感觉到心机不纯,难免为他担心。 好在看到厉远这里,让他放了心。 “走了。”厉远爽快地告别,凑到厉铭跟前,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又上来了:“你少抽雪茄,好吃好喝好睡养着自己,少咸吃萝卜淡操心,多活几年,还得给我带孙子。” “他奶奶的。”厉铭气得骂,却边骂边笑,边笑又边眼眶湿漉漉的。 直到黑色的迈巴赫到了路口拐弯消失,厉铭的目光仍然旧旧跟随着。 年轻时候建起商业帝国,觉得自己首屈一指,敖世轻物几十年到老了才发现活了一辈子活得本末倒置。 以为自己最该抓住的东西没了以后,为了逃避麻痹,去追求金钱财富名利带来的爽意。 却忘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 “早点生孙子,爸爸帮你们带。” 落落余晖中,厉铭如今已经略微躬着的背影被夕阳拉成长长的斜影。 仿佛时光真的倒流,人又能重新年轻一次。 * 车上,背影速速后退,帝都的景色陌生又熟悉。 六年的时间变化很大,有些地方改建,有些扩张,小时候的窄道现在成了马路,经常走的几条街却也已经拆迁。 察觉到男人的心绪,安姒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触手的温度微凉,不似他平常的体温。 厉远偏头,反手把她的小手攥到掌心里,轻笑一声:“没事。” 安姒学着他寻常的动作,手一伸,把厉远揽在她怀里。 厉远顺着动作,头埋进她的颈窝,闭上了眼睛。 看到厉铭的样子,安姒觉得她能理解为什么厉远会这么在乎厉山,一半为了哥哥,一半为了父亲。 他本身又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商策,齐楠,与他交情的友人,哪个不说远哥仗义。他心胸宽广,不恨什么人,完事不挂心,如果不是莫洋穷追猛打,大概连他厉远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跟厉铭很像,做事情铁血手段,干脆利落,头脑灵活,天生的商业嗅觉。可又不太一样,厉铭享受在节节高升中呼风唤雨,不断打败敌手,被众人吹捧的感觉,而厉远他不把任何人当成对手,他永远只专注于自己。 第124章 这也正是安姒被他深深吸引的地方。 厉远身上有一种旁人不敌的气魄,山海不侵,雷雨不浸。 车身微晃,司机是厉氏多年的老司机,很默契地假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心开他的车。 安姒揉了揉他的头顶,男人发质偏硬,上面有个硬硬的发旋。 厉远一天洗一次头发,比她还干净,头发摸起来很顺滑。 她把他的发在手指间转着玩,边玩边柔声道:“都过去了。” 会好起来的。 关系会好起来。 事业会好起来。 生活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 车子没往机场的方向开。 机场向东,车行朝南,安姒本也不认识路,直到下车才发现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她诧异地望向厉远。 “对不起,我擅作主张了。” 厉远说完,安姒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姒姒,你别怪他,是我求她的。”安媛手里提着一件东西,看起来挺沉,站在路口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厉氏订婚宴那天安姒讲话她看了,今天从车里下来两人默契的样子也历历在目,可安媛却觉得没有先前觉得那么刺目。 人的心魔是一道利剑,会刺伤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怨恨现在的处境,一心想要过回富裕的生活,哪怕不择手段。 安姒怔了怔,再见安媛,她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谈不上埋怨,只觉得,从前亲密无间的人,突然之间就变得疏远了。 远到,连话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厉远退到一边,点烟,咬在嘴里。他跟厉山之间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走向,但如果安姒跟安媛之间还有转机的话,他希望可以不像他跟厉山一样。 安媛已经结束了舞蹈比赛,第一。 手上提的就是奖杯。 “恭喜。”安姒轻声道。 她做到了,不管怎么说,为了这次比赛破釜沉舟,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她自己的付出,现在能拥有回报当然很好。 安媛看了看手上的奖杯,缓声道:“你知道这次的比赛名字叫什么吗?叫‘双生’。” 就像老天爷凑巧想点醒她一样。 她刚到帝都的时候还是一腔怨忿,凭什么安姒的命能这样好,轻轻松松就能钓到人人羡慕的大佬,以后一辈子就有依靠了。厉氏那个大靠山,吃穿用度不用说,厉氏在帝都都是顶级豪门,这以后就是人上人的生活。 凭什么她要这么努力,练舞练得脚指头都磨破了,只身前往帝都参加比赛的心情又有谁懂,谁能体会。 不公平。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那天晚上她实在忍不下去,电话里面跟傅青书哭诉了一通,对面沉沉叹气之后跟她说了一句话:媛媛,姒姒说她从小就知道你要强,但是因为你是她姐姐,所以她不想跟你争,永远都不会。 不是因为那些东西她不想要,而是因为你是她姐姐。 电话挂断之后,安媛浑身发凉,像被大雨浇头似的冷。 直到参赛那天,刺目的“双生”像是在嘲笑讽刺她。她站在舞台上,迈出的每一步,都有安姒的身影。 正因为情感投入太深,这支舞成功帮她夺冠。 但是拿到奖杯的一刻,她满脑子都是安姒拄着手杖,在舞蹈室一点点艰辛教她这支舞时候的场景。那时候她的腿还不像现在这般看起来好,她明明走路都费劲,却为了她回想已经数十年生疏的舞步。 “你的腿,看起来好很多了。” “嗯,在复健。” “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就走。” 你一问,我一答,就好像多年前一样。 两个同岁的小女孩,放学回来坐在门前,等着爸爸妈妈回家。 “你猜是爸爸先回家,还是妈妈?” “我不知道。” “我让你猜。” “我不猜。” “你真笨,猜都猜不会。” “你才笨,爸爸先回来了,你看不到吗?” 孩提的世界没有嫉妒,没有心魔,有的是有拉手一起长大的情谊。 眼眶被泪水模糊,安媛偷偷地别过去擦了下,把奖杯递给安姒:“那你回去的话,帮我把这个带给爸妈,他们应该会高兴的。” 安姒怔了下,抬眸:“你不回去吗?” 安媛摇头:“我没脸回去,安姒,对不起。” 安姒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被安媛摇手的动作止住。 “听我说,我不是要逼你的原谅,我也知道我的行为,太过分了,不值得你的原谅。所以,我没有脸回去。” 安媛一字一句道:“来之前,我把杭城的舞蹈室盘了。” 安姒双瞳微震:“爸妈知道吗?” 安媛摇头:“不知道,我任性吧,我一贯这么任性。可你们却一直包容我。” 安媛声音逐渐带着哭腔:“我拿你们的包容当纵容,干了很多坏事。这一次,我想再任性一次,看看值不值你们的包容。” 安姒缓声道:“那你要留在帝都吗?” 安媛用力点头:“我要在帝都,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再创业。等我洗心革面的时候,再回去。” * 一回杭城,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节奏上,变得紧锣密鼓起来。 等安姒忙完考博,又把“投资嘉”项目顺利结项之后,已经迎来了新的学年。 这学期安姒为了增加点额外课时费,所以带了两门课,除了金融工程她继续带以外,新加了货币银行学。货币银行的教材又是新改革的,所以意味着安姒的ppt、教学计划都得同步跟新,工作量直接翻倍。 厉远的承包的工程也到了中后期,他对质量要求比较严格,能亲力亲为的一定会自己到场。工地上的工头都很佩服这个年轻的老板,看起来还没有他们中间有些人的儿子年纪大,可思想成熟,为人坦诚,也不摆架子。 工地上忙,大家都很糙,中午吃饭就是一个盒饭,有时候桌子也不做,就蹲地上几口扒完了事。他们的小老板也不嫌弃,跟大家一起吃,偶尔还会请客,大家晚上收工了一起喝喝啤酒。 后来大家听说他是帝都厉氏的小太子爷,谁都不敢相信,直到在网上看到了厉山订婚视频时候厉氏的大合影,才瞠目结舌。 “你家里那么有钱,干嘛还来吃这个苦?”有一次晚上聚餐,大家也都一起干了好几月的活,熟络之后借着酒劲,包工头把大家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厉远灌了几大口啤酒只是笑笑:“再有钱也是家里的,总得自己有点本事。” 可是大家不理解,家里的钱那么多,随便分一零星丁点儿也 够在杭城做个逍遥富二代的。 而且他们这个工程就算竣工了,一期回款也不见得能收回多少。 多少人做梦都想飞向枝头,投胎豪门,可他们的老板非得从豪门里挤出来,跟他们一起在工地上风吹日晒。 不理解,实在不理解。 不过小老板对他们好,夏天日头高照,四点才让他们开工,工资一分不少,奖金也很丰厚。厉远出手大方,从不亏待他们这些出苦力赚体力钱的工人,也不会拖欠工资。 一来二去,有经验的工人一传十十传百,把自己的好兄弟都拉到了厉远这里干,一时之间他几乎汇聚了杭城最后手艺的各种类型的工人。 大家伙有钱赚,还能感受到被尊重,一个个干活都更有劲了。 工程风生水起,大家伙心齐,进度上升得很快。 连齐楠偶尔来几次都直啧嘴:“这么快。” “行啊,远哥。” “我要不把广告公司关了,还跟你干吧。” 厉远低笑,骂他滚吧,老老实实地搞广告。 齐楠也就嘴上说说,实际上还真佩服厉远,堂堂太子爷能屈能伸,享得了福,吃得了苦。就工地上这种环境,他穿着大皮鞋来回走两圈,都嫌脚疼,更别说天天来盯着看着了。 还是开广告公司,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舒服。 他没有厉远野心大,也没有他本事大,就安安稳稳当个小企业老板,能体体面面在杭城混着,就很好。 * 厉远一期工程回款的时候,杭城漫步金色,盛夏落幕已入金秋。 他抽了一个日子提前跟包工头打了招呼,要回市区一趟,也让大家伙提前一个小时放个假。 “老板是不是回去陪女朋友啊。”大家伙一块儿笑。 他们老板每天晚上就算再忙,都会开车两个小时回一趟市里,第二天早晨再赶回来。 大家都说地方那么远,要不让你女朋友来郊区住算了,后来才听说小姑娘是个大学教授,可了不起。 “什么时候带大伙儿见见啊。” “等工程完工时候!”厉远每次都会这样说。 第125章 施工地风沙大,离市区也远,来一趟不容易。 厉远可舍不得让她来。 * 他买了点小菜,又在c大门口的花店里弄了一束小花,老板娘一个劲地推荐他买那99的大玫瑰。安姒低调不喜欢夸张的东西,依以前厉远的性子会直接弄个999的,可这样会吓到她的。 最后他只买了一束19.9的香槟玫瑰,气得老板直翻白眼。 厉远找了处树荫,把东西从兜里掏出,在花蕊上面别了一个红宝石的戒指,颜色花型都还挺相配,安姒应该会喜欢吧。 戒指是他上个星期时候买的,一直没找到机会送。 今天是她博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正好可以送。 来的时候没告诉她,联系的是林梦,这会儿正跟他发消息呢。 【姒姒上完课了,现在往二教那边走能偶遇到她】 【已经偶遇了】 女人穿了件白衬衫,手里夹着本书,还在边走边接电话,头发用鲨鱼夹别在脑后,气质慵懒清冷。虽然还在用手杖,可以明显能看出来好了许多。 她没看到他,专注着在讲电话:“谢谢,不用了,我还是不想考虑。” “跟我们合作的话,我们能把你的ip做大,到时候您成为网红收入可是现在职业的好几倍,您就红了知道吗?” “您是不相信我们造星的能力吗?这样吧,三个月时间,保证把您粉丝量做到一千万。您还年轻,好好做网红的话,四五年时间就能赚一辈子的钱!” mcn公司还在继续宣传动摇安姒。 安姒的自媒体账号自从开通之后,上传了几个自己剪辑制作的视频反应都很好,数据量过万,时不时就有mcn公司这样联系她。尤其是前天她推出了一个考博考研知识点整理合集之后,其中一个视频爆火上了热门,今天的电话就不断。 “谢谢,真的不用。”安姒仍然拒绝。 mcn的人真的懵了,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本身条件良好,大学老师+瘸腿美人复健之路,条条都是吸睛爆款。 “麻烦问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愿意签约机构吗?是担心不会红吗?”mcn还在以为是安姒不相信他们造星的实力。 安姒浅笑:“是我怕会太红了。” “……”mcn,“您是在……” mcn话还没说完,手机被抽走,厉远冲着电话道:“我女朋友说她不喜欢你们听不懂吗?别再打来了。她什么都不签。” 话音一落,他就撂下了电话,顺手拉黑。 这不消停了。 安姒也松了口气。 “以后遇到不喜欢的电话,就直接挂。”厉远知道安姒是个不喜欢拒绝别人的温柔性子。 絮絮叨叨跟人家说了这么久,他在旁边听得都累了。是他的话早挂了,也就安姒能耐心一遍一遍解释。 “不接的话不太好吧,人家也是工作。”安姒轻声道。 厉远扯唇,把花往安姒手里一放:“你就知道体谅别人,什么时候体谅一下自己。” 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安姒凑上去闻了闻,心情很舒畅。 一束小花,颜色也好看,是她喜欢的。 看到花蕊上有个戒指,她取下来。 “戒指喜欢吗?我帮你戴上。” 厉远说着捧起安姒的手,将指环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带错手指了吧。”安姒手指向后缩一缩。 以前他都是戴在中指上,也不会突然记错。 “戴这根手指好看。”厉远抓着她的手,视线落向她细长的无名指上。 真希望工程早日好起来,可以早点风风光光娶她。 虽然他知道安姒不在乎这些,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在乎。 安姒也没有拒绝,戒指戴在哪其实都行,就算是无名指,谁让这个人是厉远呢。 她早就属于他了。 “怎么又买戒指?”这几个月陆陆续续他送的首饰,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厉远半蹲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捕捉着她脸上的神情:“给我们伟大祖国新晋安博士的礼物。” 安姒抿唇笑:“你怎么知道我考上了。” 得到确定答案,厉远激动得不得了,抱着安姒双腿高高转了一圈。 “我们家小安老师最棒呀!” 安姒怕羞:“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到了。” 厉远仰头看着她,唇角漾着明显的弧度:“看就看吧,我喜欢这样抱着你,喜欢这样看着你。好久没看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谁都没看到,远处的小树林里,林梦和季云带头之下,十来个吃瓜老师&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 学生:“安老师跟小厉总很久没见面了吗?” 林梦:“很久了。” “?”季云:“不是大前天吗?” 林梦看了看她:“对啊,所以很久了,都几十个小时了。” 季云:“……” 学生:“季老师,可能是因为您单身,所以不能体会。” 学生:“是啊季老师,要么您下次别跟我一起偷看了。” 学生:“季老师……” 季老师:“闭嘴!” 季老师不恋爱,但谁说季老师她不能磕cp~ * 厉远这次一连陪了安姒四天。 坚持康复训练以后,她的腿其实已经好太多了,但是厉远坚持每天晚上回来陪她,给她按摩一个多小时才行。 安姒自己也可以给自己按摩,但是他坚持。 她觉得他这样来回跑太辛苦了,他直接来一句:“那等我工程回款了,在附近买一套房。” 安姒眨眨眼,想了一会:“再买套房也要来回跑啊。” 就算是在两人工作地点折中的地方,也不行,除非有个人不上班。 厉远笑笑地道:“大学老师产假天数挺多的。” 他意思成家了,就不用来回跑了,三句话就想套路她嫁人。 还套路她生娃! 安姒扭过身去不理他。 厉远把人掰过 来,凑她耳边说:“早晚要生的。” 你看! 坏人! 安姒气得想锤他。 厉远勾唇笑:“先去看车喜不喜欢。” 4s店的大门装潢华丽,销售经理也很热情,安姒对于车一窍不通,也觉得用不到车,可厉远非要给她买一辆代步。 安姒拗不过,只好提了个条件,车买个普通的就行,她不想成为学校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 厉远依着她,买了一辆奥迪。 试车什么的自然安姒也不懂,只觉得坐进去的确比出租车舒服,但是比不上厉远之前没卖掉的车舒服。 这句话把他逗得笑了五六分钟,笑得胸腔共振,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的女孩,怎么这么可爱呢。 “那我买了车,是不是还得学开车啊?”安姒想到了一个致命重点。 厉远轻笑,把手机屏幕展开放在她腿上。 “现在就开新车去驾校帮你报名。” “另外,你可以刷刷科目一的题目了。” “app已经帮你下载好了。” 安姒眨了眨眼:“……” “小安老师难道还怕区区科目一吗?”厉远看着她迷茫纠结的模样,又想笑了,“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安姒抓了抓头发。 小安老师也是人啊。 是人都怕那个区区科目三! 还有二。 哎呀呀~ * 一夜秋雨入冬寒,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杭城接连阴云密布了一个星期。 再放晴,气温已经直逼个位数,怕冷的人可以直接穿上初冬的衣服。 时光荏苒,一学期又很快将要过去了。 安姒正在工位上改着学生作业,窗台上的绿植枝叶茂盛,小盆已经盛不下它们,看起来需要再买个大花盆移栽一下了。 安姒水笔拖着下巴,思绪一瞬回旋到年初厉远在办公室坐着等她的场景。 想不到不到一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林梦皱着眉头,坐回到位置上,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你是不是来那个了?”安姒看她的模样不太对劲,好像是来那个了。 而且她看她最近都不喝奶茶饮料了,抽屉里也不买零食,饮食十分健康规律。 林梦摆摆手:“要真来了就好了呢。” “?”安姒没明白。 林梦紧接着跟了一句:“怀孕了,孕反。” “……”不是。 你们结婚了吗亲爱的。 连季云都服了。 “梦梦你这!” 林梦又摆了摆手,一副你们都不懂的样子。 “我都没先孕后爱,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顶多算上车补票,到时候生下来再去结婚,现在脸色也难看,马上也会越来越胖,穿不进去婚纱。” 安姒:“……” 第126章 季云:“……” “那你们见家长了吗?”安姒弱弱地问。 林梦抬手扶额,一副很困的样子:“见,今晚见。燕和楼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个饭。 姐姐您这是双方父母见面啊啊啊! 安姒跟季云面面相觑,彼此摇了摇头。 林梦勾了勾手指:“对了姒姒,你的燕和楼饭卡给我一下,这样我们就可以白吃一顿。” 安姒把卡拿给她:“梦梦,你之前见过陈哲父母吗?” 林梦摇头:“没有啊。” “那你不紧张吗?”安姒想到她第一次去帝都见厉铭时候,还是挺紧张的。 季云没经验,眨着眼睛向她俩取经。 林梦很懵地样子:“不紧张啊,又不是面试。” 说的也对。 “那要是,呸呸呸,你就不怕他父母整幺蛾子,我是说……” 季云这边还在整理措辞,林梦已经大咧咧地道:“看不上我是吧,无所谓。那姐就去父留子。” 安姒举了举大拇指。 季云默了半晌,拇指也举了起来。 * 林梦晚上阖家宴席,季云也回家看父母了。安媛不在杭城。安夏言和傅青书去厦门旅游去了。 弄得安姒有点思绪乱飞,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最后锁屏,把手机放进包里。 决定已经落下了。 她想去施工队那看看厉远。 打定主意之后,安姒就买了点食材,去“登云小区”准备煲个汤。 排骨洗好之后焯水放在旁边晾着,山药切片,生姜切丝,刀法熟练。又洗了几个红枣,一切准备就绪,起锅开煮。安姒的手艺很好,以前在家的时候如果做饭阿姨有事情,饭都是她煮。只不过现在工作忙,又一个人住,她自己懒得动手。 大火煮开之后转小火,又洒了把枸杞进去。接下来就是等着文火熬透,半小时就能出锅。 等汤的功夫她又切了一些水果,一一分装成果盘装进保鲜盒里面。 一通操作之后,她又打开瑜伽垫做了一些拉升的联系,争取腿彻底好起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提着一个大包出门的时候,安姒才发现手上份量着实不轻啊。 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厉远喝汤的样子,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雀跃。 从前体会了被一个人爱着宠着的感觉真好,没想到爱一个人宠一个人的感觉也是极好的。 因为科目一一次过,科目二定点上坡熄火一次、倒库倒通一次,考到第三次才过,心态有点炸裂,所以把学科目三的时间推后了一个月。所以到现在为止她的驾照还没拿下来,只能打车。 安姒遵照厉远的话,天黑以后不打网约车,在路口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只不过这次她不像平常,把出租车牌记下来再发给他。临来的时候厉远还发信息给她,说不能来陪她了,问她周末有什么打算。安姒撒了谎,说太累了想早点睡。 厉远老老实实地就相信了,还说了一堆唠唠叨叨的话,并且不忘反复念叨“要复健”。 原来骗人成功的感觉挺爽的,怪不得以前他总逗她。 “去约会啊?” 司机大哥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吓了安姒一跳。 “我看你上车以后就一直笑,挺开心的,是不是去给男朋友送饭?”大大的保温桶暴露了她。 安姒弯了弯唇,也没否认。 “你这地址挺偏的,幸好打的是我的车,不然的你一个人都不安全。”司机却是个话痨。 “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 司机大叔有些热心,倒车镜里面看安姒文文静静的样子,怎么往这么荒的地方跑。 他“啧”了一声,有点不放心:“你这地址我去过,住宿区都没几个,就两家连锁酒店还贵的要死。大晚上景区也关了,你还真要去啊。” 那大叔就差没把“你男朋友是不是骗你的”,“他到底靠不靠谱”写在脸上了。 安姒轻笑:“这地方现在偏,到了明年,说不定就是个热门景点了。” “是吗?”司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明年这地还能有神仙施法,变成风水宝地不成。 安姒侧眸看向窗外,速速后退的风景就像她此刻扑通用力的心跳。 车轮每向前开一尺,她就离厉远近一些。 当然是神仙啊,那个男人就可不就像个神仙似的,把荒地变废为宝吗? 等到明年的时候,你们口中的荒地,一定会柔风轻和,碎阳洒地,黄昏白杨,花影婆娑,美如仙境。 * 等到了目的地,安姒直往施工队奔去。 地方不难找,月色铺洒,道旁一片漆黑,路灯零星亮点,唯有十几米外亮灯的那片区才有些烟火气。 有灯的地方就有他在。 安姒的脚步都加快了,手上提的东西也好像一瞬变轻。中间好几次,她尝试着把手杖提起来,连着走了好一段路居然都可以! 她做到了! 厉远,你看到了吗? 我可以不用手杖走这么远了。 心跳如涌动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呼吸都变得发紧。 她紧抿着唇,仿佛一开口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张了张口,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尘土飞扬的施工地突然来了这么个仙女,几个大哥早就注意到她了。 “妹子,你干啥啊?”头一个大哥口音重,说的什么安姒没听懂。 但他眼睛黢黑明亮,透着干净的质朴。 “小妹,他问你干啥子。”另一个年纪轻的帮安姒翻译了一遍。 这些干苦工的汉子们,要么是年纪大的农民工,要么就是早早没上学的半大小伙子。任谁都是年头把月地没见过女人了,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女人。 话没说两句,脸都成片得红。 可是他们皮肤又糙又黑,红了也看不出来。 安姒按捺住随时就要喷涌出来的期待,道:“我找厉远。” 厉远? 老板媳妇儿? 哎呀喂! 工圈里面炸开了锅:“老板娘来啦!!!” 安姒被这场面怔得一惊,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围上来的汉子们热情地请到住宅棚里面去。 “嫂子,你是我们远哥媳妇啊。” “嫂子你可真漂亮。” “什么嫂子嫂子,叫老板娘。” “老板娘你真美。” 安姒一开始还有点怕呢,后来听他们一句一个“远哥”,就知道没找错地,心也踏实下来。 “老板娘,你到远哥住的地方休息休息,他现在不在。” 几个人带着路,把她领到了施工队旁临时搭的集装箱里。 “远哥,就住这间。” 安姒一愣:“他不在?他去哪里了?”心顿时往下坠了一截,好像踹了满兜的星星一瞬跌进了湍急长河里,顺水飘走,无影无踪了。 “他好像去干大事了。” “你等等,齐总就在旁边,我帮你喊他过来跟你说。” “齐总?”安姒想了想,“是齐楠吗?” “嗯嗯对!” 小伙子干事像一团火,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撂下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人已经不见影子了。 安姒这是第一次来厉远工作的地方,先前每次要来,他各种理由拦着,说有勘察队的领导,说有新来的工人人多住不下,没地方呆,说道路改造那边车不好开,能找的理由被他找了个遍。 安姒不是闹着缠着的性格,他不要来,她也就听话,加上自己也忙,就从没来过。 如今一来看过现场的实际情况,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拦着她不让他过来。 小小的集装箱窄窄一地,放了一张折叠床,简单地铺了个席子,什么铺盖都没有,床头一个立式的摇头电风扇。 他那么怕热的体质,夏天空调不打到十几度对他跟没开似的,用这个小电扇吹,大中午的他肯定没办法休息好。 而且来的路上她看了,这地方风沙大,尘土多,走了一路白鞋子的鞋尖就已经变黑了。难怪都有好久没有看他穿浅色的鞋子。 安姒突然想到当初厉远在“不良夜”斜躺在真皮沙发上抽烟的模样,还有他爱穿白色的鞋,即使一开始喜欢穿花衬衫时候,也里里外外干净,从来都是清清爽爽,一点都不油腻邋遢。 他在帝都的卧室,一样的东西简洁却精致,不单调却也不冗杂。进他的房间是种享受,他爱好广泛,房子里也收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像个小宝藏库。 厉远从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看似狂野的个性其实心思细腻柔软,他能洞察到身边每个人的情绪,用他的方式来给别人带来温暖。对于耍心机不真诚的人,也毫不留情面。 酷酷的,又柔柔的。 安姒心里叹了口气,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呆大半年,难为他了,也辛苦他了。 第127章 可他没说过,更没抱怨过,安姒以后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 她明白,这是厉远骨子里的执着,她的男人骨头里有跟劲,掰不弯,折不断,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担心,这点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懂,那她就遂了他的心意。 她不是什么豪门名媛,生意的事上没办法帮助他半点,甚至连一起应酬都不会,能少让他担心些,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安姒垂了垂眸,视线落在右腿和手杖上,如今他心里最挂念的就是这个了。 明明每次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可他还坚持要回来,非要给她按摩,有时候中间按着按着他都睡着了,自己也不知道。 安姒独自坐在厉远的工作环境中,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见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仿佛看见了他平时跟工人们一起的样子。 厉远认真起来,太迷人。 他认真起来,也是无人能及。 听到脚步声传来,安姒睁开眼睛起身,果然看到齐楠一脸焦急地往这边敢。 她跟齐楠不熟,但是知道他是厉远在杭城这边最信任的朋友,莫名也就觉得亲切。 “嫂子,你怎么来了。”齐楠有点慌,这地厉远平时不让她来的。 说怕她来了见着了,回去得偷偷哭。 安姒轻笑:“怎么了,你能来,他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齐楠揉了揉后颈,呵呵笑:“那怎么能一样,我们一帮大老爷们的。老实说,我帮远哥看过几次场地,巧巧闹了好几回也要来的时候,我都硬没让她来。” 随便走一圈身上能粘一层灰,这地方,就不是姑娘家家呆的地。 也难为厉远,能吃得下苦,连齐楠都觉得,他是真拼。 别说他们这帮朋友了,就连商策来了一次,都看不下去,说跟他一块入股搞地产,炒金融不行吗? “你小子本来就有投资这块的料,为什么不做呢?” 厉远蹲在地上,双手都是帮着搬石灰蹭的黑,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搞地产,炒金融圈,那不又跟我老头玩得一样了,我就不能干点别的?” 商策拍拍他的肩,欣赏又佩服:“你可真行啊,心挺大。” 厉远唇一扯,还是那狂肆无忌地调调:“人呢,一辈子,还不得玩点新鲜的。” 他想涉足旅游业,还想搞建筑,弄实体经济。 一开始心里还是个模模糊糊的点,后来想法越来越清晰,点子一个接一个从脑子里往外蹦,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想好好干一场,一开始单纯就是想为了安姒以后有个好生活,可到了后来,他干上瘾了,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也被彻底挑起来了。 不是难么,不是苦吗?他正好要的就是这个。 要不难的,要不苦的,他直接回帝都跟厉山哭哭,多少年兄弟他随便给个千把万也够他在杭城作威作福混一辈子。 安姒物欲很低,根本不会计较这些。 一辈子也能过,可他不想那样过。 浑浑噩噩的日子,他过了六年,腻了。 厉远起身站了起来,眼前的荒郊尘土蔓延,无限延伸的视觉感正如他心里的蓝图一样,广袤无垠。 他皮肤跟以前要显得有些黝黑,但还是帅的。可骨相好,随便往哪一站都很惹眼。 商策在一边笑:“我要是不要早点投资,原始股以后翻了可得不少资产。” 厉远唇角微勾,不羁的气质下是难掩的自信:“那可不得早点。” 齐楠知道安姒这会儿是直奔厉远来的,可是怎么这么不巧呢,他脸色有点为难。 “厉远去哪了啊?”安姒问。 齐楠搓了搓手,看到她带来的东西,两眼一亮:“哎呦,带水果了呀!” 厉远不在,汤和水果也吃不成了。 安姒把东西一端,往外头喊:“带了点水果给你们,不一定够吃!还有一点汤。” 一看老板娘还带了好吃的,半大小伙子先上,东西很快一分而光,汤壶喝得都锃光瓦亮,连一滴汤渣都不剩。 外面大伙儿分吃着东西,一边吃一边夸安姒,大部分说话有口音她也听不太懂。 偶尔蹦出来几个字能听清,比如“福气”之类的。 安姒猜是说厉远有她很有福气,听着她心里偷偷乐。 转头进了屋,安姒也不绕弯弯了,开门见山直接问:“有什么不好说的,厉 远到底去哪了?不是背着我去找别人了吧,让你这么为难。”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等着齐楠着急。 齐楠一听果然乱了阵脚:“天地良心,我远哥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应酬呢,估计今晚真没时间。” “在哪应酬啊,那我正好去接他。”安姒打定的主意也没有改的道理。 齐楠好说歹说了一堆,没用。 “那我送你去吧,也不远,就在南环的‘澜驿酒楼’。” * 齐楠开的是好车,夜里路况好,提速直达,很快就到了楼下。 “真要上去吗?”齐楠到了电梯口就又磨叽了。 “我上去看一眼。”安姒打算上去转转,如果能看到厉远的人就在楼下等他,不打扰他。看不到的话,她也下来等他。 电梯开合,齐楠犹豫了一下,提脚进来:“那一起。” 两人直达4层贵宾房,电梯门一开合就能隐约听到包厢房的喧闹声,站在门口守着的服务员正打算开口,被齐楠手势制止了。 安姒一眼就瞅到里面厉远的一个背影,正举着酒杯一口干了对面的敬酒。 一饮而尽之后,立刻又换了个人敬酒,他又一口干了。 手里端的都是白酒,喝完以后他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仍然谈笑风生。 安姒蹙了蹙眉,没说话。 齐楠在旁边看了下里面,又看了下安姒,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话。 “陈总,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您看合约的……”厉远话刚到一半,就被人截断了。 “哎呀,酒还没尽兴,谈什么合约。厉小少怎么现在也这么没风趣了,怎么着,离开帝都缺钱花了?” “缺钱你怎么不回去啊,跟你爸认个错。” “哦,不对,是你哥。” 安姒虽然不懂酒局文化,但里面的人说话夹枪带棍,她能听得出来。 粉拳攥了又松,松了又攒,最后卸了力一般垂在身侧。 齐楠对里面的情况见怪不怪了,抵抗力还行。 头一次见到这样场面的时候,他气得差点掀桌子,都是一群什么王八蛋。 当初厉远在杭城没少帮过他们,借钱的,拖关系的,一个个满脸堆笑,太子爷太子爷地喊。等到现在厉远要正经做点事业的时候,就都开始落井下石,看笑话来了,什么个东西。 有一次厉远出门不到十分钟就吐了两次,扶着树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齐楠实在看不下去,骂声震天:“远哥我们不干了,合同不签了还不成。” 厉远只是笑笑摆摆手:“人家现在是甲方,咱们是乙方,让他们当一回天也没什么。忍一忍,谁让我们要赚钱呢。” “钱难赚,屎难吃,你没听过吗?” “那回去还干广告公司,也能……” “就干旅游业。” 厉远头一回这么坚定,也是头一回这么能忍。 看得齐楠眼眶都湿了。 也就是那次之后,厉远再要应酬,他就不赔了,他怕他忍不住揍那帮龟孙,毁了远哥的努力。 他是真正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他齐楠骨子里服。 好在这么些天里,除了背刺的,雪上加霜的,也有拔刀相助和成人之美的,倒不至于太绝望。工头上有个小赵,年纪轻轻火一般的性子,差点因为一点小事被人带偏,成了真正打架斗殴的小混混,被厉远生拉硬拽保了下来。从此以后小赵一口一个远哥的叫,铁命相随,十分忠诚。 说白了,商界这条路,像他齐楠这样搞搞小作坊还好,但要想像当初厉铭那般建个商业帝国,白手闯天下出来,那黑的白的就都得沾点。 需要小赵这样的人。 除此之后,上次酒局上灌酒灌得最凶的陈总,没想到最后也被厉远的心性征服了。 他在杭城旅游和建筑业上的人脉宽,帮厉远打通了不少关系,今天这顿饭也是他牵线联络下来的。 会一步步好起来的。 只是开头太艰难一些。 里面觥筹交错才进展到一半,看样子还有头喝。 安姒默默转身:“我们到车里等他吧。” 齐楠知道她意思,什么都没说,直接跟着。 厉远相中的这个女人,看着柔弱,内里有一股韧劲跟他是相通的。 空荡地电梯间里,女人终于忍不住,话到尾音明显哽咽:“他每次这样吗?” 第128章 齐楠也不想瞒着她,闷声点了下头。 其实,今天要不是老陈在,这些人给了点面子,平时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那个浑身是刺的小厉总好像突然之间成熟了许多,一样的骄傲不羁,可眉宇间已经知道藏匿锋芒。但短暂地收锋不意味着永久地沉默,反而是因为刃剑再次出鞘的时候,会更加锐利。 蛰伏之后必有重击,重击之后必成大器。 电梯几秒钟就到了地,女人也揉了揉眼睛,金属门再次开合的时候,已然换了种情绪。 她弯了弯唇,温柔却充满力量地道:“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他。” 齐楠像是喉咙间被什么哽住了,缓了半天才道:“我也相信他。” * 厉远工程尾款全部回收,第一期工程竣工的时候,安姒科目三终于通过。 厉远第二期工程再次竣工,在杭城各大财经新闻上了个遍的时候,安姒已经能开着他送的车熟练在道路中穿梭。 c大的报告厅门口挂着他的大海报,看起来跟一年前很像,又截然不同。 海报上的字不再是“峰海集团”的title,而是旅游界新贵,省旅游局合作优秀企业厉总。 他终于自立门户,在杭城打出了自己响当当的名字。 “厉氏峰海”小厉总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他有一个新的title在各大财经媒介上活跃——“远安旅业”厉总。 他把他的名字跟她的一起推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报告厅上观者如市,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台前,笑容干练。 安姒仍然坐在一年前的位置,视线隔着众人凝在他身上。 他跟当初一样,没有华丽辞藻,没有虚张声势,言语朴实,说着这一年来的筹谋,艰难,曙光,感染了每一位在场的听众。演讲声落,掌声自发而起,全体起立,久久不息,向这位年轻的企业家致敬。 安姒在人群中鼓掌手掌,眼眶热乎乎的早就湿润一片。 万千掌声和欢呼,都是他应得的。 这条路,荆棘丛生,她在尽头等着他。 一年的光阴,他们跨越重重,终于彼此奔赴。 * 繁花盛开的尽头,是一路欢笑。 头顶碎星漫步,长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扬,桃花开了满树,又到了相识的季节。 柳絮飘得她快睁不开眼,可依旧能看清他的样子。 一年来他成熟了,干练了,却依旧是她心中的样子,痞帅顽劣,张扬不羁,恣意明媚。 他曾狂惹她,只求她能喜欢他一下。 这个男人,在她冰寒入骨的人生中,抱着一团火纵身而来拥抱她。 “姒姒,丢掉手杖,站起来试试。” 闻声,安姒起身。 她其实现在腿已经完全康复,就是心理还对那根手杖极度依恋,人多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手边抓着一个东西。 “闭上眼睛,我陪你一起走。” 安姒听从他的指令,闭上眼睛,风夹着木檀香迎面绕鼻。 男人扶着她的手,再到手杖,再慢慢地松开。 她微微一顿,步子却不停,她知道他一定会在身边。 “我数到3的时候,就扔开它!” 安姒点头,脚步跟随着他沉稳的声音向前踏步。 “1” “2” “3!” 她丢开了手杖! 一种快要冲破胸膛的酸涩感直涌心头。 安姒睁开眼睛,厉远站在她前方四五米的地方,勾唇轻笑朝她张开了大大的拥抱。 “过来。”他声音磁沉,每一声都是她莫大的勇气。 迫不及待地奔向他。 他的唇温热柔软。 女人垂眸,唇白齿红,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爱情。 她丢掉了手杖,拥向爱情。 这一刻,天地褪色,风声倏远,落日红霞,永不分开。 云泥之别,爱也能将它疯狂扯碎。 我把深渊铲平 并肩跟你站在太阳下 狂惹你 想你也喜欢我 飞鸟和鱼,至死不渝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