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未婚夫他叔先婚了》 第1章 《和未婚夫他叔先婚了》作者:耶子水【完结】 文案: [温柔人机受x清冷爹系攻] 叶知丛自幼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是众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他按部就班的学着长大、读书、认真考学,等毕业后再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学着做一名好丈夫、好父亲。 本以为自己会平淡的度过一生。 却没想到,一纸婚约打破了他原本的宁静——他要与整个江市都赫赫有名的陆家联姻,对方还是那位圈儿里出了名的浪荡纨绔,陆家少爷陆时瑜。 是的,对方是个男的。 叶知丛也是一名男生。 叶知丛默默地修改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娶妻(划掉)嫁人、生子(划掉)养一只猫。 然后学着做一名合格的……人夫,和铲屎官。 谁料陆时瑜当众翻脸、撕毁毁约,还笑人不知廉耻,嘲人妄想一步登天、攀附豪门。 一夜之间,叶知丛沦为全江市的笑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叶家的笑话。 只是等啊等啊,笑话没等到,却等到了陆家继续履行婚约的消息。 而这次与人联姻的,竟是陆家真正的掌权者、陆时瑜的亲叔叔——陆放。 - 传闻,陆放此人断七情、绝六欲,清冷的如同覆了雪的松。 没有人能想象得出他在后为人夫的样子,他自己也从未想象过。 直到有一天,叶知丛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温和、乖巧,弯着的眉眼总是带着笑意,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温柔到极致。 只是陆放知道,极致温柔的本质——是绝对冷漠。 从此,陆放的心尖上多了一个人。 全江市自此了然,那位控制着整个江市经济命脉的掌舵者,有一个绝对禁区。 别碰叶知丛—— 和叶知丛的猫。 - 我要在贫瘠的沙漠中种下一颗种子。 以爱之名。 生出芽、开出花,结出我的模样。 老房子着火。 年上,年龄差八岁。 1v1,he,双洁。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叶知丛 陆放 其它:文案2023.10 一句话简介:老房子着火/年上爹系/正文完 立意:爱自己、爱生活、爱自由 第1章 退婚 圣诞,曼城,雨。 今日依旧大雾,这座城市和百年前的雾都相似,永远灰突突的。 ——像正在酝酿一场大雪。 清晨八点半,天色还未亮。街边的古老建筑上装饰着高饱和色的红与绿,堪堪带出些节日气氛。 叶知丛走到工业朋克风的画室门前,摸到空空如也的衣兜,怔愣片刻,神色淡然的站立在一旁。 破败的灰砖映着人身上米白色的大衣,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碎发乖顺的贴在脸侧,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耳梢。 此刻安静伫立着的少年,成为这座城市唯一的暖色调。 九点十分,一名染着蛋黄发色理着寸头的男生出现在画室门前。远远瞥见角落里站着的人,一路小跑担任起开门的工作。 “leaf,没带钥匙怎么不和我说?” 叶知丛慢吞吞挪过来,视线扫过那人耳骨上的七枚耳钉,辨认出人的身份,这才慢半拍地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手机被抢了。” “卧槽!怎么又被抢了?” 那蛋黄寸头男生爆了句国骂,震惊地看向他,“报警了吗?只抢走了手机吗?还有没有遇到别的危险?——不是你怎么还在傻笑呢?!” 叶知丛垂着眉眼看向人拿着钥匙的手,很礼貌道:“麻烦你,请先开门。” “……” 叶知丛在门前站了一些时间,指骨冻得有些僵硬,他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语气十分平静:“还好,被抢走的钱包里并没有钱。” ——唯一的一张一百英镑,被他留在了他醒来的酒店里。 “……” 蛋黄寸头男无奈了,他不禁感慨:“leaf,你的情绪也太稳定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你剧烈起伏的事情吗?你是伪人吗?” 叶知丛闻言顿住片刻,这才抬头又望过去。他说话的语速总是有些慢的,像蓝调爵士中的layback,跟拍的节奏总是比音乐的节拍慢一点点,有延迟一样。 他没回答寸头男生的问题,笑容却依旧温和:“会奇怪吗?” “有点吧,”寸头男生诚实道:“有时候总觉得,你很像个人机。” 叶知丛不说话了。 他若有所思了片刻,有些苦恼地想。 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和存活在世的父亲都曾经这样评价过他。 说他是个怪物。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虽然—— 不久前,刚收到他回复消息的父亲叶威德,板着一张脸和一保养得很好的女人厉声呵斥道: “就这样的木讷性子,真不知道把他送去陆家联姻是对还是错!” 女人是叶知丛的继母,她友好地笑着,劝慰着叶威德别生气,“都是为了叶家,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嘛……” “哼!他不坏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真是晦气!” “他打小儿就乖巧懂事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吧?” 女人表面宽慰,可心里却笑道晦气归晦气,可要不是叶知丛足够晦气克死了他的生母,又怎么会有她上位的份儿? - 叶知丛在画室里待到下午三点半,窗外的天色就已暗了下来。这里的冬令时是这样的,在下午便可以说晚安。 空荡的室内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手机和钱包都不在身上,屋外起了风,冷雨拍窗,倒是有另一种奇妙得静谧感。 不过他倒不感孤独,也乐得如此。 原本他就不怎么需要手机的。 只不过今日有些不一样。 他清晨从别人的床上起来时,收到了他很久未联系的父亲的消息,很简短的一个通知,让他不日回国,参加一场属于自己的、和素未谋面之人的订婚宴。 联姻对象是江市赫赫有名的陆家之子陆时瑜——一名男生。 是的,他也是一名男生。 叶知丛从凌乱的大床上爬起来,没停顿多久,便垂着眉眼回复了一个‘好’字。 蓦地,又想到曾有人说过他的语气太过于冷漠,思考片刻这又加了一个可爱表情包过去。 于是那聊天记录便成了: 【好。】 【微笑脸/jpg.】 叶知丛满意了。 叶威德却大怒。 “他乖巧懂事有礼貌?——你瞧瞧他这幅阴阳怪气地样子!” 乖巧懂事有礼貌的叶知丛此刻正拿着调色板,对着那大片大片的红色系的灰调思考。 “leaf,别画了,过来吃饭。” 寸头男生顶着寒风回来,怀里抱着个大号牛皮纸袋用胳膊肘开门,另一只手里还掂着几杯冷饮,嘴里叼着个没吃完的汉堡,支吾喊着叶知丛。 “来,喊声哥哥给你吃汉堡。” 男生叫袁博,平日里惯爱逗弄那个温吞又漂亮的叶知丛。他瞧着那颗毛茸茸的圆脑袋慢悠悠转过来,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 声线清脆,喊得他眉开眼笑。 “哎哟——” 袁博从袋子里翻出来一个双层牛肉煲,又从冷饮里挑出来仅有的一杯热牛奶递到人手中,这又嘱咐道:“我说三好学生leaf同学,这都画了一整天了,不休息一会儿?” 叶知丛连咀嚼食物都是慢悠悠地,等将那一小口咽下,这才冲着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真是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废寝忘食——” 袁博有些无奈,却也早已习惯了叶知丛的性子,没再劝,只好心提醒道:“你今天早点结束吧,别忘了还要去买新手机和电话卡,这年头没个手机怎么行?” 叶知丛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还没有收到父亲的回复。 牛肉煲只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那杯热牛奶一口也没有喝。 叶知丛悄悄溜达到小课桌旁边,拿了杯冰可乐缩到了角落里。 袁博看着人动作很是无语。 “你是不是又很久没吃饭?” 叶知丛点头,手里的冰可乐已经下了一半。 “……我就知道。”袁博一脸无奈。 叶知丛总是这样的,一旦饿得时间太长,便什么也吃不下去,只拿冰可乐当续命水,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有时候袁博甚至会想,这是独属于低电量小人机的一种特殊充电方式吗?冰可乐是什么营养液? 而等叶知丛离开后,一名银白发色的长发男子站在叶知丛的画板前,极其夸张地惊呼:“哦我的上帝!” “看来leaf已经找到突破瓶颈期的方法!这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一件事!” 第2章 袁博看着那张五彩斑斓的粉橙紫红,半晌后抽了抽嘴角。 又开始抽象了。他经常无法理解叶知丛和这位银白长发男之间的对话。 他知道叶知丛色感极好,或许可以说就是个玩儿色彩的天才。 可是他怎么也看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凭借这么一副半成品,就推断出他已经找到突破瓶颈期的解决办法了? ——“噢我的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枯萎的灵魂重新焕发生机?” 当银白长发男再度问起这个问题时,叶知丛没答,只乖巧地垂着眉眼想: 看一场秀,做一次爱,高一次潮。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轨迹永远是按部就班的,遵循着他当下的身份,从来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他会极其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在那日平安夜过后,一切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他为了找灵感去了一趟地下秀场,却一不小心酒后乱性,待第二日醒来时,他已经出现在别人的大床上。 他忍下身后的不适,有些茫然地想,他不可以再娶女子为妻了。 紧接着峰回路转,又收到父亲传来的他要嫁给男人当夫的消息。 好吧。叶知丛默默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人生规划: 娶妻(划掉)嫁人。 生子(划掉)养一只猫。 然后学着做一名合格的人夫,和铲屎官。 似乎对他来说,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自打他记事起,他这个身份,就没有什么是他可以自主选择的。 比如他的母亲曾问过他:‘你是想要一只小猫咪、还是小狗狗?你来选。’ 叶知丛已经不太记得当时他回答的是什么了。 只记得他的母亲微笑着对他说:‘还是养小兔子吧,养小兔子多好呀。是不是?’ 反正叶知丛当时选择的一定不是小兔子。 可后来他的母亲失控地对着他大叫:‘是你非要养兔子的!你怎么可以杀了它?!’ 我没有。 叶知丛想。 不是我选的。 叶知丛又想。 ——‘你就是个怪物!’ 好吧。 叶知丛不想了。 毕竟乖巧懂事,是他母亲从小就叮嘱他,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 哪怕在他自己的订婚宴上,陆时瑜撕碎那一纸婚约,愤怒地甩到他的脸前,将污言秽语说得人尽皆知—— “叶家还要不要脸啊,送个狐狸精过来?!” “像你这样被搞烂了的留子我见得多了!你真当我们陆家的门这么好进的?” “这婚我不结,说什么也不结!白给我都嫌脏!” “还妄想一步登天攀上我陆家——你做梦去吧!!” 陆时瑜气愤无比,在将婚约书摔出去的前一刻,临时手一抖换了一个角度。 ——草他*的他的联姻对象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可比起这张脸,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不能失去。 他没把东西摔到人脸上,已经算他是*虫上脑了。 陆时瑜将婚约书扔到叶知丛的脚下。 他正欲将场面闹得再难堪一些——突然一道清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男声于此刻响起,无波无澜地念出他的名字。 可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却差点吓得他两腿发软。 是陆放。 他的小叔。 陆时瑜纨绔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家没人能管的了他——除了他这位没比他大几岁的小叔叔。 他曾经差点死在陆放的鞭子之下。 而现在,受邀前来的贵客有些已悄悄掏出手机拍摄,吃瓜在第一线。 陆时瑜可不想在镜头前再被陆放抽一次。 他目的达成,反正事已经做完了,等躲过这阵风头,就算被抓回来撑死了再被他小叔抽一顿——还真能把他抽死? 反正这婚他不结! 要和那个不入流的叶家联姻——还是和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开他*的国际玩笑呢?! 谁娶了叶知丛就相当于彻底和陆氏继承人之位无缘了! 叶家算什么东西! 陆时瑜拔腿就跑,在穿过人群即将冲出宴客厅的大门时,还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草他*的他的联姻对象长得是真他*的爆炸好看! 等这事儿过去,不是不能搞一把。 陆时瑜临走前想。 像他这样的身份,叶家那样的人早晚都会巴巴地凑上来。 他不急这一刻,先跑了再说! - 绚丽的灯光下,叶知丛一袭白色西装长身鹤立。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刺眼射灯照耀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光感。黑色碎发乖顺的贴在耳侧,五官生得精巧又柔和。整个人除了那双红润的唇瓣似乎只剩下黑与白的对比,圆润的眼型内连瞳仁都黑得发亮,与洁白纯净的眼白泾渭分明。 叶知丛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唏嘘声中迎接着现场所有人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审判与打量。 而他仍旧唇角带笑,笑得温顺乖巧。像一只提线木偶般规矩——仿佛被设定好了既定程序,要按部就班地将规划好的日程进行到底。 他是来订婚的。 哪怕他的订婚对象已经当众悔婚跑路。 可没有人告诉他订婚对象跑了该怎么办啊? 叶知丛大脑一时宕机。在想或许应该再多看几部电视剧的。 如此也不至于此刻茫然无措,要将自己是怪物的事情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好吧。或许我真的是怪物。 叶知丛垂眼看着脚边的碎纸片。周遭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而他却在思考乱扔垃圾是不好的行为,那个什么鱼?有些没素质了。 片刻后他屈膝蹲下,将撕碎的婚约捡起。前方射灯晃得他头晕目眩,快要看不清地上还剩下几张。 一道黑影骤然在他身前落下,带来的黯然替他遮去了些许喧嚣。 入目是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鞋,和一丝褶皱都不带的西装裤脚。 叶知丛茫然抬头,视线向上,嗯……还要再向上些,向上了半晌才看到熨帖的衬衣和西装。逆光站在那里的人在阴影中被勾勒出一圈晦暗的轮廓。 “叶知丛。” 叶知丛抬了半天头,脑袋都要仰过去,还是没看清面前人的脸。 眼酸。射灯太亮,刺得他下意识蹙起眉心,用力眨眼也没有缓解半分。 那人沉声开口,声线清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掀不起丝毫涟漪。 “别捡了,起来。” 如同发号施令一样言简意赅。 叶知丛接收到指令——他很习惯听话的。他自幼便被要求乖巧懂事,对这类简短的文字很会照做。 他起身,头更晕了。视线从人那双长腿一路向上,越过窄腰和宽肩,从锋利的下颌线到高挺的鼻梁,还没来得及落到那双眉眼上。 叶知丛眼前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在意识残留之际,叶知丛还有空冒出一个念头。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冷冰冰的。 像覆着层霜雪的松柏。 第2章 小叔 陆放接住了朝他倒过来的人。 那双眸子太亮,似是总有高光缀在上方,哪怕在无灯的黑夜里,盛着泪水湿润地看过来,也比夜空中的星河还要漂亮。 他抓握过那把窄腰,很薄一片;他打开过那双长腿,骨肉匀停;他摩挲过水红色的眼尾、扣住过天鹅般的脖颈、在人浑圆上落下过掌印、将丰腴掐出过指痕。 可当时的他还没来得及知晓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便跑了——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一百英镑,作为一个合格的英国留子,甚至还贴心地留下字条告诉他:不是假/币。 陆放沉默。 他怀疑他被嫖了。 紧接着,当他收到他那位风流侄子订婚宴的请柬,看到那张他未来侄媳妇——或者说是侄婿的照片,对着他空荡荡的卧室哑然沉思。 或许那一百英镑不是嫖资,更有可能是奖励他表现的小费。 陆放继续沉默,眉梢还不自觉挑了一下。 叶小少爷大气。 他看着潮湿的大床和满地的套,大脑平生头一次出现片刻的空白。 远在异国他乡的唯一一次酒后乱性,睡得竟是自己侄子的未婚夫。 呵。 陆放只剩沉默。 只是今日再见面,叶知丛在他面前醒来,认真又无辜地问他: “请问你是……?” “……” 视线清明,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陆放太阳穴突兀地跳了下,“叶小少爷,贵人多忘事?” 等一旁的好心医生向叶知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后,叶知丛这才慢悠悠地恢复成那副礼貌微笑的样子,乖乖巧巧喊了一声: 第3章 “小叔。” “……” 叶家父母早已愤然离场,陆时瑜更是跑得跟马一样。 叶知丛就一个人被丢在这里,陆放将他带去了休息室,等输上了葡萄糖,这才悠悠转醒。 原本叶知丛肤色就白,此刻那脸上还带着些病气,连唯一红润的地方也失了血色,嘴唇都是苍白一片的。 陆放替陆家收拾过不少烂摊子,此次也不例外。 陆老爷子不打算出面,作出一副装聋作哑的姿态,想等叶家逼不得已先提出毁约。 可叶威德从拿出那份婚约起,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叶知丛嫁进陆家,不论履行婚约的那个人是何品行。 明明一日前,陆时瑜左拥右抱一男一女出席风月场所彻夜未出的新闻才刚上了江市快报。 今日又当众悔婚,如今全江市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陆叶两家联姻在即,哪怕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被嘲得却只会是一个叶知丛。 陆放看着那张对一切还无知无觉的有些稚嫩的脸,沉默半晌,只冷淡开口:“先送你回家?” 叶知丛依旧礼貌,笑得温柔:“谢谢小叔。” 陆放:。 这份陌生装得太像,像得饶是陆放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他并不认为那日叶知丛有醉到断片的地步,可几次三番下来,叶知丛生疏地恍若确实是第一次见他一样。 一口一个‘小叔’叫着。 脆生生的,听得他胃疼。 - 叶威德一见到叶知丛被送回,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看着叶知丛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待他看过去时还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那无名火就一股一股往上窜。 被当众退了婚,怎么还有脸笑得出来? 可碍于陆放在场,叶威德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更不敢对着陆放口不择言地指责。 陆放在陆家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谁不知道现如今陆氏的大小决策都要经由他手,名义上行代执行董事之位,哪怕控股最少,却是最拥有话语权之人。 陆老爷子拿他制衡老大老二,若有什么大的变动要通过董事会决策的,那两个人免不得都得去巴结他,以求得拉票。 况且现如今,化解叶氏危机的唯一生路,就是要拿陆氏做靠山。 叶威德也只好对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点头哈腰地赔笑,旁敲侧击地询问,这件事陆氏准备如何收场? 陆放和他名义上是同辈分,轻飘飘两三个太极,便堵得他哑口无言,潇洒离去。 叶威德转眼看到笑得喜气洋洋的叶知丛,那股无名火更甚。 “废物!” 叶知丛:? “连陆时瑜那种纨绔都伺候不好,叶家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叶知丛的数据库里似乎是没有‘伺候’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他一知半解地思考了会儿,这又低声道:“父亲,我会学习的。” “……”叶威德的神色更古怪了。 他原本并不太能接受同性婚姻。 这个家的现任女主人笑着走过来,嘴上说着是要给叶威德揉肩,却在路过叶知丛时小声嘟哝了一句:“真不要脸。” 女人笑得太天衣无缝了。 叶知丛一向很难明白人类这种笑里藏刀的复杂情绪。 他只当是夸赞了,这又温温吞吞地微笑起来,乖巧祝福道:“您也是。” - 另一边,陆宅。 陆老爷子年近八旬威风依旧不减当年,浑浊却精明的视线扫过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意有所指道:“叶家这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眼下不止叶威德惊慌,陆老大家的独子和陆老二家陆时瑜的哥哥也都无比惊惶。 自古家族联姻,为的是强强联手。婚姻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一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交易。 可叶家排不上号不说,同性婚姻法才刚通过不久,就这么上赶着非要嫁过来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 陆家那可真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陆老爷子义气,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这辈子就求他这么一回,哪怕他再不愿,也不得不从孙子辈中挑出一个人去履行承诺。 他有三子,老大儿女双全,小女还未成年;老二两个儿子,小儿子就是陆时瑜;排行老三的陆放是他在快要知天命的年纪犯过的一次错误,此人从不近女色,至今未婚,膝下无子。 他有意在老大和老二之间做出抉择,将继承人之位传给其中一支,甚至即将要和门当户对的楚家谈成婚事。 就在这紧要关头,叶家送人上门——这不是阎王点卯吗? 点谁谁痛失皇位! 陆时萧和陆时瑾视线躲闪,视叶知丛如同瘟疫。 陆老爷子怎会不知晓他们的心思,他面上不动,一边吹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沫子,一边悠悠吐口:“都没什么想说的?” 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过问家事的陆放却在今日破天荒开口,声线冷淡如同一口无波无澜的古井。 “可以继续履行婚约。” 陆时萧和陆时瑾倏地抬头,连陆老爷子也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陆放。 “那你觉得选谁比较合适?”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针落可闻。几人一时面面相觑,都怕阎王点到自己头上。 等了许久,久到陆时瑾掌心发麻。这才听到陆放那冷淡至极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下: “我。” 果不其然,除了不解惊骇和松一口气的声音,还有陆老爷子那一声意味不明地笑。 “你当真愿意?” 和叶知丛联姻,就断了未来生儿育女的路,也绝了今后继承陆氏的可能性。 陆老爷子几乎是明晃晃地敲打试探,他这份知天命的过错,到底有没有生出狼子野心。 陆放冷淡道:“我可以愿意。” - ktv包房内,陆时瑜怀里搂着个小男生,正和几个富家子弟吹嘘那个被他退了婚的叶家小少爷。 “真有那么好看?”一红发少年张扬道:“我可不信!” “嘿?” “我也不信!谁不知道你平时最爱夸张?”一橘发男子也说道。 “真的是——陆时瑜的话只能听一半,谁全信谁傻逼!”绿发男说。 “你们信他联姻对象是天仙还是信我是秦始皇?”这位是紫发男。 满屋子的彩虹男孩七嘴八舌地嘲笑陆时瑜吹牛,连他怀里的粉发小男生也没忍住娇笑起来。 “靠!都不信是吧?”陆时瑜被笑得有点恼,他松开怀里的人,拿出手机就开始翻找微信记录。 “我给你们找找他的生活照——” “嗐!照片有什么说服力,谁知道是不是p的?” “妈的!他怎么没发朋友圈啊……” “装!再装!我就不信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你还能做出当众退婚的事情来!” “可不嘛!就他这德行,那还不得当众洞房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你们妈的——”陆时瑜被笑急了眼,中气十足地吼了句,“都给老子等着!” - 与此同时,坐在陆放对面的叶知丛此刻大脑正在宕机中,cpu都快被/干烧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卡出一个字: “啊?” 因为陆放在刚刚告诉他:陆家会继续履行婚约,只不过要更换一下人选——这个人选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是陆放。 陆时瑜的微信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在当时添加好友时,叶知丛还细心地改过备注,他的手机屏幕上此刻正光明正大的显示着几个大字: 未婚夫邀请您视频通话…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准现任·未婚夫·陆放。陆放似是饶有兴趣地也垂眼睨着他。 叶知丛的cpu被彻底干烧了。 第3章 do过 叶知丛鬼使神差地滑动接听。 紧接着陆时瑜的嗓音就从公放中传了出来: “喂?来拍张照,就现在对着脸拍!把手机举起来。” “快点儿!兄弟们等着看呢——喂!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除了陆时瑜大着舌头的声音,四周还有毫不避讳地哄笑声。 他们这群人大多都家境殷实,最差也能和辉煌时期的叶家平起平坐,更别提现在叶家落寞,又有哪个会瞧得上叶知丛。 叶知丛似乎不太会应对这样的场面。 他的手机就平放在桌面上,不回答,也没挂断。 任由陆时瑜那边越说越过火。 陆放的视线落在叶知丛无措的脸上,眉尾不自觉上挑,礼貌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在叶知丛面前晃了下。 那意思是询问:需要他出面解决吗? 叶知丛倒不是无措,只是大脑还在宕机中,一时卡壳,不太能做出来什么反应。 第4章 他眨巴两下眼,这又低下头来。前置摄像头捕捉到了一个额尖儿,有一小撮碎发不老实地从头顶上立了起来,在手机屏幕上晃悠了一下。 看起来有些呆。 陆时瑜发现叶知丛在听,说话更不客气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可没多少耐心!快点的把手机举起来,摄像头对准自己!给我兄弟们看看我到底说没说谎!” 陆时瑜话音刚落,镜头果然开始晃动,从复古花纹的天花板、再到巴洛克风格的吊灯——陆时瑜一时急切,纷纷招手喊着他的兄弟们围在他的身边。 然后下一秒,陆放那张冷淡疏离、矜贵又带着极度威压的脸,出现在叶知丛的手机镜头中。 “卧槽!” 陆时瑜酒都被吓醒了大半。 他夸嚓一下把手机扣进了怀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跟丢了魂儿似的。 屏幕黑了,可语音还在继续。 那道无数次令他胆寒的清冷嗓音从他的胸膛处发出: “陆时瑜,现在、滚回来、认错。” “……小小小小叔!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啊?!” 三日后,挨了二十鞭家法趴在床上起不来的陆时瑜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那个他曾经当众退了婚的叶家小少爷叶知丛,摇身一变成为了他小叔的未婚夫,不日就要成婚。 那些等着看叶家笑话的人在收到婚礼请柬后也都傻了眼。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履行这份婚约的人,竟会是那位多年以来从无半点绯闻缠身,一向清冷禁欲、洁身自好,近乎是断七情、绝六欲的陆放。 此消息一出,在江市豪门圈里掀起轩然大波。 楚家千金心碎了一地,不少公子哥却松了一口气——终于是少了这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叶知丛却好似并不知晓,自己再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中。 他刚重新购置好新的画具,正窝在家中通宵作画呢。 陆放前来接他去领结婚证那天,叶知丛才刚睡下两个小时。 叶威德不在,他的继母薛佳颖天都快塌了,她敲不开叶知丛的门,只得硬着头皮赔着笑脸,坐在待客厅陪着陆放闲聊。 听说陆放一向最为厌烦不守时守诺之人。 可陆放却说无事,时差不好倒,等一会没什么的。 当叶威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终于叫开了叶知丛的房门。陆放已经足足在楼下等了他两个小时。 叶威德面色温怒,蹙着眉心瞪着睡眼惺忪地叶知丛。 叶知丛满脸迷茫,“不是说明天才去民政局的吗?” 叶威德趁人不注意,压低嗓音厉声呵斥:“你闭嘴!一点规矩都没有!” “等回来再和你算账!” 叶知丛:? “原定的确实是明天,” 陆放没听到叶威德的呵斥,和提出问题的叶知丛解释道:“不过明天临时有重要的事情推不开,这才改了今天,我应该再提前一些给你发消息的。” 叶知丛拿出手机,看到早上六点陆放发来的微信,也没介意他平白无故又挨了父亲训斥的事,换了件白衬衣便随着陆放出门。 路上,他还是困。 到了现场还压不下哈欠。 当摄影师指挥着让两个人再离得近一些、笑得再开心一些时。 叶知丛的反应比以往还要迟钝,延迟好久才慢吞吞地往陆放身边挪了一小点距离。 困意熏红了叶知丛的眼眶,陆放侧目睨了他一眼,轻声道了句“抱歉。” “没关系的。”叶知丛友好地笑笑,随即又抬手捂着嘴巴咽下一个哈欠。 陆放没挪开目光,视线落在那泛着水汽的眼尾、和白皙的脖颈上,不自觉捻了下指尖。 “好就这样别动!看镜头!三、二、一——” 喀嚓。 ——“我说哥们!别搞!” 收到请柬的沈枫然惊讶得像只大鹅,隔着听筒都在骚扰接听者的耳膜:“你说要和谁结婚?!” 陆放将手机移开了些,语气冷淡:“听不清就去治治耳朵,别来折磨我的。” “不是?老爷子到底是怎么威胁你了?头一次听说未来的准侄媳妇马上就要变亲老婆的!这辈分乱的……你也肯答应?那老爷子又不是没其他孙子了!” 陆放轻嗤一声:“你想不明白?” 陆老爷子重用他,却又忌惮他。敲打和试探无非是等着看他将作何选择,也是在警告他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陆氏永远不会是他的。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看不懂陆老爷子那天的试探与暗示。 “……您是真牛逼,为了避嫌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肯搭进去,” 沈枫然怎么会想不明白,他就是纯替人不忿,“不二你就算是真拒绝了又能怎么的?陆老爷子到底是敲打你还是侮辱你,你就真一点儿都不在意?把那么一个小孩儿娶回家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着了?” “多个人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靠……我真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孩儿是犯了天条吗?先是生在叶家那个吃人窟里,现在又要嫁到你们家里对着你这个冰箱守活寡。” 沈枫然无奈摇头,“啧,这要让我妈知道,她又得长吁短叹心疼半天,‘多好的孩子啊’——对了,人你见到了没?真有我妈说的那么好?” 陆放看着逆光站在窗边的人,语气一顿。 “挂了。” 沈枫然:??? 几日前。 沈枫然刚得知陆叶两家要联姻的消息,揣着一肚子看热闹的心态给当时还在国外出差的陆放打了通电话。 “听说你那侄媳妇是真不错,人长得乖、成绩好,性格温柔又很有礼貌,我妈前两年见过他一次,回来之后好一顿夸,昨天听到要被送去联姻的消息,给家唏嘘半晌,说苦了孩子,没了亲娘,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诶?好像他就在曼城读书,这两天就要回国,说不定你还能碰得上?” 陆放刚结束视频会议,随口敷衍了句:“我碰他干什么。” “再怎么说那未来也是你们陆家的人,叶家那位可是个好学生,连我妈那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陆时瑜他刚要订婚就敢闹出这档子事儿来,万一哪天他又犯浑,人家哭着来告你们陆家的状,你还能不管?” 沈枫然大喇喇地玩笑道:“指不定哪天你还得连他一起管教呢。” 呵。招笑。 陆放懒得搭理这没个正形的人,毫不在意地轻嗤了声:“我闲得?” 然后更招笑的来了。 这位‘好学生’,刚和他一起共度良宵。 彻夜风流,房间弥留的气味还未完全消散,人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或许是在他开会的时候。 隔着房间又戴着耳机,他没听到动静。 只不过床脚下一条被遗忘在此处的项链,昭示着那人走得匆忙。 那是一条黑色丝绒质感的choker。 昨夜,他亲手摘下那白色的面具,将遮盖起少年的上半张脸露出。银色的珠链从侧面垂落,坠着的莹润珍珠和他脖颈上黑色丝绒质感的choker随着动作碰撞在一起,极致的黑与白在修长的脖颈线上相得益彰。 他两根手指并齐从项链的缝隙中插进去,又曲起指关节勾手,迫使人将垂下的头抬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少年很漂亮。 沈枫然发来几张照片:【漂亮得跟网图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修过。】 陆放将记忆中的脸和此刻照片中的人重合,神色漠然地想。 不是。 他不上相。 那日陆放锁屏,没再回复。 而现在—— 他看着坐在红色背景墙前身着洁白衬衣笑得一脸温柔的叶知丛,冷淡着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抬手将他们的合照传送给了刚挂断电话的沈枫然。 沈枫然:【???】 陆放:【。】 都说了他不上相。 沈枫然:【不二?哥们儿?你他妈结婚坐火箭啊?!】 坐着火箭结婚的陆放折回到叶知丛站着的地方。 叶知丛正把他刚领到到小红本往兜里揣,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语气很轻地在和人通电话。 陆放不知道那边在说些什么,只是当他刚走到叶知丛身后,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到叶知丛嗓音很软地喊了声: “哥哥,” “别生气了。” 撒娇似的。 陆放:“……” 自幼乖巧懂事从不出格的好学生。 性格温柔讲礼貌的别人家的孩子。 呵。 第4章 改口 ——“在干什么?” ——“在打电话。” “……” 好吧。叶知丛成功把天聊死还浑然不觉。 或许他可能还会疑惑,陆放为什么会问一句废话? 第5章 陆放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路再无言语。 可陆放沉默,叶知丛却还有一件计划中的事情未做。 他提前做过功课的,在红小书上。 以防再一次露出他是怪物的马脚,他收集了很多关于结婚的流程和注意事项,也刻意记下了大家都会做些什么事情,来纪念这件仅有一次、或者不止一次的特殊日子。 这些都标注在他的人生规划上。 订婚宴取消了——他不用再麻烦配图九宫格发朋友圈了。 可是直接快进到领证这一步——那他是需要拍照官宣的。 官宣。 首先,需要一张照片。 路上,叶知丛鲜少主动开口,他从衣兜里将那个红色小本拿出来放在腿上,这又歪过头来很认真地看向陆放,半晌后轻声唤道: “老公。” 闭目养神中的陆放额角猛地一跳。 叶知丛记得的,领证后就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嗯……或许和大家有些不同,他们是夫夫。 不过没关系,都一样的,结完婚就可以改口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见陆放没什么反应,以为是声音太小,陆放没听到,这又向前凑得近了些,音量也提高了一点点,清清脆脆地又唤了一声:“老公?” 陆放撩起一点眼皮侧目看了过去。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和我拍一张照片吗?” 陆放一时有些不适应,却也没开口反对这个称呼,顿了半晌才回:“什么照片。” “就是这种——”叶知丛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他留存下来的官宣截图展示给陆放,还十分贴心地给人解释:“领完证后是要发朋友圈官宣的。” 陆放看了一眼图片,又饶有兴趣地将视线落在叶知丛的脸上。 人看起来很乖巧,像是很容易害羞的模样。 可对新身份似是适应的很良好,改口也快。 叶知丛没等到陆放的反应,以为陆放很难理解这张示例图片。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确实有些难懂的,他当时也尝试理解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将图片放大,跟陆放看不清楚似的,差点把手机怼到人脸前。 “我们要手牵手,十指相扣,把两张结婚证摆在下方,然后拿这张照片发朋友圈,再配上一些加以说明的文字。” 陆放有些失笑。 叶知丛这是在……将照片内容智能的转成人工语音版? 不过叶知丛神色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到似乎在答什么重要试卷。 他垂着眉眼看了人一会儿,起了些逗弄心思。叶知丛声线很好听,可却不怎么爱说话,不由多问了句:“为什么要发这个?” “因为要纪念这个人生中仅此一次的重要事件呀,将平平无奇的普通日子,变成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时光,这很浪漫。” 虽然叶知丛也不太理解浪漫在哪里。他只是一板一眼地复述着他搜寻而来的答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想法,“可也许并不是仅此一次。” 陆放眉梢刚扬起来,心说小朋友还挺有仪式感。 紧接着听到叶知丛的下一句话,额角又跳了起来。 什么叫并不是仅此一次? “你想拥有很多纪念日吗?” ?叶知丛并不想的。 “如果一个人结三百六十五次婚,那岂不是每天都是纪念日?” 每一天都会觉得浪漫吗? 叶知丛不懂。那很麻烦。他甚至认为,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要去画画,要去读书,要有很多规划去做。 ‘浪漫’这个抽象得字眼不在他的数据库中。语言难以诠释出来的词汇,一向都被他分放在奇奇怪怪的区域里。 呵。 陆放很淡地勾了下唇角。 小朋友总不能是想结三百六十五次婚吧。 他微偏过头来,半垂着眉眼。叶知丛能看清他藏在双眼皮褶皱里的那颗小痣。因着长直且不怎么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扫落出一小块阴影,将眼尾氤氲成狭长又好看的模样。 那颗小痣的位置生得很是特殊,十分好记,也很容易将他与他人区别开来。这对叶知丛来说是一件非常加分的优点。 不然要像袁博一样,每次都要数耳骨上的耳钉,哪天换了另类的饰品,叶知丛还需要半天才能辨认出来。 陆放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有话想说。 可顿了半晌后却依旧沉默,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自己膝盖的位置。 或许官宣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眼前这人确实是漂亮的不像话。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学生定是会吸引无数追求者的,二十一岁的年级又独自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哪怕拥有过几段恋情或者几次过往也无可指摘。 他和叶知丛的那一夜实在太不清白。人长得乖,玩心大,年纪小没什么定性他可以理解。 可若是玩得花,还很会,动不动就有很多好哥哥在身边。那他也是不会允许的。 说他古板严肃也好,思想封建也罢。有些事情他确实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他一向墨守成规,严于律己多年,并不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权者。 毕竟叶知丛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另一半,严格意义上来说,法律条文里可没有什么假结婚的说法。 他不会追溯曾经,那没有必要。 可既然已经和他成婚。 陆放轻声开口:“你知道这张结婚证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的吧。” 他这才又委婉道:“嗯,所以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叶知丛茫然抬头。话题跳跃度太大,他需要思考。 顿了片刻,这才很简短的报了个名字出来。 “袁博。” 陆放偏开视线,没看他,等着听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放:。 他唇角的弧度又一次很淡的勾了起来。 呵。所以袁博是谁? 他莫名察觉,小朋友怎么有些呆呆的,问什么就只答什么,像个不太聪明的人机。 好似只能完成输入进去的简短指令,再往下继续发散思维,就做不到了。 叶知丛顶着额角上那簇翘起来的碎发,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现在可以拍照了吗?” 他的任务还没有做完呢。 “……可以。” 叶知丛将结婚证摆好,又拉过陆放的手叠放在小红本上。 陆放的手生得十标准又很具有美感。作为一名美术生,叶知丛在摆弄时视线都亮了起来。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脉络清晰,还绷起着淡青色的血管,线条流畅又不失力量感。 就在他伸出手准备与之十指相扣时,陆放指尖一蜷,回避了他抓握过去的动作。 叶知丛:? 陆放一时想告诉他,我们之前见过。 可待看到仰起头来的人,额角处翘起的碎发显得有些呆板的小人机更不聪明了。 算了。 再把人逗死机就不好了。 陆放收回视线,将掌心再次递过去。叶知丛将手指放进来时,陆放的指骨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 “放在这里构图好像好看一些。” 额角碎发翘得更高了,随着人动作还在脑袋顶上晃了晃。 他认认真真把那双白皙的手递了过来,从袖口处露出凸起的骨节,和他人一样纤细伶仃。 陆放曾抓握过那对腕骨,确实可以被他单手掌控。 那份白皙细腻在黑色皮质手套的掌控之下更显出一份靡颜腻理的味道。 细瘦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柔软的掌心贴合过来的一瞬间。 一小段零星的记忆闪回在脑海中。上一次他和对方的十指相扣时,是将人摁在了那满是褶皱的床单上。 叶知丛并不知道陆放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个人做事怎么总是停顿,一卡一卡的,像掉帧似的。 他忙碌完,见人没松手,还很好心地提醒道:“老公?拍好了。” “……嗯。” 陆放松开叶知丛的手,看到人随手将结婚证丢在一边,摆弄着手机开始研究起官宣文案,这又开口示意:“东西放好。” 叶知丛打字配文的手停了。 这样简短的、有些像命令一般的语气,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其实还蛮喜欢这样言简意赅的交流方式的,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委婉说辞,他可以很快地捕捉到言语里的重点信息,理解表达者语真正想要表述的意思,随即给出相对正确的回答和反馈。 就像平安夜那晚。 他记得半张面具之下的那个人只单手便可以将他一双手腕反扣在身后,掌控着他的呼吸与姿态,羊皮质感手套包裹下的手指勾着他脖颈里的项链上提,以迫使他仰头,声线冷淡得如同冬日无尽的霜雪一般,却带着灼热滚烫的呼吸命令他:“膝盖打开。” 第6章 “跪好。” ——而此刻。 叶知丛停下动作已经好一会儿了。 陆放见人神游许久,一时出声询问:“在想什么?” 叶知丛闻言回神,又蓦地怔住。他似是不知如何回答,这次连主机也烧了。 陆放侧目睨着人,眼皮半垂着,片刻后,那双眼微微眯起狭长的形状。 他看到叶知丛白皙的耳朵尖儿,莫名染上了些红。 第5章 婚礼 叶知丛不太会撒谎的,这容易令他大脑宕机。 陆放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片刻,怀疑小朋友企图萌混过关。 叶知丛顶着额角处翘起的碎发,那一抹红色从耳梢逐渐蔓延向耳根,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临下车前,陆放再度开口问:“婚礼不日就要举行,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让人去办。” 叶知丛的cpu转起来了。 这题他会作答。 “没有的。” 叶知丛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只随和道:“我都好的。” ——“你没有说让他们请媒体?!” 叶威德怪叫一声,语气中的质问和脸上的不耐烦都快要溢出来。 “没有哦。”叶知丛语气依旧温柔。 没有,还哦。 没有就没有你哦什么?阴阳怪气! 叶威德听完,气得够呛。 叶知丛没什么要求,可叶威德的小心思就多了。 尽管叶知丛依旧维持着一张弧度很淡的礼貌微笑脸。笑得温顺乖巧,毫无攻击性。 叶威德还是拧眉,很凶,语气也重: “你告诉他!婚礼一定要隆重!要宴请全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出席!还要有媒体随行!” “我们叶家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了!连婚礼都不重视怎么行?!” “听到了没有?!”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和陆家搭上了非比寻常的关系,他叶家现在可是陆氏的亲家! 叶知丛挑出重点,给陆放发了一条简短信息。 叶知丛:【婚礼:要隆重,要媒体。】 【谢谢你。微笑脸jpg】 陆放:…… 好。 那场婚礼,筹备得像一场高规格商务宴,媒体多的跟召开发布会似的。 后台,顶流御用的化妆师kevin在见到叶知丛时,夸张地捂着嘴巴惊讶,“天呐,你是我见过底子最好的人类~” 叶知丛无知无觉地弯了弯眉眼。 kevin的助理还笑呢,说kevin夸人一向是这样的,没恶意,只是在国外待了多年,对一些中文的使用还不算熟悉。 “之前他给我发微信想点一杯咖啡,问我咖啡的拼音怎么拼,为什么他打不出来这两个字,” 小助理是个开朗的,捧着工具包站在叶知丛的另一侧缓和气氛,“你要不要猜猜他怎么拼的?” 叶知丛垂着眉眼,kevin正拿着小刷子不知道在他眼皮上刷些什么,闻言思索片刻,回道:“c-a-f-e-i。” 小助理一愣,“你怎么知道?天呐你好聪明!” “哈哈哈哈哈c-a……真的太好笑了,kevin老师甚至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其实我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叶知丛弯了弯唇角,没回答。 已做好妆造的陆放听到了部分对话,心道或许是叶知丛也这么拼过。 思及此,陆放又抬眼看了一眼镜中乖巧坐在那里,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人。 额角容易翘起的碎发被搭理到了额前,白皙细腻的脸颊泛出些许嫩粉,碎光闪在灵巧的鼻尖、闪在莹润唇珠上,连长而卷的眼睫都仿佛落上了钻。 像一只精致又漂亮的手办娃娃。 礼服肩线上藏有暗线流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现场,觥筹交错间,焦点中心的陆放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哪怕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 那双眸子似是不聚焦,冷淡漠然,寒若冰霜。 他长身鹤立,站得笔直。 比他身形小一号的叶知丛也笔直的站在一侧,唇角微微弯起些弧度,笑得规矩,又模板化。 一时间,闪光灯从四面八方亮起。 陆放余光扫了一下身侧的人。见人似是茫然,像孤零零的提线木偶,被所有者遗留下的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他指尖一蜷,低声唤了句:“过来。” 无人指引的小木偶捕捉到了命令信号。 叶知丛乖乖巧巧挪了步子,朝着陆放身边贴了贴。 小朋友许是没经历过如此场合,有些紧张也在所难免。 他低声提醒着人,说跟在他身边就好。 “好哦。” 声线有些上扬,带出了一点点像‘哦’的尾音。 陆放不禁又往身旁扫了一眼。看着乖巧的小朋友,连说话都是可爱的。 叶知丛回忆着他提前做好的功课,心道这怎么和红小书上写得不太一样。 没有牵着父亲的手送上舞台的步骤,也没有互相交换对戒的流程。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上前攀谈的人,和玻璃杯中香槟的味道。 每个人都会笑着说一句:“这位就是叶小少爷吧?” 然后说一些很复杂的恭维的话,再送上几句拗口的祝福,最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而复始。 有些无聊。 叶知丛随着陆放漫无目的地走。他明明做过规划的,可如今,又什么都用不上了。 不过他足够乖,哪怕无聊也不会说什么。自小他便被要求听话,今日来之前,他的父亲还叮嘱他,以后都要听陆放的话。 “不可以惹他生气!记住了吗?” “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把他哄高兴了,对你、对叶家都好!” 叶知丛点了一下头。 在人走后。叶威德却对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转头对着薛佳颖抱怨:“我甚至不敢指望他能讨到陆家人的欢心,别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叶威德实在多虑。 沈枫然的母亲亲昵地拉着叶知丛的手不舍得放,说他从小最是听话懂事了,陆放你可不许欺负他。 陆放应着,沈枫然在一旁目瞪口呆,不自觉多看了叶知丛好几眼。 直到陆放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他这才回过神,临走前还悄悄给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靠,是真不上相!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他腹诽半天,等大部分人散去还不忘抽空溜达到陆放旁边,差一点就怼上了人的肩膀,拳头出到一半才堪堪停手。 “差点儿忘了……你极度洁癖,不让别人碰。” “不是我说,哥们你这是什么好福气?掉天仙都能掉到你家,上辈子你拯救过地球啊!” 陆放冷淡地敷衍了一声:“嗯。” 沈枫然迅速捕捉到重点,“靠?你居然不否认?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夸过谁,多少顶流影后到你嘴里都是‘一般’,怎么现在转性了?你也觉得那孩子漂亮是吧?” 陆放不太想搭理人,“我长眼睛了。” “……难不成你之前没长?我还以为你压根没有正常审美呢!” 沈枫然吐槽道:“不过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是个男人啊!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要是个女生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给你这个老古板开个窍……” 陆放眉心轻蹙,视线似乎还带着些许不悦。 随即看到不远处朝他走过来的叶知丛,又将轻蹙的眉心舒展开来。 ?沈枫然捕捉到这神色变化,还没想明白缘由。 一声脆生生的“老公”,听得他差点一口酒没把自己呛死。 他哆哆嗦嗦地回头,看到那个漂亮得不像人的男生走过来,站定后顺势挽过陆放的手臂,一脸温柔地笑起来,“和父亲说完话了,我可以走了的。” “嗯。” 不二?! 沈枫然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满脸惊疑: 你他妈不是严重洁癖吗? 敢情这么多年只针对我是吧! 车内。 叶知丛松开陆放的手臂,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和人划分着楚河汉界的距离。 陆放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和人接触。 不过陆放还说,在外人面前,要扮演出一副相对恩爱的样子。 他觉得他今天做得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有些不太理解什么叫‘相对’恩爱。 几日前,拍摄婚礼所用的迎宾照那天—— “我说二位,你们怎么像刚认识一样啊,都结婚了还陌生呢?” “别太紧张,也不用这么拘谨。” “不然离这么远,中间都能划一道楚河汉界了,结婚照拍的像全家福似的,给双方父母留位置呢?” 摄影师亲自上阵,妖娆地演示着他们所需要摆出来的动作,努力良久,宣布失败。 第7章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叶知丛对摄影师后脑上挽着的丸子头有些感兴趣。这位也是个长发,丸子头圆圆润润的,很漂亮,grave就总是挽不好。 grave是那位银白色长发男,叶知丛称呼他一声‘老师’。 他想向摄影师请教一下秘诀,等开学后告诉grave,让grave也挽出一个圆圆的丸子。 或许是他看了太多眼,看得陆放不自觉侧目。 叶知丛似乎对那个妖娆的摄影师很感兴趣,甚至在摄影师指挥他让他把手放到自己肩膀来时,还仰着下巴尖儿目光灼灼地看人。 “对,就搭在这里,然后往前送胯……再送一些,贴上来,贴紧。” 陆放说他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 摄影师为了凑陆放的身高,踩着个木头架子,提出了非常绝妙的解决办法。 “没事!不行就分开拍摄,回头可以p!” “可以p,什么都可以p!放心吧您就!” 就连亲吻额头也可以用ps后期合成在一起。 陆放接听完工作电话后折回,看着捧着白色捧花的叶知丛——眉眼低垂,长睫卷翘,此时正轻仰起着下巴尖儿,似是在等待一份美好落下。 人太安静了,乖巧又漂亮。连现场都在此刻静谧下来,像是不忍打破这份代表新婚的神圣。 如果摄影师及时按下快门。 陆放收起电话,蓦地出声: “等等。” 第6章 自愿 陆放的手虚虚搭在叶知丛的后腰,在叶知丛点头之后。 他微微低头,垂着眉眼看着扬起下巴闭目迎接的人,隔着些许距离,留下了一张照片。 尽管他合情合理合法。 他依然没有触碰到他的额头,甚至屏下了呼吸,将温热的气息尽数敛起。 可叶知丛的鼻息却扫过他的下巴,像不经意间缠绕上来的,和他这个人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着他的世界。 “新婚快乐,老公。” 叶知丛的东西不多,填不满一间空房间。工人很快便将他带来的东西规整完毕。 这栋房子内毫无变化,似乎有没有叶知丛,都没什么区别。 他只占用了一件不大的客房,在陆放的书房下面的位置,来作为他的画室。 衣物更是少的可怜,只一个登机箱,便全部装了回来。 不只是因为他是假期回国。 叶家里,也没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是他想要带走的。 不过叶知丛仍然在笑,笑得依旧温柔乖巧。 虽然那张干净白皙的少年脸上,每次露出微笑的弧度几乎都是一样的,像固定好的模板似的,一板一眼认真走着既定程序。 可这个安静到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人,到了晚上,却又趿着拖鞋出现在陆放的书房门口,问他:“要睡觉吗?” 陆放扫了人一眼。单薄的丝绸睡衣虚虚挂在人身上,领口处半遮半掩,露出一小片平直的锁骨。在漆黑如油墨黑色绸缎包裹下,使得少年堪堪露出的腕骨和脚踝更为白皙,苍白得仿佛带着些病气。 他的头发很黑,瞳仁也是乌黑色的,脸颊挂不上肉,使得下颌线带着一股利刺的味道没入下巴尖,唯一柔和的色彩便是那双拥有着挺翘唇珠的嘴巴。 青涩,稚嫩。是比这个年纪看起来还要更小一些的学生感。 陆放好脾气地弯了下唇角,说自己还有些工作没有忙完,示意人先去睡。 “好哦。”叶知丛乖巧点头,程序输入完毕,转身又哒哒哒地离开了。 等到指尖被蓝黑色的墨汁氤氲了一片。 陆放这才从人离去的背影中回神。纸巾擦拭不掉那些痕迹,便起身去清洗。 等再度折回房间时,他向漆黑的卧室看了一眼。屋内没有任何光亮,许是忙碌了一天,人已经早早睡下了。 陆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维不自觉发散。他仿佛看到了那张原本平展的床铺上多出来了一块薄薄的凸起;看到少年侧着蜷起,在被子里撑起小小一片,白皙的后脖颈暴露在外,与深沉的黑色床单形成鲜明对比。 叶知丛睡着的时候,有些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会将自己蜷成一团。 可沉睡的人又会将后背朝向他,看起来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他见到过的。 虽然他们依旧生疏得像陌生人。 陆放看了一会儿,抬手揉了下眉心,转身离开。 或许,应该将客房收拾出来的。 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他的床上,多出一个人。 - 翌日清晨,陆放从书房走出,正要下楼时,却在走廊处站定。 那张空了很久的餐桌前,比以往多了一位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的少年。 他这里一成不变久了,从未有过新的人或物出现。 他看着那个明明睡眼惺忪、却顶着困意执着坐在那里等他用餐的叶知丛,初为人夫这四个字蓦地有了些许实感。 听到脚步声,叶知丛先小幅度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然后那慢半拍的温和笑意才在脸上浮现起来,礼貌地和人说:“早上好。” 顿了下,“老公。” 陆放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下。 一纸婚约将没见过几次面的两个人绑定成最亲密的伴侣关系。他原以为不适应的人应该会是还没毕业的叶知丛。 可现如今却觉得,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安静的小人儿,似是比他适应得还要好一些。 “早安,” 陆放落座,语气很淡,“在家里,不用扮演相对恩爱。” 叶知丛顿了两秒,这又乖巧点头:“好哦,老公。” 陆放顿住,抬眸,看着叶知丛温柔的神色,这又淡淡开口: “我的意思是,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不用总是刻意去喊……身份。” 叶知丛这次听明白了,陆放不让他叫老公。 “好哦。” 陆放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新的称呼。 好吧。 餐桌上安静异常,只剩玻璃杯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轻响。 陆放进食到一半,发现坐在他对面的人半垂着眼,手里捏着的那块三明治半晌只咬下了一小口,很久再未动作。 “不合胃口吗。” 叶知丛闻言,短暂摇了一下头,左一下右一下。慢两秒抬头或许都捕捉不到这个信号。 “想吃什么,可以让阿姨去煮。” “没有的,”叶知丛礼貌补充:“我没有想吃的。” 陆放抬眸看了人一眼。叶知丛不太明白他在看什么,只依旧乖巧的坐在那里。 没有人再说话,餐桌上继续安静。 叶知丛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的坐在那里,乍一看活像个白瓷摆件儿,一动也不动的等比手办,做工极其精致的那种。 陆放用完餐,没忍住又看了人一眼。 这下叶知丛却动了。 他看到陆放起身也跟着起身,很认真地开口让人等一下,放下他手中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哒哒哒地去岛台洗手,这又哒哒哒地走过来,“你要出门工作了吗?” 陆放眉梢不自觉一挑,“怎么了?” “要打领带的,”叶知丛神色认真地像是上课被叫起立回答问题的好学生,简短蹦出一个答案后,又补充着被省略掉的主谓宾语,“我要来给你打领带的。” 陆放垂眸看着眼前抬着脸看他的人,那神色平静温柔,半晌没看出来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不用了。” 叶知丛点头。 陆放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失望的情绪,连稍稍弯起来的眉眼的弧度都没有任何变动的。 如果不是能发出声音的话,更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了。 白瓷娃娃出声了,“那明天呢?” “也不用,”陆放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珠,被人认真地模样盯着,说话都顿了一下。 不过还是继续开口:“我不习惯有别人来做这些。” 叶知丛点头只一下的,比摇头还要短暂。 他目送陆放出门,随后在他的人生规划记事簿里,翻到了标记着合格人夫备忘录那一页,划掉了那条记录着[给老公打领带]的字样。 “以后都不用。” 第二日,叶知丛又划掉了一条[陪伴老公吃早饭]。 第三日…… 第三日叶知丛剩下一条[目送老公出门],认认真真地履行着。 陆放被人视线盯了一早上,叶知丛就安静得坐在餐桌边,活像个漂亮摆件儿。 陆放出门前,不自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叶知丛对上他的目光,脸上又缓缓地浮现出他温和的、模式化的笑容。 陆放的喉结动了动。 家里有人等。 晚上早些回来。 晚上。 陆放忙完手中的工作,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向八点一刻。窗外的天色黑透了,这座城市绚烂的霓虹亮起,和着一个个明亮的窗口,依旧在繁忙地运转着。 第8章 他起身,抬手系好西装外套的扣子,想到早上坐在餐桌前无声陪伴他的人,心口一动,有些好奇他不在家的时候,叶知丛都会做些什么。 可等他到家后。 陆放看到叶知丛手里捧着的碗,绿油油的菜叶菜茎,红彤彤的植物根茎——知道的是果蔬沙拉,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又养了只兔子。 “晚上就吃这些?” 叶知丛唇边咬着水果胡萝卜的尖儿,闻言点了一下头。 “……” 怪不得这么瘦。陆放扫到人身上挂着的空空荡荡的睡衣,单薄得跟纸片儿似的。 李阿姨踌躇上前,满脸担忧地小声找他汇报:“叶先生今天一天,只吃了几口这个。” 陆放脚步一顿。 “昨天也是。” 陆放转身回头。 “前天……只多吃了一口三明治。” 陆放眉心蹙紧。 “只吃了这些?” 李阿姨愁眉苦脸:“是啊,这可怎么办。” 陆放折回餐桌前,在叶知丛身边站定。 听到动静,叶知丛捧着碗仰头,一时不知道陆放要做什么。 陆放垂眼看他,“为什么不吃饭?” ?叶知丛不解:“我没有不吃饭啊。” “那你这是什么,”陆放语气冷淡,“在我这里啃草吗?” “这些不是草的。” 叶知丛认真纠正,“这个是秋葵、这个是苦菊、这个是……” 陆放看人的视线,仿佛就在看一颗苦菊。 他看着那张乖巧又柔和的脸,顿了片刻,冷淡开口:“有些话,我只问一遍。” 叶知丛抬头瞧着他,手里捧着的沙拉碗衬得他的下巴更尖了,小巧的脸似是还没巴掌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湿漉漉的,澄澈又纯净。 陆放喉结轻动,“你对我们的关系,是否自愿。” “自愿的。” “你同意我行使作为丈夫的权利。” “同意的。” “在你回国之前,你真的没有见过我。” “没有吧。” 呵。 “……好。” 陆放眼睛轻眯起了些,他在人身侧坐下,伸手把人手中的碗拿了下去,将李阿姨温好的粥端过来,摆在了叶知丛面前。 “作为你的丈夫,我有权利和义务,插手你的生活,干预你不良的饮食习惯。” 叶知丛茫然点头,还没意识到陆放是要做什么。 随即便听到陆放更为冷淡的声线,带着些不容置喙又游刃有余的掌控感,语速不疾不徐地命令他: “现在,把粥喝了。” “我看着你喝。” 第7章 牛奶 叶知丛有点喝不下去。 他最近几天都通了宵,为了在早上可以按时履行合格人夫规划,等陆放走后才去睡觉。 陆放出门的时间太早,他有些起不来床。 他在夜晚捧起的沙拉碗,实则是他一天开启时刻的早饭。 李阿姨见他终于动口,又欢天喜地地将炸鱼薯条端了上来。 留学生嘛。 大不列颠。 叶知丛看向那盘亲切的、无比熟悉的炸鱼薯条,握着瓷勺的手一顿,眉头很小幅度地皱了一下。 李阿姨怕他饮食不习惯,还贴心地准备了香肠土豆泥。 这下,叶知丛连鼻尖也一起皱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海鲜粥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陆放看他很乖,哪怕皱着一张脸,还是喝了小半碗下去。 他示意李阿姨将晚餐全部端上来,让叶知丛先吃,这才起身回房。 换好家居服下来,餐桌前却只剩下还有余温的饭菜。 那个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他盘子里的焗口蘑倒是少了一个。 陆放看了一眼那盘炸鱼薯条。 一小时后,他拎着一家茶餐厅的外送袋,敲响了叶知丛的房门。 叶知丛咬着根棒棒糖,在侧脸鼓出一小块圆润的弧度,随着‘咔咔’两声脆响,弧度不见,嘴里只剩一根棒棒。 他茫然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陆放。 陆放看着他鼻尖儿上的红色颜料,像个小红鼻子头。 “饭菜不合胃口,为什么不说?” 叶知丛左手调色板右手画笔,他伸手将棒棒拿出来时,握着的画笔尖又蹭到了他的衣领。 锁骨处也落下了一抹鲜艳的红。 看得陆放眉心一挑。 叶知丛想回答,又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了会有用吗? 没有的吧。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儿,停顿很久,没有开口。 不知道如何作答,干脆沉默。 陆放环顾四周,没有桌子可以放置餐盒,这又扫了一眼被人揉弄得更红的鼻尖,“过来吃饭。” “我刚刚吃过了的。” 半碗粥,一个口蘑,这叫吃过了? “那些不算。” ?叶知丛茫然抬头,“为什么?” 明明刚吃过的,怎么可以不作数。 陆放语气平淡地和他讲述一个成年人每天标准得营养摄入量,按照他的身高、体重和年龄等因素判断——听着那些几克几十克几百克的数字和陆放冷淡的嗓音,叶知丛又多吃下去两个虾饺,和一枚流沙包。 真的吃不下了。 叶知丛捂着饱腹的胃,视线又在那外送袋上多瞄了几眼。 “找什么呢?” 被陆放逮了个正着,叶知丛这才规规矩矩地回答:“找冻柠茶。” 要是有冰可乐就好了。 可惜了,陆放没点汉堡。 可陆放既然叫了外送,居然连冻柠茶也没点。 叶知丛无法理解。 不过好在,陆放没多为难他。 他见人回了书房,终于小小松了口气。听话也没有很容易的,胃里撑得不太舒服。 他挪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出来,溜溜达达回到房间,心想陆放应该没有生气吧? 生气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见过生气的样子,在小时候。人类生起气来时,会大声吼他,会将他摁在碗里,会把食物灌进他的喉咙。 很用力的,很痛。 不过他后来就不会痛了。 他学会了缩进自己的眼睛里。 - 翌日晚,餐桌上的食物变了样子。 叶知丛喝了一小碗汤,吃了两块烧麦。 李阿姨见人终于吃饭,乐呵呵地,将那些难吃的炸鱼薯条打包了回去。 叶知丛却对着那杯热牛奶犯了难。 牛奶的味道有些腥,他不太能接受。 但是他需要喝下去,不论是之前在家里,还是现在在陆家。 叶知丛屏着呼吸咽了半杯。 等他短暂的中场休息过后,再次深吸一口气想要把剩下的半杯也咽下去时,突然被人钳住了下巴。 闭气失败,热牛奶的香气扑入鼻腔。 叶知丛鼻尖儿一皱,反胃的感觉冲了上来,下意识想将杯子拿远一些。 掌心一空,陆放已经将牛奶杯拿开了。 随即那只卡在他下颌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脸抬起,低声问他:“不喜欢喝牛奶,为什么也不说?” 叶知丛想摇头的。 可钳制着他下颌的手,似是带着些逼迫和审视的味道。 他做不到摇头的动作,下意识否认道:“没有不喜欢。” 陆放垂眸睨着他,视线微微收束起来。 那颗红润的唇珠上还带着残留的白色液体,被人小巧的舌尖卷进去,紧接着整张脸都皱了一下。 没有不喜欢? 拿开的牛奶又被陆放拿了回来。 他没让人继续喝,只是将杯子离人唇边近了一些,随即那喷洒在他手腕内侧的鼻息明显停了。 连闻见味道都受不了,还说没有不喜欢。 他眉尾稍扬,“那以后每天都喝,一天三顿,睡前再加一杯,好不好?” 叶知丛那张小脸苦巴巴的,连一向温柔的笑意都没了,却仍是好脾气地开口,温温顺顺的,“好哦。” 陆放钳制着人的手莫名紧了些。 温热干燥的指腹擦过他的脸侧,陷入进单薄却滑腻的皮肉中,在脸颊处印下了一个小坑。 “我让你喝什么都可以?” “可以的。” “……” 人太乖巧,被他掐着下巴也不动。指腹在脸侧将本就不多的肉推起了些,嘴巴都被挤压得关闭不上,却依旧会回答他——“可以。” 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可以。 譬如跪好、抬高、大声叫。 可这和那夜不一样。 那些是可以有无数说辞来解释的——是醉酒、是喜好、亦或者是那个秀场连空气里都夹杂着动情药。 可现在的这般乖巧。 有些不太像个活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听话和懂事,或许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词汇。 第9章 陆放没再问他为什么,只是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 片刻后,又端来一杯果汁,和那杯牛奶摆放在一起。 “只能选一个,你要哪个?” 叶知丛伸手想要去拿果汁杯,可还没碰到,又被陆放打断,将杯子挪得离他更远了一些。 “告诉我,你想喝哪一个。” 陆放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线平静。 他垂眸睨着叶知丛有些茫然的脸,复而低声开口: “说出来。” 叶知丛音色纯净,清清脆脆的,和那天喊‘哥哥’时类似。 “果汁。” “说完整,”陆放没给他,语气比方才轻了些,“你想喝哪一个?” 叶知丛又乖乖巧巧回答:“我想喝果汁。” “很好,”陆放将杯子推回来,又问,“你喜欢喝牛奶吗?” 叶知丛坐姿一向很端正的,脊背挺直,双手搭在腿上。陆放明显看到人指尖一蜷,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睡裤的布料。 不。 他不喜欢的。 叶知丛手指不自觉用力,将平展的睡裤捏出一片褶皱。 片刻后,他这才抬头,很认真地问:“我说不喜欢,你会生气吗?” “不会。” 叶知丛仔仔细细盯着陆放瞧了半天,觉得那张平静的脸看起来确实不像要生气的样子,犹豫半晌,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真的?” “真的。” 陆放看着他的手指搅得更紧了,好似是在抵触什么。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他以为他听不到叶知丛的回答了。 可叶知丛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有些小,还有些发紧。 “不喜欢,” 顿了顿,叶知丛低着头,将话补充完整:“我不喜欢喝牛奶。” 他攥着布料的手,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 他甚至做好了将人惹怒的准备,可等了片刻,却只等到轻飘飘一句嗓音,落在他的耳梢。 “不喜欢就不喝。” 没有突如其来地歇斯底里,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碎。 也没有人会强行打开他的嘴巴,把不喜欢的东西灌进他的胃里,吐了再灌,反复如此。 他茫然抬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放。 “我以后都不用再喝牛奶了吗?” “不用。” 叶知丛闻言笑起来。笑意刺眼。 “除了果汁,你更喜欢喝什么?” 叶知丛只觉得陆放声音有些轻,还很好听,他松开睡裤布料的手下意识攥紧又再度松开,犹豫很久,还是开了口: “嗯……冰可乐吧。” 陆放好像是笑了一下,不过唇角的弧度很淡,叶知丛没看清。 不过他听到陆放夸他。 “乖孩子。” 第8章 可乐 叶知丛没有喝到冰可乐。当然,不是因为陆放。 陆放看到他突然起身,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时快一些,趿着拖鞋地往画室走,连果汁都不记得带进去。 明天,让李阿姨备些吧。 叶知丛的动静停了,房间内又安静下来,一如既往地冷清。 陆放孤身惯了,到书房门前是脚步却一顿,眼前莫名浮现出叶知丛锁骨处的那一抹红颜料。 怎么脏兮兮的。 指腹无意识搓捻了下。 他有洁癖的。那抹红在白皙的锁骨上实在太过于显眼,小朋友却对此无知觉。 想替他擦掉。 用潮湿的纸巾摩挲过那片洁白滑腻,在平直处留下些许水痕。 等红色的颜料被抹除后,薄嫩的皮肉上还会因用力泛出红粉。 肖想过后。那抹红痕却像有生命一样,在夜晚反复撩拨着他多年波澜不惊的心脏。 烧得陆放掌心莫名一片燥热。 这份隐隐的不适感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早,在叶知丛目送他离开之前。 颜料已经干涸,露出褶皱,在细腻的皮肤上显现出龟裂的纹理。 他抬手,复而顿住。在即将触碰到的位置停下,“这里,脏了。” 叶知丛低头,扯了扯睡衣的领口,自己看不到,便随手抹了一下。 陆放指尖一顿。 李阿姨拿了条温热的毛巾过来,笑得慈祥,给人悉心擦拭着。 那里果然如他所想,在湿润中透出隐隐红痕。 手掌中的燥热感更甚,一路灼到手臂。 陆放偏开视线,大步走出,没再多停留。 只是叶知丛看到人离开时,抬手调整了一下领带,将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衣领口,又挪地歪了些。 ? 不过他没多在意这个。 昨夜画了太久,消耗掉太多精力。哪怕只是捕捉到一丝创作欲对他来说都是太久违的,他不敢浪费,不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快就会溜走。 grave——那个银色长发男曾经告诉他,他的作品里少一种叫情绪的东西。 说他的灵魂正在枯萎,干涸的土地上生不出动人的魄。 他体会不到生命的莫测,感知不到月色的寂寞,触摸不到怀抱的快乐,察觉不到善恶的颜色。 ——“leaf,如果想要解决你的问题,我这边有两个建议,” “这第一,去谈一场恋爱吧,我的孩子,去品尝一下爱情的甜苦。” “还有其他的选项吗,老师。” grave,一个极度浪漫主义的色彩诗人,街头的流浪艺术家,或者说,就是一个超会画画的疯子。 别人如是评价道。 叶知丛对此是有些不太能理解的——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是疯子吗? 那他或许也是。 有人曾说过,他是怪物。 “这第二……” “去约个炮吧,”grave笑得坦荡,仿佛此事太过于稀松平常,丝毫没有任何淫/荡和挑/逗的意味在里面。 “去体会一下正常人都会拥有的快乐。” “我知道了。” 叶知丛没有沉默多久,音色明朗清脆,尖巧的下巴尖只点了一下,又乖巧道:“谢谢老师。” 叶知丛从画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天空中迷蒙落着细密的雨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波动起伏的浓烈情绪了。 可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谈恋爱’这类不好理解的字眼,约/炮这个词汇也超出了他数据库里的认知范畴。 他从脑海中久未更新的数据库里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或许视觉感官带来的刺激更加实在,可以尝试。 毕业在即,能不能去往更高学府深造——那所有美术生都趋之若鹜的艺术殿堂,就要看这次的毕业展了。 因此他走入了那地下场,观看了一场成人秀,结果在酒精和香氛的迷乱下,一不小心品尝到了激情上脑的荒诞。 那夜过后—— grave出现在叶知丛的身后,看着画布上铺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色块,张大了嘴巴感慨:“噢我的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枯萎的灵魂重新焕发生机?” 叶知丛在画面上落下最后一笔,浓墨重彩的红占据着所有视觉重心。他在画这座灰色小城的南面,悬崖与海面交界处的落日。 “没有人敢用这样大胆的色彩、画出如此张扬的风景,” grave面露欣赏,“如果落日会染色。” “或许天空蓝是被海洋泼上去的。” “bingo!” 袁博看着那张五彩斑斓的粉橙紫红,嘴角一抽,乐道:“你们是真的抽象。” 他说的不是画。 “买家出到三千英镑了,”袁博碰了下叶知丛的肩,“还不肯卖啊?” 叶知丛短暂茫然了片刻,这又机械般地开口:“不是因为价格。” 是因为之前那幅画,它不可以是一副作品。 “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作品不能拿金钱来衡量,可是你的作品也不能永远拿你的眼光来衡量吧?” 袁博说:“有人愿意出价买,就说明这幅画它就是值这个数。你干嘛非要钻牛角尖?” 叶知丛又摇了摇头。 不过后来—— 那位买家最终以八千英镑的价格,买走了他两幅画。 其中一副就是他刚刚完成的《风蚀落日》。 而此刻—— 叶知丛睡眼惺忪地下楼,猛地看到玄关处摆放着的一副还未上墙的油画,一时大脑短路。 ? 是《风蚀落日》。 李阿姨见他刚起床就盯着那幅画看,便告诉他那是下午的时候刚刚送到的,是陆先生定的东西。 大门被打开,定东西的陆先生到了。 陆放一进门就看到玄关的角落处多了一个黑影——叶知丛蹲在那里,正认认真真盯着那副画发呆。 人影单薄,偏冷色调的灯光洒在黑色真丝布料上,显得那颗像蘑菇一样的人有些忧忧郁郁的。 从掌心到手臂持续了很久的灼烧感在这一刻似乎是达到了顶峰,连带着他的胸膛,都被烫出一片麻痒之意。 第10章 像是干燥已久的平原,亟待甘霖雨露。 叶知丛的后脑很圆,碎发很软。 那双澄澈的眼睛瞧过来时。陆放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自己腿边的人,掌心已经覆盖在了叶知丛的脑袋顶上。 手指下意识一蜷。 直到他回到书房,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零点三十分,那股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之中,覆盖过纠缠了他一天的不适感。 很奇妙。 从昨夜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烧感没了,好似是被叶知丛驱赶走的。 陆放搓捻了一下指尖。一时有些口渴。 他路过卧室,房间内依旧一片漆黑。 拉开冰箱门时,暖黄的灯光映着他清晰冷峻的脸,锋利的线条在此刻变得柔和了些,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被码得整整齐齐地罐装可乐之后。 红红蓝蓝的。 围绕在一排透明的、冷得发冰蓝色的矿泉水旁边。 看起来有些热闹。 沈枫然之前评价他,说他连冰箱里的水都长出来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他此刻想起那个形容,一时出神,有些不知道那红红蓝蓝的可乐像什么? 窸窸窣窣地声音打断他的思路,陆放听到动静回头,迎着冰箱微弱的灯光,叶知丛花红柳绿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次不止是鼻尖。 脸颊上、手腕上、衣服上,就连额前碎发,都粘上了红红蓝蓝的颜料。 跟可乐罐似的。 掌心中的灼烧感又出现了。 叶知丛中场休息,溜溜达达地下来拿可乐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陆放。 他看到陆放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着他伸过来,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的额角,似是将一缕碎发缠绕到指骨中,耳梢莫名发烫,突然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他刚刚在画室中,反复回忆那夜。 《风蚀落日》的灵感之源。 第9章 规划 叶知丛半夜下楼喝冰可乐被抓包。 陆放这才知晓,他近日在书房度过那些夜晚,卧室的床上并没有人。 小朋友耳梢泛红,晚上不睡觉,逼问后支吾说是因为时差。 陆放的指尖上沾染了一抹半干的红颜料,在指腹上碾开,像一簇微弱火苗燃烧在黑夜里。 时差。 陆放失笑。 “你倒的是大不列颠的时差?” 叶知丛仰着脑袋不说话,视线越过陆放的侧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身后偷瞄。 “几点睡得。” “九点。” 小朋友重新定义早睡早起。 朝九睡晚五起。大美利坚。 “在曼城留得学,怎么过得是纽约的作息?” 叶知丛有些听不太懂这类的玩笑话。陆放揶揄他,他瞧了半天,只敢老实作答:“我没有过纽约的作息。” 陆放鲜少有如此和人闲聊的时刻,捕捉到叶知丛藏不好的视线,又逗弄道:“噢,等去了纽约,再倒成国内的?” 叶知丛茫然,“什么?” “某些小朋友不仅饮食习惯差,作息习惯也不好。”陆放垂眼睨着他,“熬夜不睡觉,还直接熬通宵?” “。” 叶知丛看似乖巧默认,可那双眼睛却不会说谎,一瞟一瞟的,快要黏在冰可乐上了。 陆放没再多为难他,微微侧身,示意叶知丛想喝可以拿。 眼瞧着人已经向前挪了两步,几乎是站在他的身侧,可叶知丛抬手又放下,歪过头来很礼貌地问: “可以喝的吧?” 带着类似青草的香气,混合着复杂的颜料味道,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陆放唇角微勾。 “可以。” 得到准许,叶知丛微卷的长睫都在上翘,黑色睡衣袖口下露出一小截手臂,伶仃腕骨越过陆放肩侧,单薄的身体前倾,随着抬手的动作衣领向一侧敞开了些,顺着平直锁骨往下滑落,那平日里不见天光的白皙便暴露在陆放眼前,迎着冰箱的暖光,泛出莹润的皮肉色。 奇怪的灼热感又升了上来,这次不仅是掌心手臂和胸膛,结识肌肉包裹下的腹部都在不适,每一个毛孔都在不安地躁动。 原本陆放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当刺啦地罐装可乐被打开时发出响声,无数爆裂的气泡涌出来,跳动在叶知丛好看的唇瓣上,有些挺翘的唇珠在碳酸饮料的刺激下更为红润了。 他小口啜着,卷翘的睫毛垂下了些,圆润的眼型因眯起变得狭长,似是在满足地喟叹。 只需要冰可乐就可以把那双唇瓣蹂躏成如此模样。 若是再用力些。 不知道要被摧残出什么鲜嫩欲滴的样子来。 他没吻过他,那太亲密了。 哪怕肉/体上亲密到负数的距离也仅仅只是一场性/事。若将彼此喘息交换相融,便好似是在用灵魂相拥了。 一夜情不接吻。 陆放指腹上干掉的红色颜料像有温度一样灼烧着。 他看着叶知丛两只手抱着那可乐罐子溜溜达达往楼上走,连脊骨都是热得。 一路烫到后颈。 凌晨两点,陆放敲开叶知丛的房门,将窝在画室的人抓回房间,勒令他早点睡觉。 等叶知丛洗掉一身颜料,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好在被子里时,陆放这才折回书房,继续翻阅着在零点三十分便被打开的文件。 是因为他的强迫症变得严重了吗? 陆放揉了揉眉心。 可叶知丛将脏兮兮的颜料洗掉,他脊背上的不适感并没有减轻多少。 陆放没睡好,叶知丛也一夜无眠。 他将陆放送出门后,又在玄关处蹲了下来,双手环抱膝盖,盯着那张油画发呆。 当时在画这幅画时,是什么感觉来着? 叶知丛努力回忆,尝试复刻那天的行为,连调色时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模仿,可连着两个晚上都以失败告终。 他和乱七八糟的画布相顾无言。 一头柔软的碎发也被揉出乱七八糟的模样,自己却浑然不觉。 一直找不到当时作画时的状态,叶知丛尝试再往前推导。 他甚至想要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晚的一切,可片段闪回,他无法完整地将那段双人回忆全部播放出来,能调动出来的、只剩零星感受。 这有些奇怪。 叶知丛想。 以往他调动记忆时,脑海里出现的画面通常是第三视角。像是房间角落里架着的监控,又或者是藏在他眼睛里的摄像头。 可这次却不一样。 他记得羊皮手套抚摸过他身体的触感;带着油润的橡胶质感在隐秘的体内摩擦;很烫,烫得他有些痛,凸起的青筋饱含着无数力量将他撑开;脑海中炸起灿烂的烟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这些就是正常人都会拥有的快乐吗? 他体会过了。 可是太短暂了。 维持不了很久就全都感受不到了。 他蹲在那幅画面前苦恼,该如何再找到与那日类似的激情与荒诞。 可江市不会有那样的地下秀场。 陆放也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不由分说、无比霸道地上他。 他曾经回答过的看一场秀、做一次爱、高一次潮,现如今并无法完美复刻这一整套的流程。 不知道拆开来,只做其中一步,会不会有作用。 叶知丛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删删改改,合格的人夫是不能找别的男人的,高/潮无法自控自给自足,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步骤。 做一次爱。 和陆放。 找到解法,叶知丛没有那么焦躁了。 玄关处的忧郁蘑菇终于起身,溜溜达达回房间补觉,当一颗睡眠蘑菇。 这下,他的时差变成了晚五睡。 如此一来,陆放在晚餐时刻,也见不到那个会呼吸的漂亮摆件了。 他们时差不同。 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很难见到面。 除非在凌晨的夜里,守在孤单冰箱旁。 叶知丛昨天拿的是蓝色那罐,今天喝的红的。 陆放莫名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明天喝百事?” 叶知丛果然点头。 可口-百事-可口-百事循环交替。 连宠幸都是很公平的、很有规划。 叶知丛拿着续命水回房间,这次,手里握着的不是画笔,而是打开了红小书,搜索——怎么样可以和老公做/爱。开始认认真真做起功课。 [心机大胆的勾引] [似有若无的撩拨] [欲拒还迎的挑衅] [犹抱琵琶的暗示] 好学生的总结能力还是很强的。可一向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却在理解能力上犯了难。 做题可以,实战经验却为零。 就比如叶知丛在[心机大胆的勾引]这几个字中,只看懂了[大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大胆,顾名思义,就是需要他走到陆放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他:老公,做吗? 他的大脑好像一个单核处理器,在[大胆]面前加上[心机],就处理不过来了。 更何况后面还缀着一个[勾引]。 信息太复杂,会烧cpu。 他先是划掉第一条心机大胆的勾引—— 三个小时后,四条整合出来的规划全都被他划掉了。 好难哦。 叶知丛垂头丧气地想。 - 陆放又在玄关处见到了忧郁的蘑菇。 他随着叶知丛的视线,也多看了几眼那幅画。 然后在那颗圆润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很喜欢?” 圆脑袋摇头。 “那怎么看这么久?” 叶知丛声音低低的,“我画不出来。” 他连再临摹一副自己的作品,都做不到。 小朋友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恰好陆放晚上有一场非正式的私人聚会,沈枫然好友范珩回国的接风宴,问叶知丛要不要一起去。 范珩没比叶知丛大几岁,伦敦留学,或许年轻人在一起可以多一些共同话题。 叶知丛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没忘记要做一名合格人夫的人生规划,陪同老公参加朋友聚餐,记事录里写着的。 他要扮演相对恩爱。 这样的场合,或许还避免不了酒精的助兴。 ……酒精? 叶知丛的cpu转动了一下。 第10章 大胆 叶知丛看到范珩风卷残云般的吃饭速度,还是不由讶异,小声感慨了句: “他好能吃啊。” 沈枫然端着酒杯笑骂:“你他丫的改名叫饭桶算了!八辈子没吃过饭?” 范珩连回怼都不忘狼吞虎咽,“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吗?——靠,真香!——我他妈是个英国留子!爱上厨师难道不是很正常?!” 陆放视线幽幽地,在叶知丛身上落了一眼。 沈枫然嘴替:“人家叶知丛也是也在英国留学!人家怎么没像你这样饿死鬼投胎啊?” 范珩满嘴红油地转头,顿了下,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抬手和人打了个招呼。 沈枫然笑了声,“陆哥的爱人。” “真漂亮。”范珩真心夸赞道,随即又转头朝向沈枫然,“这一看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哪儿能和他比?!” 范珩夸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大虾,“走转场转场!” 叶知丛的“你好”散在哄笑声中。 直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精致的果盘摆放在叶知丛面前,酒精混合着香水味扑入鼻腔—— 沈枫然大骂:“你他妈说来蹦迪就是为了吃口酸辣面?!” “那咋啦!”范珩不甘示弱,“这里的酸辣面真的一绝,我想这口想了好久了,做梦都馋!” “……” 沈枫然为他包了半个场,怕人少氛围不够,又怕人太多范大少爷嫌烦。 可一片灯红酒绿的清凉颜色中,范大少爷满心满眼只有他面前那碗酸辣面——多加牛肉版。 “这到底是什么科技与狠活,”范珩呼噜噜炫了半碗,“大厨根本做不出来这个味道,还得是这儿——诶?你要不要尝尝?” 叶知丛叼着片青柠檬,闻言转头。 有美女在哄笑,沈枫然是真不想搭理那个饭桶,呼朋唤友地玩儿骰子去了。 “真的!我给你讲!全世界的酸辣面都没有这家好吃!” 十分钟后,陆放眉心轻蹙,看着叶知丛面前一层红油辣椒的酸辣面——加牛肉版。 确实很辣。 陆放看到叶知丛第三次拿起酒杯,将调制鸡尾酒当饮料喝。 不过牛肉被吃完了,面也吃下了小半碗。 范珩汤都没剩,三顿饭饱后,这才开始酒足。 ——“我范珩!终于回来了!” 叶知丛咬着杯壁上装饰用的青柠,乐呵呵地和大家一起笑。 人多,闹腾,有少爷搂着身材火辣的美女随着dj摇摆。 范珩冲进去和人挨个拥抱,轮到沈枫然时还抱着人头在人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哥,我他妈是真想你。” “滚丫的——” “放哥!” 陆放眼皮一撩。 范珩张开的双臂环抱着自己,冲着陆放龇牙咧嘴的点头,“我懂我懂,您有洁癖,” 随即下巴后又一挑,“老婆总没有吧?” 陆放侧目,看了一眼正拿着吸管搅弄一杯三色酒的叶知丛。 叶知丛仰头。范珩呲着牙笑,大喇喇地拢了一下,拍了拍人双肩。 叶知丛怔怔愣愣笑起来。 等范珩又热闹地钻进人群中,这才微皱了下鼻尖,低着头继续叼着吸管。 “不喜欢被人拥抱?” 现场太闹,音乐声太吵。 陆放沉静的嗓音贴着耳梢响起,才能被听到。 叶知丛微侧过头来,蓬松碎发扫过人下颌,距离太近,那双澄澈的眸子完全暴露在陆放眼下。 “不喜欢可以拒绝的,”陆放说,“不喜欢喝酒也是。” 叶知丛来者不拒,谁来和他打招呼他都端起酒杯,快要记不清喝了多少下去。 他手里三种颜色的调制酒再一次见底,调酒师又给他单独调制了一杯渐变蓝上来。 “深海泪滴。” 叶知丛这才低声道:“没有不喜欢。” 陆放拉开了些距离,没再多说什么。他记得叶知丛的酒量应该不会太差。 可没过多久,叶知丛就晃晃悠悠蹭过来。 “老公。” 陆放侧目,叶知丛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快要搭在他的肩上。 随即他又听到叶知丛说:“可以做吗?” “…………” 音乐声太大,陆放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推开叶知丛面前的酒,抬手叫了杯橙汁过来。 “可以什么?” 叶知丛的处理器时好时坏的,他此刻才想起来,他已经把那条[心机大胆的勾引]从计划中划掉了。 他摇头,伸手去抓果汁杯,可明明那杯果汁就在眼前,却连抓了三次都抓了空。 “诶?” 叶知丛疑惑,单手撑着身体想坐直一些。 陆放看着他在距离果汁杯还有十几公分的位置反复抓握的动作,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大腿上的手,沉默片刻,替人将果汁端了过来。 “谢谢你哦。” 陆放偏开视线。 叶知丛将手挪开,两只手捧着果汁,单薄的肩膀蹭在人有力的臂膀上,低着头咬吸管。 吸管是玻璃的。 叶知丛有将吸管咬扁的习惯,平时一次性的塑料吸管上密密麻麻全是牙印,翻来覆去的咬。 可这次,他刚一用力。 ‘咔’地一声。 玻璃渣碎了一嘴。 “卧槽!”沈枫然吓了一跳,“出血了!” 陆放愕然回头,那双唇瓣上有血珠正不停外渗,叶知丛那双眼还有些茫然,总觉得嘴里有东西,下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 “别动!” 陆放单手卡住人下颌,捏在脸颊上的指尖发力,扣住人牙关,迫使人将嘴张开。 血珠顺着唇角滴落在陆放的虎口上。 柔滑湿润的舌尖也被割破,被口水稀释了的鲜红色氤氲着整个口腔。 玻璃太细,没有完整的碎片。 陆放端了杯高浓度的纯酒过来,蹙着眉心看人。 “吐。” 叶知丛视线不太清明,但接收指令良好。 他低头将口腔里积攒着的液体吐出,又就着陆放的手喝了一口。 “漱口。” 辛辣刺激的味道钻入鼻腔,霸占着全部的味蕾。 叶知丛被呛地眼眶有些发红,陆放却没放过他,钳着他的下颌,不断地将纯酒送入。 “吐干净了吗。” 叶知丛整个嘴巴都被辣的没知觉了。 他脑袋发晕,怔愣点头。等到了家,又见到一个脑袋上会发光的人,正仔仔细细对着他瞧。 “诶?” 陆放额角一跳。 “没什么大事,一点玻璃渣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伤害,哪怕真咽下去一些也无妨,嘴里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这几天注意忌口。” 陆放揉了揉眉心,身边满身酒气的人仍旧不安分,晃晃悠悠起身,手脚并用地从沙发那头朝他爬了过来。 “做吗?” 叶知丛的处理器又坏了。 这次,陆放也真真切切听到了他的问题。 他垂着眼看着那个脑袋都要支棱不起来的人,头重的抵着他的肩,还不忘伸手撑在他胸前,迷迷糊糊地问他。 “你喝多了。” [心机大胆的勾引]只剩下[大胆]。 叶知丛努力想抬起脑袋,可费力无果,遂放弃。 他又含糊地问了句:“做吧……” 没有爱也可以是先做的。 第12章 陆放捏着人下巴尖儿,帮人把脸抬起。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知丛用力眨巴两下眼,克服着昏沉睡意,盯着人看了半天,终于找到那颗双眼皮缝隙中的小痣,这才点头,“知道。” “我是谁?” “我知道的。” “……” 嗓音脆生生的,带着调制果酒的香甜,敲击着人的耳膜。 可叶知丛没有喊出他的名字。 那唇瓣上的伤口也不是他咬破的。 陆放半耷着眼皮看人,看着人腰侧被蹭起的毛衣之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细腰。 这几日来吞噬着他皮肤上每一处毛孔的燥热、彻底蔓延至全身。 直到他将掌心覆上那片薄腰。 第11章 吃药 细细密密地灼烧感被缓解了下来,滑腻柔软的触感透过掌心,抚平每一处毛孔不安的焦躁。 然后‘咚’地一声。 叶知丛的额角磕到陆放的下颌,发出沉闷声响。 陆放放在人侧腰上的手停了。 叶知丛毛茸茸的圆脑袋垂在人的肩上,再也没有支棱起来。 “……” 陆放把人抱回房间,替人擦干净手脸。暖黄色的毛衣里搭了件白t,似有若无地露出边缘。 陆放垂眼看了一会儿,又将人扶起。沉睡中的人柔弱无骨般靠在他身前,他将人左手抬起、复而放下,右边重复动作,将毛衣从人身上脱了下来。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柔软的碎发骚扰着下颌。 精致的漂亮摆件此时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像是个可以任由人来回摆弄的娃娃。 陆放替人将揉乱的衣角展平,指腹蹭过带着体温的皮肤。 他没有趁虚而入的癖好—— 醉酒后的叶知丛睡得有些不舒服,眉心蹙起,人缩成小小一团。 陆放看了一会儿,又把人捞了回来。有些丰腴的大腿根坐在他怀中,他十分绅士地、替人剥开外裤。 叶知丛很瘦,身上脸上几乎都不挂肉。那把细腰薄薄一片,仿佛只稍加用力就可将其折断。 脚踝和手腕都细瘦伶仃,凸起的骨节只覆一层细腻的人皮,跟腱薄而长,如刀削过,连接着线条流畅的小腿,连膝盖上方的一层薄肉都是带粉的。 腿长,胯也窄,可唯独腿根长肉。 被按压着打开时,皮肉包裹着柔软韧带,很容易给人一种可以用力摧残继续深入磋磨的错觉。 想把那两团挺翘揉烂。 陆放没有趁虚而入的癖好。 他坐在床边,又多看了人一会儿。 看到熟睡中的叶知丛皱着一张脸翻身,将盖好的被子卷走,缩成一团卷入腿中夹起,背过身去露出两团挺翘的浑圆,和衣角也遮盖不住的浅浅腰窝。 陆放、没有、趁虚而入的…… 算了。 浴室响起哗啦啦地水声,很久,久到陆放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冰凉的寒气。 ——‘你对我们的关系,是否自愿。’ ‘自愿的。’ ——‘你同意我行使作为丈夫的权利。’ ‘同意的。’ 他知道叶知丛乖巧,甚至乖到哪怕他真得在人睡梦中做出什么,待醒来后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可他最终只是将人被角掖好,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书房。 ——‘在你回国之前,你真的没有见过我。’ ‘没有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的。’ ——‘我是谁?’ 叶知丛不知道他是谁。 两次。 不知道、不认识。但可以和他做。 不记得、认不出。也可以和他做。 不喜欢喝牛奶却依旧要喝,不习惯早睡却依然能熬。 他是听话懂事温柔礼貌乖巧到从不出格的好好学生—— 听话懂事到是谁都可以。 翌日清早,叶知丛白着一张脸起床,唇瓣也少了些血色,茫然地捂着腹部。 胃部在隐隐作痛,从半夜起就开始。 可腰却并不酸、屁/股也不痛。 陆放拒绝了一份做/爱申请。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声音小小地问人: “老公,你是不是不行?” “………………” 陆放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叶知丛十分善解人意的改变了自己的规划。 他压下抽痛的胃,好脾气地冲人笑:“没关系的。” “不行就不行吧。” 不行,就不行,吧。 陆放放下餐具,挑眉看人。 叶知丛温温柔柔地目送他出门。 看不懂他眼底探究的神色。 胃好痛。 - ——“你这个症状出现多久了?” 陆放短暂思索,“两周左右。” 自平安夜那日开始。 体检单上各项指标都正常。 不是身体原因,那便是心里因素了。 掌心的燥热灼得发痛,握冰也不起作用。 现在蔓延至全身,只有在接触叶知丛时,方可有片刻疏解。 尤其是当他握住那把腰身。 陆放蹙眉,将平安夜的记忆从脑海中赶出,沉着一张脸走进会议室。 - 胃真的好痛。 叶知丛蹲在画板前,额角处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不由深呼吸,细瘦指尖摁压肋骨之下,手中的画笔不肯放。 摁压的地方抽痛一下,他就在画布上画上一笔。 他在心底问自己,真的有那么痛吗?痛到忍不了吗? 问了几句,好似痛感真的就减轻了些似的。 你看,真的没有那么痛的。 叶知丛咬着下唇,调色板放在地面,低着头调色。 叶威德打来电话,说周末叶老爷子过寿,记得准时前来。 叶知丛点头,没意识到电话那边的人看不到。 也没听出来薛佳颖问他和陆放近日还好吗的意图。 “你们刚新婚,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他要是不忙,你们一起过来?” 叶知丛又点了下头,随即挂断电话,继续调制着他想要的颜色。 身体清晰的痛感似是能挑动他一潭死水的神经。 叶知丛将下唇咬出齿痕,玻璃渣划破的伤口再度渗出血珠,将那惨白一片的唇色染红。 李阿姨推开房门时,没喝完的可乐洒了一地,叶知丛和可乐罐一起倒在地上,粘稠液体沾湿脸侧的碎发。 - 陆放再一次站在病床前看到输液的叶知丛,语气比以往更为冷淡,“不能吃辣,为什么不说?” 唇瓣上破着口子,唇下的齿痕还未消散,唇角处黏着干涸的血迹,衬着那张苍白的脸可怜极了。 叶知丛低声开口:“没有不能吃辣。” 呵。 “那你是怎么来的医院?” 叶知丛不知道。 就像他也不太明白,陆放的语气怎么听起来凶凶的。 还没想明白第一件事,紧接着又听到一条噩耗。 “以后酸辣面和冰可乐都不许吃了。” 叶知丛张了张口,好像想挣扎一下,可半晌后还是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好哦。” 应该是嫌他带来麻烦了吧。 毕竟,生病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他低声问陆放最近忙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又小声道歉:“对不起哦。” 陆放看检验单的手一顿,“怎么了?” 叶知丛看起来有些抱歉,他垂着眉眼盯着手背上的输液管,“你不要生气。” 陆放哽了下,似是对叶知丛能捕捉到他这份不悦的情绪有些好奇。 他饶有兴趣地看人,“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明明不能吃辣,不能贪冰,也不能喝酒。可酸辣面鸡尾酒冰可乐一个没落。 小朋友在哪学的坏毛病。 叶知丛却搅了下指尖,很小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不会生病,就不会惹人生气。 生病是一件会很让人讨厌的事情。 生病是一件错事。 陆放看人乖,那点阴霾早已散去。叶知丛垂着眉眼声音越来越小,越看越委屈巴巴地,不自觉声音放轻:“不会什么?” “不会生病,”叶知丛咬上下唇的齿痕,“对不起,我不该生病的。” 陆放刚勾起的唇角弧度再次平展,“你在为你生病的事情和我道歉?” “是的呀。” 叶知丛太坦然,听得陆放心口一空。 小朋友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我没有因为你生病的事生气。” 这下,换叶知丛听不懂了。 “生病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 叶知丛果然满眼茫然:“不是我的错?” 陆放眉心一紧。 直到回到家中,叶知丛似乎还在思考那句、陆放无比肯定地回答: 第13章 “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 可他小时候每次生病,他的母亲都会骂他,说,‘都怪你,全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的错!’ - 叶知丛今晚喝不到冰可乐了。 他抱着冲好的药剂,皱巴着小脸一口口将温热的苦药咽下。 陆放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隐约听见一句,“替我问问……他家里……” 在折回时,又盯着他把杯底剩下的药渣也要喝完。 叶知丛皱着鼻子喝下去了。 口中随即化开一股浓郁的可乐味道,伴随着干燥指腹触感的离开,混合着苦药味,复杂的融化在味蕾。 陆放不知何时剥开一颗糖果,在人喝完药后,顺手塞到人口中。 还是可乐味的。 叶知丛转头,一双眼似是带着些惊喜。 陆放低声告诉他:“觉得苦,也是可以说出来的。” 叶知丛揣了些希冀,“说出来就可以不喝了吗?” 陆放却很冷酷的,“不可以。” “。” 叶知丛额角刚翘起来的碎发软塌塌地蔫了下去。 可他又听到陆放好听的声音说: “不过,说出来,可以有糖吃。” 第12章 寿宴 陆放有事要忙,这几日出差。 周末,叶老爷子的寿宴,只有叶知丛一人前往。 叶威德举办的隆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奢华得多。寿宴上出现不少生面孔,携着寿礼恭贺。 叶知丛到场的时候,薛佳颖最先看到他。 厚重木门被拉开,绛色地毯藏起脚步声,透过层层人群,薛佳颖抬手,微笑着示意,“叶知丛来了。” 叶威德顺势抬头。与此同时,位于他身侧的人也转头看去。 三十几米的距离,一层层人群回过头来,目光尽数落在刚进门的叶知丛身上。 “和陆家联姻的那个。” “陆放怎么没和人一起?” “叶老爷子过寿,陆家人也不出面吗?” “看来陆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叶威德这是打着陆氏的旗号作威作福呢。”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真是浪费时间。” 叶知丛提起唇角,迈开步子穿过人群。 有女人指尖搭在唇边上下打量、有男人手持酒杯眯起眼睛。视线顺着叶知丛的步伐平移,将各怀心事藏进昂贵衣衫里。 “父亲。” 叶威德“嗯”了一声,“陆放呢?” “忙。” 叶威德瞬间皱眉,薛佳颖见状放下酒杯,和身边的太太们打了个招呼,亲切地捏起叶知丛的腕骨,将人往后方领去。 叶知丛怀里抱着一竹筒模样的圆柱体,不到一米的长度,直径约十几公分,他犹豫了下,没将礼物放下。 我还没有见到爷爷。 叶知丛回了两次头,直到离开宴会厅,再也看不到熙攘人群。 薛佳颖将他领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张口便是责怪。问他为什么没有和陆放一起来,明明刻意叮嘱过。 叶知丛茫然,因为他忙呀。 薛佳颖嗤笑,说什么别拿工作忙当借口,讽刺他长了这么一张脸,连男人都伺候不好。 “怎么不学学你妈的本事……” 叶知丛骤然收起笑容,一双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人。 “小兔崽子,看什么看?” 薛佳颖五官有些狰狞,“一会儿你爸就来收拾你。” “知丛。” 话音落,叶威德果然快步出现在叶知丛身后,“陆放呢。” 这是叶知丛今日第三次回答,他忙。 可叶威德也像听不懂的样子,说让他办点什么事都办不好,这种小事还要千叮咛万嘱咐吗? “你爷爷的寿宴,他一个新婚丈夫不到场,像什么样子!” “他不来你就不会多请几遍吗?这下又要让人看笑话!” “让你懂点事、交代你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你又当耳旁风?” 叶知丛低头挨训。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有什么用!废物。” 叶威德越说越烦,“爷爷的寿宴你不要去了,还不够丢人的!” 叶知丛茫然抬头。 “陆放又不在,要你来干什么?” 叶威德发了一通脾气就赶着去迎宾。 叶知丛站在走廊角落中,怀里抱着竹筒无措地站着。 他来给爷爷过生日,和陆放有什么关系。 薛佳颖瞥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还是这么不正常。” 她没刻意压低声音,语气轻蔑。 和叶文斌骂他怪物时一模一样。 叶文斌举着酒杯赔笑,穿梭在人群中。 不少人还没落座,叶文斌上前敬酒时,那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陆放的消息。 叶文斌借口说陆先生近日不在江市,实在是赶不过来。 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人笑了声,“不在江市?他不是今天上午的航班吗?时瑜还说小叔要回家吃饭呢——怎么,你们不知道?” 说话的人叫张彦明,曾经和陆时瑜坐一桌的彩虹男孩之一。 叶文斌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四周宾客投来的视线更古怪了。 薛佳颖方才还吹嘘了一通他们新婚夫夫的感情很好,这下被张彦明一拆台,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可能是航班晚点了吧,” 叶文斌撑着笑,“嗐,陆先生也觉得过意不去,这不,还刻意送了赔礼过来呢哈哈。” “礼呢?” “在……就在……” 叶文斌还没编出来。 “陆家的赔礼,一定贵重吧,” 张彦明又笑,“那不得好好收起来?小心别丢了。” 另一个大肚腩也笑,“丢了再嫁个儿子过去呗,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叶文斌面色涨红,匆忙借故离开。 刚出门便迎面撞上走廊里的叶知丛,手里的酒水洒到了竹筒上。 “烦死了!你他妈不长眼啊?” 叶知丛正拿袖子擦拭着竹筒,闻言眉心一蹙。 “是你撞上来的。” “哟,还敢狡辩了?” 叶文斌刚被当众羞辱,不敢对着那些人发怒,对着叶知丛火气却大,“怎么着我还得给你道歉?” “撞了人,为什么不道歉?” “给你脸了是不是!” 叶文斌冲他扬了扬拳头,“少来我面前碍眼,不然我还揍你,忘了你小时候是怎么挨打了是吧?滚!” 叶知丛语气凉凉的,“还是这么没礼貌。” 叶文斌去而复返,“你他妈刚刚说什么?” 四周有零星宾客往这边看。叶文斌不好当众动手,只咬牙低声威胁,“别他妈给我犯病,叶家从来都不欢迎你。” “现在不是有靠山了吗?我爸可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滚回去对着你家男人多摇摇尾巴,说不定冲你这张脸,他还能多疼疼你。” “学学你妈。” 叶知丛指尖逐渐冰冷,视线模糊,耳畔传来嗡嗡声。意识仿佛正在被抽离,只剩一具躯壳站在那里。 被薛佳颖推搡出去时,叶文斌早已离开。 叶知丛站在室外的凉亭,冷风灌入鼻腔侵入五脏六腑,被冻麻了的知觉恢复,这才逐渐缓过神来。 薛佳颖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少犯病,今天贵客太多,别丢了文斌的人。” 叶知丛吸气吐息,将被浸湿的竹筒递过去,“替我交给爷爷吧。” 祝他生日快乐。 薛佳颖差点没笑出声,“你疯了吧?让我替你转交?” 她知道叶知丛从小就不太正常,她也没掩饰太多她的厌恶。 毕竟在叶家,连叶威德都不怎么喜欢他,她更没必要装母慈子孝,多费那个事。 叶知丛顿了下,“谢谢?” 薛佳颖没接他的竹筒,骂了句神经病,转身走了。 冬日冷风吹透了他的毛衣,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时,他没穿外套。 和寒风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只灰突突的奶猫,乱七八糟地滚了过来。 叶知丛低头,垂眸看了片刻。 小猫叫声微弱,依偎在他裤脚边,俨然是被冻坏了的模样。 等了许久,叶知丛这才轻呼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些心理准备,屈膝蹲下,将那只小奶猫提了起来。 随即触发一声‘喵阿’。 叶知丛整个人瞬间僵硬。 ——“好可爱,”一稚嫩的童声像机械声一般没什么起伏地说道:“妈妈,我好想掐死它。”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惊声尖叫:“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就在小猫叫出口的那一刹那,叶知丛仿佛被从体内抽离出来,整个人蜷缩进了他自己的眼睛里,透过瞳孔的视野茫然观看默片,感知不到眼前的世界。 他躲在虚无角落中,咬牙屏息默念五四三二一。 第14章 五种颜色四种声音三种触感两种气味一种味觉。 他看到拿坡里黄玫瑰茜草红透明生赭浅钴绿和代尔夫特钴蓝;听到了风声树叶声咕噜响声远处车辆嗡鸣声;触摸到毛绒触感毛织触感还有顺滑裤料触感;闻到了草木味和残留香水味,以及—— 尝到了腥甜铁锈的血液味道。 等他再度回过神来,捏着小家伙后脖颈的指尖似是触过电。叶知丛手一抖,好悬没把那小猫扔出去。这才慢慢将那只小猫放回到了地面上。 他不知如何处理这只看起来生命力很是微弱的小猫。 可他也依旧无法做到友好地将小猫抱起。 手机铃响,叶知丛接听,听筒那边传来陆放的声音。 他问他,在哪。 三分钟后,陆放的身影出现在通向凉亭的小道的尽头,身旁是和他一样笔直伫立着的雪松。 冬日枯萎枝丫下,只有那颗挺拔又沉默地松绿色,深深浅浅摇曳着。 “爷爷过寿,怎么不告诉我?” 陆放走近,身上带着暖意,是车厢内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被暖气烘热的体温。 叶知丛看了他片刻,又低头指着那只小猫,前言不搭后语的,“因为你很忙。” 如果他不忙的话,就和他一起来参加爷爷的寿宴。 可他问过他的,他是忙的,所以便无需告知缘由。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大家为什么总要搞得这么复杂。 叶知丛的单核处理器处理不太明白。 然后他听到陆放说: “怪我。” 第13章 撑腰 陆放落地后,手机里静静躺着一份文件,关于叶知丛的。 八岁时生母离世,旧人刚故,叶威德便迎娶薛佳颖进门。 和她一起来到叶家的,还有十岁的叶文斌,叶威德的亲生儿子。 同年,薛佳颖诞下一女。 两年后,叶知丛被转入封闭式学校读书。 再四年后,叶家便将他一人送出国外,记录中断。 寥寥几笔,甚至不过一页纸,轻飘飘地勾勒出一个人过去的二十载。 沈枫然:【有传闻说,叶知丛小时候,和同龄的孩子不太一样。】 沈枫然:【没查到具体的就诊记录,不过我问我妈,我妈说叶知丛的母亲当年因为产后抑郁闹过自杀,后来说是好了,可谁也没想到最后还是……】 沈枫然:【听说……也是因为叶知丛。】 陆放垂眼,锁屏。 他在来的路上,还听到了一些零碎消息,说叶家小少爷被家里人赶出去了,连宴会厅都不让进。 - 残留着人体温的外套披上叶知丛的双肩,暖意沿着脊骨在背上流淌。 陆放牵起他的手,沉静的嗓音抚平他心口不解的焦躁。 他问他,可以讲讲刚刚发生了些什么吗。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摇头,又指了指地上的小奶猫。 可是小猫脏兮兮的。叶知丛记得的,陆放有洁癖。 他站在那里不愿动,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多久,司机一路小跑过来,用围巾将小奶猫包裹起来,冲着陆放颌首示意。 陆放点头。 叶知丛看着人将小奶猫带走,目送着人背影消失在羊肠小道的转角。 陆放这又偏过头来。 “走吧,去和爷爷说生日快乐。” 叶知丛仿佛忘掉了之前的事情,他现在只关注那只小猫。知道它已经不会死掉了,单薄的眼皮都撩了起来,将一双眼睁得圆圆的。 “好哦!” 陆放不自觉多看了他几秒。看着他眨眼时颤动而过的长而卷翘的睫,和一张一翕柔软的唇瓣,轻声吐出带着些雀跃的回答。 小朋友心思蛮好猜,细微情绪都带在脸上。 仔细听起来,他自愿答应的‘好哦’,和需要听话时的尾音是不太一样的。 - “怪物长大了也依旧是怪物——我还能怕他?” “你就不怕他学会告状?” 叶文斌吐了口烟圈,“他敢?你信不信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你忘了当时——” “陆先生!” 叶文斌正站在门厅外抽烟,面对着的人突然出声叫喊,惊得他话音一顿。 陆先生? 叶文斌回头,果然看见陆放,和站在他身边的叶知丛。 叶知丛披着陆放的外套,手缩在袖子里,只露出些细白指尖,被陆放单手牵着。 叶文斌傻了。 不是说陆放那个人洁癖严重,从不与人接触吗? 可他根本来不及纠结这个问题。 陆放冷淡地嗓音落下,问他:“打谁?” 叶文斌脱口而出,“没、没谁,呵呵,我们说着玩呢,昨天我车让人蹭了,没找到人。” 陆放眼皮轻耷,叶文斌视线乱瞟,没敢和人对视。 他还想上前和人握手拉进关系。 陆放却好似没看到似的,目空一切地领着叶知丛走了。 “妈的……”叶文斌暗骂一声,收回手忙低头给薛佳颖报信,随即一路小跑又追在人身后。 他怎么来了? 薛佳颖快步走到叶威德身边,压低声音笑道:“陆放到了。” 叶威德骤然抬头。 宴会厅灯光绚丽,映着无数宾客视线,陆放左臂搭着外套,黑色衬衣将人包裹出清冷禁欲的气质来,大步流星地穿过熙攘人群,连乱跑的孩童都被大人及时拦下让路,生怕挡了他的路。 可身边站着的鹅黄毛衣的小人儿,却平白给那份矜贵淡漠添上了一丝可近人情的味道。 叶知丛形貌昳丽,黑发雪肤,红唇带笑。他走在陆放身边,陆放还刻意压了下步子,将熨帖衣袖包裹下的小臂递给他。 叶知丛顺势抓握过去。 走到叶老爷子身边时,再将圆形竹筒递上。 “爷爷,生日快乐。” 嗓音清脆。 叶知丛是带着笑的,笑得纯良无害,看起来是很乖巧讨喜的模样,任谁看起来不夸赞一句爷孙感情真好。 叶老爷子抬头,两声苍老的“好、好……”还没说完,叶知丛握在陆放小臂上的手一紧,又仰头看向他,“我们可以走了。” 叶老爷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叶威德刚想开口斥责,陆放凉凉的视线却在人脸上一落。 看来叶老爷子对他也并不好。 “这才刚来,怎么就要走呢,” 薛佳颖忙堆着笑走上来,“陆先生百忙之中抽口来一趟,快坐快坐,先吃口饭。” “小孩子不懂规矩,您别跟他计较,坐吧。” 叶威德也忙招呼人。 他本还想再清清嗓子,说一些什么感谢贵客到来,给我家老爷子祝寿的贺词——当着众人的面,陆放总不能一点颜面都不给,甩脸就走吧? 叶威德满腹主意,盘算着怎么把人留下,坐实两家不一般的关系。 陆放没再看他,只微微低头,就着叶知丛的身高,轻声问他:“不想在这里吃饭?” 顿了很久,陆放明显能感知到抓握着手臂上的指尖不断用力。 久到他准备放弃引导叶知丛开口,替他将勉为其难地拒绝说出口时。 叶知丛仰头看了看他,这次没低头,也没偏开视线。 声音很轻,却很是笃定,回答他:“不想。” “嗯。” 陆放反手将叶知丛用力的指尖握在掌心,松懈掉掐紧的力道,将泛白的指关节全部包裹其中。 “你们听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的高位上,叶老爷子浑浊的眼珠瞧过来,叶威德精明算计的视线、和薛佳颖不可置信的目光,全部戳上陆放。 附近有人在小声议论。 叶老爷子意味深长:“小孩子不懂事,陆先生您也……” 陆放神色未动,语气随和:“我一向如此。” 有关陆放的一些事迹传闻不少人都听过,他倒是没说错。 叶老爷子哑口无言,叶威德还不死心,摆着架子低声斥责:“知丛!今天可是你爷爷的寿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快点坐下!别这么一点家教都没有,光让别人看笑话!” 叶知丛指尖一蜷。 可他还未挪步,却只听到陆放很冷淡地说:“你不想坐,这里没人敢逼你坐。” 叶知丛一怔,闻言看过去。 周遭掀起一片窃窃私语地声音,嗡嗡直响。 陆放站在其中。貌若修竹,鹤骨松姿,与这里深沉庄重的红木桌椅和华丽沉闷的装潢格格不入。 他神色很淡,唇角弯起的弧度亦不明显,平直的肩线和着他那双略微收束起视线使得眼尾更显狭长,平白给人身上增添出一股莫名的清冷感。 或许是因着周遭的人吧。 叶知丛的视线从那双偏薄的唇上扫过。眉峰利落,长睫平直,因着微微垂眸的动作,在眼下落了一小块阴影。 第15章 眼尾收束起来的线条像极了毛笔落下后的笔锋,褶皱中藏起的那颗极不明显的小痣,在光与影的明暗晃动中,像星星在朝他眨眼。 叶知丛悄悄看了一会儿。等他再度扫过面前这些人,还有他周遭侵入进他视线的陌生者,脑子里莫名冒出了鹤立鸡群四个字。 中文博大精深,此刻场景具象化,很是形象。 叶知丛原先不太能想象的出来一只仙鹤站在吵闹的鸡群里会是什么样子。他的语文成绩一直不太好,理解不了或比喻或拟人的修辞手法。 可今天却突然明白了一些。 捕捉到了新鲜的词汇数据,叶知丛听到那只立鹤说着人语。 陆放的嗓音和他的气质很相似,清清冷冷的,还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他不愿意留在这里自有他的缘由,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礼送到了,人我就带走了。” “陆先生——” 陆放转身,又刻意停顿了下,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叶文斌,复而将视线落在叶威德身上,“哦,还有——” “叶大少爷最近火气太旺,张嘴闭嘴喊打喊杀的,听着刺耳。” 陆放淡笑一声,“多喝点凉茶清清火,免得臭味再熏到人,那才是真的没家教。” 叶知丛额角翘起一缕碎发。 仿佛和第一次见人时一样,陆放宽肩窄腰胸大腿长,可以挡起无数向他投射而来的审判与探究的目光,带他走出众人的焦点,离开风暴中心。 - 现场喧闹的气氛骤然落下,前来打着祝寿名义实则想结交陆家的人们一时面面相觑,不久后也纷纷借故离开。 这一记耳光打得太响,好在没有太多人听到,叶威德找了无数说辞试图将此事掩盖过去,就是脸色青白交加,实在不太好看。 拆开陆放的贺礼,叶老爷子更是气闷半晌,偏开头权当没看到。 那是一对用上好墨玉制成的镇纸,料子完整,色泽通透,价值连城。可作为压平、固定纸张的用法,叶家人莫名从这礼物中,琢磨出来点儿别的意思。 镇纸,主稳定、镇压之意,自古以来便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示威来了。 薛佳颖随后打开叶知丛送来的竹筒,看到里面卷着一刀宣纸,气得一把甩在地上。 “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了哈?他狂什么?还有那个陆放!” “再怎么说咱们也算是长辈,他说话未免太难听!简直是一点儿都没有把叶家放在眼里!” 叶知丛的长辈,说起来不也是陆放的长辈? 叶文斌还真拿自己当大哥了,怕不是叶威德也真想当人家爹。 叶威德吹胡子瞪眼,“陆家也太欺人太甚了。” 叶老爷子冷哼一声,“姓陆的本来就看不上咱们,不是你们非要巴巴地把知丛送过去,想借此和人攀关系的吗?” 叶文斌气愤至极,“那他们也不能这样吧,他陆放凭什么?” 叶老爷子推着轮椅回房,临走前撂下一句:“凭他手里的鞭子——陆家的他都抽得,全江市还有谁是他抽不得的?” 叶威德深深叹一口气,“我也没招惹到陆家的人吧?非要跑到咱家寿宴上闹这么一出,他敲打谁呢?” 叶老爷子轮椅一停,揣摩半晌后这才重新转动起轮子,语气幽幽: “他这是给知丛撑腰来了。” 叶文斌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叶威德根本不信,薛佳颖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临走时还踢了一脚散落在地的宣纸,洁白柔韧的纸张上留下半只脏脚印。 ——“多少?一刀宣纸二十万?” 袁博隔着电话怪叫,“黄金做得啊?黄金做的也没这么贵啊!” 叶知丛将手机拿远了些,没和他解释那刀宣纸的年份和意义,听袁博骂骂咧咧气愤半天,这才小声问他:“你又在替我生气吗?” “上次退婚的事我是真气!不过这次……” 叶知丛冒出来一个问号,安静地等待着袁博解答。 袁博沉默了一会,“我怎么觉着你那位陆先生,这是给你撑腰去了?” 撑……腰? 叶知丛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腰。 第14章 义务 叶知丛细白指尖搭在浅浅腰窝上,收束起衣物布料,勾勒出瘦薄线条。 陆放挂断电话走近,停顿片刻,视线落了几秒。 “宠物医院的电话,”陆放问他,“要去看看那只小奶猫吗?” 叶知丛收回手回头,转眼便忘了撑腰的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放手里的手机。 “想问那只小猫怎么样了?”陆放猜测。 “嗯!” “营养不良,有些失温,已经在保温箱了,其他没有什么大问题。” “会死掉吗?” “不会。” 叶知丛松了口气,点头:“好哦。” 停顿很久,见叶知丛没其他话说,陆放又追问道:“不想去看看它吗?” 叶知丛手指搅紧,咬着下唇摇头。 “不想。” 这下,换陆放奇怪了一瞬。 想救它是真的,担心它也是真的。 可此刻叶知丛的神情,不想再看到它,似乎也是真的。 - 叶知丛今天一天兴致都不是很高的样子,连自己的画室都不怎么去了。 他溜溜达达开了三次冰箱门,却在手伸向可乐罐时,又克制着放下。隔一会儿再去。 最终还是没有喝到冰可乐。 没多久,又溜溜达达走到那副油画面前,却不像之前仔细打量的模样,站在一旁悄悄看两眼,又磨磨蹭蹭窝回到沙发中。 好像无事可做。 又好像心事重重。 叶知丛确实有些心事,不安的焦躁感涌上心头,他静不下来,也找不到出口。 “leaf,很遗憾你此刻不在这里——噢,今天的面包依旧烤得很不好——找到自己需要的了吗?新婚快乐。” 一条语音留言,来自grave。 叶知丛打开备忘录,反复查看规划,在那条【养一只猫】的计划上再三提笔,犹豫要不要划掉。 该划掉的吧。他养不了了。 可他刚划掉一半,视线又被之前的合格人夫规划给吸引了去。 合格的人夫……是不是要履行夫夫义务来着? 陆放拒绝了他的那份申请——他是不是不会? 不会可以学,不行…… 他也可以学。 叶知丛溜达着去了一趟画室,看了一眼那不忍直视的半成品,咔嚓咬碎一根棒棒糖,嘭地一声甩上了画室的大门。 动静有点大,安静的书房里,陆放批阅的文件一颤。 …… 小朋友这是怎么了? 陆放停下笔尖,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片刻后再次垂眸,潇洒将名字签下。 笔锋遒劲有力,字形恣意潇洒。 签了两份文件后,陆放有些看不下去了。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总归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哪怕叶知丛的存在感很低。 ——嘭。 ——哒哒哒哒。 很低。 小朋友晚上不睡觉,又在溜达什么? 陆放起身,将桌面文件随手放到一旁,不疾不徐地朝着厨房走去。 冰箱都困了,打着瞌睡站在那里,叶知丛却熬得不分昼夜,过着不知道是哪国的时差。 卧室画室都没有人,陆放接了杯冷水,转了一圈,最终在客厅的沙发一角里,看到了正抱着pad看得一脸认真的叶知丛。 他没开主灯,只将一旁的阅读灯调到了一个很低的亮度。昏黄的光线从人头顶上洒下来,将人笼罩出来一个暖色调的虚虚的影儿。 他看得入神,连有人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陆放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视频,没带耳机,也不开声音的,就那么一错不错地盯着看,认真地像是在上什么网课。 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垂落出一小片阴影。 陆放走近,语调很轻,像是一片柔软如鹅毛状的雪花落在叶知丛的发梢上,清清冷冷的开口:“在看什么?” 叶知丛闻言抬眸,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那张脸看起来很乖,有种人畜无害的懵懂,和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疏离感。 随后他慢慢蜷起膝盖,从沙发上跪坐起身,直立起来像是要回答陆放的问题一样,将屏幕转向给他,说:“在学习。” 陆放刚入口的冷水差点呛在喉咙中。 屏幕之上,两个光洁的身躯正滑腻纠缠在一起,激烈地难舍难分。 陆放:“……” 叶知丛好像也不知道害羞是什么情绪。 他真得很认真也很坦诚地问:“要不要一起。” 认真地仿佛他根本不是在看片子。 而是在进行什么青年大学习。 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的邀请人,那套既定的程序怕是还没走完的样子,见人没有回答,又礼貌地补上了那句称呼:“老公?” 第16章 多像在上学时候举手回答问题的优秀学生啊。 ‘这道题应该是选c,对的吧,老师?’ 陆放额角不自觉一抽,他带着些探究的视线看人,沉默良久问他:“你一晚上都在看这个?” 叶知丛摇了摇头。 陆放一口气还没吐完。 便只听得人又说:“还有一个白天。” 叶知丛把视频放到一旁,似乎觉得自己简短的语言没有办法表达清楚这件事情,这又慢吞吞补充道:“我学了很多,只有这个有些难,我在补课。” 陆放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他原本也不太会笑的。 他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清冷的像是覆着一层雪,长身鹤立的站在那暖色调的光线之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完全不谙情事的少年,在和他诉说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事。 陆放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身形向前探了些。 他对上那双干净清澈又黑白分明的瞳孔,“学这些做什么?” 叶知丛不太会说谎的。 他顿了片刻,给了人一个很诚实的答案:“要做一名合格的……唔——人夫。” 叶知丛从他贫瘠的语言库里挑挑拣拣,认真地和他解释:“我应该履行夫夫义务的,” 顿了下,又道:“你也是。” 陆放捕捉到他语句里,用的词汇是‘应该’。 叶知丛将性意上头爱到浓时所发生的情事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顶着那张让荷尔蒙蓬勃而出的脸,说尽比冰水更让人性/冷淡的词汇。 陆放问他,你想做吗? 叶知丛回答,我需要的。 应该,需要。 陆放差点被气笑。 这哪里是什么乖巧听话又懂事。 那些评价看起来太有失偏颇。 他只是把他认为该做的计划到他的人生列表里,仿佛是在完成一份工作。 像按部就班的小机器人。 需要人为的输入指令。 陆放看着他问:“只是需要?” 叶知丛茫然点头。 是需要的呀。 陆放撑着沙发背身体前倾,那张冷淡的脸进入到暖光的范围,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勾唇,语气比往常更低更沉,“你需要,为什么要我和你做?” 叶知丛不解,“我只能和你做。” 陆放眯起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和那双视线一路逼近,像带着审判。 随即听到叶知丛说: “我们合法的,和别人做叫出轨。” “……” 陆放捏紧了水杯。 叶知丛很认真地告诉他:“出轨不好的。” 呵。 陆放真的要被气笑。尤其是看到叶知丛一脸自己好有道理,还能怎么辩驳的神色。 叶知丛甚至很贴心地和他说着解决方案,不会的话一起学,不行的话,他也是可以出力的。 “你想怎么出力?” 叶知丛看到陆放在笑,他刚想开口,可陆放却又笑着让他闭嘴。 “。” 真的好乖。 陆放拿他有点没办法。 半杯冷水放置在阅读灯下,暖黄色的灯光将玻璃杯打出一圈圈光晕。 陆放绕过沙发走近,叶知丛的脑袋就追随着人脚步转动,转到一半卡了壳,再转下去要把自己拧成一百八十度。 他刚想连带着身子一起转过来,后腰处便被握了一把,温热的指腹抵着他的腰窝,撑着他的脊骨,不让他再动。 ? 叶知丛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被摁了一把,耳梢上落下人有些沙哑的嗓音,他看不到陆放是不是还在笑。 只听到人说,“不用学,我教你。” 跪进柔软沙发中,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指尖蓦地一蜷。 那双极具艺术美学的手出现在他眼前。他眼睁睁看着修长手指勾开他的衣扣,从他睡衣下摆灵巧钻了进去。 “后悔吗?” 叶知丛咬着下唇摇头。 随即他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带着轻笑问他:“只是需要是吧?” 叶知丛一声没出。 那个话少又冷淡的人却又说:“只是需要,就只做到这。” 第15章 诉求 叶知丛没有发出声音,那静音播放的pad屏幕倒扣着被扔在一旁。 如若不是听到过,陆放简直要怀疑那一声不吭的人,是因为学习资料听得是静音版。 不需要接吻,不需要助兴。小朋友原本没什么反应,可好在足够敏/感,指腹在腰窝上一摁,就抖了。 叶知丛将沙发靠背捏出痕迹,不久后出声询问:“你要吗?” 叶知丛很贴心的,还十分乐于助人。 陆放擦干净手指,似笑非笑地对人摇头。 “好哦。”叶知丛点头,喘了会气,连自己也来不及清理,提上裤子就跑了。 陆放看着人慌张无措的身影,心想小朋友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 叶知丛满怀期待地冲向画室拿起画笔,三个小时后,又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发呆。 不行。 还是不行。 他明明以为那一瞬间的快乐足够支撑他一段时间,可没画几笔,那感觉就没了。 干涸后的印记有些硬,磨蹭着柔嫩的腿根。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发硬的布料磨得他不舒服。 皮肤被搓起一片薄红,有些痛。 可那些细密的痛感丝丝缕缕地传入神经,脊骨上起了一片麻。 叶知丛掀开衣角看了几眼,脑海里出现那双好看的手。 小声叹息道: 怎么中看不中用啊。 明明那么完美,看起来就很好用。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自己在那细密红点上错了一把,密密麻麻地泛起更大一片疼。 随即他脊骨一僵。 叶知丛咬着下唇,很隐秘地,从那双手,想到那夜。 黑色手套包裹之下的手指搭在白皙肌肤上,黑与白极致色彩冲击力充斥着他的感官,所到之处留下块块殷红,细密地疼激得他发抖。 他尝试回忆那些教学自己揉弄几下,甚至指尖掐向腿侧软肉。 可普通的快乐与疼痛,还是无法给他带来汹涌的感知。 这样不行。 他放过被自己摧残的腿,回过神来时,松开了自己掐着的脖子。 他的视线瞟过那双瘦弱的腕子,上面干干净净,没有细碎刀疤。 可记忆却不由自主地替他回忆起他曾经见到过的,满是割痕的手臂。 陆放敲门。 叶知丛被人领着洗澡吃饭睡觉。 可食不知味、睡眠不深。 久违的焦躁感萦绕在他心头,越来越重。 画不出来、画不出来,画不出来。 他分泌不出来多巴胺和内啡肽,在人类基本生存需求中连睡眠和食物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从中汲取不到一点养分。 他又开始灌冰可乐了。 红-蓝-红-蓝…… 胃痛得他捂着腹部下跪。 强撑在画布前,那双眼还是亮晶晶的。 “……不长记性是吧?” 陆放冷脸,将他从医院领回来,摁着头吃药。 叶知丛苦着一张脸咽下,又磨磨蹭蹭地找陆放要糖。 “不听话,没有。” 叶知丛垂着脑袋,“我听话了的。” 他明明有在乖乖吃药。 陆放把他扔进垃圾桶的可乐罐全捡了出来,勒令他和那一排红蓝小罐子对视。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 陆放脸冷,语气还凶。 叶知丛低头装乖认错,一套流程走得无比顺畅,跪坐在人身侧蜷成一团,搅动着手指以示不安。 像颗受了惊的蘑菇。 “别装。” “我没有。” “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什么都不改,沉默的犟种是吧?” “。” “不可以喝冰可乐。” 叶知丛乖乖点头:“好哦。” “你上次也是这么答应的。” “。” 呵。 还说不是沉默的犟种。 “答应,却不改,还说没装?” 叶知丛茫然抬头。 陆放发现他是小怪物了? “如果别人敢这样,是要领鞭子的。” 叶知丛呆了一下。 错了要认、要道歉。 可怎么…… 他手指搅在一起不动了,似是有些怯懦地开口: “你要抽我吗?” 他挨过揍的,在他惹人生气的时候。 可陆放看起来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没有愤怒暴起、一副毁天灭地的架势。 他只是冷冰冰地坐在那里,说两句不痛不痒的重话。 叶知丛又凑过去,“你生气了吗?” “嗯。” “。”叶知丛更茫然了。 他没看出来。 第17章 叶知丛缩了一下脖子。 他没见到过陆放的鞭子,可见过被抽完之后的那个什么鱼。 陆时瑜趴在床上哀嚎,每动一下都嘶嘶抽着凉气,见到他的时候像看见鬼一样。 一定很痛吧。 叶知丛额角碎发一翘,“那你抽吧。” 不知道挨抽有没有用。 陆放偏头看了他一眼。 叶知丛低头,眼睫一垂,偏开审问与探究的视线,顶着那颗圆润的脑袋等着领罚。 陆放抬手在人脑袋上摁了一把。 没见过找抽的。 那软鞭材质特殊,浸过水,一鞭下去全是内伤,叶知丛这样的扛不住一下,能直接给人疼晕过去。 他看着那张细皮嫩肉的脸,想把那鞭子扔远点,别糟蹋了这么漂亮的人。 “今天不抽你,”陆放摁着人揉了一把,“攒着,再犯错一起算。” 叶知丛看着人起身离开,背对着他说“回去睡觉。” 这又往画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磨蹭着起身,乖乖跟着陆放回房间。 “你也要睡觉啊。” 陆放抬眸,“我不能睡?” 叶知丛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自从住进来之后他还没见过陆放睡觉,猛地见人上床,一时惊奇,没反应过来。 他洗漱,换睡衣,脱鞋,拖着一双细瘦脚踝钻进被窝里。 陆放倚在床头看书,等他窸窸窣窣地动作停下,抬手关掉床头灯。 “现在是凌晨一点。” 叶知丛耳朵尖儿一动。 “睡不着也算犯错。” “?” 叶知丛都做好了干熬一宿的打算,他哪里在这个时候睡着过?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哦”了一声。 凌晨三点,叶知丛听着陆放平稳呼吸,小心翻了下身,蹑手蹑脚地下床,准备躲到画室里去。 可人刚走到门口,视线骤然一亮,身后的床头灯被打开,叶知丛僵硬转身,看到陆放单手撑着床沿起身,那脸色比睡前还要冷上几分,不咸不淡地问他: “默默死犟是吧?” “。” “过来。” 叶知丛趿着拖鞋往床边挪。 “你现在不睡,明天白天也不许睡,” 顿了下,陆放补充:“正好明天我不去公司,你就跟着我,我盯着你。” 断了叶知丛白天补觉的后路,叶知丛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要能熬得住,你就熬,自己考虑。”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点头,“哦。” ? 陆放看着那道瘦薄身影溜溜达达走出卧室,不久后传来画室门关的声音。 呵。 原来是明目张胆地犟。 行。 早七点,叶知丛便被人从画室喊出,洗漱早饭换衣,跟着陆放上了车。 车辆晃得他昏昏欲睡,陆放却时不时地戳他喊他,他强撑着困意脑袋都要耷拉到腿上,陆放却好似没看到似的,把他弄醒也不和他说话。 九点半,高尔夫球场。 冬日的太阳暖得他睁不开眼,他跟着陆放,球童就抱着杆儿跟着他,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也听不清,站在草地上硬聊。 走路走得他腿软,脚下都发飘。 午饭,趁着陆放洗澡换衣服的间隙,叶知丛好容易打了个盹。 可陆放速度太快,叶知丛只觉自己刚闭眼,人又被弄醒了。 下午两点,看起来和他一样困的范珩也眯着眼出现在他面前,困得都胡言乱语了,问他:“建中街的后江上那家卖蓝牙的好吃吗?” 叶知丛:“?” 沈枫然给了他一拳。 三点,范珩炫完了一桌餐食,拿着台球杆出战,那架势仿佛要把黑八穿杆上烧烤。 叶知丛不会玩,原本是半耷拉着眼皮看着沈枫然和别人戳,陆放处理完工作的事情后折回,摁着他的后颈也把他推到了桌前。 “我教你。”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范珩起哄:“陆哥上场,不押点儿什么?” 陆放搭在叶知丛后腰上的指腹稍加用力,轻笑声扫在叶知丛耳梢。 “输了挨抽。” 叶知丛:“……” 范珩吱哇乱叫,“陆哥!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叶知丛拖着困得快要转不动的cpu,小小地思考了一下。 我得罪他了? 也没有……吧。 腰上被人拍了一巴掌,叶知丛茫然回神。 陆放握着他的手腕,摁下他的脊骨,那双好看的手撑在绿色绒布上,架着杆与他指缝交融。 “看着。” 一杆入洞。 陆放站在他身后,隔着衣物布料,叶知丛莫名觉得脊背有些燥。 他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学没学会打球。 耳边只剩下陆放沉静地嗓音,说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不许睡。” 叶知丛“好哦”不出来了。 他皱着一张脸拖着迈不动的步子跟在人身后。 陆放侧目看了他好几眼,蓦地淡笑一声: “这不是有脾气吗?” 装什么乖。 叶知丛玩不动了,脑袋都不在了。 终于在六点半,沈枫然嚷嚷着要转场转场的时候,扯了扯陆放的小臂,闷着鼻音直白说出诉求: “我不想去了……” “我要睡觉。” 第16章 拳赛 可怜的叶知丛惨遭无情拒绝。 陆放不允许他回家,也不允许他睡觉,捏着他的后颈,又将他带到贵宾席上。 沈枫然所说的转场,是要带他们去看一场拳赛。 红蓝围挡像可口和百事,场上红蓝双方的两个人,红蓝头盔红蓝手套,叶知丛好像看到了两个可乐罐子在打架。 可口给了百事一个左勾拳,百事紧急避让闪躲,回了可口一个回旋踢。 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口一个暴起,追击着百事,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叶知丛心口砰砰直跳。 拳击手套锤击在油亮的肌肉上。 百事被锁在地上,双臂扛起在胸前,鼓起的肱二头肌像人肉沙包。 “锁住他!锁住!” 倒计时的声音,裁判在数数。 叶知丛紧搅着手指,听到“三、二……” “起来了!” 百事解脱禁锢,挺腰拔地而起,反击比可口更重,像激发出血性的野兽。 “嘭——” 叶知丛看到可口的唇边吐出一道水痕。 “叮叮”铃声响。第一回合结束。 叶知丛松开紧搅在一起的指尖,陆放朝他递来热柠檬水时,他这才看到手指上被自己掐出道道指印。 “喜欢这个?” 叶知丛叼着吸管,胸腔内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困扰他一天的睡意在此刻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和那日地下秀场给他带来的同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刚想点头,口中咬着的吸管却被抽出。陆放的指尖擦过他的下唇,温热又干燥。 “别咬。” “。” 没了吸管,叶知丛嘴里闲得很。 第二场比赛很快开始,他捧着水杯连喝水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全场,双膝并拢,连点在地上的脚尖都在用力。 百事沿袭着上一场的激情,挥拳带风,可口节奏被打散,溃不成军。 叶知丛不知是在期盼可口站起来,还是在期待百事将攻击进行到底。 唇边传来一丝凉意,他没垂眸,下意识叼上去。 草莓果汁在口腔中爆开,很清甜,没有吸管消磨他的唇齿,叶知丛又凑上去咬了一口,磨着他无聊的牙尖儿。 一口,顿住,草莓果肉没有被切断。 丝丝凉意褪去,温热柔软的触感停留在唇齿尖,叶知丛一愣,下意识低头,只看到陆放那双好看的手。 指腹还在他口中叼着。 “。” 叶知丛忙松口。 陆放抽回手时,似是朝叶知丛那边落了一眼。 柔滑的舌尖儿卷上他的指腹,混合着粉色的草莓汁水,将他的手指染得湿漉漉的。 只那一下,从指尖蔓延开来一股戾风,瞬间席卷起他周身的燥热,将没个毛孔泛出的密密麻麻地痒意一扫而空。 医生说他这是心因性,找到根源,方可对症下药。 陆放从不曾想过,哪天他会有如此古怪的毛病,需要与人肌肤相亲,才能缓解他靠极度自制也无法压抑下去的不适。 解药是叶知丛。 可治标不治本。 他贴一下,只缓解不久,下一次便渴求地更多。 更像是饮鸩止渴。 如此失控感让他有一丝恐慌。 第十一个回合,四周全是站起来喝彩的人群。 叶知丛绷紧脊骨,坐得笔直,小腿因用力使得凸起的踝骨更为明显,跟腱薄如刀。 第18章 手腕细,脚踝也细,陆放朝下落了一眼,那维度被他一手圈过还要再余出一些。 百事脸上挂彩,唇角溢出鲜红血液。 叶知丛搅紧手指的力度快要把掌心掐破。 第十二回合。最后一局,分胜负。 百事跪在地上暴起,可口飞速闪避回击,就在战况最为焦灼、两个可乐罐打得难舍难分的那一刻—— 陆放的手指从叶知丛搅紧的双手中穿行而过,缓慢、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其分开。 唇边处还被投喂了一颗多汁草莓。 拳拳到肉的嘭嘭声和胸腔内跳动的砰砰声同频共振。 叶知丛下意识张口,叼住,唇齿摩挲,像啃咬吸管那样啃咬鲜嫩爆汁的草莓。 可软烂草莓哪经得住他反复研磨,没两下就只剩一团果浆,根本堵不住他闲得发慌的嘴巴。 温热的指腹一触即离。 可口被揍到围栏边处,将横线压出弧度,百事乘胜追击,就在他奔赴过去的那一瞬,可口随着围栏的惯性奋力弹起,欲与百事正面相搏,发出最后一击—— 一击,定胜负了! 被松开的搅紧的指尖蓦地抓握过陆放的腕骨。 叶知丛咽下软烂果肉,将柔韧耐咬的指腹含在唇边,牙尖细细研磨,舌尖卷携而过,将人手指啃咬得泛起水淋淋的波光。 陆放没收回手,倚在靠背上,眯起眼睛侧目看着他,神色莫测。 胜负已分后,叶知丛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还叼着什么,低头一看,整个人呆滞住了。 很好看的磨牙棒。 哦不。 很好咬……也很好用? 叶知丛先松开嘴,顿住,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手。 他慢吞吞地向后挪了些脑袋,拉开嘴巴与手指的距离,然后怔怔愣愣地转过头来,呆滞得连罪魁祸嘴都忘记了闭上。 阿——巴。 “抱歉哦。” 陆放垂眼睨着他,那张似笑非笑地脸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半晌后,叶知丛只听得人很冷淡地嗓音:“嗯。” 陆放没说没关系。 叶知丛也忘记了松开人的手腕,只埋头找湿巾,忙碌了半天,将人几根手指都擦拭得湿漉漉的。 好像擦不干净似的。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这可怎么好,陆放有洁癖的。 他捏着人手腕不敢松,又怯懦懦地问:“我给你洗洗吧?” 陆放任由他牵着。 走到水池边,又任由他替自己卷好袖口,细白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仔仔细细清洗着他的每根手指,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 “洗好了。” “嗯。” 叶知丛这才放下一点心。 可听到陆放那无悲无喜,甚至还有些沙哑地嗓音,一时又提了起来。 他顶着那颗圆脑袋,眼巴巴地瞧人,“不生气的吧?” 陆放收回手,纸巾将水渍擦干,闻言手一顿,发出一声轻笑。 呵。 叶知丛脑袋耷拉了下去。 完啦。 他本来还想催促陆放可不可以快一点回家,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一不小心把人手指咬成那样,他此时再提出要求,会挨揍的吧。 陆放垂眼问他,“困了吗?” 叶知丛不敢说谎的,只闷闷摇头。 不困,想画画。 陆放又淡笑一声,“还能熬?” 叶知丛点头,随即听到陆放恐怖地决定,“那继续。” “……” 不要吧。 叶知丛慢吞吞地跟在人身后走。 眼瞧着即将要回到座位,范珩越晚越精神,拉着沈枫然和人争论到底是去喝酒还是去吃夜宵,陆放摆弄着手机仿佛在预定下一场安排,心头泛起的焦躁不安逐渐压过所有恐慌与害怕。 终于,他小跑两步,追上陆放的步伐,伸手扯了下人小臂。 陆放停下脚步,侧目看他。 叶知丛仰着头,一双眼圆溜溜的,眉心还微微蹙着,满脸纠结,欲言又止。 陆放收起手机,垂眼问他,“怎么了?” 叶知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又止,他咬了下下唇,依旧眼巴巴地瞧着他。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同意。” “!” 陆放准备走,叶知丛有些急切,扯着人小臂的手用了下力。 可陆放却好似没感觉到似的,他那点力气怎么能拦得住人啊。 叶知丛拽了两下,无果,这下是真急了,他快走两步绕到人身前,两只手一起握住人小臂不让人走。 “不、不去了。” 陆放垂眼睨着他。 “不去哪儿?” “不去下一场了,我不要去……” 叶知丛脖子都仰累了,他眉心蹙地更紧,语速也比之前快了一点点。 “不去下一场,要去哪儿?” 陆放很有耐心地等他,等到叶知丛捏着他的小臂用力到传来痛感。 “我想回去……” 叶知丛小声说了句,随后声音更大了些,“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吧,可以吗?” 等了一会儿,等到叶知丛以为陆放会很冷酷的拒绝他,更何况他是在人生气时提出的要求,这很有可能会让他被暴揍一顿。 可等来等去,却只听到陆放依旧平静地嗓音,说:“可以。” 叶知丛有一瞬间的惊奇。 他刚刚甚至在想,哪怕真的被抽一顿,他也是要回去的。 可陆放没凶他,也没揍他,只清清淡淡地答应他,还提前离场亲自送他回去。 街边霓虹不断倒退。 叶知丛提着的那颗紧张的心一点点放下。 他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是他要去画室,那场拳击赛给他带来的悸动,让他感受到了情绪的波动。 他本无暇思考其他,可陆放冷冷淡淡那句话,还是让他分出了一点点心思去记。 “你有要求,是可以向我提的。” “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答不答应?” 第17章 睡觉 刚到家的叶知丛衣服都没换就冲进了画室,伴随着‘嘭’地一声关门声,陆放有一瞬间的沉默。 小朋友挺能熬。 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吧? 叶知丛眼下泛出些血丝,他埋头调色,砰砰直跳地心脏还没有完全平复,不知是拳击赛遗留地悸动,还是他真得熬了太久,神经兴奋,身体已经出现不适反应。 他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可画笔接触画布,松油味道充斥鼻腔,大块浓郁的颜料在眼前绽开,刮刀柔顺的手感都令人着迷。 氢氯玫瑰红与威尼斯红七三配比,像可乐罐口中吐出的鲜血干涸在画布上;晕黄、透明铁黄配以丁点群青绿再加大量铅白,如同百事选手死咬护齿后喷洒在地面上的呕吐物。 氧化棕与土绿;赭石中黄紫罗兰;朱红茜草钴蓝……铅白混入其中,使得色彩柔和却不粉;画面黯淡却不脏。 腐朽沉闷地原色经由叶知丛之手,调配出神奇的效果,在各类极端对比色的搭配下,细看杂乱无章的色块被和谐的糅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副堪称惊艳的画面。 如果grave在,又要夸张地喊上帝了。 袁博评价他说他或许不知道这里的门道有多深。 他只是天生就是为色彩而生的。 拿坡里黄和永固浅绿配合群青紫加以锌白作为画面的亮部点高光。 手腕翻转,刮刀在他手中似折扇般飞舞。 他几乎已经完成了整幅作品的三分之二。 可突如其来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叶知丛怔愣回神,才发觉自己握着调色板的手已经在发抖。 陆放倚靠在门前,垂着眼睨着他。 叶知丛恍惚想起身,眼前蓦地出现一片星星点点斑驳在眼前,活像看到了星空银河。 “现在是凌晨四点,” 陆放抬手,看表,语气冷淡,“仗着年轻,能熬,不要命了?” 叶知丛还在苦恼那些明暗对比依旧没有很好地拉出来,此刻很难接收到外界语言信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处理不了陆放话里的内容。 他机械般张了张口,半晌没卡出来一个“啊”字。 陆放咬了下后牙,“我说,去睡觉。” 叶知丛这次没答应人。 简单地指令很容易理解,他干巴巴地摇头,不说话也不出声,只闷头在脏成一片的调色板上搅啊搅。 搅不出来他想要的颜色了。 叶知丛咬开颜料盖,大量生赭从瓶口挤出。他调制不出满意的明调,带着雾气的暗色怎么也弄不出来。 “叶知丛,睡觉。” 叶知丛没抬头,铅白堆了一手,他又伸手去找胭脂红,可刚一动身,腿麻到膝盖撞在地上。 刮刀摁在掌心,痛感回传大脑,叶知丛被人拎着衣领后方坐回到座位上,这才慢半拍地皱起眉,小声轻呼。 第19章 “嘶啊——” 陆放手一顿,他松开人后颈,拇指在人碎发上摩挲而过,这又反问:“我弄疼你了?” 叶知丛攥紧掌心,咬着下唇在想,淡黄加些胭脂红可以调成他想要的效果吗? 他还没想明白,下颌就被人捏起来,被迫使抬头,眼前出现陆放神色不佳的脸。 “叶知丛。” “。” 陆放什么时候来的? “不吃饭不睡觉,躲在画室里修仙呢是吧?” 陆放语气比平时更加冷淡,不过可惜,叶知丛分辨不出这些细微细节。 “说话。” 叶知丛短暂转动处理器,哑着嗓子:“画咳——” “……” 好巧不巧,陆放原本也是个话少的。 他蹙起眉心,微微眯眼。 半分钟后,拎着人衣领把人带到镜前,不由分说地摁着人后颈,迫使叶知丛看向镜子。 “半天不见,我家里是养了只小鬼吗?” 叶知丛唇瓣失血,脸色惨白,除了那双漆黑瞳仁,整个人像是刚从土堆里捞出来得一样。 要不是那双眼珠还会转。 要不是人脸上身上头发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 活像是骤然诈尸的小鬼,脏兮兮的,还乱七八糟的。 陆放抬手,摁着人脑袋。 叶知丛看到镜子里的模样,下意识一躲。 陆放抬起的手僵在空中。 “躲什么?怕我抽你?” 叶知丛脑袋一缩,“好多颜料,怕弄脏你。” “……” 陆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叶知丛洗手洗脸,捧着水将脸颊搓红。 陆放看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开口,语气也不似刚敲开门时那么冷淡。 “熬那么久,还不困?” 叶知丛堪堪将手脸洗干净,细白手指还带着水珠,站在那里又是一副乖巧挨训地模样。 看得陆放胃疼。 “是不困,还是不想睡。” 叶知丛摇头。 “说话。” “……都不是。” 陆放环抱着双臂等着人继续开口。 叶知丛挣扎片刻,语气低低地,“是不能睡。” 等不到陆放的声音,陆放又堵在他面前不走,叶知丛搅动下指尖,又伸出手扯了扯人袖口。 “睡着了,就画不出来了。” 叶知丛尝试和陆放解释这个问题,尽管听起来有些笨拙,可那双眼亮晶晶地,似乎真得很认真。 “所以……不能睡。” 陆放哽住,默了片刻,又问,“那现在呢?” 叶知丛闻言松开手,脑袋又低了下去,看起来委屈巴巴,“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额角碎发顶着抹淡蓝色的颜料。 小朋友实在可怜,像颗忧郁蘑菇。 陆放的语气比方才更柔和了些,“是因为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的。”忧郁蘑菇摇头,圆润的脑壳晃呀晃,显得更难过了。 “画不出来就明天再画,”陆放不审问他了,手也从拎着人衣领变成牵着人腕骨,领着人回房,“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才有精神继续画。” 可叶知丛虽挪着脚步乖巧跟着人走,却依旧摇头,低声道:“没有用的。” 陆放停下脚步,“什么?” 叶知丛幽幽叹气,“你不懂。” 陆放:“……” 乖小孩一副大人语气,像极了拿他无可奈何又无比纵容地模样。 陆放被气得想笑。 连他自己也没看到,在他将叶知丛推到浴室洗澡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弯成了弯月状。 陆放无奈摇头,给人留了盏不算明亮的小夜灯。 叶知丛淋着热水,心烦意乱。 怎么办。 又画不出来了。 明明就快要完成,明明从拳场离开时,纷扰地思绪如泉涌,他还以为这次起码能坚持很久一段时间,能保留下那份总捕捉不到地情绪。 他爬上床,熬过了头的生物钟使得他身心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缩在被子里翻了一会儿,睡不过二十分钟就要醒来片刻,茫然一会儿又强迫自己闭着眼继续。 陆放就靠在床头看他。 在他第三次从浅睡中惊醒,陆放终于合上书籍,侧目看他,“你平时也会这样吗?” 叶知丛点头又摇头,“不多的。”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反复琢磨,从拳击赛到地下秀场,无缘故地又回忆起那夜。 那个人说,‘叫出来。’ 叶知丛捏着被子的手一紧,他没敢睁眼看陆放,脑子里却莫名冒出来陆放冷淡地嗓音,那句‘说话’,一时和记忆中的声线融合。 如果陆放愿意和他做。 会不会能坚持得久一些? 陆放关上灯,却在黑夜中睁眼,失眠到天亮。 叶知丛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他的左臂。 小朋友睡觉还有夹被子的习惯,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没有被子可卷,便拿他当被子一样夹着。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柔滑布料在他身旁无意识地磨蹭。 叶知丛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皱着鼻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要翻动几下膝盖,大腿搭在他胯骨上乱动。 陆放伸手,将那条腿摁住。 随后微微偏头,垂眼看着颈边那颗圆润的脑袋。 小朋友对他蹭到了什么无知无觉,仍旧不安分地往上贴。 陆放那只手不自觉发力,掌心包裹柔滑软嫩揉按出指痕,片刻后,抬手拍了那半边浑圆一巴掌。 叶知丛不动了。 第18章 骑马 陆放拍得不重,也没有发出脆响。叶知丛不动,他便任由人压了一会儿,等平复后,准备从八爪鱼一样的禁锢中抽身。 可他刚要动作,半条手臂还没从人怀中抽出来。 叶知丛手指一蜷,腿一绞,便将人锁得更紧了些。 陆放呼吸一窒。 真丝睡衣本就单薄,还很贴肤。 叶知丛缩成一团,贴着他,整张脸皱在一起,像是陷入进什么噩梦。 陆放身喉头滚动,侧目看着,没再动作。 叶知丛确实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在一片无边际的漆黑中,有无可明状的黑色怪物追着他跑,他两腿发沉,步子怎么也迈不开,那怪物紧随其后,越追越近,直到一口咬到他大腿上。 叶知丛越慌乱,腿便愈发不听使唤地跑不动。 那怪物如同吃到美味珍馐,咀嚼声吞咽声声声入耳,撕扯他的大腿,啃咬他的屁/股。 他好害怕,虽然痛感微弱。 当他鼓足勇气回头,想要把自己的屁/股从怪物口中救出,转身却看到一红一蓝两罐可乐成了精,咬着他屁/股上的肉挂在他的身后。 好恐怖,连可乐精都有嘴,还长了一口白牙。 他慌张想要摆脱——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咬他屁股的可乐罐消失了。 叶知丛茫然睁开眼,直直地和陆放对上视线。一时迷惑,陆放也成精了? 陆放不自然地蜷了下指尖,神色淡淡,“醒了?” 叶知丛眨巴两下眼,点头。 随即看到陆放在起床时,从他怀中抽出的左手,压了压右手的手背。 好奇怪。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掌心也有点麻,像是打了谁一巴掌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低头,察觉到今天似乎是有些精神抖擞。 - 叶知丛被强行开机,回笼觉计划泡汤,蹲在玄关当蘑菇的计划也泡汤。 陆放不随他愿,连去拿冰可乐的机会都没有,懵着脑袋便又跟着陆放出了门。 车上,叶知丛揉着眼问陆放,“今天还去看拳赛吗?” 陆放手中的文件翻页,顿了下,这才回答,“今天去马场。” “好哦。”叶知丛点了点头,没说失落还是期待。 等坐到马背上颠簸时,这才蓦地想起。 他今日才刚刚梦到有一红一蓝两个可乐罐成精追着他的屁/股咬,这还没过多久,梦里的幻痛就变成了真痛。 虽然或许,那并不是幻痛。 可是此刻,马鞍卡着他的腿根,磨得他哪哪都不舒服。 再加上身后还贴着一个陆放。他不太敢多挪动,只乖乖被人环着,任由人牵着缰绳带着走。 范珩嘟嘟囔囔地哀嚎,说“陆哥这两天什么好兴致,大早上地就约人出来玩?” “首先,这已经是下午了,” 沈枫然乐呵呵地和他并排,“其次,还能为什么?带他那位小朋友倒时差呗~” 范珩困疯了,“苍天啊!他家小朋友倒时差!怎么我也要跟着遭殃啊!” 沈枫然笑骂他一句,没再多搭理他,快几步追上陆放的马,“别溜达了,跑几圈儿?” 范珩闭着眼追过来,“再溜达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第20章 陆放没着急回答,低声问叶知丛,“怕吗?” 叶知丛垂着眼,冷风从脖颈里灌进去,他又将脸往衣领中锁了一下,唇边咬着拉链,含糊不清道:“怕什么?” 陆放低笑一声,没答,只说:“坐好。” ? ! 身下的马匹如同离弦之箭。 叶知丛惊呼一声,冷风灌入口腔,刮得他脸疼。 这该死的推背感。 他紧紧攥着手里一切能抓握住的东西,在马背上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要乱套,可偏偏身后的怀抱很暖,肩胛骨似乎是抵到了硬挺胸肌,整个人都被禁锢在有力的双臂之中,除了颠簸,再无其他。 腿痛,屁股也痛。 四周景象飞速倒推,枯树化作残影,绿草连成汪洋。 隔着裤料摩擦,叶知丛坐不稳,微微弓腰怕自己掉下来,又找不到合适的姿势稳定自己的身形。 陆放的手臂卡过肋骨侧边,绕到身前,握住他禁攥在一起的手指。 风声呼啸而过,和刺骨寒风一起到来的,还有陆放低沉的嗓音,贴在耳梢上响起。 陆放问他:“喜欢刺激的?” 叶知丛没答。或许轻呼声已经替他作答。 陆放的小臂环过他的腰,那只好看的手握过他的腕骨,搭在他的身下。 马背颠簸,脊背相贴,叶知丛紧闭嘴巴不愿让冷风灌入胃口,尾骨却莫名升腾起一丝燥意。 和清晨醒来时的错觉有些相似。 他愕然低头看。 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蹭到了什么。 ……又? 陆放绷起臀腿肌肉驱使着马匹驰骋在人烟稀少的马场。 手套隔绝大部分触感,他牵扯缰绳扣在人身前,怀里的人和清晨时一样,无知无觉地贴着他。 沈枫然和范珩的叫骂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们来到马场边缘,天冷,来跑马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里地形复杂,灌木丛和针叶林会影响马匹奔跑的速度,很少有人会往这边跑。 冷风萧瑟,阴云像在酝酿一场大雪。 陆放却跑得有些热,冷淡的眸子一垂,便能看到一小截雪白的脖颈,从柔软的衣领下冒着热气。 “冷吗?” 叶知丛微微喘息,摇头,他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下的那双手上。 厚实的手套包裹住流畅好看的线条,黑色皮质上缠绕着粗糙缰绳,在手背上缠绕一圈,穿过掌心,由两根修长的手指扣在那里。 确实是好用的。 叶知丛看着那双手问陆放:“你让它去哪里它就会去哪里吗?” 陆放“嗯”了一声。两根手指并拢将缰绳收进掌心,手腕一转,马匹便转了头。 叶知丛眼睛亮了亮,“好厉害。” 陆放没答。不过勒着缰绳的马儿收到指令,又多做了几个动作。 叶知丛眉眼弯弯,伸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真的好厉害。” 陆放手一顿。马儿低鸣了一声,马蹄哒哒。 他在夸谁。 沈枫然和范珩终于追上来,两张嘴指责陆放不做人。 “要在小朋友面前耍威风,喊我们出来当对照组?真有你的——” “以后天黑之前的活动请别喊我,我睡了两小时被喊出来陪跑!还有没有天理啦——” “你不是说你陆哥就是天理?天理让你倒时差你敢不倒?” 沈枫然笑了声,“诶?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家小侄子了。” “谁啊?”范珩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陆时萧还是陆时瑾?” 沈枫然朝着叶知丛咧了下嘴,“陆时瑜。” 陆放不着痕迹地垂眸看了一眼。 叶知丛没什么反应,低着头认认真真地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还跑吗?” 叶知丛坐得不舒服,屁股痛,腿磨得也又热又烫,可他看到陆放搭在自己身前的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陆放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低声问他:“想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快一点吧。” 他再一次被颠簸着跌落进那个温热又有力的怀抱,粗糙缰绳被完全掌控在人的手中,随着起伏碰撞着他的小腹。 陆放应该不是故意的。 叶知丛想。 他在下马时腿软,脚尖落地时差点没站住,轻呼声从唇边溢出,砸在陆放颈边。 “累了?” 叶知丛点头,这确实很消耗体力,直到下了马还没有平复呼吸,跑得他浑身都是热的。 血液流速过快,使得唇瓣都染上些艳红,胸膛伴随着连连喘息起伏,叶知丛拉开拉链,紧接着又被一只大手扼住,将刚敞开的衣领合上。 “会着凉,到休息室再脱。” “哦……” 叶知丛不自然地躲了下陆放的手。 他扯了扯衣服下摆,顶着泛红的耳朵尖,埋头先行走进休息室。 沈枫然大喇喇地拉开外套拉链,“哥们,原来你会关心人啊?” 范珩歪头,“陆哥有这么细心吗?” “没见过。” “从没见过。” “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了哈?” 陆放将脱下来的手套往范珩怀里一砸,“闭嘴。” 范珩嘿嘿一笑。沈枫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放一眼,“不对劲吧……” “什么不对劲。” “不该栽这么快吧,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范珩补充:“虽然确实好看。” 沈枫然纠正:“可陆哥什么时候是颜狗了?” 范珩嘴一咧,“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 “以我对他的了解,” 沈枫然故作神秘,“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范珩小鸡啄米式点头:“就是就是!” 陆放:“……” 神经。 陆放走进休息室时,推门前手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不自觉虚空抓握了一下。 才刚刚和人分开没多久。那股不适感又上来了,像有无数小虫钻入毛孔,隔着衣物布料的拥抱根本缓解不了分毫。 他的小臂仿佛还残留着清早那似有若无的顶撞触感。 掌心完全包裹丰腴腿肉,手背被人细白手指不痛不痒地拍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眼前浮现出那一截雪白的脖颈,明晃晃的脆弱,哪堪一折。 陆放揉捻了一下指尖,克制地按下晦涩不明的念头。 比如拇指摩挲过脖颈下的动脉,感受血液汩汩流过,在他干燥的指腹下跃动。 休息室内空无一人。只剩带着人体温的外套被留在这里。 陆放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回来,视线不自觉在那白色短款的小羽绒服上落了好几眼。 片刻后,范珩和沈枫然打闹着进来,一推开门懵了,“室内二十来度啊,你怎么还抱着人家的外套——陆哥你冷啊?” 陆放长腿交叠,神色冷淡,随手将凑近他鼻尖的外套挪开搭在手臂上,语气平静:“他人呢?” 第19章 护短 范珩:“我们没见啊。” 沈枫然:“他不是先回来了吗?” “乱跑,”陆放淡淡道:“我去找他。” 范珩懵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放开被他强行揽着肩膀反击的沈枫然,神神秘秘地和人嘀咕,“陆哥真的很不对劲!” 沈枫然抽回手,一巴掌拍在人脑袋上,“没大没小!跟谁俩呢你?” - 叶知丛去了一趟洗手间,扯开裤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蓦地松开手,‘啪’地一声,裤腰弹回,松松垮垮挂在腰上。 这不对劲。 这怎么办? 叶知丛茫然,手指攥着衣摆,走不出洗手间的隔间,坐在那里撑着脸发呆。 门外传来说话声。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靠,那真是张天仙脸,我寻思你吹牛呢!” 一头粉毛张彦明拍了拍陆时瑜的肩膀,“就那么一个人儿,跟你小叔在一起了,你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的?要真和他联姻,我拿什么和他们抢,” 陆时瑜大喇喇道:“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我悔了婚之后,我是真惦记啊……啧,那张脸长得跟狐狸成精了似的,怎么那么勾人呢?” “他在国外待那么多年,能是什么多安分的人?” 张彦明笑:“再说了,你小叔禁欲这么多年,身边从不近女色,要么是他性向有问题,要么……” 陆时瑜也乐,“不会是他不行吧……哈哈哈!” “哪个男人会真性/冷淡?装什么清高禁欲。” 张彦明话越说越荤,说着还伸手掏了一把,“肯定是这玩意儿不行呗!你要是能用你舍得不用?!” “滚蛋!老子好用着呢!” 陆时瑜拍开张彦明的手,“真是白瞎了那张脸,谁受得了天天守活寡?” “晚咯,你不是宁愿挨抽也不愿意娶人家吗?” 第21章 “不能娶可没说不想搞啊,” 陆时瑜晃晃悠悠进门,“你不是见过了吗?靠,谁见谁硬——” “你可真是个东西!对谁都能耍流氓,” 张彦明话音一顿,“不过要是你小叔真不行……说不定你还真有机会!” 陆时瑜眉梢一挑,“怎么说?” “叶老爷子过寿那天,我听到点儿东西。” 张彦明声音压低了些,没嘀咕多久,反倒是陆时瑜嗓门一扬,“精神病?” “叶文斌亲口说的,他亲妈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还笑着给他妈送花呢,多渗人呐!” 张彦明神神秘秘道,“听说他亲妈精神也有问题,这玩意儿遗传,指不定哪天就犯病,这要是陆放知道了,能认?” “靠,姓叶的真不是东西,怎么什么玩意儿都往我们家塞?” “不然怎么逼那么紧,被当众退婚还非要嫁,一点儿脸都不要?估计就是急着脱手呢!” 张彦明有理有据推测完,“你要给你小叔说吗?” 陆时瑜愣了一会儿,“不行!” ?张彦明:“你不是急着撺掇人家离婚?” “靠,你疯了?” 陆时瑜:“我听我爸说,只要我小叔一天不离婚,陆氏的继承权就永远不会到他手上,估摸着我小叔也在找合适的理由把人踹了呢,这要是让他知道,岂不是正合他意?” “我大伯有陆时萧,我爸除了我还有个陆时瑾,爷爷老了,陆氏最终不还是从我们三个人中间挑?可万一陆放有成家立业的打算了呢?” 陆时瑜一本正经地和人分析:“他孑然一身,心思不在继承上还好说,可要是动了别的念头,我哪儿还有好日子过?你没听说楚家千金还等着他呢?这要是一联手,谁抢得过他啊!” “我靠,说得对啊!” 张彦明恍然大悟,“兄弟,以前没发现,你心思真深!” 陆时瑜摆摆手,“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我靠!” 隔间的门被突然拉开,叶知丛惨白着一张脸从里走出。 张彦明慌忙提着裤子,陆时瑜水放到一半,吓得洒了一脚。 “我妈妈不是精神病。” “你、你全听见了?” 叶知丛浑身都在发抖,近乎僵直地挪动着脚步,站在人面前机械地重复,“我妈妈不是精神病。” 语气没有起伏,眼眶却有些发红,他似乎是不会生气的,可是他仍旧在为妈妈辩解,“她不是精神病。” “不是。” “我靠……” “这他妈不会犯病了吧?” “走走走快走!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你他妈先等老子提上裤子!” 她不是。 叶知丛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要告诉那两个人,他的妈妈不是。 陆时瑜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住,他回头,看到叶知丛执拗地拉着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陆时瑜扯了两下居然没扯开,他刚想喊张彦明来帮忙,已经跑到门口的张彦明猛地刹车,一点点往后退。 陆时瑜没看到来人。 他挣扎不开,大力一甩,叶知丛猛地被他甩到一边,自己也因为惯性左脚绊右脚的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里的地板原本很干净,可架不住他自己转身时抖落了一地。 陆时瑜大怒着起身,扬手就是骂:“草!你别逼我扇你——” 可手还没落下去,眼前就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陆时瑜定睛一看,差点又跪下去。 “小小小小叔!” 陆放神色一凛,“扇谁?” 陆时瑜快被吓疯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也。 可陆放来不及拘泥陆时瑜话里的细节。 那个一向话少、性子温柔到连拒绝都不太会说出口的叶知丛,此刻却认真又坚定地开口: “不能走。” 陆放抬眼扫向不远处的张彦明,语气冰冷,带着极度的威压:“站过来!” 一头粉毛十分张扬的张彦明不张扬了,缩着脖子和陆时瑜站在一起。 “怎么回事?” “小小小叔你听我说……” “你闭嘴。” 陆时瑜蓦地静音。随即看到陆放转身,将叶知丛拉到身边,放缓了些语气问人,“怎么了?” 叶知丛眼眶泛红,不说话也不看他,紧攥起的手一片冰凉,陆放好一会儿才将人僵硬的指关节揉开。 “陆先生,是这样的……” “我让你说话了?”陆放冷脸,张彦明和陆时瑜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只眼睁睁地看着陆放低头,不说神色有多温柔,起码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淡。 “发生了什么,我只听你说。” 陆时瑜还想为自己挣扎抗议,“小叔你不能这么护短啊……我是你侄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能什么都听信他的啊!” 张彦明立马反应过来,这里就他们三个人又没有监控,到时候各执一词,就是一笔烂账,陆放无凭无据还能追到他们张家打人? “是啊陆先生,你就算不信我的,你侄子你还能不信吗?我们刚刚就是——” “你再多说一个字,以后你们张家的生意,不用来江市做了。” 赤裸裸地威胁。张彦明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尾音都拐了调,瞬间没了声音。 张彦明求救般戳了戳陆时瑜。 陆时瑜哪儿敢再说话,陆放这架势明显是真动了气,他怕他再一张口,陆放直接让他跪着听。 他可太知道他小叔的脾气了,从小没少跪,也就他挨得抽最多。 他没想到这才结婚几天,陆放怎么就这么护短,连句解释都不让他们开口。 陆放揉开叶知丛僵硬的手指,耐心地等着。 热源从指尖传递而来,叶知丛怔愣回神,捕捉到陆时瑜上句话的字眼。 护……短? 他从来不知道被护短是什么感觉。 不过他听到过这类字眼,是薛佳颖对叶文斌的常用方式。 陆放也会这样吗? 如果会。 那他短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叶知丛垂眼看着陆放的手,顿了片刻,从人掌心中抽出,抓握着人腕骨,走到人身前。 陆放看着人慢吞吞挪动,那颗圆润的脑袋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下,刚想将人手再反握回去。 叶知丛捏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了那片薄腰上。 陆放指尖一顿,掌心覆盖浅浅腰窝。 叶知丛这才松手,似乎还小小吸了口气,后腰处传来的热源,仿佛这样才是真的有人在给他撑腰一般。 连说话都有了些底气。 “他说我妈妈是神经病。” 叶知丛抬手指着陆时瑜,从那张恐慌的脸上,又挪到低头装鸵鸟的张彦明头上。 “他说是叶文斌告诉他的。” 陆放没放手,低声问他:“还有吗?”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又指着陆时瑜,“他说我是狐狸精。” 陆时瑜整个人一抖,仿佛陆放的鞭子已经虚空抽上他的背。 随即又看到叶知丛指向张彦明,语气平和,无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却听得张彦明差点下跪。 叶知丛认真回忆道:“他说你不行。” 陆时瑜闭了闭眼,兄弟保重。 张彦明大惊失色,天凉王破?! 就在二人以为陆放绝不会轻饶了他们,不死也得被剥层皮的时候。 只听得方才还如同阎王点卯的叶知丛脆生生的嗓音,宛若天籁。 “不用道歉的,”叶知丛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向陆放,“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妈妈不是精神病。” 陆放握在人腰上的手一紧。 片刻后,眼刀似是带着戾风,扫过颤颤发抖的二人。 “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们再也不说妈妈是精……哦不,你妈妈不是精神病,绝对不是!” “你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善良的女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怎么会是精神病呢?都是别人瞎说的!” “对对对……” 二人又夸张地说了好一通,叶知丛没怎么继续听。 他抓着陆放的手腕回休息室,走到一半,突然小声嘟哝了一句: “其实也不是。” 陆放脚步一顿,“什么?” “其实我妈妈,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第20章 他想 叶知丛的母亲会打他、凶他,也会在偶尔抱着他落泪。 妈妈说他是怪物。 妈妈也说,她没有疯。 ‘如果我不是这样就好了……’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为什么要住院?!’ ‘都是因为你啊叶知丛!’ 五岁的叶知丛不懂,他笨拙地摘掉阳台上的小花,送到了妈妈的床头。 第22章 妈妈会悉心照料那些鲜花,浇水施肥,等待绽开。 可花终于开了,妈妈却看不到。 叶知丛想,那就摘下来,送过去。 可是妈妈却很生气。 妈妈扯掉输液管,拿输液架砸他的头,说他天生就是怪物,就是来伤害她的,要将她珍惜的一切都毁掉。 那是妈妈呵护了很久的莲瓣兰。 ‘真是灾星。’ 叶知丛扁了扁嘴巴,他刚刚又差一点缩进眼睛里了。不过没关系,他控制的很好,而且,他已经和那些人解释清楚这件事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去想,原来撑腰是这个意思。 陆放摸过他的腰,上一次,带给他的不是这种感觉。 可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当陆放的手覆盖过来后,给予他遗留下来的情绪都不算差。 陆时瑜回家后,要跪三天的祠堂。 张彦明无需陆放出面,他的父亲自会收拾他。 不过这些,叶知丛就不得而知了。 他清洗去满身的疲累,又一次被人勒令早睡,垂着脑袋往被子里爬。 陆放换了一身家居服,柔软布料似是将人身上冷淡气质冲散了不少。 陆放问他:“你腿怎么了?” “我见你下马后走路姿势不太对。” 叶知丛从被子里露了个脑袋出来,“腿有点痛。” 陆放擦头发的手顿住,走到床边停下,“我看看。” 叶知丛掀开被角钻出来,陆放抬手撩起他的裤脚。 叶知丛却收回脚踝,扯着裤脚往上拽了半天,直接卷到腿根的位置,低着头指给陆放:“这里。” 雪白细直的长腿就这样明晃晃地搭在陆放眼前。 叶知丛却觉得这样也看不清楚似的,卷了半天裤脚后放弃,直接将裤腰褪到膝窝,膝盖磨蹭着床单慢吞吞往前凑。 “就是这样的,有点烫。” 陆放额角一跳。 叶知丛本就皮薄,内侧皮肤更嫩。 隔着布料,马鞍颠簸摩擦,将两边磨出一片红紫色的血点,像擦破了一层皮一般。 陆放眉心蹙起,蜷起的指尖又伸开,抬手触碰。 被磨破的地方温度比其他处要高些,血点似要溢血,还有些肿。 “当时怎么不说?” 叶知丛想了想,“因为屁/股更痛。” 陆放撩起眼皮看他,“屁/股痛怎么也不说?” 叶知丛不说话了。 他该如何告知陆放,因为疼痛,会留给他一些别的体验。 说出来会被当做怪物吧。 叶知丛想。 “我去拿药。” 陆放起身,叶知丛倏地抬头,他跪坐起身扯了下陆放的手腕,拦着人没让人走。 “不用的。” 陆放回头看他,眉心蹙地更紧,视线不知该往哪里落。 松垮衣摆看看遮住平角短裤的边,人跪立在床边,脊背挺得直直的,仰头眼巴巴地瞧他。 显得他多像个把人糟蹋完就走的无情渣男啊。 陆放太阳穴直跳。 叶知丛不太会找借口留人的。 他扯着人想了半天,干巴巴地问:“屁股不是这个痛法,你要不要再看看?” 陆放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叶知丛边说边转身,非常认真地想要扒掉小短裤给人看。 陆放抬手捞人,握过人手腕带着人腰向后扯了下。 “叶知丛,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叶知丛的耳朵梢上染了些红,他偏过头去,害怕谎言被揭穿,也害怕他瞒不过去。 尤其是陆放又质问他,“还有哪儿痛?” 叶知丛比方才更为慌张,他简直要怀疑,陆放已经知道他是小怪物这件事了。 他不怕疼的,相反,还似乎对疼痛有着奇怪的依恋。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叶知丛垂头丧气,解开一颗睡衣扣子,将衣领向一侧拉开,十分听话地回答陆放的问题。 “这里也痛。” 单薄的肩膀上一片青紫,从肩胛蔓延到手臂,狰狞地攀爬在人雪白的肌肤,哪个畜生能下手这么狠。 陆放呼吸都停了,语气中压着怒,“谁弄的?” 叶知丛委屈巴巴回答:“我。” “?” “不小心撞到的。” “……” 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出不去也压不下来。 叶知丛见身后人没了动静,又试探开口问:“这些地方需要涂的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就不要涂了吧,很快就会好的。” 顿了顿,叶知丛又小心翼翼抬眸,一双眼亮晶晶的,“我不想涂药,可以吗?” 陆放说过,不问出来,怎么知道他答不答应。 叶知丛终于肯开口问了,在问之前,还会小声补一句,他不想。 陆放沉默很久,抬手摁着人脑袋,胡乱揉了一把。 “你到底是在告状,还是在勾我。” ?叶知丛捂着脑袋被揉得发愣。 告谁的状? 勾什么? 引吗? 不过陆放好像没发现他是怪物的事诶! “尾巴骨也很痛,好像要被撞断了。” 叶知丛再接再厉,“你真的不看看吗?” 陆放垂眼,打量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视线微微眯起。 “嗯,我看。” “你脱给我?” “。” 叶知丛眨巴了一下眼。 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看过。 他虽然觉得既然已经和陆放结婚,那看两眼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还要做更亲密的事。 可手指绕在小短裤边缘,慢吞吞往下拽,越拽越觉得耳朵梢越热。 好怪。 叶知丛迎着陆放的视线,总觉得胸膛有什么东西在跳。 拽到一半,又磨磨蹭蹭想转身,差一点就把腰塌下去。 随即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跌落床间。 陆放揽着人腰,指腹摁压浅浅腰窝,垂眼睨着他,低声问他: “这次是需要,还是想?” 好怪。真的好怪。 怎么突然换了话题? 可新换的话题也很好,至少叶知丛苦思冥想很久,找不到和人做的方法。 上次回答的是需要,后果不太尽如他意。 叶知丛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次换一个选项回答,或许有用? 叶知丛说他想。 陆放摁着人的手不自觉发力,揉按摩挲。 鼻腔涌入叶知丛的味道,和那短款羽绒服上的气味一样,带着清冽的青草香。 他不自觉轻轻嗅闻,捕捉那似有若无的、萦绕在房间里的气息。 很特殊,和他闻到过的所有味道都不一样。 骨髓似是土壤,经由血液浇灌,生长出蓬勃绿植。像是从莹白皮肉里散发出来的、被大雨浇透了的丛林中的清晨。 饮鸩止渴又怎样。 陆放环着人帮忙,目光紧锁静音的漂亮娃娃,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变化。 唇珠挺翘,红润得招人。 指尖抚摸柔软唇瓣,指腹碾过,带出晶莹。 …… 他没擦手。 叶知丛茫然抬眼,眼底泛起些水润光泽,半撩半垂好奇地瞧。 他问:“不止是需要,也只做到这吗?” 陆放淡笑一声,反问他,“腿不疼了?” “不是说尾骨像是被撞断。” 叶知丛纠结,他咬着唇角思考,该如何告诉陆放痛也没关系的而不被怀疑他怪异。 陆放却垂下眼睫看他,就着他的东西,一路向下按。 眼皮上的小痣愈发明显,恍惚间,叶知丛莫名有种在哪里见到过的错觉。 他突然弓腰,慌乱中双手抓握住男人手臂,将下唇咬出血色,眼角的泪擦在人颈窝。 陆放捞起人,揽在怀中,轻拍人后背安抚。 叶知丛却匆忙起身拒绝,连小短裤都忘了穿,抓起睡裤挂了空档就往外跑。 临走前还不忘很礼貌地留下了一句:“谢谢。” 陆放:“……”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提上裤子不认账。 和上次给他留下一百英镑一个样。 这是什么小朋友? 有时在他面前那么乖。 有时又觉得坏得牙痒。 凌晨三点,陆放去画室抓人。 叶知丛搞了一身花里胡哨,满头的红颜料,像超级马里奥。 他说他很需要,可不可以再做一次? “做完你会乖乖睡觉?” 叶知丛没敢点头。 陆放好冷酷地拒绝他,“那不做。” 叶知丛就差要撒谎骗人了。 可陆放却像看穿他一样,说他小犟种,他才不会上当。 “。” “至少每天比前一天早睡一个小时。” 叶知丛的时差很难倒,或许不止是时差问题,是长久昼夜颠倒遗留下来的习惯性作息,天不亮不困的。 第23章 叶知丛垂着脑袋跟人回房间,钻到被子里时还不死心,问他,“那明天睡醒可以吗?” 陆放弯了下嘴角,“现在都学会讨价还价了?” 叶知丛满脑子惦记着他的画,陆放没凶过他,也没揍过他,他似乎胆子大了些,甚至往前凑了凑,去扯人袖口。 “可以的吧,”叶知丛双手轻轻摇,“拜托拜托。” 陆放好心提醒他,“明天周一,要开晨会,你确定要早起吗。” 叶知丛乖乖点头,随即又听到陆放再一次断了他的后路。 “不可以熬到早上才睡。” “。” 叶知丛人傻了。 那怎么办? 他现在睡不着,早上又起不来。 陆放好容易答应他,这次错过,他什么时候才能画完? “那你可以叫醒我吗?” “怎么叫。” 叶知丛“唔”了一声,思索后开口:“怎么叫都可以。” 他没看到陆放微微眯起的、很危险的视线。 只记得陆放终于答应他,立马乖乖闭眼,心满意足地强迫自己入睡,以等待清早的到来。 第21章 不乖 叶知丛是被一片冰凉的刺痛弄醒的。 他茫然睁眼,记忆回笼,想起昨晚陆放答应他的事,慌忙起身。 腿侧被按了一下,不算重,陆放坐在床边,侧过身来在替他涂药。 见人醒来,陆放撩起眼皮扫了人一眼,“别动。” “。” 叶知丛默默拽了拽被角,听话地没敢挪动张开的腿。 药膏清凉,血点的位置蔓延得太近。陆放涂抹得很仔细,怕沾染到什么地方,会痛。 好容易挨到涂药结束,陆放却又拿起一只喷雾,在人腰上拍了一把。 “坐好。” 叶知丛慢吞吞挪起来,背对他盘腿坐在床边,低头解开衣扣,将衣领拉下来。 温热掌心一点点搓热那片青紫左肩。 叶知丛记性很好的,涂药用了不少时间,他手指绕着短裤的边,几次三番回头,眼巴巴地瞧人。 可陆放却好似完全没看到那双欲言又止的眼。 叶知丛咬着唇角,腿侧痛,肩膀也痛,可偏偏有人不轻不重地揉摁,像是要将淤血揉散开。 痛得他眼底泛泪。 就在陆放盖上喷雾的盖子,转身欲走时。 叶知丛终于忍不住了,光脚从床上跳下来,满眼都是雾气,神色也急切。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陆放垂眼看了人一会儿,手背在人脑袋顶上敲了敲,“没忘,我去洗手。” 叶知丛原地站定,片刻后又伸着脑袋追随着他的身影。 那双眼黑白分明,氤氲出透明的泪,含在眼底,欲掉不掉地往人心窝里勾。 陆放抬手,指骨在人鼻尖上蹭了蹭,问他:“这些不洗掉,你也不怕难受?” 浓郁的中药味扑入叶知丛鼻腔。 陆放这才低笑一声,“急什么。” 中药味不好闻,叶知丛揉了揉鼻尖,“哦。” 随后他乖乖坐在床边等,双手撑在身侧,垂下两条腿搭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陆放折回时看到这般景象,有句荤话莫名冒了出来。 可那话太糙,在喉头唇边来回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人咽了回去。 小朋友年纪小,又是清晨,正是容易焕发生机的时候。 他没想拿那些打趣人的,不然早在人醒来前,就不仅仅只是涂药了。 陆放没刻意磨人,避开刚涂抹过药膏的地方。叶知丛乖乖让人打开,偶尔还眯起眼睛偷偷地瞧。 在这个时间点,甚至都不太需要什么技巧。 就一顿早饭的功夫。 叶知丛又很有礼貌的道了谢,抓起裤子噔噔地跑。 偌大别墅中,一个钻进画室,一个走进浴室,而后再无相见。 路上,陆放想。 叶知丛是什么时候起,开始不送他出门了? - 快乐总是短暂的。 叶知丛想。 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又抓不住、摸不着,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试图回忆,学着模仿。 他将腿上快要消散的血点再次掐出,尝试着重复陆放的教学,可摆弄半天—— 呜!又凉又痛。 叶知丛眼泪汪汪地冲进浴室洗澡。 那些药膏涂抹在腿上是凉凉爽爽的不觉得。 怎么碰到之后居然会这么难受,清凉的风吹得他火辣辣的痛。 这下好了。更学不会了。 差点把自己给玩坏掉。 叶知丛湿哒哒地从浴室出来。 袁博给他打电话,他只答了一句话,就听到袁博神经立马竖起,“你怎么了?” ?叶知丛疑惑,“没有怎么啊。” “谁又欺负你了?”顿了下,袁博怕是太了解,有时候叶知丛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别人是在欺负他,于是换了种问法,“你刚刚在做什么?” “在洗澡。” 袁博哽住,只是洗澡,怎么听着有股子哭腔。 “洗澡之前呢?” “在画画。” “……画画之前呢?” “在做/爱。” “噗咳咳咳——!” 袁博差点一口水没把自己呛死,他语重心长道:“leaf,有时候有问必答,倒是也不用这么直白。” “……噢。” 叶知丛没明白,这怎么了? 这不是每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吗? 他还苦恼呢,怎么他和陆放,和他看得教学视频里的不一样。 叶知丛垂着脑袋,琢磨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人类复杂的情感一直都是很难懂的,他经常想不明白,索性干脆不想,只找解决方案。 陆放不和他做,那就从别处入手。 袁博还在和他聊些什么,不过大部分叶知丛都没听进去。 他提醒他别忘了返校的日子,还可惜这次圣诞假没有机会回国,不然高低要将海鲜炫到饱。 “诶,对了,我家那边今年突然成旅游城市了,因为一个轮渡火了。” 叶知丛支着脑袋听,瞅着玄关被陆放挂起来的那副画,半晌没应声。 “听说是什么与世界失联八小时?嗐,不就是没信号,整得怪文艺的,还要看什么海上日落。” 叶知丛闻言回神,视线落在海平面与天际交界处的红色色块上,轻声反问:“什么日落?” ——从d市出发,经过八小时的航行到达h市的轮渡,在与全世界失联时,独自看一场海上日落。 这浪漫吗? ——给自己一场享受孤独的旅行,逃离世间纷扰喧嚣,置身空无一物的大海,在漫无边际中追随太阳。 叶知丛关掉红小书,在规划本中,将d市轮渡记载下来。 那里的游客评价很好,大多都在说不虚此行,体验感很不错。 在一大片打卡的帖子中,一组摄影图片吸引了叶知丛的注意力。 那是个冬日的夜晚,没有纷呈落日,没有明亮繁星。在空荡无一物的浓郁的黑色中,轮渡的灯光照亮零星一小片范围,无数雪花簌簌而落,在静态的摄影作品中留下残影。 像银河坠落尘世,消弭时间与空间。 颗颗银白星球破空而来,沉寂在寂寥海洋中消亡。 微弱灯塔迎着太空风暴,地球在流浪,不问你我。 叶知丛没有看到过这般景象。 他将那组照片存进手机中,查询江市到d市的航班。 在开学前可以去一趟,来回不过两三日,来得及。 另一边—— “决赛在半个月之后,年前,去吗?我一起拿票。” 陆放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程表,语气淡淡:“不去。” “嘿?”沈枫然换了个手接电话,“上次半决不是看得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重燃拳击激情了呢,怎么又不去了?” 决赛的时间在叶知丛开学之后,陆放扫了一眼,在1月22日那天画了一个圈。 “没时间。” “半决就有时间?” “他要开学。” “谁?” 沈枫然反应过来,随即暗骂一声,“……靠,不是吧哥们?你这才刚结婚你——” 陆放没搭理他,兀自挂断电话,手中拿的是一份有关叶知丛幼年时期的资料。 辗转过多家医院,并没有明确诊断出他精神有异常的疾病。 反倒是他的母亲林岚熙,在他五岁那年,有过一段入院治疗。 双向情感障碍,躁狂发作时出现伤人行为,曾有多次自杀倾向,严重影响正常生活。 这段就诊记录被叶家极力抹除,很少有人能查到。 陆放却回想起叶知丛和陆时瑜发生冲突那日,似是执着于一个解释,反复重申,他的妈妈没有病。 叶知丛表面乖巧,实则不尽然,骨子里带着点儿犟,或许还带着大部分艺术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的小毛病。 第24章 他十五岁就被丢在国外,一个人读书上学过了六年。 那副温柔听话的外表之下,或许压抑着无可排解的苦。 如果不是这样,那日…… 叶知丛颤抖的身体掩藏在黑暗之中,可不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是那双目光灼灼的眼,和讨要索求的唇。 近乎无度的征战之下。 叶知丛整夜,没说一个‘不’字。 予取予夺,任由贪图摆布。 可他说不记得、没见过。 陆放搓捻指尖,心道好学生要装乖,陪他扮演出一副温柔人夫的模样。 很有意思。 有意思到他不知如何剥去自己的皮囊,展露出他嗜血的本性。 没有人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恶念一旦被打开,会是个什么可怖的后果。 除了被摘下面具的叶知丛。 清晨的时光太短暂,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点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没舍得欺负人,只好自己苦熬着。 片刻后,陆放联系费浪——一家拳馆老板。他察觉到叶知丛似乎对拳击是感兴趣的。 “哟,稀客啊,” 费浪笑着打趣,“有多久没见到过你打拳了?” 陆放和人约了下时间,挂断电话后,又在行程日历上扫了一眼。 在小朋友开学前,来得及。 他通知助理将后天的行程空出来,把必要的会议提前或推后。 - 叶知丛仔细研究了d市近几日的天气预报,在三日后有雪。 确定好行程安排,随后再次打开红小书,搜索——老公不喜欢做/爱怎么办。 排除错误选项,留下网友高赞回答: [无性婚姻只有忍和离婚两条路。] 离婚? 热心网友随后贴心附上答疑: 履行夫妻义务是双方维系感情的重要方式,若一方患有疾病,且无法治好,导致无性婚姻,可以以此提出离婚。 叶知丛想,他和陆放没有感情需要维系,那些什么[你老公不爱你了]和[你老公外面有人了]的回答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他将[忍]和[离婚]两条选项抄写在规划本上。 片刻后,将[忍]字划掉。 他需要这个,陆放也并不是说完全不肯给他。 可他贫瘠的生活经验,免不得令他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掌控他所有感官的陌生人,所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他感受过烟花炸开的那一刻。就像主机拥有过最高配置的显卡,再换成低配的,那已下载的3d渲染游戏根本就带不动的。 可当他再看到[离婚]这两个字时,笔尖顿了顿,开始回忆。 和陆放的婚后生活,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他本子上记下的很多注意事项都不用完成的,陆放说不用他做那些。 而且,也不会有人允许他离婚的吧。 至少他的父亲,就很需要他维系好和陆家的这份关系。 好吧。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叶知丛回神,刚想将这两个字也划掉,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grave,收到了那副半成品的照片,打电话来询问他的近况。 叶知丛放下手中的笔,转头蹬蹬蹬跑向画室。 grave提出不少修改建议,给他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还问他,“婚后生活愉快吗?” 叶知丛想了想,头一次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他给出了一个中间值,回答:“一般。” grave哈哈大笑。 “看来你的丈夫,并不能给你带来愉悦。” “。” 叶知丛不明白,这么明显吗? grave又说,“你的声音告诉我,你并不快乐。” 叶知丛闻言微笑起来,笑得温柔,眉眼都弯起。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点了点头,电话那边看不到。 快乐,是多么难得的东西。 - 陆放传来消息,说他临时有会议要开,在隔壁市,今晚赶不回去了。 叶知丛乖巧回复:【好】 【微笑脸.jpg】 收到微信的陆放有一瞬间的失笑。 他揣摩不出来小朋友的心思究竟是隔着屏幕在朝他笑,还是在微笑之下手里握着刀。 算了。陆放弯了下唇角,约了拳馆的事情还是回去再告诉他吧。 他又打字,很简单的一句话。 陆放:【两点睡觉。】 【听话有礼物。】 叶知丛收到消息,和陆放的微信一起弹窗的,是设置了特别关心的d市的天气信息。 气象台发布暴雪橙色预警。预计明天夜里,d市大部分地区将出现6小时降雪量将达10毫米以上且降雪持续,对交通或者农业有较大影响,建议减少非必要出行。 叶知丛一怔,cpu迅速运转,反应过来后当即改签了最近一趟飞往d市的航班,胡乱套了个外套,抓起速写本就往外跑。 他没接受气象台的建议。 他的出行才不是非必要。 - 已经到达临市的陆放在开会前最后一次查询消息。 没有收到叶知丛的回复。 他设置静音,恢复成往日那副冷淡的丝毫不近人情的脸,心道小朋友确实不乖。 已读不回。 第22章 哇噻 叶知丛在凌晨时落地,迎接他的只有刺骨的寒风,雪还未至。 他在港口附近随便挑了家酒店入住,室内的暖气熏得他耳根一片红,燥得人左手右手两杯冰可乐,窝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望着阴霾下的海。 这里雾很大,霾也很重,能见度低到百十米外是一片灰白。他坐在窗边,像是置身于云层之中,在腾云驾雾。 今晚有雪。 叶知丛坐在窗边等,等累了回床上补觉。他的睡眠一向时好时坏,有时能睡很久多吵闹也醒不来,有时又轻得一点声响就惊醒人,再也无法入睡。 冰可乐喝得有些多,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叶知丛此刻却没有多焦躁,还要了些简餐上门,虽然只吃了两口便再不动筷。 没关系的,他很快就可以看到一场海上的大雪。 那组摄影作品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感知到镜头之外的人,有着一双捕捉情绪的眼睛。 这很奇妙。 他想。 他看过那些大师的作品,在画廊,在艺术馆,隔着玻璃或围栏,像无视了时空的阻隔,以共鸣与他们对话。 他能看很久,从开馆到闭馆,他看那些细碎的裂痕与深浅的沟壑,仿佛能感知到那双落下每一个笔触的手,在怎样涂抹那些颜料。 作品是有生命力的,色彩是画家的灵魂碎片。 哪怕只是一个静物,像一块石膏、一颗苹果、一朵花。 他也能看到,石膏会泛白落灰,苹果会腐烂发霉,花会凋零枯萎。 他能看到的。就像他总在看《风蚀落日》里的风吹过海平面,海浪剥落礁石,从海蚀崖中窥探日落的轨迹。 或许他能够捕捉到的情绪不多。 可只要片刻拥有,就已足够。 他可以等,等下一次汹涌情绪的到来。 他总在等的,他很有耐心,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很早,尽管这里早不过曼城漫长的冬季。 路灯还没亮,灰色的云沉甸甸的,像是要砸下来。 它们承载不住太厚的雪。 有路人在说话,声音闷在围巾中,埋怨着天气好冷,这里一到冬天,就成了雪窝子。 “风一刮,航班就停,雪再下大点儿,连铁路也不运营,路都冻上了哟!” “防滑链?自驾?嗐!南方来的吧?”卖烤红薯的大叔脸蛋和火炉一样红,笑着将热腾腾的红薯递给客人,“几十厘米深的雪,埋过引擎盖,车门你都找不到哟!” 南方客人张大嘴巴,很快那震惊便被软糯香甜的烤红薯给填满。 叶知丛埋头走了几步,顿住,折回,片刻后手里也多了一个红薯,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那大叔一见他,笑眯眯地多给了一个勺子。 “挖着吃,不脏手!” 叶知丛点头,转过身后,揭开一小块褐色的皮,张嘴就咬。 唔。好烫。 叶知丛悠悠达达往港口走,掏出手机,反应过来手机早已没电后,又在一堆零钱的口袋里翻找半天,只拿出身份证。 他出门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带。不过来回也只两三日,有现金在身,没有手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手机一向很安静的,很少有人会找他。他也不需要和谁保持联系,用冰冷的文字来维持难以理解的感情。 他此刻心情很平静,和他没电的手机一样平静。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地走在夜色中,听耳边海风呼啸,带着冰碴,冷意肃杀。 他走在深色的柏油路上,周边三两人群步履匆匆,急着回家。 他逆行着往港口走,游人愈发稀少。很少有人会在如此极端地恶劣天气下出海,去与世界失联八小时。 第25章 除非他脑子有病。 叶知丛咬了一口红薯,心想,小怪物应该不在脑子有病的范畴吧。 可他穿过柏油路转弯,刚一抬眼,荒凉的检票闸机前却站着一名游客,黑色的大衣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脑子有病的人太少了。就连检票员都只有一名,站在丧心病狂的寒风里上着绝望的班。 可叶知丛却脚步一顿,原地站定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高挺的身影实在有些熟悉,他很少会有这种眼熟的错觉。 原来和他一样的不止他一个? 或许他还认识。 那个身影双手插兜,面容和他的大衣一样,隐匿在深沉的夜色中。 可随着那两条长腿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设定好时间的路灯也于此刻亮起。 一盏、一盏,踩着那人的步子,点亮身后漆黑的路。 直到陆放站到他的面前。 整条长街上的路灯全部亮起。 陆放拢着光,整个人氤氲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之下,暖得晃眼。 叶知丛手里的红薯吃不下去了。 他的脸侧还沾着点黏腻的薯丝,鼻尖也被蹭得黑乎乎的。 他抬头,茫然地盯着陆放眼角的小痣瞧。 随后就被一只大手摁着脑袋,用力揉搓了一把。 “抓到你了。” 陆放深呼吸,憋闷了太久,最终什么重话也没说出来,语气中带着点儿无可奈何,还有些后怕意味的叹。 “一点也不乖。” “。” 叶知丛人傻了。 他怎么在这儿? - 十几个小时前。 陆放没收到叶知丛的回复,还以为小朋友不想早睡,他不在家,便也没人能管的了他。 他开完会连夜赶回来,唇角噙着笑去画室抓人,可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叶知丛并不在那里。 小朋友不乖不听话,表面笑嘻嘻点头背地里默默地犟。陆放揉捻着口袋里可乐味的糖,又推开卧室的门。 可叶知丛也不在。 糖果的包装纸被揉搓地哗啦作响,陆放找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叶知丛的身影。 这个时间点,人能去哪? 随后陆放拨打叶知丛的电话,机械女音冷冰冰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包装纸搓不出来响声了。 陆放路过书桌,摊开的本子上是已经干涸了的字迹。笔尖压在中缝上,连笔盖都忘记盖。 他在桌前站定,看着那空白纸张上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大字: 离婚。 陆放沉默很久,差点把那两个字盯出花儿来。 那两个字前面还有一个黑色的点,像是笔尖在那里停留过氤氲出来的笔墨。 而在离婚上面,被几道横线快速划掉的,还有一个忍字。 答案显而易见,是谁呼之欲出。 因为忍不了,所以要离婚。 陆放很久没有回神,力气大到快要把手机掐爆。 牙根用力紧咬在一起,人在无语至极时真得会被气笑。 陆放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闷在胸腔里。 ? 哇噻。 第23章 记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陆放没有回答叶知丛的问题。当然,他也并不太想告诉他,到底用了些什么手段,来追踪叶知丛的行程轨迹。 他开始以为叶知丛跑了,后来又以为叶知丛丢了。一颗心被揉得乱七八糟。 陆放从叶知丛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确认是真的没电关机后,又翻开人衣服领子,检查人里面穿了些什么。 零下十几度的天,短款羽绒服里只套了一件薄毛衣,马海毛又不是貂,搭配的t恤也不会自发热。 手背冻得冰凉,凸起的骨节都被冷风吹起了红,只有掌心还稍微有些温度,被烤红薯烫得。 叶知丛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陆放的手也有些冰,和以往温热的触感不一样。 他问他,正装之外只披着一件呢大衣,不冷吗? “今晚有雪的。” 眼眸清澈,煞有介事,好似真的是在关心。 陆放眉心蹙起,片刻后松开,“知道下雪还往外跑。” “。” 叶知丛把脑袋又缩起来了一些,陆放斜他一眼。 他有些心虚地低头,心道陆放不会觉得他没救了吧。 别人家小孩都知道下雨要回家的。 不过陆放没凶他,也没骂他。 只是摁着他的后颈,推着他去检票。 叶知丛在登船前还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就消散。 只要能登船,就好。 陆放没有把他抓走,他还可以看那场海上大雪。 这么一想,方才那些心虚很快就烟消云散,他对着房间号找自己的楼层,可刚想出电梯,又被人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叶知丛:“?” “去顶层,” 陆放没看他,“怎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没有的。” 呵。 叶知丛的双肩包被陆放拎在手中,房间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总统套大而华丽,观景视野很开阔,整面的落地窗透亮无比,黑漆漆的海水凝固在窗外,静地像一副油画。 叶知丛又苦恼了。 他窝在窗边支着脑袋,在想雪怎么还没下。 而他的身后,沉默伫立在那里注视着他的人,那双眼眸与海面一样,深不见底。 无风无浪的平静之下,酝酿着不可测的汹涌波涛。 叶知丛对此还浑然不觉。 - 陆放走近到人身后,玻璃窗上映出两道人影,一站一立。 温热指腹落在人颈边,摩挲后颈凸起的脊骨。 叶知丛茫然回神,感受到一双手正扼住他命运的咽喉,不重,却好似随时可能会发力。 陆放问他吃饭了吗。他点头。陆放又问他补觉了吗。他依旧点头。 陆放“嗯”了一声,唇角带起不明笑意,让叶知丛怀疑自己看错了。 陆放摁着人后颈没放,又绕在人身前站定,长腿挡住了叶知丛看向窗外的视线。 他的拇指绕过人脖颈,卡在下颌的位置,迫使人仰头。 叶知丛抬眼不解地瞧着他。看着陆放伸手,一点点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脏污,还有鼻尖上那一团灰。 从唇角,再到唇瓣,湿润的纸巾摩挲过唇珠。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记起,陆放是有洁癖的。 可是陆放有洁癖,把他擦干净干什么? 叶知丛长睫颤了下,忙慌抬手,“谢谢,我、我自己来。” 接过纸巾时,陆放的手指似乎还在他的指尖上捏了一下,不过很快,一触即放。 叶知丛的脊骨莫名升腾出一丝奇怪的麻痒。 他揉搓自己的嘴巴,用力反复几下,将唇瓣磨出水润的红——可陆放就站在他面前,不动也不走,只垂眼一直盯着他。 叶知丛看不太出来人是个什么情绪的,可陆放今日实在古怪,那双盯着他的视线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模样,哪怕他对情绪感知再不敏锐,也察觉到一丝不对了。 他加快手上的动作,把自己擦干净,仰头看了一会儿。 终于是不确定地先行询问:“你在生气吗?” “嗯。” “啊?” “……” 不知道还问什么,问了又听不明白。 陆放环抱着双臂倚靠在大片玻璃前,长腿交叠,仿佛身后的景象不是画,面前人才是要被细细观赏的佳作一般。 叶知丛被看得实在不自在,而他又不明白这份不自在的来源。 可能是因为陆放在生气吧。他也是会怕身边的人会生气的。 因此他的态度很良好,笑容讨巧,怯生生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可陆放却问他,“错哪了?” “。” 叶知丛怎么知道。 他低声开口,自认态度绝对乖巧,再认,“哪儿都错了。” 可陆放却淡笑出声。 叶知丛:“?” 笑什么。 那双眼里的茫然不似作假,也全然没有丁点知错的意思。 陆放眼神微眯,视线里带着审问的钩子,平直的唇角也稍抬起了些。 “不知道自己有错,但却肯乖乖道歉是吧?” 叶知丛沉默,想辩驳却无果。好吧,陆放也确实没说错的。 他点头认下,随即又听到陆放轻笑了一声。 这是真被气的。 可叶知丛哪里见过,生了气还会笑出声的人。 陆放笑,他也跟着笑。还笑出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唇红齿白,眸光潋滟,明媚生娇。 陆放:“……” 他还能怎么办。 商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年,也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对手。 “手机没电也不知道充,关机了谁也找不到,那还要手机干什么?干脆扔了。” 第26章 叶知丛看了一眼乖乖躺在桌上被陆放的数据线连接着的手机,屏幕已经亮了起来,可明明安静地和关机时一个样。 干嘛要扔掉。 原本也没什么人找。 叶知丛在心里讲,没好说出声。 他一张嘴就很容易惹人生气的,干脆不说。 陆放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叶知丛卡出一个单音节。陆放等了半天,却等到叶知丛反问,“要先告知才能道别吗?”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诶。 “小朋友自己跑出去玩,不应该和家长报备吗?” 叶知丛快被绕晕了。譬如谁是小朋友,谁是家长。 好了,这下小朋友彻底已读不回了,还是当着家长的面。 陆放连气都快要气不起来了。 他又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等下雪、又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叶知丛一一回答,最后才听到陆放问他,“为什么要离婚?” 叶知丛再次卡壳,那个陌生人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顿了片刻后这才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有的吧。” 他好多为什么。 陆放捕捉到那个细节,眼睛微微眯起了些,“你停顿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 叶知丛不太会说谎的,这很费脑细胞。 可他要怎么告诉陆放,他刚刚在想,另一个人在床上的模样。 “是想起什么别人了吗?” 叶知丛眼睛都睁大了些。 糟糕,这个人怎么会读心的? 陆放走近,伸手,虎口卡进人下颌,指关节抵着人下巴,再次迫使人仰头。 叶知丛只好诚实回答:“也没有想起过很多次。” 哦。 陆放垂眸睨着人眼睛,审他:“所以是在想别人。” “?” 这个人好会抓重点。 叶知丛眨巴两下眼,在这一个瞬间,那个陌生人的身影和此刻的陆放莫名重合。 陆放又审他,“要和我离婚,是想去找谁?” 叶知丛无法作答,默默偏过头去,可无果,陆放卡着他脸颊的手只消微微用力,便捏紧了他的脸,使得他无法乱动。 “说话。” 叶知丛脸上的肉很薄,被捏得有些痛,只好含糊回答:“没有的,现在不想了。” “现在不想了,之前一直在想?” 陆放的重点真的好奇怪。叶知丛来回摇头,细白手指带着凉意攀上人手腕,委屈巴巴地坦白,“也没有一直的。” 呵。 下巴尖摩擦过掌心,蓬松的碎发在脑袋顶上一晃一晃的。 叶知丛小心补充,“之前没有一直想,以后也不会再想了,我也没有要和你离婚,真的。” 陆放微微俯下身来,“和我结婚,不是说是自愿的吗,嗯?” 叶知丛回答“是——啊”,可陆放的指腹却从脸颊挪到唇边,摁着唇瓣上的软肉,用了些力碾着,使得尾音变成轻呼。 “是和我自愿,还是只要是陆家人,和谁你都自愿?” 叶知丛思考片刻,自觉陆放好像也没说错的。 眼看到叶知丛要点头,陆放手指骤然发力,指骨撑着人下巴,没让人把头点下去。 只要是陆家人,和谁都可以。 和谁在一起他都会是那副温柔善良的人夫模样,陪人用早餐、给人打领带、目送人出门……是不是在外也会懂事地扮演恩爱,在家还会听话地乖巧艾草? 陆放额角直跳,蹦出青筋。 他的指腹已经将人脸颊掐红,嗓音也愈发低哑。 “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 “。” “说话,真的还是装的。” 叶知丛盯着人眼角的痣看了很久,久到陆放已经彻底眯起视线,这才短促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的。” 陆放太阳穴也在跳。 “好,很好。”陆放嗓音很沉,语气意味不明,唇角勾起的幅度很淡,显然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可叶知丛不太能捕捉到那份危险。 他思索片刻,再度抬眸,对上男人阴沉的视线,很认真地问:“我们还有在哪里见到过吗?” 陆放简直要被气爆,身上每根青筋都开始跳。 一直以来,他以为小朋友在和他装乖,婚后的生活不说有多恩爱,但至少也算和谐良好。 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温柔至极的叶知丛,不仅心里有人,要和他离婚,而且还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哈哈。 陆放视线凌厉,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比往常更为清晰,他咬牙: “或许我可以好心提醒你一下,” “12月24日那晚,你在做什么?” 叶知丛有一瞬间的怔愣。 12月24日那晚…… 他在和一名陌生男人做。 就是他也没有想起很多次的那个别人。 叶知丛哑然,唇瓣微微张开,主板烧坏了,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心道糟糕,功课做少了。 忘记研究婚前x行为在婚后是否会被算账;也忘记提前准备被人追查历史记录时该如何正确作答。 可陆放怎么知道的? 陆放看着叶知丛。小人机彻底死机,只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依旧是那副天然的、不带任何欲盖弥彰的纯净——哪怕晶莹的唇瓣已经打开缝隙,隐约露出湿润的舌尖,带着满满的忄青/色之意,像是正在发出邀请。 粉舌柔软,口腔很热,他的手指搅弄过,带出,逗弄,溢出过水花。 可他从来没有吻过。 陆放视线上移,从嘴巴一路扫视向上,停留在那双湿润的眼眸中。 叶知丛的眼睛生得极其漂亮。瞳仁漆黑,眼球白的发蓝,青色的细小血管伏在人眼角,眼底湿漉漉的,看起来无辜又纯良。 可眼尾处收起的一丝上挑弧度,却将原本圆润的形状勾勒出些许狡黠的意味。那目光纯净到了极致,便透出一股无法明说的欲。 单纯无害的人却能撩拨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念。 陆放再次俯身,拉进距离。那往常一向冷淡的人,在此刻终于是披上了些别的东西,带着股上位者全然掌控奖惩的威压。 陆放声线依旧清冷,笑意说不清也道不明,他低声问:“不记得是吧?” 可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一份判词。 叶知丛还有些不明所以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陆放却轻飘飘地直接替人做出抉择。 “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叶知丛cpu烧了,他不明白,陆放要怎么帮他? 可习惯了被动输入指令便按部就班执行的叶知丛,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出现。 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过去,站好。” 叶知丛面对着墙面站定,手腕被举过头顶。 陆放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一双小羊皮质感的黑色手套。 叶知丛脊椎发热。触觉比大脑的思考要来的更快一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场景为什么有些似曾相识。 身后的男人却先他一步。 羊皮柔韧质感摁下腰窝,冰凉黏液打湿衣衫。使得他滑腻的像一尾刚出水的鱼。 宛若命令地口吻扫过雪白耳梢,极度冷静又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在脑后。 “既然不记得,那就把那晚的全部再做一遍。” 皮质有些干涩,可染上滑腻,便使得干涩变成了另一种触感。 叶知丛绷紧脊背。每当他大脑宕机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很容易替代过他所有的思考——尽管他的思考和烧烤或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从唇边溢出的惊呼,明明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搔在陆放的心头,燃起轰然大火。 “或许你的身体比你要先能记起。” “我们坦诚相见过。” 第24章 入v万字 平安夜那日, 曼城依旧是灰色调的。雨停,粉橙色的夕阳都透不过那浓郁的雾气。 车辆稳稳地行驶着,路过美术馆、路过角屋, 从同志村一片乐队和酒吧的喧嚣中穿行而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半球体的建筑物前。 “陆先生,到了。” 陆放垂下眉眼,拿出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的带上。柔软的小羊皮质感包裹在那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上,将手背处的青筋和凸起的骨节尽数藏了进去。 车门被拉开,锃亮的皮鞋落地,随后是熨帖西装裤包裹之下的一双长腿,绷紧的动作带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最后被一件大衣遮盖了起来。 打着可爱领结的侍应生迎上来, 蓝绿色的眸恨不得黏在人身上, 又因着身份克制的垂下头来,恭敬又殷勤地带路:“mr. eldon已经在等您了。” 随后他双手捧上托盘, 绛色丝绒底部上托着的是一副掐丝金边的面具。 面具是这里贵客的标识,佩戴面具者是秀场的主人, 不可被随意挑选搭讪。 第27章 陆放抬手, 隔着皮质的手套拿起那半张面具, 扣在了他神色不明的脸上,将凌厉的骨骼线条埋没进那深沉又神秘的黑色之中。 卡座呈半包围式,落座后陷入柔软沙发,从外界看进来,视线只到肩膀。 既私密, 又随时会有暴露一切的错觉。 陆放在见到表演内容后神色凛然。维持着最后的绅士风度、是在起身时系好了西装纽扣。 mr.eldon——那位金发碧眼的欧洲男人慌张无措,还妄图伸手阻拦陆放离开的脚步。 他坦诚地承认说他收集了很多关于陆放的资料,听闻他在这个年纪、又坐到这个位置, 身边却从未有过女人或男人,一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缘由、或无法言说的癖好。 他猜测,因此想把人留下去讨好那些喜好。在这个地下秀场,晦涩的灯光下只有舞台是明亮的。 黑色的栏杆筑城围墙,做出鸟笼模样,空间很大,这里的人称那为秀笼。 笼中央跪立着表演者,身前画着一个个鲜红的x,像被批阅过的试卷,在错题的位置上用笔尖狠狠地抽打下去,留下鼓起来的红色印记。 阅卷人反复批阅不停,画出的错号越来越多。 eldon倒吸凉气,一双碧眼中满是兴奋。 他以为他猜对了,为求和陆氏合作,竭尽所能的提前打点只为投其所好,扬言说这里的一切都可供挑选。 陆放却整理袖口,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你想多了。” eldon不可置信,他就这么把合作的生意给搞砸了,崩溃又绝望地看着陆放长腿阔步地离开。 “oh!no!” 随即一名男生毫无防备地撞进陆放的怀里。 陆放眉心蹙起,原地站定,男生抓握着他的小臂想正身形。陆放整理袖口的手没动,冷眼旁观这份投怀送抱。 男生是有些站不稳,不过还算讲礼貌,他低声道歉,任由陆放的衣领蹭歪他的面具。 一股青草香气闯入陆放的鼻腔,秀场浓郁甜腻的脂粉气也压不住这份清冽。掺杂着青柠、鼠尾草、苹果薄荷的味道,尾调还带着些海盐的咸腥。 ——当然,海盐尾调是在一段时间过后,才出现在房间中的了。 陆放见过这个男生,在他刚进入秀场时。 他与之擦肩而过,听到那面容清秀的男生去询问那带着兔耳朵装扮的侍应生,“这里的表演者,都是自愿的吗?” 声线清脆,语气真挚。 陆放脚步没停,却不着痕迹地扫了那男生一眼——这样天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侍应生笑得很夸张,听到肯定答案的男生这才点头,似是松了一口气。 陆放是得承认,他多看了那男生几眼的。 男生的气质很特殊,与这里格格不入。不只是这里。 他坐在淫/靡浮世场,周身却像是套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在和这个世界疏离而礼貌的相处着。 秀笼内的表演者愈发放飞,尺度很大。 陆放再次向男生那边投去视线,可这次却没再捕捉到那个身影。 然后在他要离开时,那男生就这样撞进了他的怀里。 纯净如水的眼眸带着些意.乱.情.迷地希冀,很有礼貌地问他: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请问你可以和我做吗?” “……” 陆放亲手打碎玻璃罩子。 尘世喧嚣涌入叶知丛的耳膜,浓郁的情绪汹涌袭来,体验的感知深邃刻骨。 不知是否要怪那里的酒、那里的香薰。 还是要怪被压抑已久、如今突然袭来地悸动。 而此刻—— 藏青色的领带系上细白脖颈,紧贴动脉,在脊骨后方打了一个蝴蝶结。 男人的手指从蝴蝶结的后方穿行而过,领带系得很紧,几乎不留余地,力道勒过人咽喉,人只得被迫后仰起透露,方能勉强汲取氧气。 陆放用领带,模拟那天的choker,他问他,记得这些吗?叶知丛的t恤被卷起缠绕在手腕上高悬于头顶,贴着丝绒墙布站立,茫然无措地点头。 …… 汗水打湿额角碎发,黏腻在人脸前,与长睫纠缠。 叶知丛平躺双手扣住膝窝。韧带拉开到最大仿佛还不够,又被摁出平展开来的模样。 陆放伸手将人脸前的碎发拨开,指腹从人眼尾处划过,绕向耳梢。似是在重复着那日揭开面具的动作。 卷翘睫毛上挂着泪珠,颤得如同蝴蝶在振翅。 陆放又问他,“这些也记得吗?”——他那日也是这样揭开最后一块遮挡物的,他将人身上仅剩的面具取下,露出那张昳丽清隽的脸,摄人心魄。 叶知丛无助地点头,胡乱地言语。——因为那天,在这个时间节点,那个人命令他,大点声。 …… “手递过来。”——叶知丛送上一对莹白腕骨,哭得婉转凄切。 他等待的那场海上大雪还没有到,他却面对着那窗、那玻璃、那沉寂的海,看着游轮破开浪花,坚定无比地航行,驶向目的地。——他跪好了,手腕背在身后。他的额头抵在透亮的窗,将泪水抹上,染脏。 ——想起来了。几个小时前就全想起来了。在蓬勃筋脉在身体里跃动起来的那一刻。 确实,那里是比他的记忆先想起。 叶知丛记得的,那些酒水不至于令他断片。他记得缠绕着扭曲花纹的黑色铁笼,记得暗红色的荆棘之花盛开在床脚;记得有表演者伏在地毯中央,迎接鞭挞之下爱的印记。 场馆里气味甜腻,不同的秀笼里有不同的表演者。 他没有在脱衣/舞男那里多停留,也没有多看两眼水中的美人鱼与蛇女。 陪同在他身侧的侍应生笑起来,头上带着的兔耳朵一晃一晃的,向他保证说这里不仅安全,楼上还有更刺激的演出,提供私密性绝佳的一对一服务,问他是否需要。 得加钱。 叶知丛摇头拒绝了。 然后他跌跌撞撞,落进了另一个面具者的怀中。 还好他醉酒不断片。 - 叶知丛的眼泪越来越多,生理性溢出的泪水毫不受控制的。眼前一面迷蒙,视线都不再清晰,他快要看不清陆放眼尾处的那颗小痣了。还好听觉还在,又尤为清晰。他终于分辨出此刻让他打开膝盖的人,和那天那副嗓音是如出一辙的。——他还听到男人问他,“我是谁。” 他已经说过好多次的,真的记起来了。可男人的问题怎么总是问不完的。他听到陆放问他:“说出我的名字。”他甚至已经不用再依靠模糊回忆。因为此时知觉竟比那日还要清晰得多。 可陆放却好似纠结在那个问题上,不肯放过他,也不肯绕过他的。 “告诉我,我是谁。” “我要听你亲口说。” 叶知丛的功课确实是做得太少了。他连教学视频看的都是静音版。 他听不懂日语,也不喜欢听那些熟悉的英文词汇,那些单词很夸张。 可现在,却只觉书到用时方恨少。 叶知丛挑挑拣拣,竟无法从资料库里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答。 于是他乖巧地像上课回答问题的好学生。 老师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认真地想让人狠狠蹂/躏。 除了呜哇嗯啊本能地叫。他语气含糊地喊出陆放的名字;他青涩又稚嫩地说出陆放的身份;在换气时还呜咽着咽下口水;甚至在陆放问他我在干什么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谁?” 好吧。*我。 叶知丛还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名字的前面是一个动词。 陆放终于是肯开口表扬他:“乖孩子。” …… 叶知丛捂着肚子。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他也记得这个感觉的。曾经他就是靠这段记忆,维持了好久一段可以作出画来的时光——哪怕哪里都是酸痛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场海上大雪。 昏沉之际,他向那漆黑的窗望了一眼,天色依旧阴沉,可雪始终未落。 不过还好。他没太失落的。 他在识海中,独自看了一场只放给他的绚烂烟花。 与世界失联了八小时,却与陆放建立起了距离为负的连接。 速写本也脏掉了。 - 轮渡靠岸,叶知丛被人抱着下船。 酝酿了很久的雪终于落下,留在人挺翘的鼻尖,融化成透明的水。 天气预报骗了他。 叶知丛费力抬了些眼皮,朝着陆放的身后望。 灰白色的天空与灰蓝色的海洋相接,层层叠叠地云抹去交界线,使得水天一色。 他又想哭了。他催着陆放快些走,他要回家。 早知道陆放就是那个人,他干嘛还要做功课。 他费尽心思找解决办法,都不如艾顿草来得实在。 陆放问他:“还离吗?” 第28章 谁离谁是大笨蛋。 叶知丛用力将[离婚]两个字也在本子上划掉。陆放的神色终于是彻底松动开来。 他几次三番地往人额头上摸,确认过没有发烧后,看人的视线都带着点赞扬的笑。 叶知丛不明白陆放在笑什么。 晚饭时,陆放再次勒令他多吃,他捂着胃艰难地额外咽下两颗奶黄包,这才听得陆放放过他,还低声笑了他一句。正餐吃不下,加餐吃得倒挺好。 叶知丛:“?” 陆放见人实在太瘦,又曾几次将人从医院领回来,还担心他身体受不住,万一被折腾发烧。 可小朋友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路上睡一觉,到了家还有力气往画室跑。 虽然一路踉踉跄跄、还反手撑着自己的腰。 陆放还是给了他一些时间的,在凌晨两点,才去画室抓人。 叶知丛不愿意走,仰着脑袋和人讨价还价,抓着画笔和人死命地犟。 直到听到陆放威胁他说,不听话以后不做了。 “。” 叶知丛委屈巴巴地看了人一眼,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画。 好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他还是分得清的。 叶知丛掰着手指头算开学的日子,然后问他:“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陆放压着唇角的笑,好似很无所谓地问人:“你想什么时候。” 叶知丛额角碎发翘了翘,翘得高高的,“那明天?” 陆放喉头都不自觉滚了下,心道就算说现在他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叶知丛还可不可以。 小朋友哪里经受过如此摧残,本来就肿得可怜。 陆放心说别那么禽兽吧,看把孩子糟蹋成什么样了。 然后在涂药时又很坏心眼的用指尖顶。 叶知丛呜呜哭,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快就入了睡。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虽然眼睛也是一样的肿。 陆放身上的每一颗毛孔都舒展开来,如此肌肤相亲,恍若久旱逢甘霖,疏解掉全部相思之苦。 这次贴得很足,拥抱可以解决所有心因疾病。 叶知丛环着他的手臂贴着他睡,陆放侧目看了好几眼,最终任由人拿自己当猫爬架似的攀着,细瘦脚踝蹭着他的腿。 可天还没亮的,陆放便被一片灼热给烫醒。 小朋友水灵灵地烧了起来 陆放沉默,夸早了。 小朋友怎么连发烧都是慢半拍的,不知道是不是免疫系统太薄弱了,敌军入侵好久才反应过来。 非必要不输水,医生来看过,让吃下退烧药再观察。 本身就着了凉外加运动过度,叶知丛那糟糕的生活习惯根本扛不住,在被子里烧得整个人都是水淋淋的。 原本人就像是水做的。 那么能哭,又那么汁水丰盈。 叶知丛从早烧到晚,温度好容易刚退下来,高烧的后遗症使得人过度使用的嗓子也哑了,却还惦记着陆放的承诺,哑着嗓子缠着闹着要让人履行。 陆放又好气又好笑地摁着人脑袋把人卷回被子里。 叶知丛不死心,虽然连说话都破音,“说好的今天的。” 陆放近乎冷酷无情地强行多喂人喝下半杯水,“不行。” “为什么!” “烧成这个样子,病不想好了是吧?” 叶知丛不承认,他说明明刚才量过体温,已经退烧了,怎么就不行了。 “你答应过我的。” 叶知丛眼巴巴地看着人,很小声地嘟囔,“连你也要说话不算话吗。” 陆放没凶过他,没骂过他,更没有揍过他。 陆放连生气的时候都会对着他笑,还会撑着他的腰,让别人好好听他说话。 也不知怎的,他在陆放这里似乎胆子是大了些。 可陆放明明答应过他,却不肯做到。 叶知丛没来由的不高兴,在他意识不到的地方,眉心不自觉蹙起,心口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有些失落的难过。 就像没有看到那场海上的大雪一样。 - “张嘴。” “。” 没有人会主动当畜生的。 陆放想。 可当他将体温计放入男生口腔,带出些湿润晶莹,将柔软唇瓣沾染出水润模样,舌尖还恋恋不舍地卷过唇角时。 三十七度二,低烧。可口腔很烫。 叶知丛叼着人离开的指尖不肯放,垮着一张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脸,像是在和人发脾气。 小朋友好像凶巴巴地,脸颊也烧得红,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皱着鼻尖委屈。 “说到做不到不好的,”叶知丛控诉,“是骗子。” 陆放心道当畜生难道就好了? ——好吧。起码比当骗子强。 至少此刻,他们彼此都这么认为。 cpu要被烧坏了,主机烧得很烫手,充电口插拔半天,热得要冒烟。 usb接口正反两面校准半天成功连接,可以通畅无比的完全传送数据。 叶知丛的手机连接着陆放的充电线。 有了信号后,屏幕亮起,一直没接收到的信息终于疯狂涌入,铃声叮叮咚咚不要命的叫。 小朋友回到家一直响怎么办。 陆放咬着人耳梢,“让我看看,是不是坏掉了。” - 叶知丛神奇地退了烧,湿哒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哪怕他现下腿像面条似的软,下地时一个踉跄,原本红还没褪的膝盖再次磕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他还是执着地随手捞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往门外走。走得缓慢至极,却步伐坚定。 陆放眉心一跳。沉着一张脸把只穿了一件他衬衣的人给捞了回来。 “去哪儿?” 骤然失重,叶知丛下意识伸手圈人,抬脸对上那副质问的视线,很乖巧地回答:“我要去画画。” ? 哇噻。 身残志坚? 要不要给人颁个奖。 陆放无视人抗议,捞着人把人抱了回来,“不许去。” 叶知丛歪了歪头,顿了片刻依旧坚持,“可是我突然很有感觉。” ? “这很难得的。” 陆放不肯放人,抱着人往回走,“哪里难得?” “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感觉,一不小心就抓不住了,下一次到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我需要现在就去把它画出来。” 陆放差点又要被气笑了。他托着人颠了颠,随手又在人衬衫之下的地方拍了一巴掌,不重,就是声音有些清脆,莫名拍出了些淫/靡的意味来。 刚做完就要去画画?那双腿夹的住画板吗? 然后叶知丛很认真地给了他答案,“我有画架的。” “……” 陆放轻叹一声,片刻后又化成低笑,“着什么急。” 叶知丛被放进柔软大床中,岔开着蹆还没来得及合拢。身上随手披着的衬衫也是半挂不挂地滑落在侧,露出浑圆的肩头和白皙的锁骨,带着指印的腰藏进衣物布料之下。可尽管如此仍不死心地从床上爬起来,膝盖蹭着黑色的床单向前挪动着。 陆放看得眼底一热。 那双腿细长,是从未见过天光的白皙光洁。被揉摁过泛起红,尤其是原本就粉的膝盖更是红得可怜,看起来就是被狠狠欺负过的模样,更别提那处。 应该也还开着,还没来得及合上吧。 他的视线扫过沉甸甸的袋子。突然在想,如果有些东西换个地方存放,此刻是不是会随着人的动作流出来。 “上次是什么时候到的?” 叶知丛回忆片刻,诚实回答:“平安夜。” 不过好像并没有维持很久。 不到三天?还是更短来着。 记不太清了,他没刻意数着日子计算。 毕竟袁博也说他,一画起来就不知天地为何物,废寝忘食地不要命。 陆放把人塞回被子里,“先睡觉。” 叶知丛抓着被角还想再抗议。 陆放的拇指却摁压在他颈边的动脉之上,低声威胁他说,再不听话,直接做晕过去。 “。” 晕过去还怎么画画。 叶知丛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道陆放这个人好难搞。虽然不会凶他揍他,却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威胁他拿捏他。 好吧,睡觉就睡觉。 叶知丛一向听话,他不和人类计较。 然后在凌晨时分悄悄爬起来,这个时间点人类都是在熟睡的。 他似乎忘了上一次偷摸起床是怎么被陆放抓包。 可这次,印象就很深刻了。 脚踝被人握住,从床尾拖拽到床头。 陆放心道确实还没合上。顺利到没弄几下就可以开凿。 叶知丛平时表情不多,除了发呆,就是微笑。 只有在这种时候是极其生动的,可以变幻出很多种模样,或睁着那双失去神采的大眼睛不知瞧向哪里;亦或者是泪眼婆娑地眨动长睫;唇角弯起的弧度也不那么模式化了,总是张开着嘴巴,有时候连舌尖都会忘记收回去。 第29章 除了爱咬吸管,多适合再叼着些什么。 叶知丛在不要了吧他现在要去画画、和要不再等一会儿吧万一能画得更好之间左右横跳。 反反复复作弄半晌,终于彻底被打消了所有念头。 他只想睡觉。 小朋友不乖,爱犟。 *一顿就好。连带着把陆放的时差也搞颠倒。 - 费浪被放了鸽子,站在空荡荡的拳馆,与沈枫然面面相觑。 费浪不确定地问,“他是约我们今天来打拳的吧?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陆放什么时候会做出食言违约的事,费浪都快要怀疑人生了,倒是沈枫然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三个人全部记错?” 费浪沉默。这确实很出乎意料。 范珩气得嗷嗷直叫,说“我觉都没睡你们就让我跑来看这个?” 看什么,看空气。 靠!!! 范珩生闷气,又不敢找陆放理论,只好找沈枫然发火。 沈枫然乐得带上拳击手套,练拳嘛,强身健体还解压。 然后把生了一肚子闷气的范珩揍了一顿。 ……本来就烦! 沈枫然解气了,费浪看高兴了。 可怜的范珩吱哇乱叫地哭着往家跑,半路刹车,被麻辣小龙虾拐走。 “陆哥,你们吃不吃夜宵啊?” 陆放看着来电人,本想直接撂下电话。 沈枫然却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冒出来一句,“小朋友吃不吃?不是说快开学了?” 小朋友已经在画室待了好几个小时了,陆放挂断电话的手一顿。 一小时后,沈枫然拎着麻小和鼻青脸肿的范珩,充当了一回外卖员。 “虽然你一向修身养性,可这玩意儿也用不着全戒掉吧?偶尔吃一回没事!” 地摊烧烤小龙虾、啤酒炸鸡冰可乐……满满当当地堆放在那块重金空运意大利设计师手工切割限量版的奢石台面上。 有红油流到桌面。 陆放眉心微蹙,忍下,再转头。 还有红油从叶知丛的嘴角流了出来。 陆放:“……” 啧。 他伸手捏着叶知丛的脸颊仔细擦拭着,叶知丛左手羊肉串右手冰可乐地举在半空,奇怪地盯着陆放的脸瞧。 沈枫然大笑出声,踹着范珩的腿让他拿纸把桌面垫好。 重油重辣的调料味道萦绕在四周经久不散,叶知丛没吃两串,手就被摁了下来。 ? 冰可乐还剩半杯呢。 也没了。 ?? 正牌骑手摁响门铃,叶知丛看着那碗清淡的海鲜粥,与死不瞑目的红虾大眼瞪小眼。 ??? 沈枫然瞅了一眼,乐了:“哪家的海鲜粥啊,虾头也不去,留个全尸煲粥。” 没多久那虾头就换成了陆放盯,怨气很重地看着自己被剥了壳的尸肉,白净地躺在叶知丛的碗中。 叶知丛小声叹气,将虾仁送入口中。 范珩和虾一起震惊,“陆哥?!” “喊什么。” “你你你你的手——” 沈枫然又踹了范珩一脚,“你懂什么,那叫幸福的污渍。” “你没见人家是故意秀恩爱给我们看吗?” 这倒是提醒了叶知丛,他想起他还有扮演恩爱的任务在身。 沈枫然正幸灾乐祸地打趣陆放呢。 叶知丛在一旁很适时的添油,“谢谢老公。” “嗯。” 沈枫然不笑了,“……” 范珩也吃饱了,“…………” “哥们你放我们鸽子就算了,还把狗骗到家里来杀?!” 叶知丛想,恩爱嘛,他做过功课的,笔记里是怎么教的来着? 哦想到了。 随后他脆生生地开口,“老公,鱼。” 陆放把剥开烤鱼焦脆的皮,挑了块雪白的嫩肉放进叶知丛碗中。 “。” 最不好吃的部位。 叶知丛又在餐桌上看了一圈,笑眯眯地开口,“老公,可乐。” 眉眼弯弯,语气温柔。听起来两个人的感情好极了。 叶知丛视线绕着可乐跑,陆放侧目睨了人一眼。 “不行。” “?” 说好的要扮演恩爱呢? 叶知丛睁大眼睛看人,有些不可置信一样,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老公?” 陆放视线凉凉地在人身上落了一眼。 “少动歪心思。” “。” 叶知丛好容易动了些小心思,为了多喝口冰可乐,cpu多转了好几圈。 他心想陆放这样冷酷地拒绝他,是不打算在外扮演恩爱了吗? 然后听到此起彼伏地两声感慨。 沈枫然笑着摇头,“靠,有被秀到。” 范珩眼睛瞪得像铜铃,“谁说包办婚姻不幸福的?陆哥你老婆哪儿发的,给我也发一个呗!” 陆放很淡地勾了下唇角。 叶知丛茫然看向三个人,不明白,怎么就被秀到了? 人类啊,真的好难懂。 ——“我是真的很难看懂这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画吗?分什么收藏级大师级?” 范珩指着玄关处放置的油画,“去年我老爹在拍卖行花了三百万拍回来一副马赛克,抽象得我和我妈至今难以理解。” 沈枫然闻言看过去,“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八千英镑要配货才能买到的那个画家是吧?叫什么ne什么……” “nefibata。” “哦对,说是什么油画界里玩弄色彩的冷僻艺术家?艺术界里冉冉升起的一名新星,很有那些棺材板里躺着的大师风范。” 范珩嗤之以鼻,“什么艺术家,都是故弄玄虚,三百万买个马赛克回来,还不如大展宏图。” “你干脆再给你爹养几条银龙鱼,齐活!” 沈枫然大笑,“不过也是,哪儿有什么艺术家,表面上装出一副孤傲的样子惺惺作态,实际不就是想炒高价嘛。——当时三千英镑不肯卖,给八千就肯卖了?切。” 叶知丛闻言也看过去。 这幅画他记得,最开始时买家确实出价三千,袁博当时还说不少了。 不过叶知丛没同意,不是因为价格。 是因为在他的眼里,那幅画它称不上是一副作品。 袁博为他可惜,不明白他所谓的无法称之为作品是个什么意思。 可后来,在那夜过后,叶知丛涂涂改改,又同意将那幅画售出。 袁博很高兴,夸他聪明,说短短几天多赚五千,问他怎么知道那买家会愿意加价购买的? 叶知丛哪里会知道。 他只是为自己的作品负责。 而此刻,沈枫然蹲在画前面琢磨,回头问追着冰可乐跑的叶知丛,“我记得你也是学艺术的吧?什么专业的来着?” “油画。” “嘿!专业对口!” 沈枫然一边说一边对着陆放挤眉弄眼,“这也太凑巧了吧!” 陆放很淡的“嗯”了一声。 ——这事确实凑巧。起因要从陆昌东和陆滕华两个人互不相让的争论开始讲起——陆家那两位大哥二哥。 陆昌东想与总部在纽约的飒侨医疗合作,陆滕华反对,他更属意麦迪医药,甚至扬言可以亲自飞一趟华盛顿以表诚意。 二人僵持不下,陆放指尖摆弄钢笔,像往常一样不参与争锋,直到等人吵到最后,最终定下了背靠英国皇室的希普生物。 陆昌东和陆滕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没琢磨出来这到底是陆放的意思、还是陆老爷子的意思。 可陆放的决策,一向不容置喙的。陆家二子再不愿,此刻也只面面相觑,看着陆放大步离开的背影沉默。 而后陆放亲临曼城。沈枫然听说他买到了nefibata两幅画的时候很是惊讶。 ——“当时到处打听maeve女士的喜好,说她女儿很喜欢那位小众艺术家,不是都说他的画很难买吗,看缘不看钱,钞能力也不好用,你怎么搞到的?” 陆放将其中一副送到maeve女士那里,他此次就是为专程拜访maeve女士而来,和希普生物的合作谈得很顺利。 得知陆放是承诺可以将不好售出的画全场包圆这才买到手,沈枫然怒斥,“靠!说破天不就是个破画画的,五千英镑收一副已经够抬举了吧,怎么还要买一配一才肯卖?那不就是卖不出去的残次品见到有人愿意收坐地起价的宰客嘛,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陆放只看结果,重要目的已达成,其余便无所谓地随口道:“中间人倒是挺高兴的。” ——虽然袁博确实挺替叶知丛高兴的,他那时还感慨说,“要是多来几个这样的就好了,以后你也不用发愁生活费了。” 叶知丛那时将身上全部的钱财全拿来买了那张地下秀的入场券,一时身无分文,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 他的生活费一直是家里按学期打给他的固定数额,转多少,他就支配多少。 第30章 他没有开口向家里多讨要过。外人看起来,叶家在经济上没有亏待过这个小少爷,英国的留学费用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叶知丛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六年,从高中到大学。人在成长,开销也在上涨,画具的支出也越来越多。 可家里提供的资金,依旧是他第一年来时那个数目。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事情。 叶知丛好像也没有注意到。 他不太有所谓的。他的一些画作可以在小众市场上流通,偶尔卖出去一副,就拿来买些名贵颜料。 生活费他花不了多少的。 他连饭都不怎么吃。 后来那两幅画,陆放只送出去一副,另一幅随手邮寄回国。 沈枫然当时说买都买了,正好一起送给陆时瑜当订婚礼物算了,“听说你那个侄媳妇就是学艺术的,歪打正着。” 后来真的歪打正着,沈枫然还笑呢,说送人的订婚礼物变自己的新婚礼物,可真是财不外露,“正好往家里一摆,看个新鲜,就你那装修得跟灵堂一样的家,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鲜艳的颜色吧?” “那什么五颜六色的红——喜庆!” “……” 陆放脑海里浮现出一片白皙滑腻的皮肤,和那抹连双眼皮的褶皱处都氤氲出来的水红色,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倒是真将那幅画留在了家里。 确实从未有过如此鲜艳的色彩。 一时不知道说的是画,还是人。 - “有些人还真当有钱人都是傻子,” 沈枫然当即锐评:“我就说没有什么是钞票解决不了的事情嘛,只要钱给的足够多,我以为多不好买呢,哪儿知道现在买幅画都要搞配货那一套了,还以为自己爱马仕啊。” 陆放淡笑一声。范珩看不懂那画画得好不好,转头问人:“陆哥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陆放从前没有收藏这些的癖好。这类的装饰物于他而言,更像是额外的累赘。 叶知丛听到陆放语气很淡的说了一句“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现在家里有人感兴趣咯~” 沈枫然玩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专业对口的吗?正好专业的同学你来鉴赏一下,你觉得这个ne什么……的这个画家,画的咋样?你能画出来这样的不?” “nefibata,” 叶知丛重复了一遍,思考片刻后认真回答,“可以的吧。” “你看看!专业的都发话了,连大学生都能画成这样,” 沈枫然乐呵呵地笑着,“我就说嘛!什么小众冷门画家,那都是人设,这年头,什么大师大神,国外镀个金,回来再找几个拍卖行操作一下搞个什么名头吹嘘成天才,怎么着都能炒成天价。” 范珩还在幽怨,“三百万的马赛克!” “噢,当然,不是说你们学油画的都这样哈,我妈说你可是好学生,” 沈枫然朝着叶知丛摆了摆手,“你肯定和那个ne什么的不一样。” 叶知丛再次纠正:“nefibata.” 沈枫然直到最后也没记清楚到底是ne什么。 叶知丛托腮,很认真地想了片刻,“一样的吧。” 陆放侧目看过去。沈枫然还乐呢,“你和ne怎么可能一样?小众冷门画家都是疯子,肯定又古怪又偏执的,说不定是个留着长头发打满耳洞什么唇钉舌钉脐钉乳钉齐上阵还到处纹身的小黄毛,抽烟喝酒熬夜烫头,学美术的多少都沾点儿,倒是像你这样的,才不像个美术生呢。” “诶?你班里有没有这样的同学?” 叶知丛想起袁博的七枚耳钉和grave的一头银白长发,觉得也对,微笑点头,“有的。” “哈!那你可离他们远点儿,” 沈枫然语重心长道,“少跟他们玩,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陆放视线不明地扫了沈枫然一眼。 叶知丛“唔”了一声,“nefibata也不算好人吗?” “当然不算啊!哪个好人会坐地起价跟无良奸商似的啊!” 好吧。叶知丛点头,“确实,他们平时都在一起玩。” “嘿!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人以群分狼狈为奸,” 沈枫然笑得更自信了,事后诸葛亮被他当的明明白白,“不过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们啊?” 叶知丛眉眼弯弯,笑意温柔,很好脾气的模样,“认识的。” 沈枫然好奇了,“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啊?你不是在读书吗?” “是的呀,”叶知丛脆生生的开口,“我们有时会在一起画画。” “……” 沈枫然卡了个壳,“尴尬,地球真小,怎么这都能认识,还好ne什么的没听到。” 叶知丛却还在笑,还很好心地告诉他,“nefibata已经听到了。” ?沈枫然懵了,“不二?他怎么听到的?你给他发语音告状了?” “没有的,我没有告状。” “呼——没有就……” 叶知丛脾气又好又贴心,“因为我就是nefibata。” ……就好。 沈枫然话说了一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陆放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很快,那个怨念深重的范珩最先反应过来,捧腹大笑跺着脚,笑出了惊天鹅叫。 沈枫然的沉默震耳欲聋。 叶知丛浑然不觉,贴脸开大。 “nefibata是当面听到的。” 嘿嘿。^ ^ “…………” “哈哈哈哈哈哈!!!” 陆放不知何时出现在叶知丛身后,唇角处是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抬手在人脑袋上揉了一把。 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到有些犯规。 没有什么是比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更尴尬的事情了。 如果有,就是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 沈枫然尴尬地满地找头。 叶知丛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是奸商的。 “嗯,你不是。” 陆放把冰可乐换成常温果汁,吸管也换掉了玻璃的。 他圈了圈叶知丛的腕骨,似是不经意地问他,“想学拳击吗。” 叶知丛诧异抬头,拳拳到肉的声音仿佛砸在心口。 “让他给你当沙袋。” 陆放低笑一声,“等学会了,揍他。” 第25章 喜欢刺激 “揍他!” “陆哥揍他!!!” 范珩吃饱喝足, 高兴地手忙脚乱,在台下当气氛组。 他就是个花把式,打得不多, 又菜又爱看,哪儿比得过没事儿就去练几下子的沈枫然。 这下好了,刚把他揍了一顿的沈枫然,如今大汗淋漓地要被陆放揍了。 叶知丛原本挑了个小号手套,可没动弹几下就累了,气喘吁吁地扒拉着擂台的边,“我这双手还要画画的,老公。” 额角沁出细密地汗,热气蒸腾上来熏得人雪白的面颊泛粉。 叶知丛整个人耷拉在围栏边, 拦腰对折, 像挂在绳上晾晒的干豆角子,被风一吹晃晃悠悠, 轻飘飘地。 衣摆磨蹭上移,裤料包裹出半圆弧度。 他说的好有道理。哪怕费浪说正确发力并不会使得手腕会受伤, “拳击运动相较于其他竞技运动, 已经是伤害很小的一项了。” 可陆放还是替他摘下手套, 说不喜欢就不学。 ? 费浪真是惊讶坏了。 陆放盯着叶知丛被手套磨红的手腕看了半晌,沉声道:“确实是要保护好手。” “……” 费浪转头朝向沈枫然,“一段时间没见,他是不是疯了?” 当年那个什么极限运动都要挑战一下,赤手空拳和人打擂台格斗的陆放, 说害怕拳击会让人受伤? 人肉沙包沈枫然放下手中举着的靶,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呵呵。 我觉得我才是疯了。 好好的我不回家睡觉我偏要跑过来挨揍。 沈枫然拔掉手套,瘫在地上朝着陆放伸手, “停!” 叶知丛看得正起劲儿,坐得端端正正的,旁边的范珩高兴地像个上蹿下跳地猴儿。 结果就听到沈枫然连连摆手拒绝,“不打了不打了!我不和你打!” 一句话断断续续好几个大喘气,喘得人以为他快要死了。 陆放偏短硬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垂落额前,像刚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模样。和以往一尘不染地矜贵气质不同,有水珠从他眼尾处的小痣滑落,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 陆放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台下的人,平直长睫的阴影散落在高挺鼻梁上。他微微侧过头来,垂着眉眼,锋利地下颌线扬起,齿尖叼着拳击手套的边,“撕拉——”一声,扯开。 叶知丛捧着杯水果茶,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默默咽了下口水。 他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陆放,尽管他们同枕而眠。 不知是因曾经的光线太暗、还是他的泪水太多。 第31章 他于此刻才彻底看清,那双能够将他横抱的手臂,上面的肌肉线条有多饱满。 看起来好像还可以把他抱起在半空毫不费力地随意摆弄一样。 背肌宽阔,腰窄,线条流畅地像伯里曼上教科书的级别。 他之前觉得陆放那双手已经生得够标准了。 没想到只着一运动背心的人,身上的肌肉轮廓堪称极致美学。 不过度硕大,也没有太过轻薄。 他画过很多黄金分割比例的模特,在他的速写本上。 可没有哪个像此刻眼前人这样完美。 简直像是在他的审美线上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出拳的动态仿佛跃然纸上,笔尖勾勒而过,便生动地从纸张上跳出来,走到他的面前。 原来在笔挺正装包裹之下的身躯,褪去衣衫竟是如此有料的身材。 陆放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等了一会儿,曲起指关节敲了敲他的头。 叶知丛这才从那一张张动态速写中回神,怔愣片刻,踮着脚尖踩地的脚猛地放平,转身去给陆放拿矿泉水。 “老公辛苦了。” 陆放神色冷淡,只很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凸起的喉结因仰头的动作更为明显了些,他拧上盖子,将水瓶递给叶知丛的同时,又非常不经意地问他,“还看吗。” 叶知丛那双眼果然又圆了一些。 “看!” 沈枫然和费浪同时沉默,然后听着陆放像阎王点卯一样,语气平静地念出费浪的名字。 费浪:“……” 沈枫然长松一口气,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费浪的肩。 范珩无知无觉,坐在叶知丛旁边也看得高兴,激动地抓着人嗷嗷直叫。 偌大的场馆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喝彩声。 擂台之上的轨道灯兢兢业业地亮着,升降补光在背地里暗戳戳地瞄准着舞台,将格斗场上的人照耀得更为立体。 和沈枫然那场没尽全力,表演形式居多。 尽管沈枫然不肯承认,可费浪从业多年,他是能看懂的。 而如今,没有了沈枫然地吃痛怪叫。 陆放和费浪的这场,更像调动全身肌肉、凭借潜意识中的本能攻击闪避,属于顶级玩家的一场酣畅淋漓地战斗。 漆黑的天花板,漆黑的夜,百平米落地窗外高楼林立,跨江大桥横贯如墨水面,车水马龙短暂的映在波光粼粼之上,与城市霓虹交相辉映。 擂台之上,两道身影来回交错。 擂台后方,是横向延展百米的落地窗。 叶知丛透过人形,仿佛看到嗜血野兽的灵魂在城市上空盘旋。 挥洒光与影的形状。 叶知丛小腿受力绷直,脚踝跟腱绷紧出刀削过搬的薄度,宛如利刃。 他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拧成一团。与此同时,陆放利索闪避后快速出圈打出一击假动作随后剪腿绞杀。 费浪空拳叩击地板,落败。 陆放站在灯光下,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光线将人肌肉线条打出饱满又立体的轮廓,在光与影之中,整座城市成为他的背景板。 霓虹交错在他的脚下。他踩着尘世喧嚣,悬于平阔江水之上,踏着清冷月色而来。 心跳与步伐同频,震颤在胸腔。 叶知丛接过那对黑色的拳击手套,抱在怀中,眼睛里映出陆放的轮廓,投射出异样光彩。 “我知道我要画什么了!” 体温蒸腾之下,热源隔空偷袭叶知丛冰凉的指尖。 他晃悠着腿等陆放去洗澡换衣,范珩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和他复盘这场精彩演出,说“这可比决赛还好看,真刺激啊!” 叶知丛晃动着的腿停了下来。 他突然记起在那日,好像陆放也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喜欢刺激的?’ 原来这就是刺激。 拳头、肌肉、血液;力量、打击、格斗;胜负、生死、竞技…… 他将拳击手套抱在自己腰前,见沈枫然已经先行出来,又坐不住地溜达着往洗浴间走。 身后的费浪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沈枫然,“小家伙长得确实漂亮,怪不得他突然要来打拳呢,感情这是来开屏的啊。” 沈枫然接过水拧开瓶盖,“靠,谁家好人开屏拿兄弟当沙包?” 费浪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撑着沈枫然肩膀,“他这什么情况啊,真栽了?” 沈枫然耸耸肩,“谁知道呢,没见过。” 费浪摇头,“也想象不出来。” 范珩在一旁叼着块儿牛肉干感慨,“原来包办婚姻这么幸福的吗?” 费浪怼了人一拳,“让你爹妈也给你包办一个呗。” 沈枫然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他?脑袋大脖子粗,他适合嫁给后厨伙夫。” 范珩原地起跳,“沈哥你——!” 叶知丛没再听到身后打闹的声音。 洗浴间的流水声已经停了,他进来的时候,陆放刚穿上衬衣,衣摆在平展的手臂下飞舞,紧贴腰线落下。 听到脚步声,陆放转身,胸肌前欲盖弥彰地系上一颗扣子,腹肌倒是暴露在外,人鱼线一路顺畅的没入进垂顺正经的西装裤料之中。 衣衫不算整洁,使得那浅浅沟壑显得也有些不正经起来。 他看着叶知丛进来,还以为叶知丛不太喜欢被独自留在外面和他的朋友接触,抬手在人头上安抚似的揉了揉,问人“怎么了?范珩让你不自在了?” 叶知丛摇头,片刻后顿住,又点头,“范珩没有让我不自在。” 摇头陆放看懂了,可点头点的是哪句? 随后叶知丛一手掂着一个拳击手套的边从身前挪开,两个大圆球垂头丧气地耷拉在他胸口,露出那把细腰。 “可是我确实不自在。” 陆放顺着人动作视线下落。 叶知丛今天穿得衣服很休闲,宽松的运动裤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将掉不掉的,将两条细长的腿完全包裹其中,人在裤管中晃晃荡荡。 ——晃晃荡荡。 陆放垂眸多看了一眼,随后撩起眼皮看人,不动声色地挑眉。 叶知丛破罐子破摔般的放手,两个大号拳击手套摆烂似的往身侧一垂,耷拉在人双腿两侧事不关己地沉默,只有一双眼在寂静的休息室中灵动的快要会说话。 叶知丛轻轻仰头,肩膀有些垮,像是被手套的重量坠得。 一双圆眼眼巴巴地瞧人,柔软的唇瓣翕张,“老公,我不自在。” “……” 陆放把人领进洗浴间。 两枚拳击手套被遗落在外,滚了一圈儿不动了,探头探脑地想往门里面瞧。 可手套什么也看不到。 拳馆内的三人在外也多等了片刻。 没多久,陆放又额外多洗了一遍手。 随后低声问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叶知丛乖乖点头,自己低头认真拿纸巾擦。 他没看到自己脑袋顶上的陆放微眯起的眼睛,完全展露出眼尾出褶皱中的小痣。 提上裤子还不忘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陆放的那声“嗯”像是从胸口中闷着滚出来的一样。 然后当那辆黑色迈巴赫穿梭在跨江大桥上正高速行驶时,窗外的霓虹都连成了一片,后面跟着的车辆甚至都看不清前车的尾灯。 叶知丛却突然额头贴向车窗,指着桥下某一处没什么灯光的岸边,转头问人:“你可不可以把我放在那里?” ? 油门说谢谢你,小朋友,我快被踩死了。 陆放带了些刹车,虽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看起来依然那么没什么所谓地搭着。 “去那里干什么。” “我在拳馆观察过了,那里应该可以看到光的形状,” 叶知丛认真回答,“我想在那里找我的毕业作品。” 陆放减速,青筋跳了下,片刻后沉声回答,“好。” 叶知丛贴心又善解人意,“你把我放在那里就好了,不用等我的,我可能要待很久。” 陆放看着那车辆行驶不到的江岸,人烟稀少至极,甚至可以说除了杀人犯和钓鱼佬之外根本就不会有常人出没的地方,这次是额角跳了下。 叶知丛说,他想要在那里等日出。 陆放看着那瘦薄的身影走两步就完全被淹没在浩浩荡荡的香蒲丛中,蔓延在脚下枯黄的月见草都像是有眼珠子隐藏其中,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窥视觊觎,仿佛四处全是不可察觉的危险。 怎么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陆放手臂上搭了件外套,跟在叶知丛身后往江边走。 杂乱植物拨乱他的裤脚,弄脏他的皮鞋。 越往里走陆放面色越沉。 可却在叶知丛转头的那一刻,微蹙的眉心被强行舒展。 “怎么了?” 叶知丛贴心关切,“你怕黑吗?” 陆放唇角压了下,眉心彻底舒展开来,走到叶知丛身后,低头想牵人手,“不怕。” 第32章 “哦,我也不怕。” “……” 手没牵到。 陆放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他说怕,会怎样。 不过没关系,怕不怕的,手还是能牵到的。 他说“小心”,叶知丛便乖乖递过来一片冰凉的指尖,攥紧的掌心中似乎还有些冷汗,不过没有被陆放抓握到。 只有伶仃腕骨在人掌心之中,有时走不稳,身形左歪右倒,还会蹭到他的手臂,贴在他的身前。 越往里走,路越不好走。这里原本也就没有供人行走的道路。 陆放低头看着脚下,凭借手机微弱闪光灯,怕一个看不清,有什么石头再崴了小朋友的脚。 那脚踝也细,哪儿能受得住这样的暴/力摧残。 叶知丛七转八拐的,用了不少时间,陆放眉心都不自觉又蹙了起来,突然听到人脆生生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惊奇,“到了,是这里的。” 陆放闻言抬头,蓦地怔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叶知丛的耳梢、和圆润脑壳上微乱的碎发。 平生头一次,从这样一个视角,看到这座城市。 这是叶知丛眼里的世界。 第26章 叫醒服务 陆放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无数个深夜里, 他站在窗前,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 江水滚滚东流,任性地隔开两岸。上世纪几十年代的老小区藏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 消失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新世纪。 崭新的、科技的、具有设计感的现代化建筑如春笋,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那么多人低头步履匆匆,奔赴在城市建设的道路上,被人潮席卷,向未来出发。 很少有人会停下来、抬头看。 陆放抬眼,微扬起下颌。 他垂眸俯视过太久这个世界。 而此刻,站在如此低洼处,仰头的动作舒展着脊椎,他看到了叶知丛所说的、光的形状。 夜空如墨、江水亦如墨。 万家灯火泼洒在平阔江面, 是光斑的涌动, 才使得江水看起来是流动的。 横纹打散跨江大桥的照明,水底翻滚的暗潮将明月扭曲。 千百年来哺育着这座城市的江多公平啊, 高楼和平房都被容纳进去,平等的托举着每一个窗口微弱的烛火。 叶知丛也仰头。 黑夜里没有丁达尔效应。 他仔细地捕捉着水波纹上每一块不同的光斑。 光的形状就这样被吞纳进他的眼睛里。 香蒲丛随风摇曳, 倾倒在叶知丛的肩。 月见草披着寒露, 温柔地倚靠在脚边, 等待春夏,蓄力绽放。 今夜无雪。 可满月当空、天星在水,平江辽阔、银河流转,承载千百年来日夜交替,在岁月的轮换中, 时间与此刻凝滞。 月色与水色之间,叶知丛雪白的肤,亦是第三种绝色。 陆放在此刻读懂了余光中。 可语文一直不太好的叶知丛, 笑意盈盈地回眸,顾盼生姿。 “老公,你摸摸我。” 陆放:“…………” 哦,观众已经不在了,不需要继续扮演恩爱。 叶知丛反应过来时,又带上了那一副很是乖巧的微笑模样,超礼貌的。 “可以请你再摸一下我的腰吗?” “只需要撑一下下就好的。” “又想要了?” “。” 管他黑的白的,什么五颜六色也都能被搞成黄的。 陆放摸到了那片雪色。 叶知丛想将转瞬即逝的快乐,留在每一个他想要的画面里。 天很冷,江边的风潮湿无比。 陆放将外套披上叶知丛的肩,长风衣将瘦小的人包裹成小小一团,缩在陆放的怀中。 看起来多像恩爱多年的伴侣,在简单的拥抱。 可风衣之下,有手顺着衣摆向上钻,温热指腹抚摸过一节节脊骨,勾画出肌肉的线条,沿着浅浅腰窝的轮廓按弄。 男生站立在那里,叶知丛也立在那里。 他踮着脚尖将下巴抵着陆放颈窝,从人平直的肩线上方,露出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 陆放的视线落在人那一小截雪白的后颈上。 叶知丛却还在看,看这个世界中所有斑驳的光点,一圈一圈晕染在视网膜上。 哪怕他脊骨在抖,长睫在颤。 他还是咬着下唇,任由眼底的泪将那些光斑模糊成线,线连成片。 陆放低声问他:“回家吗。” “等……啊、再等一下……” 踮起的脚尖快要站不住,立起着人都有些发痛。 他于此刻凭借着本能和人拥抱在一起,像只睡醒了的树袋熊,把床上的猫爬架搬过来向上攀,脚踝蹭不到,就整个人贴着往上爬。 陆放垂眼,唇边是人小巧耳尖,再次低声问他:“回车上也可以。” “不、不用……” 叶知丛睁大眼睛任由泪水往下掉,将视线磨蹭得清明了些。 他不愿意走,他还没看完。 他还在想当东方日出升起的那一刻,江水会是怎样一个波光粼粼的景象。 可陆放勾/引他,“一定要在这里吗。” 陆放还恐吓他,“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陆放甚至还吓他,“有人来了。” ! …… 好了。叶知丛不用等日出了。 他看到有光乍现,在陆放捏了他一下的那一刻。 小朋友总是被搞得脏兮兮的。 他被人拎回去洗澡,洗完澡又着急忙慌地想往画室跑。 可跑到一半,后颈又被摁住,原地定住身形。 浴室的热气还没散。 陆放又问他,“那我呢。” 叶知丛的嘴巴被手指堵住。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 转瞬又变成惊呼。 他被钉在墙上。 …… - 叶知丛发送邮件,毕业展的选题通过。 grave还专程打了通视频通话以作研讨,说他是巴托——那位俄罗斯的光影诗人。 “放进你的作品集,” grave眉飞色舞道:“你一定能够成功的。” “不过,leaf,到现在为止,你仍然坚定你的梦校吗?” grave再次提及此事,那看似放荡不羁无所谓的神情上,此刻带着些语重心长,“我认为,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叶知丛神色未动,铅笔在手中转呀转的,时不时往速写本上画一个小圆圈,“是的,我依然坚定,老师。” “好吧,祝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上帝保佑……哦我的上帝!”grave没有继续劝,他嘹亮地哀嚎一声,说他的小面包烤糊了。 他的小面包总是烤糊的,叶知丛吃过很多个。 不知道等去了佛罗伦萨,是不是也能吃到苦味的小面包。 那里的面包也会很干吗? 速写本上的圆圈变成了一个f,叶知丛笔尖顿住,f后面是一连串的ooooo。 圈圈圆圆圈圈穿成串,位置在一个男人的口口。 男人出左拳,静态身姿被人寥寥几笔勾勒出动态模样,肩线与手臂平直,拳速太快,像带着风。 可如今被这么一搞,视觉的重点就像不再是拳头一样,那一串ooo,仿佛是叶知丛在对着那里骂了句脏话。 f**…… 陆放从人身后路过,瞥了一眼速写本。 喝水的动作顿住,又瞥了一眼叶知丛。 然后看到小朋友非常利落地在那里打了一个大大的x号,那页纸也被撕掉,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陆放的视线悠悠下落,杯中水明明没加冰,可他却总觉得哪里一凉。 等到了晚上,他计算着时间去画室里抓人,凌晨一点,这次叶知丛没和他犟,也没有讨价还价,眉眼弯弯地就和他走了。 路上,陆放有些古怪地看了叶知丛一眼。 回了房间,陆放更古怪了,叶知丛居然肯乖乖睡觉,一钻进被窝就闭眼。 陆放不着痕迹地看了人好几眼,小朋友今天乖得出奇,安静地什么声响都没有。 好吧,难得早睡。他抬手关灯,手刚放回进被子里,突然摸到一颗圆润的头。 陆放:“……” 陆放掀开被角,把叶知丛的脑袋露出来,垂眼,眉角一动,“想干什么?” 叶知丛收紧指尖,掐在自己掌心中,语气有些低低的问他,“你明天还要上班吗?” “嗯,怎么了?” 叶知丛小声呼了口气,摇头,“那你上班之前可以和我做一次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很快的,不会影响你迟到。” 陆放已经摸上人裤腰,闻言停住动作,眉梢一挑。 小朋友现在趴在他身上,然后在和他搞预约? 陆放没动,适应过室内的黑暗之后,窗外的月色也显得明亮了些。 淡淡的冷白色将叶知丛笼罩起来,衬得那雪白的肤更冷了些,他抬手捏起人下巴尖,迫使人需要再仰些头才能看到他。 第33章 陆放没来由地问:“很喜欢和我做?” 他倒真不是没来由,他想起被叶知丛扔掉的那张速写,一句话里带着三个重点。 喜欢;我;只和我做。 他们的关系、他这个人、以及他的能力。 可叶知丛哪里听得懂这些弯弯绕绕。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他确实需要这个,而且会想这个,那人类语言中说的‘喜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符合的。 叶知丛点头。 陆放垂下的眉眼中露出那颗小痣,眼皮的褶皱近乎平展,唇角处也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说话。” 好吧。叶知丛又点头,“喜欢的吧。” 他很少使用这个词汇,就连他自己,也很难搞懂这词汇的意思。 喜欢什么?这太抽象了。 就像grave认为他喜欢画画、袁博以为他喜欢喝冰可乐一样。 他摇过头的。 他不觉得那是喜欢。 冰可乐是习惯,喝完心情会好一点。 热牛奶也能喝,虽然不喝就更好了。 油画是他的专业,是他的规划,是他要去佛罗伦萨的方式。 他必须要去的,就像他一直要做一个好学生一样。 这是他所拥有的、成为合格人类的方式。 就是将他每一个身份都做到及格。 比如学生、比如伴侣,又比如,他还是叶家的儿子。 薛佳颖今日和他通电话,让他开学前,抽空回家吃饭。 ——“陆先生不忙的话也一起过来,没外人的,家里简单吃顿饭,这一开学又很久见不到了。” 首先,陆放很忙;其次,陆放没空。 最重要的是,叶知丛有些没来由的,他不想让陆放抽这个空。 可是为什么? 叶知丛想不明白。不过他想不明白的太多了,在很早之前,就放弃了要搞明白每一个他所不理解的事情的念头。 他不太会执着研究没有答案的事情。 那很苦恼的。 太苦恼,就容易缩起来,就会被骂怪物,还可能会被送到医院里关起来。 他不要被关起来,那里会死人的。 虽然他也并不是很怕会死掉。 可是他还有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先不要死掉吧。叶知丛想。 很快了,距离去佛罗伦萨的日子没有太久了。 他已经找到了解法、找到了选题。 只要再画出来,申请,等待录取。 很快就可以去到的吧。 这么一想,叶知丛那些焦躁和苦恼都消散了很多。 他预约成功,似乎连明天要回家吃饭这件事都变得不那么抗拒起来。 他闭眼睡觉,想到再睁开眼时就会有快乐的事情等着他,连入睡都不再是那么无聊又困难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这次醒来,迎接他的,不会再是这世上只有他孤身一人的巨大的失落感。 陆放把他说过的话变成疑问句,他问,“怎么叫醒都可以?” 叶知丛点头,心道无非是闹钟谩骂揪耳朵掀被子泼冷水挨顿揍,还能有什么? 他早就经历过了,没关系的,哪怕那个人换成陆放也没关系的。 他不会计较的,他会原谅的,因为曾经的那个人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说,这是为他好。 ——“我都是为了你、全都是为了你!” 可这次,叶知丛醒来时,没有恐惧和痛苦,也没有被全世界抛弃掉的恐慌和孤独。 他是在一片绚烂的烟花中回过神、找到些许残存意识。 是陆放用那双好看的手,亲手为他绽放出来的。 闹钟没有响,可有铃声在呜呜地叫。 安静地房间里没有谩骂,黏腻声却不断。 雪白的耳梢没有被人拧红,可红色还是泛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被子闷得。 泼洒在身上的冷水超滚烫的,烫得叶知丛脚趾都蜷起,磨蹭着往一旁躲。 他才刚看完一簇烟花,视线还没清明。睡姿很混乱的男生还伏着没来得及爬起,就被猛地按了进去。 叶知丛真的没睡醒。他没挨揍也没挨骂。 他只是挨了顿*,还听了几句夸奖他的荤话。 陆放问他,“不喜欢这个吗。” 又问他,“为什么要画出来,还要扔掉。” 他支支吾吾说以后不画了,——。 “重新说。” 叶知丛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从来没有哪一次cpu转的这么快,呜呜地反应过来,像在做什么选择题。 排除错误选项,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 “以后不扔了,喜欢。” 然后他果然听到了夸奖,夸他好孩子,——。 叶知丛也很惊奇,——。 可陆放夸他好厉害,夸他真棒,给他放了好多好多簇漂亮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在他脑袋里疯狂轰炸。 叶知丛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醒来。 是在做梦吧,他想。 大脑在捕捉到一些身体信号迅速释放出极其大量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等等一系列内源性物质,调节神经对于疼痛的认知,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极大的愉悦,传递出超强的快乐讯号。 他怎么会如此快乐呢。 这是他连做梦都从来没有梦到过的。 可是在此刻,他得到了。 “不是说你很快,不会让我迟到吗,嗯?” 陆放捏着人下巴尖,看着那张哭花了都还睡眼惺忪地脸,低低地笑了一声。 “乖。” 他不太会哄人的,此前也从来没有哄过哭成这样的人。 他扶着人后脑,视线在人微张的唇瓣上流连片刻,沉默,犹疑,最后坚定地低头吻了上去。 将止不住地眼泪尽数埋没进唇齿之间。 他的洁癖彻底宣告无效。 叶知丛一直是他心因上的药。 第27章 家宴风波 陆放不太会接吻, 好巧,叶知丛也不太会。 他微张着唇感受着另一双温热的唇瓣在触碰,微咸的泪水被碾进口腔, 触碰后,停顿,复而试探着一点点加深,用了些力。 有手扶在后脑。叶知丛想,那只好看的手此刻是否有发丝从指缝中穿过,被卷曲在修长的手指间,缠绕在分明的骨节上。 如若再用些力,发丝会被揪起的吧。 柔顺黑发会被抓握在掌中,手背会凸起性/感的筋脉, 青色的血管蔓延进腕骨, 带着绝对的力量感。 会更好看的。 叶知丛闭起的长睫微动。 他在想,要是能亲眼看到, 就好了。 他有些想把这些画出来,留在他的速写本上。 他的速写本上零零碎碎记录了很多他随手记录下来的东西, 时不时地翻看几眼, 偶尔还能给他提供一些新的想法。 比如他此刻脑海里的画面:黑色机房里一片密密麻麻地电缆, 冰蓝色的电子微光闪烁其中,庞大机器具有稳定运算整个地球的能力,来自高纬的上帝之手随意拨弄其中,所带来的就是毁天灭地的后果。 冰蓝色光点不再闪烁,亮起永不熄灭的红灯, 侏罗纪时代自此湮灭,世界迎来小冰河时期,盘古开天辟地, 然后女娲造人……如果那只手再拨乱一根电缆呢? 爆炸吧,地球! 毁灭吧,人类! 陆放没有乱拨弄电缆——哦不是。 陆放没有用力揪他的头发。 他垂着眉眼睨着走神的叶知丛,片刻后,惩罚似的在人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叶知丛吃痛,回过神来,地球没有爆炸,可他觉得他自己是真的快要炸掉了。 陆放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本领,从最初的唇瓣相碰很快就变成了索取和掠夺,他吮吸他的舌尖,牙齿咬住不放,不给他任何收回去的机会,痛得人张大嘴巴呜呜直叫,又趁机攻城略地,搜刮整个口腔,彻底占领这座城池。 叶知丛好可怜的,这下嘴巴也被亲肿了。 上帝之手随意拨弄是否会带来毁天灭地的后果他不知道。 陆放的拨弄确实是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毁天灭地,不知天地为何物。 叶知丛赶时间回到叶家,差点迟到,一个回笼觉睡得有些久,闹钟扯破了喉咙才好悬将他喊醒。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闹铃,突然觉得那手机喇叭叫得好难听。 再次醒来,陆放不在。 叶知丛咬着唇角,摸了摸干净清爽的屁/股,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替自己洗了澡。 他短暂怔愣,盯着大蹆上的红色看了一会儿。确认之前那些并不是做梦之后,觉得那手机喇叭叫得更难听了。 他头一次发觉,原来不是每次醒来,都只会感觉到孤独或者恐慌的。 他也会感到有些焦躁,有密密麻麻地小虫子爬上心口,越看那手机越不顺眼。 你别叫了。 陆放呢? 第34章 要是能把手机换成陆放就好了。 陆放还蛮安静的,不会这样叫他起床。 可是陆放要工作,工作很重要的。 他只能带着手机回到叶家,不能把陆放揣进兜里。 更何况陆放好大一只,也揣不下。 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薛佳颖又问了一个让他感觉更加焦躁的问题。 “陆先生呢?” 叶知丛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指关节掐紧,片刻后这才回答,“他在上班。” 叶威德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面,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 叶知丛茫然抬头,银色刀叉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哦,忘记微笑了。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片刻后,又延迟般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和黄色表情包一样的笑脸,只不过是真人版的微笑.gif 可叶威德好像更火大了。 叶知丛垂下头听斥责和数落,他不明白,不笑的时候说他没礼貌没家教,摆着张臭脸给谁看;笑起来怎么还要说他不懂事白眼狼,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我白养你这么多年,生你是让你来讨债的吗?!” “真没用!” “你还有脸吃?” 好吧。叶知丛停下筷子,很乖巧地认错。 “那要怎么才算有用呢?不吃饭不微笑,也不让陆先生去上班吗?” “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叶知丛微笑抬头,“我坐在这里说的呀。” “……” 有筷子摔在他的脸上,沾着菜汁和菜叶。 薛佳颖好像是想拦的,就是没拦住。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拦住过的,就像叶文斌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忍不住笑一样。 “让你去和他联姻,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叶文斌可以娶妻生子吧。” “……好、好!这才离家多久,你还敢顶嘴了?” 叶威德勃然大怒,“陆家是个多么好的亲事,有多少人想挤破了头想嫁过去都进不去!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留给叶文静呢?” 叶知丛不太明白,“她是女生,或许就不会被退婚了吧。” 薛佳颖脱口而出:“她怎么可以嫁给那样的人渣?” 啊。 叶知丛不说话了。 叶威德怒道:“那是你妹妹!她可是比陆时瑜小八岁!” 叶知丛更不明白了,娃娃亲就不是亲了吗? “我也比陆放先生小八岁。” “……反了天了!” 叶威德摔碗,瓷器碎一地。 他好像本来是想掀桌的,可是实木桌太重,没抬动。 没有陆放在,叶家很快就散了这场宴席。 原本叶威德的主要目标也只有一个陆放,叶知丛留学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次,是在开学前,要和家人一起吃一顿饭的。 他是不在意那些人情世故和弯弯绕绕,那太麻烦。 只不过,他或许是不太聪明,可也并不是纯傻。 这场联姻,是为了叶家。为了叶威德、为了叶文斌和叶文静,为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包括薛佳颖。 可除了他。 他被排除在外,尽管他什么也没做,完成了父亲给他的所有任务。 可叶威德还是要骂他没用。 好吧。儿子这个身份,他或许永远也考不到及格线了。 叶知丛小声叹气。不过他并不难过和失落,更遑论生气。 要是会生气就好了。 叶知丛蹲在花园里想。 会生气,就会有强烈的情绪起伏,会怒目圆视、翻脸掀桌,会肾上腺素飙升,体验过山车一样的感觉。 那很刺激吧。 至少他记得,很多大师都曾说过,愤怒和痛苦,是滋养灵感的源泉。 他不会愤怒,就不会痛苦,当喜怒哀乐都太过平淡,又怎么能画出来可以引起人灵魂共鸣的作品呢。 譬如莫奈,譬如梵高,譬如他读过《月亮与六便士》。 叶知丛曾站在梵高割掉耳朵的那张自画像前,看着那些被淋漓尽致释放出来的极致美学,让他分辨不清什么是疯子、什么是天才。 色彩是有生命力的,笔触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律动。 或许天才和疯子之间看似两极,其实连接起来就是莫比乌斯环。 叶知丛蹲在鱼池边,红黄锦鲤混合着透明水面映照出他模糊的脸。 他投了一颗小石子进去,平静水面泛出涟漪,惊扰条条肥美的鱼,翻动起的水花将颜色打散,像那副《向日葵》。 可向日葵在流血。 一声凄厉地惨叫划破叶知丛的耳膜,像婴儿地哭,‘噗通’地落水声和扑面冷水同时到来,从头到脚被浇湿之后,叶知丛连躲都没躲,就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有一只猫从天而降,被人大力扔过来,摔进不过几十厘米的浅鱼池中。 红色黄色的锦鲤和咖色褐色相间的玳瑁猫一同拧动,扭曲成一团,谁也逃不开谁。 猫在吐血。 它摔得太重,骨肉碰撞在地面的特殊响声,惊起人类还未消弭的本能反应,那是自远古时期以来对同类死亡的未知恐惧。 粉色口鼻涌出血液融成一片血水,它在挣扎,可四肢像是用不上力,像肥鱼一样只能扭曲着身体不停地动。 凄厉地叫声惨绝人寰。 这一瞬间,叶知丛的灵魂好似都被整个抽了出去,只剩一具冰冷的躯壳窝在原地,像一块精致石雕。 叶文斌哈哈大笑。 他走过来,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知丛,抬脚踩上瘦薄的肩。 “喂,垃圾。” “还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怎么,陆放是没给你*爽是吗?把你放出来乱咬人?” 半小时前。 叶老爷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一年也在家吃不了一顿饭,你这又是何必。” 叶威德怒气未消,却也没和叶老爷子顶嘴,只冷哼一声,说“那就是个养不熟的东西,一点不懂感恩,我是他老子,教训几句怎么了?” “你把他卖到陆家,还想让他怎么感恩你?” 叶老爷子摇头,“我就算老眼昏花,但又不瞎,你身上到底有几分火气是冲他、还是冲你公司那点破事,我还看不明白吗?” 叶威德刚说过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此刻还想辩驳,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喃喃道:“我就是没地方撒气。” “你悠着点吧,” 叶老爷子感慨,“就算他们没感情,他现在名义上也是陆家的人,他身后站着的是陆放,你打他,不就是在打陆放的脸吗?” “上次我就觉得陆放是在有意无意地提点什么,你们非说不是,说陆家人高高在上惯了,那么多人在场看着,不管怎么样也得给自己人撑个面子,怎么,现在都忘了?以为关起门来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威德不服,拿鼻孔出气。 叶文斌更是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关起门来自己的家事,谁会知道?” “他要是回去给陆放告状了呢?” 叶老爷子话音还没落,叶文斌和叶威德就同时笑了起来。 “爸,您老糊涂了吧,就他?他还会告状?” 叶威德笑得极其不屑,“他话都说不明白,他知道告状是什么意思吗他?” 薛佳颖轻嗤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和叶文斌耳语,“他连好坏都分不清,说不定给他扔个包子叫他学狗一样捡回来,他还以为你陪他玩儿呢哈哈哈哈……” “哎,我陪你玩儿呢,你倒是笑一个啊。” 叶文斌动了动脚,踩得人身形晃了晃,“怎么,又傻了,要犯病啊?” “你他妈少跟老子装,跟你妈一个样——哟,你瞪我干什么?想咬人?” “哈,咬一个我看看啊,怎么不动?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说了你少来我面前晃,叶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吃完饭还不赶紧滚留在这里干什么?欠揍啊。”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真jb是给你脸了!” 叶文斌捋着袖子蹲下来,“我说你——卧槽!” 叶文斌的手在刚刚触碰到叶知丛的一瞬间,被突然起身的叶知丛猛地一带,身体本能的自我防卫体系使得人想要将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来源排除在外,下意识推开。 叶文斌猝不及防,骤然跌坐在鱼池中。 冰冷的水从裤腰往上下灌。叶文斌摔了个四脚朝天,像只翻盖王八。 他怒而咒骂,脏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飙,还几次三番地想从水里爬起来挥拳揍人。 可鱼池底实在太滑腻,油膜堆了一层没有及时清理,他撑了几次没爬起来,直到腥臭的水将整个人浇了个透。 可叶知丛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第35章 他无数次默念五四三二一。五种颜色四种声音三种触感两种气味一种味觉。 可他只能看到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听到猫的惨叫声惨叫声惨叫声惨叫声闻到血液味血液味尝到口腔中铁锈的甜腥气。 他更触摸不到任何。或者说,他此刻好似触摸到了多年以前被浓稠血液凝固在一起的皮毛、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凉的体温、和怀中柔软又僵硬的、小猫的尸体。 他好像又听到母亲的惊声尖叫,‘怪物!你真的是怪物!’ 那时的叶知丛抱着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小猫,怔愣在原地彷徨无措。 因为他说过:‘好可爱,妈妈,我好想掐死它。’ 可是妈妈。 我没有真的掐死它。 不是我做的。 叶文斌终于从鱼池里爬了起来,暴起。 叶知丛站在一旁,他从眼睛里不仅看到了挥拳的叶文斌,还有站在那里不知躲藏的自己。 他好平静的,他对着他看到的叶知丛说,“快躲开呀,打在脸上会很痛的。” 他很冷静的分析现场局势,他告诉叶知丛,“你打不过他的,可是你可以跑,跑得快一点,不要被他抓到。” 可是他看到叶知丛站在那里不动。 他无奈地叹气,“为什么不跑呢。” 叶知丛茫然地转头,也看向他,“我不知道啊。” 两个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是啊,为什么我不跑呢。” 诶。来不及了。 叶文斌的拳头朝他落了过来。 叶知丛下意识想抬手抱头,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又像卡了壳似的停在半空中,僵直在那里。 ——因为他的妈妈每次打他的时候,都是不允许他保护自己的。 叶知丛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或许没等很久。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恍惚间,仿佛还听到了一声吃痛地怪叫。 这个声音不是他,而且,他挨揍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的,哪怕他很痛。 叶知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随即怔在那里。 他看到好大一只手机——哦不,好大一个陆放,出现在他面前。 他用一只眼睛偷偷瞧了半天,确认不是幻觉,是活的陆放之后,这又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 两只眼睛看到的世界在此刻终于融合了。 他的躯壳像一个超强力的磁铁,将他抽离在外的灵魂猛地吸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进身体里。 凝固的血液从此刻开始流动。 他的身后好像还呼呼啦啦地冲出来好多人,安静地小花园中变得拥挤吵闹,熙熙攘攘的。 好奇怪哦,刚刚叶文斌那么大声的骂他,这里好像没有人听到一样。 可他在此刻听到了薛佳颖惊慌害怕的哭泣、和叶威德卑微隐忍的求情。 还有陆放平静的、无波无澜的嗓音。 “全江市,还没有谁是我抽不得的。” 叶知丛睁着一双猩红的眼,茫然抬头,眼巴巴地瞅着陆放瞧。 然后那只好看的手覆盖上他的眼,干燥温热的掌心暖着他的睫。将那些肮脏的暴力和粘稠的血液尽数格挡在外。 陆放低声对他说:“别怕。” - 叶文斌惨叫连连。 第28章 开始上瘾 “自己儿子管不好, 就别怪别人替你们来管。” 陆放抬手,瞬间静音现场所有嘈杂声响。他的嗓音本就冷淡,此时听起来, 似乎更加寒若冰霜。 他说:“我不需要知晓孰是孰非,” “我的人,就算错了,也是对的。” 全场鸦雀无声。 仅此两句话,堵死了薛佳颖妄图辩驳的嘴、也彻底绝了叶威德试图相护的路。 陆放抬起的手掌平齐肩线,修长指尖微曲起随意地弧度,向下轻轻一扣。 身后的人颌首示意,顺势冲出,堵上叶文斌惊恐的嘴, 五花大绑地将人绑在了树干上。 薛佳颖这次是真想拦。 可陆放只微微侧目, 冷眼瞥了一眼叶威德。 原本搀扶着薛佳颖的工人们便强行将薛佳颖拦了下来。 “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就算你姓陆、你也不能在我们家随意打人啊!” “报警……报警!你们听到了吗?我让你们快点——唔唔!!” 薛佳颖也被堵上了嘴。 叶威德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可三缄其口, 还是找不到什么说辞能帮叶文斌开脱。 陆放那一瞬的冷眼简直是赤/裸裸地警告。 叶家的生意现在大部分都指望着陆氏,他想和人搞好关系还来不及, 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得罪陆放。 可叶文斌被抽得太惨了, 那助理仿佛是下了死手一样, 一鞭一鞭地往人背上抽,没多久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叶威德心疼地就差给人跪下了。 只不过陆放一句冷冷淡淡的“小心折寿”,便足以噎得他什么也做不出来。 哪儿有长辈给小辈下跪的道理。 叶威德若是真豁得出去,那就是踩着整个陆家的脸面来捞一个叶文斌,就算真能把人保下来, 以后叶家,也彻底不用在江市立足了。 “以后你们需要他做些什么,先联系过我再说。” 陆放在离开叶家大门时留下最后一句通知, “从今天起,他的事,我全权接管。” 叶威德惊得瞠目结舌。 黑色车辆平缓驶出,呛了叶家大门一口尾气。 车内的人听不到,尾灯却在道路的尽头眨巴了两下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从叶家传了出来: “我的儿啊——!” - 叶知丛一言不发,陆放暖着他的指尖,沉默地注视着他。 直到冰凉的手恢复了些热度,猩红一片的眼底也只剩几道血丝,将下眼睑染出一条很细的红线。 叶知丛手指蜷了蜷,细瘦指尖轻刮着陆放掌心,小幅度地转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陆放终于开口。 “你愿意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叶知丛的脖颈又转动起来,有停顿,仿佛幻听到咔吧咔吧的发条上紧的声音,终于是将那机械人偶的脑袋掰了过来。 人偶面无表情,不会哭也不会笑,只微微张了张嘴巴,松开被咬破了口子的唇瓣。 怔愣了太久,原本柔软的唇瓣此刻都不再湿润,有些干。 叶知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些,张开嘴巴后没发出声音,而是伸出一小截舌尖在唇瓣处舔舐了一圈,将血液裹挟着带回口腔。 陆放神色平静,声线也是一股清清冷冷的稳,像冬日无尽大雪里永远沉默伫立的松柏,任凭风雨从中过,也不落一片松针柏叶,四季常青。 他很耐心地追问,“可以吗?” 仿佛没有听到回答也没关系的,又低声道:“告诉我吧。” 他没有说如果不想开口也是可以的。 小朋友一向好说话,什么都是好哦好哦的,但凡此刻说一句不想说也行,恐怕叶知丛再也不会开口讲述有关今天的任何事。 可这些东西放在心里,久而久之是会憋闷坏的。 陆放到来的时候明显看到叶知丛有一瞬间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可当叶文斌真的朝他冲过去时,他护向自己头的手,却停了。 一定很害怕吧,被吓得做不出来任何反应,躯体都僵硬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起意做出的决定,竟让他看到这么一幕。 他无比万幸在听到阿姨说叶知丛今天要回家吃饭的时候,决定亲自来过来,接人回家。 哪怕早已错过饭点,空手上门也不合礼数。 他此刻只后悔,怎么没有再早一点赶到,或许叶知丛就不会受到惊吓。 机械人偶开口了,他嗓音干涩,像老旧的破风箱发出破碎的声响。 他几次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说出来了一个字: “猫。” 陆放心口一紧,将人两只手都圈进掌心,揉搓着人紧张到发白的指关节。 “助理会处理的,已经联系好了宠物医院接收,等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叶知丛一顿一顿地点头,等了一会儿,又垂着圆脑袋没了声响。 像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叶知丛。” 陆放叫他的名字,小木偶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后颈上新穿上了一条细细的丝线。 “抬头。” 新的丝线打好结,被人手指轻轻一勾,毫不费力地提了上来。 “看着我。” 有了提线的木偶就像是有了灵魂,那双黯淡的眸子上抬,撩起双眼皮的褶皱,卷翘长睫也不再遮挡住视线,使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些许神采。 然后陆放没有继续逼问他。 他垂着眉眼和他对视,直到人下眼睑上又泛上来淡淡的红色。 第36章 他轻轻亲吻他干涸的唇。 没有撬开唇齿,没有侵略口腔,只是用温热唇瓣相抵,去温柔地安抚受了惊的人,给丢了魂魄的小木偶授予自己的温度,注入属于自己的能量。 吸收到陆放信号的叶知丛终于会动了。 他眨巴两下眼,视线聚焦,看着自己脸前近在咫尺的人,眼底的淡红色向上蔓延,凝聚成一片水汽,结成大颗晶莹的泪滴,从眼尾簌簌滚落。 如同北方寂静冬夜里的鹅毛大雪。 洋洋洒洒,坠落无声。 他连哭都是如此安静的。 陆放在人唇边停留,温存片刻,轻轻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他依旧垂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人,目光没有偏移一分一毫。 陆放问他:“还要吗。” 叶知丛只乖乖掉着眼泪,眼也不眨地看着人,直到泪珠越滚越大颗,快要连成线。 他张了张嘴巴,安静地点头。 “要吗。” 顿了半晌后,终于开口说话。 “要。” “很好。” 陆放扣着人后脑吻了下去,这次加深,再加深。直到将人吻出细碎声响。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越吻越多,吻到人呼吸不畅呜咽喘息,在汲取氧气的间隙中,终于哭出声音。 虽然叶知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其实他很少哭的,他在寄宿学校被人撕坏作业本,在异国他乡的高中被同学们围起来笑,持着棒球棍的混混问他要钱、街边流浪者拿刀抵着他的腰腹抢他的手机书包……他都没有哭过的。 袁博说他情绪异常稳定,像活着的死人。 叶知丛此前对此不置可否,他觉得袁博的评价还蛮形象中肯的。 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在对上陆放注视着他视线的那一刹那。 泪水像脱了缰的野马,胡乱地从眼底往外涌,丝毫不受本人意愿所控的。 好像心口决了堤。 或许,这才是本人的真实意愿,只是本人还没意识到。 陆放把人捞在怀中,抚摸过一节一节脊骨,轻拍着人单薄的背。 热源从身后传来,叶知丛小心翼翼地攥着陆放的衣角,仰头看他。 “没关系的,你可以哭。” 得到首肯,叶知丛哼唧的呜咽声逐渐放大,越哭越厉害,哭到上不来气坐在人腿上抽噎,差点变成呜哇呜哇。 滚烫泪水灼烧皮肤,哭声穿透胸腔,往人心口上扎。 他哪里这样哭过的。他的背后永远空无一人,谁会听他哭。 可现在,他的后背上有一双好看的手,托起他脆弱的脊梁,撑起他细薄的腰。 他想哭的。 原来,他也是会想哭的。 叶知丛将人衣角攥皱,哭湿人熨帖衬衣。 他此刻还不明白,人类拥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叫做委屈。 比生气更猛烈,比痛苦更汹涌。浓郁到让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不是我做的,”叶知丛仰起脸,用力将眼泪挤出去,好像想要看清陆放的神情,他终于想说话了,他问,“你会相信我吗。” “我会。” 叶知丛短暂的怔愣,眼里的泪水又聚了起来,他更用力地挤掉。 “我可以向你告状吗。” “可以。” “你好像无所不能……” 得到肯定答案后,叶知丛抽抽搭搭地,他摇了摇头,将泪水甩出去,“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告状要怎么告才有用?” 叶知丛有些迷茫,他好像连告状都不会。 因为那从来都是没有用的事情,告了,只会让他挨骂,或者挨揍。 不会有人愿意听他说发生了什么,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会相信他。 更别提保护他。 陆放握着人腰的手不自觉发紧。可他连下意识地蹙眉都被很好的控制下去,没有露出任何让人多想的神情。 他平静地回答他,“告状有用,不在于你要怎么告,” “而在于听你告状的人,是否肯站在你这一边。” 叶知丛哑然片刻,他得到了曾经困惑过的问题的答案,可他有些不太理解,答案的正确使用方式。 会有人肯无条件地站在我这一边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陆放在他腰窝上摁了摁,似不经意地引导着人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叶知丛回忆片刻,从记忆中挑挑拣拣,不知道哪一条说出来才算有效告状。 于是他将从进门起发生的那一刻开始讲起,简单地复述经过。 可越讲,陆放握着他腰的手就越重。 鞭子抽少了。 陆放眸色冰凉。 他现在连叶威德也想一起抽。 他翻开叶知丛的衣领查看人衣服上沾染着的菜汁,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有人打你吗。” “今天没有的,” 叶知丛想了想,“他们没打到。” 陆放眼睛不自觉眯了下,心下蓦地一沉,又试探地问:“有人打过你吗。” 叶知丛不说话了。 陆放连呼吸都停了,一口气闷在胸口中,不上不下地卡着。 停了很久,他这才哑着嗓子问出一个字:“谁。” 叶知丛不哭了,泪痕干涸在脸上,只有浓密的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未散的水汽,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他低低开口: “我妈妈。” 是林岚熙。 陆放呼吸一窒,林岚熙在世时是个什么状态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在躁期发作时伤人…… 他甚至有些不太敢深入地想下去。 叶知丛却对这些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吸了吸鼻尖,将最后那点想哭的念头也全部收了回去,恢复成往常乖巧模样,很有礼貌地小声问道: “你可以再和我做一次吗?” ? 话题跳跃太大,连一向沉稳、遇事不惊的陆放,此刻都要打出来一个问号。 叶知丛却并不对快速跳跃的话题感到有什么不对,还很认真地和人商讨,“唔……可以吗?可以的吧,就一次。” “……” 陆放胸腔里的那口气胡乱地横冲直撞,不知道一头攮进了哪里,搞得人像是岔了气。 啧。 肺疼。 …… 叶知丛又快乐了。 就是有些地方长在他身上,可能实在是有些可怜,都不给人家放假的,早上晚上来回不停地喂人家加班。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反正躲不过。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对这事有了瘾一般。 如此能激发人快乐情绪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依赖,并且极速上头。 像着了魔。 哪怕明知是毒也很难戒掉。 那是生理上无法戒断的、掌管人类欲/望开关的关键性物质。 人类不能没有多巴胺和内啡肽。 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叶知丛在搞那个炒时,还有空走神,想出一些奇怪的形容词。 又被陆放扣着下巴吻过来,咬着他唇角强行勒令他回神,持续保持专注。 …… 叶知丛戒不掉的。他能够汲取到快乐的方式实在太匮乏了。 冰可乐和甜食所带来的慢性缓解哪抵得上陆放顶到位的那一个瞬间。 他不要延迟满足,转瞬即逝的快乐哪怕很难长时间拥有,那就用足够的次数来维持那些短暂。 他就是想要。 叶知丛看着日程本数他返校的日子,又掰着手指数他可以要的次数。 他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听到陆放下班回家的开门声,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辛苦了老公,”叶知丛超乖巧地和人打招呼,眉眼弯弯,“做吗?” “……” 叶知丛窝在画室,中间两次在下楼拿水时路过陆放的书房,终于在第三次时看到书房里的人结束工作走出来,又哒哒哒地迎了上去。 “累了吧老公,”叶知丛超贴心地送上慰问,唇角仰起,“做吗?” “…………” 叶知丛时差刚调过来一点,凌晨四点有了困意,可人类在沉睡,他每隔十分钟看一眼时间,硬熬着睡意在清晨陆放睁眼的那一刻,磨蹭着往上贴。 “早上好啊。”叶知丛手脚并用挪过去,抬着圆脑袋,替代窗外初生的太阳,笑容比第一缕阳光还要明媚,“老公,z……唔!” 小太阳初生了,陆放就可以畜生了。 他翻身压下,叶知丛的问句被埋进枕头之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低沉嗓音咬在他耳梢,带着清晨特有的喑哑。 陆放哄他,“你可以试着换种说法。” ?叶知丛有些不明白,现在这样简单又高效的沟通方式不是很好吗,他还蛮喜欢这样不用耗费心思与人交流的方式的,不用动脑,直白便捷,颗粒度对得齐齐的。 第37章 可陆放又哄他,拇指按在他的后颈上轻轻重重地磨。 “试试,我教你,比如,” 陆放的手指绕着他的发,卷曲缠绕在指尖把玩,像在玩什么爱不释手的宝贝,指关节还时不时蹭上他的面颊。 “我想*你,” “可以吗,叶知丛。” ! 话有点荤。叶知丛骤然抬眼,耳尖上的红色蔓延至锁骨,斑斑驳驳地在细白脖颈上爬。 他张了张嘴,发出声音时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不知怎么也有些哑了。 “可、可以的。” 陆放淡笑一声,立着的在门前却不肯进。 他俯身,将整个人尽数圈在自己的包围圈中,指尖的碎发和他冷淡的嗓音一起扰着人白嫩耳垂。 “想好再回答我,叶知丛。” 叶知丛的眼尾都泛上清新的水红色,长睫低低垂下,他在思考时下意识偏了些头,露出白腻侧颜。 他视线躲闪,似确定又好似不确定的,颤着嗓音开口。 “老公,*wo——a!” …… 陆放夸他好孩子,答的很好。 陆放还亲吻他的额角,亲吻他的脸颊,低笑着逗弄他红透了的耳垂。 “再说一次,” “这次,换成我的名字。” 第29章 索求无度 小朋友需要的次数有点多。 陆放抱着人去清洗时想。 浴缸里的人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 刚洗干净,还没有来得及被捞出来。 叶知丛又闭着眼,慢慢吞吞凑上来, 声线黏黏糊糊地和人咬耳朵。 “……” 小朋友需要的次数可能有点太多了。 陆放取消了他维持了很多年健身习惯,每周2-3次的卧推硬拉和卷腹,连壁球和游泳都没有再去。 可他却自觉他的肌肉线条好像更明显了些。 臀腿肌肉他没在意,裹着浴巾从浴室往外走时,路过浴室镜。 陆放余光扫了一眼,擦头发的手一顿,侧目又看了一眼,随即低头。 好吧不是错觉。 八块腹肌泾渭分明,人鱼线沟壑深邃——或许你见过秋名山上的排水渠吗? 后来他抱着叶知丛往浴室走, 把人放在浴室镜前时, 手背上青筋虬结,手臂上绷起的线条轮廓, 像他脱水后的120kg坐推。 叶知丛细白的指尖抵着镜子。 后来,他的额头也抵上了镜子。 他翻面, 头向后仰, 天鹅颈曲线暴露出脖颈上的凸起, 被叼住啃咬。 又被人轻松抱起来,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 叶知丛什么也不想想了,他好像住进了云端里。 他连画室都去的少了,有空就抱着他的速写本涂涂画画,一天能用掉好多页。 不知道他又在记录着些什么。 陆放让阿姨做了点加餐, 煲了些汤给他喝,都是些温补的食材。 “多喝点。” 嘴都做白了。 叶知丛回了半碗,喝药似的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阿姨煲汤时还嘟囔呢, 说这几天滋补的东西连着炖,怎么一点儿没补起来,小孩儿的气色看着更差了。 陆放沉默,盯着叶知丛吃肉,餐桌坐得像办公桌,老板亲自莅临监工。 叶知丛囫囵啃了几口,刚想把剩下的偷偷藏起来扔掉,抬眼看到陆放那张意味不明地神情,默默地又夹起了另一块。 好容易盯着人多吃了几口,叶知丛吃饱了又觉得胃里顶的难受,他埋头抱着速写本,不知道第几次抬手捂着胃口,陆放出现在他身后。 “胃痛?” 叶知丛摇头,“不痛的,就是有点饱。” 陆放绕过沙发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在人肋骨中间摸了摸,“不然去散散步?” 叶知丛合上速写本,他这两天学会了的,也许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快乐,陆放应该也挺开心的,有时他甚至不用多问,只要他张口,陆放都不会拒绝他。 陆放暖着他的胃,在想怎么辅助一下帮助人更好消化。 叶知丛却把速写本扔到一边,原本盘着的腿伸展开来,侧身跪坐在沙发上。 小朋友双手撑着上身,仰着那颗圆圆的头,一双眼眼巴巴地盯着他。 陆放额角一跳。 果然听到叶知丛问他,可以在这里搞我吗,老公。 “……” 小朋友学会了,也学坏了。 有些特定情况下的荤词儿都快变成日常聊天的开场白了。 陆放捏了捏人尖瘦的下巴尖儿,左右摇晃了两下,有些好笑又无奈的问人,刚吃饱饭就坐,你也不怕被搞吐。 叶知丛想了想,好像觉得也有些道理。 陆放松了手。叶知丛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双手还在肋骨之下的位置来回摸了摸,像是在比划测量着什么东西。 最终,叶知丛的手掌停留在他胃部的正下方没几公分的地方。 “好像顶不到的吧。” “……” 陆放真的肺疼。 小朋友在发现应该不会被搞吐之后又往前凑了凑,特属于少年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脆生生地说,再搞一次吧,在这里。 陆放喉头一滚。 小朋友真的学坏了,他还说,我可以趴到沙发上。 …… 叶知丛真的没吐。 他也真的趴在那里,抬得高高的。 陆放抱着人回去睡觉时,还在想,没想到小朋友会这么粘人。 而且精力还这么旺盛。 明明看起来总是蔫蔫的,有时还有些恹恹的,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不笑的时候,那张脸上总有种淡然又厌世的疏离感。 他捏着人腕骨,看着人此刻宁静的睡颜。 在思考,是他的技术很好吗,还是小朋友其实很喜欢他。 好吧。或许二者都有。 陆放看了人一会儿,平直的唇角线浮现出一丝弧度。 他皮肤上的不适感最近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将人揽在怀中,二人相拥而眠。 可翌日清早,陆放还没醒来。 叶知丛就已经坐在了‘排水渠’上。 “……” 陆放眉梢上挑,好心提醒,说你醒来时已经不会生机勃勃了。 叶知丛点头,“是这样的。” “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陆放把人揽下来,叶知丛的侧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胸腔里有顿挫的心跳。 陆放说:“我记得的,明天去送你。” 他提前很早就空出了日程,不过能留出来的时间,也只够将人送到机场。 送不到大不列颠。 陆放的掌心贴着滑腻的皮肉,原本的白皙干净现如今错综复杂的落着新新旧旧的痕。 他在他的药上反复流连,心想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小朋友要独自横跨大西洋,和他有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顿挫心跳错了拍。 “有时间我去看你,” 陆放揉摁腰窝,语气平和,“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月份吧,二十号左右。” 要两个多月。陆放垂下眉眼,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压在身上的人的屁股,“好了,下来吧,去洗漱。” 小朋友原先很听话的,可此刻也不知怎么了,耷拉着脑袋没动。 陆放无奈,低低笑了一声,“这么想要啊?” 叶知丛埋在人胸腔里闷闷点头,“想的。” 陆放揉乱圆脑袋上的碎发,“那先说好,今天就一次。” “不然小心你明天难受。” 叶知丛明显有一瞬间的不愿意,可转瞬想了想,又很快想通。 好吧,一次就一次。 反正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又没说好明天不给做。 陆放捕捉到那个细节,奇怪地看了叶知丛一眼。 可很快叶知丛便开始表情生动得起伏,漂亮得不成样子,好似刚才的那一瞬,是对他有些不舍一般。 陆放心软了一下,摸着人脑袋哄人,“我很快就去看你,争取在两到三周之内。” 叶知丛果然撩起了些眼皮,眸子被水光淹的亮亮的,连点头的力道都大了些。 原来是真的不舍得走啊。 陆放把人抱在怀里,胸前里的心脏有些发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揪着,酸软一片。 他亲吻掉人眼尾残存的水汽,相拥着片刻的温存。 有这么一个柔软的小家伙依赖着他,毫无防备地贴近他,在他身边黏黏糊糊地天真又懵懂。 原来和人建立起亲密关系的感觉并没有那么讨厌。 甚至在和叶知丛在一起时,似乎连他自己都会感觉到放松。 他孤身惯了,以前从未想过,家里多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被扰乱的生活会变得有多糟糕。 可是叶知丛住进来,出现在他身边,睁开眼闭上眼地都是他在眼前晃悠,好像也并没有让人烦躁。 第38章 他不会扰乱他的生活,安静,温柔,谁见了都夸他乖巧可爱。就连偶尔带着点孩子气,和他动心眼在半夜偷摸躲起来喝冰可乐,被抓包时却也不害怕的,扁着嘴巴很认真地认错。 ——然后下次还敢。 脸上装作很害怕的模样说怕惹他生气。 可陆放哪次是真对他动了气,还不是嘴上佯装着吓唬两句,不轻不重地打两巴掌屁/股就算完。 他乐得看着小朋友偶尔动心眼子和他闹。 或许只有他能见到叶知丛的另一面。且也许那乖巧和他讨价还价的样子、那一边认错一边犟的样子,才是更加真实的叶知丛,生动又活泼。 不过还好,小朋友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 他有些失笑的想,他突兀走进的第一段感情,刚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异国婚姻。 叶知丛茫然抬头,他听到陆放好像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对上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方才那很淡的笑声不是错觉,陆放坐在他对面,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他笑。 啊。 人类好奇怪啊。 有时真的好难搞懂,那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怎么吃个煮蛋也能偷笑出声的。 叶知丛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蒸蛋,没做什么表情。 陆放的心脏似乎又被什么捏了一下,捏得他胸腔一片酸。 小朋友有些兴致不高,像是在为即将离开他而烦恼,垂着的眉眼显得人情绪很是低落,不知道有没有在偷偷难过。 “两周内,一定去找你。” ? 叶知丛cpu转了一大圈,他又要开始重新在规划本上计算,他在离开前需要多少次了。 陆放揣着一颗五味杂陈的心走了。 叶知丛扔下瓷勺,哒哒哒往屋子里跑,掏出他人生规划的小本,在开学两周后的那天画了一个截止符号。 最长十四天。 叶知丛掰着手指数,来来回回在纸上用不同的颜色做标注。 他这几日要来的次数很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索求无度。 每要到一次,就在速写本上记下他所需要的画面碎片,以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方式,鬼画符似的。 他记录那些流动的光斑,记录江上月、水中星、夜下影。 他把空间变成平面,再把平面分割成一块一块,拼拼凑凑,像在完成一副色块拼图。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积攒那些太难捕捉到的快乐。 这些天来,他就像个要过冬的小松鼠,四处奔波搜集快乐,忙碌不停地搬回洞穴里,将精神食粮小心翼翼地储备起来,以让他在孤独的曼城也能有无法汲取的东西可以食用。 不知道可以保存多久,也不知道快乐会不会过期。 他只能尽力地留下一切可能存储的东西,以延长保质期的时间。 过期的快乐还是快乐吗。 叶知丛不知道。 可是他时间不够,他在离开前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觉,也画不完他的作品。 更何况,还有一个陆放盯着他,盯他多吃早睡,连冰可乐都要限时限量。 叶知丛翻看他的速写本,还差两个角落没有想法。 保险起见,他还需要再要到三次。 他在计算,过了零点一次,明天出发前不知道可不可以再要到一次。 可还差一次。 叶知丛拿出手机,在犹豫,要不要打扰陆放的工作。 陆放平时还挺忙的,经常电话不停会议不断,偶尔空闲出来一些时间,手机也总是嗡嗡震动。 叶知丛很少会做出打扰别人的事情,那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不想做那个总给人添麻烦的人,那很让人讨厌。 可是没有机会了,万一要到了两次但是没有成功出现想法呢? 他总不能在出发的路上问人在车里要吧…… 叶知丛在本子上划掉[车里]两个字。 停顿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点开陆放的头像,默默打字。 【你在忙吗?】 叶知丛想,只要陆放可以抽出一点点时间就好,他可以去公司找他,不需要他来回浪费时间。 可他刚发出去消息,突然想到,他们早上刚说好的今天只有一次的,就算他去找他也没有用。 好吧。陆放不像是会食言的人。 叶知丛默默地又在本子上划掉[办公室]三个字,随后长按绿色对话框,点击撤回。 实在不行,只能赌一把了。 叶知丛想。 或许他也可以试着努努力,以求一步到位——哦不,两步到位。 争取把短暂的快乐攒得满满的。 另一边—— 陆昌东和陆滕华在会议室里吵得面红耳赤,二人争执不下,都想将新起的项目握在自己手中,谁也不肯相让。 ——那可是与上面合作,政府拨款,奠定未来七年基本城建的大项目。 陆放看到消息的时候,屏幕上只显示一句冰冷的字样: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 他和叶知丛很少发信息,上一次对话还停留那条已读不回上。 陆放打字:【怎么了?】 半小时后。 依旧已读不回。 陆昌东和陆滕华还在吵,陆放无奈扶额,再度打字: 【我可以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叶知丛的手机压在规划本上被划掉的[办公室]三个字上,人却不在桌子前,抱着pad换了个小沙发窝进去,认认真真看着教学视频。 这次,他把音量打开了。 粗重的喘息声和夸张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叶知丛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默默将声音调小。 好奇怪,他和陆放怎么好像和视频里的那些不太一样。 - 陆放始终没有等到回复。 会议结束,他翻开对话框里寥寥无几的几句记录,不自觉沉思。 小朋友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第30章 他好爱我 陆放打了好多通电话, 手机喊破了喉咙,终于是惊动了正在学习的人。 陆放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问他要不要出门, 去看看那只被他救下来的小猫? 叶知丛将指尖紧紧掐入掌心,停顿片刻,点头说好。 当他隔着保温舱的透明罩子,看到那只玳瑁猫的旁边还蛄蛹着三只没长毛的迷你崽子时,眼睛睁大,整个人都不自觉靠得近了些。 医院的小护士在一旁说明情况,说那只玳瑁猫送过来的时候就即将临盆,可大猫状况十分不好,四肢有几处骨折, 再加上有内脏出血的可能, 情况无比危急,担心大猫小猫都承受不住。 不过好在, 大猫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它好像知道这些人类是想要帮助它的, 在医生给它脆弱的腹部剃毛时, 它甚至能忍下本能的攻击, 强行收回爪子,压抑着喉咙中呜咽的吼叫声。 “手术很成功,” 小护士在一旁微笑,“大猫是昨天脱离危险期的,我们担心猫妈妈醒来后会焦躁不安, 这才将它带过来,想让它看看自己的孩子。” 叶知丛看着一前一后两只爪爪都打上石膏失去活动能力的大猫,和三只闭着眼依偎在光秃秃的肚皮上的小猫, 看得有些入神。 大猫实在潦草,看着惨兮兮的。 可身后的隔间里又传来很急切的喵呜声,玻璃门被小猫爪挠得搁楞搁楞的。 叶知丛怔愣回头。 随即看到了一个好像有些眼熟的猫。 ——是那只灰突突的小奶猫,如今已通体雪白,整只猫大了一圈,两只粉嫩的爪垫扒在玻璃门上,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叶知丛记得它的,那天他拎起小猫后颈的时候,看到小猫粉色的鼻尖上有一坨很特别的黑色圆点。 “它还记得你诶~” 小护士笑眯了眼,“你是救它的人,它急着和你打招呼呢~” 小猫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着急,喵喵咪咪的,冲着叶知丛夹着嗓子哇啊哇啊地叫。 有时一个没夹住,还露出‘嗷’地一声破锣尾音。 叶知丛向前走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感受到身边好像有人出现,机械化地抬头。 是陆放。 叶知丛猛地抓握上陆放的小臂。 陆放抬手接过,握着人掌心,见人似是状态有些不对,不确定地问人,“你害怕?” 叶知丛屏息片刻,盯着陆放眼尾处那颗小痣看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的。” 叶知丛少说了一个字,其实他是想说,他不怕活的。 小护士还在热情地向他介绍:“它在我们这里,能吃能睡的,很有精神头,对大家都很友好,就连那只玳瑁大猫送过来时,也是它着急忙慌地凑过来安抚大猫,替大猫梳理够不到的毛发。” 陆放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叶知丛。 叶知丛视线垂向地面,只礼貌回答小护士的话,“啊,那真是一只有爱心的好小猫。” 第39章 就是听起来总觉得带着些不走心的敷衍。 小护士又笑,“您和您的爱人才是有爱心的,它们的住院费和治疗费用不低的,很少有人会愿意花这么多钱去救助流浪猫。” 叶知丛又茫然了一下,轻声喃喃了句,“我吗?” 小护士肯定道:“是呀。” 不是我的吧。 叶知丛想。 我没有爱心的。 叶知丛离开宠物医院时,小护士还在和刚来接班的同事介绍,说那位救助小猫的男生不仅长得好看人还善良,看起来就是位既温柔又美好的人呢。 她们在人身后感慨着两个人的般配,感慨着夫夫二人颜值双高感情超好还特别恩爱,狗粮喂了一嘴,大呼啊啊啊磕到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没压住的爆鸣声冲破玻璃门传到了叶知丛的耳朵里。 叶知丛脚步停顿,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磕到什么了? 什么相信爱情? 他和陆放? 好奇怪的人类哦。 他们两个哪里会拥有这么抽象的东西。 不过都是在认真履行一份合格的婚姻义务罢了。 陆放也听到了。 他侧目看着叶知丛回头,转过头来时还小小地咬了一下唇角,好像是有些害羞的模样。 陆放抬手揉了揉叶知丛的后脑,掌心轻轻向前推了些,低头耳语道:“走吧。” “好噢。” 身后的爆鸣声更尖锐了。 ——“啊啊啊啊啊好甜!!” 叶知丛耳朵尖动了动,他又不懂了,什么好甜? 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颗可乐味的糖,拆开包装袋扔进嘴里咔哧咔哧地咬。 嗯。糖很甜。 “医院的人最近在问,我们有没有收养的意向,” 陆放低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知丛咬着可乐硬糖,很快就嚼碎了一颗,“我都好的吧。” “如果我们不想养的话,她们就要准备发布领养信息了,那三只小奶猫还好说,小白球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只不过那只……” 叶知丛咬糖的动作停了下,“小白球是谁?” “就是和你打招呼的那只,” 陆放低笑着和他解释,“医院里的人随口取的名字,这样比较容易分辨。” “哦……” 叶知丛明白了,猫是白的,长得像球。 人类的取名方式有时真是如此无聊,难道看着像什么就要叫什么吗? 不过他虽然不说话,可嘴里的糖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顿了半晌,他又低低开口,“那大黑鬼会找不到主人吗?” ? 这下换陆放问他,“大黑鬼又是谁?” “那三只小猫的妈妈啊。” 长得烟熏火燎的,毛又长,黑乎乎地像鬼一样。叶知丛也按照人类奇怪的取名方式,假装自己学会了正常人类的逻辑。 可陆放却低低笑了两声,还伸手把他脑袋顶上的头发揉乱。 怎么这么可爱。 叶知丛顶着问号看人,“怎么了吗?” 这样取名不对吗?是他暴露了什么吗? 陆放笑着摇头,“没怎么,嗯,大黑……鬼,这样的大猫,找领养人确实比较困难,很多人都比较想要一只年龄小一点的,这样好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 叶知丛垂着脑袋,盯着陆放膝盖上搭着的手看,看了好久,这才瓮声瓮气地:“猫也有感情吗?” 声音太低,路上有过往车辆在鸣笛,陆放一时没听清。 “什么?” 叶知丛猛地回过神来,他好像不该问的,有时他的问题经常让别人感觉到奇怪,很容易就会暴露出他是小怪物这件事。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陆放的手长得太好看了吧,他的思绪一下子飘远,没想到就这么脱口问出来了。 叶知丛小幅度摇头,“没什么的,没什么啊,什么什么?” 陆放眯了眯眼,察觉到小朋友情绪不对。叶知丛装傻的表演痕迹实在太重,他看着那颗圆脑袋左右摇啊摇,然后又缓慢抬起,视线无处安放,就假装要去看窗外的风景,两只手都扒到了车窗上,看不清就拿手假装望远镜、圈成圆圈贴到玻璃上看。 看起来可真是忙碌极了。 陆放眯起眼睛盯着那颗圆润的后脑勺,“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 叶知丛藏在手心里的眼睫慌乱地眨。 “啊?我刚刚有说话吗?” “你有。” “。” 这个人怎么这样,什么都要追问,问不到好像不罢休似的。 他真的不太会说谎的,每次说谎总会被很轻易地戳穿。叶知丛cpu都要转冒烟了,干巴巴地开口,“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刚问大黑鬼是谁。” ? 陆放挑眉,差点被气笑。 他捏着人下巴把人转了过来,迫使人仰着脸,只能看向他。 陆放低声道:“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知丛还想开口,却只听得陆放再度补充,“想好了再回答。” “。” 好吧。他就知道,他的谎言总是被拆穿的。 叶知丛视线慌乱了片刻,等目光落到那颗小痣上时,这才勉强定了下来。 告诉陆放,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叶知丛吸了口气,单薄胸膛在轻微起伏,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建设。 等了很久,陆放这才听到人低声重复了那句问题。 “猫也有感情的吗?” 陆放松了手,“这有什么不敢问的,还偏要藏着不肯说?” ? 陆放低沉的嗓音像是给他上了一节理论课,告诉他科学研究与行为观察表明,猫会对人类形成依恋,并通过独特的行为模式传递情感,虽然表达方式与人类存在着显著差异。 “这样啊……” 叶知丛听得晕晕乎乎的,科学论据倒是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都在回忆陆放开头的那句话。 ‘这有什么不敢问的。’ 可叶知丛想,在他刚到英国时,他曾经问过他留宿家庭的男主人类似的问题,可没多久就被男人当成了怪物,还和他的父亲打电话,要求把他遣返回国。 他问他,狗也会有情感吗? 他又问他,那为什么你每次酗酒后,就要虐待它? 明明在他不醉酒的时候,他对狗好的像亲儿子。 后来男主人虐狗的事件暴露,获得40天的监禁。 叶知丛也离开了原本的留宿家庭,换到了其他的地方生活。 回忆中断,叶知丛发现,陆放和其他人类确实有些不一样,他和他接触过的很多‘正常人类’都是不同的,这很奇怪。 可这份不同对叶知丛来说,却不是什么坏事。 也许是陆放太笨了吧。 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是怪物。其实叶知丛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伪装有多好,或许只有笨蛋才会发现不了。 比如袁博。 得到此结论,叶知丛的心情又好了些。 既然陆放是笨蛋,那他又放心大胆的多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怎样和小猫培养感情啊?小猫的哪种行为是在传递情感呢?猫猫会无条件地爱着人类吗?如果揍了小猫,小猫会生气会记仇吗? 陆放有些回答了他,有些没回答,说等他知道答案了就告诉他,他也没有养过小猫。 叶知丛又慢吞吞点头,本以为话题已经就此结束,可他却听到陆放平静地嗓音,疑问句里却带着些类似笃定的语气。 “你真的不想养一只猫吗?” “。” 陆放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的,叶知丛也回答过,‘不想。’ 可如今再提起,陆放平静注视着他的视线,使得叶知丛突然无法开口,再次回答一遍——他不想。 真的不想吗? 叶知丛搅紧手指,声音低低的,“不、不想的吧……” 陆放眯起眼睛看他,叶知丛回避视线,躲闪着没有抬头。 ——然后陆放却将一个屏幕上满是小猫崽崽的手机递给了他。 叶知丛呼吸一窒,他松开搅紧的指尖,试探性地将手机接过,低着头捧着小视频认认真真地看。 看了一遍又一遍。 陆放低声道:“往下滑,还有。” 叶知丛看得眼睛都要冒光,什么时候到了家都没发觉,捧着手机的动作虔诚地像什么猫猫教的信徒,连换鞋都是陆放屈膝替他脱下来的。 喵喵咪咪地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手机里叫。 陆放却突然抽走手机,拦腰环着人,掌心扣在下颌和脖颈的交界,拇指摩挲着白皙的面颊。 “现在,告诉我,你一直在纠结什么?” 叶知丛茫然的目光对上那双坚定的视线。 “换种说法,叶知丛,为什么说谎?” 陆放问的很直白,“为什么要说不想养猫。” 第40章 “没、没有为什么的吧……” “怕麻烦?怕没有时间?怕养不好?还是怕没有办法负责小猫的一生?” 叶知丛刚想张口,却听到陆放又说:“你最好不要从上面那几个理由中随便挑一个来敷衍我。” “。” “说话。” 叶知丛偏开视线,“你怎么知道……” 他刚想随便挑一个来着,这不就是选择题吗,abcd随便蒙一个,反正是答案就好,对不对的无所谓。 至少不会像填空题一样,问你公交车上有几个老太太,你写个‘解’。 陆放淡笑了一声,没逼着他继续回答,只开口问他,“小猫可爱吗?” “可爱的。” “萌吗?” “萌化了。” “你喜欢小猫吗?” “喜欢的吧。” “那为什么不想养?” 陆放拇指上的力道加重,白皙的皮肉上泛起淡淡的红,“是不想,还是不敢?” “……” “叶知丛,说话。” 叶知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陆放一个又一个问题砸的他脑袋发蒙,在被如此威压的审问下使得人回答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失去了思考问题的时间,只能凭借着本能反应,回答着人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是、是不敢……” “好乖的小孩,” 陆放的声音很低,莫名有种温柔的错觉,他夸他,又问他, “那么乖小孩叶知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敢?” 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从脸侧挪到唇角,干燥的触感时轻时重地蹂躏那团柔软,直到揉摁出一片软烂的红,带出些晶莹的水丝,沾染到鲜嫩欲滴的唇瓣上。 叶知丛后腰抵着岛台,下意识反手撑着,他想躲,可手臂圈在腰侧,身形较为高大的男人遮挡住不算明亮的灯光,在他身上拢出一片虚虚的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指尖揉搓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齿尖,指腹掠过前排薄又白的牙,一点点向里。 叶知丛呼吸莫名不畅,总觉得小腹也开始发热。他的肺部仿佛汲取不到氧气,慌得连胸腔都在抖。 更别提那本就爱颤的睫。 “叶知丛。” 低沉的嗓音打在鼓膜上,换来男生压抑不住的轻呼。 叶知丛想咬紧下唇,可刚用力就咬到了阻隔他上下牙齿相碰的手指,“唔”地一声随即又放开,喘气声使得尾音都变了调子,拐成一声很轻地“哈”。 “告诉我,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叶知丛不明白自己眼底为何泛上了些水汽,他眼前的人又开始变得模糊,近几日来他很多次的见到过如此景象,陆放棱角分明的脸被他的泪水扭曲成一团。 “什、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陆放终于抽出手指,低笑道:“这是作为你愿意和我吐露秘密的奖励。” 没有了外来物的阻隔,叶知丛终于可以咬自己的唇角,他缓了下呼吸,终于肯开口,语气低低的: “其实,也不算是秘密……” 叶知丛说:“是我自己,我怕我会伤害到它们。” 陆放准备擦手的动作一顿,视线略带凝重的落下来,“你伤害过它们吗?” “我没有的。” “只是动过伤害它们的念头对吗,是想怎么样的去伤害它们?” “我……” 叶知丛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里,别墅大片的地方都陷入黑暗,只有昏黄的玄关灯和岛台上方不算明亮的射灯半死不活地亮着,将叶知丛那张堪称瑰丽的面容映得有些鬼气森森的。 他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简直不像个人。 白天可以说是天仙下凡,可到了晚上,不就成了地府中爬出来的艳鬼。 吸人精.气索人命的那种。 反正不像是什么凡间的。 小艳鬼凶巴巴地说:“我想掐它们的脖子,狠狠地。” “然后呢?” 开了第一个口子,接下来的诉说便顺畅多了。 小艳鬼眼眸亮亮的,含着水汽,眼尾也红了一片,语气却超凶的: “我想把它们捂进胸腔里,很用力地揉进身体里;我想捏着它们的爪子不让它们逃开,一动也不能动;我想把它们的脑袋放进嘴巴里,把它们身边的氧气全抢走;我想把它们禁锢在我面前,把头埋进它们肚子里狠狠吸。” 叶知丛全部说完,低头想。 看,是很恐怖的小怪物吧。 陆放的表情从凝重变幻成古怪,从古怪又变成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最终定格在一张难以明喻、又晦涩不明的神情上,一错不错地盯着凶狠小艳鬼。 叶知丛没等到回答,不自觉吸了吸鼻尖,还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耷拉着脑袋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倚靠在岛台上。 “我是不是很奇怪……” 叶知丛终于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可他又觉得好像莫名有些轻松,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后悔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他好像是不太想让陆放知道他是小怪物的。 他不是很想听到陆放也和那些人一样骂他,如果陆放也揍他的话,那一定会很痛吧。 ——他力气那么大,而且,手又那么好看。 可是想象中的悔意并没有涌上来太多,相反的,叶知丛却觉得自己胸腔里那颗总是沉甸甸的心脏上,好像轻了一块。 就像有人在一桶满满当当的脏水中舀出来了一瓢,然后挥动有力手臂,潇洒地泼出去了一般。 黏腻的污水被瘫开在干涸龟裂的大地上,被晌午的日头暴晒,滋滋冒着热烟,很快就被蒸发。 水里的脏污也被吸收进松软的土壤里,所有存在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什么痕迹也留不下来。 叶知丛缓缓吐气,然后呼吸。 陆放神色不明地看了人一眼,良久,这才用喑哑至极的嗓音回答他: “不奇怪的。” ? “啊?” 叶知丛张开嘴巴发出疑问。陆放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很久,强压下把什么塞进去填满的冲动,这才缓缓移开。 ——好吧他根本压不下,准备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没有一条是成功进入叶知丛的大脑的。茫然的叶知丛反倒还被一条强劲有力的舌头成功钻入口腔,恶狠狠地搜刮。 陆放想,一肚子的理论知识进不去就算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要灌进去一些别的东西吧。 他是也有一肚子,可也不至于这么禽兽。 再者说,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灌。 陆放告诉他,这并不是很奇怪。 叶知丛快被亲蒙了,大脑极度缺氧,晕晕乎乎地想,这还不奇怪吗? 好容易被人放开,叶知丛费力地大口呼吸,突然想明白了。 他在说这么恐怖的事情陆放却还要亲他,是陆放才奇怪吧? 陆放斟酌措辞,没有把他偶尔也会冒出这个念头的事情告诉叶知丛。 他担心吓到小朋友,更何况,他的这个念头,唯一的目标对象就只有一个叶知丛。 叶知丛的脖颈处都泛起红,他奇怪地问:“我不可怕吗?” 陆放哑着嗓子给他讲什么叫可爱侵/犯症,虽然一边讲一边浅按着人腰窝,闲不住的手指也将人嘴巴揉搓地水淋淋的。 叶知丛听得脑袋晕,可他却不觉得那一堆专业术语枯燥,太多的理论知识没记住,只知道陆放说这是很多正常人类都会出现的心理现象,不用太担心。 叶知丛一边觉得陆放真的是大笨蛋吧这都不害怕的吗?一边又觉得陆放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但是听起来感觉好有文化。 他说的字多,勉强算他对。 叶知丛含着陆放的指尖,突然呜呜直叫。 “零点了!” ? “你说我可以提要求的,对吧?这是你给我的奖励。” “嗯。” “你还说只要你能做到,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是的吧?” “是的。” “那我现在就要提——” 陆放看了眼时间,零点刚过一分。 叶知丛黏黏糊糊贴上来,那双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地光彩,上挑的眼尾带着天真的狡黠。就像是解开了一道超级难解的数学题的好学生那样,觉得此刻的自己聪明爆了,简直就是个小天才! “我明天上午的航班,需要九点之前到达机场,距离最迟出发的时间还有七个小时——” “所以你可以在六个小时内和我做三次吗?可以的吧,我记得你是可以做到的。” “是吧老公?” “………………” 陆放沉默很久,在叶知丛满是希冀的眼眸中,神色古怪地开口: “这就是你想要的……奖励?” 这是叶知丛早就计算好了的规划,他在今晚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就是要让陆放答应他。 第41章 叶知丛忙不迭点头,时间紧任务重,他要把最后那点快乐攒得满满的。 陆放却只觉心口一空,仿佛被那双干净的不带一丝杂念的目光猛地砸上,砸的他整颗心脏酸涩饱胀。 小朋友真的好舍不得他。 陆放收回浸了水的手指,也收敛起那些淫/邪心思,将人揽在怀中。 他向他沉声保证:“我一定,一有时间就去陪你。” ? 什么跟什么。 这是答应他的要求了吧? 管他的答应了就行。 “嗯嗯嗯好的哦。” 叶知丛胡乱地应着,伸手攀上陆放脖颈,姿态缱绻地贴上去,主动亲人侧脸。 他刚做过大学习的。 第31章 快乐过期 刚做过大学习的小朋友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一套小连招打地让陆放觉得真是开了眼了。 他站在岛台前,又好气又好笑地垂眸睨着人,抬手在岛台边上的地方拍了一下, 发出巴掌落到皮肉上的脆响声。 “谁教你的。” 叶知丛倒在岛台上,脊背平贴,冰凉的大理石台面高度及腰。 他正回忆着学习视频里的台词,如今突然挨了一巴掌,虽然不重,可奇怪的刺痛感还是有的。 那双不谙世事的眼里盛着天真的泪,对发生了什么恍然无觉,对即将发生什么亦是如此。 他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在身前,抬着的地方在岛台边缘。掌勺的大厨却在此刻撂了勺子, 颠起的锅也被搁置在那里, 关火。 ? 叶知丛懵了,怎么饭做到一半还没炒熟呢就不做了。 他有些茫然地瞧过去, 却只见男人正神色不明的盯着他,眼底涌上来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啧。 大厨给了浑圆的大勺子一巴掌, 挑着眉梢嗓音很低, “说话。” 叶知丛的眼泪才刚涌出来一半, 此刻将掉不掉的卡在那里,难受得不行,又不知道该不该哭。 掌声太清脆,叶知丛唔了一声,曲起的膝盖被迫伸直, 露出膝窝里细白的手指。 陆放握着他的脚踝抬起在半空,温热指腹摩挲着凸起的踝骨,仿佛下一巴掌马上又要落下来。 “没有人教我……” 叶知丛嗓音发颤, 带着点细微哭腔。 陆放却在人脚踝上捏了捏,嗓音格外地低沉,“从哪学的?” 叶知丛的情绪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下意识想挪动身形,想往前凑,脚也不老实,细瘦的小腿不自觉乱动。 清脆巴掌声果然又响了起来,不重,却足以让那点即将掉落的眼泪流出来。 叶知丛呜呜哭,说好了答应他的,怎么还能半途而废呢。 陆放掐着他的小腿,语气有点沉,“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知丛不明白,眼泪将长睫全部浸湿,黏糊糊地皱在一起,带着哭腔把他的pad给招供了出来,还问他怎么发现的? 是他学的不好吗,还是他学的不像。 呵。 陆放气闷,胸腔微微鼓起。他将人细瘦的脚踝放下,却没打算有下一步动作。 叶知丛等的急了,那脸上的表情实在生动,眼眸含水,红唇湿润,带着欲言又止的情念与欲望。 他想起身去抓陆放的手,可陆放没给他机会,躲开,站在距离岛台前不远不近地地方挑眉看着他。 ! 叶知丛起身反手撑在台面,刚刚被随手卷起的衣摆从胸口处垂顺的落了下来,遮下掩上,欲盖弥彰。 他坐在岛台边缘,两条长腿落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一头凌乱的头发和一双哭红的眼,咬着下唇自以为凶巴巴地瞪人。 实则却像极了浴.球不满的嗔怪。 陆放好过分,说话不算话! 陆放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无奈,又走进,抬手抚摸人面庞,“学了一堆脏东西回来,嗯?” 脏东西吗。 叶知丛扁嘴,他学了好久呢。比如抬腿,比如顶胯,比如卷起小腹,还有那叽里呱啦一大串的台词,他听得耳廓发麻,还是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背诵了下来。 他又急又闷,心口上像是爬过一层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咬着心脏,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说不清是焦躁不安,还是欲壑难填。 “又不说话了是吧,”陆放微微附身,低头和桌子上的人对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他的手抬着他的头,指腹又不老实地将唇瓣揉红,心道迟早塞进去。 “再不说话,就把这里也堵住吧,好不好?” 叶知丛脊骨一僵,眼底噙着的泪又不自觉流出,胸腔内的心脏随着人低沉的嗓音不停地震动,一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 反正跳得厉害。 奇怪了,怎么每次看着陆放的眼睛,他总是想哭呢。 他去找眼尾处那颗痣,确认存在后,又莫名放任自己眼泪外流。 “很脏吗。” 叶知丛问。 陆放被问得一愣,转瞬意识到他说的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脏东西’,好笑地反问回去,“你说呢。” “我很努力了,” 好吧,叶知丛吸了吸鼻子,“以后不学了。” “谁让你学那个的?” 叶知丛实在不安,而且不耐,他垂在岛台下的腿不老实地晃,晃着晃着就往站着的人两侧贴。 膝盖被人摁了一把,陆放冷淡地呵止他,“不许蹭。” 叶知丛眼泪止不住地流,仿佛和上次一样的情绪,委屈。 他不理解,他们都是这样叫的,他没有背诵错误,明明在视频里看起来进攻方更猛烈了。 怎么就陆放不是这样,不仅没有更猛烈,还不进攻,甚至还偃旗息鼓地休战,还要拍他巴掌不让他动。 他要他说话,那他就说,他才不要被堵住嘴巴。 叶知丛呜呜哇哇地问,问得陆放青筋直跳,气得恨不得长两个把人全塞满。 “这不对吗?” “哪里对了?”陆放不揉人嘴巴了,单手卡着人下颌,指腹掐在人脸颊两侧,将嘴巴捏成o形。 他问他,“来,你继续叫,叫出你学的那些台词。” 叶知丛一边呜呜哭一边想他刚才背到哪里了,想不起来干脆从头捋,小声捋顺后又叫了一遍,书接下回零帧起手,乱七八糟地喊了一通什么好棒好强好厉害他要搞那个炒了什么的。 “叫完了?” “叫完了。” “我碰你了吗?” “。” “呵,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陆放咬牙,手上力度加重,捏得人话都说不清了,含含糊糊地呜咽。 陆放靠近,捏着人下巴不放,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些审问的意味,他问他,他到哪一步他会不知道吗?怕他明天难受刻意放慢的时候他说好快呀;怕他疼,只到一半的地方他说好深呀;甚至他自己那个小的连站都还没站起来呢就叫着说哎呀要到了…… 陆放连额角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谁教你要这么跟我演的,嗯?” 叶知丛委屈巴巴掉眼泪,视频上就是这么演的呀,他不过是想快一点到,可怎么越努力越得不到。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谁会不喜欢听夸奖啊。 至少他就挺喜欢听的。 陆放果然奇怪。 “……” 奇怪的陆放突然沉默了。 他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半晌没说话。 叶知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次还没要到,不由得心急,更想哭了。 泪水流了满脸,贴在脸上的发梢都被哭湿,他不禁着急地催促道:那你还要继续炒我吗…… 唔! 陆放吻住他的嘴,吻掉他的泪,手臂架上他的膝窝,低沉的嗓音扰着他的耳梢,将水份全挤压了出来。 “不用去学那些,” 陆放说,“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难为小朋友肯这样为他费心思。 陆放安抚着怀里颤抖的人,哄他:“我更喜欢听你真实的想法,知道了吗?” 叶知丛昏昏沉沉没听明白,只剩乖巧点头,“嗯嗯还要。” …… 从天亮的那一刻起,叶知丛就抱着他的速写本,一路上头也不抬,画个没完。 陆放抽空往人嘴里塞了两个奶黄包,还以为小朋友是在赶什么ddl,没好多打扰。 作业没画完还要黏着他要,把离开前的时间全留给了他。 陆放心软成一片,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小朋友嗯嗯啊啊的应着,乖得人心酸。 这样可爱的人,叶家的怎么会把人养成那样。 飞机掠过城市上空,划破云彩留下白色细线。 陆放抬头,心想那就是他小朋友远行的轨迹。 被割开的云层不久后就会相融,可被隔开两岸的他们,要等多久才会相见。 第42章 陆放不自觉抬手,指尖在自己锁骨上方的位置上落了片刻。 叶知丛在天亮之前实在受不住地攀绞上来,大声哭叫着,用力咬了他一口。 他牙口好,齿尖薄而利,咬破了皮,留下血痕。 隔着衬衣布料,那点痛感不足以令人在意。 只是温热舌尖湿润的卷过,皮肤破口处传来的酥麻压过疼痛回传给神经,却好似连通了什么电源一般。 叶知丛没有啖人血肉,在缓过来后,还怔愣地盯着那处伤口,久久没有回神,像在心疼他一般。 陆放当时哄他没事,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听进去。 而如今再回忆起,叶知丛的那一口像是咬在他心尖上。 他的心脏上仿佛空了一块,被叶知丛含在口腔中带走,随着人一并离开了。 - 叶知丛此刻确实在回忆陆放锁骨上那块伤口。 平整的牙印上一点点冒出血珠,晶莹透亮,红得晃眼。 叶知丛看了很久,仿佛自己血液中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沸腾起来,他看着那血珠一点点凝聚成更大一颗,直到肌肤再也承受不了重量,顺着人锁骨像饱满肌肉上滑落。 叶知丛很难不承认的,他咽了口口水。 他不只是想去将那腥甜的血液舔舐殆尽,他还想要在原伤口上更重地咬下去,将血珠咬成滚滚如注的模样。 ‘学美术的多少都沾点’、‘你跟他们不一样。’沈枫然曾如是说。 叶知丛心说其实他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没有做过的,不代表他没有想过。 手臂被划破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锋利的钢针穿透耳骨、舌尖、唇瓣,和一些难以被外人所知的隐秘位置;不离手的烟、填满胃的酒;用针头将颜料刺进皮肤,留下一生都无法洗净的标志…… 以上的所有都会给一具躯体烙印出抹除不掉的痕迹。 他的妈妈说,只有这些才能证明,她真实存在着,这个世界她来过。 ‘而你,我的孩子,你身上永远流淌着我的血液,’ 林岚熙再也握不了画笔了,她面如枯槁,瘦如枯枝的手抚摸过孩童稚嫩的脸庞,‘如果你也喜欢的话,替我去看看吧。’ “妈妈是爱你的,可是对不起,妈妈累了。” 林岚熙生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没有生病就好了。” 郁期的林岚熙毫无生气,像一片离树的枯叶,轻飘飘地躺在病床上。 叶知丛给他带去过漂亮的小花,捡去过好看的树叶,用鲜艳的色彩装扮洁白的枕头,用春意盎然的花草,去填补妈妈灰败的脸色。 彼时的林岚熙,总会抱着他哭的。 她费力抬手,去揉那不到半米高的小孩的头,神情无比温柔。 可是在吃药过后,林岚熙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地告诉他,妈妈没有病,妈妈很快就好起来了,你要听话。 听话,做一个乖孩子。 你越懂事,妈妈好得越快。 “好哦。” 四岁的叶知丛不明所以的点头。 可后来,当他的妈妈告诉他、她已经好了的时候。 林岚熙病得更重了。 躁期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林岚熙好似永远有用不完的劲儿,她总在生气的,她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怼都发泄在了那个不会反驳也不会抵抗的叶知丛身上。 叶知丛越来越乖、越来越沉默。 可他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妈妈好起来了。 ‘如果你喜欢,替我去看看。’ 叶知丛将所有的颜料装进水桶,哗啦啦地往墙上的画布上泼。 我喜不喜欢,都会替你去看。 ‘妈妈……’ “妈妈!” 哗啦一声,仿佛耳朵从水面下钻了出来。 空调的冷风吹不散额角的冷汗,叶知丛紧紧攥着速写本,不知何时窝在那里睡了过去。 空乘人员温柔地蹲在他座位旁边,贴心地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叶知丛思来想去,摇头,复而在果汁和冰可乐之间短暂犹疑,最终选择了酒。 他又梦到那些了。无论他怎么调配选取,泼出去的颜料全都会变成黑色,顺着巨幅画布缓缓流淌,黑色液体尽数落下之后,露出的是林岚熙的脸。 或许是这几日运动过度太过疲累,导致他陷入了一段深度的睡眠,潜意识里的恐惧钻了出来,使得无法停下的活跃思维制造出奇诡的梦境。 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的。 酒精可以短暂的麻痹神经,叶知丛很少喝的。 有太多会令人上瘾的东西,而那些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他知道的。 喝酒会吐,抽烟会呛,自残会痛,穿刺和纹身又都太短暂,以他现如今的需求量,他得给自己穿成洞洞鞋,纹成拉布布。 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乱玩,尽管他也想试试。 可好在,他找到了可以反复多次、持续供应的解法。 虽然在昨天,他意识到他所获得的快乐已经在减弱。 还好最后还是到了的。 叶知丛继续埋头涂抹,可不知怎的,额前的冷汗却越浸越多。 他的整颗心脏仿佛都被蚂蚁爬满了,那股没来由的焦躁不断地涌上来,使得人烦闷。 最后那块拼图,直到飞机落地也没完成。 他原本以为,自己攒得满满的,足够他这几日用了。 可没想到,原来快乐会过期的这么快。 没事的,来得及,哪怕情绪不够,可他已经将他所想要的配色已经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或许比例会有偏差,可他只要多试几次,总能成功调制出他想要的颜色的。 - 一个假期不见,袁博很想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知丛依旧是那张礼貌微笑脸,轻声对人说着抱歉,随后将速写本上的纸一页一页撕下来,贴在画室角落的墙上。 尽管袁博习惯了他的抽象,他还乐观地安慰自己说,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总是有差别的。 他承认叶知丛是天才,因此很多他不理解的行为就都能说得通。 可他还是觉得叶知丛有点太抽象了。 “你把那么多张符箓贴墙上干嘛?给灵感摆阵做法啊?” 叶知丛没有回应他,袁博还自言自语地挠头,“怎么回趟国更玄乎了……你这是拜的哪个神啊?中国神还能管到这里来吗?咱们飞升的那些老祖宗里也有学油画的?” grave听得半懂不懂的,顺着他的话题和他聊缪斯维纳斯普罗米修斯,最后还和他讲了个冷笑话,说leaf如果成为神明是那就是里弗斯。 ??? 袁博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抽象。 英式幽默也搞谐音梗那一套吗? 怎么grave笑得嘴巴里能塞进去一根法棍。 “……你多久没吃饭了?”袁博将法棍递给叶知丛,又买了两罐冰可乐放在人椅子旁边。 叶知丛敷衍地低低道了声谢,可注意力却完全没有移开,调色板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颜料,那画笔的笔尖都炸了毛,还在用力的戳着调。 叶知丛自返校之后,这已经是在画室彻夜通宵的第二天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急、时间也很紧迫的样子,苍白的脸上眼下泛起一层明显的乌青。 “距离毕业周还有四个月呢,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吧……” 袁博本意是好言相劝,可怎么叶知丛听完,笔尖戳向调色板的力度更大了? 四个月。 叶知丛想,他的作品集数量根本不够。 他这次的毕业选题是光的形状,毕业展需要四张,就算可以全部放进作品集中,再加上之前那些,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可以稳拿佛美offer。 他要去佛罗伦萨,那是他妈妈曾梦寐以求的地方。 林岚熙当时甚至已经拿到了佛美的录取通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继续进行深造,完成她坚持了很多年的梦想。 可是那年,她怀孕了。 自此。 这个世界迎来了崭新的叶知丛。 而意大利却永远失去了一位天才画家——林岚熙。 那年整个油画界里最出色的女学生。 站在巴黎美院中最美丽的东方面孔。 后来,八岁的叶知丛站在林岚熙灰白色的遗照前,踮脚想去替姥爷擦拭脸上的泪水。 林老爷子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眼泪填满所有沟壑。 他挥开叶知丛的手,用冰冷的、厌恶的、近乎绝望的声音告诉他: “我多希望岚熙没有生下你。” “你就是个怪物,你是来索她命的魔鬼!” 我不是的…… 不!我不是! 我—— 叶知丛松开了手中送给妈妈的花,垂着脑袋站在变得透明的人群之中,安静良久。 第43章 ——我是小怪物。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都是我的错。 八岁的叶知丛站在自己的眼睛里,看着另一个难过的自己,很理智地安慰他,“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是小怪物的对不对?” 难过的叶知丛茫然抬头,听到冷静的叶知丛告诉他:“没关系的,只要你藏起你小怪物的身份,不要被别人发现,就不会再有人责怪你了。” 两个叶知丛重合在一起,用同一双眼睛看世界。 他哪里承受的了那样的生命之重,背负起那般偌大的责怪。大脑开启的保护机制使得他在八岁时,就给自己的人生找到了一个存活下去的解法。 妈妈不在了,他要更听话。 做一个成绩好的学生、懂事的儿子、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等到长大了…… 去佛罗伦萨看看。 他不停地做着计划,修正着自己的人生,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 陆放检查手机消息,聊天记录里安静地躺着三条回复,分别是: 【嗯嗯。微笑脸.jpg】 【嗯嗯。微笑脸.jpg】 和【嗯嗯。微笑脸.jpg】 对应的消息是他第一天问的,【到了吗】、【吃饭了吗】、【有不舒服吗】 前两条且先按下不表,单就这最后一条时隔两个多小时的回复,在英国时间凌晨四点半发送过来的消息。陆放一时竟不知道小朋友这到底睡蒙了还强撑着爬起来给他的回复,还是连内容都没看只是在随意地敷衍他。 他怕小朋友孤单,又怕小朋友太想他,还提前准备了几则睡前小故事,想着可以哄人的时候念给人听,免得他的小孩会躲在被窝里偷偷难过而他束手无策。 可小朋友一上飞机就像一条被放生的鱼,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撒欢儿似的一头钻进广阔的水面,只留给他一小簇翻起的水花。 直到水面也趋于平静,鱼过无痕,什么也不存在。 陆放盯着沉默的手机沉默。 啧。 手机是不是坏了。 他再次发送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一分钟后,铃声响起。 没坏啊。 随即看到回复: 【嗯嗯?微笑脸.jpg】 陆放:“……” 哇噻。 - 陆放在第二天的傍晚,拨通了叶知丛的视频电话。 这边日落晚霞,那边朝阳金晖。陆放在江市的一片粉橙紫红的映照中,看到了曼城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叶知丛的肩上。 叶知丛坐在窗边,手机支在画架上,低头调色,屏幕中露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阳光将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那头黑发毛茸茸的,看起来温暖又柔软,手感一定很好的样子。 陆放的掌心又升腾处那股异样的灼烧感,他抬手,叶知丛没抬头,视觉上明明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可手掌能够触摸到的,却只能是冷硬的手机屏幕。 距离,时间。他和叶知丛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站在同一天的两端,去询问对方的早餐晚餐。 叶知丛嗓音低低地,好似带着些鼻音,乖巧地回答他两个字:“法棍。” 可陆放却眯起眼睛,视线在镜头中巡视片刻,沉声吐口:“吃完了吗?” “吃完了的。” “买了几根?” “一根吧。” “哦,这样啊,” 陆放的语气更沉了,“那你左手下方椅子旁边那个长得很像法棍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 叶知丛怔愣抬头,随即顺着陆放的指令向下看。 “。” 好吧,又被抓包了。 叶知丛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语气更闷了,“也是法棍吧。” 呵。 他还真敢回答。 陆放冷淡的嗓音跨越空间,顺着耳机的听筒传来,带着股莫名的威压,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压城的黑云。 他沉声唤他的名字,“叶知丛。” 三个字清晰地打在鼓膜上,耳机使得那沉静的嗓音仿佛是贴在他耳梢上响起来的。 叶知丛耳根莫名发烫,整条脊骨连带着尾骨好似都烧了起来,仿佛屁/股底下有小火在烤,连握着画笔的手不自觉一紧。 每次在陆放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时,叶知丛总会涌上来一丝紧张。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怎么听到过他的名字了。 那特殊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的字眼,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在放进那滚烫的口腔中来回咀嚼过一遍似的。 他有时会偶尔恍惚,叶知丛这个名字,只是他这具躯体的称号,还是他灵魂上的标签。 深奥的哲学他弄不懂,我是谁要交给苏格拉底来回答。 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问问里弗斯: 为什么陆放喊他的名字他会热? 第32章 隔空续费 “叶知丛。” “现在, 站起来,去吃饭。” “我看着你吃。” “。” 叶知丛低着头,第一次对如此简单的指令无动于衷。 陆放见他不动, 眯起的视线更沉了些,他看着屏幕,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仿佛在与人对视。 “不肯听话是吧?” 叶知丛捏紧指尖,停顿片刻,摇头,“可以不站起来吃吗?” ?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想犟,又好像不敢。 他坐在那里, 画室用的板凳一向比较低, 看起来像是蹲在那里环抱双膝的蘑菇。 “坐在这里吃吧,可以吗?” 叶知丛讨价还价, “我……不太方便站起来。” ?? “腿受伤了?” “。” “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叶知丛没动, 画架上的手机镜头却能将窝在那里的整个人全部拍摄进去。 陆放看到人不自在的拽了下衣摆, 细瘦指尖和浅色卫衣的边缘绕在一起, 抓出褶皱。 “你……” 叶知丛红着耳梢偏开视线,没继续这个话题,还停留在上一个指令上。 他拿起身旁的法棍,拆开包装,露出圆润的、烤得极富有色泽的顶端, 剥开两侧牛皮纸,双手抓握着。 “你要看着我吃吗?” 可是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陆放眯起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吧。叶知丛知道陆放是有些奇怪的, 他不和奇怪的人类计较。 法棍圆润,硬邦邦的,长条形状。外皮的颜色非常鲜亮,和grave总是烤焦的小面包不同,酥脆又带有浓郁的烘烤香气。 袁博没给他买蒜香黄油味,面包上覆有一层薄薄白霜,应该是海盐奶油味,或者是朗姆酒黑加仑味的。 放置了不少时间,原本偏硬的口感,就更硬了,握在手中像武器,叶知丛双手圈着,抓握,送到嘴边。 白霜沾染唇角,叶知丛咬下之前,轻轻舔了一口。 有柠檬的香气,还有黑加仑的果香,混合着鲜甜的奶油味,层次丰富的扑入鼻腔。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这又张开嘴巴,在顶端小小咬了一口。 陆放呼吸一窒。 和外皮的酥脆不同,法棍的内部组织是柔软而带有韧性的,如此鲜明对比使得在口感上更为丰富,夹杂着的醇厚奶油味与朗姆酒特殊的香气,层次感非常鲜明。 叶知丛很乖,让他吃饭就乖乖坐在那里啃面包。 他双手环握着单手圈不住的大号法棍,咬了一口后张大嘴巴,将面包的整个顶端全部放进了口中。 陆放端起水杯的手停顿。 叶知丛脸小,下巴尖,唇珠挺翘。以往含住他手指时,只觉人口腔小巧。 可不挂肉的脸颊打开到最大,将直径并不算小的法棍吞进去,与上颌和舌尖严丝合缝,再用锋利的齿尖进行切割时。 陆放手里的水有些喝不下去。 “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 “o?” 叶知丛将法棍拿了出来,带着些舌尖上的湿润,被水份融化过的白霜晶莹地挂在酥脆表皮上,看起来好似更可口了些。 “哪儿有你这么吃面包的,” 陆放眼皮微耷,“吃太快对胃不好,小口吃。” “。” “哦。” 叶知丛本想快速解决继续画画,闻言也只好张小了嘴巴,抱着大法棍沿着酥脆外皮边缘,一圈一圈小口舔舐啃咬着。 陆放深呼吸。 怎么小口吃看起来更涩了。 夹心奶油被挤压着溢出来,沿着面包的边缘往下滴落,叶知丛似乎是有些喜甜的,慌张伸出舌尖去够。 黏腻的白色奶油沿着褐色表皮,被人粉嫩的舌尖灵巧卷了去,或携裹到口腔,或沾染在唇角,反正好好一个面包,被人吃的乱七八糟。 他还坐在屏幕正中央,对着镜头吃。 低垂的长睫偶尔眨动,面包干噎,画室安静,咀嚼和吞咽都能很好的从耳机中听到。 第44章 窸窸窣窣地声响搔着陆放耳膜,将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搔出一片燥。 那股不适感汹涌地泛了上来。或许是前一段时间得到的太多,此时猛地触摸不到,渴求感便更重。 他渴望肌肤滑腻的触感,白皙柔滑,皮肉软弹,大手抚摸过去,甚至能感受到人身体之下的、来自灵魂的震颤,清冽的青草香气被沾染上浓郁迷情的花香味,混合着海盐的咸湿气息,成为特属于叶知丛的味道和温度。 他可以点燃灼热的呼吸,让温热的血液沸腾。 他能够触摸到动脉之下汩汩流动的生机勃勃,跃动的脉搏也能在他掌心中,被他掌握跳动的频率和次数。 他给他带来欢愉,将纯净的眸子染上情欲的颜色。如同洁白的天山雪莲,被囚禁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浸染出别样的红。 丰盈的汁水像熟透了的软桃,搓一搓弄一弄的,就糜烂出粉色的香甜。 陆放呼吸发沉,看着叶知丛一点点吃掉半个,唇珠上还沾染着未经发觉的奶油,眼巴巴地看向镜头,直视着他。 “我吃不下了,”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可以只吃掉一半吗?” 陆放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燥热到烫得他心口疼,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攻击着他的声带。 他心说,你给我全吞下去。 话到了嘴边,改成了“……可以。” “谢谢你。” 叶知丛不明白陆放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哑,不过这并不重要,才只吃下半根他就撑得难受,胃里满满当当地,顶得他不舒服。 他一直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类可以如此需要美食,有时居然可以吃下那么多。 他将剥开的包装纸再一点点折回去,放进袋子中,又将剩下半根法棍放回原处。 这么大一根,平时他可以吃三四天的。 如今一天就消灭了半根,不知道明天,陆放会不会还要盯着他吃剩下半根。 “我吃过饭了,可以画画了吗?” 陆放捏了捏眉心,抬眸看向镜头,“四个小时后去吃午饭,给我打视频过来。” ? 叶知丛挠头。陆放终于是知道为什么小朋友一进画室就总是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的了。 他手上的画笔和调色盘上都是未干的颜料,自己又不注意,还总是动来动去的。 “午饭你也要看着我吃吗?” “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要给我发视频过来,我会检查。” 不要吧。 酷刑。 叶知丛上翘的眼尾耷拉了下来,他绞尽脑汁,又想和人讨价还价了。 “会打扰你工作的吧,你不是很忙吗?” “不会。” “。” 叶知丛再想,“四个小时后你要睡觉的吧,那边是凌晨哦。” “你吃完我再睡。” “。” 叶知丛找不到借口了,憋了半天睁着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摄像头,直白开口,“这不好的吧……” “有什么不好?” 叶知丛彻底放弃,坦言,“我吃不下。” “……” 陆放喉咙发干,好笑地眯起眼睛,“吃不下也得吃。” 叶知丛窝在小板凳上抬头,一双圆眼眼巴巴地望着人,震惊又委屈。 好吧。陆放收敛起笑意,“吃不下就可以不吃饭了吗?不按时吃饭的习惯很不好,你的胃总不舒服,就是因为被你不良的饮食习惯给搞坏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可是我吃饱了也很不舒服。” “那就少吃一点,先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其他的慢慢调理。” “你要亲自来调理我吗?” “……”陆放轻咳了一声,“嗯。” “好的吧。” 叶知丛虽然勉强,不过还是乖巧点了头。 - 陆放睡觉很轻,很多声响都足够将人吵醒。 他关掉静音模式,没刻意开闹铃,手机铃声足够将他叫醒。 可清晨六点,陆放自然睁眼,他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掌心的灼热感几乎要烧遍他的全身,烫得他每颗毛孔都在叫嚣。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阅通话记录,怕错过与叶知丛的约定,还在想自己昨晚怎么了,居然没有听到铃声。 可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赤/裸裸地告诉他。 小朋友并没有遵守约定,在午饭时间给他打电话。 呵。 好,很好。 那边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这个时间点,叶知丛不可能乖乖上床睡觉。 陆放咬着牙拨通视频,神色阴郁地去逮人。 可第一通电话没有应答。 好,很好,更好了。又开始不接电话了。 陆放耐着性子打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他的心底浮现出不安,开始质疑大不列颠的社会治安。 叶知丛终于接通了电话。 背景还是之前那个背景,手机被架在画架的固定位置。 陆放扫视了一圈人身后,最终将视线落在叶知丛眼下的乌青上。 担忧没了,没有遵守约定的质问也没了。 清晨本就是容易起火的时间点,更何况他的另一半还不在他的身边。 火气没人灭也就算了,可还上赶着在上面浇一把油,倒是烧得人胸腔疼。 “你在画室待了多久?” 叶知丛的脸上身上被不同颜色的颜料沾满,那头柔软的黑发此刻也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烦闷地抓过无数次,乱得像个缤纷鸟窝。 陆放语气不佳,声线低,语气也沉。 叶知丛被问得一愣,他好像还从未听到过陆放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知丛,一开学就不乖了是吧?”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是觉得我离你太远,管不到你了是吗?”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叶知丛猛地鼻尖一酸,被一连串好多个问题砸地脑袋懵,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刚刚……没有听到。 叶知丛在画室里待了一整天,他想要的颜色还是调不好,画布上铺着大大小小的色块,明明是按照他记忆中的模样画出来的,可怎么看都不对。 太死板,太墨守成规,毫无生气。 那些色块就像是七巧板,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拙劣地填充着画面,看起来死气沉沉。 这不对的,这不对。 心脏上的蚂蚁越爬越多,叶知丛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中,他越画不好,这种感觉就越重,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很危险。 叶知丛之前出现过的,他说不出来那种状态有多糟糕,可如果到达临界点,他很容易就会缩在自己的眼睛中,对周遭所有的一切变得无比麻木,什么也感知不到。 虽然,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可如果连最后的波动都捕捉不到,叶知丛想,那就真的去不了佛罗伦萨了。 他深呼吸,平复胸腔的起伏,他搅紧着指尖,以不让它们继续发抖。 两罐不再冰凉的可乐被他灌入胃中,叶知丛缩在小板凳上,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头埋入腿中。 没事的,安静下来,不会有事的。 叶知丛自我安慰着自己,他安慰过自己太多次,对此早已轻车熟路。 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然后被口袋里震动了很久的手机叫醒过来,叶知丛冷汗淋淋地从噩梦中醒来,在看到[陆放]这两个字的一瞬间,一直飘忽不定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 他抿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将手机摆正,不知道是不是怀揣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希冀,快速接通了电话。 可他好像感觉到陆放在生气。 他茫然盯着屏幕,仔仔细细去找陆放眼尾的小痣,确定那个人就是陆放,他并没有认错之后。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好像是在凶他。 假期的那段时光太快乐了,他从未如此轻松地就活的到快乐过。 他将那些快乐小心翼翼地攒起来了那么多,如今猛地失去,骤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情绪反扑,就已经陷入进无尽的茫然和焦躁之中。 鼻腔像是浸满了柠檬水,酸得他额头都痛。 叶知丛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叫做委屈,此刻就已经委屈地红了眼眶。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问不出口,他一张嘴就想哭,他找不到缘由,可生理机制给与他的最真实的反应,使得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问:“为什么凶我。” 泪水聚集在眼底,叶知丛不想流泪的。 可那些泪珠根本不听他的话,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代替他去看清陆放。 第45章 好娇气啊。叶知丛想。 没有人会喜欢爱哭的人,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哭的,那样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难过地想,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不想让陆放觉得他麻烦。 他不想让陆放也变得讨厌他。 陆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给他撑腰的人。 哪怕被所有人都讨厌,可那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是陆放。 叶知丛难过的掉泪,陆放手足无措地安抚。 他说他没有想凶他,他和他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他说他担心他的安危,害怕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意外。 “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放嗓音低低的,见叶知丛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些,轻声和人解释,“好吧,虽然知道你又不吃饭的时候,我确实是有些不高兴。” 叶知丛终于不哭了,那股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情绪仿佛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匆匆,此刻他并没有太难过了。 不过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乖巧点头,讨好似的答应人: “我以后会听话的。” 陆放有一瞬间的沉默。 叶知丛没听到动静,红着一双眼抬头,有些急切地再度补充,他怕他总是没办法把话说明白。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话的,真的,” “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陆放没答,因为他听到叶知丛带着哭腔喊他,“老公……” 冷白的灯光之下,叶知丛的眼眶红成那样,都遮盖不住他眼下的乌青,有细小血块蔓延在人白皙的脸颊上方,脸色惨白的像用不见天光的小吸血鬼,只有眼眶和唇瓣是弥漫着血色的红。 “你……多久没睡觉了。” 叶知丛很乖,又很怕,他不敢说谎,又怕说了实话,陆放就真的生他气。 可是好奇怪,他不睡觉,为什么陆放会生气?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叶知丛摇头,很快便用另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可能是陆放管的多吧,这世界上谁不睡觉他都会生气的。 他不喜欢不爱睡觉的人。 陆放放缓语气,“我不生气,你说实话。” 叶知丛搅紧手指轻飘飘地回答他,“两天。” “……” 陆放整颗胸腔都燃起一把火,可烈焰被他尽数敛在体内,只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不肯放出一丝一毫,烧到叶知丛。 “乖,现在,回去睡觉,别挂电话。” 叶知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默默点头,将早上剩下的半根法棍抱在怀中,起身出门。 曼城的夜太黑了。 微弱的灯光照不出叶知丛的轮廓。 隔着冰冷的屏幕,陆放只能从耳机里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丝丝缕缕地温热缠绕在他心口。 他看不清他的小朋友。 在没有路灯的分叉路口,叶知丛独自一人,要怎么走。 火焰炙烤着心脏,发出滋滋油响。 陆放恍惚中触碰锁骨,心道怎么伤口结了痂,却开始疼。 叶知丛穿过一片漆黑,公寓楼道的灯光也并不明亮。 他回到他租住的小房间,没多少平米,也没多少东西,坏了一半的吸顶灯叹息着亮起。 屋内布局很简洁,书桌、床、小冰箱、两个柜子,还有一个隔开的盥洗室。 那床也太过简易,一个破铁架子上撑着一个床垫,就这样兢兢业业地,不知道撑了叶知丛多少个日夜。 陆放下意识蹙眉,话到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被咽下,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不用问太明白,稍微过一下脑子,就看得清缘由。 叶家不止是把叶知丛养得不好。 叶家,真的把他养得很差很差。 陆放沉默地发起一笔转账,没有开口说如果钱不够记得问我要。 他起身洗漱,和叶知丛一起走到淋浴间,两边的水流声同时响起。 “叶知丛。” “嗯?” “我三天后就去看你。” 哗啦地流水声不停,源源不断地流入下水道,进入整座城市的循环系统。 等了很久,陆放才等到那边闷闷脆脆的声音。 叶知丛说:“好哦。” 没有什么欣喜,也没听出来是否想念。 可那嗓音却蕴含着无数水汽,淹没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氤氲热气将一切污浊带走,留下生而为人那最原本的赤条条的胴/体。 方才的眼泪、难过、焦躁、不安,与渴望、焦灼、气闷、心疼,被全部冲刷。 叶知丛披了一件单薄浴袍走出来,没擦干的头发软塌塌地服帖在脸侧,水珠没入衣领,乖巧地坐在那里冒热气。 “冷吗?” “不冷的。” “小心着凉,把暖风打开,室温太低。” “哦……” 老旧机器不情不愿地发出轰鸣,成为安静背景的白噪音。 叶知丛说完听话,就真的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的,让他去把头发吹干,都没再有片刻犹疑。 陆放呼吸阻滞,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叶知丛方才那不安又讨好的神情像砸在他的神经上,扰乱他所有思绪。 这不对劲。 陆放想。 哪怕他有无数个理由冒出来,试图给他潜意识里察觉出来的不对找一个合适的说辞应付过去,可他还是没来由的绝对不对。 或许叶知丛是年纪小,可能天真,没经历过什么感情生活,对他的喜欢可以盖过自主意识,以听话的方式去下意识的讨好对方,俗称恋爱脑。 可他也太听话了,就连他让他用自己的右手摸一摸自己的左耳这样奇怪的举动,叶知丛连为什么都不问也乖巧照做。 这不像因为喜欢他所以心甘情愿去完成他所有要求的乖小孩。 这更像…… 一个被迫输入了听话程序,从而毫无自主意识,完成他所下达的所有指令的……机器。 机器是分辨不出来它所接收的程序指令是否是无意义的。 陆放看不到叶知丛脸上的生动,他的思绪愈发飞散,脸色也愈发沉重,他下意识地开口试探:“你能把脚放到头上吗?” ? 叶知丛茫然地看了陆放一眼,“我为什么要把脚放到头上?” 陆放真的好奇怪。 陆放回过神来,听完叶知丛的质问,稍松了一口气。 他又听到叶知丛问他,“你很想看吗?很想看的话,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一定能做到。” 陆放弯了下唇角,低声道“不用”,他觉得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导致他也在极端的压力下从而冒出什么天方夜谭的想法。 怎么可能会有人毫无自主意识的去听从另一个人的全部指令。 他应该是在短时间内被叶知丛搞得情绪起伏过大,大脑一时超负荷运转,产生的奇怪联想。 虽然有时候,叶知丛也确实有些像个人机。 反应慢慢的,偶尔呆呆的,冒着幼稚的傻气,可爱得不行。 他是察觉到小朋友有着胆子小、不会拒绝、有些内向等等之类的性格,身上带着很多三好学生才会拥有的共性,不过这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小,不着急,他还没出过社会,保留着象牙塔里的天真。 可象牙塔里的天真小孩此刻欲言又止地看向他,还磕磕绊绊地试探性地询问,“老公,你会zw吗?” “…………” 他家小孩哪里是没有自主性。 他家小孩可太有自主性了,自主到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陆放差点儿被呛地说不出来话,整个人站在火焰之中。 “你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叶知丛小声道:“我自己弄不出来……” 陆放挑眉,目光如炬,仿佛隔着摄像头要把屏幕里的人洞穿。 “你自己弄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点头,陆放哑着嗓子又问,“怎么弄的。” 叶知丛语气闷闷的,“就……用手来回捏。” 他还疑惑,之前被药油辣到过就不说了,可刚刚洗澡时也试过,怎么陆放捏就行,自己却怎么也捏不出来。 陆放追问他,捏的哪里,弄过几次,什么时候。 在听到就在刚才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问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间点,得到叶知丛说不知道反正有时听到他说话就容易热的回答,大火烧得人整个喉管都干涩的疼。 陆放刚用过早餐,手中的牛奶还有半杯却怎么也喝不下了。 他让叶知丛将手机架在桌面,找了一个能将人完全装进去的角度,放好,随后淡淡开口,“叶知丛,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叶知丛无知无觉地点头,心想如果陆放不在也能获得快乐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46章 陆放的指尖搭在玻璃杯的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杯口。 他的嗓音比方才更喑哑些,下达着简短的、不容拒绝的指令: “坐过来,看着我。” “把浴袍解开。” 第33章 你是毒药 叶知丛一一照做。 他坐在床边, 手机架在桌面,床尾和书桌的距离并不远,中间只有个仅供一人通过的过道。 他租住的这件公寓面积不大, 除了些基础设施,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算不上。 不过他不怎么挑的,再加上这里价格低廉,不会占用太多他颜料的费用。 而此刻,或许房间小亦有小的好处。 至少他坐在床尾,就能很清晰地看清屏幕,镜头中的影像回传大脑,他看到远隔万里的人, 正襟危坐在餐桌前, 像是亟待品尝着什么美味珍馐。 他拉开浴泡的带子,交叠着的绸缎向两侧舒展, 露出比绸缎更为柔滑的莹润皮肉。 刚浸饱了水,从里到外都透出热气氤氲的粉色, 蒸腾出最深处的骨香。 他听话, 说什么就做什么。他用左手去逗弄小巧平坦的乳鸽, 抚摸嗷嗷待哺的小鸽子的脑袋,将毛还没长齐的粉色幼鸽的嘴招惹地仰头挺立着,左右两只一唱一和地张着嘴等待着大鸽子投喂。 他只有一只手,顾此失彼,忙不过来。陆放说要他小心那条小蛇, 还在冬眠未醒,可以等一等再照顾它。 好吧。叶知丛真的很听话,两只小鸽子都受到了照顾。他拿指尖掐着鸽子尖尖的小嘴巴。陆放听到支吾轻呼。 “做得很好。” 叶知丛又受到表扬了。他发现, 自己在听到夸奖时确实是开心的。 他红着耳梢谦虚,继续去投喂还在冬眠的小蛇。 他伸手拍拍小蛇脑袋,将小蛇叫醒,抚摸蛇的三寸,又握住蛇身七寸位置的命脉。 沉睡了很久的小蛇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它伸直身体,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可叶知丛却听到陆放说,“停下来。” 他含着眼泪抬眸,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愿照做。 可陆放说,如果他不听话,还是会出不来,已经这么久了。 叶知丛又有些着急了,急得呜呜哭,那怎么办,他不想再等三天了。 耳机里传来沉静的嗓音,好像一切难题到他那里都会迎刃而解。 或许他真得有解决办法,叶知丛一向是好学生的,很听老师话,他听到他让他把脚放到桌子上,打开对着镜头。 陆放在盯着他看。 叶知丛看向手机屏幕,在得到这个结论时,大脑嗡地一声炸开,头皮发麻。 这个认知给他带来的意识有些太恐怖了,明明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却怎么觉得,空气中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 皮夫上传来无来由的灼热感,皮鼓上好像也被滚烫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上下来回扫视着炒。 他不由得紧张到发抖,哭诉,抓着大开的蹆用力地掐。 掐肉会很痛的。 陆放哄他,说好了,他看完了,很漂亮,现在可以收回去,继续看粉色的小蛇了。 叶知丛坐在床边,他诡好了,他还很听话的把桌面上的手机拿下来,切换了后置摄像头,以让陆放可以更好地看清蛇身纹理,和他喂食小蛇的手法。 陆放淡笑着,那只好看的手抓握着透明玻璃杯里仅剩的半杯牛奶,不知道有没有放凉。 温热的指尖摩挲着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他对着屏幕举杯,屏幕里,是那张永远云淡风轻又波澜不惊的脸。 他低笑着开口,说你可以到了。 他还说社过来,到我手里。 “我接着。” …… 叶知丛终于成功了。 他哭成水人,乱七八糟地流着眼泪汗水什么的,还好他提前切换了后置摄像头,没有把手机搞湿。 可他看着视频里的陆放,回忆方才种种,却好像真的弄脏了那双手一样。 更何况,陆放现在将那半杯牛奶喝了下去。 叶知丛没平复下呼吸,眼泪汪汪地看人,小声问道:“不腥吗?” 陆放将不再透明的牛奶杯放下,垂着眸子看他,“一口牛奶都咽不下去,以后想喂你点别的东西怎么办?” 叶知丛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枕头上和人打视频,歪着脑袋看人,“我也没有很讨厌喝牛奶的。” “是吗。” “只是不太喜欢。” 陆放又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很重的气音,笑得叶知丛耳热。 叶知丛自到达曼城以来所有的焦躁情绪被一扫而空,他获得快乐的方式就是如此简单,虽然陆放并不在身边,但他是能分辨出来的,刚才那些奇妙的感知,并不比真枪实弹地上战场差很多。 有种莫名的刺激,在陆放看他的时候,在他看着屏幕上陆放那双好看的手的时候。 他之前想还会想,陆放力气那么大,要是打他的话一定很痛。 可是后来又想,陆放不是没有揍过他的皮鼓,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 叶知丛没敢再想下去。 他也并不是真的很想挨揍。 叶知丛半阖着眉眼,进入贤者时间,久违的睡意终于肯回来探视。 他低声道谢,说谢谢你,谢谢老公。 又胡言乱语,说你好有用,我很需要你的。 “……” 陆放等着人彻底安静下去,呼吸平稳,终于陷入沉睡。 他心道准备了那么多睡前故事派不上用场。 还不如抓着人狠狠*一顿来得实在。 - 叶知丛抱着他昨晚上刚获得的快乐一头扎进画室中。 他发觉陆放真的很好用的,昨天那些死板的色块今天就变得欢快了起来,连他调制了一天都没有搞出来的交界色今天都被很顺畅地弄了出来。 他扔掉那根炸了毛的画笔,换上新买的扇形刷,唰唰唰地在画布上飞舞,像个快乐的小粉刷匠。 他掰着指头想,三天,再加上路程时间,大不了明天再要一次。 要是陆放不愿意给他的话……唔…… 叶知丛想,来得及,他可以等,有了更好,没有就多等三天,没关系的,三天他还是可以等的。 他乖巧地给陆放拍了他把剩下那半根法棍吃完的视频,可陆放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在傍晚给他打了视频电话,要盯着他去餐厅吃饭。 好吧。今日的进度完成的很不错,叶知丛心情很平稳,弯起眉眼和唇角,就带着手机里的陆放去吃饭。 他随便挑了家最近的快餐店,画室附近的餐厅不多,可供选择的也不多,这里是袁博经常给他买牛肉煲的那家,那里的冰可乐很甜,气也很足。 叶知丛小口啃汉堡,陆放在那边伏案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叶知丛趁着人没看他的空档猛喝冰可乐,可嘬得太忘我,一时忘了放下,被突然抬头的陆放抓了包。 “o” 叶知丛装作没看到,默默把冰可乐移出屏幕外,陆放看不到的地方。 陆放简直失笑,“你吸管上有几颗牙印我都数出来了,还藏呢?” “。” 叶知丛一被抓包就假装小哑巴,陆放低低叹气,他又不在,拿人没办法。 他问他“这几日胃有不舒服吗?” 得到叶知丛否定的回答,又挑眉问,“真的?” “真的吧。” 那不就是假的。 陆放被气得想笑,压着目光扫向镜头,“你等着我两天后去收拾你的。” 叶知丛眼观鼻鼻观口地望天,琢磨了一会又歪头问,“今天晚上还可以打视频吗?” “怎么?” “可以的话,我们还做昨天那个吧。” “……” 陆放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带着点儿古怪笑意问人,“两天也等不了吗?”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盘算着他还需要画多久,很认真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 “我一天也不想等。” 陆放沉默,片刻后嗓音哑了。 他没说答不答应,只沉声威胁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自己弄。” 叶知丛“嗯嗯”点头,心道你不在我本来也弄不出来。 可当晚他却没有见到视频里的陆放,只能从电话里的声音,去捕捉可以让他快乐的方法。 陆放的声音很重,偶尔能听到呼吸。 他在电话里念他的名字,夸他的声音很好听,让他大点声他听不到,甚至还恶狠狠地对他说,想*死你,叶知丛。 “把手放到肚子上,” “还记得我的位置吗?” 陆放看不见。叶知丛便将滚烫的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闭着眼睛将屏幕搞脏。 随后再将脏污一点点擦干净,黏腻到自己手上,在他记忆中腹部的位置上画圈涂抹。 第47章 他说谢谢老公,我社过去了。 他明显感觉到陆放那边呼吸一窒,停顿了很久,声线哑得可怕。 他说叶知丛,你叫给我听。 叶知丛不确定地问是那些脏东西吗?得到一声喑哑地“嗯”之后,又回忆着开始背诵教学课文。 陆放让他打开视频,对准自己的脸。 叶知丛搞完就困,此刻快要见周公。他睡眼惺忪地照做,眼睫上留下的水汽还未彻底干涸,困惑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瞧。 陆放让他看镜头。 叶知丛费力撩起半阖着的眼皮,听耳边自己的名字。 他这才发觉屏幕前的漆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浓郁的黑色也在流动,好像是有拿着手机在晃动一般。 陆放的声线沉得耳熟,他说:“张嘴。” 叶知丛不明就里地张开嘴巴,随即在听到陆放说出最后的两个字时,大脑轰地炸开。 他好像知道陆放在做什么了。 不知是他刚才偷偷的举动被人抓了包,还是两个人莫名对上了同一个邪恶的脑电波。 可陆放比他更过分,他还只是想着去给到人手中,陆放却已经打算全喂到他嘴里。 一把大火燃烧在大洋彼岸地两端,一团在紧实有力量的复中,另一团在节节分明的脊骨上。 陆放说,舔我。 叶知丛吐出湿润舌尖。 - 还有三十六个小时。 叶知丛数着时间,计算着陆放还有多久落地,再加上从机场赶到他的住所需要的路程,规划着他从画室到超市购买完必需品再折回的时间点。 除去吃饭睡觉画画和上课,他能挤出来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时刻,去买可乐味的套。 他记得那家商超应该是有的,他好像见到过,包装盒是透明的赭石色,上面还画着一大堆圆圆的气泡。 应该是可乐味的吧,叶知丛想。 他不由自主地已经开始规划起来,一盒说不定不够,他要买两盒。 或者多买一点,下次还能用。 他记得可乐味旁边还有一盒冰蓝色的,上面画着毛绒绒的绿色叶子,还写着超大号的标语——super cool。 超酷诶。 有多酷?买回去看看。 就是可惜了,叶知丛站在货架前想。 为什么油没有可乐味的? 他随便挑了个颜色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包装盒带走,也没看清是草莓蜜桃还是红柚西瓜,反正看起来应该是甜甜的。 他抱着牛皮纸袋回画室,陆放已经登机了。 叶知丛想在人到来前,把他现在还残存着的情绪全部挥霍一空,将价值发挥到最大化,这样等人到来之后,他就可以有新的快乐继续补充,不怕很快就被消耗完。 叶知丛又熬了一个通宵,等他听到闹钟响,抓着纸袋子就要奔赴回家,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得到需要,但是他的快乐情绪却并没有减少,反而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均值上。 期待快乐的到来,似乎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他穿过他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街道,而此刻,他惊奇地发现,那家画具店腐朽地木门框之下,竟生长出一片稚嫩又纤细的绿色叶片。 曼城总是灰败的,冬令时的天气,每天的日照时长甚至不足六个小时。 可今日似乎连天公都在作美,雪下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停,太阳就从乌云中露出了半张脸。 金色阳光穿透厚重云层,洒在片片雪花上。空中下起细碎的金箔,雪花承载着太阳的重量,轻飘飘又沉甸甸地落向陆放的肩。 叶知丛又看到了光的形状,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这场罕见的太阳雪不知是为陆放而落,还是为他而落。 总之,是将两人一起圈进了这场半是乌云半是晴的天气之中。 他们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万里的距离顷刻间化为负数。 陆放环抱着人,还没享受到片刻的温存。 就被人急吼吼地拽进房间,撕开牛皮纸袋,把早就购买好的物品摆了一床。 “我们先用哪一个?” “…………” 陆放牙痒,气得摁着叶知丛的脑袋使劲揉。 他一时分辨不出来叶知丛到底是真的很想念他,还是只是想念他的那个。 天知道他为了空出来这两天的时间跑过来一趟加班加了多久。 陆昌东和陆滕华抢得面红耳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才刚接手政府项目,前期正是需要打点一切的时候,这个时候甩手出国,很有可能造成无可预估的损失。 他需要这个项目,彻底在陆氏立足,拥有和陆老爷子绝对叫板的实力。 这是他走了二十年的路,从陆氏那个龙虎窝里藏锋敛锐地爬出来,站到如今这个位置。 以后,还会站得更高。 那是陆家欠他的,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凭什么不要,拱手相让于人,给那群废物。 - 陆放看着那两盒面露古怪。 叶知丛一开始还疑惑,怎么陆放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呢。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哪里是可乐味、和超级酷啊。 那圆圈气泡是狼牙刺,超级酷正确翻译过来是超凉激爽。 叶知丛搅紧指尖,原地罚站。 陆放凉凉的嗓音在人头顶上响起。 “喜欢玩这种的?” 小朋友还真是超级酷诶。 什么先用哪一个,陆放看着那粉色盒子上的使用说明,眼底一片阴郁不明的情绪。 独立包装,凝胶爆珠款,放置使用。 酥麻增感,快乐加强剂,催*多*。 陆放咬了很久的牙,最终气闷问人,“我让你需要用这个?” 叶知丛此刻才看清那些功效,耷拉着脑袋红着耳朵梢,看起来好像是羞愤难当,“不、不用的吧……” 的吧? “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他环抱着双臂站着训人,看不到叶知丛脸上难掩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还以为小朋友是害羞地不敢看他。 “叶知丛,回答我。” 叶知丛搅紧指尖,没回答用还是不用,就像在yes or no里,选了个or。 他伸手扯了扯陆放的衣摆,偏开头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声音发颤:“买都买了……” “…………” 呵! 陆放把玫粉色的盒子扔到一边,沉默地松开领带,视线凉凉地扫过那颗圆润的脑袋,语气冷淡,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手腕,自己递过来。” 叶知丛哆哆嗦嗦将一对伶仃腕骨送出,领带缠绕打结,又被人拎着到床头,锁在那铁架子上。 趴好,抬起来,抬高。 叶知丛听到陆放说话,又听到皮带扣的声音,随后一凉,在室内冷风里细微发颤。 然后更凉了。 清凉薄荷真的超冰爽的。像同时吃了一整盒绿箭加强版。 他很快就哭湿了半个枕头,又被狼牙土豆戳得哭湿另一半。 好凉。 好多刺。 呜哇。 像被只捏住了钳子的小螃蟹被展平放在平底锅里油煎,这面煎熟,再翻过来煎另一面。 熟了的小螃蟹红透了,翻开肚皮露出白嫩蟹肉,蜷在一起在热油锅里抖。 鲜美汁水漏出来,水珠遇热油炸开花,砰砰砰地撞个不停。 可怜的小螃蟹真的快要被炒死了,都快不动了。 陆放拿出凝胶糖果,撕开塑料包装袋,这才终于肯低声开口问人,还觉得自己需要这个吗? 快乐的叶知丛突然有些不那么快乐了,哭红了的双眼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 残存的理智短暂的挣扎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嘴里就被塞进一颗水果味的软糖。 凝胶软糖确实入口即化,商家的广告没骗人的。甜腻的味道在小房间里散发,在一片海盐尾调的香气中,浓郁又明显。 叶知丛此刻就像一只瘫在白瓷盘里的草莓大福,又凉又甜,白嫩软糯,美味可口,戳一下还duangduang回弹。 坚硬刀叉划开,流出甜美夹心,流心果浆快要铺满整个白瓷盘。 他尖叫着,又逃不开。感觉好像有什么口子都被小陆放的头给看到了一样。 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濒临死亡,极端刺激下,大量释放出来的止痛素快要彻底击溃他的神经系统。 好疯狂。 他好像真的快要死掉了。 …… 叶知丛睡了很好的一觉,没有噩梦,连梦都没有。 他陷入最平静的沉睡中,收获一个超高质量的睡眠。 醒来时,差点都觉得自己耳聪目明的。 真是灵丹妙药。 叶知丛想。 如果后遗症没有腰酸腿疼皮鼓痛就好了。 第48章 陆放叫了家中餐外卖,原本没打算做这么狠的,他是极度渴望触碰叶知丛,可也没畜生到把人搞到下不来床。 昨天叶知丛最后的反应实在有些激烈,他差点就要想是不是把人顶坏了。 他解开叶知丛的手腕,抱着人后背安抚。叶知丛连视线都对不上焦了,却又精准地在他结痂的伤口处用力啃咬。 血珠从齿尖冒了出来,滚在叶知丛灵巧舌尖上。 他将腥甜的血液混合着惊叫声全部吞咽下去,喉咙中发出呜咽。 他说老公,你好像有毒。 “……” 陆放实在是没听懂这个比喻。叶知丛的形容词也总是有些令人费解。 不是骂他有毒,就是夸他有用。 陆放思考半天,捏着叶知丛的下巴尖问他,“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嗯?” 叶知丛眨巴两下眼,“当老公啊。” 陆放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回答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细想下来,却仿佛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老公这两个字听起来亲昵,可叶知丛在一开始时就接受良好的改了口,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或许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就像老师、老板,只是与他自己相对应的一个身份而已。 面对老师他是学生,面对老板他是员工,面对老公时他就是给摸给草又给亲的温柔伴侣——却未必是叶知丛。 古怪地直觉又涌了上来,陆放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如果我不是你老公呢?” ? 叶知丛有些没听懂这个问题,“没有如果的吧,你是呀。” 叶知丛不做假设,他不去思考任何一条他没有走过的路。 陆放却推演过太多的预设,从既定结果中优先选择以绝对目的性为导向的那条,然后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算了,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陆放松开叶知丛的下巴,低笑了一声,“吃饭吧。” 叶知丛小口喝汤,陆放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揶揄他:“怎么总是提上裤子就不理人了。” “。” 叶知丛不说话,陆放有些气闷,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来找你,话都不肯和我多说几句?” 叶知丛茫然抬头,“你来找我,不是来草窝的吗?” 难道是要来和我说话的? 陆放一噎,冷淡的笑意淡了下去,“你觉得我只是为了那个?”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吗?” 可他是为了这个啊。 陆放气闷,肺疼,牙痒,摁着人脑袋又狠狠搓了一把,“小没良心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点什么?” 叶知丛被揉得眼晕,丢下汤匙双手抱头,“想、想那个嘛。” “……以己度人是吧?”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说错,点头,片刻后又歪过头来问陆放,“你不想的吗?” 陆放挑眉看他,没答。叶知丛低着头小声道:“可我总是很想,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就好像……” 叶知丛话没说完,脸色却突然空白了一瞬,顿了半晌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面对着他问,“这件事不是会让每个人都上瘾的是吗?” 像烟,像酒。一旦碰了就戒不掉。 叶知丛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很健康的快乐方式,很多人都说过这是正常成年人都会拥有的快乐,大家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例外。 可陆放神色古怪地沉默,却好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是的。 正常人类是不会像他这样上瘾的。 他以为他躲掉了这里甚至可见的海.洛.因和可.卡.因,他以为他尽力避开了所有一切可能会让自己产生成瘾性的习惯,他甚至连喝酒都会严格控制次数,只放纵自己去多贪几罐冰可乐。 可他突然发觉,他还是没能躲开。 他上了不正常的瘾。 陆放就像他的毒.品。 第34章 延迟满足 叶知丛突然空白的神色惊得陆放心底一片凉。 他刚伸手抓握住叶知丛的手腕, 发觉人已经将指尖狠狠掐在掌心之中,指骨僵硬,遍体生寒。 完了。 叶知丛想。 会让人上瘾的事情都被他贴着‘坏’的标签, 就是因为他是小怪物,所以他总是喜欢这种与正常人类不一样的事情。 他见过令人上瘾的事情,他妈妈手臂上纵横交错地疤痕,腿上的纹身,耳朵上的穿刺,和总是不离手的烟酒。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伸手抓紧自己的领口,他有些无法呼吸,仿佛头上扣了一个圆形鱼缸,严丝合缝地卡在他的脖子上。 叶知丛。 有人在叫他。 ‘叶知丛。’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叶知丛?” 玻璃鱼缸被突然打破, 新鲜的氧气灌入鼻腔, 叶知丛猛地回神,发觉陆放正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 叶知丛却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陆放眼尾的小痣,眼眶不自觉发红。 那双好看的手抚摸他的脊骨, 停留在他的后脑上传来源源不断地热度。 陆放轻声问他:“怎么突然害怕?” 叶知丛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他很悲观地想, 陆放也要发现他是小怪物了吧。 总是这样的,他总会被发现的。 可陆放捏了捏他的脸,一双无波无澜的眸沉静地注视着他。 陆放告诉他喜欢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很多人也喜欢,不用紧张的。 真的吗。 叶知丛问:“也有像我这样需要很多很多次的吗?” 陆放笑容很淡, 摸了摸他有些乱的碎发,“是有的。” 陆放太笃定,叶知丛轻轻松了口气, 可是他又听到陆放问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上瘾? “因为只有和你做的时候……才会感到高兴。” 只有高兴了,我才能画出来画。 陆放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所能感知到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直觉,还有叶知丛那些奇怪形容词,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除了这样,没有什么再让你感觉高兴的事情了吗?” 叶知丛咬着下唇,犹豫很久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陆放心脏缩紧,酸胀地发苦。 他甚至来不及缅怀片刻自己的自作多情。 又着实抗不住叶知丛那双纯净的、带着困惑的眼睛。 小朋友搞不明白什么叫喜欢,他对他的依赖只来源于他丈夫的身份、和生理上的快.感。 小朋友喜欢的那些刺激,是因为那些都是能激起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与兴奋。 他那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也全都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失去从基础生活中汲取能量的能力。 他睡不好,所以睡眠无法带来精神上的休息,久而久之,就失去了睡觉的欲望。 他吃不下,所以美食也无法给他带来心理上的满足,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吃饭。 因为那些不再有用,反而成了额外的累赘。 可是当一个人,连基本的睡眠和吃饭都无法保证,他还可以从哪里汲取更难获得的快乐呢。 性,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那短暂的快乐,是疏解偌大痛苦的唯一方式。 叶知丛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到撑不下去的临界点了。 但是大脑的奖励机制,不能只依赖这一种单一的刺激。 陆放揉了揉叶知丛的脑袋,给他科普大脑构造和生理知识,告诉他没事的,别担心。 叶知丛终于放下心来,可他又听到陆放说:“不过我们还是需要控制些次数。” 叶知丛搅紧指尖,有些奇怪地看向陆放。 他在想既然这是正常的,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天天做? “可我不想懂得节制。”叶知丛和陆放的道理讨价还价。 他还要画作品集啊,不给他做他的佛罗伦萨怎么办? 陆放哽住,既心疼又有些失笑,他揉了揉那颗圆脑袋,“和我讲讲你的理由。” “如果理由正当,我酌情给你增加。” 好吧,可以增加。叶知丛想了想,给他讲佛罗伦萨。 他带着鼻音,讲完之后还声线低低地问:“老公,你会觉得我奇怪吗?” “不会。” “真的?” 陆放告诉他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陆放好像确实没有骗过他的。 可是叶知丛还是不太相信。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陆放偏要说他不是呢。 不过他说不是就不是吧,叶知丛想。他不和陆放计较,至少他不会骂自己是怪物了。 可陆放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着问他,“还记得小白球吗。” 记得的。 叶知丛点头。 第49章 陆放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点点将他推到在床。他所租住的房间是要坐在床边吃饭的,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餐桌。 陆放将小桌子推开,双手撑在他两侧,问他:“你是想要这样捏着它的爪子吗?” 叶知丛想了想,点头。 随即陆放吻过来,越吻越深,将他口中的空气全抢走,还空出一只手掐他的脖子,不过没用力,只是指腹按在他的动脉上。 另一只手将他双手扣在头顶,他一动也不能动。他被人整个压在那里,被迫张着嘴迎接一切。 许久,久到他大脑发热。 陆放这才肯大发善心地放过他,垂眸睨着他的眼睛,问他:“什么感觉?” “想艾草。”叶知丛很诚实地开口。 陆放被哽了一下,这次是真得想笑,他的指尖在人喉结上压了压,这又问人:“你觉得我有想伤害你吗。” 叶知丛茫然了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没有感觉到陆放有伤害他的意图。 可是他是小怪物啊,这样的错觉是正确的吗? 陆放放开他,告诉他他的那些想法也不可怕的。 他让他别紧张,放轻松,等这学期结束,回家也这样去吸小猫肚。 好吧。叶知丛半信半疑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吸我的肚子?” “因为我没有长小猫毛吗?” “…………” 陆放亲吻他的小复,舔舐啃咬,还有空问他,他平时是到这个位置吗? 叶知丛细白指尖抓着人偏硬短发,支支吾吾地点头回答。 陆放将那瘦薄平坦的复部亲出红痕,然后起身,又扣着人后脑亲。 他习惯攻城略地,掌握所有主动权。 然后再忍下当畜生的冲动,告诉人今天不做。 ! 叶知丛扁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瞪人。 “为什么。” 陆放失笑,“才刚刚说好要控制次数,这就说话不算话啦?” “可是你亲我,”叶知丛没来由地烦,“你不亲我,可能我还没有那么想。” “那怎么办,”陆放挑眉看他,“以后不亲了?” !! 叶知丛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怎么…… 怎么可以不亲了! 陆放淡笑着,“说话。” 叶知丛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鼓鼓的,“不要!” “不要什么?” “不可以不亲……” “好乖,”陆放又摁着人脑袋亲了一会儿,“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这样说出来,知道了吗?” 叶知丛被亲的晕乎乎的,嗯嗯啊啊的点头,直到听到陆放又问他,“知道什么了?”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还有呢?” “不想要什么也要说……” 陆放摸着他的头,把他整个人抱在怀中,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二两肉,这才想到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记下叶知丛的卡号,说以后的生活费会固定打到这张卡上,然后又重新发送了一笔转账,盯着叶知丛接收。 “干嘛突然给我钱啊……要买画吗?” 叶知丛还难受着他的小蛇正半睡半醒。 陆放却又把他抱进怀中,下巴抵着他的脑袋顶,声音莫名好听。 “以后,你全归我管。” 陆放的手路过他凸起的蝴蝶骨,动作停顿片刻,复而又用指尖在上面流连。 叶知丛半晌没说话,陆放后撤,捏了捏人下巴尖,“听到了吗?” 叶知丛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是要当我爸爸吗?” “…………” 胡言乱语什么。 陆放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人后腰上拍了一巴掌。 “重新说。” 叶知丛这才咬着唇角耷拉着脑袋往人颈窝里蹭,说他从来没有叫过别人爸爸的。 陆放垂眸睨着他,叶知丛偏开视线,眼尾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挑。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挑着眼梢低笑,说他有同学在这里就谈了一个daddy,平时就是给钱给卡给买包,周末就带回家里炒,大家都知道。 陆放无奈,他捏着人脸,“我们好好的合法关系,被你搞成什么了?”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我们合法的你都不肯炒,换成别的你还会搞我吗?” “……” 鼻息交融间,陆放嗓音低沉,他叼着人耳梢,“结婚之前,我没搞过你?” ! “合不合法我都会搞你,放心,”陆放低笑了一声,“但是现在不行。” ……!! “为什么!” 陆放把人放开,替人将垂在肩侧的睡衣拉好,“一会儿要给你搬家。” 叶知丛沉默了。 叶知丛震惊了。 叶知丛愣了半晌,呆呆地卡出来一个字,“啊?” “这才是我来看你的目的。” - 叶知丛莫名其妙地被搬进了比原先的小公寓大好多的大房子里,这里离他的学校和画室都很近。 陆放在短短几天的时间提前敲定好位置搞定新家具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还给他抢回来了一个做饭很好吃的中餐阿姨。 哇哦,钞能力显灵了。 陆放甚至还贴心空出来了一个朝阳的房间,留作他的画室,窗外风景很好。 他看得到的。 叶知丛想。 可他形容不出来他此刻是个什么情绪。 他怔愣地站在比他整个小公寓的面积要大好多倍的客厅,有些摸不着头绪地想。 怎么办,只说谢谢,好像不够礼貌。 然后陆放走过来,叶知丛干巴巴地低头,“谢谢老公。” 陆放挑眉,“谢谁?” “谢谢……陆放。” “嗯,”陆放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以后,可以多叫我的名字。” “。” 叶知丛搞不懂区别在哪里。 他更搞不明白,已经搬进了新房子,陆放真的不和他做一次再走吗? 可陆放真的没有。 陆放摸他,亲他,还和他约定好了下一次的时间。 可他明明知道陆放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陆放也蛮喜欢搞他的,体力和动机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不做? 叶知丛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想,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陆放临走前叮嘱他,要记得回信息,记得接电话,记得好好吃饭,每晚睡前他都会给他打电话,叶知丛嗯啊点头,然后发愁得盯着他的规划本数着日子。 好吧,间隔一天并不是太难熬,有了确定的时间点,那股没来由地焦躁就不怎么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虽然他依旧总是忘记吃饭,可慈祥的阿姨总是笑眯眯地拎着保温盒去他的画室找他,有时他上午有讨论课,阿姨再从画室折回,等在他的学校门口。 叶知丛道了几次谢之后,就学会了提前和阿姨说他今天中午在哪,以免阿姨跑空。 一天后陆放如期履约,不过陆放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刚洗完澡还没擦头发就和他拨通了视频电话。 浴巾围在腰间,未干的水珠顺着腹肌线条往沟壑上流,一路没入绵软布料中。 陆放的手机被放置在洗漱镜旁,不经意间侧目,冷淡的视线朝他瞥过来。 叶知丛红着耳朵梢低头,“我快要好了。” 陆放低笑了声,眼皮轻耷,“这次想社在哪里?” “!” 叶知丛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盯着陆放的腹肌看,细白指尖搭上自己小腹。 怎么他有我没有。 他突然有些想念肚子里会抽痛的感觉了。 可陆放却告诉他,下一次,要间隔两天。 ? 不是间隔一天吗? 叶知丛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陆放哄他,说如果他愿意多等一天,他可以换种方式给他打视频。 “。” 好吧。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不过叶知丛还是很好说话的,勉强答应了这个约定。 他才没有为了期待换种方法。 陆放擦干头发,浴巾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已经换回平日那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 可两日后的那天,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子,没露脸,视频画面中男人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毛绒玩偶坐在男人身前,短手短脚,圆眼睛圆嘴巴的看起来有些呆。 陆放又戴上了那双手套,把小熊摁在书桌上搓圆揉扁的,摆弄出各种姿势,还问他,“你看他像不像你?” 叶知丛夹着枕头哭,呜呜说他不想要枕头,他想变成小熊坐在他蹆上。 陆放压着呼吸,他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燃烧,隔着屏幕他什么都触摸不到,望梅只会越来越渴。 他低声说很快了,再等两个间隔,他就可以坐到了。 第50章 叶知丛趴在枕头上委屈,那不就是要等一周? 陆放低笑着哄他,说他可没有碰小熊,攒着,到时候全都给他。 “。” 好吧。叶知丛听得耳热,陆放还刻意对着耳机喘了两声。 他又勉强答应了,他发现至少这样也有用的,他正在画的这幅画已经开始进入收尾部分。 画面的暗部处理的非常漂亮,薄而透,明明是一片深沉的颜色,却并未显得沉闷。 当然,那斑斑波波的光影上的亮部,处理得就更特别了。 袁博看着叶知丛拿小刮刀疯狂往画布上戳了两天,戳得他心惊胆颤,差点以为他因为不满意要把那幅画毁掉。 明明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 可当最后的细化工作完成,袁博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完美。 他念不出来什么上档次有内涵的古诗词,他感慨自己没文化,只能直抒胸臆发自肺腑地夸赞:“卧槽牛逼!” grave也跟着学:“new bee——!”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 陆放倚在沙发上,闭着眉眼仰头,单手掐着眉心。 手机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提醒他,这条信息是叶知丛发过来的。 沈枫然给他倒了杯酒,刚加好冰块,掐了片薄荷叶递给他,“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心情不好?” 陆放没答,他看着叶知丛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来的信息,哪怕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唇角还是压不住地泛起一丝弧度。 ? 沈枫然心道大半夜的见鬼了,突然笑什么。 陆放却起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拨了回去。 好恐怖,人家给你发微信,你却直接给人打电话。 沈枫然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他隐约好像还听到陆放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说了什么‘乖’之类的话。 好家伙,大半夜的陆放没见鬼,他觉得他才是见鬼了,那鬼姓陆。 陆放挂断电话折回,眉眼间的阴郁消散地快要看不见,周身的低气压也全都变成了恋爱的酸臭味。 沈枫然翻了个白眼,“你家小朋友啊?这么晚了找你干嘛?” 陆放说他刚下课,给他汇报今天的课堂内容。 ?? 沈枫然笑骂了一声“滚蛋,你家小朋友上幼儿园?” 陆放没压住笑,弯了下唇角,不过很快又接了一声很轻地叹息。 像是胸腔内憋闷已久的浊气自顾自地逃了出去。 沈枫然不由觉得奇怪,“怎么?婚后感情生活不顺?” 陆放轻嗤了声,“少乌鸦嘴。” 可那略显沉重与疲惫的神色还是不经意间带在了脸上,将往日一向清冷的人,染上了一层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苦味。 像落在积雪上的白色杏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枫然低声劝慰,说听闻陆氏集团最近不太平,他既然真不在意继承之位,不然就找个借口躲躲,“没道理烂摊子都给你收拾,好事儿却一个也轮不到吧?” 陆放随口“嗯”了一声,他心道陆氏是不太平,可留给他的到底是烂摊子还是好事,倒还真说不准。 “不是因为集团的事?” 陆放没答。这盘棋布局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最急不得。 沈枫然这下来了兴致,“哟,你和你家小朋友怎么了?” 陆放没好气儿地看了人一眼,问他“你谈过恋爱吗就问?” ? “……哥们,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过分了。” 陆放好笑地瞥人,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 “嘿——你!” 大半夜他来找他喝酒,酒还没喝自己倒先跑了。 什么人呐! 随即沈枫然立马将电话打给了范珩,范珩也一下子来了兴致,“陆哥和他小朋友怎么了?快给我讲讲!” “呵呵,”沈枫然冷笑一声,“你谈过恋爱吗你就问?八卦!” “卧槽?你大爷的你…”范珩气得嗷嗷直骂。 沈枫然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挂断了电话。 - 陆放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叶知丛给他发照片的那里,他看了一会儿,指尖上滑。 他们的聊天内容不多,文字信息就更少了,中间出了掺杂着几条视频记录,其余的,简短得像礼貌客气的陌生人。 任谁看了这些消息,都不会往他们是已婚关系上联想。 那对话仿佛就是在硬着头皮尬聊,他负责硬着头皮聊,叶知丛负责尬。 陆放将宠物医院给他发来的小白球的照片转发过去,叶知丛回复【嗯嗯】,五分钟后,又补充:【猫。】 陆放:“……” 【小白球长大了一点,可爱吗?】 又五分钟后,叶知丛终于是不打字了,选了个输入法自动弹出的表情包:【小猫点头.gif】 “……” 还是‘嗯嗯’。 陆放告诉他晚上要开会,叮嘱他记得吃早餐,直到陆放下会,看时间叶知丛那边都已经要过了午饭的点,几个小时的时间,信息条里空空如也。 陆放单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五分钟后,收到一张截图,是叶知丛和他的聊天记录,对话框里躺着一个安安静静地【好的。】 他打完字,忘记选择发送了。 “……” 【那你好厉害哦。】 叶知丛这次不是黄色微笑脸.jpg了,换成了升级版,小猫微笑.gif 依旧还是微笑。 被气笑的陆放现在是黄色微笑脸。 再下次,叶知丛就不止是打完字忘记发送了。 陆放一通电话甩过去,叶知丛茫然了半天,奇怪道:“我记得我回复了呀。” “……”陆放呼吸,停住,弯着唇角问,“怎么回复的?嗯?意念回复吗?”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说他已经很认真地回复他的消息了。 “新的输入法还是问袁博要的呢……” 叶知丛小声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多表情包的。” 陆放哽住,叹气,好吧勉强算他认真,他又问:“那每次都要等好几分钟才回又是为什么?” “袁博说我的语气很冷漠,让我下次回复消息时,多想一下再进行回复,” 叶知丛认真道:“我多想了的,那些表情包都是我深思熟虑后从弹框中认认真真选出来的,看起来还冷漠吗?” “…………” 陆放摇头,扶额,“嗯,是比黄色笑脸好一点。” “啊?” 叶知丛震惊了,“只是好一点吗?” 陆放低笑出声,算了,这种小事就不要为难他了,学会发表情包已经很好了,他还想让人回什么呢? “没有,好很多,进步很大。” “那就好。” 叶知丛在那边笑起来,和小猫微笑脸看起来相差无几。 第35章 戒掉自己 一周的时间,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的。 陆放站在画室门前接叶知丛下课,袁博带着耳机哼着歌出来的时候, 还撞了下叶知丛的胳膊,“诶?这就是你那位合法老公啊?长挺帅啊~” 叶知丛点头,五颜六色地走出来。 陆放视线意味不明地在袁博身上落了一下,袁博和他打招呼,他随意点了下头,“听他提起过,你好。” ?袁博一乐,“他还主动提到过我呢?天呐,真是稀奇, 怎么提的?” 叶知丛正在扣手上干掉的颜料, 听到陆放语气平淡的说:“说你是好哥哥。” “哈哈哈哈哈……”袁博大笑,拍了拍叶知丛的肩, “真是没白疼你!” 他投喂了三年的牛肉煲和冰可乐投喂出来的好同学。 叶知丛奇怪抬头,有些不明就里, 袁博在高兴什么? 等袁博走后, 陆放的问题问得他更一头雾水了, 他问他你有几个好哥哥? 叶知丛大脑宕机,想了半天说没几个吧。陆放没再继续追问好哥哥的话题。 可他的下一个问题更让人死机了,他问他有没有想他。 “想做算想吗?” 陆放沉默,揉了一把圆脑袋,说不着急, 这个问题可以晚些再回答。 叶知丛手上沾着的颜料擦不干净,纸巾把手背都搓红。 他擦烦了就往身上抹,很快就把原本还干净的衣摆也给涂脏。 好了, 手擦干净了。 他伸手去抓陆放的小臂,陆放盯着他看了片刻,半晌后才无奈摇头。 算了,先回去换衣服吧。 叶知丛高高兴兴跟人回家。可换衣服真的是换衣服,他把自己洗干净冒着热气出来,陆放却给他套上了一件新毛衣,等他吹好头发出门。 ? 叶知丛思考了片刻,把头发吹到半干就跑了出来,“不做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让你主动说想法,全用在这上面了是吧?” 第51章 “。”叶知丛顿了顿,“你要我说出来的。” 陆放把人推回去把头发吹好,又环着人亲了亲额头,答应他做是一定会做的,不过这次他不会告诉他是什么时候,又会在哪里。 没有既定规划的目标,会令人持续的产生期待,延长快乐的时间。 从曼城出发,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沿途的风景挂着一层薄薄的盐粒,没什么积雪,倒像是刚撒上去的白霜。 天气冷,可陆放的手却很热,他牵着叶知丛将人发凉的指尖握进掌心,揣进兜里,然后告诉他,今天要做低难度的徒步。 啊。 徒步多消耗体力啊。 走累了还怎么做。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没走多久就觉得累了,可陆放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就有小羊,通体雪白只有脸上长着黑毛的那种。 “要不要看?” “。” 来都来了。 叶知丛又晃着脑袋爬,蜿蜒的上坡,脚下的枯草遮挡石块,走得他小心翼翼。 “羊!” 叶知丛看到了。 那小羊脸上的黑色毛发像带着土匪帽,眼睛和嘴巴上有三个白圈,看起来莫名有喜感。 他又不想走了,可陆放说,前面还有砂砾岩悬崖。 “看日落吗?” “。” 来都来了! 叶知丛抱着水瓶灌水,明明来之前吃得很饱,可怎么还没多久,好像又有点饿。 陆放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他捏着小口啃,没多久就蹭到了嘴角。 他又不想走了,腿肚子打颤,天知道,他哪里做过如此运动量大的项目。 陆放哄他,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了,他已经完成了90%。 叶知丛气喘得厉害,久未运动的人,这点消耗足以使得他双颊蒸腾出红润的颜色,方才还一片冰凉的掌心都温暖了起来。 “我走不动了……” 叶知丛坐在石头上晃脑袋。 陆放没继续鼓励他,也没强迫他,只说他已经很厉害了,比好多人都要强,问他最后一段路是他背他上去,还是折回? “折回庄园有冰淇淋吃,” 陆放讲,“继续走,或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叶知丛休息了一会儿,血液过快的流速带动他的心脏都在跳,他纠结很久,问陆放,“惊喜是什么?” 陆放淡淡摇头,说除了砂砾岩悬崖和日落,其他的,都是未知。 陆放还告诉他他可以自己选择,没关系的,选哪个他都会陪他。 “那……上去看看?” 叶知丛没让陆放背他,呜呜哇哇地爬完了最后一段路,在体力彻底消耗殆尽的时候,站在砂砾岩悬崖边上,看了一场并不算盛大的落日。 咸蛋黄西沉,坠入地平线,温度骤然降下来,冷风挟裹着雪粒扑在人脸上。 可叶知丛却没觉得太失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俯瞰这片枯黄原野,在蓝调时刻中,与陆放接吻。 只是接吻。 陆放夸他,“真得好厉害。” 叶知丛懵懵地点头,被夸得多了,似乎觉得真的厉害了一点。 折回的路上叶知丛趴在人背上,小腿都不想再晃动了,语气闷闷地说,“好累的。” 陆放轻笑了一声。 “不过,又好像有一点轻松。” 他看到了那份未知,没有他期待的惊喜出现,可也并未感觉到很失落。 这是他选择的,他也看到了,这样也蛮好。 陆放说,等到了春天,他们还可以来,看流动的小溪,和刚出生的小羊羔。 叶知丛轻轻点头,回到山下庄园后连一个冰淇淋都没有吃完,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简单洗漱后,叶知丛趴在人身上闭着眼迷糊。 陆放无奈将人抱回房间,心说小朋友的体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差一些,也不知道草的时候是怎么撑下来的。 薛定谔的耐力。 叶知丛睡得早,醒得也早。他茫然睁眼,却只见陆放已经洗漱完毕坐在那里办公了。 笔记本屏幕的冷光将人映照得棱角更加分明。他听到动静,撩起眼皮抬眸,“吵到你了?” 清晨的陆放声线总是带着些哑的,叶知丛愣了一会儿,摇头,刚想问人做吗,又想到陆放答应他的,不让他知晓何时何地,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刚好陆放合上笔记本,说今天带他换地方玩。 洗漱早饭上车,他们出发在还没有天亮的清晨。 叶知丛抱着速写本涂涂写写,再抬头,发现四周的景象更荒凉了。 上午十点,昨天落下去的咸蛋黄都还没睡醒。 本该在伦敦的范珩出现在这里,他也没睡醒。 “为什么我都开学了还要倒时差啊!大周末的!” 叶知丛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地动了动耳朵尖,茫然地盯着人认了半天。 好像是那个叫饭桶的。 范珩热情,人缘也好,呼朋唤友地组了个留子局,说来玩山地卡丁车。 叶知丛没玩过,不过范珩的那帮同学倒是激情四射,一个个神采奕奕嗷嗷直叫,像突然从人类退化成原始时期的吗喽。 吗喽们多,又吵,人类把这成为热闹。 叶知丛看他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冲过去,下意识觉得自己喉咙也痒。 他介绍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和很多人,然后听到‘leaf’这个单词的发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这片采石场。 然后又响在隧道、响在山谷、再响彻远方的海峡。 太吵了。 叶知丛弯起唇角笑起来,笑出一排小牙。 他欣赏着这处山脉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从一个个急速的弯道处极限过弯,感受不断颠簸起伏的道路,看着陆放绷紧的手臂线条,捕捉着每一次超车时、所攀升的肾上腺素。 出发前,范珩和几个常玩这些的同学都来邀请过他,拍着胸脯保证说上他的车、包赢的。 陆放好像不经意间朝他瞥过来好几眼,直到他听到叶知丛礼貌地拒绝了范珩,说抱歉了桶先生,我其实也没有很想赢的。 范珩挠了挠头,谁是桶先生? 不过还有两个男生不死心,悄悄指了指陆放的位置,还低声说这是咱们年轻人的游戏,你坐他的车肯定开得慢一点都不好玩,“卡丁车嘛,要的就是个刺激。” 叶知丛心想,他一个人也不能分成好几个,全部都答应过来吧。 好在陆放来救场,把他拎到了自己车上,及时阻止了他要被大卸八块坐上每一个人的车的事情。 陆放看不太出来喜怒,只问他头盔带好了吗。 那颗圆脑袋被包裹在更圆的东西中,晃呀晃的点头,小声松了口气。 拒绝别人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知丛还很贴心地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很想赢,我们慢慢开就好。 “……” 陆放抬手在他头盔上敲出两声脆响,“坐好。” 直到最后他们第一个到达终点,叶知丛顶着圆头盔在那视野窗口中傻笑,陆放把那颗圆脑袋解救出来,这下是在人脑壳顶上敲了敲。 “没有很想赢?” “没有的。” “哦,这样啊,” 陆放垂眼睨他,“那又是谁在排到第三名的时候,哇哇冲着我喊快一点快一点的?” “。” “好像不是我吧。” 嘿嘿。^ ^ 学生的快乐很简单,那群吗喽输了也不生气的,大呼过瘾,还嗷嗷跑过来恭喜又喝彩,夸他们牛逼。 叶知丛的礼貌微笑脸都快要笑僵了,等大部队散去,这才揉了揉脸上的肉,小声说都是陆放厉害,他就是个陪驾。 “是你老当益壮,人不可貌相,我们才能第一名的。” “……” 陆放硬生生把卡在嘴边的话咽回去,没舍得打消他说话的积极性,咬着牙干巴巴道:“嗯,你夸得可真好听。” 叶知丛没来由的心情好,仰着圆脑袋问:“那你还听吗?” 陆放深呼吸,随后沉默,最后把人揽过来在腰上狠狠揉了一把才算完。 揉得叶知丛轻哼说痛。 陆放的呼吸更深了。 周末的时间太短,晚上吃了顿烤肉热闹了一场,范珩一行人还要赶着返校。 范珩临走前神情诡异地看了两个人一眼,暗骂沈枫然不做人又骗他,这哪里像出问题的样子啊,这看起来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陆放正拎着人脖子从人嘴里抢吸管呢。 叶知丛抱着冰可乐低头猛嘬,在陆放的手朝他伸过来时,狠狠吸了好几大口。 直到被咬扁了的吸管落到了陆放手里,他第一下没用力气,差点没拔出来。 ? 小朋友咬得真紧。 陆放第二下才从人嘴里抽出来。叶知丛灌了满满一大口,嘴里太多,来不及全部咽下,又被人搞得措手不及,顺着吸管细细的小口往外流,好悬没给自己呛着。 第52章 陆放挑眉看他,那不挂肉的脸颊被满满当当的可乐塞得鼓鼓的,一着急更咽不下去,只能发出呜呜声抗议。 叶知丛瞪圆了眼睛盯人,震惊,他呜呜着,其实是想说他才喝了两口!半杯都不到! 陆放耷拉着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卡着他的下巴,几根手指搭在人双颊侧面,鬼使神差地一捏。 “噗!” 咽不下的可乐喷了陆放一身。 “……?” “。?” 叶知丛不呜呜了,他更震惊了,一双眼从来没这么圆,仿佛在质疑陆放的智商。 陆放沉默地拿纸巾擦拭了几下衣裳,随后放弃,宣告报废。 他在某一个瞬间也没想明白,他干嘛捏那一下。 可能是脸太圆了吧。 他看见圆的就忍不住想下手。 叶知丛却呆站了一会儿,怔怔地盯着陆放瞧。 陆放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了?一直看我干什么。” 叶知丛声音小小的,“我喷了你一身诶,把你弄得脏脏的。” “……” 哦,这糟糕的台词。 陆放把人领回车上,拿湿巾把人脸侧沾染上的黏腻擦干净,叶知丛也学着他的样子,替他擦衬衣的领口。 他把人抱过来放到腿上,垂眼看着那张认真的神情,细白指尖捏着冰凉湿巾在他脖颈上来回摩挲,又托起他的掌心,擦拭着沾染上可乐的手指。 叶知丛擦得很认真,指缝也没有放过,每一根都被握紧掌心,从指根擦到指尖,在路径上来回。 陆放喉头越来越干,可乐干涸之后的黏腻像糊上他的喉管,过分甜腻的糖分淹了心口。 他指尖一动,将细白手指扣进自己掌心,抓握着人没让人继续。 叶知丛茫然抬眸,对上一双晦涩不明的视线,原本环着他的手也不知怎的往他衣摆里钻。 叶知丛耳梢一热,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知道是该找人确定一下,还是顺应一切发生。 他没动,由得脊骨升温。陆放倚靠着靠背,微微仰头,低声说他领口之下还有可乐,粘的不舒服。 叶知丛又替人解开扣子去擦拭残留,越擦指尖越抖。 陆放撩起眼皮看人,低笑了一声,问他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机会,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你最想做什么?” 叶知丛咬紧下唇,片刻后放开,犹疑地问他,“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 叶知丛视线下垂,捏着人衣领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做了一个短暂的挣扎,随后下定决心。 他微微前倾,扯开人领口,在低头前做了最后一个确认,语气很轻地问他,“我想咬……” “可以吗?” 陆放呼吸一窒。 他按在人背上的手一重,哑着嗓子答应。 “可以。” 然后他看到那颗圆脑袋低下来,伏在他的身前,齿尖抵上锁骨处单薄的皮肤,直到传来一阵刺痛。 “……” 叶知丛咬得也很认真,他一点点磨,想用力又犹疑,直到咬破口子,尝到血腥味之后又小心翼翼用舌尖卷。 柔软碎发扫在陆放下颌,鼻尖轻碰颈边,有些痒。 温热呼吸喷洒在肩,陆放没动,任由叶知丛磨牙。 直到他的眸底也一点点变深,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那天叶知丛盯着他锁骨发呆,并不是在心疼他的伤口。 而是想再咬得狠一些。 陆放喉头一滚,脑子里莫名冒出了生啖血肉四个字。 他确实看到圆的就忍不住下手,此刻托着,轻轻重重在两团半圆上揉圆捏扁。 磨牙小孩磨不动了,耷拉着脑袋埋在人颈边哼唧。 陆放单手替人撩开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的碎发,揉摁沾血的红唇,还很贴心地提示道,我们这是在车里,要是有人路过怎么办? ! …… 叶知丛额角抵着人肩膀哭,他看不到车窗外深沉的夜色。卷起的毛衣叼在口中,低头看着那双被他擦得很干净的手指此刻晶莹剔透。 陆放抱着他哄,还低笑着问他,“原来你真的很喜欢刺激。” 远处的天穹上挂满一片繁星。叶知丛不敢抬头,总觉得那像一双双眼睛。 陆放替他穿好裤子,油门踩得重重的。把刚进入贤者时刻的小朋友掼到落地窗前压着亲吻。 “本来是想问问你,喜不喜欢这个。” 他探知他的喜好,探知他的接受程度,还揉着人耳垂笑着问他,“还想变小熊吗?” 落地窗上的掌纹乱乱的,叶知丛的头发也乱乱的。 他在他已经很累了可是如果现在摇头又不知道陆放什么时候走之间犹疑不定。 然后听到陆放告诉他,这几天他都不会离开。 叶知丛心放了一半,哭着问人如果不走的话可不可以明天,他现在好困了只想睡觉。 陆放压着额角直跳的青筋答应,勉强给人洗了个澡把人抱回床上,看着很快入睡的叶知丛,伸手把人揽回怀里。 人在极度无语的状态下真的会被气笑。 陆放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道费尽心思安排一切到头来,失眠的变成他自己。 他给小朋友找到了一些可替代的快乐——他正在亲手将自己的唯一性给替换掉——哈哈。 叶知丛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果然没再提与这事有关的话,超乖巧的陪他吃了个三明治,老老实实上学去了。 第36章 我喜欢你 叶知丛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光的形状, 不过焦躁的烦闷感却并不太多。 他低头在手机中翻找灵感素材,又在想,如果今年的春天陆放要带他去看小羊的话, 那明年的冬天,还可以去看那场海上暴雪。 也和陆放一起。 叶知丛在规划本中写上陆放的名字,片刻后又在名字后面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陆放有时间的话。 这个季节,曼城很少有太明媚的阳光,丁达尔现象也难以出现。他画过海上的落日了,再画日出,总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 叶知丛想到那些像盐的雪粒,不知道当阳光照射下来,每一粒雪会折射出怎么样的光彩。 他开始回忆d市的路灯, 一盏一盏踩着人步伐亮起的光线, 像一车橙汁翻到在地面,笼起一团虚影。 手中的炭笔在速写本上无意识地乱动, 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的小圆圈,思考光还要从哪里找。 “画什么呢?” 投喂员袁博又送上来冰可乐, 他随意扫了一眼, “这什么玩意儿……画的手吗?” 叶知丛回神, 低头,好像是一只手。 就是那手被炭笔涂抹的黑乎乎的,形状也奇怪,两根手指莫名修长,分明的关节处打着很重的阴影, 另外两根微曲向掌心,拇指的指腹上更是乱成一大片,仿佛沾着什么东西, 又似乎是摁压着什么。 “好奇怪的手势。”袁博没太在意,随口嘟囔了句。 叶知丛却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看过去。 随即‘啪’地一声扣下了速写本。 ? 袁博咬了一大口汉堡,“你咋啦?” 叶知丛两手摁压在速写本封面上,小口深呼吸,摇头。 袁博习惯了,没再问,只说“没事儿就喝冰可乐啊,给你买回来了,加了半杯冰块呢。” 叶知丛看了冰可乐一眼,刚咬上吸管,面色更古怪了。 他…… 他怎么会在速写本上画那些东西! 昨日种种涌上心头,牙齿不自觉用力,小小吸管被咬得乱七八糟,就好像陆放的锁骨也被他咬得乱七八糟一样。 回忆画面越来越清晰,他不止是可乐喷了陆放一身。 他低头看着那只手的时候,把人裤子也喷得脏脏的。 好吧。他又开始想奇怪的东西。 想着想着还不禁疑惑,陆放不是有洁癖吗? 袁博凑过来,打断叶知丛的思路。他问他写实作业画完了吗?下周要交。 五组静物一张人像。叶知丛翻看规划本,静物还剩两组,人物还没有开始。 “那还是之前那样?aa请男模,他们已经在找人了,找好了叫你。” 叶知丛点头。他一向不怎么参与这些,小组讨论什么的都是和袁博一起,袁博负责安排课题,他负责作业部分。 袁博又看了他一眼,“不过听说他们这次想请个裸的,你要不先和你老公说一声?” 叶知丛疑惑,“和他说什么?” “请裸模啊,”袁博乐了,“这种事你不要提前和他说一声吗?” 眼瞧着叶知丛还没理解,袁博又笑,“他那个年龄,又是那样的家世,你前未婚夫当时那事儿被抽成那样,一看就是个家教严的要死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封建家规要遵守,万一他们家接受不了呢?” “接受不了什么?” “裸模啊——苍天,孩子你都结婚了,这是一点没开窍啊。” 第53章 袁博笑得厉害,“算了,没事儿,你信我,回去给他说一声,我又不会害你。” 然后在画室门前,袁博跟在叶知丛身后出来,就听到叶知丛很听话地问陆放: “袁博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请裸模,你可以接受吗?” 陆放:“?” 袁博:“???” 不二?哥们! 陆放看向袁博的视线更意味深长了。 袁博“嗷”一嗓子冲过去,“大哥!你先听我解释!” 那一瞬间,陆放的目光盯过来,若是幻化成实质,袁博只觉得有一把冰刀钉过来,捅穿他的胸膛。 “幸亏我今天在场,不然要被你害死,” 离开前袁博问叶知丛,“你平时也是这么和人家聊天的吗?” 叶知丛茫然点头,袁博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拍了拍他的肩。 “那祝你好运吧。” 虽然叶知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祝他好运。 不过他还是礼貌微笑道:“谢谢。” 回家的路上,叶知丛去了一趟商超,陆放陪他一起逛,看着他站在酒水区挑挑选选了半天,找了好几款玻璃瓶,叮叮咚咚往怀里抱。 陆放以为小朋友又馋酒了,扫了眼度数,心道刚好记一下他的酒量,免得再像上次那样几杯鸡尾酒就把人喝晕。 哪想到一进家门,叶知丛就往画室里钻,出来进去的来回好几次,最后还抱了个照明灯进去。 陆放敲门,叶知丛正拿着一块欧根纱,绕在手腕上缠。 银白透明的纱在人白皙腕骨上亮的晃眼,再加上射灯冷白的光束,使得那一小截肌肤莹润的要透出水来。 “先来吃饭。” 叶知丛“嗯嗯”应着,手上动作没停,“马上就好。” 陆放走近,看小朋友在忙碌什么。 酒瓶在角落里高低错落地摆放着,浮雕琉璃圆甜白、皇冠水晶方块伏特加、雪球杜松子……披上欧根纱,调焦后的射灯将那一整个角落打出各种折射的光线,每一个棱角都在向四面八方发光,笼罩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影。 叶知丛调整完最后的布置,又后退几步看了看,终于忙完,那张认真时面无表情地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的弧度,“走吧。” 陆放捕捉到叶知丛的神情变化,发觉人在不笑的时候,总是有点冷的。 没有弯起来的眉眼透出一股冷淡的疏离,长睫垂下,漆黑的瞳仁落上阴影,像是有一层纱隔绝了人与世界的接触,在透明层中朦胧。 “要画这些吗?” “嗯。” “看起来很难。” 叶知丛想了想,评价道:“还好。” 陆放对这些不算了解,可要是有美术生看到这一幕,那真是要疯狂尖叫了。 这哪里是很难,这简直是超级地狱模式,恐怖的sss级。 那方瓶上的棱角、圆瓶上的浮雕、还有那个带着角度的球体,三个玻璃瓶放置在一起,要用明暗区分空间,用色彩体现质感,笔触刻画液体的流动——可怎么还覆了一层纱? 光源居然还有两道! 那雪球杜松子酒瓶内有可使用的金箔,底部内置照明灯。 摇晃雪花玻璃瓶,可看到闪闪发光的金箔在酒水中倾斜而下,窥视内部还能看到隐藏的圣诞场景。 简直就不是给人类准备的静物组。 “这组你需要画多久。” “三天吧。”叶知丛嚼着秋葵答。 陆放想刚好,三天后就是农历春节,那两天叶知丛没有课。 他问他那两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叶知丛说没课的时候就在画室画画,陆放低低笑了一声,说“好”,那他再攒三天,等他这组静物画完。 ? 叶知丛没反应过来,攒什么? 随即对上陆放意有所指的视线,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昨天他好像还答应了人,今天要做点别的。 叶知丛小声说:“其实也不用攒的。” 他今天就可以。 陆放却放下筷子,声线冷淡:“还是用吧。” “不然我怕你明天上不了课。” “。” 叶知丛红了耳梢,嘴里的秋葵咽不下了。 他又想起来他速写本上的那只手,总觉得小复有点热。 “不可以一次一次分开做吗?” 陆放扫了他一眼,“也许有人会这么做,不过,” “我还是比较喜欢把多次合成一次。” 叶知丛脊骨一颤,那天濒临死亡的感觉涌上后脑,连肚子里都是抽痛的。 好吧。或许陆放说的对,攒起来好像是比一次一次的要刺激。 可是…… “可是这次间隔的时间也太久了……” 叶知丛小声不满,陆放笑意更深,他挑眉,问他“那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叶知丛想不出来,茫然的视线带着求救,眼巴巴地朝着陆放看。 陆放叹气,笑着朝人招了招手,“坐过来。” 叶知丛绕到人身边,刚想落座,又听到陆放说,“腿上。” “。” 他像那天的小熊玩偶,不过比小熊玩偶大只的多。 他坐在人面前,只要稍微往前凑一点,就能触碰到和他复部触感不一样的肌肉。 陆放笑他,说是不是只想他那个,别的一点也不想? 叶知丛思考片刻后摇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好像……别的也会想一点。” “比如?” 比如他好看的手,流畅的腹肌,和很会亲吻的嘴。 叶知丛红着耳梢将他会想念的地方一个个指认过去,然后被人扣下来,好看的手和他十指相握,很会亲吻的嘴霸占他的口腔,牵着他抚摸过那些流畅线条,温热的呼吸交融。 “这些吗?” 陆放撩起眼皮看他。 叶知丛不知怎的偏开视线,很乖巧地承认。 陆放引导着问:“还有吗?” 叶知丛又去指认那个,捂着肚子脸红,说想放到这里面。 “……”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陆放无奈地把人头发揉乱,“说好了除了这个。” 可是想就是想,还没碰到就发烫。 叶知丛又小声索吻,说就算不做,那可不可以再亲一会儿? 陆放把人放到沙发上亲,直到耳边响起香甜嗓音,这才住手住嘴,低声说道:“性不是唯一可以疏解的途径。” 叶知丛扁着嘴巴委屈,说距离太远,待不了多久又要走,还不给做,“好过分的。”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留在这里。”陆放把人蹭乱的衣服整理好,哄人说:“至少到三月份之前,都不会走。” ? 陪读吗? 叶知丛算了算日子,和他的冬假差不多,这才勉强同意,“那好吧,那要记得三天后噢。” 陆放失笑,他看着叶知丛转头钻进画室,这才又走进浴室,打开凉水,无奈地思考到底有必要忍成这样吗。 - 三天后的晚上,叶知丛在海边小镇的篝火中,见到了一场盛放的海上烟花。 顷刻间,漆黑的海面被照亮,沙滩上的熊熊大火与空中的烟花一起燃烧,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带有破坏与毁灭性质的巨大声响和火焰,点燃了这片私人海域的温暖、明亮、和热烈。 这天是中国春节,不少留学生在异国他乡中聚集在一起,庆祝这个只属于自己国家的传统节日。 袁博和范珩凑在一起,简直是相见恨晚,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对酒当歌了一整宿。 大家和彼此的父母通电话,在热闹无比的夜色中,面对着一个个还在被窝里的父母,大声地拜着年。 袁博嚷嚷着过年好,范珩吵闹着要红包。 叶知丛坐在一旁笑,陆放挂断电话坐过来,说酒店准备了饺子,让他尝尝。 “以前的春节都是怎么过的?” 叶知丛呼着热气,饺子烫嘴,说话也变得含糊,“在老师家里吃他自创的英式中国饺。” ? 好容易才将饺子咽下,叶知丛又弯着眉眼,和陆放讲什么叫英式中国饺。 “他把一些奇怪的馅料裹进披萨皮中,包成小面包的形状,然后再把小面包烤糊。” “好吃吗?” 叶知丛想了想,“至少袁博说很难吃,是他吃过的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袁博喝多了,正在和范珩极力推荐grave的英式中国饺。 范珩听得两眼放光,“真的吗?什么时候带我尝尝!” 袁博为难道:“好兄弟,这事儿着实不太好办呐。” 范珩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好哥们我懂!一双限量版球鞋!” 袁博嘿嘿一笑,“包的!” 范珩高兴极了,疯狂拨打着沈枫然的电话,给人炫耀说明天他就要吃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第54章 被吵醒的沈枫然怒骂,“你给老子死啊!食si去吧嘞!”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一个骂人的当了预言家,一个骗子却得到了新球鞋。 他坐在台阶上晃着小腿,仰头看着一簇簇绽放的烟火,轻声问陆放:“你觉得他们是好人吗?” 陆放没给他答案,反而低声问他,“你觉得呢?” “我分不清楚,”叶知丛双手撑在身侧,脆生生的嗓音散在空中,“妈妈说不能当骗子,骂人也不好,可是后来我学会了说谎、学会了脏话,她却开心地夸我长大了。” 陆放偏头看过来,“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骗人的吗?” 叶知丛沉默很久,“我骂我的父亲,说他是坏东西,然后挨了巴掌。” 陆放心口一紧。 随即又听到叶知丛说,“然后我骗了妈妈,告诉他我一点也不痛。” “妈妈哭了,可是她却说她很开心,说我长大了。” 叶知丛还在看焰火,他还看沙滩上那些人手里挥舞的仙女棒。 “人类好难懂哦,我总是搞不明白,会骗人才是乖孩子吗?” 他盯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和谁诉说,声音很轻,像在感慨。 陆放扫了一眼他身侧空掉的酒杯,又看向映着明亮花火的那双眼,随即回答风声,“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彻底搞明白。” “连你也是吗?” “有时我也是。” 叶知丛转过头来,对上陆放沉静的目光。 他看了片刻才轻轻笑起来,“可是老公,我觉得你懂得很多东西。” “如果你也会搞不明白的话,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搞懂……” 陆放揉了揉那颗凑过来的圆脑袋,给了人一个含糊的答案,说“人类是复杂的,你可以先试着观察他们对你的这一面,用你的感受去定义他们的好坏,不用着急放在世俗眼光中去。” 叶知丛摇摇晃晃点头,有些坐不直,他盯着陆放眼尾处的那颗小痣,不知是在用晕乎乎的脑袋思考,还是酒精上头之后,单纯的发呆。 陆放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侧。 叶知丛黏黏糊糊地往人身上凑,圆脑袋蹭着人颈窝,低声问:“那你可以教我吗……” “我不想再被别人叫小怪物了。” 声音低低的,尾音也没有上扬。 陆放心头一空,伸手托起叶知丛的下巴,果然看到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谁说你是小怪物了?” “很多人……” 叶知丛一双眼对不上焦,茫然的视线中写着无措和慌张。 他好像看着陆放,又好像看不到陆放。 只低声诉说着:“很多很多人……” “你才不是小怪物。” 叶知丛不确定地摇头,我不是吗? 陆放把人抱进怀里哄,“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小怪物?” 叶知丛想了很久,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最后抓起陆放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口,用物理定义来回答人:“你摸摸,摸到心跳了吗?” 陆放呼吸一窒,“摸到了。” “可是他们说我没有心……”叶知丛仰头看他,“他们说我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你明白吗?” “是他们不对,”陆放感受着掌心微弱却有力的跳动,笃定道:“你明明有的。” 叶知丛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否认道:“我没有的吧。” “我妈妈死的时候,我不会哭,” “父亲揍我的时候,我不会怨恨,” “叶文斌打骂我的时候,我感觉不到愤怒。” “就连袁博都说,那个什么鱼和我退婚,我应该生气的,连他都很生气,可是我没有……” 叶知丛很温柔地笑起来,想要和陆放解释明白这件事。 然后他说:“老公,我没有爱和恨的,” “就像我不喜欢你,但是却总是很想和你□□一样,” “这其实是不对的,对吗?” 他笑得几乎天真又残忍。 在这个热烈又艳丽的海边。 说出最冰冷又无情的话。 有一把薄而利的刀插入进陆放的心口,陆放看着他,总觉得胸膛有些漏风。 他沉默很久,然后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 叶知丛愣住,陷入沉思,复而抬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就像画画,像佛罗伦萨,像冰可乐,像小猫。” “可那些都不是人类啊。” 陆放再次沉默,他忽然意识到,在叶知丛的逻辑中,确实没有什么例子可以来回答他,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吧。没关系。 陆放说:“那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是因为这是你作为丈夫的责任吗?” “不,” 陆放揉了揉叶知丛的后脑,低声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叶知丛懵了,“为什么?” 陆放叹气,“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 叶知丛理解不了这个答案,怎么会不需要理由呢? 妈妈说他要听话懂事才可以,老师说他要成绩优异学习好,大人们说他要讲文明懂礼貌,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被讨厌,他这才成为一个很多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个优秀的好学生。 可陆放说不是因为这些。 是因为叶知丛,是叶知丛。 叶知丛更不能理解了,“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叶知丛?” 陆放失笑,却没觉得他奇怪,只是捏了捏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哲学专业的。” 眼瞧着叶知丛满眼的茫然,陆放又给了他一个笃定的回答: “我喜欢你,” “陆放也喜欢叶知丛。” “这样明白了吗?” “哪怕我没有喜欢你……你也仍然会喜欢我吗?” 陆放说会,哪怕只是那里的小叶知丛喜欢小陆放,他也会依旧喜欢他。 叶知丛脸一红,结结巴巴又问为什么。 陆放抬手把人扣下来,倾身压在人耳梢回答,因为喜欢*你,也是‘喜欢你’的一部分。 ! 烟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陆放指着他说还没碰到呢就一直仰着头,这又是为什么? “他可是和我打了很久的招呼了。” “。” 叶知丛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抬头的,是在他被陆放抱过去的时候,还是在陆放说喜欢他的时候。 亦或者是更早。 问‘为什么’的人换了一个,陆放又问他,如果只是单纯喜欢做,为什么愿意为他忍着等? 叶知丛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陆放抱着他回房间,把人放在玄关台,还问他,如果我不是你老公,你现在做不做? …… 做。 “那又是为什么?” 叶知丛回答不出来,陆放的好多问题都问得他呼吸急促。 他问他如果他和别人结婚也会对别人这样吗,如果他现在的老公就在门外他会推开他吗,如果当时陆时瑜没有退婚,那他现在还愿意被他摁着叫吗。 叶知丛脑袋晕晕沉沉,他的理智和道德感在疯狂打架。 他噙着眼泪摇头,说那不对吧,那他就是他小叔叔了啊。 “……” 陆放咬牙,带着点凶狠,不肯给又不肯走,只问他,所以愿意吗。 叶知丛哭着发抖,说不可以这样不好,可他没回答却也没后退,终于是绕过了道德逻辑把cpu转烧了才想到去反问他,“那如果当时我真得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陆放挑眉,“把你抢回来。” “所以你在我订婚之前就喜欢我了是吗?” 陆放低笑一声,心说你看,多聪明的小朋友。 逻辑鬼才。 叶知丛咬着牙哆嗦,直到他听到陆放说:“是。” 他的理智快要被磨灭,那点仅存的道德感在听到陆放说让他放心,他不可能让他和别人结婚之后,轰然倒塌。 “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定抢得到的吧。” “一定。” 叶知丛软成一团贴过去,拿人锁骨磨牙,含糊不清道:“那你也一定会让我喜欢你的……” “是的吧?陆叔叔……” “……” 叶知丛整个人突然从玄关台坐下来,牙也磨不了了,惊呼一路。 那点子重量全压在一个人身上,脆生生地喊着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对的,不行不可以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陆放气得哪里都疼,他的变相逼问突然变成大石头砸得他自己满头包。 他把人押解在镜前,心说怎么这点东西学这么快,卡着人下巴托着人审问: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偷.晴吗? 第55章 “……!” 第37章 不要学乖 叶知丛和陆放在昨天, 彼此一起得出了两个答案。 一是对方都喜欢镜子。 二是对方都喜欢说/听不要。 亲密接触是骗不了人的,眼底闪烁的目光也是藏不住的。 当那双手抓握起柔软碎发,迫使抬头对镜时, 骤然紧缩的不止是瞳孔,怦然心动加速度地也不止是心脏。 更不用说落在半圆形上面的巴掌,才只打了两下。 陆放说要教他学会拒绝,对不喜欢说不。 叶知丛流着泪尝试了一次,说出来的话却是陆叔叔不要啊。 “……” 啧。 陆放确实有一瞬间的停顿,他去捕捉叶知丛躲闪的目光。 叶知丛低头,用手推他,不知道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没用什么力气,超绝望地摇头, 眼泪都甩出来了, 又凑上来凶巴巴地咬他。 锁骨又见了血。 倒是反向证明。 额角青筋直跳,也不止是额角。 陆放报复似的恶狠狠地还回去。 好吧。也不止顶出了形状。 可能还有大海吧。 并且还有更大声的陆叔叔, 和刚学会的勇敢说不要。 陆放甚至都不知道是该纠结重点是在‘不喜欢’这个字眼上,还是重点在此刻这个行为上。 可他此刻哪儿还有什么多余的理智。 轻飘飘的两个字换来沉重又凶猛的打击。 叶知丛高速旋转的cpu差点没被.干报废。 热得烫手。 当然, 也不止是烫手。 陆、叔、叔? 呵! 三个字简直在全方位无死角地攻击陆放的五脏六腑。 不要两个字便成了攻击他的四肢。 哦不, 是五肢。 ……多想有六肢啊。 人类怎么就少长了一个呢。 他只能用手指堵住人嘴巴听含混不清的两个字。 又将人舌尖捏出来, 指腹抵着人唇角,勒令道,舔干净。 叶知丛变不成小熊玩偶了,他又变成小螃蟹了。 这次是五花大绑的那种,不止只有小钳子。 要上锅清蒸的小螃蟹是不会爬的, 放在盘子里也跑不走。 小螃蟹被绑住了钳子连带着细溜溜的螃蟹腿一起,蟹腿挂在小钳子的绳结上,勒出雪白蟹肉。 温水变成热水烹煮, 刚开始或许还会挣扎几下,可蒸熟了之后就彻底爬不动了。 等上了桌,会吃螃蟹的人是不需要工具的,而且这还没有用额外工具呢,鲜甜蟹籽就溢了满盘。 螃蟹腿是蜷起的,捏着细细的一截,拎起来,又折过去。 多汁的小螃蟹被彻底拆骨入腹,吃得一干二净,什么都快不剩了。 陆放说攒着,一起。 叶知丛想说这也攒太多了吧。 可是小螃蟹都熟得过了又还能说什么呢。 只剩红透了的螃蟹壳,空空荡荡地躺在桌面上,无助地看着镜子里被分开的那些螃蟹腿抽搐。 叶知丛哭得太厉害了,可能是为小螃蟹默哀吧。 他连哭都快发不出声音了。 却又听到塑料包装袋的声音,绝望到悲愤怒斥:“你怎么还要吃啊?” 虽然但是,哪个男人只吃螃蟹能吃得饱呢。 陆放低笑着哄他:“最后一只,真的。” 可是他刚刚解开那只小螃蟹的绳结拖着小螃蟹蹆给人家拽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叶知丛心说,陆放才是大怪物! 天都快亮了都能起床开始说新年好了。 那双圆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嗯嗯啊啊应着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给陆叔叔拜年啦!” “……” 陆放愣了两秒,这次是真笑了好一会儿。 他把一个超大号的红包塞进人怀里,低声道别叫这个了,再叫是真不想睡了? “。” 叶知丛鼓着脸,闭气,半晌后还是难受,在陆放准备抱他去洗漱时急得一脑袋顶到人胸口。 陆放刚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后反应过来,摸着人圆脑袋问: “这不是也有脾气吗?” ? 叶知丛呼吸,脸不鼓了,红着眼睛抬头。 陆放又把人嘴巴捏得鼓起来,“生气啊?生气给你再撞一次。” 叶知丛茫然了,他在生气吗?可是他又在气陆放什么呢?明明他还是……挺那个什么一个大字加四个叉号的。 总不能是书昂/过头了吧,过了头也不应该乱发脾气啊? 可陆放却笑他,“不抱着怎么去?” “要不还是你坐进来我走过去吧,你觉得呢?” ! 管他是不是生气,先撞了再说! 叶知丛哪儿还有力气想那些别的,他现在只想拿脑袋狠狠撞过去,撞得人再也说不出来刺激他的话。 太荤了。 谁吃过这么多大鱼大肉啊。 就算是过新年也不能伙食这么好吧。 一顿吃这么撑下次还吃不吃了? 可陆放又在笑什么! 不过叶知丛撞不动了,还没洗到一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只记得陆放好像又夸了他一句。 好厉害,还挺耐*的。 …… “你到底是在夸谁体力好啊?” 无梦好睡的叶知丛睁开眼,哑着嗓子控诉地第一句,是他睡前听到的那句。 陆放把人托起来喂水,闻言一怔,“原来你这脾气睡一觉还能无缝衔接呢?” 叶知丛不认,“我没有生气的。” 陆放却弯了弯唇角,“会生气挺好的,还气什么?骂出来打出来都行。” 真是奇怪的要求。 叶知丛费力抬眼看人,“会生气有什么好?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那很糟糕的。” “别人糟不糟糕我不管,我只负责你的,” 陆放把水杯放到一旁,双手环过人轻轻摇,“我看到你有情绪了,你要先抒发出来,这样才能被解决掉,”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控制,试试说出来,好不好?” “说出来就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像那天砂砾岩悬崖上的落日。 不走上去看看,怎么知道有什么? 叶知丛很会举一反三的,虽然总有人说他的比喻能力很抽象。 可他莫名觉得这次自己想的很对,生气和那天的徒步就是很像。 “你……你太久了!” 叶知丛一说话嗓子就痛,一痛就更生气,说着说着眼眶又红,好像还有点委屈。 他一边说一边要喝水,中间还要吸鼻子换气抹眼泪,说夸他就夸他干嘛要说他好湿,镜子他可以偷偷瞧干嘛要那么正大光明地一直盯,说明明知道哪里还要故意问,问完还要让人看着,看完还偏要让人摸着肚子,他摸到他的肚皮都快要被捅破了。 陆放听得喉咙干,默默喝了口水。 叶知丛停顿,又仰头看人,凶巴巴质问:“这不是要喂给我的水吗?” 你喝什么! ? 好好好。原来小朋友的脾气发起来可以这么大。 陆放压着唇角和人道歉,说不好意思喝了一口你的水,怎么办啊那要做什么才能原谅我? 怎么办? 叶知丛哪里知道。 一下子被陆放问得卡了壳,怔愣好几秒,总觉得刚才还有什么没有控诉完呢,这下突然想不起来了。 陆放见人不说话,又轻声问他“还有吗?” 叶知丛总觉得哪里都烦,声音闷闷地赌气说:“忘记了。” “不着急,慢慢想。” 叶知丛捏着衣摆,恍惚间感觉心脏跳动的不对劲,这股烦闷和之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样,明明都是笼罩在心头,可他却莫名想笑。 好奇怪啊。 生气怎么会笑呢? “我不想想了我想吃饭。” 陆放哄他说再喝点水,饭叫好了马上就到。 可叶知丛觉得更奇怪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饥饿感了。 原来他两三天忘记吃饭拿冰可乐续命直接给自己饿到站起来就晕倒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饿过。 他以前只觉得饿了最多会胃痛。 可是现在却有一种,马上要饿成范桶了一样。 他说“陆放,我有点……想吃好吃的食物。” “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叶知丛摇头,又补充道:“我就是想吃……好吃的食物。” “好,那我再多叫一点,你都尝尝。” 叶知丛点头,还没想明白缘由,又听到陆放问了他新的问题:“还生气吗?” 啊。 好像…… 不生气了。 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不生气的。 第56章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各种摸不着头绪的东西涌入进大脑。 叶知丛觉得他的心脏都是乱乱的,那团浑浊的水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直转啊转,在水中心凝聚出旋涡,像突然开始运作的滚筒洗衣机。 那些污水好像不用被一瓢一瓢舀出去了,水流带动起凉风,吹散了难闻的味道。 如果可以找到开关,或许只需要轻轻按下排水键,就可以被全部排空一样。 叶知丛期待的东西又多了一样,不,多了好几样。 他不再只是期待快乐,他还期待生气,期待发脾气,期待即将到来的美食,还期待他尚未走到的、前方未知的惊喜。 他说:“陆放,你昨天掐我脖子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我太可爱了吗?” 陆放说不是的,“我对你和你对小猫不一样。” 叶知丛在认真思考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然后他听到陆放说:“我是想让你更/书昂。” 陆放抬手,掌心覆盖叶知丛细白脖颈,指腹在动脉处摩挲而过。 他明显感觉到手掌之下的人有轻微的颤抖,喉结上下滑动,磨蹭过他的掌心。 “看来,我猜对了。” “。” 陆放没有用力。 可叶知丛却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要将自己脆弱地命脉交到那个人手中。 那双手真得很好看。 叶知丛抬眼去找眼尾处那颗小痣,蓦地发现。 陆放的眼睛也长得很漂亮。 眼型偏狭长,眸色清透,双眼皮的褶皱也要窄一些,和自己的不一样。 他的睫毛是平直的,不卷不翘,垂在那里的时候,遮挡起的光亮会掩起一半清透的眸,使得人看人的视线总是冷淡的、带着不悲不喜的凉意。 那是种不用说话,一个眼神扫过来,就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气息。 叶知丛画过很多人,画过无数双眼睛,他抓形抓特点的能力一向很好,寥寥几笔速写也总能刻画出七八分的相像。 可他从来没有画过这么一双眼睛。 他画得出他的形,却未必能画出那份神韵。 他突然很想试试。 怪不得总有那么多人都说怕他。 叶知丛想。 叫好的餐食送到了,陆放替人拿好睡衣,伸手要抱。 叶知丛却盯着那双眼睛看,等坐到桌边这才突然开口,“我不想和他们一起a男模了。” “嗯?” “我想画你。” “……” 陆放沉默片刻,一向总说“好”的他这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人。那双冷淡的视线轻轻扫过去,叶知丛却好像捕捉到那双眼里有这一丝他以前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带着温度一样。 陆放确实是有一些讶异的,他低声问他,“裸的?” ? “咳!”叶知丛被呛了一下,很认真地低声道:“我们是正经画人物的,不是那些很色/情的东西,你想什么呢?” 陆放的讶异更深了些,眉尾不自觉上挑,“你们拼的男模不就是裸的吗?怎么男模正经,我不正经?” “。” 啊。 叶知丛突然哑口无言,他此刻很想去求助袁博,让他再来和陆放解释一遍。 陆放见人不回答,看人的视线更意味深长了些,摆弄碗筷的手一顿,沉沉地放置在叶知丛面前,发出一声不重地闷响。 “叶知丛,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你们拼单来的裸/体男模,到底有多正经。” “。” “说话。” “……真的很正经,那些自愿来当模特的老师都是在为艺术献身,我们要感谢他们。” “哦,是吗,” 陆放似笑非笑道:“那怎么要我为你的艺术献身的时候,就成色/情的东西了?嗯?” “又不说话是吧?” 陆放捏过人下巴,那双红着的眼眶偏开视线没敢看过来,指尖在破了口子的唇瓣上揉摁着,低声逼问人:“我要真献了身,你又准备怎么感谢我?再给我一百英镑的小费吗?” “小小年纪怎么对下海那一套玩儿这么溜呢,我没和你计较那小费的事儿,真当我忘了是吧?” “你那天那一百英镑到底什么意思?” “是……是奖励。” “奖励什么?” “奖励你很卖力。” ? 陆放肺要炸,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蹦出来的,“那我真谢谢你没把我当鸭子啊。” 叶知丛被凶得一抖,脱口而出:“不、不用谢的……” “……” 呵! “叶、知、丛。” “我、我饿……” “…………” 陆放深呼吸,盛好汤的碗落在桌面上的力道更大,像是要抬手敲在叶知丛脑壳上,可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 陆放气闷至极,语气超凶的—— “要尝尝这个吗?” “。” “好噢。” 叶知丛一边啃排骨一边想,陆放凶起人来就是这样的吗?好像并不怎么可怕的样子。 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怕他啊。 真是好奇怪。 - 陆放给他看宠物医院发来的视频,小白球又圆了一圈,那三只粉崽子也渐渐长出了毛发,不再是那光秃秃的小老鼠模样,闭着眼睛嘤唧嘤唧地围在大黑鬼身边,小爪子一动一动的。 叶知丛看得很认真,几个小视频翻来覆去的看,看得入迷时还用指尖去触碰屏幕,好像在戳小白球的圆肚子。 没多久,他的肚子上也出现一双手,陆放把他揽过来,捏他肚子上为数不多的软肉。 “太瘦。”陆放如是评价道。 叶知丛任他捏,放下手机转身,也去戳陆放的肚子。 那手感区别太大,他看了看陆放的,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丧气道:“我也可以长出这些吗?” “想锻炼了?” “如果能锻炼成你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没多久就受不了了。”叶知丛声音小小的,他想起来之前还没有控诉完的事情了,他比陆放快,根本攒不住什么,还没到一半就觉得快要死掉,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被陆放堵住不让他出来说要等他一起,不然真的要空了。 那很难受的,只有眼泪能流出来,太多的水快要把人淹没。 虽然难受之后,是更大的快乐。 陆放闻言失笑,他以为小朋友是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怎么最后关注的还是这点子事。 陆放给他讲健身的好处还有很多,什么释放多巴胺排除苦闷焦虑,提高代谢享受更多美食,改善睡眠增强自信,强身健体提高免疫力还能抗老等等。 叶知丛听了一大串,捕捉关键词,问他“所以你才看起来很年轻?” “……”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陆放就总觉得自己在当畜生。 尤其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迷离的神色攀升在欲海中脆生生的喊他陆叔叔的时候。 他快要克制不住那诡异的、把美好搞成支离破碎的模样,欺负得摇摇欲坠,满心满眼只能有他。 他不想伤害他。 不代表他不想完全掌控他。 叶知丛这样的‘乖’孩子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艺术品,精美的空心娃娃,他可以亲手将人塑造成最为璀璨耀眼的样子,他可以要他自信昂扬、光芒万丈。 还可以要他毫无保留地臣服于他。 只臣服于他。 可是这有点太欺负人了。 那个漂亮的乖小孩什么都不懂。 叶知丛低低的声线传来,他思考明白陆放对他和他对小猫方式的区别了。 他捏着陆放的衣领,轻声嘟囔:“你没有想伤害我,你是想炒死我。” 陆放心口莫名一空,他回神,垂眼看着自己颈边的圆脑袋,低声问:“喜欢吗。” “喜欢的吧。” 你看,他养的小孩连喜不喜欢都不确定。 他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慡上天,就像他确定,他也一定会让叶知丛喜欢他。 哪怕是错觉。 他可以操控叶知丛的五感,操控他的认知甚至是意识。 他甚至不需要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那样去驯,多哄骗几句,小孩就会乖乖和他走。 可叶知丛的眼睛太干净了,澄澄澈澈地看过来,照见他的心底。 他说人类好难懂,他还问他连他也会看不懂人心吗。 陆放的“不会”卡在喉咙中,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他有时更看不懂的,或许还有自己的那颗。 推送新闻弹窗,消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陆时瑾涉嫌财务侵占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于新年第一天被曝出,陆滕华在陆氏祠堂中跪了一夜,眼睁睁看着陆时瑾被带走。 陆老爷子那边没有打来一通电话,是真信了他做完政府项目便交权,自他接受与叶家的联姻起,到年前领了十根藤条来曼城,彻底打消了陆老爷子的试探与疑心。 第57章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划运转着。 他不仅是在背后推动齿轮的那双手,还是安排好每一个齿轮如何运作的人。 原本,陆氏和叶知丛他都要定了。 可叶知丛此刻耷拉着脑袋问他: “陆放,你教教我怎么回信息吧,我不想听他骂我了。” 叶知丛解锁手机给他看,叶威德在昨天晚上弹来一通语音通话未接,随后发来消息,教育叶知丛要怎么学乖、怎么讨好陆家的人去给那些长辈拜年、和——怎么去讨他的欢心。 【你不是女人,没有生育能力,有些事情多想办法学着点,把陆放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不行我让你薛阿姨给你多讲讲?】 陆放的神情没有哪一刻有如此阴郁,在昨天那个欢闹的夜里,大家都在和父母通着电话撒娇拜年要红包的时刻,他准备的所有包括那场很难批下来正规手续的海上烟花秀,无非是想让小朋友高高兴兴过个年。 可是他的小朋友却收到来自他亲生父亲的侮辱。 陆放压下那些愤怒和暴戾,他放缓了声音,问他“什么感觉?” 叶知丛摇头,他想不起来他收到这些话时具体是什么感受了,好像没什么感觉,又好像是有的。 他第一次没有回复父亲的消息,他还去拿了酒,坐在一旁和大家一起笑。 顿了好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肯再度开口,声音很低。 “有点恶心。” 你看,明明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受到的伤害太大了,又压抑了太久,只能欺骗自己没有感情才会好过一点。 久而久之,就真的信了,以为自己没有了。 陆放的心脏仿佛被人攥了一把,他把叶知丛正过来,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叶知丛,你听好,” “我不要你学乖,你不需要听话懂事,” “更不用你去费心讨好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陆家的所有,你尽管做你自己,” “把能伤害到你的刀尖全部朝向外,明白吗?” 叶知丛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怔怔地问:“那些所有人里……也包括你吗?” 陆放沉默了一瞬,胸膛好似起伏了下,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停顿,随后淡淡吐出: “包括我。” 第38章 温柔陷阱 “其实, 我已经很乖了,对吧?” 叶知丛又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明明唇角上扬, 眉眼弯弯,怎么看起来却总是那么违和呢。 那双干净的眼底聚集起了些水汽,看过来的目光像隔着层透亮的玻璃。 陆放被攥起的心脏被狠狠掐了一把,喉头滚动半天,才从胸膛里滚出来闷闷一声:“嗯。” “很乖了。” 真的很乖了。 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吭声的,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当蘑菇,无助地消化那些想不明白缘由的恶意,承受他看不懂的、林岚熙无法自控的情绪。 然后他告诉自己,没有心就不会痛了。 可是心脏明明在跳动啊,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心呢? 只有小怪物才会这样。 所以他是小怪物。又正因如此, 所以他才会遭受那些。 他连逻辑自洽,都在把一切归因于自己, 没有责怪过任何人。 可明明,全都不是他的错。 他窝在陆放颈边悄悄流眼泪, 像丛林中野生的小蘑菇找到了参天大树, 躲在繁茂的树冠下避雨。 他好像见过这样的风景的, 多年前他曾经指着那可以遮天蔽日的树冠和粗壮的树干说:“蘑菇!” 林岚熙笑他,说这不是蘑菇,这是大树。 林岚熙指着画面中角落里那颗小小的、只占据画面中一丁点位置的两笔勾勒完成的横竖,说“这才是小蘑菇。” 三岁才刚过半的叶知丛看不懂油画,他眼里只看得到用刮刀随手抿上去的两笔颜料。 林岚熙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远一点, 问他:“这样呢?” 叶知丛瞬间睁圆了眼睛。 好神奇。 只需要向后退几步,那颜料就真的变成了鲜活的蘑菇。 叶知丛看入了迷,他仿佛看到那颗蘑菇在风雨里成长, 他的妈妈有魔法,用画笔给了他一个五彩缤纷的新世界。 他着急地想给妈妈分享自己的新发现,他想说如果要画一座大山,那这里的参天大树就也变成了那巍峨大山之下、用刮刀勾勒出来的两块颜料,需要站远一点才看得到。 可他组织不好语言,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好指着大树,急切地又念了一遍:“蘑菇!” …… 林岚熙崩溃了。她和叶威德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叶威德说她生的孩子和她一样,两岁多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现在又指着大树叫蘑菇,不是有病是什么?他们叶家可没有精神病史。 林岚熙疯狂怪叫着说她没有病,她的孩子也没有病,她揪着叶知丛的衣领从地面上拖过去,指着她的画逼问他,“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叶知丛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哭都不敢哭出来,面容扭曲的林岚熙太过于恐怖,在夜半的梦中都不肯放过他。 他被不知名的怪物追逐,那怪物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他跑不过、躲不开,他被可怕的怪物追上来,拎着他的衣领站在一片黑暗里,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奇怪的风声。 他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扭曲成一团,逐渐变成了林岚熙的脸。 那天夜里,林岚熙烧掉了她画过的所有画。 她再也画不出来美好的东西了,她看着她的作品,那些灵气充沛的、一张张一幅幅色彩清透又干净的风景画,仿佛在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那是她死去的学生时代。 她的生命力被抽走、被吸干,挣扎着再生的速度根本抵不过这个叫家的牢笼、那过于恐怖的吞噬能力。 他的妈妈是想保护过他的。 可他的妈妈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当一个正常人被逼成疯子的时候,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刽子手。 他们才是最会隐身的疯子。 - 陆放没哄骗他不让他哭,他需要哭出来,把那些沉疴已久的污水一点点排干净。 有太多在童年时期不明白缘由的事情,在长大后察觉到的那一瞬间,反而会更痛苦。 突然反扑的悲伤席卷过来,像龙卷风一样,带走全部力气。 那些不被回应的困惑和情绪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它们只是躲藏进构造复杂的神经系统里,在以后遇见到每一个平常的小事中,便能触发心底最深处的警觉神经,使得人过度担忧和紧张。 叶知丛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他终于指着早已黑掉的屏幕,哑着嗓子骂:“坏东西!” 哭声渐缓,陆放替他拭去最后的泪。 叶知丛哭得鼻头都红透了,等突如其来地悲伤全过去,这才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不是哭得太厉害了……” 他哭了好久,自顾自地发泄那些释怀不掉的难过,陆放安静地等在一旁,递水递纸,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烦。 他又想道歉了,他让他等了很久。 可陆放却说没关系,他明白的。 小时候由于心智不够成熟,承受不了太多,他的大脑便会拼命的为他找逻辑、把伤害冻起来,以为了给他创造出一个安全的角落,等到他有了一定承受能力和修复能力的时候再放出来,不然会崩溃的。 陆放轻拍他的脊背,捋顺人脸上黏腻的碎发,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掉哭出来一头汗的额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放说:“你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自己了。” 擦干净脸,陆放又抬手揉了揉那颗圆脑袋,低声夸他真厉害,圆圆的小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好好的把自己养这么大。 叶知丛也很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心底里悄悄给自己的大脑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把那些伤口都藏起来,让我现在才找到。 其实伤口只有在温暖的地方才会发痒,要是一直冻着,只会一直没知觉。 叶知丛哭累了,软塌塌地贴过去,双手搭上陆放的肩。 圆脑袋抵在手背上,侧过头来,视线中是陆放暴露在他面前的颈部动脉。 那里的血液一定很充足,鲜甜滚烫,叶知丛舔了下自己的齿尖,随后轻声道:“你抱抱我吧。” 他这次没有再想做。 他闭上眼,向人索要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隔着衣物布料,相贴的温度却好似比昨夜的赤/裸更灼人。 陆放环过他腰侧搭在他脊背上的手,和偏过头来亲吻他额角的唇,比鲜甜的血液更诱.惑。 他这次没有去咬他。 他也学着陆放的样子,仰头还了人一个不带任何意味的亲吻,吻在那颗眼尾的小痣上。 第58章 我好像,不需要再用这颗小痣才能认出你了,陆放。 叶知丛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之前那个认知阶段里的‘陆放’告别。 然后再重新认识新的陆放。 - 陆放抱了人好久,最终还是把那句引导意味太强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叶知丛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老公’改为了名字,这宣告着他身份的转变,和一个阶段的结束,代表着新阶段的开始。 他知道的,他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叶知丛察觉到那份‘喜欢’。 哪怕是欺骗过那个聪明的大脑,产生出喜欢的错觉。 他也做得到。 可在他说出‘包括我’的那一瞬间,在他察觉出自己犹疑的一刹那。 他的本心便先一步替他作了回答。 对叶知丛来说,或许他这是在为人亲手编制着一个没有谎言的温柔陷阱。 如果叶知丛再长大一点,不是那个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乖学生,当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体系全部成熟。 他还愿意跳进来吗。 如果他遇到了他真正喜欢的人,那一瞬间的心动抵得过所有动心的错觉,当他明白他一直以来的依赖只是可供停靠的港湾,短暂的驻足和停留永远阻挡不了飞鸟离去的翅膀的时候。 他做得到放手让他走吗。 陆放不知道。 他甚至下意识躲避他习以为常的预设习惯,不敢再继续深入的想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舍得毁掉他放纵出来的小孩吗。 - 叶知丛抱着厚厚的大红包,发了很久的呆。 陆放说这是给他的压岁钱,压邪祟保平安的,“收着吧,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 叶知丛捏了捏红包,有些不舍得丢手,他仰头问:“所以我是你家的小朋友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嗯,新的一年,祝小朋友可以健康快乐。” 叶知丛歪了歪头,奇怪道:“你怎么不祝我快快长大?” “不着急,你一辈子不想长大也可以。” 叶知丛笑起来,他觉得陆放真的和别人好不一样。 “那些大人们总希望小朋友都可以快点长大,怎么你却要我做小孩。” “不想当小孩?” “。”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听话懂事,那叶知丛想,不长大也可以。 可是他也不会当小孩啊,没有人告诉他小朋友都可以做什么,总不能是只是像叶文斌和叶文静那样吧。 那很招人讨厌的,叶知丛想。至少他就不是很喜欢他们。 叶知丛不说话了,半晌,他发觉陆放还在看他,像是很有耐心地在等他的答案。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这又问:“如果我不是乖孩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 他这次没问为什么,因为陆放给不出来答案,他从床上爬起来跪坐起身,磨蹭到床边黏黏糊糊地伸手去够陆放的脖子,陆放合上文件揽过贴在身上的腰。 “怎么了?” “要是我做错事了怎么办。” “那你也要先告诉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是错的。” “你有不一样的道德标准吗?” “我有自己的评判方法。” “就比如大家都会说是不好的那种很坏的事情?” 陆放淡笑一声,“去他的世俗准则。” 叶知丛顿了一下,他好像没听过陆放这样说话,他低声嘟哝了一句,“怎么听起来好像骂得很脏又好像没骂人。” 陆放在人腰上捏了捏,“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叶知丛把搁在人肩上的脑袋收回来,略微诧异地看了陆放一眼,想问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没问出来,沉默片刻,又转身撅着屁.股去拿枕头旁边的手机。 动作带起衣摆向上滑动,一小截细白的腰显露出来。陆放多看了两眼,忍下往人半圆上拍巴掌的冲动,指尖蜷在滚烫掌心。 那地方圆圆润润的,不管是搓是揉是掐是打手感都很好,真的很好摸。 好在叶知丛找到手机的动作很快,在陆放刚走神的瞬间便回正了身子,啪嗒一下坐了下去。 大蹆被宽松的衣摆盖住了些,膝盖脚踝和屁.股都陷入进柔软的床垫中,压出一个小坑。 不然陆放只觉得他会再当一回畜生把人摁下去压着再*一顿。 叶知丛解开锁屏打开聊天记录,伸手举到陆放脸前给他看。 他小声说:“我骂人了”,又嘟嘟囔囔说这不太好,他对着长辈说了脏话,只有坏小孩才会这么做吧。 就是那双偷瞄陆放的视线总是带笑,显然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屏幕上绿色的对话框只有两行,备注上写着叶威德。 一行是:【滚!】 另一行是:【老登!】 陆放险些低笑出声,他推开在自己眼前一直晃啊晃的那截细白手腕反握住,另一只手在那个圆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叶知丛眼巴巴地问:“所以我还是乖小孩吗?” 怎么会不是乖小孩。 小朋友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自以为凶巴巴地,还要张牙舞爪地凑过来,嘴上说着像是在认错,可那双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仰着圆脑袋等揉。 陆放揉完,再一下下捋顺被弄炸起来的碎发,唇角处带着压不下的笑意,语气也放轻了些:“他先冒犯你在先,你骂他是应该的。” 叶知丛这下彻底笑开,不再只是弯起唇角和眉眼的弧度,而是咧开嘴笑出一排小白牙。 “我还以为你会揍我屁/股。” 陆放哽了一瞬,心说他倒是想。 “你做得没错,我干嘛揍你?” 说完他又是一顿,视线意味不明地在人身上落了一眼,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揍过你?” “揍过的,有时我刚想躲开一点的时候,你的巴掌很快就会落下来。” 陆放喉结滚了一下,他真得很克制了,几乎很少拍下去,只在偶尔几个瞬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的。 甚至连他都没意识到他打过几下,可叶知丛却清楚的记得,还把这当成了这是对他躲开的惩罚。 喉头有些干,声音也有点哑,陆放问他:“痛吗。” 叶知丛认真点头。陆放在人脑袋顶上轻轻摸了摸,语气低低的:“下次不会了。” 然后他摩挲在人柔软碎发上的指腹一顿。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手掌之下传来一声含糊地嗓音,脆生生的说:“不用的……” 陆放垂眸,看到一双通红的耳朵尖。头顶上的手顺着脸侧滑下来,卡着人下颌抬起。 叶知丛偏开视线没看人,似乎听到一声很淡的低笑声,从一个胸膛滚到他的胸口,砸上他的心脏。 温热的吻落了下来,逐渐加深,剥夺他的氧气,掠夺他唇齿口腔中每一处地方。 直到他又被推下去,他听到陆放带笑的嗓音逗弄他:“这样也喜欢?” 叶知丛这次没回答,嘴硬道:“反正不用……” 陆放也没再继续审问他,只悉心亲吻他的唇角、耳垂、沿着脖颈一路向下。 叶知丛整个人都被亲软了,他晕晕乎乎地抱着人脖子,像抱着他那个超大号的红包。 从他记事起,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压岁钱。 直到上学后才知道他的同学们都有,而且叶文斌和叶文静也会有。 他还记得他妈妈刚去世那年的春节,他第一次见到薛佳颖给叶文斌的红包时,还傻乎乎地去问,这是什么? 叶文斌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笑起来,拿红包拍他的脸,说:“想要啊?找你亲妈要去啊~” 他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只是钱而已。 几张钞票,至于那么宝贝吗?以至于叶文斌每年都要拿过来朝他得意洋洋的炫耀。 他才没有很想要。 可如今收到了,他才终于明白。 叶文斌在炫耀的,是他父亲明晃晃的偏心,和那个家里他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 陆放真的给他装了很厚一沓钱,斜堆着放进去。 那个红包很大,比他两个手掌加起来还要大,造型也很好看,立体字缀着金丝银线,背面的封口下方拿毛笔工工整整的写着他的名字和新年快乐,笔锋利落,每个字都是标准的小楷,再耐心地等待晾干,一丝油墨都没有晕染开。仿佛给他新年红包是多么郑重的一件事似的,就连里面所有的钞票,也全都是崭新的、连号的、不带任何褶皱的。 怀里的红包沉甸甸的。 叶知丛此刻抱着陆放,身前的人也是沉甸甸的。 他眯着眼睛想,如果爱意可以具象化,也是这样沉甸甸的吗? 可他没见过爱的样子,他想象不出来。 他沉浸在这个让人很舒服的亲吻里,恍惚间,仿佛堕入了一场似幻非幻的梦境之中。 第59章 这是梦吧,美梦总是给人并不真实的错觉。 如果陆放是那个造梦的人,那他可不可以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没做过美梦的。 他轻声说:“谢谢你,陆放。”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新年红包。” 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陆放抬手将他刚推上去的衣摆扯下来,硬生生停下了所有动作,把人小心地放进怀中。 叶知丛的眼里哪怕蒙着雾气也是干净的。 陆放只觉得他此刻又疼又痛。 一处是胀的。 另一处也是胀的。 “以后,你每年都会有。” 叶知丛懵懂点头,“到我七老八十了也会有吗?” “会有。” 他又笑起来,那笑容太过于天真,便仿佛带上了一层温柔的残忍。 他并不是在和人约定终身,诉说着柔情蜜意的情话,愿和他白头偕老。 他只是在追问一句时间限制,问他可以做多久的小朋友,并且没把这份允诺当成真。 陆放明白的。 可他也更明白,他的小朋友真的很好骗。 他有些失笑,他还没有给叶知丛带来喜欢他的错觉,可叶知丛却先他一步,领着他走进他们正在恋爱的错觉中去。 太甜的糖,是会发苦的。 他嗅到了叶知丛身上清冽又香甜的味道,心说好吧,没关系的。 他可以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只要他给的足够多,叶知丛就不会再那么轻易的就被人哄骗了去。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没给几颗糖呢,就软成一团随便揉弄。 他摸着怀里乖顺的人,指腹略过滑腻皮肤,嗅闻人身上清甜青草香,此刻只庆幸,还好,他遇到的早。 可他又有些怨,如果能再早一点,就更好了。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都补给你。” 叶知丛牙尖痒得厉害,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他在想总不能陆放刚给他包完大红包,他就还人一口血淋淋的牙印吧。 这多没礼貌啊。 可陆放抱着他不动,平直的锁骨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 他心说就咬一口,很轻很轻地蹭一下,绝对不用力。 然后在他刚叼上去的一瞬间,听到了一声加重的呼吸。 他不要做乖小孩了,没礼貌就没礼貌吧。 他叼着那块骨头当磨牙棒,咬出血丝来又换了位置,找脖颈处唯一的凸起。 嘶。 陆放的声音哑得厉害,也不躲,只拍了拍人塌下去的腰,笑着问他:“怎么是个属小狗的?” 叶知丛心想他才不是属小狗的,而且小狗才不会这样咬人,明明小狗只会舔骨头。 然后他哼唧了一声,松开牙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在牙印上舔了一口。 果不其然,他被突如其来地力道掀翻,脊背抵在床头,手腕高举过头顶,薄腰被摁下不能动弹。 那双冷淡的眸子低垂着,死死地盯着他的视线。 陆放没说话。 叶知丛仰头看着他,小叶知丛也仰头看着他,还轻声问他:“喜欢哪个?” “……” 陆放闭了闭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啧。 怎么养成这样了。 他刚忍下去的怒火烧得更旺盛了,眼底翻涌出一片浓郁。他把整个人扣在怀中,用力揽过,紧贴到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像要把人揉进胸膛、骨血相融。 他沉腰,低沉的嗓音也压上人耳梢,似无奈、似欣喜,又好似只是遵从本心的叹息: “……宝宝啊。” 去他的世俗准则道德标准。 从今往后,他要叶知丛再无眼泪,除了在他的床上。 他的人,他要定了。 第39章 反客为主 叶威德刚到手的几个项目齐刷刷地断了。 他慌张给陆放打去电话, 好话说尽,只听到人提醒他,说他越界了。 叶威德一愣。他这才想起来, 陆放是说过以后叶知丛的事情他全权负责,有什么事要找叶知丛的,要先通过他。 可他是叶知丛的亲生父亲啊!什么时候亲爹给儿子打电话,还要被姓陆的管了? “陆先生,这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吧,我不过是给我儿子发个微信,至于你断掉我手上的所有生意?”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陆放还得称他一句岳父,那是小辈! 欺人太甚? 呵。 “我以为我没有让您和您爱人一起公开授课, 亲自给叶文斌传授您说的那些经验, 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陆放面无表情,语气很冷, 他在阳台上接打电话,是叶知丛之前从未见到过的样子。 “陆先生!” “再有下次, 我不介意给叶文斌做个媒, 亲自给他挑选一个好夫婿, 也好让你们夫妇二人好好过一把好为人师的瘾。” ——挂断电话,叶威德在那边大骂,说陆放阴毒变态,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他? 他还将这股邪火发在了薛佳颖身上,说都怪她出的馊主意。 陆放收回手机, 心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而已。 回到房间,叶知丛皱巴巴一张小脸,扁着嘴巴瞪着他。 “怎么了?生气了?” 叶知丛指着他空空如也的画布, “你太忙了,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画完啊。” 陆放哄他说好,他把手机静音,两个小时、不,三个小时,绝对不会因为工作再耽误他的作业。 可叶知丛却也没有太高兴,他觉得工作和学业都是一样重要的,总不好因为他要画画,就让陆放放下自己的事情来陪他吧。 这和叶文静小时候缠着叶威德又哭又闹不让他上班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当小孩,可是他不想当自己不喜欢的小孩。 哪怕陆放说他可以和他闹。 叶知丛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吧。” 陆放心口一软,捏着人脸说“怎么这么乖啊……” 叶知丛仰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小声嘟囔:“那我很乖了……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那个?” 陆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天……你进来的时候,叫我的那句……” 陆放失笑,“喜欢听?” “嗯。” 画还没开始画,叶知丛又被人抱着揉着喊了一通好宝宝乖宝宝之类的,也不知道陆放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喊出来的,他听得都觉得耳朵发烫。 叶知丛心想,他也未必是乖宝宝吧,他很坏的。 这不,亲完了也听完了,还成功扒掉了陆放的上衣,哼唧着说他要画肌肉线条,只给他留条裤子好不好。 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时间段,在国内的凌晨,也就是这里的晚上。他让陆放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在侧,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使得所有的肌肉都偏于放松的状态。 叶知丛画得很快,屋内也很安静,陆放无事可做,就侧过脸来,看他的小画家从画板后面露出来的脑袋,是他以往很少见过的认真与专注。 偶尔四目相对,视线交错的瞬间,陆放轻撩起些眼皮,捕捉叶知丛望向他的目光。 这个时间点,再加上背景太过于助眠的白噪音,是会有些犯困的。 陆放无知无觉阖眼,等被窸窣动作碰醒时,下意识先扣下那双细白手腕,没让人乱动。 陆放坐起身,半阖着眉眼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刚清醒过来的声线有些哑,带着冷淡的低沉,“你做什么。” 被抓包的叶知丛老老实实地没动,收回被人放开的手腕,搭上他眼前的膝盖,眼巴巴地仰头,“我想拖你酷子……” “……” 叶知丛也是会闹人的,他不肯起来也不肯走,伸手去抓陆放的手,磨蹭着向前,把脸贴了上去。 他和人商量不用□□的,可以盖一条浴巾或者薄被遮一下重要部位,他说上半身是肌肉下半身是裤子实在是太违和了,他越画越没有感觉。 陆放沉默,垂眼看着身前的人,指腹不自觉蹭过柔软面颊,去搓那两瓣软烂的红。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他,圆的很,光源在那黑色的眸子上映出光圈,透亮得像玻璃珠,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还要漂亮。 叶知丛还在和他商量,说可以穿短裤的,这真的是他画画需要,长裤他实在是没办法画。 陆放呼吸停住,屏息,叹气,最后妥协,捏着人脸的手重了重,挑眉问他:“你给我拖?”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目的达到,明亮的眼里闪过一丝雀跃。 他再往前凑,伸手就去抓库腰,解开带子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好烫啊。 陆放扣着人下巴把人脸又抬起来,神色不明地扫过叶知丛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还拖不拖了?” 第60章 叶知丛想到之前那通视频电话,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点快。 距离有点太近了,像上次他面对前置摄像头时屏幕里的那张脸一样。 这次的摄像头更大,马上就要戳过来,还没有屏幕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手一抖,想往回缩,听到陆放低笑了一声,伸手想拽他起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达成目的了,那上衣都是他商量好久才勉强扒下来的,这次再错过,他的画面一定会不好看的。 叶知丛咬着唇角用力,埋着头心一横。 他明显听见有一声闷哼,随即手腕立马被拽过去,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叶知丛贴在人蹆上,小声说:“我可以的。” 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更深,带着晦涩不明的翻涌情绪,盯着他看了很久,脸颊侧面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起来。 像是在咬牙。 僵持良久,陆放无奈泄气,他心说到底是谁在为艺术献身啊。 他才不过是脱了件上衣,小朋友却五颜六色地爬过来,甚至想为了他自己的艺术献嘴。 “……我不用你做这个。”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再看下去,他还是妥协了,虽然胸膛里像埋着一把大火。 他是很想,想过很多次,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去烧叶知丛,他将那团火死死地压进心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生怕漏出来一点,把人烫坏。 小朋友总是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可漂亮的乖小孩可以是五颜六色的,还是不要被染成浓白吧。 陆放整颗心脏都鼓鼓囊囊,还有空在心下笑他自己居然真的没有下手。 可他没下手,小朋友下手却怎么没轻没重的。 他才刚松开人手腕,仰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捏着自己眉心,缓解着他的头痛。 可哪想到下一秒就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陆放一愣,低头。叶知丛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嘴角和脸侧被抽了一下。 着急了,扒多了,怎么两层一起都被拽下来了。 陆放差点没被气疯,“你故意的?” “。”叶知丛默默地把第二层还给陆放,还贴心地替人往上提了提。 “这次真不是……” 陆放气急反笑,“所以哪次是故意的?” 叶知丛又不说话了,红着耳梢想,他怎么还是这么会抓重点。 陆放气得没办法,又实在和人僵持不下去,最后只好把人丢在那里,自己去冲冷水澡。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把那张干净又漂亮的脸弄脏。 可漂亮小孩傻乎乎凑过来,脆生生地说可以的时候,怎么心口那么疼呢。 嘴巴那么软,喉咙又那么浅。吃又吃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一定很难受吧。 说不定那双玻璃珠子还会湿哒哒的,卷翘睫毛沾着水汽黏成一团,委屈又无助地抬头看。 那颗圆脑袋会被他扣在掌心之中。他无法保证能做到真的不会往下摁。 到时候咽不下又溢出来,小朋友连牛奶都不喜欢喝,他又怎么舍得逼着人全部吞干净。 可万一真没忍住呢。 陆放苦笑了声。 冲着凉水澡都洗不掉那些念头,理智都快烧没了,还在那想呢,更不敢真的实践了。 小朋友那么乖,到时候还不是会被他为所欲为。 真吃下去估计会吐的,还会哭到明天。 算了。 算…… 叩叩。 有人在敲浴室门。 陆放闭眼,沉默,后放弃,关掉凉水。 “怎么了?” 叶知丛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漏了个圆脑袋出来,低声问他:“你洗了太久了……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好。” 他还急着画画呢。 “……” 叶知丛说着,迅速往下瞄了一眼,脸上一片惊讶,怎么还没下去? 冰凉的水流冲刷了太久,浴室里一片寒意,一丝热气都不见,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里的热水器坏了,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是陆放压根没开。 叶知丛又把脑袋往里凑了凑,好似很关心人,“你不会被冻死吧?” 陆放真是要被气笑,瞪了人老半天,最后无奈朝人招手。 “过来。” 叶知丛毛茸茸地走了过去,他穿得是新买的睡衣,纯白薄羊绒上拿毛线勾出一颗颗立体的小草莓,缀在袖口裤脚帽子尖,零零碎碎好几个。 陆放揪着人袖口处的毛线草莓来回揉,叹气道:“下不去,不然明天再画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 叶知丛想了想,聪明的脑袋转过来给人出主意,“要不我帮你一下?” “……”陆放捏着毛线草莓的手一顿,视线往人领口处落了一下,“怎么帮?” 叶知丛说都好吧反正要快一点的,而且只可以一次,不然时间太久他就画不了了。 呵。 漂亮小孩笨死了,怎么还自己送上门。 毛茸茸的睡衣被卷起来,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叼着。 瓷砖墙面被冷水冲得太凉了,贴上去,把毛线草莓冰得都肿了起来。 半圆上交错着几条红痕,陆放让他站好。 叶知丛立正塌腰,蹆用力并着。 肿起的毛线草莓都要被挤压扁了。 陆放说这次先放过他,免得他等会画不了画,但是又不允许他去洗掉皮鼓和蹆上的浓白颜料。 叶知丛埋头提裤子,乖乖把自己的和陆放的一起装进了柔软布料中。 陆放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一手抱着毛毯一手捏着人袖口上的毛线草莓往外走。 自己答应的人的要求,自己抱着毛毯给自己遮羞。 陆放盖住自己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叶知丛的脸,小朋友乐呵呵地冲他笑。 真是笨死了,被欺负完了还高兴呢。 不知道那些白颜料都被蹭到了哪些地方,会不会顺着缝隙流淌,沾满那条长直的腿,被他的味道包裹起来,干涸的痕迹像是打上的烙印。 他很坏心眼的没浪费,烫在尾骨上时小朋友弓了偠。 他顺势全涂抹了上去,挤压在蹆中间。 陆放看着人忙碌,叶知丛先是替他固定好动作,再忙前忙后整理毛毯的形状,扯出褶皱,露出腹部流畅的腰线,和腿部修长又紧实的轮廓线条。 毛毯只有一角搭在陆放身上,剩下的被尽数铺在地面上,延展着朝着叶知丛的方向。 自然垂落的那双好看的手搭在毛毯边缘,陆放从没做过这个,在某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展示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侧目,想去捕捉叶知丛的身形。 随后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视线,叶知丛跪坐在地面上将最后一点毛毯的边缘整理好,也抬头望过来。 叶知丛笑起来,弯着眉眼,神态虔诚地像是望见了一束光。 清朗的少年音色带着脆嫩,温温柔柔地开口,他说:“陆放,” “你好像是我的灵感缪斯。” 轰地一声。 温柔刀最残忍,也最割人。 他奉他为神明,可他才是神明背后真正的造物主。 没有哪个艺术家不会爱上自己的缪斯——这绝对不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不要被缪斯叙述所欺骗,因为缪斯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没有人问过缪斯的想法,他们是最美丽的哑巴。 艺术家将他们奉上神坛,然后封上他们的嘴巴。 陆放读过海明威和加缪,毕加索的感情生活他也略有所知。 被奉为缪斯的人是被凝视的、被物化的,他失去了为人的主体性成为客体,他的人格在他人手里被肆意解构。 将他们创作出来的艺术家啖其血肉,为自己的灵感供养。当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看过来时,只是在透过他们,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陆放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他和那双眼睛一起看过他眼中的世界中之后。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他的专注,看他乖巧的外表之下,那具干净又诡谲的灵魂。 他的天真上似乎带着可能永远也暖不热的冷漠。 他予取予夺的温柔,只是他用来探知这个世界的触手,用来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料的方式。 可陆放在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看到那些扭曲的笔触和色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 还好,小朋友并没有那么笨,原来他是知道怎么为自己索取的。 默了片刻,陆放又在心底里笑了一声。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人不会爱上这一刻的叶知丛,在看到那双专注的、平静的、只因自己而明亮的眼睛之后。 他一次次地朝着他投来视线,凝视着他自己眼底里的世界。 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太过于别样的神采,奇诡昳丽。 笔刷落上画布,像执笔者在爱抚。 第61章 陆放平静地看过去,那双冷淡的眸子在人身上落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想到那句很俗的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原来有些话流传太久,是因为可诉说的地方太多。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和叶知丛,谁才是深渊。 可他一动也没动。 他心甘情愿在这一刻,给他的小朋友反客为主,让渡出他的主导权。 没关系的,他很有耐心的,他不急这一时,他可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他可以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去掠夺和榨取那些他想要的东西。 他足够强大,他甘愿供给。 他永远会为他亲手养出来的小朋友骄傲,哪怕是在吸食他而生。 - 叶知丛画完了,他拉着陆放去看他的作品。 或许陆放看不懂这幅画技艺有多高超,可他看得出来叶知丛有多满意。 那张人物上是没有脸的,叶知丛没有刻画他的五官。 沙发和毛毯的质感都做了特殊的处理,陆放坐在叶知丛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去看他原先躺下的地方。 照片和油画的差别或许就在于此了。普通的房间和杂乱的光源在画面中都不复存在。 有一束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懒懒散散地铺在画面上,却独独笼罩着沙发上的人。 饱满的肌肉上还残留着水珠,不知是那天未擦干的冷水,还是炽热时沁出的汗液。 画中的背景色很深,便显得那画中的人像是悬浮在那里似的,像爱意无形、虚无缥缈。 叶知丛的画风偏印象派,他并不喜好古典主义中的那种满是理性和逻辑的严谨。 因此整幅画看起来总透出一股朦胧感,那特殊的光影处理似乎还在某处流连了片刻,左胸膛的位置比其他都更明亮些,像从皮肉底下又浸出一层不明显的光源似的。 都说画面是隐藏着画家的情感的,陆放再不专业,也是受过鉴赏熏陶的。 他盯着那副画看了一会儿,又牵着人手将人扯近了些,伸手去戳叶知丛单薄的胸膛。 温热的手掌盖下来,指腹按压着左心房的位置,感受着肋骨之下心脏的跳动。 陆放撩起眼皮抬眸看过去,像是要直直地望进人心底。 叶知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咚咚地砸着自己的鼓膜。 随后陆放冷淡的又低沉的嗓音响起来,平静又笃定地告诉他: “我不管你怎么样去感知你心脏的存在,但是,” “我要你找到它的位置。” “然后呢?” “找到它,把我装进去。” 很抽象,可是叶知丛听懂了。他低着头笑起来,望向陆放的眼。 他说他没有心,以前陆放不信。 现在陆放信了,他要他找到它。 叶知丛点头,说:“好。”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他迷茫的表达。 陆放看到了那颗会发光的心脏,来自于他的胸膛。 他也看到了叶知丛压抑着的灵动笔触,和没有被完全释放出来的情感色彩。 他的灵魂是空壳,肉.体中的心脏在跳动,可灵魂中少了一颗。 他不止是难以感知情绪,那空壳里是贫瘠的沙漠,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好好被爱过。 没有存进去过的东西,怎么可能生长的出来呢。 既然如此。 陆放想。 那就把自己种进去。 第40章 漂亮翅膀 虽然但是, 此种非彼种。 陆放说他要播撒出爱的种子。 然后他真得准备要播撒爱的种子,生理意义上的。 好吧。短暂的主导权的让渡,确实是要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叶知丛指尖抵着那颗会发光的心脏, 仰面露出柔软又脆弱的副部,承接那些滚烫。 陆放不给他擦,也不允许他去洗澡。 可他刚从浴室里出来,洗掉腿上那些干涸的痕迹。 然后又被带有气味的颜料沾染,在肚子的外面。 “就这样睡。” “。”叶知丛低头看了一会儿,“就这样睡?” 陆放挑眉,没言语,只沉着一双眸看着他。 好吧。小朋友乖乖巧巧地接受了,可这样睡他就没办法再像攀猫爬架一样往人身上爬了, 只好小心翼翼地托起着, 一点点横着平移过来,像是在做臀桥。 陆放眉梢挑的更向上了, “你在做什么?” “我怕它们弄脏床单,那样不好睡, ”叶知丛终于贴过来, 这才平躺下去挨着陆放的小臂, 找着他深夜里唯一的热源,然后力气一松,四肢软塌塌地在床单上晃。 “等它们干掉就好了——诶?”叶知丛不敢乱动,可平坦的肚子上还是有不听话的种子往侧边滑,他忙伸手接到了一些, 紧贴着侧妖边缘聚拢着往上抹。 陆放额角狂跳。 他一时不知道到底是逗弄了别人,还是苦了自己。 “明天就可以洗掉了吧。” 陆放很闷地滚出来一声:“……嗯。” 随即他又听到叶知丛清清脆脆的嗓音,好似这件事无比稀松平常, 就像是在讨论明天吃什么早餐一样简单。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带着这些去学校。” “……” 疯了。 小朋友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把人揽过来,也不管那些都蹭到了哪里。他闻着那份清冽的草香,沾染上一丝大雨过后的咸湿味。 叶知丛的身上有他的味道。 那小人软成一团,带着那些味道往他身上贴,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触手粘在他的皮肤上、血管上,如同脆弱植物的茎,找到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探出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汲取着营养。 细小的藤蔓尖尖最开始是不易察觉的,等感到疼痛的时候,已经扎进动脉里,疯狂生长。 叶知丛拿他的锁骨磨牙,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左半边的那条锁骨上新新旧旧已全是牙印,结痂的地方还没长好,新的伤口就又覆了上来,密密麻麻一片血点。 “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叶知丛闻言住了口,不知是恋恋不舍还是给与安抚,舌尖卷了一下,这才摇头。 “不知道。” 可能是咬不到自己吧,亦或者是他看到陆放微微蹙眉、或者发出很轻地嘶声也并不制止他时,总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陆放垂眸看过去,那湿润的唇瓣上还带着没有舔干净的一丝血迹。 他摁着人后脑让人仰头,随后吻过去,将那点血迹渡进人口中,又试探性地用了些力。 唇角破了口子,鲜甜的铁锈味更重。 叶知丛明显从喉咙中滚出一声轻呼,闭气的长睫在眼前乱颤。 陆放将人放开,神色不明地扫了人一眼。 - 叶知丛的运动计划被提上了日程,他底子弱,也并不执着于增肌,陆放带着他去做一些简单的有氧运动,先提升一下心肺功能。 陆放教他打网球,每一拍都需要用全身去发力。 他看着陆放演示时那一个重击,全身的肌肉线条都在挥拍的一瞬间绷紧,接触到球体时发出沉闷地响声,和拳击手套拳拳到肉时带来的感知无比相似。 明明看起来是一件并不血腥暴力的运动,陆放挥拍的身形很好看,握着他的手腕教他发力和站姿的神态也专注又认真。 可他没打几下就总去回想刚才那个演示的动作,陆放和他击球发出来的声音差别很大,一点也不一样。 叶知丛打了一会儿就累,抱着水杯咕咚灌水。 他看着陆放仰头喝水的侧脸,没来由地想起那夜,陆放拿牙齿咬开拳击手套的一幕。 那是他此前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带着野性的、归于原始的力量感。 陆放感知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侧目睨过去,问他“怎么了?” 叶知丛又咕咚咽下一口水,眼巴巴地抬头,“陆放,你可不可以和教练打一场?” “累了?” 叶知丛摇头,片刻后,又开口表达:“我想听你挥拍击球的声音,我没有力气,打不出来那个感觉。” 陆放垂眸看着他,低笑了一声,“好。” 他冲着教练招手,随后又问他,“要带比赛性质吗?” 叶知丛眼睛果然又圆了一些,“要!” 一场三盘两胜制度的比赛,共耗时一百一十分钟。 陆放在第一场时手感不佳,再加上很久没有进行竞技对抗,几个失误让教练先拿下一盘。 白人教练很欣喜,说他是运动员退役,还安慰陆放,能和他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陆放没说什么,随意点头,侧目去捕捉叶知丛的神色。 叶知丛坐得很直,乖乖巧巧并着膝盖在场下看,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人捏得有些扁,他没给人加油也没觉得失落,仿佛一个与己无关的看客,只是坐在那里看。 第62章 或许他是真的想听球拍重力击打发出来的声音。 他看着陆放调动起全身的肌肉在场上释放能量,总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在随之沸腾。 陆放没再看他,注意力放在了比赛本身上。 他的胜负欲未必比任何人少,当第二场扳平比分时,上挑起的眉尾使得平日里那双狭长的眼尾都往上勾了些。 叶知丛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过去。 他仰头看着陆放,看到那双一向冷淡的眸子里,带着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陆放站在他面前,扬起的下颌线上沾着汗液,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斜着向下投射过来的目光,落进叶知丛仰头看过去的眼睛里。 半瓶水很快就被喝完,他收起水瓶,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视。 叶知丛却低低笑起来,他去拿了一瓶新的水和一条毛巾回来,仿佛在提前庆祝胜利的到来。 有其他场地的教练和学员听说这边的动静,探头探脑地站在角落里偷偷观望。 被临时抓过来当裁判的那位年轻白人热情地和叶知丛聊天,问他有没有兴趣和他猜一下比分,“你觉得谁会赢?” 他说胜利是属于陆放的。 那裁判却在nonono,他说他相信他的老师,那位是这里最优秀的教练,曾经参加过奥运会的。 可虽然叶知丛半场开香槟,陆放却果然没让他输。 俱乐部里的人为陆放喝彩,陆放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和毛巾,抬手揉了一把圆脑袋。 “感觉怎么样?” “很爽。”叶知丛如实道。 陆放压了下有些粗重的喘息,低低笑了两声,“你知道网球击球的感觉最像什么吗?” 叶知丛摇头。 “那是最接近石器时代远古人类用棒子击打野兽头部的感觉,” 陆放偏头看过去,上挑的眼尾和唇角带着绝对胜利者的姿态,“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快/感。” 和拳击运动带来的直观感受不同。 那是藏在血腥之下,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暴力。 挥拍时的大力鞭打,击球时的重量感,全身发力的彻底释放,还有整具身体在转动时带来的畅快,比足球大力抽/射时的那一脚更为酣畅淋漓。 陆放不用再问他喜欢吗。 叶知丛眼里的兴奋早已给了他答案。 他喜欢这样具有暴力对抗的刺激性运动。 不止是拳击和网球。 夜深,没拆封的塑料包装袋被扔在一旁。 反扣在身后的手腕像白天钳制着网球拍时的力度一样紧。 叶知丛没有骨头磨牙了,他面前是映着两个人的落地镜。 反倒是自己的后颈却落到了狼的嘴里。 小羊跑不了,躲不开,落入狼口慌张地蹆打哆嗦。 没有哪头狼要在吃小羊时会去询问小羊的想法。 陆放带着白天在竞技对抗时遗留下来的暴力和原始,站在那里沉声发出通知:他不要戴涛。 可怜的小羊被狼叼住了脖子,尖锐的牙齿刺穿皮肉。 他咬不上骨头、也舔不到鲜甜的血液了。可是鼻腔中却充斥着更为浓郁和香甜的气息,这次是他的。 他的血液在被品尝。 齿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小羊被狼牙彻底贯穿。 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原始的滚烫终于被播撒、滚落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烫得管道骤缩,倾泻而下,惊雷乍起,刺目闪电划破苍穹。 …… “等会儿再去洗澡,” 陆放把人抱在怀里,捏了捏人肚皮上薄薄的一层软.肉,“在这里留一会儿。” 叶知丛双手摸着肚子,掌心之下还没停下抽搐,挛缩着跳动。 “它们要出来了……” 叶知丛回头问,“这些不用留到明天吗?” 陆放环着人反抱过来坐在自己蹆上,晦涩不明的视线盯着那张纯得不行的脸看,蹆面抵住了会流动的出口。 “留太久怕你发烧。” 好吧。叶知丛点头,没什么力气地伏在人肩侧。 他还停留在那场余温之中,也没管合没合上,是不是有颜料流到陆放的蹆上,只反手去摸自己后颈上的伤口。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不再像刚才那一瞬间那么明显。 他此时好像明白为什么打洞和纹身会那么让人上瘾了。 疼痛所刺激大脑所分泌出来用来止痛的内啡肽确实会刺激神经,分泌的太多,还会使得精神过度兴奋。 他这会儿都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不管是网球还是什么,这一天里都给他带来了持续了很久的快乐。 然后陆放说:“过几天带你去玩儿别的。” “。” “啊?” 叶知丛费力仰起头,明亮的眼里氤氲着刚搞那个超完的懒散劲儿,不太能聚焦,虚虚地笼着陆放的脸。 他整个人软得快要瘫在人身上,还不忘瓮声瓮气地问:“那下次玩儿完别的……也会像今天这样吗?” 陆放呼吸一窒,捏着人细瘦脚踝在手里把玩,又故意问他:“哪样?” 叶知丛耳梢一红,半晌没回答出来,陆放拎起着他的脚踝往下看,又挑眉问他:“这样也喜欢?” 好了。现在叶知丛从里到外都透着他的味道了。 叶知丛哆哆嗦嗦收回蹆,磨蹭着贴过来,在人蹆面路径上留下一道细微水痕,又把脑袋埋进人脖子里,声音小小地说:陆放,你刚才社近来的一瞬间,我感觉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那是种满是雀跃生命力的滚烫,烫得叶知丛差点失.神。 陆放喉头滚了又滚,半晌没发出来声音。 他把人又往怀里揉了揉,被人一句又一句又纯又涩的话炸的头皮发麻。 停顿片刻,陆放哑着嗓子问他,慡吗。 叶知丛悄悄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他游走在人脊骨上的手来回捏了又捏,最终去亲吻了一下柔软碎发,低声道:还会有更慡的。 叶知丛长睫颤了颤,埋头去找人喉结,“我知道了,我需要等……是吗?” 陆放的吻又在人眼睫上落了一下,摁着发痛的良心,低声说“是。” 小朋友乖乖点头,他可以等的,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陆放给他的那些很足够了,多等一等没什么的。 他不明白什么叫诱哄,不明白什么叫陷阱里的糖,他被陆放领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沉浸在当下的甜里,不会去抬头看那份未知。 陆放给他洗澡,哪怕他打着哆嗦也乖乖岔开着。 陆放良心痛到不行,轻声问他:“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 叶知丛泡在浴缸里,被热气熏得很困,他好像认真想了一会儿,又好像刚发完呆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吧。” 陆放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叶知丛茫然摇头,“没有的吧,我也并不是很相信你啊。” “……” 陆放抬眼,小朋友脸上的认真不似作假。 他问他不相信他什么。叶知丛绞尽脑汁给他列举,比如他会害怕他揍他,担心他很快就会离开曼城,万一他突然死掉怎么办,还不相信他那样的搞法真的不会弄死自己吗。 什么跟什么。 陆放失笑,说如果他其实是坏人,很坏很坏的那种,是会把他骗到手然后不分昼夜的天天搞他,不让他出门不让他上学哪里都不让去,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对着他一个人笑,在他的床上哭。 叶知丛想了一会,迷迷糊糊地说:“那很坏了。” 可他又趴在浴缸边上奇怪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陆放默了一瞬,半真半假地玩笑似的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变成小鸟飞走了怎么办。” 叶知丛仿佛被逗笑,还反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蝴蝶骨的位置,“那要长出漂亮的翅膀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陆放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中似乎带着些诧异,“你想长出什么颜色的?” “白色吧,最好是五彩斑斓的白色。” “那很漂亮。” “嗯,我也觉得你会喜欢,” 叶知丛点头,又磨蹭着起身把自己往人怀里一塞,他说天天搞倒是没什么的,不过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不要太坏,“至少要等我读完学以后?” “或者……” 叶知丛抓握过陆放的大手,慢吞吞地放在自己脖颈上,“小鸟总要飞出去看看的,我还没有找到心脏的位置呢。” “……找到之后呢。” “把你装进来呀,” 叶知丛微笑起来,“找不到就慢慢找,装不进去就塞进去,你不是说一定会让我喜欢上你的吗?” 他握着陆放的手腕,扣着自己的脖颈,困得半阖着眼皮,眼底却是亮晶晶地看着陆放:“折断翅膀会很痛吧……你要是真不想让小鸟飞,不然你在这里栓一条链子?” 第63章 陆放指尖一蜷,搭在人动脉上的指腹都紧了些,按动着、感受着那汩汩流动的温热血液。 只消轻轻一掐,他的生命都是自己的。叶知丛把他最脆弱的咽□□付到他手中。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他说他没关系的,他也不知道他的翅膀是什么样子,又会在什么时候长出来,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些,这都不在他的规划范围之内。 “我没什么喜欢做的事,也没有什么很执着的东西,如果你要是很在意这些,那就想办法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痛吧……” “我只是想替我妈妈看看,佛罗伦萨到底是什么样的。”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等我看完,我也不知道我会想要飞去哪,或许我可能哪里也不想去,就待在家里当小孩。” “奇怪的人类总是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原来我还以为你不会这样。” “不过你那么厉害,如果你不想的话,我是飞不走的吧?” “或者说如果你不同意,我连翅膀也长不出来,对吧?” 陆放沉默地看了叶知丛很久,最后无奈叹道:“这么抽象的东西你却总是能理解的这么快。” “我一直很抽象的,不过只有你觉得我不是小怪物。” “我之前怕你发现,怕你也和那些人一样骂我,之后又觉得你很笨,怎么总是发现不了,最后发现原来你知道也没什么的,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和哪些人不一样?”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找了个奇怪的说辞替代:“你和那些自诩正常的人类不一样。” “是你说的,‘去他的世俗准则’,” “如果我认为的错在你这里是对的,那或许,你认为的错……在我这里也是对的?” 叶知丛的话比以往哪一天都要多,人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声音还有些黏黏糊糊地,没骨头似的往人怀里一栽,倒真像揣了只没长大的鸟崽子一样。 他说有很多事情他是弄不懂,可是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可以让他一直开心的人,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吧。 “就像我不是因为你喜欢听才叫你陆放的,” “我是因为你说喜欢我,才叫你陆放的。” “虽然我还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可是我总觉得,这才是对的。” 只要是对的,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知丛也一直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托着。 他头一次面对叶知丛如此哑口无言,他发现有很多事情小朋友甚至是无师自通的,他以一种很新奇的角度在看待这个世界,然后用很抽象的比喻方式表达出来,但是又莫名正确。 他迷迷糊糊地轻声喊他,说:“陆放,别害怕……” 陆放心头一颤,或许此生他还从未怕过什么,他曾经连生死都不在乎。 可是在听到叶知丛说‘别害怕’的时候,平生头一次有瞬间的慌张,不确定地问人:“我怕什么?” “你怕你对我用错方式。” “……” 陆放诧异良久,心绪如惊涛骇浪,最终只剩沉默默认。 是的,他怕。 他怕他自以为是的将叶知丛完全教养成他喜欢的样子。 可那未必是爱一个人,会做的事情。 “可是没关系呀……” 叶知丛在困意袭来时,黏黏糊糊地哼唧: “你也是第一次当小朋友的家长,就算真的错了,我也会原谅你的。” 就像他在小时候,原谅了他的父母很多次一样。 他也可以原谅很多次陆放。 或许这就是喜欢吗? 叶知丛睡了过去,没想出来答案。 第41章 又是哥哥 “还有一周就是复活节假期了, 你真的不用回国工作吗?” 陆放挂断陆老爷子的来电,伸手替人折进衣服里的领口翻折出来,拉正卫衣帽子, “暂时不用——走了,去上课。” 叶知丛歪了歪头,乖乖把课本递过去,袖口之下的细白手指捏着那双大手,任由人牵着走。 他前几日随口提了一嘴,说他小时候没有人接送过他上下学。 后来的每一个清晨和傍晚,他上下学的路上都多了一个陆放。 从特殊学校寄宿制、再到一个人来到曼城读书。 叶知丛一个人走过太多太多的路,而现在,这条路上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他给陆放讲今天上了什么课, 袁博又说了什么难懂的话, 小组讨论上听到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课题的研究方向他有什么想法。 叶知丛声音脆, 有时候还需要去想如何表达,总是说一会儿停一会儿, 等片刻再张口, 叽叽喳喳停顿继续, 像只刚学会说话的小鹦鹉。 他奇怪的比喻再也没遭受嘲笑,有时听到实在难以理解的,陆放低笑着追问两句,再温和地和他解释释义。 就是陆放倒是偶尔会蹦出来一句不明就里的,“你的好哥哥对你倒是挺不错”亦或者是“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听得叶知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总觉得这句语气不太对劲,陆放也看起来怪怪的。 “你说袁博吗?他中午还抢我的牛肋条吃,不给他他念叨了我一下午, 非要让我明天还给他带。” 陆放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给他。” “可是他拿一周的冰可乐来交换诶,你好小气。” 呵,我小气? 陆放低笑了一声,“那明天我亲自给他带过去。” 叶知丛点头。陆老爷子电话的事就这么被翻篇,他不怎么多过问陆家的事的,虽然他方才好像听到陆老爷子的声音仿佛在短短几周内迅速衰老了下去,不再是最开始时那满是威压的严厉意味,好似是带着点讨好。 陆老爷子的电话逐渐从三天一通变成了每天一通,听起来好像是陆家出了什么大事,要陆放回去处理。 陆放却只说了些要在等消息、在催促了、他再联系一下之类的话,可转头就把手机一扔,抱着他亲来摸去的,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反而是好像完全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一般。 叶知丛之前也问过一次,在有氧运动结束后。 陆放给他吹着头发,闻言揉了揉他的耳梢,低声说他也在等。 我在等快乐,“你在等什么?” 陆放嗓音很淡,眉眼间也看不出什么戾气,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等他们求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时瑾的调查还没结束,陆时萧那边又曝出了涉嫌欠下上亿赌资的问题。 陆昌东和陆滕华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听说陆老爷子亲自执了家法,可鞭子还没抽出去几下,人就先气得病倒了。 陆时瑜被吓得一时六神无主,慌慌张张想要给陆放打电话,又被陆滕华臭骂了一顿,说他没脑子。 “他那个身份!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还嫌陆家不够乱是吗?!” 陆放身份敏感,同父同母方的亲兄弟方能离心,更何况他是异母所生。陆滕华和陆昌东缠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他从继承之位的名单上挤出去,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他们巴不得陆放回不来才好。 “你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琢磨琢磨!老爷子就你们三个孙子,还不趁这个时候把陆时萧踩死!你是打算等你大伯缓过来劲来对付你吗?!” 陆时瑜脑子一转,明白了。 现在陆时瑾前途未卜,陆时萧还在老宅关禁闭,陆放身在国外,陆老爷子此时病倒,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继承人选岂不是就剩他一个了? 天上掉皇位啊这是! “你小叔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带叶家那位小少爷去采风。” “呵!扶不上墙的货色,怪不得父亲始终不肯吐口给他彻底放权,别人不要的东西,捡回来搂着个男人当宝贝,出息!” 陆滕华冷笑一声,“听说楚家那千金现在还等着他呢,他但凡有点野心,能放着楚家的不要,追人追到国外去?——哎!让你多去和楚家的走动走动,你去了吗?” 陆时瑜挠了挠后脑勺,“我哥都约不到的人……我更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啧!你瞅瞅你这窝囊的样子,你不是整天号称什么把妹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外面干了点什么!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陆滕华边骂还忍不住拿脚踹人,陆时瑜连忙一躲,“哎呀爸,别催了我这不是正想办法呢吗!这事儿是急得来的吗?” “你再不急等陆时萧安然无恙出来了我看你什么时候着急!” 陆时瑜嘟囔了一句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被陆滕华一脚踹了出去,这才揉着蹆嬉皮笑脸地跑走。 几个明亮发色们再次齐聚一堂,纷纷帮着陆时瑜出主意,那粉毛张上次挨得揍不轻,一听到陆放的名字还龇牙咧嘴的记恨。 第64章 “不是我说……你小叔看起来那么清冷禁欲都快要出家当和尚了,真有这么恋爱脑的吗?” “那还能有假?都跑去陪读了我爷爷住院都没回来,我骗你干什么?” 张彦明轻嗤一声,“真要美人不要江山啊?j虫也太上脑了吧。” 陆时瑜白了他一眼,“那叶家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你j虫没上脑?” 张彦明哈哈一笑。陆时瑜捏着怪味豆往嘴里扔,咧着嘴巴也笑起来,“别说你了,我一想起来他那样子,我头还热呢。” 橙绿紫三个脑袋起哄道:“哪个头?” “滚蛋!”陆时瑜心情好,说话也不顾及,“能有哪个头?” “靠!我说哥们你也够绝的,还惦记着呢?” 张彦明怼了下人的肩膀,“你忘了他那次那状态了?小心别床上犯病直接给你吓萎,你不害怕?还有你那小叔,小心他给你抽的再也举不起来。” “切……那有什么!” 陆时瑜无所谓道:“等爷爷把陆氏交给我,什么样的人我要不到?以后陆家我最大,谁还能抽的了我,到时候我还怕他一个陆放吗?” 张彦明努努嘴,心里骂人装,倒是嘴上和橙绿紫一起,围着陆时瑜恭维,差点把人夸得找不到北。 临散场前,紫发男估摸着是喝高了,随口嘟囔了一句,说陆氏现在乱成这样你小叔都不回来,为陆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说丢下就丢下了? 粉毛张笑他,“蠢呗!放着楚家那么好的不要,拿着上不得台面的叶家当个宝,他要真喜欢,把姓叶的放外面养着都算抬举他们了,就不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吗?” 一听到“蠢”这个形容词,倒是真骂到陆时瑜心坎儿里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被骂蠢货的那个,居然有一天听到那位陆放也会被骂蠢。 他兀自笑了半天,说“钟家真是出情种啊——哈哈,他跟他亲妈一个样!” “谁?” “钟馨儿。” 粉毛一时没想起来,倒是橙发男思索片刻,诧异道:“当年那个政商两道通吃的首富钟家的独女——钟馨儿?” 陆时瑜嘲讽一笑:“就是她。” 橙发男神色古怪了一瞬,没再接话。 绿粉两毛还大着舌头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听说钟家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时瑜摆摆手,没多说,只说:“他看不上楚家的还好呢,要是真和楚家的联了姻,我拿什么和他斗?” “拿头呗哈哈哈哈哈哈……” - 复活节假期终于到了,叶知丛怀里抱着一小匣子,是些超名贵的稀有颜料,乐乐呵呵地往他的画室运送,跟小仓鼠囤宝贝粮食似的。 叶知丛一排排码好,这些颜料各自都有自己的独立单间,和之前那些堆放在一起的显然不是一个档次,摆放好还亮晶晶地回头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些的呀?” 他收集这些很久了,可价格实在太昂贵,不只是负担困难的问题,主要是太过于稀有,不找到收藏这些的老艺术家,有再多钱也买不到。 他唯一的一小盒还是之前在巴黎的画展上,当时自称策展人的那个说和他有缘,留下一副他的画作为交换,送给他一小罐作为礼物。 策展人带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说话也温声细语的,叶知丛秉承着礼貌原则,和人多聊了几句。 临走前那人还特意送他出馆,说期待未来可以与他合作,由他来承办他的画展,定会让他满意的。 叶知丛随手将名片装进口袋,微笑点头:“谢谢您的礼物,可我不会办画展的。” 那人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抬起递出名片的那只手放在鼻尖,轻轻嗅闻了一下。 助理跑过来,问老板,那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是谁啊? 楚明修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未来的天才。” “去,查一下他的身份,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 小助理忙晕了脑袋,到最后也没查到任何有关叶知丛的信息。 楚修明的笑容僵在脸上,挥了挥手温声说“无事”,最后在陆放的婚礼上,见到了他要找的人。 楚修明的笑脸裂开了。 - 陆放随意在那一小罐颜料上落了几眼,不经意地捏了起来,好似没什么所谓地问道:“我见你总是把它拿起来又放下,不舍得用?” “是有一点吧,它太少了,用不了两次就没了,我想等到画作品集的时候再用。” 陆放把小罐随手往角落里一丢,“给你找来了一些,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颜色?” 叶知丛掀开木盒子,果不其然露出一丝欣喜,他弯起眉眼笑起来,说:“还得是你啊陆放,这些都很难找的!” 陆放“嗯”了一声,又看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那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不是我找到的,是有一个好心人送我的。” “哦,好心人啊,那你还记得他是谁吗?回头我还一份礼过去。” 叶知丛摇头,“不记得了,是在一次画展上遇到的……诶?我好像有他的名片。” 陆放随着叶知丛往外走,临出门前,又朝着那一小罐颜料看了一眼,最后将它关进了画室的门中。 叶知丛盘腿坐在地上,在他保存物品的整理箱中翻翻找找,陆放在一旁陪他一起,偶尔翻找出几个奇怪的东西,问问那些有趣的来历,听叶知丛给他讲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 故事越讲越多,找名片的速度便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人已经被抱进了怀里,穿着睡衣却跟没穿似的被那双好看的手四处游走,裤腿都差点卷起了一半去。 叶知丛咬着唇角,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银色卡片,刚想转头,唇角先压抑不住露出一声轻呼。 陆放指腹摁着一侧的樱果尖,另一只手空出来,接过他递来的名片。 果然是他。 “怎么认识的?” 叶知丛小声喘着气,“不算认识吧……嗯,只是在之前……啊!” 叶知丛整个人抖了一下,被突然加大力道的揉摁激得弓腰。 “之前怎么了?” 叶知丛话说不利索,却也不躲,缩在人身前止不住地哆嗦,小小一团连喘带叫的费了半天劲终于是把事情复述明白。 “他让你叫他什么?” “好像是什么修哥、还是明哥的……呃啊!” “……” 陆放额角猛地一跳——他干嘛要在这个问题之后逗弄人,平白在听到那个称呼之后,紧接着又听到压抑不住声响。 他终于是放过了搓大了些的小果子,平心静气地将人衣摆整理好,把坐姿已经歪七扭八的叶知丛转过来面对着他。 “以后,我不允许从你嘴里再听到你称呼任何一个人哥哥。” 叶知丛茫然点头,眼底似乎还氤氲出来了些水汽,小声问人:“袁博也不可以吗?” 陆放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拇指摁在人唇角上,似乎在反问他,你说呢? “。” “张嘴。” 叶知丛听话照做,随后又听到人说:伸出来。 叶知丛吐出粉嫩舌尖,随后被锋利齿尖叼了去,咬得人呜呜作痛,说不出来话也收不回去,有些晶莹的水润顺着唇角留下。 “重复一遍我之前说的话。” “……不可以叫任何一个人哥哥。” 陆放这才将人放过,随后又听到人问,“所以,咬我是叫哥哥的惩罚吗?” “是。”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一开始有些没明白陆放为什么不让他喊这个称呼,想了半晌又软塌塌地贴过去,眼巴巴地问人,“那如果以后我不叫了,有没有奖励?” 陆放垂着眸子视线晦涩,语意不明道:“也是咬你。” “?” 这算什么奖励。 陆放长腿伸展在地毯上,背沿着床边靠着,姿态随意道:“拆开读。” 拆开……? “!” 叶知丛明显抖了一下。他原本好端端地盘腿坐在地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放的蹆垫在了下面。 见人听懂了,陆放低笑了一声,揽着人后腰将人向前挪地近了一些,拇指在人唇角摩挲不放。 他向前靠近了些。叶知丛下意识闭上眼睛,长睫轻微颤动,仿佛在乖乖等待即将要落下来的亲吻。 可是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亲吻没等到。 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偷瞄陆放,只见到那张放大版的脸正含着笑看他。 陆放低声问:“要亲吗?” 叶知丛红着耳梢点头。可陆放却没凑上来,反而是懒懒向后一倚,淡笑着说让他“自己来。” “。” 叶知丛膝盖摩挲着地毯磨磨蹭蹭往前凑,细白指尖轻轻搭在人肩侧。他短暂回忆片刻,也学着陆放的样子,闭着眼睛去找陆放带着笑意的唇瓣。 第65章 温热的触碰很轻,从唇角一啄一啄的,触碰几下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叶知丛又小心翼翼探出舌尖,去舔舐干燥的唇,叼起着逐渐湿润的唇瓣轻轻磨。 鼻息交融间,叶知丛控制不住地颤抖。陆放揽着人后腰,好看的手搭在尾骨下方。 手在门外轻重打圈叩门,却没将门敲开。 叶知丛亲了一会儿,眼底的水汽更足了。 他撬不开陆放的唇齿,他哆嗦着拉开了些距离,视线里似乎带着些哀求,小声索吻。 可陆放却只说,让他自己想办法。 叶知丛想亲,又亲不够,叩门时轻时重,压得他难受。 可陆放却好似打定了主意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像个十分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想办法……还能想什么办法? 叶知丛会的实在不多。他那些贫瘠的接吻经验无一不是跟着陆放学的,可平日里他也只是没怎么动脑子的躺平接受,真到了自己上嘴的时候,青涩又稚嫩到毫无章法。 他从唇角亲到下颌,埋在人脖颈处流连了一会,又去追人耳垂。 可等他再去吻那唇瓣,却只尝到了那淡淡的笑意,其余的什么也没得到。 陆放坏心眼,叶知丛搭在人肩上的手已经搅紧揪着人衣领。 可他总是不得逞,急得眼底浸出的水光更清晰了。 他思考了很久,似乎不敢与陆放那双带着欣赏与鼓励的目光对视。 久到陆放实在心软那双求饶似的纯净目光,刚想凑上前去—— 却被叶知丛的下一个动作惊得硬生生摁下所有动作。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轻手轻脚地去卷自己睡衣的衣摆。 等卷上去后再直起身子,明明紧张得迎着风颤抖,却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送上门前。 还压着嗓音小声地唤了一声:“哥哥……” “……” 陆放心说,叶知丛会的可真是太不多了。 他连“这又是谁教的”都没来得及问,就先一步品尝到了鲜甜又美味的浆果。 红透了的小果子像是散落在雪地里似的,又像是冬日里殷红的梅花骨朵。 陆放是很喜欢在这种时候逗弄人,只在门外叩敲的时候,叶知丛总能软着嗓子用那双饱含水光的眸,在羞怯时又颇为大胆的给他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好看的手也总是不一样的。 至少叶知丛此刻的神情就和平时很是不同。 他眉心不蹙,喘息不急,还乖软得跟什么似的,眯起眼睛偷偷自己瞧。 他好像很喜欢看那双好看的手,在此刻沾染上一片水光潋滟的样子。 就像陆放也很喜欢看叶知丛在这个时候很是灵动的表情,像撸了小猫下巴一样不经意间露出餍足和享受的神态。 生动地要好看到人心坎里。 可没多久,叶知丛就急了。 他被推倒在地毯上被迫做臀桥,然后慌慌张张抬手,说你不要看。 陆放上下巡视着欣赏,后而挑眉,低笑着问他,怎么只允许你自己瞧,不允许给我看? 有掌心撑着他的偠,蹆也不好收回来。 那双眼和那只手都盯着他,又钉着他。使得他在他的视角里,眼睁睁地看着感知着那份似有若无的正在被检查和亲饭的错觉。 叶知丛不会躲得,他只是急切到流泪。 在泪水的模糊中,他好像看到陆放笑着低下头,终于是肯张嘴亲他一口了。 虽然…… 叶知丛猛地惊呼:“陆放!” 第42章 原来委屈 陆放只是亲吻了一下他的/嘴, 将原本就有些湿润的地方轻轻包裹起来,舌尖在前方缱绻地卷了一下。 可突如其来地温热的潮意却使得叶知丛大惊失色,他的整条脊背都紧绷成一条直线, 差点将臀桥做到了极致,随后又重重跌落下去。 湿漉漉的绵软从人胸膛处滑落下来。陆放这才将人抱起来,一节节揉搓着僵直的脊骨,温热的掌心给与安抚。 叶知丛半握着拳抵着人肩,耷拉着脑袋难为情地催人去漱口。 陆放终于是把人哄过来了劲儿,起身再回来时,叶知丛还瘫坐在地上无意识地发呆。 见到陆放衣衫齐整地在他面前落座,还好以整暇地瞧着他。 叶知丛磨蹭着贴过去,伸手去抱陆放的偠。 侧脸埋进人颈窝, 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干嘛突然做这个。 陆放低笑了一声,“看着好看, 喜欢。” 叶知丛总被夸奖的,夸他好漂亮, 夸他好孩子好棒, 陆放总是对着他不管什么地方都好像爱不释手似的, 拿着捏着拎着放在掌心把玩,再用那双他总是看不明白的视线深深地注视着他。 被夸奖的多了,便总有种条件反射的肌肉记忆。 他听到那带笑的嗓音就耳热,有时温热的掌心还没触碰到他,皮肤上就好似已经被视线凭空艾抚过了一样。 更别提被人整个拥进怀里了。 叶知丛没什么力气的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并不只是喜欢开门见山的直入主题了。 似乎亲吻和抚.摸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代替那些深入的交流,尤其是陆放还很喜欢对他又亲又抱又摸的, 从他的圆脑袋一路顺到尾骨,再从他的脚踝攀上他的蹆侧。 跟撸猫似的。 可是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地感官刺激余温还没过,他拿偏凉的鼻尖去蹭陆放颈边的动脉,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团进人怀中,语气含糊地喊他,“哥哥……” 陆放偏过头来,在他身后拍了拍,“又憋什么坏呢?” 乖孩子确实学坏了些,他不去拿锁骨磨牙了,他好像还学会了掌控力道,只传来轻微刺痛感,很快又被舌尖的湿润舔舐过去,温热的唇瓣再覆盖上来,贴着牙印轻吻。 陆放托着他哄,说“今天不闹,明天的路程时间不太短,闹久了小心难受。” 叶知丛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他双手环过人脖子,把自己往前一塞,又轻声喊他。 陆放有些失笑,这个时候招他,苦的还是小朋友自己。 小朋友一旦闹起来是真的没什么轻重,他伏在人肩头,张口就是问人要,说哥哥也社一次给他好不好。 “……” 陆放哄他别闹,说你受不了。笑他亲久一点就不会换气,喉咙浅的连喝水都容易呛着,做不了这个。 叶知丛也没有非要做这个,他只是翻露出柔软的肚皮,像小猫一样把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人最危险的地方之上,黏黏糊糊地贴着人蹭。 没有人能抵得住这样柔软的示好,像猫崽子在亲近人时不由分说地追着撒娇。 小猫也永远不会懂他一次的主动能换来变态人类多么热情的反馈,等到落进人类手里从头到尾吸了个干干净净时,哪里还能跑得掉。 小猫肚皮很软,不会伸出锋利指甲的小猫爪也很软。 小猫放弃般的仰着小猫脑袋,歪在床边缘上哼唧着,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和被吸太久之后想要反抗又反抗不了的夹子音。 小猫低声抗议,嗲得不行。 脆生生的嗓音在这种时候总是又嫩又娇的,媚得人心头软。 两只小猫爪抱着被强行塞进怀里的东西,又被一只大手包裹起来,压在肚皮和肚皮上方蹭。 小小的红色浆果被烫得皱起来,和蹙起的眉心交相呼应。 ——//他们在一起动手做小蛋糕。 那果实刚被细细嘬过,水淋淋的,此刻又淋上奶油,这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正在被无情地装饰着。 陆放亲手把挤压带里的奶油全给了过去,又盯着他泛起着的水红色的眼尾,坏心眼的将包裹在浆果上的奶油用手指抿了去,抵到了叶知丛的唇边。 “尝尝?” 叶知丛此刻像是被泡在奶油的味道里,他抬起被水汽沾湿的长睫,在嗅到了类似牛奶的腥味之后,轻蹙起眉头,委屈巴巴地抬脸,却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巴。 舌尖卷过小小一点,海风的咸湿气充斥口腔。 可能陆放这次做的是海盐咸奶油味道的蛋糕吧,叶知丛才只尝到了一点,唇瓣便全被人涂抹了上去,问他吃得了这个味道吗。 “还、还好……” 湿漉漉的长睫和眼底泛着水光的眸子一起颤,被揉得一片糜红的唇晶莹饱满,漂亮得不可方物。 没有人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多欺负人一点点,把盛着在眼眶里的泪水欺负出来,破碎出天际边星星点点的/银光。 陆放欺负他,说那再多吃一点。 他亲手将沾染在手指上的咸奶油喂进去,像是吸管一样被齿尖咬着叼着。 叶知丛整个人都被要味道浸染透了,清冽的草香挟裹着清晨海风的气息,像颗没骨头的海草瘫坐在岸边。 仿佛只要海风以来,就要随波摇曳。 陆放把人抱起来,揉摁着人后颈,低声哄人去睡觉。 第66章 他的要求他已经全部满足了他。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满足谁。 他好喜欢这样的叶知丛,被完完全全包裹在他的味道里,浸透出饱满之色。 他的整颗心脏仿佛都被疏解开来,泡发出不带一丝褶皱的模样,鲜红又有力地跳动着。 他做完了蛋糕,托着看完美的成品。 然后小蛋糕说,他想要流心的那种。 “……” 漂亮的海盐咸奶油蛋糕不能只是表面完美。 戳开软糯q弹的表层,如果还有流心芝士溢出,那便更美味了。 叶知丛也不管身上是否还有奶油,也顾不得陆放还有没有洁癖。 他不要去漱口也不要去洗澡,往人怀里一栽,说:哥哥,喜欢。 “喜欢什么?” …… 好了。现在是芝士流心海盐咸奶油小蛋糕了。 叶知丛团在人身上,说他喜欢要他社进来。 …… 然后在翌日的中午,陆放已经准备好一切行李,在即将要喊还在赖床的人起床时,接听到了一通国内的电话。 原本已经结束观察期可以准备出院的陆老爷子突然病重,凌晨住进了icu进行抢救。 叶知丛埋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地看着陆放一通通电话往国内打,又处理了好多条信息,在折回时带着满眼的歉意看着他。 “我不能去陪你看小羊了。” 陆放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他在想昨天叶知丛突然那么粘人,像是小天才才会拥有的什么神奇的第六感一样,提前预知了今天的变故,下意识透出的直觉使得他只有通过亲热来缓解那份不知缘由的不安。 叶知丛还有些没睡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半个身子从被窝里钻出来,茫然地问他:“你是要回国了吗?” 陆放捏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一口浊气闷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答应了叶知丛今天陪他去看新生的小羊,还早已安排好了三日后的采风计划。复活节的假期他要带他去斐济,去看果冻海,去圣托里尼看白色的小房子,去潜水看五彩的珊瑚,去童话小镇坐热气球。 叶知丛最近都有在好好地按照他的有氧运动一点也没有偷懒的做,他的心肺功能有显著的提升,他需要一定的体力才能潜到水下。他说他想要看阳光照射进水面里的样子,在蓝色的海洋里看到光的形状折射到珊瑚上,还会有艳丽的热带鱼群从他身边经过。 他是期待的,虽然他不说,但陆放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可此刻他明明归程不定,叶知丛却没停顿很久,就揉了揉没睡醒的眼,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环抱着被子冲他笑。 说:“好吧,那你去忙。” 陆放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那张温和的笑脸哽得他心口一片酸疼。 他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过来,在人后脑上一下下地捋着,不知是想捋顺那颗睡炸了毛的头,还是想要捋平自己那一颗乱七八糟的心。 过了好久,那道很轻又很低的嗓音从人耳梢上响了起来。 他说:“知丛,你不要这么乖吧……” 他乖得他那颗心脏快要痛死,像是有一把小小的钝刀子在上面来来回回地反复割着,未必刀刀见血,却痛得人连呼吸都要做不到了。 叶知丛歪了歪头,好似有些不理解陆放突如其来的愧疚,他没办法与此刻的陆放感同身受,唯一能察觉到的,是陆放有些塌下来的平肩。 他微微笑起来,还伸手去触碰陆放的侧脸,他在昨日看清了那双偏薄的唇形、和锋利的下颌线,指尖从人高挺的鼻梁上略过,他在一点一点记清楚陆放的面部轮廓。 好奇怪啊,叶知丛想。 他问他:“你是在难过吗?” 怎么会不难过啊。陆放心说,他的宝贝丛丛连怪都不会怪他一句,乖软的不成样子,更何谈会对他怨怼亦或者是生气。 那是经历过多少失落,才会在期待落空时,还能磨出来这么一副不起涟漪的心态。 他说:“丛丛,你可不可以骂我几句,或者跟我闹一会儿,哪怕发脾气也行。” 叶知丛却还是微笑着,眼里露出一丝不解地困惑:“发脾气就有用吗?” 陆放沉默片刻,在抬眸时,笃定地看着他:“有的。” 叶知丛低低笑起来,朝着人眉眼弯弯,没难过也没失落的,反而是坦然地回应道:“还是不要了吧……” “你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耽误这些的,我知道的,我不会怪你。” 叶知丛还伸手去环陆放的脖子,乖乖软软贴上去,“没关系呀,我可以等你忙完,或者以后再去,我不着急的,我也没有想生气,真的。” 没有生气的吧。 叶知丛想。 他觉得还好呀,也没有很难受,可是为什么陆放看起来比他还要难过。 他心也没有痛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有点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着落一般。 不过已经很好了,他最近的状态已经稳定了很久,没有再发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的模样,甚至到失去五感的地步,他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陆放却将他松开了些,伸手戳了戳他单薄的胸膛,温热掌心覆盖在他心房的位置,垂着眉眼看他。 “不会觉得难过吗。” 咚咚。 陆放托起他的后脑,这次没有用力迫使他仰头,只是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干燥的指腹在他面颊上流连。 “看不到小羊、说不定也看不到珊瑚和鱼群,果冻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到,真的一点点也不会失落吗。” 咚咚—— “丛丛啊……” “期待了这么久的愿望落空,你这里,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别笑了宝宝。 你现在的笑看起来,苦得人从喉咙到心口都满是酸胀。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突如雷鸣,轰然砸在叶知丛的耳畔。 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再也听不到陆放的声音,他怔愣地看着那双有些难过的眸子,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注视着他,从来没有错开过一丝一毫。 哗啦。 是玻璃被打碎后,散落在砂砾上的细碎声响。 他清晰地感受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此刻回流,跃动着、滚烫的一路涌向胸口。他诧异地去触碰陆放的手,从人掌心中源源不断传出的热意暖在他的心头。 在这一刻,他彻底看清了陆放的脸。 窗外刚青的枝丫此刻似乎更绿了些,他甚至听得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啾啾鸟鸣,他嗅闻到从窗口飘进来的花香,好似还混合着一丝似有若无地冰雪的味道。 像是落在松柏叶上的冰消雪融、化成一团春水,灌溉在松柏木的根茎下,滋养着躲在那里一整个冬天的小蘑菇。 小蘑菇很好养的。 只消一滴,便能蓬勃生长。 那些纤细的菌丝颤巍巍地向外试探,触碰到带着松柏木味道的空气,感受着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小蘑菇连阳光都不需要。 之前那股耳聪目明的错觉在此刻又回来了,叶知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舒展开来,眼底也不自觉聚集起了一些水汽。 他不想哭的。 可是在那道专注的目光之中,他于此刻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总是搞不懂的那个奇怪的情绪—— 叫做委屈。 原来,他也是会委屈的。 在他生活中所有的小事都被一点一滴的悉心关注到之后。 只有被真的看到时,才会因为一丁点不起眼的小事,就能委屈到鼻酸。 叶知丛盛着热泪,颤抖着嗓音轻轻呢喃了一声: “陆放……” 喊得人心都要碎了。 第43章 有欲有求 陆放将他拥进怀里。可叶知丛不知道该骂什么, 又或者是怎么闹,应该怎么样和人发脾气。 当他被看到了那份委屈,委屈就要消散不见了。 鼻腔酸, 眼眶热,可是心脏却没有很难受。 他低低地说要陆放记得,以后一定要带他去就好。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揉了又揉,怎么也摸不够。 他去亲吻他的额角、眼尾,掠过鼻尖,去轻吻乖软的唇。 怎么办啊,抱不够,也亲不够。 托在掌心里怕摔掉,叼在口中又怕融化。 他不想哄他听话, 他懂事到连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他乖到让人简直像要把心脏剖开, 把他好好放在心尖上护在那里,永远开心快乐。 那份难过的苦味沾染了满身, 叶知丛仿佛嗅到了苦杏仁的味道。 与雪里的松柏叶不同,萦绕在四周的木质香调融化进杏仁芯的苦香, 清淡又浓郁。 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圈圈年轮的树心中央。 第67章 他端坐在那里, 只消手指轻轻一戳。 伫立万年的松柏便会轻轻抖擞, 将叶片上的覆雪散落下来,给他看一场莹白流星。 他说陆放,你教教我吧。 教教我要骂你什么、如何对你发脾气。 亦或者是该怎样和你闹,才能让你闻起来不要这么苦。 “你是在心疼我,对吧?” 叶知丛轻轻笑起来, 细白指尖戳了戳单薄胸膛,然后抬头:“我好像,感觉到了……” 陆放低头吻他, 鼻息交融间,将叶知丛的身上也沾染上那份淡淡的苦味。 好奇怪,砰砰直跳的心尖上蓦地一酸,仿佛有一根极细的银针在上面扎了一下,不痛,但酸得人难受。 杏仁不只是苦,后调是带着甜的。 叶知丛尝到了复杂的苦甜味,过于馥郁的口感,搅乱了他单一的神经。 “你骂我,是我坏,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你还可以指责我,是我说话不算话,向我提任何夸张的要求,让我逗你开心;” “你要让我补偿你,十倍百倍千倍那么多;你要蛮不讲理,要骄纵,要理直气壮地发脾气;你要说你难过,命令我不要去,就留在这里陪你看小羊。” 叶知丛越听眉眼越弯,不自觉笑出一排小白牙。 他憋了半天,脑袋里转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是憋出来了三个字,“坏陆放。” “嗯,还有吗?” 叶知丛憋不出来了,那三个字还是他搅紧脑汁才想出来的,就连骂出口的时候还带着笑,他其实在想,到底哪里坏了呢。 其实陆放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伸手揽过人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小手办,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往人怀里塞。 他心想之前怎么会想把陆放变成手机揣进兜里呢。 明明此刻,是他恨不得把自己团的小一点、在小一点,最好就巴掌那么大,乖乖往人胸口处的衣兜里一坐,让陆放走到哪儿就把他揣到哪儿。 叶知丛这么想着,不自觉小声说出了口。 不知道是圆脑袋被撸舒服了还是什么,他闭着眼埋在人温热的颈窝里无知无觉地轻声哼唧,摇晃着脑袋瓜往人身上贴。 他说陆放,你带我一起吧。 陆放心说教了人半天发脾气,最终却把人教成了黏着他撒娇。 可哪怕是撒娇也是好的,只要他再纵一些,软乎乎的小人总是会生长出利刺的。 他不怕被扎到。 他只怕,没有刺的人,会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被别人欺负了去。 陆放说此次回去他可能会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他,不过他会尽快将一切处理好,让他别担心。 叶知丛看着陆放重新收拾行李,那双好看的手将他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一排排码进行李箱。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要装进去,明明之前……一个登机箱就能把他所需的东西打包带走。 另一边是为数不多的几件陆放的衣物,没放多少,还要空出来好大一块位置,端坐着他床头的小熊。 叶知丛和小熊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茫然抬头:“它也要一起带走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怕你睡不好,如果哪天我回来的晚,你抱着它睡。” 或许连叶知丛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生活习惯被潜移默化的改变,有什么东西正润物细无声地侵入他的生活,等察觉到蛛丝马迹时,已经有太多的细节开始无法割舍。 比如那只小熊。 那只小熊上有着他们的味道。 他甚至快要记不起那只小熊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床头,在上一次见到小熊的记忆中,还是他和人视频通话的那次。 缀着毛线草莓的睡衣也被装了进去,陆放说他平时很喜欢穿这件,怕回去之后突然没有不习惯,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新的。 叶知丛几乎是有些诧异地认认真真看着陆放收拾,直到所有的东西归于平整,被封存进那个大号的行李箱中,那里装着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等回去之后,先把小白球接回来?” 陆放牵着叶知丛的手,低声问他要不要把范珩也喊回来,没事的时候让沈枫然来陪他们一起玩,怕他一个人在家里无聊。 “不用的吧……” 叶知丛想。 他不觉得自己很需要人陪的,之前他连手机都不怎么需要,一个人画画睡觉过得也挺好,有别人在旁边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好,那先接小白球陪你玩。” 叶知丛点头,顿了片刻,这又抬头问:“那大黑鬼它们呢?” “想一起接回来?” “嗯!” “好。” - 陆放离开家的时候,叶知丛还在睡。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过于疲累,飞机上叶知丛睡不着,晕乎乎地难受,胃也不舒服,好容易等落了地这才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被人抱回房间,被人捏着腕骨轻吻额头,低声交代:“等我回来。” 医院。 陆昌东和陆滕华一见到陆放,脸上压抑着的难堪与愤怒实在不作假,以往堪堪维持着的和平底色现如今几近消失不见。 无他,只因为在收到陆老爷子突然病重的一瞬间,匆忙赶到医院的陆昌东和陆滕华二人,却被另一群人拦在了病房外面,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 明明是就守在身边,却还没有那远在国外的人动作快。 陆放这事做得霸道,下手快准狠,陆昌东心下一惊,看人的视线带着更多的防备。 陆滕华上来想找人要解释,说陆氏集团最近本就不太平,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媒体就要捕风捉影的来报道,股东们还接二连三来不断试探口风,股价持续走低,父亲又突然病重。在这个节骨眼上陆放封锁医院将所有消息紧闭,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陆昌东本就因为陆时萧的事愁的焦头烂额,如今那个一直游离在继承之位以外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怕是徒增变故。 陆老爷子这病来得又快又急,虽来势汹汹,可好在治疗及时,表征看着很重,此刻却已无大碍。 从突发心梗到造影再到下微创支架,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足够在陆放到达时手术成功,人也已经苏醒过来。 陆昌东和陆滕华围在老爷子身边嘘寒问暖的,陆放一个人站在外两步的位置,平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陆老爷子捕捉到陆放的身影,混浊的视线在人身上落了又落,欲言又止了半天。 良久,陆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偏开视线没再看他,只感慨说:“这事你做得不错。” 陆放没应声,对此不置可否。 直到听到陆老爷子再度开口的声音,陆昌东和陆滕华都是一愣,下意识震惊到脱口而出:“爸?!” “既然陆放回来了……最近陆氏集团的事,就暂时先交由他全权处理吧。” 陆放颌首,陆昌东和陆滕华一时面面相觑。 陆老爷子来回打量了半天,意有所指道:“楚家的人找过我多次。” 陆放抬眼,平静地与那双满是算计的眸子对视,“我已婚。” 陆老爷子也平和地看过去,一老一少两双相似的视线像是隔了一个时空,在此刻交错,似是在面临同一个抉择。 陆老爷子说:“可以离。” 呵。 陆昌东和陆滕华二人一时心中大骇。 陆放搭在裤边的手指蜷了一下,片刻后掐进掌心。 他再一次被推入风口浪尖之中,如同当年刚踏入陆氏集团时一样,迎接着所有人的戒备与质疑,被虎狼环伺。 他好似总是孑然一身的,被孤立于陆氏集团之上,排除在父子亲情与兄友弟恭之外。 陆老爷子刻意将他推上高位,又何尝不是将其束之高阁。 他被困囿在权利与欲望的牢笼之中,端坐高台,看似拥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何尝拥有过自主选择权。 松口他与楚家的联姻,当真是要将继承职位拱手于他吗。 那当年的钟家又是怎么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彻底销声匿迹的? 陆老爷子低低笑了一声,看向陆放的那双混浊视线投射出他当年的影子。 好像在说: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了。 都说无欲便无求,可如今有了想求的东西,那么当你面临我当年同样的情形时—— 你又会怎么选? 择其一是失去。敛去锋芒藏拙这么久,当真舍得将一切抛开,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什么都得不到? 择其二叫背叛。当年之事各有各的难处,你不耻我利用你母亲的感情做出那档子事,可如今再度大厦将倾,身为陆氏之子,最优解就在面前,你何尝不会做出和我当年一样的抉择? 陆老爷子此刻的笑容无比和蔼,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亲切: 第68章 “楚明玉一直在老宅等你。” 陆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沉沉吐口两个字: “不见。” 陆老爷子很轻地笑了一声,说他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教会给他最后一个道理,已很是欣慰—— “你总会明白的,什么叫身不由己。”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之法,这人呐,也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 叶知丛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他迷迷糊糊地睡,又困困顿顿地醒,等再度睁眼时,发觉自己身上正套着那身毛线草莓睡衣,怀里还抱着陆放给他带的床头小熊,把圆滚滚的小熊肚子都睡扁了。 屋内太过于安静,只有一盏床头灯散发出微弱的光。 床边冰冷的触觉将他一下子拉回现实之中,恍惚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日落时分时独自一人从床上起来了。 叶知丛醒了会盹,手里有些无意识地掐着袖口的毛线草莓。 他看向窗外昏黄的夕阳,在这场短暂又绚烂的蓝调时刻中,一股偌大的孤独感突然汹涌地朝他袭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进一片茫然又无助地错觉中去。 很久违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的,那种身边空无一人的感觉。 陆放不在。 叶知丛塌了些肩,伸手把睡扁了的小熊肚子弄得鼓起来,片刻后,又朝着小熊圆滚滚的肚皮戳了戳。 好像……有些失落。 残余夕阳笼着床上跪坐在那里的单薄人影,勾勒出一小团消瘦线条。 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带走人身上仅剩的暖光。 叶知丛的身形彻底陷入进一片黑暗之中。 如果他从不曾有过陪伴—— 那么此刻,当听到门铃响起时。 他亦不会光着脚往楼下跑,想去打开那扇门,怀揣着那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对惊喜的期待。 “陆——!” ……放。 第44章 有人在乎 叶知丛和五双透亮的猫眼睛大眼瞪大眼瞪大眼的。 小白球是白毛蓝眼球, 大黑鬼火烧火燎的生着一双金瞳,还有三个小猫崽子一双泛绿一双偏棕,最小的那只长着张阴阳脸、长毛、一蓝一金漂亮又奇诡的异瞳, 霸气的不像话。 突然换了新环境,几个猫崽子还有些不适应。 可小猫还没应激呢,叶知丛却先懵了。 叽叽哇哇喵呜喵哇的声响围绕在他的脚边,硬生生叫出了立体环绕音效。 阿姨饭做了一半,听到动静忙关火,举着铲子就跑过来救人。 “哎哟我的小少爷啊……小心抓到你。” 阿姨拎起来小猫的后脖颈,把长在叶知丛睡裤上的小猫揪下来。 送小猫来的小姐姐笑弯了眉眼,她拽掉一只,就有新的小猫爬上去, 叶知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条细长的腿活脱脱一个猫爬架。 小白球最过分,它抱着叶知丛细瘦的脚踝不撒手, 翻着肚皮那圆头在人脚上来回蹭,一边蹭还一边嗷呜嗷呜的咕噜。 冷清的屋里一时间无比热闹。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感早已一扫而空, 叶知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想东想西, 他被一群小猫崽子包围、呜呜哇哇叫得头疼。 抓猫的、逮猫的、追着小猫满屋跑的、和追在叶知丛身后笑呵呵地拍视频的…… 或许陆放想象过无数种叶知丛在家里养猫的样子。 可叶知丛却从未想过, 拥有小猫的第一天,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他不敢抓、也不敢碰,小猫软得他抱都不知道怎么抱,生怕一个用力捏起来,小猫就被拍扁了。 ——虽然现在, 小猫一个个都摊成小猫饼,软得像一点骨头都没有,长在他的身上来回流动。 叶知丛盘腿坐在地毯上, 脊背绷得直直的,活像在打坐。 玩儿累了的小猫见缝就钻,一个两个的在他的膝窝里、腿缝边、脚踝旁,睡得翻着肚皮,四仰八叉。 好了。现在真的是猫回到家一直响怎么办了。 叶知丛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四周的猫,一时不知该如何惊扰小猫的好梦,只能与做好了饭的阿姨面面相觑。 好吧。阿姨也很无奈。 十分钟后,在原地打坐的叶知丛怀里抱着一碗丰盛拌饭,旁边伸出来五只圆脑袋。 ……阿姨更无奈了。 手机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震动响铃也听不见。 当陆放的脸出现在阿姨的手机屏幕上时,叶知丛茫然无措地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地视线。 “怎么样?还好吗?和小猫相处的愉快吗?” “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都不接,原来是在这里和小猫开会呀。” “现在是开完小猫会的聚餐活动吗?丛丛小领导要发表什么重要讲话?” 叶知丛捧着碗,盘腿坐的直直的,五个小猫脑袋蹦蹦跶跶地往上凑。 最圆的那个脑袋直愣愣地竖着,瞪着圆眼看了陆放一会儿,眉心一点点蹙起来,脸颊也逐渐开始变鼓。 陆放收敛起了些笑意,关切问“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叶知丛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句,好似带着点控诉,又好像带着些气。 “陆放!” “嗯,我在呢。” “你快回来救救我……我、我……” 叶知丛蹙着眉心喊措辞:“我被它们袭击了!” 袭击。 陆放愣了一瞬,看着叶知丛鼓着脸举着手臂保护着怀里那碗拌饭,无措地不知道拿一群小猫怎么办才好,脸上的表情比那群嗷嗷待哺的小猫崽还要生动。 “宝宝……你再说一遍,你要我干什么?” 眼见着拌饭不保,叶知丛躲不开往他身上爬的小猫,可他再抬眸,却看到屏幕里的陆放还有空冲他笑。 叶知丛:? 叶知丛:…… 叶知丛:! “陆、放!” 叶知丛说不出来他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只是一看到陆放低低笑起来,总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撑得他难受。 “我说——你、快、回、来!!” 召集术成功。 叶知丛被拥进怀里,他此刻还尚未察觉,还没来得及思索明白怎么就发了脾气时,陆放就已经到了家。 陆放刚进家门就被人扯着袖子控诉,说小白球乱跑,大黑鬼乱叫,小黑一号扒他的裤子小黑二号舔他的头发小黑三号把头埋在他的饭碗里不让他吃饭。 陆放跟着他满屋子走,叶知丛指着猫砂盆说小白球要在这里考古,走到花盆旁说小黑一号在这里搞挖掘,走到卧室的床上说大黑鬼霸占了他的枕头和小熊,最后又指着刚洗完澡的小黑三号——那只异瞳,说就是他在自己的碗里泡澡! 当时的情况很紧急,真的十分紧急。 叶知丛和阿姨手忙脚乱地把小黑三号从汤碗里捞出来,它满身油光荡在半空中,还懒散地半阖着那双异瞳舔爪子上勾起的鱼丝。 “我不会养小猫……我也不会喂小猫饭!” 才不到半天,叶知丛的毛线草莓睡衣都被小猫爪勾得破破烂烂,好几颗缀着的草莓都开了线,丝丝缕缕地绕在身上,整个人乱成一团。 “我、我……” “我连饭都还没有吃!” 砰—— 哗啦—— 喵啊?! 噔噔蹬蹬—— “…………” 有一只猫把玻璃花瓶打碎了。 叶知丛控诉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外,只见到一个残影‘嗖’地一下冲了出去,罪魁祸首飞速逃离案发现场,很难想象屋外会是怎样狼藉。 陆放沉默了。 叶知丛停顿片刻,整片胸膛都鼓了起来,一双圆眼睁得大大的,仰着头近乎绝望地看向陆放,半晌—— 然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好烦。 好无助。 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一股又一股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情绪不断地往他胸膛里涌,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一个,另一个就接踵而至,混乱的拳头快要把他砸晕了。 “我不要养小猫了呜哇——” 好绝望。 好崩溃。 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只小猫! 他甚至抱都还没有抱到一只,还没有捏着小猫爪去戳一戳柔软的小猫肚皮。 小猫就已经快要骑在他头上欺负他了。 破破烂烂的叶知丛手足无措地摆烂。 他赖在陆放怀里,嚷嚷着他又饿又渴,追着小猫跑上跑下还很累,他想去洗澡,可是总有小猫跟着偷看,又害怕小猫会掉进浴缸,亦或者是打翻他的颜料桶…… 小猫多,房子大,他追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捣乱,却一个也制止不了,还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累够呛。 陆放揉着那颗圆脑袋安静的听,唇角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放下。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安置完毕,叶知丛终于是可以好生坐在餐桌前,捏着瓷勺吃到他回来之后的第一口饭。 第69章 他委屈,从登上归国飞机的那一刻起,他以为自己足够懂事,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委屈一直藏在缝隙里,在他睡醒时被骤然的失落放大,最终被捣乱小猫搞得乱七八糟,在这一刻全爆发了出来。 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叶知丛平复下来后还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放,奇怪怎么他发完脾气,陆放却不知为何,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或许他还是不懂,有用的从来不是发脾气,而是因为有人在乎。 不过陆放终于是把叶知丛哄笑了出来,然后逮到罪魁祸首小白球,摁着小猫爪不让它跑,露出圆滚滚的小猫肚给叶知丛戳。 小白球挣扎不开,嗷呜求救。 叶知丛很轻地戳了一下,细白指尖被柔软猫毛包裹,温热触感足以让他惊奇。 他多戳了两下,又有些犹疑的看了陆放一眼,随后再转头,盯着小猫肚看了半天,好像在纠结挣扎着什么。 直到陆放低笑了一声,轻声无奈道:“可以吸。” 叶知丛咕咚咽了口口水,终于,成功地把脸埋在了小猫肚皮上。 呼—— 吸到了! 小白球高举小猫爪投降,被陆放禁锢在怀里,绝望叹气。 陆放垂眸看着眼前的圆脑袋,叶知丛埋在他身前,中间隔着柔软的小猫,蹭了满头毛。 “软吗?” “唔!” 大黑鬼溜溜达达从一旁路过,冷淡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二人,默默地换了一个角落梳毛。 好恐怖的人类,可千万不要被抓到。 然后陆放把所有的小猫全逮了过来,叶知丛一个一个吸过去,把柔软肚皮戳了一个遍。 全是香香软软的小猫肚! 夜深,累了一天的叶知丛窝在床上,去推自己身前的另一颗脑袋。 他吸到了所有的小猫,此刻,又被另一个人吸回来。 陆放环着他亲了好久,说以后就这样,他发脾气他也很喜欢。 叶知丛噙着满眼眶的泪,脖颈被碎发蹭的直痒,哆嗦着指尖戳人平肩,“我不生气了……你、你别……” “别哄了……啊!” - 当叶知丛再次醒来时,陆放依旧不在身边。 晌午的暖阳斑驳着洒进来,将身侧的位置照射得暖洋洋的,安详地躺着那只小熊。 小熊肚皮上留着一张字条,说宝宝早上好。 叶知丛将小熊放回床头,摘掉字条看了片刻,这又起身下床。 他走出卧室,没有一片狼藉,餐桌上有冒着热气的早餐,小猫也各自找好了晒暖的地方,懒散地瘫在那里,舔毛的舔毛睡觉的睡觉,安静地一片祥和。 心跳好像突然错了一个拍子。 叶知丛抱着手机看陆放一条一条报备似的留言,打字,输入,最终传过去一个表情包。 【小猫起床了.gif】 随后他走向画室,准备好画布画笔颜料,第一笔铺上去的色彩,是一抹清透的淡粉色。 这是他以前从未使用过的色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胸膛,怀揣着满腹的情绪,回味品尝着昨日之前的种种。 然后在收到陆放说天黑前就回家的消息后。 蓦地漏出一声轻笑。 他突然发觉,他能记得起陆放的脸了。 不再是轮廓,不再是感知。 他能够清晰的记起那双眉眼弯起的弧度、鼻梁挺起的公分、下颌线锋利的夹角,以及看向他的、总是一成不变的、带着温度的视线。 短暂的失落感被彻底清空,原来一个人待着也并没有那么孤独。 期待和希冀不应该是可怕的,反而可以收获到更多的欢喜和惊奇。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好似已经看到了傍晚时分,有人会将它推开的模样。 他一下子拥有了好多好多东西想要表达,此刻全部涌向他的画笔里,匆忙奔赴到璀璨的画布上。 第45章 爱的糖衣 那幅画才画到一半, 陆放就已经到了家。 他踩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肩上盛着细碎的暖色调,刚好逮到了不吃饭又要空腹喝冰可乐的人。 被抓包的叶知丛这次没缩脖子, 反而是老老实实往人身上一挂,趁着陆放托他的间隙忙多喝了几口,咕咚咕咚灌下半瓶,这才又将泛着冰凉水汽的可乐罐上交出去。 陆放失笑,拿他没办法,伸手在人屁股上怕了拍,“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有吗?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也许心情确实不错吧,他想拉着陆放去看他画室里的画, 他在画一块粉色的玻璃。 陆放随得他去, 听叶知丛讲今天的小猫又捣了什么乱,还好有阿姨帮忙, 不然他根本照顾不好小猫。 陆放一边听着一边回复信息,低声应了两句, 又问他, 要不要再多请两个人? 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答, 回神才发觉身边已经没了声音。 陆放抬眸,发现叶知丛正认认真真盯着他看。 “怎么了?” 叶知丛没说话,人却向前凑近了些,细白指尖轻轻搭在陆放眼下,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东西。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 又皱了皱鼻尖,伸手攀上双肩,把脑袋搁在人颈窝里, 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很累。” 他对色感本就敏感至极,眼下那团淡青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眼底里攀爬出来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地像人额角挣扎出来的碎发。 陆放总是一丝不苟的,那碎发看起来像是进门前刚搭理过,被人大力地摁下使得它们服帖,外表看起来永远光鲜。 陆放心口一空,“没有”卡在嘴边,顿了半晌没舍得骗人,只低低说了句“还好。” 不过是连轴转到现在没睡觉而已。 还好。 叶知丛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太好骗,他的指尖在人肩背上来回流连,半晌后轻轻开口:“这里有风。” “什么?” 他窝在人怀里,向后退了一点,双手压在人肩上,抬头一错不错地看向陆放。 “你背后有风,我感觉到了。” 陆放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 可叶知丛那双眼太明亮了,刺得他动弹不得。 他知道,他绝对不只是在说物理意义上的风。 “你挡住了很多,它们吹不到我。” 叶知丛低声说,“只有我把手伸过去,才能触摸到一点,是吗?” 他们此刻相对而坐,陆放几乎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人完全圈在他的怀里,瘦弱的人只露出一小截莹白手腕,从他的肩膀探知到他脖颈的位置。 “是不是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陆放屏息,沉默,随后摇头,又低声说了一句:“还好。” 叶知丛又点头,片刻后他轻声吐口:“我可以知道吗?” 其实以前他从不会问的。 他很少能关心到这些,外界的所有事情于他而言并不相关,他感知不到,也并不在乎,哪怕地球毁灭他也没什么所谓。 可在他见到眼底那片淡青色、闻到人身上被裹满了的疲累的味道,他探知出去的那些菌丝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颤巍巍地往回缩。 明明摸到的是一片凉意。 敏感的触手却被烫卷了边儿。 陆放哽住,良久,这才伸手把圆脑袋摁回来,“我不想骗你,也不想瞒你。” 他在那颗圆脑袋上揉了又揉,最终只轻轻叹了一声。 小朋友哪里都是敏感的,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敏锐的触觉神经还没碰到,第六感就先他一步给与人类似预知的直觉,茫然无措地不知如何缓解那份没来由的不安。 陆放沉默了一会儿,三言两语地轻轻揭过,又交代人他接下来可能会没有时间回来,叮嘱人好好吃饭睡觉,等这件事过去,到时候好好补偿他。 “除了我,这段时间别人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知道了吗?” 叶知丛乖乖点头,他一直很听话的,可他听话得人心酸,教陆放简直不知道该把他摆放在哪里护着才好。 他不是不可以替他遮风,他只是怕,稍有不甚从他肩侧漏那些许风雨,落到叶知丛身上,便成了飓风,会将人掀翻。 他甚至想干脆把叶知丛暂时关在家里,隔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哪里也不许去,就乖乖等他回来。 “三天,” 陆放轻声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带你去看小鱼?” “……好哦。” 陆放没久留,他回来陪人哄睡,又踏着夜色离开。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子周围,沉默地伫立在树下,盯着没开灯的房间。 老宅。 陆氏祠堂。 陆放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计算着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70章 听说楚老爷子被气的当场摔了茶盏拂袖而去,楚明玉怒而起身,直接从待客厅冲了出来,领着人骂了一路。 大小姐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她温良恭俭让装了太久,却连陆放的面都没见到。 如今几乎彻底撕破脸皮,楚家千金大闹陆氏老宅的传闻流了出去,惹得一众人等都伸着脖子想要打探消息。 到了这种时候,陆老爷子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在他身边隐藏最深的人,一直是陆放。 不知他排兵布阵了多久,此刻一有机会下手,狠心到连自己的亲侄子都没放过,下一步,怕就是冲着陆昌东和陆滕华。 留了个草包陆时瑜混淆视线,若不是半路杀出来个楚家,或许再过三个月,就兵不血刃地把陆氏搞到了手。 他此刻逼着人和楚家联姻,陆放反将一军,拿整个陆氏做筹码,逼得他甚至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陆老爷子不信他能真的心黑手黑到这种地步,想赌他只是表面狠辣,不至于弃陆氏而不顾。 陆放却只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那你就等着陆氏死在你手上吧。” 造孽。 陆老爷子一退再退,问他只是假离婚也不可以吗?等到一切稳定下来,他也不是非要和楚家完全绑定,哪怕是把所有事情都和叶知丛全盘托出呢。 “叶家的未必会不同意,你何苦非要做的这么绝?” 陆放淡笑一声,“所以当年的钟家,就活该被你们吸血至此吗?” 当年,陆老爷子算计钟家算计钟馨儿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陆氏能有今天,钟家功不可没。 可当钟馨儿沉浸在爱情的幻象里奋不顾身的嫁过来,供养着陆氏的一切时,说不定陆父正在背后和他的前妻一起数钱呢。 陆放说他不是他,“我永远不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 陆老爷子气喘如风箱,质问他哪怕他愿意将陆氏交到他手上,只要求他答应联姻,以后整个陆氏都是他的。 陆放笑他,说不急,“我等着,等着你求我给我的那一天。” “你这是想毁了整个陆氏!楚家的也不会放过你的!你非要搞到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地步吗?!” 二人的争执在心电监护的报警下结束。 陆老爷子气昏了头,差点又进icu。 另一边—— 叶知丛隔着格栅院门,茫然地看着门外的楚修明。 “你是……?” 楚修明的笑脸僵了又僵,他心说自己妹妹刚闹完陆家老宅,他自己又巴巴地追过来,跑到陆放新宅子里闹。 “我们之前见过的,在巴黎画展,” 他说:“还记得吗?我是修明哥哥。” 叶知丛点头,顿了片刻又摇头,“我没有哥哥。” “……” 无妨,无妨。楚修明依旧秉承着微笑脸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明显发现叶知丛有些不太会拒绝人结束话题,可他不管怎么聊都没有把门聊开,叶知丛不给他开门、也不和他出来,唯一的礼貌就是没有转身就走把他晾在那里,说累了还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听。 “真的不邀请我到家里坐坐吗?” “这不好吧……” 叶知丛低声道:“我老公不让我随便给别人开门。” 楚修明噎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哪里是别人呢?我是修明哥啊,这怎么能算随便开门。” 叶知丛一脸认真道:“我老公也不让我叫别人哥哥。” 楚修明再次哽住,“呵呵,你老公管你管的挺严啊?” “可他现在又不在,你干嘛还这么听话?” 叶知丛歪了歪头,视线看向楚修明的身后,一陌生女人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指着叶知丛的脸朝向楚修明问:“他就是叶家那个小少爷是吧?” 楚修明连忙摊手,心说姑奶奶你小点声,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骗到门口,再把人吓跑了可怎么办? 楚明玉上下打量了叶知丛一眼,从头扫到脚再扫上去,叶知丛坐在小板凳上没起来,仰头看她。 片刻后,楚明玉双手环抱,冲着人扬了下下巴,“我们聊聊。” 叶知丛看了她一会,轻声道:“不要。” 楚修明:“……” 楚明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不聊?不是?你还不愿意跟我聊?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哈! 楚明玉气笑了,“你连新闻都不看的吗?我!我楚明玉!” 眼见着叶知丛确实是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楚明玉更气,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自报家门后还被人无视过,“就是传闻里陆放要和你离婚和我联姻的楚家、楚明玉!” 叶知丛听明白了,“哦。” “……哦?!” 楚明玉差点被气疯,楚修明赶紧拦,又笑呵呵地看向叶知丛,“你不知道这些事吗?你老公没有告诉你?” 叶知丛没说话。楚修明又笑:“哇,那你这么听话,你老公怎么什么都不和你说,他对你太不好了吧……” 楚明玉对着楚修明翻了个白眼,她一向很难以忍受楚修明这种说话腔调,茶了吧唧的,听着反胃。 楚修明没在意,继续温和地笑着:“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可以让我们进去聊聊了吗?” “不要。” “……你不想知道一些关于你老公的事情吗?他可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哎。” 叶知丛抬头往二人身后看,楚修明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他还知道很多秘密,问叶知丛想不想听,他都可以告诉他。 “或者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不用了吧。” 叶知丛‘腾’地一下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哗啦’一声拽开门,那张一直没什么神采的脸上突然挂上温和笑意,弯起眉眼冲着二人笑起来—— 正确的说,是冲着二人身后笑起来。 陆放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没有给门前二人一个眼神。 叶知丛小跑过去,那句“我已经见到了”散在风里,肩上还被披上一件外套,包裹在熟悉的温暖气息中。 楚修明傻站在那里,脸上僵着的笑意还未退。 他听到叶知丛奇怪地问他:“我是在等我老公回家,你一直在这里等什么?” “……” 好嘛,原来坐在门口和人陪聊了这么久,是陪人等人家老公回家呢。 怪不得之前连面都见不到,来了三次好容易才把人骗到院门口,感情是因为陆放今天会回来? “楚先生可真有意思,站在人家门口要和人说秘密,” 陆放瞥了楚修明一眼,“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秘密,需要楚先生亲自来找我爱人说的?” “呵呵,玩笑话,陆先生不会连这都听不出来吧?” “上次的好意我已经替我爱人回了礼,前几日应该就到了,楚先生记得回去查收。” 楚明玉面色实在难看至极,楚修明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地模样,还有空说两句恭维话。 陆放没让他们进家门,附近守着的人围上来,颌首示意送客。 眼见着二人要走,楚明玉在老宅等了多日都没见到,此刻一时气急,全然不顾附近还有人在看,冲着叶知丛的身影怒道:“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他!你什么都给不了!你凭什么不管不顾地霸占着他让他为了你失去一切?” 叶知丛脚步一顿,陆放面色不虞侧身,揽在人腰侧的手明显一个回护的意味,沉声道:“楚小姐,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你自重。” 楚明玉不依不饶:“你要是真为他好!你怎么就不能多为他想想?他为了你和陆家彻底闹翻,你怎么就不能也为他付出一点儿?!” 陆放蹙眉,抬手示意其他人直接送客,几人快步上前,楚修明在此刻也两步上去提楚明玉挡了一下,“在家门口动手,陆先生还是不要做得太难堪吧,我们楚家也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陆放冷淡地看向他,环在人腰上的手紧了半分,“你们楚家倒是喜欢站在人家门口明目张胆觊觎别人怀里的,还怕被人轰?” 楚明玉脸色猛地涨红,好悬被楚修明拦下来,没有闹到真的被人轰走的地步。 叶知丛倒是认认真真地看了两人一眼,好似是在观察些什么,闷着头琢磨。 “他说话也太难听了!”楚明玉暴躁。 楚修明无所谓地哂笑一声,“这还难听啊,他又没说错,咱们楚家兄妹俩不就是站在人家门口觊觎人家怀里的吗?他又没骂你脸上,骂得是我,你气什么?” 楚明玉气急:“不要脸能不要到你这种份儿上,你还真是坦诚!” “彼此彼此。” 楚明玉半晌再说不出来一个字,怒骂了一句“神经病!我和你本来就不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第71章 - 今天是陆放和叶知丛约定好的第三天。三天时间,陆氏天翻地覆,陆放交权回家。 陆氏集团风雨飘摇之际,陆老爷子强撑着一口气,想暂时稳定局面,可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他似乎没得再选了,除了陆放,没有人可以再撑起来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陆氏。 他在逼陆放做选择的同时,陆放却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可他不甘。 他只不过是要一份表面上的联姻,将两棵大树捆绑在一起,与楚家的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唯一可能算得上是坏处的,不过是先和叶知丛离婚而已。 哪怕假离婚也行。 可陆放不同意。 直到最后他还想再赌一把,赌陆放只是表面狠辣,赌他不舍得彻底放下所有,什么都不要的离开。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和他熬到死!” “我就不信了,他连他母亲留给他的那些也不要了吗?!” 他用尽最后的人脉周旋,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欲扶大厦之将倾—— 可等他收到了陆放的航班信息后,彻底傻了眼。 他把陆氏搞成这样……自己却要去度假? “叫他回来!叫他回来!” 陆老爷子气疯,“陆氏不能倒……把他给我叫回来!我现在就签股权让渡书!” “把他给我叫回来!!!” 管家无奈摇头:“老爷,他人已经飞去圣托里尼了。” “……” 我圣尼*(&*……%! - 圣托里尼。 叶知丛窝在阳台,看绵延一片的白色小房子,抱着速写本手上刷刷刷涂个不停。 陆放从房间里出来,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水果,叶知丛往旁边挪了挪,等陆放落座,又歪倒在人怀里。 “很久没听到你叫我名字了。” 叶知丛从人手中叼走一块草莓,丰盈汁水浸染唇边,听到陆放低声的控诉,这才放下速写本歪过头来,“叫老公不好吗?” “……叫老公好,只叫老公不好。” 叶知丛低低笑起来,“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是,我知道,”陆放把人环进来,低声道歉,“我错了,不生气,好不好?” 叶知丛不推开人的,给亲给抱给摸,就是那张嘴里再也没喊过人名字,时不时地还学着楚修明的语气,说些什么‘我老公有秘密啊’‘我老公想要什么?’之类的话,学得一本正经又阴阳怪气的,听得陆放头疼。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我,” 叶知丛一边吃投喂来的草莓一边说:“你就是想把我关起来,让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派了那么多人盯着我,生怕走漏一点风声,对不对?” “……对。” “那你就只是老公,不是陆放。” 陆放叹气,把人圈在怀里揉,笑他不管是老公还是陆放,明明他们可以做的事情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问他傻不傻,连生气威胁他的手段都是他占便宜,自己吃了所有的亏。 叶知丛却奇怪地看向他,问他那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介意一个称呼?” 怎么可能不介意…… 陆放低声道:“我不只是老公吧。” 他还没找到那颗心脏把自己装进去呢。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他有些没琢磨明白,“你说要我信你,别人的话都不要听,我做到了呀,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在一开始时就告诉我原因呢?” “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你放弃了什么?还是不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我?” “……都有,”陆放摁着人圆脑袋,沉默片刻后轻声吐口:“还因为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卑劣。” “我愿意为你放弃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应该拿这些绑住你,可我又做不到完全不被你看到,我的私心在想,如果你发现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感动;” “我不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我怕你也会因为一句为我好然后听他们的,所以你干脆什么也不知道,我不需要你背负愧疚或者责任,觉得和我在一起有亏欠;” “可我的私心又在想,如果那样,会不会就可以把你更久的困在我身边。” “其实那些东西有没有你我都会拿得到,只是时间早晚和过程方式的问题,我不想不择手段的得到你,可我走的每一步,还是在不择手段。” “就比如现在,” 陆放的指腹摁压在叶知丛的咽喉,只轻轻用力,就能看到那双长睫在颤,“你已经离不开我了,不是吗?” “我让你习惯我,让你对爱的理解定性,让你在以后遇到任何一个人时都会拿来和我比较,让你发现这辈子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你毫无保留地付出一切,等到那时候,你就彻底完了。” “这是爱吗?” 陆放低低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对你的惩罚。” 叶知丛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陆放垂眸看过去,语气很低,他说:“叶知丛,我想要的,我只要他心甘情愿的全部。” “就像你在等他们拱手把整个陆氏托付给你一样?” “是。” “可你离得这么远,你安排好的那一切,不担心会出意外吗?” “我很会用人,” 陆放低声道:“我所用之人,他们绝对忠诚。” 他的视线里有威压和笃定,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悬挂在空中的太阳将人脸分割出昏晓两端,一半在阳光之下,一半在阴影之中。 叶知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陆放松开他的脖颈,轻声问他:“不怕吗?” 叶知丛却弯起眉眼,眼里哪有一丝害怕的模样,卷翘的长睫暴露出一片清明的眼底,灼灼闪耀出一丝兴奋。 “听起来很刺激。” 陆放低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他连这番话都带有目的性,可叶知丛不仅听得懂,还不会怪他,更不用原谅他。他只用那双干净到澄澈的眼睛盯着他瞧,好像能看穿他所有灵魂的黑暗面。 “他们都安排好了,那我呢?” 叶知丛摇晃着脑袋凑过来,仿佛冒着傻气一样的问:“接下来你又准备怎么对我?” “先吃干抹净,再带你出去玩,掌控你的一切,让你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所有与情绪有关的回忆都只因为我。” 陆放揉着人白嫩耳垂,问他:“敢试试吗。” 叶知丛乖巧笑起来,没头没尾地说着或许只有陆放能听懂的话。 “那点风根本吹不到我的吧……” “别人都不知道,其实你才是比所有飓风加起来都还要可怕的风。” 自以为卑劣的将极致爱意诉说殆尽。 只消轻轻揭开一角,就能瞬间把人掀翻。 那股风汹涌地卷过来,尽数涌入人体内。 叶知丛的快乐随着人的攀升而攀升,他将自己的整个假期都交于人手中,所有的细微感知被全部填满。 有什么不敢的。 被这样的人坦坦荡荡的爱一次。 隐匿在危险的角落之上,冒着随时可能会流泪的风险。 最致命的吸引却也正来源于此了。 一个问人要他可能永远也给不出来的东西。 另一个纵身跃入充满了迷惑性的牢笼陷阱。 都被包裹在爱的糖衣里。 第46章 只想要你 他们坐在教堂顶端, 酒杯中盛着落日霞光。 白墙披上五彩绸缎,坠入神明打翻的调色盘。 天空是液态的琥珀,将海洋酿成一碗冰梅汤。 云朵是被点燃的棉花糖, 烧起风铃迎火摇晃。 叶知丛坐在蓝白天堂,柏拉图笔下的自由之地,沿着石阶追光。 有相机举起,咔嚓一声定格,此刻,要把心事说给沉落的太阳。 ——太阳听不见。 叶知丛的唇边压在陆放的耳梢,将所有隐晦淫.靡尽数吐出。 他被扣着后脑,动弹不得,一丁点细微声响都逃脱不过那双耳朵。 他连呼吸都被人那双手掌握了去, 他看着火烧云翻滚坠落最后平息化为宁静夜空, 烧成云朵的人此刻也软烂成一团,连手指都勾不动了。 叶知丛不能再好好欣赏那双好看的手了。 他现在瞥一眼那修长手指, 都总觉得蹆会莫名打哆嗦。 手指摩擦过砂轮,他像打火机一样被点着, 簇簇火苗腾空燃烧, 他就被放置在掌心中来回把玩。打开盖子, 翻转搅动,压下火苗时发出咔哒声响,再被人手指随意一弄,砂轮便将更大的火苗点着了。 小打火机在人掌心中烧着,火势减小就被加把油, 使得他一直维持着灼灼燃烧的姿态,恍惚间颤巍巍的火苗几度都要熄灭过去,又被人坏心眼的捧起。 ……他不想再看到陆放那双手了! 他现在连听到“过来”两个字, 脊骨都会一僵,膝盖也莫名发软,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站不住,只能往人怀里栽。 第72章 “宝宝,怎么又哭了?” 叶知丛在人手腕上,哭得直哆嗦,小声哀求到他实在受不了了,别磨他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哪怕做死在这里也可以的就是能不能干脆一点快点进来。 陆放笑着叹气,佯装无奈地说不行。说明天要去潜水,今天不适合剧烈运动,要养精蓄锐。 “……” 天杀的,没见过这样养精蓄锐的。 叶知丛被摁在那里撸了个遍,蹭得满身都是黏糊,整个人泡在水里不上不下的吊着,既快乐又快乐不太到位的,搞到最后一看到人手就热。 “潜、潜水……” “嗯,去看火山礁石和海下的山。” 叶知丛呜呜哭,半阖着眉眼哼唧,“还、还要看小鱼……” “嗯,所以不能做,”陆放低笑着哄他,指着他的位置告诉他,“不然明天合不上,有小鱼钻进去可怎么办?” “……!!” 叶知丛真的要崩溃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放会说出这种话。 他更想不明白明明嘴上说着不能做但是手指却不出来是个什么道理。 他没办法,他哭湿一片枕头,他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总觉得梦里都被泡在热水里,却又醒不过来。 然后在第二天看到大片的海下岛屿和汹涌鱼群时,咬着呼吸管笑得咕噜咕噜直吐泡泡。 “好看吗?” “嗯!” 陆放哄他,斐济的浮潜更漂亮,那里有果冻海和粉沙滩,五彩珊瑚礁和鲜艳热带鱼,运气好还能和鲨鱼一起游。 “要去吗?” “要!” 陆放垂眸扫了他一眼,抬手在自己侧脸的位置上指了指。 “。” 叶知丛伸手环上人脖颈,犹豫片刻吧唧在人脸上亲了一口,柔软碎发蹭上人下颌,声音脆脆的,“陆放,我要去斐济。” “还要什么?” “要……要背!” 陆放低笑了一声:“上来吧。” 叶知丛仰了仰头,眼里盛着阳光,顿了片刻转身就往人背上爬,被托起之后咣叽一下砸在人肩上。 潜水很耗体力,上了岸脱掉装备叶知丛就要走不动了。他四肢像灌铅一样,整个人都沉甸甸的。 他栽在人背上,手里还托着一颗大椰子,晃悠着细白小腿在阳光底下莹润的晃眼,低声嘟囔斐济的海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那里的小鱼和这里是不是不一个品种,那里的阳光和这里的会不会有不同的色温,折射进海洋里出来的是哪一种好看的色调。 他们从拥有世界上最美日落的地方,走到了世界上迎来第一缕阳光的地方。 虽然—— “我们以后还是买机票吧,我不想坐你的私人飞机了……” 叶知丛只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从飞机上下不来。陆放却还说没有直飞航班不合适中转会很累。 叶知丛蹆打着哆嗦,心说明明这样更累好吗。 他登机前还稀奇了一下呢,不知道私人飞机坐起来体验感会有什么区别,拥有完全的个人空间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不会除了睡觉无事可做在路途上发呆。 好嘛。上去了之后才发现,倒是真成了陆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放把他圈在怀里,明明说好了吃饱饭让他睡一会,可他睡着睡着浑身热,好容易费力挣扎着醒过来,眼还没睁开,就被人手捂上了嘴。 他下意识往四周看,陌生的环境使得他天然紧张,他记得睡过去之前还有温柔小姐姐给他送鲜榨果汁呢,这会儿也不知道旁边有没有人。 他缩在厚实的毛毯里,指尖搅紧毛毯边。 陆放果然吓他,说嘘小点声,万一一会儿有人进来…… 叶知丛睡还没睡醒就先哭了出来。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害怕声音太大,那个前几日总是说不能做不能做的人此刻倒是掐着他的偠又说要全给他,过分的很。 软着腿栽倒在酒店,叶知丛没什么力气动弹,他看着偠上的掐痕低声控诉,说这样明天就不能去看珊瑚了。 陆放挑眉问他,不是他前几天刚说要先做不要去潜水的吗,怎么做完又说不要做要先去看珊瑚?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叶知丛哽住,气鼓鼓,“反正不一样!” 他被做了一路做过来,偠酸蹆痛的珊瑚计划还要被推迟,越看陆放越生气。 叶知丛鼓着脸控诉:“你好过分。” 陆放却斜了他一眼,平静道:“还有更过分的。” ? “要试试吗?” ! 他又被压下去,过了一半,逼着他问,现在是想先要那个? 叶知丛呜呜哭,说他不要看珊瑚了还不行吗,陆放却退了出来,捏着他的下巴说他不诚实。 !! 他被搁置在那里,急得大哭,嘟嘟囔囔说了一大串,说看珊瑚也不行说不看也不行,哭得整个人都粉了起来,最后软成一团蹭过去,眼巴巴地望着人,小声说我想要你。 “只想要你。” 陆放坐在一侧,伸手去拨弄黏腻的碎发,托起那张哭花了的脸,“好乖。” …… 珊瑚礁很漂亮,叶知丛又高兴地咕噜咕噜直冒泡了。 他兴奋地追着水底的小鱼玩儿,彩色的鱼群环绕在他四周也不逃,伴随着他升空下降,将他围在中间团团转。 他波动水流,和鱼群一起摆动,那双明亮的眼像凝缩的果冻海,他仰头向上张望,从水下看海平面的波光,一块块湛蓝斑斓冻。 他又看到了光的形状。 他随着光的线条起舞。 他去玩飞艇、玩拖拽伞,在原始丛林的悬崖上荡秋千,看陆放挂在峭壁上攀岩。 他触摸那双被磨得有些粗糙的掌心,回忆有力的指腹扣在极端缝隙下,单凭上肢以及腰腹发力就能隔空横跨两个身位的距离,没来由地偠颤。 “好厉害,你比人猿泰山还要帅。” “……”陆放呛了口水,感谢小朋友的夸奖。 叶知丛指着那夸张的凸起的岩石角度,在此之前他都要想象不到那里还能有人来去自如,一双眼亮晶晶地仰头问:“我也可以挂上去吗?” “攀岩也想学?” “想的!” 然后叶知丛在健身房里的单杠上只挂了一分半,就呜哇地喊着不学了不学了快放我下来。 陆放单手托了下他的偠,仰头看他:“怎么不学了?” 叶知丛说他好累手臂好酸根本撑不住,陆放却抬手拍了拍,“不许下来。” ? “总是这样半途而废可不好。” ?? 叶知丛震惊了,一双眼瞪得溜圆,他低头冲着陆放大喊:“那你别摸我呀!” 小人长长一条挂在那里,悠悠荡荡地伸蹆乱蹬,因太过于绝望又实在躲避不开那双邪恶的手,叶知丛晃悠着晃悠着一咬牙,竟然成功做了一个超级标准的引体向上。 他死死抓着单杠,抵着单薄的胸膛把自己整个上半身都挂了上去。 只剩两条长腿在半空中荡啊荡。 “陆放!” 陆放捏过他的脚踝,顺着人裤腿一路向上。 叶知丛急得呜呜啦啦乱叫,可他踹也踹不开,爬也爬不上去,搞得什么力气都要没有了,抖得挂也挂不住,喊人的语气都快要带上哭腔:“陆放……” 陆放松开他的小腿,摊开双臂朝向他,笑着说让他松手。 叶知丛从没有爬这么高过,他怕摔下来,又实在挂不动了,这个角度看地面实在是有些恐慌,“那、那你要接住我啊!” “放心,我接得住。” 叶知丛闭着眼松开双手,扑到陆放怀里,沉甸甸又轻飘飘的小小一团。 陆放抱着人掂了两下。 他接住了。 叶知丛长舒一口气,缓过来回头去看那并不是很高的单杠,顿了半晌,又把脸埋进人颈窝。 他被接住了。 叶知丛很轻地喊了一声:“陆放。” “嗯,我在。” 隔了很久,才又听到那类似呢喃的嗓音。 叶知丛问他:“你会永远接住我吗?” 陆放腾出一只手掰过他的头,和那双迷茫的眼睛对视。 “我会。” 在这一个瞬间,陆放身上的重量好像多了21克。 第47章 只看着你 “所以,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吧。” 叶知丛触摸自己胸膛,可是心一直在动,什么才叫喜欢的心动? 陆放亲吻他, 问他:“等再过一段时间,带你去看冰川?” “嗯!” 陆放和他讲要一起去看地球上最不像地球的地方,去看玄武岩柱、看龙血树,去孵化一枚企鹅宝宝,去感受自然与生命的神奇。 叶知丛乖乖点头,可在此之前…… 第73章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大自然生命的神奇,就又一次先感受到了什么叫生命的神奇。 叶知丛终于是开始伸手推人了,呜咽着喊他不要做了。他绝望地伏在人肩头哆嗦,思考不明白到底是谁有瘾来着? 他觉得他早就已经好了, 怎么现在又换成陆放了。 陆放揉摁他的咽喉, 摁着偠往里灌。 叶知丛觉得有时候陆放的兴.致好像总有些极端,要么是给他看那双好看的手, 捉弄得他哭一宿也不肯做一次的,只把东西给到外面弄他满身;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 彻彻底底地埋进去, 灌水饱似的一点也不肯让他流出来。 叶知丛实在没了力气, 蹆肚抽筋也动弹不得了。 他在斐济看了无数个日出,在天亮起来的海盐咸湿味道中说了好多个晚安。 可陆放总是不依不饶的,在他低低切切小声哀求数遍无果后。 啪地一声有巴掌落下,叶知丛茫然回神,耷拉着眼皮有些睁不开。 陆放说他不专心, 问他这种时刻还走神,在想什么? 想他快要死掉了。叶知丛没说话。 陆放托起他的后脑,掌控他的出口, 迫使他睁开眼只能看向他,见他不开口还低声威胁他,“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出来了吧。” 叶知丛哆嗦地厉害,他知道有些事情陆放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平时他没怕过什么别的,可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使得他最怕这个。 他慌张无措地摇头,伸出舌尖往人唇边凑,他去轻舔、去一下一下地啄,他递出去口腔中最柔软的想说哪怕咬破也没关系。他软着嗓子说哥哥,你别罚我这个…… 陆放垂眸看着那双被眼泪沾湿的睫,眸子湿漉漉的透着水润亮光,这种事情小朋友却总是会记得很清楚的。他上次说不允许叫别人哥哥时咬破了他的舌尖,这次小朋友就学会了举一反三的主动凑上来讨罚求和。 啧。 一向乖巧的人学坏也很快。 可哪怕心再软的人见到此模样,也怕是会硬的像石头,根本捂不化。 这不就像是小羊亲口叼着自己的软肉往人狼嘴边送嘛。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本来就心黑手黑又特别坏心眼的陆放。 叶知丛把能想象到的好听话全说了一个遍,咿咿呀呀地到最后都要胡言乱语了。 他再也不敢走神了,他现在眼里肚子里全是他,哭得浑身上下哪里都是抽痛的,终于在最后时刻得到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他怕这个,可结束后,失焦的瞳孔里又写着餍足。 他的白皙的皮肤此刻已经不是粉色了,他的所有血液都在沸腾,久久才归于平息,留下一片被灼烧过的红。 陆放亲吻他的唇角,吻去他眼底的泪。叶知丛连团都团不起来了,摆烂似的摊开在那里,软的像薄薄一片无骨小章鱼,湿哒哒地怎么抱都好摸。 他从‘只想要他’学到‘只看着他’。 叶知丛偏开视线,好了,现在他不仅看不了陆放的手,也有点看不了那张脸了。 他好容易才费力记起的那张面部轮廓,现在睁眼闭眼全都是那双盯着他的晦涩不明的视线,有时只消一个眼神扫过来,就看得他脸热。 脸热,耳朵热,记忆中出现过的地方好像哪哪都热。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曾经说陆放才是那个比所有飓风加起来都还要可怕的风,竟真的一语成谶。 他好可怕,他站在飓风中心,明明被席卷一切的狂风包裹,可他却在台风眼中平静的表象之下、安然无恙地端坐着直到现在才察觉。 就比如陆放才刚抬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便先思维一步做出抉择,叶知丛嘴里的果汁还没放下,圆脑袋就已经被他自己送到人掌心里教人揉了。 “?” 叶知丛愣了片刻,唰地一下把脑袋支棱起来,一双圆眼诡异地盯着陆放。 陆放也好似有一瞬间的诧异,垂眸瞥向他,抬起的手腕僵在空中,没落也没收回。 叶知丛向后仰了下,双手捂着自己头顶,有些警惕地盯着陆放:“你干什么?” 陆放一时失笑,指骨微动指了下桌面,“我拿水。” “。” 叶知丛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来哪里不对,却总觉得好像怪怪的。 可等他在给小画布上的白沙滩点高光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左手调色盘右手画笔,两只手都正被他用着呢,口中咬着的小蛋糕是哪里来的? 叶知丛嘴巴停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以及胸前多出来的、递到他嘴边的小勺子。 他顺着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臂看过去,侧头看到了陆放。 陆放好像在忙什么工作,一只手在翻看文件,另一只手空出来给他挖小蛋糕。 感觉到身边人吃东西的动作停了,陆放侧目瞥过来,看见一双有些愕然的眼。 “怎么了?” “。”叶知丛咕咚将嘴里的小蛋糕咽下去,“没、没什么。” 陆放没多问,伸手抽了张纸巾回来,叶知丛满脸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发觉…… 自己已经先一步把脸凑了过去。 陆放伸手替他擦拭掉嘴角沾着的奶油。 叶知丛咕咚又咽了口口水,心说好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耳朵里就先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他听见他自己说:“要亲。” …… 啧。 温热的吻落下来,叶知丛闭着眼睛想——算了他根本想不明白。 他甚至连自己条件反射地先闭上了眼是为什么都没搞懂。 反正…… 他的要求好像总是不会落空的。 自从发现了这些奇怪的事情之后,叶知丛视线躲躲闪闪地古怪了好几天。 他会在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到人怀里抱着时猛地抬头惊坐起;亦或者是亲着亲着冷不丁地挥手把人推开;还会在拿人锁骨磨牙的时候咬着咬着突然抓起摩挲在自己唇角边的手指丢出去。 “陆放!” 叶知丛把自己从人颈窝里挪开,抓着人放在自己侧脸旁的腕骨,跨坐在人蹆上轻呼起身,一脸认真地眼巴巴地瞧着陆放欲言又止。 陆放瞥了一眼那双细白手腕,没撤回手上的动作,指腹在人脸颊处流连,“说。” “我、我好像不对劲……” 陆放唇角处挂着淡淡的笑意,平静的眼眸里好似涌动着不明显的暗流,他低声问他:“哪里不对劲?” 叶知丛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侧的脸还没怎么搓就发红,他cpu都要转烧了也想不好怎么措辞,可话还没说呢,抓握着人手腕的手就先卸了力道,脊背也有些弯,塌着双肩柔软成一团窝在人面前。 小朋友真的很聪明。 陆放垂眸看他的反应,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找回了一丝发痛的良心,沉声承认道: “是我做的。” “?” 叶知丛琢磨了半天,半信半疑地看过去。 “我说过,我要掌控你的一切,让你所有与情绪有关的回忆都只因为我。” “我也说过,我让你习惯我,让你对爱的理解定性,让你今后再遇到每一个人时都会拿来和我比较,让你这辈子找不到能和我相提并论的第二个人,” “我还说过,等到那时候,你就彻底完了。” “叶知丛,现在明白了吗?” “你已经不止是离不开我了,” 陆放低笑了一声,屏吸,顿了片刻,这又低声问他:“还敢继续试吗?” 叶知丛脑袋咕噜噜转了一圈,没答,反而反问道:“这就是你怕你对我用错的方式吗?” 陆放心口被攥了一把,有些钝痛,小朋友反应快的有些不可思议,最终还是选择坦言承认:“是。” 陆放看着那颗圆脑袋,看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眸,看着那张永远不谙世事的脸上写满了天真的神色,然后被他用情.欲染出动人模样。 他一时有些呼吸不畅,喉咙也干涩到发紧,他的坦白在此刻仿佛化成了审判之锤,他甚至极其肮脏的想,或许他可以选择永远不告诉他。 他足够乖,也足够好骗,只要他不说,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 可那样,他要的全部上,就会永远缺失一个角落。 一个叫做心甘情愿的角落。 他要,就要纯粹的全部。 哪怕叶知丛在此刻退缩叫停,之前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依然选择坦言相对,等一个结果。 审判之锤被高高举起,悬空在他心头。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停滞,陆放只觉得他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他听到叶知丛轻轻呼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这样啊……” 陆放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只是、这样? 叶知丛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然后放心大胆地把自己让人怀里一塞,继续窝在人颈窝里黏糊,“我还以为……” 第74章 “你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我又生了什么奇怪的病。” “……” 陆放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把人捞了起来,低声问他:“你不怕吗?” “怕什么?” 陆放再次哽住,叶知丛困惑的神情不似作假,他完全放松下来窝在人怀里,一时没读懂陆放眼神里的复杂。 “不会觉得过分吗。”陆放的指腹揉摁人唇角,搓起一片斑驳的红。 叶知丛长睫不受控制的颤,脆生生的嗓音里都带着些甜腻,“你是说你一伸手我就想被.摸,一看过来我就想接吻,有时还没碰到我我就热,一抱到你就想被你*吗。” “……”陆放额角跳了半晌,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不止。” 叶知丛没来由的脊骨一抖,他抬眸看过去,不知怎么的竟好似从中看出来了点希冀,“还会有更过分的?” 陆放垂眸睨着他,眼底沉如渊,“你的喜怒哀乐都是我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将交由到我手中。” 叶知丛尾骨热,哆嗦着指尖似是被蛊惑般伸手,去触碰陆放凸起的喉结。 他那双澄澈的眼底里氤氲出水光,眼波流转地望上去,干干净净地映照出陆放眼底奔袭而出的晦涩,汹涌在对视中翻滚。 叶知丛轻声说:“那很刺激了。” “……” 陆放眯起眼,勾了下平直唇角,从胸膛闷出一声低笑。 他随手拿了条领带剥夺叶知丛的视线,捏着人后颈将人扶正,随后低声道:跪好。 叶知丛磨蹭着起身,膝盖陷入柔软沙发。陆放长腿交叠坐在其中,姿态懒散地倚着靠背,扬起下巴看着眼前的人。 好似在欣赏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丽画作。 那幅画被他亲手展开,乖巧地放置在他面前,暴露出所有笔触细腻的肌理,正迎着不知名的视线微微战栗。 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的看过去,流连在滑腻画布上,偶尔伸手涂抹篡改,或是扫上些阴影,亦或者是点上些高光。 他抚摸过画面上深浅颜料留下的沟壑,去亲吻画布上印记还未干的色块,将两笔点上去的那两抹红颜料嘬成水淋淋的浆果,缀在树梢晶莹得摇摇晃晃。 浆果鲜活的生动,像是要从画面里走出来一样,被无数小动物觊觎着,想要把它偷回家藏起来过冬。 有啮齿动物在咬,有软体动物在爬,还有丢下了松果的小松鼠拿尖利的指甲去刮,抱着浆果不松手,揪揪拽拽地揉捏。 想把它摘下来,抱回洞穴里啃咬舔舐。 画面开始流动,线条开始扭曲。 执笔者一点点纠正过去,顺着流畅轮廓,在画布上覆盖出新的颜色。 喜怒哀乐,活色生香,都在他一人手中,经由他完全掌握。然后—— “我让你动了吗。” ! …… 叶知丛栽倒过后哪里再敢动。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时候什么东西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落在哪里他全然不知,他紧张得抖如筛糠,重新打开的膝盖颤得快要跪不住。 沙发太软了,受不上力,大蹆都快抽了筋,小蹆绷得笔直,连脚趾都要蜷到一起。 陆放扶了他一把,托起他的脊背,松开反剪着的手腕,允许他可以将双手撑在他的肩侧。 这样稍微是好了一些,不会太过于费力,便可以坚持过接下来延时了二十分钟的惩罚。 外加五个巴掌。 叶知丛正数一二三四五,一声一个脆响,全打在同一边。 最后一嗓子几乎破了音,像极了尖锐哭腔。 …… 陆放终于是慈悲地亲吻过去,低下了仰着欣赏的头颅,包裹着含卷,把喷薄而出吞食殆尽。 奖与罚全都是他,也只会是他。 他把人抱起来,放进怀里,安抚抖得不停的脊背。 “好了,结束了,我都吃掉了。” 低沉又暗哑的嗓音扫过人颤抖的心尖儿,平静地抚慰过去:“辛苦宝贝,你做得很好。” 他拆掉剥离人视线的领带,浸饱了水沉甸甸的绕在掌心,露出修长的手指,拨弄凌乱的碎发。 这期间他还夸了人好久,夸他好孩子、乖孩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说喜欢丛丛,说宝贝好棒,真的很厉害。 …… 叶知丛缓了很久才终于找回意识,这才发觉半边皮鼓有些许肿痛起来,又哼唧着要人揉。 陆放刚伸手,掌心中绕着的领带彻底湿透了。 叶知丛低头看过去,发现人深色的布料上还有一块不明显的氵.痕。 他又想哭了,他知道自己其实明明没被碰到,可是怎么…… “这也是因为我厉害吗……” 陆放低声笑起来,揉着那颗圆脑袋说“是。” 叶知丛不信,扁着嘴巴嘟囔“这算什么厉害……” “很厉害的,”陆放轻声哄他,说氵.这么多,还没碰呢就.诗成这样,真碰起来是不是打算将他淹没? “反正淹不死……”叶知丛捂着肚皮说,之前都要泡满了也没见他收敛半分。 陆放听笑了,“真淹死了你怎么办?” 叶知丛皱了皱鼻子,无所谓似的小声控诉反正他花样多,就算淹死了那个,他总还会有别的招数玩他的。 ……嘶。 陆放听得气竭,用力摁了一把圆脑壳,“你啊……” 小朋友这张嘴怎么也总是没轻没重的。 叶知丛软巴巴地贴过来,睁着的那双圆眼里带着股餍足的懒散劲儿,脆生生又黏糊糊的质问他:“怎么了?这就不喜欢了是吗?” 眼眸清澈,娇纵横生,好像在说‘哼哼’。 陆放轻吸了口气,“……喜欢。” 喜欢死了。 他看着那双眼里终于是被他纵出来的那点子娇,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第48章 歪成啥了 叶知丛皱着鼻尖出气, 好似是真漏出来一声很轻很轻地“哼”。 他挑着眼梢笑起来,似嗔似怪的,“那你说什么。” “……” 呵。 惯没边儿了。 陆放抬手摁着人往人怀里塞, 说淹不死的那就好好抱着。叶知丛呜哇喊着要跑,可刚一起身蹆一软又跌了回去,被人顺手拽着压了回来,脚踝都被抬上了肩。 叶知丛一扁嘴巴,害怕地慌慌张张,呜咽着小声道歉,“我不敢了。” “……” 陆放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起身松手又把人捞回来放好, 无奈道:“……别道歉。” “?” “你可以和我闹。” 好不容易才纵出来的那点脾气, 怎么稍微一吓就没有了。 叶知丛歪了歪头,噙着一丁点眼底的泪, 左看右看偷瞄了陆放半天。 等确认自己真的就这么被放过了之后,又轻声轻脚地爬过去, 吧唧一下跪坐在人身侧, 探头探脑地往前凑。 陆放侧目看了他一眼, 哑着嗓子耐心道:“小事你不用和我道歉,真做错了大事我自然会罚,惯你就是要让你长脾气,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连你也不用害怕吗?” 陆放失笑,偏过头来, “我是揍过你还是凶过你,怎么你总说怕我?” “有很多人都说怕你,” 叶知丛好奇地凑过去, “可是我想不明白,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呀,” 叶知丛点头,“可是我总觉得,你其实是很喜欢看我哭的。” 陆放没说话,视线意味不明地扫了人一眼。 “有时候我想哭的时候你不高兴,可还有时候我哭的时候你又好像很兴奋,” 叶知丛歪着脑袋凑上去,“是我哭的方式不对吗?” 陆放沉默半晌,硬生生压下腹下火气,低声道:“你只能在我床上哭。” “。” 叶知丛琢磨了一下,“沙发上不可以吗?” “……” “地毯上呢?餐桌呢?还有玄关柜岛台和阳台……我——唔?” 陆放伸手把人嘴巴捏上了,他说一个字他蹦一下的,无奈只得压着狂跳的青筋哑着嗓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知丛指着自己的嘴巴两手乱晃呜呜示意你把我嘴巴捏上了我还怎么说? 陆放松开手,临走前还没忘抬手在人胸口碾了一下,听到那把好听的嗓子发出悦耳的轻呼这才算完。 叶知丛喘息片刻,捞了下往下滑落的睡袍把自己裹起来,好学宝宝似的,“我想问你,为什么有时候做起来的时候,你的方式总是不一样。” “就比如今天,就算你刚刚没放过我,你其实也没打算进来,对吧?” “还有之前那几次……你要么只用手,要么就只做,为什么不能先用手然后再做?是那样不好搞吗?还是我哭的方式不对?” 第75章 陆放呼吸声变沉,冷静很久,这才伸手去撩开了些衣领,指腹从露出来的锁骨上触碰而过。 “……因为那样你受不了。” “啊……” “……还因为不同情况下的你不一样。” “啊?” 衣摆被掀起了些,白皙的莹润暴露在空气中,滑腻皮肉仿佛透出诱人香气,勾得胃口大开。 皮很薄而肉质鲜嫩弹滑,只消稍稍用力就会破一样,出现可怖红痕,掐过去,就又有丰盈汁水。 叶知丛盯着那双好看的手。陆放说只这样的时候,他不会感觉到痛,只会千柔百转地缠过来,那双泛着水汽的眼里全是媚丝,烧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沉溺在粉色的欲水里,矫揉造作得好看,漂亮得他想玩很久很久,弄他满身将他泡透。 叶知丛红着耳梢追问,“那另一个呢?” 哎。 陆放在心底叹了一声,彻底哑了嗓子,没抬眼看他,只盯着人蹆内柔软的白肉看。 陆放喉头滚了又滚,最终用喑哑到极致的嗓音淡淡吐口,说他觉得他快要把人顶碎了,破破烂烂得瘫软在那里,黑与白泾渭分明的瞳孔都要被泪水给泼散了,只剩下绝望和无助跟随着他起.伏颠.簸。 说到那时候,会想把他拆骨吸髓的吞吃入腹,想恶狠狠地欺负他,想把他弄疼,听他求饶也不放过他,想干脆直接把他*死在那里,实施无可告人的凌虐欲,反反复复的欺.压侵.饭,弄成漂亮的破烂娃娃,欺凌他霸占他,让他除了艾草什么也想不到做不了,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永远被溺毙在搞那个嘲中。 精致的漂亮娃娃一旦破碎起来,则更具摄入心魂的美感。无论如何玩弄多久都永远爱不释手。 “……明白了吗?” “。” 叶知丛哑然,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冷战。 陆放这才撩起眼皮看他,哄人似的伸手托起他的后脑,指腹在人脸颊处轻轻蹭了蹭,“很可怕吧。” “听起来是这样的。” 陆放垂了下眼,轻声道:“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 叶知丛却咕咚咽了口口水,弯起眉眼笑起来,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陆放抬眼,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咬了半天的牙轻笑了一声,“怎么突然得出这个结论的?” 叶知丛歪头,把脸搁在人掌心中轻轻蹭了蹭,“你在违背你最原始的野兽本能来喜欢我。” 陆放一愣。 “就像你喜欢打网球,你说是因为击打过去的手感最接近于打碎动物的头骨;” “你喜欢拳击,你说是因为拳拳到肉的触感最接近野兽天性之间血腥的厮杀;” “你喜欢攀岩,或许那是身为头狼或者森林之王占领地盘的本能,你说你在征服的同时并敬畏着大自然;” “可是你没有杀人,没有欺凌弱小,也没有暴力倾向,你体内的暴烈因子也没有因为*我而失控。” 叶知丛得出结论:“你在克制,你好厉害的。” 陆放愣了很久,揉了揉那颗圆脑袋,“这有什么好夸的,我是人,不是动物,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叶知丛却摇了摇头,很肯定地告诉人,“不是的。” “不是什么?” “你连疼都不舍得让我疼,这么久了你也只咬破过我一次,还是因为那天在猜我喜欢,对吧?” “如果我那天说不让你揍我皮鼓,你可能再也不会碰我一下,对吧?” “你连管教我都怕我不愿意,怕我学坏、怕我长歪,所以一遍一遍告诉我,我所发生的一切变化都是你做的,如果我不喜欢这样,这些就全都是你的错,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对吧?” 陆放近乎带着愕然地看向他,看向那双目光灼灼的眼,良久,这才很低地“嗯”了一声。 叶知丛笑起来,凑过去,伸手戳着陆放胸膛的位置,去触摸胸肌之下有力的心跳声—— 他低着头轻声呢喃:“你把我放在这里面,我感觉得到的。” 叶知丛整个人环过去,薄薄一片贴近人身前,伸手将高大的人揽向自己,双臂绕过人宽肩。 他说陆放,“你真的有在好好爱我。” “你说你心思卑劣,不择手段,你总问我你可不可怕,其实……是因为你也没有好好被爱过吧。” “你也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更爱我了。” 他不知晓缘由,答案却全部正确。 陆放被他抱着,沉默了很久,抬手将人拥进怀中,低声应“是。” 他哪里被爱过,他也只是知道的比叶知丛多一点而已。他学着他所有见到听到过的爱的样子,从中一点点抽丝剥茧,挑选出来他认为比较好的一些,全部灌溉给了叶知丛。 可能有人天生就拥有爱人的能力吧,在最本能的占有欲中悉心呵护,在最原始的摧毁欲中看他茁壮成长。 极度天真所带来的不止是残忍,还有着绝对的通透。 或许叶知丛也不仅仅只是聪明,澄澈的眼睛拥有勘破世间一切的力量。 他用他那双特有的眼睛看世界,仿佛捕捉到了陆放身后正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暖色调的气流,张牙舞爪、汹涌奔腾,却在触碰到他身边的时候静谧下来,温柔地将他包裹其中。 他是天才小画家,拥有绝对色感,他仿佛看得到人灵魂上的色温。 他触碰不到自己的,但探出去的无数菌丝好像比先前重了一些,缠绕上一层细密的潮意,像蒙上了水雾一样又轻又沉。 他感觉得到。 他惊奇地说:“陆放,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爱不仅能教人生长出血肉。 还能将小机器人养出灵动模样,浇灌出感知世界的灵魂。 叶知丛指着自己肋骨下方,心底的位置,说这里有一点痒。 然后一个不小心肋骨外面的尖儿上就破了皮,他又哭着嚷嚷着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 陆放埋在他的胸膛,听单薄有力的心跳声,听浅显又急促的呼吸,听微弱沉闷的脉搏。 他真得很喜欢亲吻他,亲吻他的一切。 手掌抚摸过去的地方会发烫,心口处一亲人就软了。 叶知丛拎着衣摆红着眼眶指着自己破皮发肿的地方低低切切地控诉——说对不起,陆叔叔,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 泪眼涟涟,百媚千娇。 歪成啥了。 陆放又好气又好笑,那颗乱七八糟的心也又软又硬的。 他在人白皙脖颈上吻出红痕,咬着人粉嫩耳垂低声威胁,说这可是他自找的,他可是铁石心肠,一会儿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不会停下来的。 叶知丛怀里抱着陆放的,哆哆嗦嗦往破了皮的地方涂抹,沉浸在求饶的艺术中无法自拔,夹着手腕也不让他拔。 他说求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给你弄还不行吗你可千万不要进来啊。 ……他哭得好可怜哦。 一边说不要啊太大了他吃不下的,一边说陆叔叔是坏人是坏蛋只有热心肠的好人才会原谅他。 ……真是好一个热心肠啊。 陆放去掰那双乱踢腾的蹆的时候,差点被一脚踢到脸上,原本还在弹腾的人有一瞬间的怔愣,还不忘撩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陆放的神色,发觉人并没有恼怒还抓着他脚踝在踝骨上咬了一口之后干脆眼睛一闭咿咿呀呀地更忘情的踹了起来。 小兔子蹬老鹰似的。 然后小兔子被摁着压在那里,胡乱言语的呜咽声被闷进枕头中。 叶知丛的天真的塌了,呵呵,也真的有陆放在顶着。 蹆也没力气蹬了爪子也没力气张牙舞爪了,被揉成一团浑身闹腾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最后还不忘有气无力地贴过来,说陆叔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 可能男大学生体力好吧,玩闹起来真是没轻没重不要命。 陆放干脆直接拿皮带往人脚踝上一系,拎着吊起来,拉开,将韧带深处都揉摁出一片烂红。 直到叶知丛开始喊什么老公啊陆放啊停停等一下呃啊! 终于是在几近晕过去之前彻底老实了。 第49章 叛逆占有 “说了你受不了的……” 叶知丛嗓子哑了两天说不出来话, 赖在床上爬也爬不起来,一见到陆放过来就往被窝里躲,把头埋进去气呼呼地装蘑菇。 他哪里都是肿的, 喝了好多水也没补过来,身体里的水份仿佛在那天被全部流干了,好悬没在第二天又晕乎乎的烧起来。 陆放把人捞出来,“自己找着*完又不认账?” 叶知丛抱着吸管杯咕咚咕咚灌水,没理他,嘟囔着怎么办啊要是不汁水丰盈了他就不是最厉害的宝宝了。 ? 陆放气得头疼,又好笑又拿人没办法,把人摁怀里好一顿揉,“都是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76章 叶知丛顶着一头炸了毛的头发瞥他, “陆叔叔教得好。” 陆放挑眉, “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叶知丛往人怀里一栽,咬着吸管含糊, “那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 “……” 陆放心口猛地一酸,问不出来怎么叛逆期现在才到的话, 他低声哄了句没关系没有氵也是厉害宝宝不用怕, 随即收获叶知丛一个奇怪又诡异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了?”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 犹豫片刻好奇地问,“没有氵你还打算怎么夸?” 陆放垂眸盯着那双圆眼,总觉得那小人好像在给他挖坑。 陆放微微低头,压在人耳梢轻声开口,说夸你紧夸你热夸你那里又嫩又软? 叶知丛红着耳梢低低笑起来, 说“陆放,你知不知道,就连我平时削一根铅笔, 你都会夸我削得真好,是世界上最会削铅笔的丛丛。” 陆放沉默了一瞬,“有吗。” “有的,”叶知丛轻轻点了下头,“有时候我都会以为你是不是输入了什么夸奖程序,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夸两句,像人工智能一样。” “……” 好家伙。 倒反天罡。 陆放这次是真的被逗笑,看着一脸认真的叶知丛,想了想没舍得拆穿他,到底谁更像小人机啊。 “不喜欢听?” 叶知丛摇了摇头,“喜欢的,我知道我铅笔削得很好。” 可等了一会儿,他又小声问,“可是我不知道,我做那些也真的很好吗……” 陆放额角一跳,他把人从颈窝里捞出来,捏着人下巴尖抬头。叶知丛咬着唇边软肉偏开视线,耳梢的红从耳垂开始往脸颊蔓延。 “哪些?” “就、就……那些。” 陆放轻眯了下眼,直到叶知丛的脸颊彻底红起来。 他捏着人下巴尖晃了晃,低声问,“你是想问你和别人比起来吗?” 叶知丛垂着眼轻轻嘟囔了一声, “……嗯。” 陆放没压住弯起的唇角,他发觉这是叶知丛开始对他生出的占有欲了,或许他自己还没明白缘由,但是那份在意已经埋进了他的心底。 他低声回答他,“干嘛要和别人比,我觉得你好你就是好。” 叶知丛长睫颤了下,闷闷地点了下头,没接话。 他莫名觉得心下的位置平白生出了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烦闷,说不上来哪里堵堵的,但就是没来由地不痛快。 难不成真是叛逆期到了? 叶知丛扁着嘴巴想,可叛逆期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没经历过,也见到的不多,只记得有一段时间他回家,叶文斌没日没夜的在家里大吵大闹,嚷得他觉都睡不着。 叛逆期就是这么暴躁的吗,看什么都不顺眼,大发雷霆的闹脾气? 叶知丛还没想明白,就听到陆放低声带笑的嗓音传来,顺着他的耳膜往他胸膛里流。 “别人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 那股烦闷果然更甚了,叶知丛眉头都不自觉一蹙,他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没来由地想发脾气。 他脱口而出打断陆放的话:“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语气带急,还有些厉,皱着一张脸,说完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忙抬眼去看陆放的神色,看着陆放眉眼稍弯,这下堵得他更难受,他一边在想陆放总是这么好脾气的对他,他才不要学讨厌的叶文斌的样子只会不管不顾地乱发脾气;一边又在想,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笑得他一头火烦闷地不行。 叶知丛扁着嘴巴嘟囔,“你别笑了,我不问了。” 陆放抬了抬他下巴尖,“看来还真是叛逆期到了啊,怎么笑也不允许别人笑了?” ! 叶知丛整张脸都皱起来,张牙舞爪地就要从人怀里往外钻,伸手去拨陆放捏着他的下巴,也不给抱了也不给摸了,烦闷地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人说。 他爬起来,推了半天却没推开人手,陆放卡着他的一双手腕扣下来,叶知丛坐在人蹆上挣扎不开,急得气呼呼地瞪人:“陆放!” “诶,我在呢,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听!” “……好凶。”陆放松开人手腕,任由叶知丛费力推他,他掐着人偠没太敢用力好悬才将人摁下来,叶知丛气急,跑不掉又躲不开,气得埋头一口咬在人锁骨上,当即见了血。 嘶。 这次倒是真用了力,痛感明显,疼地陆放轻吸了口气,掐着人偠的手倒是没忘在人脊背上一节一节的顺过去。 叶知丛咬了半天才稍稍收了些力道,那双大手在他背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偶尔抚摸过他的后脑,轻轻揉搓,以示安抚。 不带有任何情.欲或挑逗意味的安抚。 陆放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捋,好像是真的在很耐心地要安抚他突如其来的情绪。 叶知丛咬不下去了,慢吞吞的把人锁骨吐出来,埋着头不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脑袋里乱如麻。 “好了宝宝,没事了,现在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吗?”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轻声说了句实话,“我还是不想听……” 他不想听,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想听。 是陆放告诉他要学会拒绝学会说不学会不讨好的,哪怕那个人是陆放,他也可以这样。 陆放很低的叹了一声,“可是这次不能由着你了,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 还能这样? 叶知丛唰地一下把脑袋抬起来,红着眼眶气鼓鼓地盯着人看,“你怎么那么霸道!” 陆放收敛起满身的威压,抬手卡着人下巴在人脸上掐了掐,不让人再低头当蘑菇。 “我一直霸道,” 陆放温和地看着他,不让人扭头也不让人躲闪,几乎是一个禁锢的姿态把人摁在自己面前,“叶知丛,你先听好,我没有过别人,我只有过你一个,所以别人什么样我确实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 “。?” 叶知丛蹙着的眉心随着人眨巴两下眼之后倏地松开,脸颊也不那么气鼓鼓了,只剩一双红眼睛盯着人瞧。 “我没办法拿你和别人比较,在你之前我没有碰过任何人,那天晚上在那种地方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和我说要做,也是我的第一次。” “。……”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嗯?” 陆放眯起眼睛看他,“在你之前,我连别人手都没有碰过,更何况别的,除了你以外我厌恶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是忘了那天我*你的时候还带着手套了吗?” 陆放松开人腕骨,也收回卡着人下颌的手,搭在人蜷跪起的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动着指尖。 “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叶知丛那股没来由的烦闷被唰地一下洗刷殆尽,从人身上尽数剥离的无影无踪,他怔愣地看了陆放好久,这又恢复成那副柔软的模样,软软地塌下来,轻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听道歉。” “。”不听道歉,叶知丛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怯懦良久,看到从人领口氤氲出来的血迹,湿哒哒地染红了一小块洁白衬衫,心口猛地一抖。 他低头,凑过去,很轻很轻地在上面舔了一下,见陆放没阻止,又伸手去解开领口处的口子,揭开那块薄薄的布料,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红着的眼眶终于是聚集起了些泪水,叶知丛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像惊慌小兽仅凭直觉无措地替人舔舐伤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生气……” “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好糟糕啊。叶知丛想。 原来他发起脾气来,也是通过伤害别人才能达到疏解自己情绪的目的吗。 他看着那还在源源不断冒血珠的伤口,突然感到害怕,怕得他脊骨都在微微颤抖。 “怕什么?我又不会怪你。” 叶知丛愕然抬头,两行清泪顺势而下,啪嗒砸在人手心中。 “会发脾气挺好的,” 陆放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生气就是要进攻别人,谁惹你生气就打回去,我教过你的,刀尖要向外。” 陆放凭空在他掌心里放了一个莫须有的东西,让他攥紧,然后包裹着他整个拳头,朝着他小腹侧下方的几个位置戳一下戳一下的,最终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陆放低声告诉他,“如果手里有刀,记得刚才那几个位置,捅不死人,只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最好是先别一刀捅到心脏。” “……啊。”叶知丛懵了,那几个位置他画人体构造的时候画过的,确实是不致死但是肌肉包裹层厚实会很痛的地方。 “你该不会要问为什么吧?” 叶知丛愣了好久突然破涕为笑,心说他又不是笨蛋,“捅到心脏就是杀人了啊……” 第77章 “真遇到紧急情况了也不是不可以,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叶知丛干巴巴地点头,“就算我捅了人也有你给我兜着?” “兜着。” “。” 叶知丛半晌说不出来话,他思考很久,想得头都要痛了,还是想不明白,选择放弃思考直接开问。 他说陆放,为什么别人都总说要控制脾气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你却要一直教我发脾气啊。 陆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能把你这么毛茸茸的人都惹生气的,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揍他准没错。 “。”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可是你好像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啊……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 “我是例外。” “?”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吗。” 叶知丛咬着唇角盯着人瞧了半天,总觉得陆放好像知道答案,就是在明知故问。 “别说不知道,仔细想想,是从哪里开始突然不高兴的?” 从……从他问自己做的好不好开始。 有了比较,就失去了唯一性,叶知丛一想到在他之前,亦或者是在没有他之后,陆放都有可能在和别人做这些,就浑身难受的不自在。 一旦开始回忆为什么生气,那股没来由地火气就又上来了,心脏慌张地直跳,烦闷地整个人都不舒服。 “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叶知丛突然开口,语气低低地,越说越急,尾调也不自禁开始上扬,指尖戳着人胸膛,“你只能和我一个人做这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你说爱我,就只能好好爱我一个人,你不可以把别人再装进去,一个也不行。” 陆放弯了弯眉眼,“这么霸道啊。” “就这么霸道!” 叶知丛唰地一下坐起来,红着眼眶瞪人,“是你说的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是你说的你喜欢我你爱我你会永远接住我!我……我也要霸道、我就要霸道!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不讲道理?” “不讲!” “为什么?” “?” 叶知丛猛地卡了壳,一双眼瞪得溜圆,仿佛此生从没有哪次睁地有现在这么大过,他极度震惊地瞪着陆放,憋了半晌也想不出来什么合情合理地缘由,急得又想咬人了,单薄胸膛鼓的高高的,最终只凭借最原始又最真实的本能憋出来一句—— “你是我的!” 叶知丛红了眼眶,凶巴巴地盯着人,又委屈又气,他说你是我的,就像是我的手机我的画笔我的速写本一样,不可以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许碰! 他甚至没意识到,他在曼城已经不知道被抢走过多少个手机了,之前也从未有过如此念头,可他一想到万一哪天陆放也会被那些不讲道理的强盗给抢走,就气得恨不得把人锁骨咬碎。 陆放擦拭他眼角的泪,“是你的,抢不走,谁都抢不走。” 叶知丛扁着嘴巴看他,低低地又重复了一句,“就是我的。” 他这辈子好像还从未拥有过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没有什么他不是很在乎。 可是现在有了,他突然慌张,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想要的紧紧攥在手中,只茫然无措地不断重复着,我的,我的,我的。 “嗯,你的,” “永远都是你的。” 陆放把人放在怀里,将整个人拥进怀中,心疼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哄才好。 他没想到叶知丛没来由地一个虚空索敌,竟能把自己气成这样。 小朋友突然没有安全感,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多。 那些之前被他自己压抑着的所有情绪一旦回笼,那些敏锐的感知一下子全部灌注回来,好似浓烈到他根本招架不住,撑得他每条纤细的神经血管都要爆炸。 陆放是想告诉他占有欲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是因为在意才会生气。 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问他,“打拳吗?” 叶知丛气刚散了一半,剩下的那些堵着他的情绪难受地完全找不到出口,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闻言茫然抬头。 ——然后他手上就被套好了两个圆滚滚的拳击手套,陆放没拿格挡,空着手冲他招手。 “来,揍我。” “?” 这不好吧…… 叶知丛慢吞吞地举起拳头,和手套一样圆的脑袋顶上冒出来一个跃跃欲试。 陆放挑衅似的冲他勾了勾手指,弯着眉眼挑眉梢:“把气撒出来。” “。” 那这可是你说的。 叶知丛多听话啊。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呀啊——!” 邦邦,邦邦邦。 叶知丛很礼貌的。 毕竟出身礼仪之邦嘛。 我邦邦!邦邦邦!! ——“爽了吗?” “。” 爽了。 叶知丛额角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刚运动完血液流速和心率都过快,使得那张白净的脸上泛出很健康的红润颜色。 他小口喘气,打累了连胳膊也没了力气抬起来,手臂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往身旁两侧一耷拉,两个圆拳头无主似的垂在腿边。 薄肩也低垂着,细白脖颈有气无力地支棱起那颗圆脑袋。 叶知丛仰头,鼻尖上还挂着汗珠,一双眼亮晶晶的,赖唧唧地哼唧: “我的。” 哎哟。 陆放把人揽进来,叶知丛顺势直挺挺地向前一倒,栽进人胸膛埋进人颈窝,两个拳头还随意晃了两下,没骨头似的全靠陆放手臂撑着腰。 陆放轻声和他讲什么如何用健康的方式疏解情绪啊运动会怎么怎么的。 叶知丛嗯嗯啊啊的听了一会儿,撩起眼皮看那张嘴,心想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想亲。 “……现在感觉有好一点吗?再喝点水,等休息一下再——” “陆放,” 叶知丛偏凉的鼻尖抵着人温热的颈窝,动脉之下是滚烫的血液汩汩流淌。 他打断陆放还在关切他的话语,带着鼻音轻声道:“我想要你。” ……再去洗澡。 剩下几个字被咽了回去,怀里的人热气腾腾的,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也不嫌热的贴着他,一双圆手套环着他的腰搭在身后,有点硌。 “要什么?” 叶知丛咽了口口水,无法克制地去亲吻人脖颈上的皮肉,拿牙尖叼着咬回来放进口中含着吮吸。 好香。 叶知丛闭着眼,轻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 单薄的脊背贴在冰冷瓷砖,温热水流从上至下哗哗冲刷。 陆放单膝跪在他面前,线条流畅的脊背上每一块饱满的肌肉都被热水浇淋出绷起的模样。 叶知丛眯起眼睛,氤氲的热气和泪水使得人影都模糊,他有些想看又有些不敢再看,抖着嗓子连声音都快要夹起来变得甜腻。 他下意识地去抓握那偏硬的碎发,哆嗦地站不住,直到曲起的膝窝也被人握在手中托举撑起着。 没再有任何前情提要和撩拨玩法,只一句发自本能的想要,和一副纯粹又滚烫的口腔。 叶知丛好像突然明白了这也并不是什么奖励,只是陆放心甘情愿地想让他舒服一点而已。 …… 热水将一切冲刷干净。 小朋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叶知丛这会儿又好奇了,探头探脑地嚷着让陆放张嘴,像啄木鸟要检查树洞里有没有小虫子一样,非要去看陆放喉咙里的小舌头。 陆放垂眸睨着人闹,他不张嘴叶知丛就要上手去戳。 直到他卡着他的脖颈低声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叶知丛耳梢唰地一下烫起来,从脸红到脖子根,这才蔫巴巴的同手同脚地走开了。 好恐怖。 叶知丛抚摸着刚刚陆放指腹摁压着的位置想。 真到了这个位置他不会被捅死吧? 第50章 坠入爱河 叶知丛的叛逆期在差点没把自己气死中开始。 又在无数个邦邦、邦邦邦声中, 平稳地……嗯…… 好吧没度过去。 他在临近开学前破天荒地做了个梦,梦里没有怪物,也没有可怕的东西追逐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些噩梦了,可是这个梦却气得他崩溃大哭。 他梦见陆放聋了。 陆放:“……” 这次变成他在追逐,陆放走在前方,他就像之前那些追逐在他身后的怪物们一样,追在陆放身后一路的跑,不管他怎么喊陆放都不肯停下脚步,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就一如既往地永远站在前方,气得他原地化身被晃得满是气体快要爆炸的可乐罐子, 可乐罐子还成了精, 长了一口白牙,嗷地一口咬在陆放大腿上。 好容易追了上去, 他呜呜直喊,挂在人裤子上被人一甩一甩地脑袋都要甩掉了, 可陆放就是听不见, 不肯垂眸看他一眼。 第78章 他真得变成小怪物了, 原来在他的梦里那些怪物就是变成长了嘴的可乐精咬他屁.股的。 陆放前方有光,他却只能隐匿在那些黑暗中追逐着人,挂在人大腿上被人拖着走。 可当他气爆炸时,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陆放根本没有走出那片黑暗, 他站在阴阳交界的两端,停下脚步将要回头,紧接着便被他身后所带来的黑暗全部淹没。 “你为什么听不见, 为什么不理我!” 叶知丛嚷嚷着质问,可还有最后一句,他却怎么也没能问出口。 他想问:你为什么不肯停下来,回头看看我。 唰地一下,脊背上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叶知丛搅紧手指,攥着衣摆不肯松,他刚刚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冒出来,惊得他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去佛罗伦萨了。 本科的最后一个学期没有课,可以申请不返校回国准备作品集,只需要在毕业展时出现就好。 可是读研还要一年,曼城和佛罗伦萨没区别,相隔的公里数是多是少,他们都依旧隔着大洋彼岸。 陆放能陪读一周、一个月,甚至可能更久,可他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吗? 他不是看不到陆放因为时差问题经常在深夜处理视频会议,从国内打来的汇报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忙起来的时候有时一天都睡不了三四个小时。 可是明明之前,陆放的生活习惯良好的像退了休的老干部。 叶知丛找不到解法,当他冒出来那个念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妈妈。 他原本只是想替林岚熙去佛罗伦萨看看的,可是现下,当他看着自己准备到一半的作品集,看着那一张张一幅幅情绪充沛的画作,他扪心自问——他真得不想去佛罗伦萨吗? 他想去的,不止是为了林岚熙。 林岚熙生前给他留下的话是:‘如果你也喜欢的话,替我去看看吧。’ 叶知丛曾经自顾自地屏蔽掉上一句话,他以为自己没什么喜欢的,他只是在为他的妈妈做着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将未完事件列出来按部就班的完成,只要替她去看看就好了。 可若是真的不喜欢。 他又怎么可能会拿起画笔,这一拿就是十几年,从未间断的放下过。 ‘如果你喜欢,替我去看看’。 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因为最初的那句‘喜欢’。 从他三岁半看到那颗小蘑菇开始,亦或者是更早,在他或许连记忆都没有的那几年,看林岚熙给他展示出来的一幅幅美好的风景画卷。 是当年林岚熙为了他办理保留学籍延时入学,回国结婚生子,她本以为等一年时间足够可以再踏出国门,可没想到这一等,竟会是她的一生。 等来等去,等到她被万事磋磨,她再也走不进去她梦寐以求的学府了。 可她当时不远万里放下一切奔赴回国的时候,她留恋的,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还有一份她以为独属于她自己的温暖胸膛? 叶知丛窝在陆放怀里想。 他此刻贪恋的拥抱。 林岚熙是不是也曾拥有过。 她贪恋那个曾经也为她遮过风挡过雨的人,只是后来,风雨都是他给的。 叶知丛想不明白了。 身体里的所有水分仿佛都变得酸苦无比。 grave当时给他的选项里,一个是生理性的快乐,另一个,是要他去谈一场恋爱,品尝一下爱情的甜苦。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发觉,他还没有谈一场恋爱,就先走入了婚姻,他还没有找到什么是爱,尝到什么是甜,就已经先一步感知到了苦味。 好吧。好像所有顺序一直都是颠倒的。 就好像他和陆放,是从先做.爱开始,然后才接吻,最后才拥抱一样。 他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没有体会到那一瞬间的心动。 生活却先他一步,交给了他一个他找不到解法的抉择。 陆放曾对他说过,‘这是爱吗?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对你的惩罚。’ 叶知丛当时不懂,他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被这样的人坦坦荡荡地爱一次,最致命的吸引永远来自于危险,他当时不怕流泪、不惧风险,他透过一角看到了朝他席卷过来的汹涌风暴,他放肆又任性般肆无忌惮地一跃而下—— 可如今真的拥抱到了,他才惊觉,什么叫满是迷惑性的陷阱牢笼。 他被困在陆放太过于温暖的怀抱里了。 他之前说小鸟总是要飞出去看看的,当时他告诉陆放,不然你拴一条链子? 可他脊背上的翅膀还没来得及长出来,陆放手中的锁链也没有对他套上去,可他怎么,自己却先一步不想飞了呢。 或许早就套上来了吧,那是条无形的锁,是看不见的链条,丝丝缕缕地束缚着他的脖颈,捆绑着他的脚踝,把他刚出生的翅膀紧紧缠绕,用糖衣彻底将他牢牢地粘在人身边,像小手办一样揣在兜里时时拿出来把玩。 可如果有一天,他不想要了呢。 装在兜里的小手办被掏出来,又会被扔到哪里。 叶知丛缩成一团,陆放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覆盖着蝴蝶骨的位置。 那双手很有力的,干燥,温暖,抚摸过的位置会发烫,好像还有些痒。 叶知丛挪了挪肩,蝴蝶骨随着动作更突出了些,倒好像是真的要生长出来什么一样。 陆放还在低声哄着他,说只是噩梦,让他别怕。 “我一直都在。” 叶知丛噙着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想说,不会的。 你不会一直都在的。 就像那天他睡到傍晚起床时,那偌大的落空感虽然被乱七八糟的小猫覆盖,又被及时赶回家的人温柔地揭过去。 可那一瞬间的失落太真实了,它再一次被藏起在敏感的神经之中,又在此刻被记忆所唤醒,教人无所适从。 叶知丛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又回到那漆黑一片的黑暗中,随即突然一脚踏空,骤然失重。 他慌慌张张回头看,脊背上不知何时生出来的那双装饰性的翅膀,根本就不会扇动。 他飞不起来。 他直直地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跌落,整个人飞速下坠—— “啊!” 叶知丛猛地惊醒过来,对上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陆放半阖着眼皮,眉心轻蹙,可很快就恢复清明,平静又关切地望着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睡得,睡着睡着竟从陆放身上滚了下来,在即将要跌落在地时,被还在睡梦中的陆放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半搂半抱的护着他挂在床边,没让他彻底掉下去。 陆放把他捞回来,趴在自己身上,笑着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掉床。 叶知丛古怪了一会儿,僵直的脊背被人大手一点点捋开,软塌塌地贴下去,继续像攀猫爬架似的整个人都扒拉在陆放身上。 “做噩梦了?” 叶知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能发现……” 陆放揉着他的脑袋,温热指腹轻轻重重地按摩着他的头皮,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摁了一会儿,揉得人不自觉眯起眼睛。 小猫似的。 陆放垂眼,看着窝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的人,舒服地就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不过那小声的呼吸声听起来倒是还有些类似。 他轻轻叹气,语气很低,不像诘问,倒只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年纪轻轻的,哪儿来这么大压力?” 叶知丛小小吸了口气,扁了下嘴巴,低声问“做噩梦是因为压力太大吗?” 陆放搂了人一把,叶知丛转过头来,下巴尖儿戳在人胸口,抬头眼巴巴地和垂下眸子的人对视。 “梦见我不理你,梦见往深渊里掉落,这些大概率是你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的体现,才会表现在梦境中。” 陆放依旧平静地注视他,不会嫌弃他事多也不会觉得他做噩梦这种小事无聊,而是很认真地和他讲解一些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道理,还耐心地想要和他一起分析原因。 “说说吧,最近在担心什么?” 陆放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开口,仿佛不论他在担心什么大事到他这里都是可以解决的小事一样,哪怕无足挂齿,但是总有人在乎。 “不会是开学恐惧症吧,”陆放见他不说话,语气轻松的笑他,“不是说好了可以申请不返校的吗?过两天我们先去跳伞,去新西兰看小羊,邮件我已经替你发送过了,回执很快通过,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国,家里还有一堆猫崽子等你呢。” 叶知丛听了一会,小声问:“我的那些画……” “画面没干也可以邮寄的,已经找人在打包了,湿度和温度都有专人控制,放心,坏不了的,知道你在准备作品集,已经提前在国内空出来房间存放,等到毕业展的时候,专机给你运一趟,把你的人和画一起打包上去好不好?” 第79章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陆放总是会被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好像根本不用操心什么,连问题都快要问不出来,只需要不带脑子的跟着人走就可以。 明明之前,他也有一个规划本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翻开过了。 陆放替他大包大揽了一切,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他的整个人生,包括他这个人。 不仅仅只是他的喜怒哀乐。 原来陆放说的所有,是真的是所有。 就算是爹管儿子也没有这么管的吧? 叶知丛茫然地呢喃了句:“daddy啊……” “……” 陆放呼吸一窒,搭在人偠上的手重了重,语气有些沉:“又乱喊什么。”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遇事不决还是问问好了,哪怕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陆放的可怕之处,可在这种茫然不定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求助陆放。 就算他真的是坏人,他也没办法了。 叶知丛轻轻开口,说陆放,我不想去佛罗伦萨了。 陆放有一瞬间的怔愣,那双沉沉的视线扫下来,正对上叶知丛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此时写满了无措和犹疑。 那双眼一如既往地干净,可闪动着的灼灼目光,带着无助的惊惶。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一直下意识逃避着的、一直没有提前去做预设的那个时刻,被叶知丛就这么明晃晃地问了出来。 当小鸟要飞走的时候,他做得到放手吗。 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他舍得毁掉他放纵出来的小孩吗。 他是想要叶知丛全身心的信任他,可他又总要告诉叶知丛要提高警觉;他也是想要把叶知丛就这么放在身边,就待在他的羽翼之下被他永远护着的,可当他真的听到叶知丛说不想去读研的时候,他那点子良心怎么这么痛呢。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会高兴的。 这么个小人就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陆放沉默很久,他说不出来那句不想去就不去了,你高兴就好。 他也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知丛最近总做噩梦,或许是小朋友天然的感知使得他下意识地出现担忧和恐慌,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他敏锐的第六感在和人性的本能做对抗。 趋利避害,沉溺享乐,又无法自圆其说,完全安宁。 等了很久,叶知丛听到陆放略带沙哑的嗓音。 陆放头一次如此不容置喙地拒绝他的要求,很轻、又很沉,带着些干涩的苦味,说:“不行。” 叶知丛仰头看他。 陆放坐起身,把人捞起来坐正,伸手去拨开他脸前有些挡眼的碎发,平心静气地问他: “叶知丛,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 叶知丛莫名鼻酸。 陆放好像没凶他,可如此一本正经的神色却又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像是要和他讨论什么国家大事一样,语气严肃,浑身还带着股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威压。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陆放这次也没由着他,那双眼不笑起来的时候,好像直直地望进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他所有隐秘起来的情绪似乎在此刻被暴露无遗,明明穿着睡衣,却好像周身赤/裸,连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都被一览无余。 陆放又问:“为什么不想去。” 叶知丛不仅鼻酸,连带着眼眶和胸膛都酸透了,疼得他口腔里都泛出一股苦味。 “叶知丛,说话。” 叶知丛十指全部搅紧在一起,连紧咬着的牙根都用力到发颤。 “作品集准备了一半,毕业展的画也还没有画完,佛罗伦萨不想去了,是不是还打算连毕业都凑合一下,什么都半途而废混个毕业证就走?” “我没有半途而废……” “那怎么拳击只学了个入门就不学了,网球也只会挥拍子,说要学攀岩只上了两次单杠就不去了,现在是连画笔也要丢下吗?” “我、我……” “叶知丛,”陆放看到那双眼眶泛红,看到了人眼底又聚集起来的泪,可他这次却没伸手哄,也没去揉那颗圆脑袋,只掰开人紧攥着的掌心,轻声问他:“你是可以不去佛罗伦萨,可是你想过不去之后要干什么吗。” 轰地一声。 似是有一道惊雷划破叶知丛的胸膛,刺眼闪电照亮他鲜红的心脏。 “你说要当一辈子的小画家,去看好多好多风景然后画下来,你说找不到灵感了就回来找我,说每一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缪斯的,你现在也有了,” “你说要把你眼里的世界带回来,给我看,如果有更多的人喜欢,就去办画展,把你的灵魂碎片展示给所有人,遇到能读懂的,就把其中一片交给他,如果没有人能读懂,那就全给我,把家里挂满你的世界,” “你说佛罗伦萨有世界上最好的艺术殿堂,你要去看那些百年前的故人留下的遗迹,你说你想要和每一片别人的灵魂跨时空的沟通,去感受那时的他们,然后画出现在的我们,” “叶知丛,这些你都不想要了吗?” 叶知丛惊愣片刻,原来他曾有心无心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慌乱地矢口否认:“没有不想要……我、我没有……” “那到底为什么不想去了?” 叶知丛难过的连眼泪都是苦的,顺着唇缝流入口腔,和苦涩的舌根一起虐待他的味觉。 等了很久,这才等到叶知丛轻声说:“因为我害怕……” 陆放轻轻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怕什么。” 又等了很久,终于是等到叶知丛愿意吐口,带着些难过又委屈的哭腔: “我怕我一走你就不要我了……我怕分开的时间太长你就会把我忘掉……我怕没有我在你就会有其他的小朋友陪你玩……我、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让你陪着我一直都陪着我!” 可是他又不想,让陆放暂停一切在原地等着他。 而且他也不想,什么都不要的就留在陆放身边。 第一次面对这些的人总会有些患得患失吧,小朋友的不安感真的很重。 陆放却温和地问他:“所以就算你不去佛罗伦萨了,你难道就不怕这些了吗?” 叶知丛倏地愣住,陆放总能一语中的,戳得他浑身都开始痛起来。 是的,他怕。 就算他永远赖在人身上,哪儿也不去,他还是怕。 他不知道陆放为什么喜欢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让陆放一直喜欢他,他更不知道,如果陆放哪天不喜欢他了,他又该怎么办才能让人再喜欢他一遍。 他不是陆放,他说不出来那句‘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他难受地连呼吸好像都疼,可明明陆放就在身边,和他承诺过那么多句永远。 他却怎么也不敢信。 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陆放就是不喜欢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彻底无措,难过的好像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他听到陆放轻声告诉他,“其实我也怕的。” 叶知丛愕然抬头。 “我会怕你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会怕你一走就遇到了真正心动的人,我还会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了我都不知道,我更会怕你太容易相信别人被什么油嘴滑舌的坏人骗了去,被人骗身骗心再吃干抹净的把你丢掉,我害怕到时候你连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 “我之前想,不然就把你永远关起来,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给看,就把你好好养在家里,把所有有可能的危险全部隔绝起来,一辈子当我的小朋友,” “可是你说,折断翅膀你会很痛的。” 陆放揉了揉他的头,手掌抚摸着脊骨两侧的蝴蝶骨,“还是不要痛了吧……至少,不应该在我手里痛。” 陆放淡笑了声,呼吸,随后叹气,语气快要低到极致。 “所以我后来又在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你最好能记得回来,还是找我哭吧,我可以帮你报仇。” 叶知丛彻底哑然。 良久,他好像是才听懂陆放话里的意思,他刚还在想要是陆放哪天被别人骗了去,那他就真把人锁骨咬碎,然后彻底扔掉,他再也不要了。 可是陆放说,要他记得回来。 叶知丛呆呆地发问:“就算我出轨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 啧。 原来小朋友还记得他们已婚啊。 陆放无奈地低笑了声,“你敢。” “。” “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是要吧。” 陆放垂眸没看他,语气很平静,十分平静,平静到几乎要令人发指的地步,听得人脊骨一阵恶寒。 “我没那么高尚,真看着你走什么也不做,我们的开始只是缘由一份婚约,要是哪天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大不了我就去把你抢回来。” 第80章 “先利诱,再威逼,给钱不走就上手揍,他要是不怕残废还愿意一腔真心对你,那我就一直不和你离婚,让他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然后呢?” “你要是被骗了倒是好办,吃了亏就知道我好了,到时候先把骗子丢海里,再把你腿打断,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你还跑不跑。” “。” 叶知丛也忘记哭了也忘记他在怕什么了,浑身凉的一抖,哆嗦着嗓子问他,“两条腿都打断吗……那真的很痛的……可不可以商量一下,能给我留一条吗?” 陆放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全打断你就跪着艾草吧,还留一条干什么?” “留、留一条……起码还能……站一会儿。” “……” 陆放稀奇,“怎么就剩单腿还要站着做?” 叶知丛闷出来一声很重的鼻音,“……鞥。” “…………” 艹。 小朋友这脑回路千回百转地,连陆放都差点没跟上。 他气得差点破天荒的爆了句粗,他伸手去捏叶知丛的脸,把人侧脸上的肉都掐了出来,搓红一片,冒出来一连串的质问: “不是你在害怕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嗯?还真想着要跑啊?怎么?跑佛罗伦萨去找野男人?” “。” 叶知丛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开始的对话是在讨论什么问题,怎么聊着聊着就歪到没边儿了,他甚至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小腿,总感觉光听起来就出现了什么幻痛。 好像听到陆放也怕,他就没那么怕了一样。 至少陆放有解法吧……他还能学到一点。 虽然解法听起来实在有些恐怖,他也完全学不来。 陆放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你摸什么呢?” 叶知丛动作一顿,哆嗦着指尖抬手,明明好像是在害怕,却又十分大胆地用两只手的虎口卡住陆放的咽喉。 他是真得有些怕的,连声音都有些颤微微的,瓮声瓮气地问人: “如果哪天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请问我可以把你掐死吗?” “………………” “公平起见,如果换成是我,我可以给你一条腿的,不过,” 叶知丛好有礼貌的,“我并不想要你的腿,真断了你也没办法好好卖力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跳进海里喂鲨鱼吗?别让我亲自动手吧,我还不是很想去坐牢。” 陆放被绕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凭什么你只断一条腿,我就要去海里喂鲨鱼?” 叶知丛很认真地回答他,“是你刚刚才说的呀,要把骗我的人丢海里。” “如果是你骗我,那你不该把自己丢进去吗?” ? 哇!噻! 小朋友可真是聪明极了! 人在气极的时候可能是真的会笑出声吧,陆放是真的笑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捏着人小腿骨就把刚要爬走的人给拖了回来。 “又跑什么?” “。” 你笑的好恐怖,感觉要疯了。 陆放把人拽回来,在人脑袋上脸上身上腰上大腿上来来回回用力揉掐了好一会儿,把整个人都搓得红通通,气息都不稳了,又把人扣在怀里不让人乱动一点儿。 “好的不学,坏的学起来倒是快。” 陆放拿人没脾气,卡着人下巴把人嘴巴捏得合不上。 “虽然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那我就答应你,我要是真骗了你,到时候我就把自己丢海里喂鲨鱼——或者你干脆约我去爬山,直接把我推下去,再不行邀请我去潜水,把我栓礁石上,行吧?” “o” “没看过?——行,回头带你看几个老电影,去学学人家是怎么杀人不沾手的,这总可以了吧?” “o” “我再给你立个遗嘱,什么大额保单啊之类的全都不用管,等我一死你就是世界上最水灵最富有的俏寡夫,最好是在这之前我们表现的恩爱一点,我死了之后你再哭的伤心一点,这样一来别人查都查不到你,完全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到时候你就拿着我的钱和你的野男人双宿双飞去吧——这样还害怕吗?” “。” 叶知丛的下巴被松开了,他揉着掐疼的脸探头探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多……” “那你会不会也用这些方法对付我呀?” “我用得着这样对付你吗?” 陆放实在没了脾气,好笑的看人,“我要是真想对付你,从你说不去佛罗伦萨开始,我就哄着你把你高高兴兴地绑回家里关起来让你好好当你的金丝雀,还飞什么飞?真跑了我是不是还得满世界找你啊?” “那要是……如果万一……你真的会打断我一条腿吗?” 陆放深吸一口气,“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 叶知丛又不说话了,他也在想,要是陆放不打断他腿的话,他也是可以不杀掉陆放的,就把锁骨咬碎就好了。 陆放沉默,最终松口:“……还是不了吧。” 叶知丛茫然地一支棱脑袋,然后听到人语气幽幽的,“本来就站不住,再打断一条,以后就只能抱起来*了。” “…………” 叶知丛奇怪又敏感的叛逆期在一条腿一条腿一条腿的威胁声中,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他看着陆放垂着眉眼睨着他低笑,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着笑起来,把圆眼都快要笑出月牙形状。或许那股子不安和担忧,在陆放说出“不行”的时候,就已经全然消散了。 原来陆放也会怕,可陆放却没打算把他拴起来。 他下意识探知出去的所有触手心满意足地收了回来,帮助他安抚着那些胡思乱想的神经。 叶知丛倚靠在人胸膛,“你会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吗?” 陆放平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后轻声吐口,说我并没有在前面领着你走。 “我希望你能明白,其实我一直在你身后,” “我可以是你的土壤、是阳光,提供最好的养分给你,而不是直接砍掉你的树枝,不是修剪、大棚、指手画脚地干预。” “我无条件的支持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你的兴趣爱好或者未来,我永远为你兜底。” “我掌控你的全部,但同时,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 “小天才是做不了金丝雀的,那样会毁了你,知道了吗。” 小画家永远不能被困囿于家的牢笼中,他要生出最漂亮的翅膀,在艺术中翱翔,滋养那双可勘破真与美的眼睛,让那具灼热灵魂发光发亮。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笑出一排小白牙。 陆放却也瞧着他轻笑出声,他说:“叶知丛,你完蛋了呀。” ? 叶知丛茫然闷出一声鼻音,“鞥?” “你坠入爱河了。” ??? 叶知丛唰啦一下子支棱起来,整个人所有能圆的地方都圆了,指着自己比比划划了半天,整个人彻底给自己卡到死机,张大了嘴巴却连一声“啊?”都没有发出来。 谁?我吗?爱河?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连心动的感觉都还没找到呢,怎么就先一步直接坠入爱河了? 这不对吧……这怎么会对? 所有顺序又颠倒了! 叶知丛cpu冒烟了,主板全烧。 他脑袋都要被烫坏了,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陆放给他施展了什么让时间暂停的法术。 陆放摇晃了他好久,抬手去摸他脑门,他脸红脖子红好像身上哪里都红,呆滞得陆放差点去寻找那个usb接口,说问问这个也烧坏没? 直到叶知丛被人捏上了小小鼠标,他这才重新开机,呜呜哇哇地开始躲,当即给人闪屏了一个404,说全是错误停止访问! 陆放挑眉,“哪儿错误了?” 叶知丛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包粽子似的,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 “……” 行。 陆放连人带被子的一起捞回来,说没事错误是吧,明天给人下载个插件,后天再去安装个驱动,要是还停止访问,干脆直接拆机重组一遍,好好检查检查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叶知丛躲在被子里哆嗦,“硬、硬件没问题!” “那就是软件是吧?” 陆放伸手拍了拍人脑袋,说软件也没事,“等到了新西兰,你就知道,什么是一瞬间心动的感觉了。” 叶知丛稍稍拉了点被角下来,露出那双满是希冀的眸,探出半个烫脑袋问,“真、真的吗?” 第51章 乱喊什么 冰川徒步因为叶知丛的体力问题暂时搁置, 陆放给他看蓝冰洞的照片,梦幻得像是要穿越冰河世纪。 叶知丛眼睛都看圆了,嘟嘟囔囔说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做运动, 下次一定来看! 他们去做游船巡游峡湾,看国内唯一没有的地貌,去看海豹和企鹅,在氤氲的雨丝中,冲进瀑布之下。 第81章 他们乘快艇观鲸,在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中看巨大鲸鱼从海平面凭空升起,热情的海豚追逐在船尾,扇动的尾鳍和叶知丛的双手一起挥舞。 他们在农场接生小羊,叶知丛看着那新生的小羊羔子在妈妈的舔舐之下一点点站立起来, 柴火棍似的四条细长的腿支撑起生命的力量。 叶知丛咬着吃烤牛肋条呜呜嚷嚷地说以后再也不吃小羊排了呜哇! 陆放扫了他一眼, 说那回头带你去看小牛犊子。 叶知丛:“?” 嘴里的肉实在太香了,叶知丛口水都要溢出来, 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咀嚼下咽。 陆放说能变成如此美味的食物让你品尝到觉得高兴,对食材来说或许也是另一种死得其所罢。 叶知丛快听哭了。 陆放好笑的看着他, 还以为人是被香迷糊的。 叶知丛和一群又白又毛茸茸的小羊羔滚在草地上, 身上沾着卷卷的羊毛和带着泥土的青草。 他逮到哪个都不撒手, 抱着小羊来回揉那厚实的一层卷毛,任由小羊咩咩唧唧地拿腿踹他。 小羊没有小猫软,比小猫耐rua,小羊还活蹦乱跳,不用怕稍微一用力, 它们就嘎巴一下死掉了。 叶知丛就像误入了羊群的灰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追啊,只抓, 抓到一个揉一会再去抓另一个,抓完也不吃。 ——主要是把怀里刚陪他玩完的小羊晚上就端上餐桌,实在是有点太地狱了。 叶知丛破天荒地啃了两天草,也不肯让陆放吃肉,一人嘴里叼着一颗秋葵嚼嚼嚼。 “我也想养小羊!我要开农场!” 陆放沉默了一会儿,在‘以后再也不能站在食物链顶端吃肉’、和、‘要不还是满足叶知丛三分钟热度吧’之间,选择了一个折中——先把人捞回来用亲吻堵上了那张嘴。 “开农场的话……” 吧唧。 “回国之后买块地……” 吧唧。 “是不是还要种草耕耘啊……” 吧——唧。 算了。亲吻堵不上,干脆转移注意力。 叶知丛抱不到毛茸茸的小羊了。 他抱着那颗发质偏硬的头,耳边是细微的啧啧水声,被揪着两颗红浆果不放。 硬件没问题嘛。 那种草耕耘一会儿不过分吧? 没多大一会儿,陆放就笑他,看来硬件真的没问题。 “那怎么这几天都不给碰?” 叶知丛迷糊了一会儿,古怪地嘟囔,他想不明白那句什么叫他坠入爱河了,他的脑袋里装着事儿,一看到陆放就脑子发烫脸发热,烧成一团浆糊,别别扭扭地琢磨,是不是要把性和爱先分开啊。 好吧。分不开,根本分不开。 陆放对那具身体太熟悉了,叶知丛残存的意识还在想,要不等到先找到什么叫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再说吧,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软巴巴地往人身上贴,黏黏糊糊地喊人名字。 陆放淡笑着看他,然后报复人似的收手。 说明天安排了极限运动,今天要好好休息,不然运动过度,身体吃不消。 红彤彤的叶知丛:“?” 他不甘不愿地缠了一会儿,发现陆放是真的打算说到做到,一下子急了起来,“你也叛逆期啊?” 陆放系好被人扒开的两颗扣子,起身去拿水,闻言瞥了他一眼。 “嗯,不行吗?” ? 谁家好人快三十了刚到叛逆期? 叶知丛咿咿呀呀追过去往人身上挂,哼哼唧唧地陆放来陆放去的,红着耳梢蹭着蹆爬上去,真跟爬猫爬架似的。 “我年龄小有些话不能当真的,你不能这样跟我计较。” “凭什么?” “。” 叶知丛挂在人身上费力把头仰起来,“凭你年纪大?你得让着我。” “歪理。” “。” 叶知丛嘟哝了一下,“那我斜着说?” 他真的在人身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斜着挂上去,把脑袋也歪了过去,“这样可以吗?” “……” 陆放抬手在人皮.鼓上捏了一把,“不是你说禁止访问的吗?” “禁、禁止取消……又允许了。” “怎么?更换域名了是吧?” 叶知丛茫然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陆放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彻底红透了。 陆放空出来一只手喝水,垂着眸子瞧他,冷淡地轻斥了一声,“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叶知丛拿发烫的脸蹭人脖颈降温,说他当时就是胡乱找的,也不知道怎么点点点的,就……就有网页给他推送。 呵。 “那地下秀场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推给你的?” “。” “嗯?” “不是……” “那怎么知道的?” “熟人介绍。” 行。陆放平直的长睫都落了一半,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神情晦涩不明,“回头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熟人。” “。” 叶知丛整个人一抖,说不清道不明地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还不明白有一种刻意找事叫做翻旧账。陆放好以整暇地逗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他这几天一到晚上就拿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仇。 他不往人身边凑着睡了,也不贴着人往人怀里窝了。 陆放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摸到人,掌心连带着手臂和脊背全都是烫的,烧得人牙痒,心口一片燥。 早知道小朋友反应这么大,他当时就不应该先开那个口。 叶知丛连喜欢都还没搞明白,怎么能理解的了什么叫爱。 真不知道人又在别扭着怕什么。 叶知丛拖着发烫的cpu强行转了一圈。 脑回路绕到了更换域名上。 他真的一向很难理解人类话里有话的那个言外之意的,这次是真的好好琢磨了半天,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悟了。 更换域名嘛。那不就是相当于换一个分类看片子? 原来陆放是在委婉地表达让他换一种新鲜的玩法啊! 他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些花里胡哨地分类,在一众看不太懂又好像能看明白的日文中,记起了一个特殊的。 当时的他不理解,觉得好怪,为什么男人们总有这种诡异的癖好。 明明他自己也是男人啊,他怎么就没有这样呢? 可他后来发觉,他两次不经意地吐口,陆放的反应,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别乱叫。’ 噢~ 叶知丛觉得自己真的悟了,真的。 他黏黏糊糊地轻声开口,脑袋顶上翘起的碎发支棱着一晃一晃的,跟刚长出来的聪明毛似的,兴高采烈地朝着人招手,示意好学生的学习以及思辨能力。 他趴在陆放耳畔,抿着唇角发音,呼出的热气往人顺着鼓膜往人脑袋顶上窜。 他说:“baba……” 嘶——! 一句话差点没把人喊疯。 陆放彻底败下阵来,小朋友有时候不止是没轻没重。叶知丛一思考,直接丢王炸。 陆放手一抖差点把人扔出去,蹙着眉心压着狂跳的青筋,他勃然大—— “你乱……!” “爸~爸~” ……叫什么。 这他丫的谁能怒的起来! 陆放抬手把人嘴巴捂上了。 大手几乎遮盖住人半张脸庞,只剩那双明亮的眼睛水水润润地盯着人瞧,额角的碎发翘得高高的,得意洋洋。 陆放无声地动了半天唇,终于是绝望地发出声音: “……宝宝,别搞。” 叶知丛听到陆放嗓子哑了,在说话前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起伏地胸膛都顶到他了。 当然,不止是胸膛。 他从‘不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到‘原来喊出来的一瞬间这么刺激’的过度只用了一秒钟。 也不知怎的,他看到陆放好像满身满脸都写着绝望两个字,心底里那股小火苗又嗖嗖窜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爽了一下。 就跟刚打完拳似的。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看他。 他甚至开始复盘反思,飞速调动记忆,一路追溯到相遇的最初,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怎么就把人养歪成这样了。 陆放,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吧。 至少以前真的没有。 不过他曾经还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呢。 后来在人熟睡时不知道趁机占了多少次便宜。 啧。 脸疼,良心也疼。 所有凸起的青筋全都在疼,紧急充血疯狂跃动着。 “明天,要去跳伞,在日出时刻。” 陆放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仰头倚着靠背,无奈闭眼,抬手揉着眉心,语序都有些颠倒了。 “不能做,高空,气压,好好休息,对肺不好。” 第82章 “怕有伤口,不是,怕起不来……啧。” “……算了。” 陆放刚放下揉摁着眉心的手,一双眼晦涩不明地盯过来,叶知丛却突然双手抱起他的手腕,圆眼睛亮晶晶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感受到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吗?” “是。” “那不做了!” “………………” 陆放气竭,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叶知丛无知无觉地歪头,对几个小时之后的安排无比期待,兴奋地好像都要睡不着。 他咿咿呀呀地问会不会很可怕啊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从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啊降落伞会不会突然打不开啊那会摔死人吗是要他一个人跳吗啊啊啊我要是恐高可怎么办。 陆放头疼,也不知道是听得还是气得。 他余光瞥见那小人吱吱哇哇地嘴里嘟囔个不停,心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话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之前恨不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多说几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他气得没办法,随便挑了一个问题回答,闭上眼养精神,语气淡淡:“……你不恐高。” “我不恐高吗?” “你在悬崖上荡秋千的时候兴奋地像抢到香蕉的猴。” “。”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你嘴巴好难听。” 陆放‘呵’了一声,说“那怎么夸?说你好棒哦,你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胆大。” “?” ——‘好厉害,你比人猿泰山还要帅。’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原来我夸你的时候你不高兴啊?” 呵! 陆放真是气笑了。 “高兴,高兴的很,谁听到这样的夸奖能不高兴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 “我不跟小朋友计较。” 叶知丛蔫吧了,“其实,我是有很认真地在夸你的……” 陆放瞬间哽住,也不阴阳怪气了也不笑了,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叶知丛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你以后还听吗?” “……听。” “那我尽量改一改,学着夸好听一点。” “……不用。” 陆放闭着眼绝望,“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改。” 叶知丛盯着陆放瞧了一会儿,眉眼和唇角全都弯起来,软巴巴地贴过去,小声说了一句:“陆放,你真好。” 陆放“嗯”了一声,良久,这才哑着嗓子笑人,“这句就挺好听的。” 他心说他也没那么好吧。 至少等跳完伞之后。 他有的是功夫收拾他。 他最终还是没舍得临时把计划推迟,两个人支棱在一起等慢慢平复。叶知丛期待了一宿,睡都睡不踏实,凌晨两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陆放:“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陆放看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眸,明亮地好像什么猫科动物会在夜里发光一样。 还好没有推迟。 陆放想。 他好不容易将那双眼睛养出如此神采,哪儿能就这么被随意地熄灭掉。 他困顿地心说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为大智,收敛锋芒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天下大勇*,他修儒行法锤炼至此境界,不是早就存天理灭人欲的弃本能而不顾了吗。 然后他看了叶知丛一眼,低声说:“好,先等我冲个澡。” “。” 冰凉的冷水冲刷而下,陆放想或许早在见到叶知丛的第一眼,他就没了道心。 只消两个字,就喊得他兵荒马乱了一整宿,读过的什么古籍散文小杂志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那些不知何时看过的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文学作品全蹦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文字扰得他大脑皮层都快皱在一起了。 最终只在他眼前留下四个字——罔顾人伦。 我呸。 陆放站在花洒下凉水冲头,心说外面那个是他合法的爱人,他们合法!已婚!他罔顾什么人伦了? 他脑袋里乱成一团,等关了水擦着头发往外走的时候,对上叶知丛一双震惊地眼,红着耳朵指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把眼睛捂上了。 叶知丛说:“陆放!你你你……你大禽兽!” ? 陆放狐疑地看了叶知丛一眼,又奇怪地低下头。 好嘛。 是他禽兽了。 凌晨三点在房间里甩.吊裸.奔。 他连一条浴巾都忘了裹,真是要变成原始人了。 起码以前还穿着衣服,衣冠禽兽四个字总要比原始动物好听一点吧。 陆放一声没吭转身又往浴室走,走到一半拽了条睡袍披着又回去,一言不发压着叶知丛好一顿亲。 “我是你丈夫,我们什么都做遍了,不就是没穿衣服怎么就禽兽了?你突然羞什么?” 叶知丛上不来气,亲得眼尾泛红,哆嗦着细白指尖推人也用不上力气,“不、不是……我是怕你突然兽性大发……我就不能去跳伞了……” “一晚上我都忍了,差这一会儿吗?” 叶知丛红着眼眶摇头,“不是的,我是怕我忍不了……” “……” 啧。 好吧没话讲。 陆放把人放开,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褶皱了一宿的大脑皮层终于舒展开来,捏了捏人鼻尖,摁着人脑袋说跳完伞你给我等着。 叶知丛耷拉着的脑袋抖了下。 乱喊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2章 吊桥效应 等到上了飞机, 叶知丛在一路期待和兴奋中,这才一瞬间突然恍惚过来。 跳伞诶。 他马上就要跳伞了! 或许世界冒险之都不是白叫的,亦或者是陆放总能给他带来一次比一次刺激的体验。 他们攀升至万米高空, 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六十秒钟自由落体的时间,即将要感受巨大的失重感和飙升的肾上腺素。 临出门前,陆放给他穿衣服,挑了些轻便保暖的,还把上衣内搭严严实实地给他扎进裤子里。 陆放好像交代了他很多,不过叶知丛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提溜着裤腰想把内搭拽出来,说“陆放, 这样穿好丑。” 之前也没觉得陆放审美有这么差啊。 陆放好笑地曲起指节敲了敲他脑壳, 说这样保暖,而且还有外套呢没人看到。 叶知丛不太愿意, 好容易是又给自己套了个薄衫,堪堪遮住扎在外裤里的内搭。 那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黑色防风裤中, 马丁靴遮起细瘦脚踝, 显得那腿不仅长直挺拔, 还有些飒。 硬壳冲锋衣拉链向上一拉,叶知丛嘴边叼着拉链,垂着卷翘长睫看陆放给他收拾裤脚。 随后帽子一扣,墨镜一戴,活脱脱一个冷酷小帅哥, 清爽利落地能去拍转场,一条涨粉百万加的那种。 冷酷小帅哥不开心了,他看不到陆放眼尾上的小痣了, 啪嗒一下蹦上来凑过去,从人墨镜底下的缝隙往上瞧。 陆放笑他说今天不是要装清冷酷哥吗,怎么还没出门就崩人设了,这么可爱粘人哪里清冷。 叶知丛扁了扁嘴巴从人身上下来,一路上把咧着的嘴角藏在冲锋衣领里,安静地装了一路小酷哥。 等到飞机升了空,叶知丛一点也酷不起来了。 他揪着陆放的手指,看飞机不断地升高升高再升高,已经穿破了好多层云层,抖着嗓子说“怎么还没有到哇……” 远处天边升起金色红霞,层层叠叠烧起的云朵不再在头顶,而是在脚下。 叶知丛越看越紧张,什么期待兴奋和恐惧与刺激乱七八糟地揉在了一起,太多情绪七头八脑地涌进来,把整个人都搞懵了。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生命,死亡,心动和爱。 当舱门打开,冷冽稀薄的空气涌入鼻腔,叶知丛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穿好的装备,又是怎么和陆放一起站在舱门前的,过于刺激的感知使得他对旁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忆。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一样。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飞速循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他怔愣地看着脚下云霞,看着遥远的雪山和湖泊,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都要忘记了。 他在看着吧,他是在看着吗? 他睁着眼睛,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有个念头说快跳下去啊一定很爽,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跳吧,你即将迎来死亡。 对高空的恐惧与生俱来,是人类天性无法压抑克制的对死亡的敏锐捕捉。 哪怕装备再齐全,安全度高达99.99%,可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风险,落到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叶知丛腿软,身体在发抖。 可他又兴奋地仿佛灵魂都在战栗,或许他真的可以变成鸟儿生出翅膀吧?他的自由在此刻、在万米高空的风里。 第83章 直到他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 他的身后站着陆放,沉静的声音被冷冽的风吹入鼓膜。 陆放说:“你将把你的生命交由到我手上。” “叶知丛,回头。” 叶知丛所有散碎的意识和思维被一句话全部拉了回来,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这一刻,清晰地注视着眼前的陆放。 砰砰。 “无论生死,我与你同在。” 砰砰—— “准备好了吗?” 砰砰! “别怕。” 叶知丛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脏转过头去,他的脊背紧贴另一幅滚烫的胸膛,在迎接着刺骨冷风的洗礼中,他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如松如柏伫立在那里的人。 松柏不会走。 只消他轻轻摇一摇。 抖动的松针柏叶就会落雪给他看。 陆放收紧环在人腰上的手臂,温热唇瓣亲吻人冰凉耳梢。 “我爱你。” 哗啦—— 风抱住了他。 云接住了他。 他沐浴在日出的金光里,在这一刻,他张开双臂,迎接爱与自由。 死亡无惧。 他在日出时坠落,零距离拥抱天空,触摸丝丝缕缕被阳光烧起来的云朵。 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次重生。 他沐浴在金色暖阳中,穿透层叠堆云,徜徉在棉花糖中,感受着飞翔。 降落伞拽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脚下的美景目不暇接,他看不过来、也看不够似的,恨不得将所有所见所闻所感一股脑地全存进脑袋中。 和身后的陆放一起。 登机前,陆放告诉他说他有带飞证,他们可以一起跳。 叶知丛在这一瞬间恍惚过来,他大口汲取着从未品尝过的新鲜空气,高兴地惊呼: “陆放!” “嗯?” “你真的在带我飞唉!” “嗯。” 陆放在他身后,好像成为了他的翅膀。 叶知丛想要的五彩斑斓的白,恰好是光的模样。 日出散落在他白色的翅膀上,折射出绚烂光谱。 他无比漂亮,比眼下所有难得一见的美景还要美上几分,像是神明降落人间。 叶知丛在空中看风景,陆放在风景中看他。 他不只是第三种绝色。 亦是日月星辉之中,第四种难得。 他抱着陆放滚在地上,摊开双臂仰望天空。 他欢喜地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一会儿又跪坐在陆放身边,拿沾染到了泥土青草的脑袋去撞人肩膀,捂着自己的胸膛惊奇道: “我知道什么是一瞬间心动的感觉了!” “陆放,你真的好厉害,连这样也能找到!” 陆放抬眸看着他,一只手臂垫在自己脑下,原本是陪人一起躺着,此刻那人坐起来,明媚的笑脸之后,背景是蓝天与白云。 他笑得好灿烂,那圆脑袋像刚升空的小太阳,毛茸茸的碎发会发光。 陆放心说这还要太阳干什么,干脆就把叶知丛的笑脸挂上去,这不比太阳明亮多了。 不过想着想着,心说还是算了。 太阳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可他只有一个叶知丛,他才不肯把人分享,就摘下来捧着,只照亮他一个人就好。 叶知丛背着光低头,咧开嘴冲着陆放笑个不停。 他说他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了,在跳下去之前的一瞬间——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我也有一瞬间的心动了!” 陆放一边听一边弯着唇角看人,听着听着,心口无比酸胀。 他坐起身,伸手去触摸叶知丛的侧脸。 他的指腹都不用怎么挪动,就可以揉摁到人咧开的嘴角,一排整齐小牙白的晃眼。 “原来这就是喜欢呀,” 叶知丛笑嘻嘻地,那双眼太明亮了,刺得陆放心口疼。 他说:“那我是喜欢你的,陆放。” 他真的好欢喜—— “我喜欢你呀!” 陆放喉头一滚,心口得酸疼胀出来,堵得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叶知丛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眶怎么有些疼呢。 他好挣扎。他的良心和私心疯狂打架,叶知丛看不出他眼底的复杂,可他明明白白的清楚—— 他在骗他。 那一瞬间的心动,不是因为喜欢。 可叶知丛笑得太开心了。 他真的是好甜的一颗糖啊,甜甜的捧着他胸口虚无的心脏表白,真诚又热烈地告诉他: “陆放,我喜欢你。” “原来你真的可以让我喜欢上你。” “你做到了唉!你超级无敌厉害!” 陆放看得眼热,他喉头滚了又滚,声带都在发抖,他心说不然就这样吧哪怕是错觉也好,至少叶知丛是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他,他已经做到了他还妄求什么呢? 一边又心说,骗人是要被丢进海里喂鲨鱼的。 可他没有骗人吧,他只是选择相瞒,不告知真相而已。 陆放阴暗的私心急得都要蹦出来扇他了——说你不是一向如此吗?你惯会玩弄人心不择手段,你用的那些人为什么绝对忠诚你不明白吗?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清白无辜小白兔? 好啊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这不是喜欢这是错觉,等他明白什么叫一瞬间的心动等他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等他彻底跑了离开你我看你怎么办! 你舍得吗?你甘心吗?你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他说喜欢你啊!他已经觉得自己就是喜欢你了,你干什么还要不知足?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别告诉他他不懂的他想不明白的只要你不告诉他你什么都得到了啊陆放!! 叶知丛黏黏糊糊地贴过来,坐在人腿上,双手捧起陆放的脸,拿自己的额头去碰了碰他的。 他说:“陆放,你眼睛怎么红了?是风吹进沙子了吗?” 陆放张开唇瓣,嘴唇似乎有些发抖,微张了片刻没发出声音。 “那我给你吹吹?” 叶知丛小心翼翼凑上去,温凉的风扫过眼睫,彻底吹湿了那双眼眶。 陆放声音很低,他说:“对不起……叶知丛。” “啊?” 叶知丛鼓起吹风的嘴巴停住了,奇怪地看向人,怎么突然道歉? 陆放垂下视线,清了清酸涩得发紧的喉咙,低声道:“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讲明白,什么叫吊桥效应。” 有微凉的风吹过来,吹起陆放的衣衫,吹动叶知丛的碎发。 青青草地被风压过去,晃动着,歪倒一大片。 像水波纹,像麦浪,像沉静已久的湖面掀起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往岸边涌。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那双手虚虚地拢着人,没用力也没放开,只是侧过头去在人耳畔娓娓道来。 他和他讲,那一瞬间的心动,那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都是由于刺激环境下从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那面对死亡的恐惧和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瞬间,大脑所激发产生的物质像极了爱情上头的那一刹那。 那些紧张刺激的情绪和对他这个站在保护角色位置的人,天然的依赖感使得很容易将那份心跳误认为是情愫滋长的心动。 “你孤立无援,在你面前的我便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可是你不能错把心动当喜欢,我是说……我不能让你曲解你对自己的情感认知。” “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欺骗你,叶知丛,” 陆放闭起眼睛,将他阴暗的私心撕得粉碎,一颗鲜红的良心痛到滴血,“现在,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了。” “我带你找到了,如果以后……” “我可以等,等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怎样,我会永远爱你。” 叶知丛怔愣出神,他双手摁在心窝,那颗心脏异常悸动,可这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吗? 陆放说他患得患失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坠入爱河。 可陆放又说他终于找到的那份心跳不是因为喜欢。 一个一向习惯运筹帷幄唯有以目的论为导向的人,在已然确定的这一刻,终于是闭着眼将选择权让渡。 他将那份纯粹交还于叶知丛手中,期待在没有任何心理因素地影响之下,依然会坚定地对他说那句喜欢。 哪怕错过了这一刻,或许他将永远也再等不来叶知丛的表白。 他万劫不复。 他甘之如饴。 叶知丛身后背光氤氲出绚烂光圈,好似真的生出了洁白的翅膀。 他终于松开手,摊开掌心,看着华丽的鸟儿在他手中扑棱雀跃,随意抖落出的几片羽毛,像落下温热的雪。 你是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点声响。 你一直走到我的心上。 第84章 “可是陆放……” 叶知丛捂着心脏,微笑着跪坐在人面前,笑得无比温良。 他轻声说:“我好像,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感觉。” 陆放猝然抬眼。 叶知丛古怪地嘟哝了一会儿,他开始回忆之前那些相似的时刻,从第一次看陆放打拳击到山地卡丁车再到后来的悬崖秋千和攀岩,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类似的心动他出现过太多,却好像每一次的场合却又都符合陆放所说的吊桥效应。 或许不仅仅只是这些。 叶知丛栽倒在人怀里,碎发蹭在人耳边,说他喊‘不要’的时候、说他叫‘陆叔叔’的时候、还有那些……每次被‘管教’的时候。 他的心脏都会动。 陆放哑然片刻,良久,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也曾有一瞬间的欣喜,可又在听完剖白之后,满胀得心脏被搞得乱七八糟。 或许他能看透很多人心。 可他此刻,却看不懂叶知丛的。 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真。 他伸手去揉捻雪白耳垂,亲吻欢喜翘起的额角碎发,把今日份冷帅小酷哥抱进怀里,悠悠达达两条长腿搭在他腰侧。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慢慢来。” 叶知丛很乖地点头,他还在回味站在舱门前回头看向陆放的那一眼。 陆放却将人先一步关进私人飞机,说他们还有十二个小时才落地,时间真的很长。 “?” 可以慢慢来。 “!” 冷帅小酷哥被扒光了,墨镜一摘他哪里还冷酷的下去。陆放是怎么一件件给人穿好的衣服,如今就是怎么一件件地亲手拖下来。 飞机还没来得及遇上气流剧烈颠簸呢。 机舱中的豪华大床就已经先柔软地差点被摇塌。 叶知丛扒着窗口看云层,心说不然再跳下去一次吧。 他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人什么开关,怎么陆放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放的,偏要哑着嗓子逼着他一遍一遍地说话。 “昨天那个,再叫一遍。” 他的膝窝都被人搭在手臂上放不下去,那双有力的手臂还能绕过来环抱着他的偠。 哄小孩儿似的,搂在怀里摇摇晃晃。 偶尔还将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抵在墙上,半阖着那双一片猩红的眼底,用那副喑哑至极的嗓音诱哄着他。 “乖,大点声。” 叶知丛叫不出口了。他昨夜口嗨到兴奋的一句话,延迟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再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此刻的陆放了,他羞愤难当,连头发丝都是颤的。 可他也恍惚地察觉到,有什么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的滴滴答答的,正不停地被迫流动出浪费着水资源。 没水费了,真的没了,要欠费了。 已经快什么都出不来了,那小水龙头的开关拧不紧,都快要坏掉了。 可陆放却还坏心眼地笑问他:“你是谁的小朋友?” 叶知丛捂着肚子,说他已经做不了小朋友了,他的肚子鼓鼓的,好像自己揣了一个小宝宝似的。 陆放收手,单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托着人后脑禁锢,垂着眉眼看那双几近失神的眸,随后轻轻摁压。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抖动,大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又被吻下来的唇夺走氧气将所有声响尽数堵了回去。 缺氧。无法呼吸。 大脑空白一片。 哗啦。 小朋友真的很厉害。 他那两条蹆上都挂满晶莹,搭在那里脱力抽搐。 陆放把人捞起来哄睡似的晃,缓过来的叶知丛终于是哭诉出声说他不当人。 陆放却只淡笑了一声,拎着人脚踝替人揉肚子,说你看,还有呢,挤奶油似的,怎么挤不完? “陆!放!” 奶油挤完了,不然再灌一点吧。 他抱着人不松手的,那双腿在他手腕上手臂上肩膀上偠上后来又搭在他大蹆上。 他捏着人后颈说当人有什么好的。 他连爸爸都当了,还差再当一回禽兽吗。 “不喜欢?” “。” 呵。 “那就做到你喜欢为止。” “喜欢……喜欢!——啊!” “我都说过喜欢了陆放!” 陆放低笑一声。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 叶知丛再也不敢裹着被子当粽子了。 他发现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攒着的,陆放一旦不当人起来突然给他来回大的,是真的太大了。 他好像在反复重复着跳伞下来、还未开伞时最刺激的那几十秒钟的快乐体验。 一直高悬在云层中。 持续攀升,落不下。 第53章 他的影子 【知丛啊, 林爱民去世了,明天的葬礼,你来一趟吧?】 陆放正站在阳台接电话, 神色平淡,垂着的平直长睫遮盖起了些眼里的晦涩。叶知丛捧着手机看过去,恰好遇到陆放回头。 “因为我母亲爱错了人,我就不敢爱了吗?” “我不会是你,他也不会是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很低地嗟叹,良久,最终沉沉吐口: “明天回来,签署协议吧,” “你身上永远流着一半陆家的血, 我将陆氏交到你手上……” “拜托了。” 呵。 陆放挂断电话, 晦涩没了,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回来, 伸手去揉那颗正在发呆的脑袋。 他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叶知丛扬起下巴尖,脖颈处暴露出一片深深浅浅地红痕, 碎发被挽向耳后, 连耳垂后面的隐秘地方都有细密地牙印。 陆放指腹碾过, 淡笑着低头看他,看睡衣领口之下的斑驳,和愈发丰腴的偠部以下。 叶知丛盘腿坐起来,小声嘟哝了一句哪里好啦,他蹆软得连坐椅子都费劲, 只能把画架开合到最低的位置,窝在懒豆沙发上才能画一会儿。 “我原来可是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现在可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用餐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占用闲散时长的课余活动,给他留得画画时间少了好多。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快要在家里被人养成小猪。 陆放让他放心,笑他是变不了小猪的。 “为什么?” 陆放垂眸扫了他一眼,没答。 或许以后可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因为运动量足够大。 “明天要去公司,可能还要回老宅一趟,你在家好好睡觉乖乖吃饭,忙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叶知丛仰头,眨巴两下眼,“可能不好……” ? “怎么了?” 叶知丛乖乖把手机上交,薛佳颖给他传来简讯,说林爱民——也就是林岚熙的父亲,他的姥爷,前日去世了。 陆放沉默了一下,他打开通话记录准备回拨,低声回:“我陪你一起过去。” 叶知丛忙直起身摁下他的手腕,摇头,“不用的吧,你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和你姥爷……” 叶知丛仰了仰头,挂着一副淡淡微笑的模样温声吐口:“八岁之后就没见过了。” 陆放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伸手又在人圆脑袋人摸了摸,这次力度很轻。 “难过吗。” “好像……还好,” 叶知丛垂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他心说,上一次见面时,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现如今蓦然回首,不知过去多少年,再见面,又是一场死别。 “真的不用陪我去的,你父亲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这一天你也等了好久吧,早点去,先把你想要的拿回来。” 陆放有一时间的惊奇,“你好像从未怀疑过我会拿不到。” “也许是这样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你总会做到,哪怕现在没有,总有一天也会做到的。” 陆放哽了一瞬,“怎么这么相信我。” 叶知丛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从来就很厉害啊,我一直能看得到的,天才的眼睛。” 陆放心口一软,摸人脑袋的手不自觉用力,“那做完交接我就去接你,老宅不回了。” 叶知丛乖巧笑起来,点头,“好哦。” 陆放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心说叶威德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竟又敢跨过他直接给叶知丛发通知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陆氏集团太不太平,先是陆时萧陆时瑾相继出事,再是他卸任交权,后来陆昌东和陆滕华也接连被带走调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偌大的陆氏集团好像只剩年迈的陆老爷子和一个日夜花天酒地的陆时瑜在管。 第85章 外界纷纷传言大厦将倾或许只在一夜之间,昔日起高楼眼宾客高朋满座众人敬仰的陆氏,如今竟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曾经地产经济的掌舵者,行业内的风向标。陆老爷子站在风口之上将陆氏做大做强,现在却佝偻了脊背,颇有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感。 自陆放踏入陆氏集团那一刻起,他就是陆老爷子手里的一把刀,清积弊,裁冗余。陆老爷子从不会担心他是否得罪那些权官外戚,他就像一个趁手的工具,将他想做的却不能做的、亦或者是拉不下来脸面的所有恶事做尽,给他那三个宝贝孙子铺路,他自己倒成了名扬万里的儒商。 后来,陆放展露出些经济头脑,敏锐地捕捉市场风口和政策方向,在陆氏轻装上阵短暂启航后的一段时间,又在转型期迎来了一波新的峰值。 他这把刀被磨得锋利,这个工具人用起来可太顺手了。陆老爷子红脸唱罢,黑脸陆放再登场,替他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他要做慈父慈祖,行家法的严叔就成了陆放。他抽完那些个小辈,小辈们明面上怕他,背地里却颇有微词,扑到陆老爷子怀里哭着喊着告状,再讨要些补偿和鉴赏。 陆氏一家多么的其乐融融。 只有陆放一人被束之高阁,站在全家甚至整个陆氏的对立面。 他从不在乎陆放如何自处。毕竟钟家之子嘛,那不就是大工具人生下的小工具人? 再后来,他开始戒备。 陆老爷子是过来人,他将所有脏手段都玩尽了,他无数次的试探和似有若无的打压,都在防备着他这个知天命时生下的错误,会有一朝生出狼子野心。 可他机关算尽,棋差一着,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陆放从来就不是工具人,他是钟家子,承袭钟老爷子遗风,他是最为恐怖亦有着锋利牙齿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长大了。 他没必要站在自己面前,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在陆氏子孙中生杀出来一条血路。 他只需要在背后将所有竞争者全部摁死,那么到时候,他自会拱手相让。 陆老爷子有二子三孙,差点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现如今只剩孤家寡人一个,身旁站着他从未高看过几眼的陆放。 “现在……没有人能抢得过你了。” 陆放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模样,站在距离陆老爷子几步之遥的地方,平静地看着那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我没有抢,” 陆放平声道:“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陆老爷子那满是沟壑的手颤巍巍的,问他当年钟馨儿到底还给他留下了多少可用之人。 陆放回他知晓这些并没有意义。他放在陆氏各个位置上的人,远比陆老爷子猜出来的要多的多。 “十二年前……你当时才十七岁,陆昌东那点破事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陆放没答。陆老爷子眸光发颤,“从十七岁起,你就开始着手布局这些了吗……” “你当时,不是还在世界各地乱跑吗?什么跳伞滑雪飙车翼装飞行地下拳场,徒步穿越冰川征服雪山一走就是十几天没有消息,什么危险什么刺激干什么,那真是丝毫没有把生命放在眼里。” “难为你还记得。” “我还以为……你会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连生死都看淡的人,还能回来争什么呢? 陆放却低笑了一声,“不如此,你会甘心让我回来进陆氏?” 从他踏进陆氏的那一刻起,到现在。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陆老爷子追在他身后,主动追着他给。 “我说过,我等着你求我给我的那一天。” 陆老爷子如梦初醒,他突然明白,早在他当年动了要让陆放回来帮他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掉进了陆放为他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一直以为是他给出去的权与财,以及久未承担父亲之责却突如其来的关心与好言相劝,才打动了那时无比叛逆却拥有少年心气的陆放。 他以己度人,以为陆放就像是那些所有亟待收获父亲肯定目光的男生一样,他十来年的冷落,只消稍稍给与一丁点希望。 ——他的儿子便望其项背,永远追随着他的脚步,为他所用。 可到头来,在他将目光落到陆放身上的那一刻起。 追根寻源,竟已经是中了陆放为他所设的攻心局。 “你大哥二哥……还有你那两个侄子……我这辈子还能见得到吗。” 陆放说还要等最终的宣判裁决,不过你可以先活得久一点,也许他们表现得好,争取到减刑,还能提前出狱。 “……” “下午,就召开发布会吧,” 陆老爷子带着最后一点希冀询问他:“你、你是会把陆氏再做起来的……对吧?” 陆放一声轻嗤。 另一边—— 陆时瑜宿醉未归,陆家还没回,却先一步跑到了林家的葬礼上。 他最近和叶文斌走得挺近。叶文斌皮相不错,鬼点子又多,说话也好听,字字句句都恨不得说到他心坎儿上,听得他舒心的不能行,连带着张彦明都冷落了不少。 张彦明还阴阳怪气地提醒他,说那是叶家的,小心他是在打什么注意。 “嗐,我懂,还能打什么主意?” 陆时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就是看我马上要继承陆氏了嘛,上赶着来巴结我而已,小小叶家,能翻起什么风浪?等哪天爷爷把陆氏交给我,从我手里随便漏出去几个小项目,都够他们家吃好几年的了。” “就当我赏他的呗,你是不知道,他最近给我介绍过来的那几个人啊……啧啧啧!” “怎么说?” 张彦明也起了好奇心,“还有你陆大少爷没尝过的呢?” “真他妈的嫩出水儿了!” 陆时瑜食髓知味,“也不知道他是上哪儿找到的,那一个两个的都特别的不行!那身段儿……那小腰……而且最重要的是……嘿嘿……” “哎呀!你快说啊!” “说不上来是哪点儿像,但是他们都有点像我小婶儿!” “哎呦喂——你他妈还没忘呢?” “忘个屁!你没听说我小叔带他采风去了?前几天我见到楚修明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靠!他办公桌上有这——么老厚一沓我小婶的照片!全是近期的偷拍!” “卧槽!”张彦明也惊了一下,“楚家的那个怎么会和你小婶有联系啊?之前从没听说叶家和楚家有什么往来啊?” “可能就是认识呗——不过看这架势,楚修明好像对我小婶用情至深啊,说不定之前他俩还有过一段?” “嚯,惊天大瓜!” “他是真漂亮啊……总觉得比以前还要漂亮多了!说不上来好像哪里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啧……光看照片都觉得是真他妈好看极了!” 陆时瑜感慨半天,突然咂摸了一下又问:“哎!你说我那小婶儿……都跟多少人搞过?”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那张脸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说不定都被人睡烂了,要真是这样……我怎么就不能玩玩了?” “你他妈疯了?你小叔还没死呢!这要是敢让他知道……” “你喊什么!”陆时瑜搓了搓手,“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再说了,就我小叔那性.冷淡的样儿,说不定还满足不了他呢,我这叫拯救寂寞人妻!我做的可是好事儿!” “去你妈的,你这也太禁忌了,照你这么说还得给你颁发个锦旗呗?” “啧……跟你说不到一块去,”陆时瑜嫌弃地看了一眼张彦明。 “文斌——!” “诶!来了来了!”叶文斌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活生生的狗腿子在此刻具象化,“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讲讲你那个弟弟,他是个什么脾气?看着胆儿挺小的。” “哈!他呀……” - 灵堂。 挽联垂落礼堂中央,白菊簇拥黑白遗照。 焚香袅袅起烟,三枚蒲团安静落座,一行来客面色肃穆站立两旁,宽敞礼堂中央空出来一条祭奠的道路。 叶知丛自人群后方走来,迎着林爱民慈爱又悲凉的视线,越过左右两边投射而来的注目礼,取香,焚烧,点燃,虔诚三拜。 “叶家那个小少爷?” “林老的亲外孙啊,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林教授这一生真真对得起他名字中‘爱民’那两个字,他投身公益事业,这些年来捐助了多少个山里出来的大学生?真是太博爱了,你看这些来拜祭他的人,大多都是他的学生和他资助出来的各行各业的佼佼者,真是好人呐!” “林家书香门第,不是什么大门户,林教授此次一别,倒也落了个门庭若市、知感恩的人纷至沓来的气派景象,这一辈子也是值了,好人没白做。” 第86章 “呵呵,好人?若真是好人,怎么自己的亲外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就扔在叶家自生自灭?” “你谁啊?” 楚修明理了理袖口,“林教授爱学生如子,却独独不肯关照一眼自己的亲外孙,他少年失孤,中年失独,本是可怜之人,可到老到老,却弃重病发妻而不顾,抛亲孙于水深火热而不管,逃避一切,沉浸在教育事业中无法自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你是来砸场子的吗?人才刚走,你在人葬礼上说这种话?不管他生前怎么样,走都走了,最起码的死者为大你也该说话尊重些吧?” 楚修明笑而不语,自有识得他之人替他辩驳,“嘘!他是楚家二公子!你别招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到他的身份,那几个人纷纷噤声。还有两个前来悼念恩师的学生脸上的神色由阴转阳,还嘀咕着要不要上去递个名片,说不定还能在楚氏寻得份好工作。 啧。 人性呐。 楚修明的目光落在礼堂中央的蒲团上。 叶知丛一袭黑衣,剪裁得当的线条包裹出消瘦身形。他脊骨挺直,黑色碎发比缎料衣衫还要柔软,后颈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皮肤,仔细瞧过去,被碎发遮盖起的耳后还有着不明显的红痕,在那碎发与衣领的黑色之间,丝丝缕缕藏进白得晃眼皮肉之上,更引得人遐想万分。 他安静地上香,脸上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像是只按部就班地完成他该做的事情,随后又一言未发地隐匿在人群之中。 可不论今日前来祭拜的人有多少。 叶知丛只站在那里,就总能收获无数朝他瞥过来的目光。 沈枫然在一旁悠悠地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勾了下嘴角笑道:“我算是知道,怎么你来参加个葬礼,陆放也要给我打电话让我一起过来了。” 范珩接二连三地打哈欠,困到不行,闻言随口问了句,“为啥啊?” 叶知丛低垂着头没说话,沈枫然眯着视线扫了他一眼,“怕被人惦记上呗。” 范珩把困出来的眼泪揉回去,这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叶知丛,张嘴就是:“也是,要想俏一身孝嘛,嫂子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闭嘴吧你。”沈枫然怼了他一拳,“这什么场合?你开玩笑也有个分寸。” 范珩困得脑子根本转不动,恨不得闭着眼和叶知丛道歉,随后又听见身后传来类似的词汇。 “小婶婶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 范珩挤着眼回头,一看原来是陆时瑜。他费劲只睁开了一只眼,总觉得陆时瑜上下来回打量叶知丛的视线让他极度不适,张嘴就开怼:“你丫才刚二十多岁,一张嘴说话怎么一股老登味儿?油腻死了。” 叶知丛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沈枫然撇了撇嘴,小声和他嘀咕说“这家伙狠起来自己都骂,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另一边站在人前的楚修明朝着这边望过来一眼。心说陆时瑜怎么来了。 沈枫然也捕捉到了楚修明的视线,转头又和范珩念叨了一句,“楚家的来干什么?” 叶知丛轻轻抬头,“叶文斌也来了。” “按理说那不是你继兄吗……你姥爷的葬礼,你父亲和你来不就行了?” 叶知丛看着叶威德薛佳颖和叶文斌三人站在台前祭拜,一时没说话。 “真有意思……和叶家小少爷联姻的是陆放,怎么来的是他们陆家的小侄子?” “听说陆放早就交权被陆老爷子赶出陆氏了,就因为他不肯和楚家联姻,陆时瑜才是以后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当时和叶家悔婚的不就是他?” “是啊!而且楚家那兄妹俩今天怎么也到了?这关系乱的……一锅粥啊。” “嚯……林教授好大的面子。” “这阵仗回头报道出去,林老一辈子两袖清风不肯结交权贵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哪儿能啊?林老可是江大在任教授,那个年代能读书的,早就从商从政了,现如今在江市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都曾经是林老手底下的学生——喏,那个,老牌沈家的、还有霍家,那边那个、做外贸的张家,还有那个跨境电商翻身的邱家……你都不看财经新闻的吗?” …… 不止。 还有一群那些老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名字的科技新贵。 捧捧白菊快要摆不下,送来的花圈堆堆放放地快要挤出门外边。 一老太太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走过来,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叶知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人抬头,这才恍惚地轻喊了一声:“姥姥?” “哎……” 一声苍老至极的叹息,带着来自地狱般腐朽的味道。 叶威德容光焕发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喊她“岳母大人。” 老太太没搭理他。 叶威德也没再自讨没趣,一头扎进来客中,礼数周全地邀请人去礼堂后方,林家的白事由叶家操办,他话也说得漂亮,说铭记恩情感谢大家赏脸,吃个酒再走。 大部分宾客被请了过去,拥挤的礼堂中冷清许多。 老太太说要单独和叶知丛讲几句话,沈枫然和范珩不好跟着听人家祖孙俩的私密事儿,便也先一步去了后厅落座。 后花园里的矮山后面。老太太身体实在不好,刚走几步就虚弱地快要说不出来话。 叶知丛搀扶着她走,耳边是呼呵呼呵如老旧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听得他胸口发闷。 老太太说不动几句话了,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小布包一样的东西。洗得发白的手帕老旧却干净,一层一层慢悠悠地揭开,露出几张叠好的、陈旧到发黄的纸。 她手抖得几乎捏不住,终于是将那些轻飘飘地纸张放进了叶知丛的手中,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或许这是你妈妈,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了。” “你……你别太怪她……” “我的女儿啊……她可怜。” 老太太拍了拍叶知丛的手,甚至没有敢抬眼看他,只轻声说了句: “你也可怜……” - 天空中飘来一大团黑云,将原本就不怎么明媚的日光彻底遮了去。 老太太被医院的人接走,叶知丛坐在假山后方的小石墩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等闷着雨水气味的风吹过来,这才回神。 那些纸张的边缘不怎么整齐,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叶知丛垂眸扫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林岚熙在详细记录着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 【我的宝宝会动了,或许是在翻身罢,我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我肚脐左边大约四指的距离,第一次,动了两秒钟,时隔一分四十秒,又动了第二次。宝宝真的好神奇。 好可惜,阿德他忙,没有亲眼见证到这一刻。】 叶知丛看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看他妈妈的日记。 【我的宝宝又踹我了,他、或者是她罢,很活泼,脚丫很有力气的,经常踹出来一脚,在我的肚皮上留下一个好几分钟的鼓包,有些疼,但是还好,我觉得很幸福,他/她一定会是一个健康淘气的孩子。 我告诉阿德,可是阿德今天有些累,没有摸到宝宝的脚丫。】 【我给宝宝准备了新的小衣服,是粉色的,软嫩嫩的很好看,售货员说万一是男孩子怎么办?就算是男孩子也好吧,穿粉色也会很好看。阿德却说男孩子不能穿粉色……哎,他思想老旧,不过我才不要听他的。 以后我的宝宝,他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只要他开心就好。】 【还有一周,我快要见到我的宝宝了。很惭愧的说,我总在夜晚害怕到流泪,万一我的宝宝生下来缺手缺脚可怎么办呀?万一我做不好妈妈可怎么办呀?可是我又好期待,我好想快一点见到他,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更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我和阿德讲了,不过阿德最近好像并不是很想听我说话。哎,他忙。】 【知丛,我宝宝的名字,是男孩子,他才那么大一小点。他的哭声好嘹亮,经常在半夜闹起来,大家都说这么能闹人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很调皮,不好管教。 不过没关系,调皮也好捣蛋也好,我只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他可以是快乐的鸟儿、也可以是稳重的大树,他可以做一个自由的艺术家,像我一样;亦或者是做一个踏实的老学究,像我的父亲一样。都好。 不过还是不要像阿德一样吧,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总说他没时间。】 【我的宝宝,他太爱哭了……他怎么这么爱哭?他为什么每天每夜总是在哭呢?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合格吗?他又哭了……他又在哭了!我的宝宝,你到底在哭什么?是妈妈还不够爱你吗?你可不可以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到底为什么!阿德啊,叶威德啊!你回来看看你的儿子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他的父亲?!】 第87章 …… 这一页至此戛然而止,中间好像缺失了很多部分。再之后的,笔迹已经不再整齐,墨水留下的痕迹似是被水痕氤氲过,有些散,还有些潦草,辨认起来稍有些费力。 【知丛啊……我可怜的孩子。或许妈妈就不该带你来这个世上。】 【知丛,你和妈妈一起去死好不好?你陪着妈妈吧,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也会害怕,地狱的路要我一个人走吗?你陪我一起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你就是个怪物!你们姓叶的全都是吸人血的魔鬼!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你们全家都是*……*&%……??】——剩下的大段笔迹被水渍全部融化。 【宝宝,我的宝宝,我还是不后悔生下你的,我只恨,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因为我爱错了人,连一个完整的童年都无法给你。】 【妈妈是爱你的,妈妈爱你的吧?你只有妈妈在爱你了……没有了妈妈你该怎么办呢?】——有几滴像泪水一样的水痕。 【薛佳颖又带着她的儿子来找我了,他的儿子竟然比我的孩子还要年长两岁……哈哈,我就是个笑话! 我找不到叶威德,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你为什么要杀掉小兔子?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小猫!你是怪物……是怪物!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呢?! 不,你不是的,我不是精神病,我的孩子也不可能是精神病! 有病的是叶威德!是叶威德啊!他是魔鬼,他才该死!他真的该死啊! 去死!全都去死!全部都给我去死好不好啊!!!】——有干涸掉的深褐色,像是血迹。 叶知丛翻开仅剩的最后一页。 【对不起,我的孩子,妈妈可能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妈妈真的好累……这身边的所有都在煎我的人寿。 若有来世,我想做一朵花,或者变成蜉蝣,朝生夕死。 因蜉蝣这短暂一生,都是满怀热烈地奔赴在死亡的道路上。 我也好想,再热烈地活一世。 可是妈妈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或许我不只是妈妈。 我还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啊!】 ‘唰’地一下。 叶知丛手里的纸突然被人大力抽走,天色更加阴沉,乌云彻底蔽日,连带着什么时候有人走近站在他的面前都没发现。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那副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嗓音便先一步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 “小怪物,你躲在这里偷看什么呢,给哥哥也看看好不好啊?” ——是叶文斌。 陆时瑜双手插兜站在叶文斌身后,依旧是那副令人很不舒服地上下打量的视线瞧着他笑,笑意猥琐。 叶文斌甩了甩那几张老旧的纸,那纸放了太多年,又薄又脆,根本经不住大力揉搓。 他毫不在意地随手翻了两下,嘴角一咧,“呦呵,是你那个骚的不行的妈啊,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陆时瑜闻言哂笑一声,晃晃悠悠没个正形地走过来,伸手就想去摸叶知丛的脸。 “听说你妈妈……” “啪!” 叶知丛猛地拍开陆时瑜伸过来的手,在叶文斌略显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头也昂的高高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叶文斌。 他沉声吐口,语气平淡无起伏,只有三个字,像一句指令: “还给我。” 陆时瑜突然有些怔愣——叶文斌不是说他那个弟弟啊胆小的不能行吗?说他从小就是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甚至连告状都不会——可如果是这样、那刚刚又是谁给了他手背一巴掌的? 叶知丛却没再看他一眼,向来温和慢吞的人此刻唇角也不带笑了眉眼也不弯起了,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清亮的眼眸平静地、无波无澜地和叶文斌对视着。 “我说,还给我。” 陆时瑜在这一瞬间,仿佛从人身上看到了他小叔的影子。 第54章 天凉叶破 陆时瑜甚至没有看清叶知丛到底是怎么动手的。 是叶文斌拿那些破纸去轻拍叶知丛脸的时候? 还是叶文斌将纸举得高高的, 逗狗似的笑话他,说想要啊,自己来抢的时候? 亦或者是叶文斌将那些纸张揉成团扔进水里, 凶狠地高举起巴掌,威胁着再不听话就要打他的时候? 也可能都不是。 陆时瑜挡在二人中间,劝架似的说好了好了,他去抓握叶知丛垂在身侧的手臂,隔着柔软的织料触摸衣物之下皮肉的温热,激动地想去摸人的手。 “弟弟年龄小不懂事,但毕竟还是我小婶婶不是?文斌,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别揍他。” 叶文斌捂着脸心里冷哼一声演你妈呢, 表面上却还是将这出戏唱到底。 “你看陆大少爷对你多好, 叶知丛,你不要不识好歹, 快点给人家道歉。” 陆时瑜挡在人面前半推半搂的,摸人的手被甩开, 嘴上说着哎哟别生气别打人, 手上却拉偏架一样只拦着叶知丛的动作, 扯着人小臂揽着人腰往假山后面更隐秘的地方推。 叶文斌双臂环绕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时瑜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叶文斌立马接收信息,眼珠子一转,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讲着些激怒人的话。 叶知丛要往前冲, 拉扯间暴露出衣领之下一片斑驳红痕。 陆时瑜一边哄人一边看得眼热,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当时在楚明修办公室里看到那些照片时, 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比以前还漂亮了。 手很软,腰太细,推搡间还不小心蹭到了那双细直长腿。 陆时瑜捏在人腕骨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似要掐出一片红痕,视线死死地盯着叶知丛紧咬着的嘴唇上,顺着白皙的脖颈线往下瞟。 耳梢后有细密牙印,锁骨上方和脖颈线没入衣领的地方深深浅浅一片斑驳,看样子大概也就是刚留下一两天的时间。 他惊讶地发现,当他在得知叶知丛在参加葬礼前不久才刚刚被他小叔*弄过这个结论时,大脑神经被刺激的异常上头,诡异地兴奋感使得他瞬间充血。 ——‘好像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 张彦明当时不懂,陆时瑜此刻终于是懂了。 叶知丛身上多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是他妈的快要被他小叔给*熟了。 他嘴上说着他是你哥哥嘛说你几句就说你几句了,怎么这么不乖不听话,难不成还要去打你的哥哥吗?手上却控制不住地探向人衣领,向下解开一颗扣子。 他喊他小婶婶,说你别生气,只要你乖乖听我话,一会儿我就去帮你教训他。 叶知丛顿了下动作,似是有些惊愕地回头。陆时瑜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对视。 真他妈的漂亮。 只消一眼,看得他差点按捺不住,原地将人摁下。 “卧槽……”陆时瑜暗骂一声,仅存的理智使得他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这又冲着叶文斌招手。 叶文斌一瞬间也懂了他的意思,他两步凑上前去,放低了声音去威胁人,说你他妈的别喊别出声,乖乖陪陆大少爷玩儿一会儿,等玩儿完我就把你妈妈的东西还给你。 叶知丛多好骗啊,从小儿就这样,挨了打都不会吭声的。 陆时瑜也发现了叶文斌说的真没错,闹到现在了叶知丛都不会大喊大叫的,只会攥着拳头扑腾。可他力气又不够大,没推搡几下就被人扯到假山后面的石头墙壁上,这里三面都是遮挡物,他再也无处可逃。 好柔软的人,好笨,安安静静地像只惊慌无措的兔子,被欺负了就会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陆时瑜心说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退婚了,这玩意儿看着可太好*了,这不得一天玩八次都不嫌多的。 怪不得他小叔宁愿什么都不要的也要带他去采风呢。 连他小叔那样冷淡的人,不也在他这里破了戒吗?那锁骨上的皮薄又白,看起来轻嘬一口就要破了,陆放能把人脖子咬成这样,不知道那衣服里面其他的地方,更会是个什么鲜艳光景。 清黑色的布料包裹着莹润的身体,袖口被蹭起露出一小截细瘦小臂,在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下,那肤色冷白得太过于晃眼。 胳膊上挽着黑白袖章,别针挂着孝字,衬得那张略显惊惶的脸实在是太可怜,看着惨兮兮的。 想把他搞得再惨一点,他妈的简直想要把人搞碎,被惨兮兮地踩进泥里,也只会凄凄惨惨戚戚地小声啜泣,环抱着衣不蔽体的自己,连假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绝望地坐在这里哭。 像陆放那样高高在上从不沾染尘埃的人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88章 哈哈! 陆时瑜表情愈发扭曲,他一想到曾经陆放是怎么冷着一张脸从不手下留情地抽得他哭爹喊娘的求饶也不肯放过他的,就愈发控制不住此刻想把他的人彻底欺辱殆尽的冲动。 他嘲笑陆放好命,捡了他不要的人还真养成了宝。 又嘲笑陆放真蠢,他当宝贝的人现在还不是得被他玩。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演什么呢,从前他怕极了陆放,可现如今陆放什么都没有,而他,即将会拥有陆氏的一切。 陆放再也不能拿鞭子抽他了。陆时瑜解开裤腰上皮带抽出来,心说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真想听听叶知丛被抽的时候,又能叫出来什么好听的声音。 “文斌,帮我摁住他,小心他叫人。” 叶文斌笑着说他不会,他一害怕连动都不会动了,你随便怎么着都行。 陆时瑜狐疑了一下,“真的?” 叶文斌说我再不了解他?骗你干什么,你真弄疼他他也只会咬烂自己的嘴巴憋着不出声的,从小就这样,他脑子不太正常,就是个小怪物。 陆时瑜听完更亢奋了,他拽着人手腕去摸人的脸,什么哄人别急别生气啊陪他玩一会儿就把妈妈的东西给他的哄骗都没了,满嘴的污言秽语。 他问他陆放是怎么*你的你给他吃过没好不好吃爽不爽要不要也尝尝我的? 他伸手去解人扣子还威胁他说别动不然就把他扒光了扔出去还问他万一扣子掉了你也不想衣衫不整地被所有人发现陆放不在你就在你外公的葬礼上偷人吧? 他吓唬他说只要你别出声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不然如果他告诉陆放陆放就再也不会要你了会嫌弃你好脏。 他恶狠狠地骂他臭婊子你他妈的香死了怎么这么好闻还说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烂了问他是楚家的二公子厉害还是陆放厉害最后又说一会儿就让他知道我最厉害。 “变态……你滚开!” 叶文斌猛地一愣,被吓成这样了怎么叶知丛还会动?——他多有眼色啊立马反应过来忙去捂叶知丛的嘴,陆时瑜见他有了好帮手也不怕人叫出声了拿着皮带就往人手腕上绑。 “草……谁说他不会反抗的?他妈的他还想扇我呢!” 叶文斌站在人身后把人整个箍进怀里,一只手绕过人脖颈再死死捂着人嘴巴,一边还压在人耳畔凶狠地威胁,“你他妈再动,我就把你的小猫小兔子全杀掉,把皮剥了挂在你床头,给我老实点!” 叶文斌手里那几张被揉成团的纸还没来得及扔,此刻就皱巴巴地覆盖在他的脸上,摁在他的口鼻上。 妈妈是爱过我的,她也曾无比期待过我的出生。 叶知丛挥出去的右拳被人接住,匆忙摁下来,将皮带圈成环套上去束紧扣上了结。 “陆少爷这么对你是喜欢你,你别不识好歹,陆氏未来的继承人看得上你你就好好感恩戴德吧,乱动什么?!” 陆氏明明是陆放的,陆放那样的才是喜欢我,陆什么鱼这样的不是! 袖章的别针被蹭开了口,锋利针尖似乎刺穿了皮肉,手臂上痛觉回传大脑。 “又不是没和男人上过床,不就是换个人草草怎么了?你他妈的再喊小心把别人招过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你丢了这么大的人小心他彻底把你从叶家撵出去,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要你,我看你怎么办!” 叶家从来就不是我家,叶威德…… 叶威德他也配叫做父亲吗?! 人弹腾的有些厉害,叶文斌差点摁不住,他另一只手去环叶知丛的腰往自己身前勒。挣扎中有一巴掌扇在了陆时瑜的脸上,陆时瑜火气也一下子上来,可又看到被死死禁锢在叶文斌怀里的人,一时间找不到下手打的地方。 那腰真的太细了,被人手臂箍着勒出极致线条。 他看着叶知丛大半张脸几乎都在人掌心中,因动作太用力又被迫仰头,被捂住嘴巴呼吸不畅使得白皙的脖颈上泛出一层粉色,抬着下巴弓起的修长曲线像高傲又漂亮的天鹅颈。 他穿着戴孝的黑衣,此刻是神秘又冷艳的黑天鹅。 等一会儿去扒了去,雪白皮肉便会是最圣洁纯净的白天鹅。 陆时瑜想不下去了,他猴急地去抓握人另一只手腕,扯着他拴在右手的皮带就要往上绑,他抵着他的腿,叶文斌背靠石墙,前后两个人死死挤压着人,细白手腕被紧紧束缚的皮带勒出可怖的血痕。 叶知丛睁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黑云压过来,似带有狂风骤雨之势,即将要冲刷过这里肮脏的一切。 好像,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不。 他还有陆放。 也不。 他不能只寄希望于陆放会来救他! 学拒绝,学不讨好,学讨厌和爱与恨,学刀尖向外…… ——‘生气就是要攻击别人,我教过你的,打回去。’ ——‘真遇到了紧急情况也不是不可以,照这里捅。’ ——‘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不要怕,有我兜底。’ 叶知丛脑袋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两个小人又出现了。 它们这次却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而是兴奋地统一战线,两个声音合二为一地齐刷刷地告诉他—— 他们在欺负你!你要打回去! 你要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打回去! 就算打不过也没关系的!陆放才不会不要你! 就算被别人知道也不用怕!错的不是你,你才没有丢人呢! 错的从来就不是你! 【我的宝宝,妈妈希望你健康快乐。】 “宝宝,我不要你听话懂事,你要健康、快乐,我永远爱你。” 叶知丛看不到自己了,他没有再缩进自己的眼睛里。他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色的天空、闻到浓郁的雨水与泥土气息、听到令人作呕的嗓音在他左右耳边说着让他感到生气的话,被高举起的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石墙以及尝到了自己嘴巴里鲜甜的血腥味。 我才不是小怪物……真正是怪物的是他们! 我的对错我只需要陆放来评判,与别人何干?! 哗啦一声。洗衣机按下排水键。 在翻滚的污水被汹涌排出的一瞬间,叶知丛翻转手腕掌心紧紧抓握着那条皮带,抬手向后一扣,绷紧挂向叶文斌的后脑上。 伴随着一声吃痛怪叫,陆时瑜弓起腰捂着下面哀嚎。叶知丛收回腿的一瞬间双臂再度发力,借用着叶文斌的脑袋当单杠,曲起膝盖再度上顶的同时踩着陆时瑜的膝盖收紧核心腰腹猛地向上、一脚踹上陆时瑜的胸膛,拼尽全力把人整个踢飞了出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叶文斌还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虎口处就已经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他似乎忘了。再胆小再柔软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叶文斌忙丢开手,虎口被咬烂一片,可他刚吃痛、那刚才落地的叶知丛就扣着那条皮带原地转身,柔韧皮带在他脖颈上交叉、搅紧,随后那双双手骤然发力扯着他的脑袋用力下压—— 砰地一下,膝盖正中面门。 “嗷——!” 叶知丛终于开口发出声音:“被草草又怎么了?那你怎么不去被他草!” 他扯开左手腕上的皮带,没去解开右手腕上的,直接将挂在那里的皮带一层层缠绕在右手掌心,金属皮带扣被他放置在手背指骨的位置,瞄准叶文斌下腹侧方的位置,用尽全力当即就是一拳! “啊!!!” 叶文斌骤然脱力,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彻底弓腰完全直不起来,方才被人膝盖顶到的鼻骨还在哗哗流血,他一时眼晕,差点没站住。 “这一拳是我的,这一拳是我妈的!” “你这么喜欢替人感恩戴德,那你就永远跪着好了再也别站起来!” 叶文斌腹部挨了三个狠拳,痛得他跪地站都站不起来。 叶知丛捡起滚落在地纸团往兜里一踹,拳头直指叶文斌的脑袋,皮带上的金属扣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寒光,此刻恰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我问你,那只小兔子,是不是你杀的?” 他童年时妈妈给他养得小兔子,突然有一天死在了笼子里,他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却突然恸哭,怒骂着是他杀掉的小兔子。 刺啦。银色闪电照亮叶知丛冷白的脸。 叶知丛眼底一片猩红,黑色的碎发和衣角被飓风掀起,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叶文斌,红唇被血染得更艳,宛若从地狱里爬上来讨债的厉鬼。 叶文斌不可思议地抬头。他看着叶知丛,恍惚间竟觉得陌生无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那是从他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畏惧。 这、这还是叶知丛吗? 鬼……鬼啊!!! 邦! “还有那只小猫……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当时薛佳颖刚带他来家里闹完,然后花园里就出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猫,叶知丛才刚把它抱起来,正好就被追过来的妈妈发现。 第89章 妈妈看着他和那只猫,一下子崩溃尖叫,无法克制地冲上来打他,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邦邦! “还有……还有大黑鬼!” 叶知丛想起那群毛还没长的粉崽子依偎在四只脚都缠着绷带的大黑鬼身边,怒火烧得他浑身都疼,胸膛被气得将要爆炸。 “都是你!” 叶知丛扑过去,和陆放打了那么多场拳赛不是白打的,原本用来捆绑他的皮带此刻变成了保护他指骨的拳击手套,那金属皮带扣打破叶文斌的额头、打烂他的唇角,叶知丛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刀,不然他现在就捅进他的心脏! 我邦邦!邦邦邦! 陆时瑜哪见过这架势,他的小兄弟刚刚差点被踹废,此刻好容易缓过来些意识,哪里还管的了叶文斌。 他觉得他的小兄弟快死了。再看一眼叶文斌,觉得叶文斌是真快要被人打死了。 他捂着腿爬起来就想往外逃,一边踉跄一边大叫:“杀、杀人啦!” 叶知丛突然转头,看着怪叫大喊的那个什么鱼。陆时瑜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对上那双冰冷的一丝感情都不带的眸,恍惚间,觉得这一刻,他是被陆放上了身。 陆放拿鞭子抽他时,就是这么一个看死人的眼神。 不!脸上被溅上血迹的叶知丛比当时的陆放还要更可怕! 陆时瑜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死人了,叶知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条死狗。 “还有你。” “啊……啊!救、救命……救命!!救命啊!!!” 叶知丛起身就往前冲,他被陆放摁在椭圆机上跑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连叶文斌瘫在地上的腿绊了他一脚他都没摔倒,单手撑了一下墙壁就稳住身形直接窜了过去。 “就你也想要陆氏?那是陆放的!” “杀人啦……有没有人啊!杀人了——啊!!” “我根本不用等陆放来教训你,我也能教训你!” “啊!!来、来人啊!快点……啊!!!” “还小婶婶……我……我……我他妈是你祖宗!!!” 啊—— 噼里又啪啦。 沈枫然和范珩听到动静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叶知丛站在闪电里,外衫迎着狂风猎猎作响,衣袂与手里的长鞭一齐翻飞,脊骨挺得笔直,抽得陆时瑜满地乱爬。 范珩还是困,揉了揉眼睛问:“哪儿来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 沈枫然都要惊呆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先发给了陆放,然后对着范珩嘟囔:“我他妈好像看见十年前的陆放了。” 等众人呼呼啦啦围过去,沈枫然和范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同时喊出来一句“卧槽!”然后瞬间往人群里冲。 那哪儿是拉布拉多啊!那他妈的是陆时瑜! 抽人的是那个只会温温柔柔眉眼带笑话也不爱说的叶知丛!活脱脱就一个小号版本的少年陆放! ……他妈的他快把人给抽死了! 有人要去拦叶知丛,还有人要去抢他手里的鞭子。叶知丛死死握在掌心不肯放,范珩一头一个的把过来碍事的人给顶出去,沈枫然挡在叶知丛面前不让人抢他手里鞭子,等楚修明的人把那些人全拦了下来之后,这才低头一看。 好家伙,那哪儿是鞭子啊,那是一条男人裤腰上的皮带!而且皮带还套成环死死地箍在人手腕上绑的特别紧,都勒出血了! 怪不得抢不下来呢! 沈枫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问:“你不至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等等! 他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大h金色皮带扣,又愕然抬眼,看了一眼叶知丛的衣领,第二颗扣子被崩开,只有一根很细的丝线挂在原本该是衣扣的地方,扣子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神色一凛,随后惊愕转头看向坐在地上嗷嗷直骂的陆时瑜,不只是衣衫不整,从裤腰里抽出来一半的衬衣遮遮掩掩,裤带上空空荡荡,还露出一小截骚得不行的玫红色的内裤边。 卧!槽! 沈枫然骤然回神,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愤怒快要冲破他的理智,他紧握双拳,咬牙大喊:“范珩!” “诶!咋了?” 范珩刚把两个想要过来拉扯叶知丛的人推出去,回过头来一看沈枫然的脸色,也一下子正经起来。 这不对劲。 沈枫然很少发怒,他和沈枫然结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怎么见过能把他沈哥气成这样的人。 “沈、沈哥?” 范珩看了一眼沈枫然,下意识又去看叶知丛。 等他看到叶知丛不仅脸上有血,手腕上被磨破的地方也有鲜血顺着细瘦的指骨往下滴,冷白的血管上被殷红黏腻一片。 皮带…… 他大张着嘴快要被惊掉了下巴,看着叶知丛那双死寂一片的眸,下意识去拽沈枫然。 “沈、沈哥!” 沈枫然鼓起胸膛,松开拳头指了一下那边哀切控诉的陆时瑜,压抑着怒气对着范珩开口:“给我打。” “打死了算我沈家的!” 范珩嗷地一嗓子就扑了过去,三五个人根本拦不住,他狠起来不仅是连自己都骂,甚至连自己都打,直接拿脑门去撞人面门,一头一个小保安,磕的人满脸血。 “医生呢?快拿药箱来!” “我这里有,”楚修明从人群中走出来,抬手把楚明玉手上的药箱接了过来,走到叶知丛面前轻声发问,“知丛,是我,我是修明哥哥。” 沈枫然拧紧眉头,刚要说话。 叶知丛却突然开口:“我说过我没有哥哥!” “……” 挺凶的还。 沈枫然把嘴闭上了。 楚修明被吼得一愣,楚明玉对着人翻白眼,可等看到叶知丛手上的东西之后,奇怪地多看了两眼,随后猛地惊呼。 “啊呀?!哎你……” “你叫什么!” ?楚明玉也被吼懵了,她大小姐当这么久,什么时候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你冲我喊什么?我是想问问你这么勒着血液不循环你手都发青了你没感觉吗?” 楚修明这也顺着人视线低头看过去,短暂的反应片刻后也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抬手招呼着他带来的人也指向那边正在乱战的范珩,“过去帮他,打死了用不着算沈家的,算我楚家的!” 靠。 沈枫然指着他想让他滚,他兄弟的爱人关他楚修明什么事? 叶知丛哪里和人吵过架,他被楚明玉一吼,也急了起来,“我就喊!你吓到我了凭什么不能喊?” 楚明玉被怼的一愣一愣的,“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不讲理啊!这么霸道,你是大小姐我是大小姐?” “我……” “知丛!” 一声厉呵传来。叶威德携薛佳颖以及一片安保人员大步赶到现场,闹成好几团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他是主家,又毕竟是长辈,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地也都卖他个面子,没再继续吵闹下去。 鼻青脸肿的陆时瑜终于获得了个喘息的机会。 叶威德拧眉,环顾四周,楚家陆家沈家范家他哪个都惹不起,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叶知丛身上。 “又在这里丢人现眼……你到底怎么回事?!” 叶知丛哪里还是之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他此刻就像一个被气炸了的炸药桶,那些过于愤怒的情绪充沛地快要爆炸,谁招他他就想炸谁。 “什么叫我丢人现眼,你怎么不问问叶文斌他到底干了什么?!” 薛佳颖原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好戏的模样,叶知丛这样大闹林家的葬礼,可不得好好被叶威德教训呢,可一听到还有她儿子的事儿,这也支棱着耳朵凑过来,“你少胡乱攀咬,文斌他都不在这里,关他什么事儿?” “他就在假山后面!有本事你们把他抬过来自己问!” 薛佳颖古怪了一瞬,抬? “叶知丛!谁让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叶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你们算什么长辈!!” 叶知丛死死地盯着叶威德,将右手上的皮带一圈一圈重新缠好,红着眼底和人凶巴巴地对峙:“你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你一边欺骗我妈妈、一边又纵容她们母子在家里为非作歹,我妈妈为什么进精神病院都是被你们害得!你就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 叶知丛将他一直以来藏起的叶家隐秘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口,叶威德面子上挂不住,指着人的脸暴怒: “叶知丛!” “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装什么……” “啪!” “哎!” “你怎么打人啊?” “叶叔你……” “我说叶总!” “他目无尊长、口出恶言,我管教自己的儿子,怎么就打不得了?!” 第90章 沈枫然挡在前面,范珩拽着叶威德的手臂不让他再动手,楚修明也刚想走上前。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哎!叶知丛!” 叶知丛推开二人,直接一拳挥了上去。 我靠。 范珩把手一松。 叶威德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是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羞愤难当气愤至极——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你连你亲爹都敢打?!我可是你老子!” “我打的就是你!” “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 叶知丛将皮带扣最锋利的地方朝外紧紧抓握在掌心,扑过去揪着人衣领狠狠地抬起了手臂高悬于空中—— “你当年……不就是这么打我妈妈的吗?” “疯子……疯子!你和她一样!你们全都是神经病!来人啊快点拦住他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啊——小心——!”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呼尖叫。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发动机的轰鸣混着一声闷雷骤然落下。 车辆直直逼近人群到最极限的位置一个飘逸甩尾,地面上留下黑色的烧胎印记。 明亮的车灯和刺目的闪电一起,所有的光芒尽数照耀在叶知丛的身上。 流畅车身线条泛着冷黑色的权势与威压,和从车门内走下来的人一起,闪动出利剑出鞘的寒光。 “我看谁敢拦!” 四下一片死寂。 清瘦的人一袭黑衣跪地,单薄的脊背宛若一张绷紧的弓弦。 黑色是一个很有包容感的颜色,所有的光亮被人尽数吸收,凝聚成小小一团。 陆放…… 叶知丛在心底呢喃了一声。 他没回头,此刻周遭所有的声音全部沉寂下来,他听到那独属于陆放特有的脚步声朝他走来,高举着的手臂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陆、陆哥……要不要管一下?” “我看他是真被气得不轻……万一失手真把人打死了……” “不用。” 叶知丛心尖儿一颤。 他听到陆放平静地嗓音说:“他有分寸。” 所有的意识全部回笼,满满当当的一桶脏水被彻底排空。 叶知丛浑身炸起的毛发好像都被瞬间抚平,小火药桶咕咚两下,突然就不想爆炸了。 叶知丛吸了一口冷冽空气,雨滴混合着覆着积雪的松柏树木的味道砸下来,带着股冰雪消融后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鼻腔、缠绕在他心头。 散碎的魂魄于此刻全部归位。 叶知丛垂眼看着大惊失色的叶威德,唇角噙着一抹很冷淡的笑意。 随后他再度紧握拳头,朝着人心口的位置发出最后一击—— 砰! “这一拳,你应得的。” 金属扣刺穿皮肉,有血从胸膛涌出。 他没打碎他的骨头,也没捅穿他的心脏。 可这一拳,或许他早就该捶上去了。 薛佳颖尖叫着扑过来,周围所有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 叶知丛什么也不想再听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角,随后转身,朝着陆放看过去。 陆放单手执伞,向他摊开手臂。 叶知丛眼底一热,他皱了皱鼻尖,两步小跑过去,猛地扑到人怀里,后腰处被那条温热的手臂很有力量地撑着。 大雨轰然落下。 陆放垂眸看着眼前人,额角带伤,唇角带血,左脸红肿还有一个明显地巴掌印,手上身上混合着泥土和血污,不知道没看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伤。 只才半天没见,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那么久都没舍得伤到一点的人,怎么就被欺负成这样了。 可当他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眶,还是收敛起了满身的威压和暴虐的戾气,放轻了嗓音低声开口: “别哭。” 叶知丛仰头看他,用力咬了咬牙,硬生生把眼底不知怎么突然泛起来的潮意给憋了回去。 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怎么一见到陆放,就眼眶也热鼻腔也酸呢。 “永远不要让你讨厌的人,看到你的眼泪。” 叶知丛吸了吸鼻子,咬着唇角轻轻笑起来: “好。” 大颗雨滴砸在黑色伞面,乒乓作响。 湿润雨气浸润心底,丝丝凉意抚平躁动。 蓄起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大颗水花,落雨像神明为人类绽放的透明烟花。 陆放撑着他的腰,撑起他的伞,将他揽在怀里还不够的,伞面倾斜的角度没有让倾盆大雨沾染到他一点儿。 然后他听到陆放冰冷又沉寂的嗓音,声音不是很大,却是下发着不容置喙又掷地有声地指令,那是绝对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强大威压,使得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听令。 “现在,清场。” “把所有与此事不相干的人等全部请出去。” “剩下的,我来。”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他似乎有点累。 他窝在人怀里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天凉了,” “你能把我家搞破产吗?我不想看他们过得好。” 陆放却低笑了一声,“不止。” 第55章 他的底气 倾盆雨水如帘幕, 帷幕落下之际的角落里,一颤巍巍的身形哆嗦着嘴唇,不知是在向谁诉说着: “岚熙啊……你看到了吗?” “你的孩子, 现在有人护着了。” - 结霜的冰可乐被覆在左脸,叶知丛嘟囔着消肿了吗?我可以拿下来了吗?什么时候才可以喝掉啊。 陆放紧咬着牙气急又实在心疼,只好压抑着所有怒气轻声哄人,“再冰一会儿,等不凉了喝。” “不凉了就不好喝了……” 唉。 陆放覆上他拿着冰可乐的手背,和他一起托着侧脸。棉签沾好碘酒,这才轻轻抬眼。可看到人嘴角的一瞬间,平直的长睫还是无法克制地颤动了一下。 “疼吗。” 叶知丛怔愣了一下,不知怎的有点莫名想笑, 可他刚咧开一点点弧度, 牵动着的伤口就疼地他倒吸凉气。 陆放拿棉签的手不自觉一抖。 叶知丛睁着圆眼看着,这又轻声道:“不疼的。” 陆放心口一酸, 无奈叹气,“……不诚实。”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 “我怕我说疼, 你也会跟着我一起疼。” “……” 陆放深深吸进一口气, 闷在胸膛中,久久不舍得吐出。 真的好乖啊。 这么乖的人,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敢这么对他的! 他看着那被皮带生生勒破的手腕,淤血和青紫痕迹蔓延一片,凸起的骨节上被擦掉皮肤, 干涸的血迹黏腻一大片,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伤口,还是全都是伤口。 他解开死结的手都在抖。 皮带勒得太紧, 已经勒紧皮肉,好似快要束进骨头中。 他什么时候这么绑过人?这可是他还要拿画笔的右手啊!那群杂碎到底怎么敢的! “疼就叫出来……或者咬我也行,别自己忍着,知道吗?” 叶知丛嘴巴早就被自己咬烂了,他此刻只得狠狠咬牙,激烈爆发出来的肾上腺素此刻骤然回落,痛感似是被放大般加剧回传,痛得他额前浸出一层冷汗。 “不、不疼……” 眼眶红了,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 那死结终于被解开丢下,陆放拿生理盐水替人冲洗血迹时,叶知丛终于是再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砸下。 “疼……陆放……” “我好疼啊……好疼啊……” 可他哭都没有再大声哭得,只是细细碎碎地轻声呢喃着,蚊子哼似的,一点点入侵着陆放的耳膜。 像千万根银针,同一时间扎进陆放的心脏,戳得他密密麻麻哪儿都是疼的。 陆放把人捞进怀里环着,叶知丛额头抵在陆放的肩。 等清理完伤口到了要上药的时候,怀里的人疼得脊背都在抖。 沈枫然都有点不忍再看,范珩看得双拳紧握,恨不得现在冲出去再揍一遍陆时瑜。 叶知丛一边压着哭腔一边胡言乱语地说话,好像是要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似的,他问陆放,我打人了,我做的对吗?我揍了好多人,好疼啊。 陆放红着眼底,有问必答,轻声接着他的每一句话。 “你做得对,做得很好,马上就不疼了,宝贝,再忍一下。” “你骗人……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我做得对,对错是要不分青红皂白来评判的吗?” “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陆放顿了一下,又问,“那你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 叶知丛突然哑然。 哪怕陆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总会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第91章 他的父亲方才还厉声质问他,他到底凭什么敢这样放肆?! 当时的陆放回答说:“凭我是他的底气。” 叶知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确实给足了他底气。 可还是好疼啊,疼得他整个人还在轻轻发颤。还好那伤口没有太深,没伤到肌腱和骨头,只是擦破了皮肤伤口看着可怖,涂好药之后开始缠绕纱布。 他缓了一会儿,这才压着哭腔轻声说:“不然还是不讲了吧……” 纱布缠好,陆放想在人手腕上细心打一个蝴蝶结,可无奈他似乎是从未打过这样可爱的结,蝴蝶结两个圈不一样大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丑丑的结口绕成一小团挂在手腕上。 “为什么不讲。” 叶知丛看着那个丑丑的结,小声说:“你说我有分寸……可是我觉得,我怕你可能会比我更没有分寸。” 陆放神色阴沉,眼底一片阴鸷。叶知丛轻轻贴过来,语气呢喃:“还是不要为我做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陆放没答,二人沉默良久,久到叶知丛突然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的笑起来,甜着嗓子问他:“蝴蝶结吗?” “……嗯。” “好漂亮哦。” “……” 陆放心都要软化了,从心脏造出的血液流遍全身,五脏六腑哪里都疼得不行。 小朋友都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怕他怒火攻心地生气,乐呵呵地想哄他。 “……好,” 陆放哑着嗓子答应他,这又低声问:“身上还有哪里痛吗?” 叶知丛摇头,垂着眼盯着那个蝴蝶结看。 陆放揉了揉他的后脑,“……不想说就不要回忆了。” 他不想再给人受到二次伤害的可能。 叶知丛沉默了一会儿,这又轻轻凑过去,窝在陆放颈边吧唧亲了一口。 他确实说不出口,这次不是不会告状。 他其实有好多好多状想要告诉陆放,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堵得他难受,别扭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要将那些污言秽语全部讲给陆放听吗。 还是要把他们想要对他做得事一五一十地再复述一遍。 讲陆时瑜是怎么解他的扣子、怎么摸他的腿、是怎么亲昵又饥渴地舔他的脖子;还是讲他在起身踹人拿叶文斌当单杠和借力支点的时候,愕然发现他的后腰处竟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在那一瞬间盛怒之际,肾上腺素飙升身体机能拉满,什么都要不管不顾了。 可如今冷静下来回想,却只觉得恶心地让他无比想吐。 叶文斌张嘴闭嘴地骂他妈妈骚,到底是在骂他的妈妈,还是在骂他。 叶文斌为什么会那么主动地去帮助陆时瑜,到底是他太过于狗腿,哪怕把自己送出去让姓叶的人当众被侮辱也无所谓,还是他早就存了些无法宣泄的变.态心思。 陆时瑜拽崩他衣扣的那一刻。 到底是谁在抓他的胸口。 陆时瑜摁着他手腕压在他身上时。 又是谁在配合着掐着他挺申向上抬。 叶知丛不太想再猜下去。 他甚至害怕会回忆起在他小时候不懂的时候,早就不明不白地被人欺负过而不自知。 陆放爱他,这些事情讲出来,只有陆放会心疼地不能自已。 他是想哭,可是一旦他哭出来,只会惹得他最亲近的人痛苦,而仇者却不知会如何畅快。 “陆放……” “我在。”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对吗?” “一定。” “可如果量刑太轻……” 陆放揉着他的碎发,一双眼坚定又温和地看向他,抚平他所有的委屈与担忧。 “还有我。” 良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轻轻微笑起来,小声喊他:“陆放小判官?” 陆放把人放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低声应着:“嗯。” 叶知丛埋在人怀里,去嗅闻陆放身上好闻的香气。 那股淡淡的松柏香好似有什么令人安心的魔力,只要一闻到,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陆放是他一个人的判官。 判他的对错,判他的生死,判所有与他相关的人或事,凌驾于公正的律法之上,替他讨回一个容情的公道。 叶威德杀人于无形,手不沾血,他在表面的冲突上隐身,却是幕后推动所有悲剧发生的真正刽子手。 他和薛佳颖青梅竹马有同窗之情,薛佳颖瞒着家里偷钱供他考学读书,他却对自己人生导师的女儿起了心思,隐瞒恋爱事实扮成老实模样卑微追求。 林岚熙当时是学院的风云人物,多少人曾为她倾心,她在一众优秀男生里,被忠诚木讷的叶威德打动,其中也少不了林爱民时不时加以美言,对叶威德评价极高。 可后来林岚熙未婚先孕,林爱民又无比愤怒,林岚熙是他培养出来的最优秀也最让他骄傲的学生,他恨林岚熙当初放弃学业回国生子,又恨后来林岚熙哭诉着说她要离婚。 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没有拦下林岚熙归国的脚步,后来又固执地挡住了林岚熙逃离牢笼的生路。 他骂她丢人,说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同事邻居的会怎么看他。 他让她忍一忍,说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 林岚熙一个人在炼狱里苦苦挣扎,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打着‘家’的名义把她往地狱里拖。 叶威德不是人啊。 他贪恋林岚熙的美丽,觊觎林爱民广泛的人脉,可他又不舍得丢弃薛佳颖为他不顾一切的付出,他用第一个孩子捆绑住薛佳颖,又在林岚熙怀孕结婚之后原形毕露。 薛佳颖恨林岚熙,她认为是林岚熙的勾引,才抢了她叶太太的身份。 林岚熙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她自怀孕后独守空房一年之久,又在诞下叶知丛后受严重的产后抑郁折磨,最终发展到无可治愈的地步。 而叶威德,当时靠着林岚熙资金的支持、再加上林爱民将他的学生资源全给了他,在这些加持下,创业之路顺风顺水,不到一年就做起了叶氏,开了公司,成为了无数人艳羡的大老板。 他甚至还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名人。 说他白手起家,凭借自己的本事打拼奋斗,成为人生赢家。 再后来,他开始看不上林岚熙能为他爆出来的那点金币了。 林岚熙那出身书香门第的家,怎么会比得上突然拆迁一夜暴富的薛佳颖有钱。 叶威德所需要周转的资金越来越多,在薛佳颖那里待得也就越来越久。 林岚熙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再加上薛佳颖被叶威德哄骗得极度不甘心,她领着叶文斌多次登门挑衅直面羞辱。 最开始时,是林岚熙想要离婚而叶威德不同意;可后来,林岚熙终于被逼得快要疯魔,她想,她死也不要离婚!凭什么她受尽折磨,最终却要成全他人给薛佳颖和她的儿子做嫁衣! 叶威德甩甩手走了。徒留两个女人开始纷争,他在幕后看得开心至极。 他彻底暴露本性,反正这两个人不管他怎么做也都不愿意离开他,他在外挥霍薛佳颖给他的钱财,在家又拿林岚熙当出气筒,动辄打骂侮辱毫不收敛,连带着小小的叶知丛一起。 直至林岚熙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边旧人刚故,他便迎了新人进门。 叶文斌很讨厌叶知丛母子,从小他的妈妈就说都是林岚熙抢了本该是她们的东西。 后来随着叶知丛一点点长大,他有时会盯着叶知丛的脸看,认为他的妈妈说的果然没错,那两个人都是狐媚子。 一个勾引他爸,一个勾引他。 小时候的叶知丛总是睁着一双圆眼睛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不会哭也不会笑,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经常看得他生气。 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因子,他无比想欺负他,把他揍哭,他非常恶劣的使坏,他去抢所有叶知丛有的东西,等叶知丛什么都没有了,又拿自己的去找人炫耀。 可叶知丛总是冷冷淡淡的,干巴巴地点头,偶尔会小声“哦”一句。 好生气啊。 这个人怎么总是让他这么生气呢。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拿石头砸他,把他额头砸出血,他都不会抬头看他一眼呢。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叶知丛终于会给出他想要的反应了,他梦见叶知丛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哭着喊他哥哥,说哥哥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 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 他疯了一样地扑上去,像虐待小兔子小猫那样狠狠地抱着人欺负,他束缚人手脚把人扒光淹进水池里—— ……等他愕然惊醒时,被窝里潮湿一片。 怎么可能……怎么会…… 第92章 都怪他,全都怪他!他和他妈妈一样!都是狐狸精! 叶文斌恐怖地叛逆期突然到来。 他开始在家里大吼大叫地发脾气,砸碎一切东西,可那段时间却是叶知丛度过的最安全的一段时间。 因为叶文斌不再找他麻烦了,还总是躲着他走。 叶文斌一见到他就让他滚,然后去薛佳颖的房间里闹,把能摔全摔完,说他一天都不想在家里看到叶知丛,“你让爸爸给他撵出去!让他滚啊!” 薛佳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她说叶威德现在生意做大了最要面子,当时把人送到特殊寄宿学校里的事儿差点传出去,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不管怎么样表面上还是得过得去,不能让外面的人说他们虐待亡妻遗孤。 “他不滚我滚!以后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好吧。 薛佳颖溺爱她这个儿子,绞尽脑汁想了一切办法,终于是在叶知丛十六岁那年,把他送到了国外。 “你怎么那么讨厌他?他连话都不说,哪里惹到你了?” 薛佳颖也曾奇怪地问过,叶文斌当时只说,等他长大了万一和他争家产怎么办,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糊弄了过去。 薛佳颖觉得也对,她儿子有志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可等到她此刻听到陆时瑜此刻跪地求饶把一切责任全推给叶文斌、叶文斌却一声不吭时,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宿醉未醒……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是他!是他出的主意!是他和叶知丛打起来了我就是去劝架的!劝着劝着就不记得怎么回事了……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干!我碰都没碰到他是他搂着人不松手的!” 薛佳颖还没从为什么是要把叶文斌‘抬’过来这件事的愤怒情绪中走出来。 就在听到陆时瑜说叶文斌亲人耳朵时大脑‘嗡’地一下,整个人呆若木鸡。 陆时瑜一见到陆放还是怕,畏惧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说是叶文斌先抢了叶知丛妈妈的东西,又说是叶文斌捂着人嘴让他解皮带——他赌叶知丛不会把事情经过全部详细地讲给陆放听——当时就他们三个人,就算他和叶文斌各执一词,陆放毕竟是他小叔,总能多相信他一点吧? 毕竟,和他觊觎自己叔叔爱人这件事比起来,叶家出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想侵.犯自己弟弟这个丑闻,还是更令人难以接受一些。 叶文斌鼻梁骨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他躺在地上出气,好像听不见陆时瑜的指责似的。 他极力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宣之于众,一时间连反驳也忘了,只剩死一样的沉默。 陆时瑜见状,还心说好兄弟,狗腿到这种地步居然肯帮他顶包,等他继承陆氏,定不会亏待你的。 陆时瑜哭天抢地的求饶,说他是被叶文斌蒙骗,只是觉得叶知丛太乖了想逗着他玩一玩,并没有想真正欺负他,他也没想到叶文斌居然会这么恶心变态。 “我、我有证据!” “他在外面玩过的那些人……他找到的所有人、全部都像叶知丛!” 啪—— 有鞭子抽到陆时瑜脸上,使得他哀嚎着一瞬间噤声。 叶威德捂着胸口坐起来,指着叶文斌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叶文斌却好似如梦初醒般,他闻言怔愣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起来。 怪不得他能得到陆时瑜那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的青睐,突然能和人关系走得这么近呢。 原来…… 原来竟是因为在他还没有察觉到的角落里,他按照自己潜意识里的审美、费心替陆时瑜张罗过来的那些人,特别对陆时瑜胃口的根本缘由,全都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带有着叶知丛的影子。 ……狐狸精。 从小就是狐狸精。 他也给过他糖吃的是他不要,那他就再也不要给他糖吃了。他杀了他的小兔子想看他伤心,他折磨那只小猫想看他害怕,他拿石头砸他、把他推进水池,他还去撕掉他的作业、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后来他干脆把他踹到地上举着拳头威胁他,说只需要他叫一声好哥哥,他就放过他、再也不打他了。 可叶知丛总是睁着那一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大反应,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有偶尔会在实在打疼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像一个上蹿下跳地癞皮狗,绞尽脑汁吸引人注意,换来的却始终是不肯正眼瞧他的漠视。 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没人喜欢也没人要的可怜虫,你凭什么一直高傲!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可当他看见叶文静噙着眼泪去扯人衣角的时候,叶知丛居然会蹲下来,把兜里仅剩的一颗包装很皱的糖果塞到人手中,干巴巴地哄人说,吃糖,甜甜的,吃了就不哭了嗷。 叶文静是你父亲和我妈的女儿,她可是你的敌人啊!你他妈的笨死了,你哄她干什么?! 可叶文静什么都不懂的,话都说不明白,哪儿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怨纷争,只觉得叶知丛是漂亮哥哥,总喜欢抱着人大腿呜呜哇哇地哭。 叶知丛连自己都没有糖吃。 却总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廉价的软糖,手忙脚乱地剥开,慌张又无措地塞进叶文静嘴里。 然后叶文静会奶声奶气地喊:“漂亮哥哥!” 那是叶文斌第一次发觉,原来叶知丛也是会微笑的。 叶文斌站在角落里,像一只只会藏在阴暗处偷偷窥视的老鼠,他偶尔也会想,要是在小时候对叶知丛好一点,是不是他现在也能听到一声,哥哥。 可是没有如果。 ——他捂着断掉的肋骨费力起身,跪在地上给薛佳颖和叶威德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直直地朝向陆放,盯着人咧嘴笑起来。 “是我做的,” “我想上他。” ……兄弟牛逼。陆时瑜爬到房间最角落的地方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以免陆放杀人殃及池鱼,再把血溅到他身上。 叶威德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嘎巴一下抽了过去,晕倒在地。 薛佳颖疯了一样尖叫,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上去狂扇叶文斌,还是该先去掐叶威德的人中。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也夺不掉陆放手里的鞭子,她护不住叶文斌,也晃不醒叶威德。 她只剩绝望。 - 陆放不知抽了多久,这才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手让门外候着的人进来,把叶文斌和陆时瑜一起拖了出去。 陆时瑜还不死心地挣扎呢,说小叔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你你滥用私刑! 等厅内再度安静下来,陆放冷眼扫过醒来的叶威德和瘫坐在地的薛佳颖,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都听到了。” 薛佳颖精神快要崩溃,叶威德神情涣散,良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放说不过是要让他们死也死的明白点,接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与叶知丛无关。 “你们欠他的,我帮他讨。” “少把责任算在他头上,要怨要恨,冲我一个人来。” - “听说林家葬礼结束后,从灵堂里还抬出来两个人?” “嘘——小点声!你没听说这事儿和陆家的那个有关系吗?吓死人了,小心被人听到把咱俩也抓起来抬出去!” “怎么会没听说!陆家的那个当天下午还召开发布会了呢!谁能想得到……原本他都已经交权离开了,结果到头来没一点征兆的突然就公布他是继承人的消息,媒体全都炸了好吗?!” “可不是嘛!哦对了,你看到他那天接受记者提问的采访了吗?” “当然看了!当时可是江市经济特刊的直播!有一个实习记者突然举手,一站起来就问他袖口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当时现场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他会如何回答,你猜陆放当时说什么?” “他超级平静又特别镇定地垂眸看了一眼,还刻意向上扯了一点点西装外套,完完全全露出袖口上那一小片血迹,然后面不改色地回了句、‘这是红颜料,我的爱人是位画家。’” “怎么可能是红颜料?颜料染在衣服上怎么可能是那种质感状态和颜色的?那就是血!还没有彻底干透的血!听说当时他是从灵堂直接赶去的发布会,谁知道他都在灵堂里干了什么?!” “我靠……这他妈也太刺激了……难道就没有人继续质疑追问吗?” “当然有啊!那个小记者当场就问出来了,结果……” ——陆放神色平静地看着台下,语气低沉,嗓音无波无澜,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说,这是颜料。” 直播至此被突然掐断。 没有人知道那天接待葬礼的礼堂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的都有,可不论怎么传亦或者是传成什么样的版本,这个谣言的最后,都永远万变不离其宗地剩下唯一一个核心宗旨——那就是这位手握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经济命脉的掌舵者——江、深、上、广以及江水以南所有城市低空区域建设的实际规划人——拥有医疗、人工智能、和低空经济三大板块绝对话语权的陆氏集团的掌权者、陆放,有一个绝对禁区。 第93章 ——别碰叶知丛。 和叶知丛的猫。 - “嗐!哪儿有那么邪乎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陆哥再目无法纪,也不至于直接当众杀人吧?他是可怕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这么可怕的。” 范珩一边炫饭一边咋咋呼呼地给袁博讲那天的事情。 袁博听得心惊肉跳的,烤肉都吃不下去了,时不时还瞥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叶知丛,心说他?揍人?还把人揍得满地乱爬? 没见过,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投喂了三年的人机同学,有一天居然也能成为别人口中的暴躁小拳皇。 叶知丛安安静静地听,看向范珩的视线有些古怪。 他在想这位桶先生真是特别,被人骗了吃到那么难吃的东西还搭了一双限量版球鞋,怎么还能和人做朋友没有打起来? 换成他现在,他可是又要揍人的。 他现在拳打得越来越好了,上次还差点把沈枫然揍趴下了呢。 袁博在毕业前专门飞过来找他,说要和他一起回去参加毕业展,过来蹭他的专机。 叶知丛的作品集也即将准备完毕,等毕业展结束后将最后的成就放进去提交申请,然后安心等待录取offer就可以了。 范珩嚷嚷着说陆放的私人飞机他还没有坐过呢,能不能申请再多加一条航线啊,顺路把他捎到伦敦? ——“不能。” “……” 范珩遭到陆放无情拒绝,愁眉苦脸地去找沈枫然哭诉,沈枫然说这好办啊,让他趁着此次机会一起先坐上去,等快到的时候背上降落伞,随便在地图上标记一个位置,到时候跳下去不就行了 范珩气得嗷嗷直骂,差点又和沈枫然打起来,直到听到叶知丛轻声开口:“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到曼城嘛,曼城距离伦敦没有太远的。” 对哦! 范珩呲牙一乐,“小天才就是小天才,还是我们好学生知道心疼好学生。” 叶知丛很认真地点头,“你到曼城再跳下去,高飘飞回伦敦,还能看到好多风景呢。” “……” 沈枫然哈哈大笑,说“袁博!你是不是最近又带着人玩吃鸡了?” 袁博冤枉,“吃鸡是范珩教他玩儿的!我只负责带他打王者!” 范珩找人出气:“你个菜鸡每次落地就成盒!我再也不要和你四排了!” 袁博怼他:“好啊那你干脆降落伞也别背了!直接1332333上天!自己飞伦敦去吧!” 叶知丛乐呵呵地看着几个人闹,双手撑着座椅两边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地,直到一双手覆上他的后脑,这才蓦地仰头,眉眼弯弯地轻喊:“老公!” “……” “……” “……” 三个单身狗闹不下去了。 沈枫然范珩和袁博三个人幽怨地戳着滋滋冒油的烤肉,总觉得那肉还没吃到嘴里呢就甜腻得不能行,纷纷抱头逃窜,免得跑得慢了一不小心就被强行硬塞一把狗粮,噎得要死。 尤其是沈枫然和范珩,他俩实在受不了了,这两个多月来也不知道那俩人抽什么风,早就合法领证的老夫老夫了突然说要开始谈恋爱,过程那叫一个曲折离奇又恩爱甜蜜啊,沈枫然和范珩从一开始的看着人傻笑着高兴,到后来一见到人就恨不得掉一身鸡皮疙瘩,互相拥抱在一起给与彼此来自同为单身人士的安慰,最后恨不得干脆把自己双眼捅瞎算了。 “我说你们够了吧啊?恋爱还没谈完呢?” “喜酒不是都喝了一轮了吗?怎么着还要离了再办一次啊?” “你丫是不是就想骗我们份子钱!嗯?要随礼能不能直说啊,别拿这种方式膈应我们!” 叶知丛正摇头晃脑呢,闻言眼睛一亮:“礼?” 陆放握在人腰上的手一重,低声压在人耳边威胁,“离什么离?还离?” “……” “……” “……” “……” 好了,现在是有四个人沉默了,叶知丛也加入了那三个人的无语大军中去,皱着眉头瞪陆放。 ——事情还要从两个多月前的那天开始说起。 第56章 我是你的 “你、你说他真的不会把人活生生抽死吗……?” 楚修明看着紧张到有些发抖的楚明玉, 也干巴巴地不确定起来,“不、不会……吧?” 随后有救护车驶入大门,可等了许久, 却再没等到出来。 楚修明咽了口口水,“我觉得我们今天挑这个时间点来堵人,有些不是时候。” “我也觉得,”楚明玉点头,“要不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楚修明变看见一身形颀长的人影走出来。身旁有人替他们撑伞,陆放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有力地双臂稳稳托举着,身上还搭着一件外套, 好生将人护起来, 一丝风雨都没漏进去。 算了不管了。楚修明动作比脑袋快,几步小跑快速上前冲了过去。 他和楚明玉最近手里的项目一直被拖着无法进行, 不是相关部门找不到负责人,就是说有些手续准备地不够全, 鸡蛋里挑骨头似的, 反反复复地修正了几个月, 回头一看,居然连启动都还没有。 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啊,几百万的资金砸进去连一点声响都没听见,再这么磨下去,上千万的前期投入一扔, 到最后不仅回不了本,还会将上季度的全部盈利全赔进去,当真是血本无归。 楚修明察觉到不对了, 哪儿有这样卡人的?他找了人暗地里一直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出来,那幕后推手将事做得隐蔽,就算知道是有人在故意刁难,可所有程序却又踩着边儿的合理,没有证据又无迹可寻,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直到那日和楚宴喝酒,一不小心说吐噜嘴,被楚宴听了去,摇着扇子捂着唇低笑了一声,轻声说这事简单。 ?楚明玉是个急脾气,当即就抓着人问,“你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楚宴合上纸扇,拿扇柄轻推开楚明玉的手,齐肩长发随风而动,露出那双水润的桃花眼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解法,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楚修明将二人酒杯斟满,“什么条件?不牵扯我父亲利益的,我都能帮你。” 楚宴捏着纸扇左右晃了下,小声压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楚修明神色古怪了半天,没猜出来楚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听起来没什么大碍,和眼下的项目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我答应。” “好。”纸扇被哗地一声摇开,楚宴笑意含春风,扇面拂过人领口的碎发,摇起一片雪白锁骨,露出凸起皮肉上缀着的一颗银色圆环。 啧。他又去打那什么人皮扣了。 楚修明被一时地幻痛激得皱眉。 楚宴倒是一副毫不在意地模样,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这才幽幽出声:“去求求陆家的那个吧。” “说不定他还能高抬贵手,让你们少赔一些。” ?楚修明有一时地诧异,“他不是都交权了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楚宴那双桃花眼都笑眯了起来,挺翘唇珠在嘴边懦了一下,没把那个“蠢”字骂出口。 “等着吧,不出十日,他会回来接手陆氏的。” ——今天就是楚宴当时说过的第十天,楚修明回去后和楚明玉反复琢磨了好几日,顺着陆放这条线索查,还真被他们翻出来了点蛛丝马迹。 之前调查的方向全错了,陆氏那么大个目标放在明面上,哪儿会做出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他们顺着那些并不起眼的地方入手,竟挖出来好几个近年来刚展露头角的科技新贵,多多少少都和陆放有些许联系。 这些人年轻,又手握专利技术,靠本事吃饭,什么威逼利诱对他们都不太好使,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双看到他们能力的眼睛,和肯定他们巨大价值供他们恣意发挥的靠山。 就是这些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搞也是真难搞,一旦在年少时遇到了太过于惊艳他们的伯乐,那这群千里马可谓是不出意外、愿意为一份恩情拼尽全力奋斗的。 他们…… 还有不少都出现在了此次的葬礼上。 楚修明有些许的愕然,陆放拉拢这些人干什么? 可在他看到陆放霸道至极完全目中无人将车头几乎顶进人群中,回护意味拉满气场全开地站在叶知丛身后,将现场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些有身份的、有头有脸的各豪门以及世家的家主和继承人等全部压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 他终于相信了楚宴的话。 这绝不是仅凭着一个陆氏之子的身份,便能做出狂妄到这种地步的事情的人。 他绝对还拥有他们想象不到的底气,或许事实真相比他想象地还要可怖。 第十日…… 趁着现在陆氏还没动静,楚修明总是反应慢半拍地笨了一世,终于是在今天聪明了这一回。 他两步拦下陆放朝前走的脚步,在陆放冰冷得、想要杀人的视线投射过来的一瞬间,‘啪’地一下把腰弯了下去。 第94章 “很抱歉之前我们楚家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今天我们过来不是继续纠缠的,陆先生可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把话说开,陆楚两家重修旧好。” 陆放收回视线,怀里的人好像有些不安稳地动了动,叶知丛爬在人肩上困得眯眼,听到动静费力睁开眼,瞥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拦路。 陆放冷着一张脸,明摆着一副你看我像有时间的样子吗? 叶知丛累了,他要送人回家睡觉。 楚修明咬着牙又伸手拦了一次,就算真惹怒了陆放他也顾不得了,等陆放真的接手陆氏,他再上赶着去说什么都晚了,陆氏要是不留余地地针对他们楚家,是否会两败俱伤不说,老爷子就得先一步把他和楚明玉给弄死。 要不是他们非要拆人夫夫婚姻,哪儿会有今天这么多破事? 这起因说出去都显得未免太丢人,楚家体系庞大,弯弯绕绕的堂系表亲错综复杂,真要闹大了,被丢出去的只会是他和楚明玉这一支。 “或者不急于这一时,陆先生知道我们的来意就好,我们可以改日再约……明天、或者后天?看陆先生时间,给我们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不必。” “陆先生!” 有人拂开挡路的楚修明,陆放目空一切,只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往车上走。 楚修明原地着急,楚明玉脑袋一抽,也忙大喊了一声:“叶大小姐!” “?” 楚修明双眼一闭。心说我靠完了。 祖奶奶你乱喊什么! 哪想到趴在人肩上的那颗圆脑袋听到动静还真仰了仰头,视线迷茫了片刻,轻轻“唉?”了一声。 陆放脚步停了。 楚修明双眼一睁。心下又是一声我靠。 这也行? ——还真行。 楚大小姐说他霸道,说自己从小被宠得骄纵还任性都没有他厉害,刚刚抽人的时候帅死了连自己亲爹都敢揍,所以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你劝劝你老公,有时间的话和我哥见个面?”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楚明玉那张嘴也不知道怎的竟还把人给夸开心了——或许霸道骄纵任性等这类字眼从来没有在叶知丛身上出现过,现下猛地一听,稀奇中又带着几分没来由地欣喜和雀跃。 原本楚修明都觉得这事儿要被人彻底搞砸了,哪儿想到叶知丛乐了一下,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不过我只负责劝,到底见不见还得听我老公的嗷。” 楚明玉下巴尖儿一扬,气乐了,“你肯张嘴让他来,他还能不来?” “?” “不信你试试。”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扬着脖子看陆放,看了一会儿也冲着楚明玉扬下巴尖儿,“我不要。” “嘿你……” “你少骗我,我老公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和你哥见面?我甚至都不认识你是谁。” 还是小朋友脑袋转得快。陆放闻言压了下唇角。 “??” 楚明玉高跟鞋跺脚,咬牙切齿地气得差点吱哇乱叫,“我!楚明玉!你怎么还不记得我啊!” 陆放刚想出声,这次叶知丛却开口地比他还快,“你又喊什么!你脸上没长痣耳朵上也没打孔的!漂亮衣服和头发造型天天换!我怎么记得住?” “?”楚明玉一愣,“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夸我?” “不客气!” “哈?!” 叶知丛想起来她是谁了,这下直接把脸往人脖子里一埋,人干脆也不理了,只抬起一只手胡乱挥了挥。 那意思是——再见! 陆放看着人低笑一声,抬脚就走。 楚明玉蔫吧了,她垮着肩膀看楚修明,“完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楚修明淡定地点燃一根香烟,如果不是手抖得火打了三次都还没点着的话,看起来倒是真淡定了。 “再等等吧……不行咱俩再去人家门都堵一次,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到时候你就站门口狠狠去夸叶知丛,我去鞠躬给陆放认怂,说不定俩人心情一好,这事儿还能成。” 当天下午,收到新闻推送消息的楚修明就彻底傻了眼,他哆嗦着点烟问楚明玉,“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明玉面色惨白,“听、听说……” “陆家的所有人都被他送进去了,一个没留……” “陆、陆时瑜呢?” ——他即将和叶文斌一起去踩缝纫机。 当然,这得等他们先从医院打完石膏钢板和钉子再出来之后了。 “我还以为陆氏只是内部有点乱,等过一段风声过去了,不管是保外就医还是判缓什么的……至少能有办法把人给捞出来,不会被搞得这么惨……” 楚宴右手执白棋落子,左手端盏饮茶,闻言轻笑了一声,终于是把那句“蠢”给骂了出来。 既然下了手,怎么可能还会给人留后路? 换成他,他也如此。 - “陆放,我想洗澡……” 叶知丛举着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害怕伤口沾到水,陆放把人小心翼翼放进水里,拿胸膛当靠垫,想让人倚得舒服些。再仔仔细细地将柔软黑发上打出泡沫,又一点点揉摁着头皮,替人舒缓神经。 身上之前留下的印记还没消,今天又添上了大片大片的新的。 侧腰被人勒出青紫,胸口也有淤血点,更别提还有那膝盖和腿上,大大小小磕出来的全是淤青,等再过一两日,怕是要全变成可怖的黑紫色。 看得人整颗心都要揪起来,疼地人难受。 叶知丛垂着头让人揉脑袋,绵密泡沫顺着侧脸滴到水面上,覆盖过他胸口处留下的抓痕,被柔软的白色藏进温水里。 他不想说,陆放便不问。 只是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陆放在替他拢起头发时,掠过他耳梢的指腹有明显地停顿,好像有视线在那上面落了一眼,随后又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揭过去。 也许是水有点烫吧,热气熏得人眼眶想红。 那股恶心地反胃感又上来了,叶知丛吸了吸鼻尖,尽力压着哭腔小声开口,说他要洗有好多好多泡泡的泡泡浴。 陆放怎么会听不出来那声带在抖。 他拆开一块偏浓香型地放进水中,馥郁地花果香气一点点散开,是很甜腻地味道,想如此,可不可以让人心情稍好一些。 有柑橘和草莓的果甜,还有玫瑰、树莓花加以粉红胡椒调制,茉莉与晚香玉的后调在彻底融化开时绽放,这个香味确能给人带来些喜悦和快乐、在百花与百果中释放压力,使人心情舒畅。 可是好甜啊,太香太甜,腻得人鼻酸。 水面被丰盈地泡沫全部填满。 叶知丛快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去,一点皮肤都不想露出来。 他心里闷得难受,又不得其解。陆放此刻的动作又多温柔、多细心,他的那颗心脏跳得就有多快、胀得就有多疼。 他知道他没有错。 可他还是没来由地难过。 陆时瑜骂他脏,威胁他说陆放会不要他。 他知道陆放不会,他才不脏,陆放更不会嫌弃他。 可他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陆放给他清洗身体,手掌覆盖过那些伤痕。 白色的泡沫堆在他的颈边,被水流缓缓推动来去,好似将所有灰尘和血污已经全部洗刷殆尽。 可等他从泡沫里出来,披上睡袍,看着镜子里陆放替他擦拭头发的手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眼泪还是从心底涌了出来。 泡沫洗不掉那些青紫,流水冲不掉那些淤痕。 他闭上眼,还是能看到那片阴沉沉的天空,黑云不仅压在他的眼前,还压在他的心口,沉得他喘不过来气。 陆放难过他的难过。 他亦何尝不是。 他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终于知道他难过什么了。因为他在想,陆放将他抱在怀里,看到他耳梢上牙印和胸口被指甲刮破的血迹时,心该有多疼啊。 就像他曾经抱着的那只满身是血的小猫一样。 他总是环着人不讲道理地说‘我的、我的。’ 可是那他呢。 他一次次地心动,真的只是因为是陆放所说的那什么吊桥效应吗。 那他现在感觉心脏好疼好痛又是因为什么? 陆放替人擦头发的手一顿。 因为此刻,叶知丛红着眼眶,抬起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很轻、很慢,却坚定无比地抓着他、挪下来,放置在自己的口鼻之上。 腕骨处缠绕的纱布白的刺眼,冷冽消毒水味好像刺进鼻腔,像刀片刺穿心底。 叶知丛噙着眼泪注视着镜子里一错不错看着他的陆放。 随后他轻声开口,热气吐进人掌心,脆生生地嗓音被捂得有些发闷。 他说陆放,你可不可以再做一遍那些事。 让我能把所有的记忆都替换掉,换成你,全部都换成你。 第95章 陆放捂着他的嘴巴咬他的耳梢,大颗眼泪落进他的掌心,从缝隙中浸润唇角。 叶知丛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人看,随后又被手掌的力度带的仰头,后脑抵上人肩膀,脖颈扬起漂亮得弧度。 “看着我……” 陆放垂眸盯着他,声线喑哑,语气笃定,带着绝对得命令感与上位者的威压,不容置喙也不由分说地发号施令,好像还有点凶。 “看着我!” 叶知丛那颗飘忽不定地心脏仿佛突然安宁下来,他脊骨也不颤了指尖也不抖了,他惊惶地视线一瞬间有了焦点——他再看不到那漫无边际地黑色乌云了,他的眼里是陆放,也只有陆放。 那双圆眼睛在哭。 可陆放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他蔷行去做厚那个什么乳的饮料。叶知丛又抓着他的手,凶狠地把胸口刚结出薄痂的地方再度抓出血痕。 叶知丛推着他让他把自己掼到墙上,抵着自己不要留一丝余地,使得自己再也无处可逃,再哭红了一双眼死死地瞪着人瞧,可以被随意摆弄的月退.木艮还在打颤。 许久,久到他似乎终于是又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伸出手环上人后脑,一点、一点,将陆放的头按向自己颈边。 他说求求你,陆放。 你把他们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掉好不好,我不想看到那些东西出现在我身上! “我是你的……” “陆放,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啊!” …… 叶知丛好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把自己全交给了他。 他全身的重量都基于一个点支在那里,哪怕深入/骨髓地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也不愿被放下。 或许这是他们做的最为混沌又最为酸苦的一场,直到属于陆放的牙印彻底覆盖过所有青紫,他细心又残忍地啃咬过所有伤口,用疼痛去覆盖原本的记忆,再用唇舌温柔舔舐而过,只留下有关于他的安抚与快慰。 “我是你的。” 叶知丛埋在人怀里,他说了好多遍这句话。 他紧紧贴过来,不管再累也不肯松手的挂在人身上,拿还在抽动的肚皮去贴着人的咳咳去蹭。 他要人社过来,外面里面。 他右手疼地没法动就拿仅剩的左手去乱抓,抓着就往自己怀里揣,被蹭了满身还不愿意似的,又踉跄着从沙发上爬下去再桂下来。 他没吃过。 陆放捏着他右手的小臂举在一旁怕蹭到伤口,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脸卡着下巴不让他动。 叶知丛哭花了脸,湿发混着眼泪黏在脸上,乱糟糟地揉成一团,整个人碎得快要不成样子。 “起来!” “我不要!” 别心疼我,我自甘如此。 他张开嘴巴去亲吻也不管上面刚有过什么,他伸出舌尖有眼泪滴落到上面,他哭着说明明你也做过的凭什么我不可以,他说你给我你全给我我是你的你给我啊! 陆放卡着他的下巴摁着人怕他把嘴角和口腔里的伤口再撑裂开。 又猩红着眼底抓着人后脑的头发迫使人只仰起头迎接着并且全给了他。 顺着脸颊头发丝眼皮往下滴。 直到滑落至唇角,又被人指尖抿过,碾到人唇边。 “吃下去。” “你是我的。” “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 叶知丛终于闹累了。 就是他不肯去洗澡窝在人身上就要去睡觉。 睡觉也不肯从人怀里下来,右手搭在枕头上怕被压到,左手又抓着人死活不肯松。 好吧,虽然但是,这已经是他们商量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原本叶知丛是打算问,他能不能就放在里面不出来那样睡觉啊。 陆放:“……” “你也不怕泡坏。” 虽然他很想,虽然他也真的很想。 可叶知丛在窝在人怀里背靠着人放着睡、和趴在人身上当猫爬架一样扒着睡中间纠结好久。 最终还是选择了抓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喜欢,喜欢这个,喜欢你的。 不好的记忆被全部覆盖,替换成了美好的一切。叶知丛心说就算是陆放把他摁在冰凉又粗糙的墙面上强迫他他好像也不害怕的。 只要是陆放。 其他谁也不行。 他闭着眼挟裹着满身陆放的味道窝进人颈边。 感受胸膛贴近时两个人几乎同步的心跳声。 随后哑着嗓子带着懒散与餍足轻声开口。 他说陆放,我不仅只是出现过好多次心动地感觉。 我想起来了,第一次出现的那次,是在见到你的那天,我问你可不可以和我做的时候。 我的身体比我更先喜欢你。 我的基因告诉我,它选择的是你。 在我找到我灵魂上的心脏那一刻时才发现,那里已经绿树成荫、花草成群,密密麻麻种着的,全是你。 我早就把你装进去了。 只不过我们彼此,都没来得及发现。 陆放把人紧紧抱在怀中,喉头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胸膛满满当当,胀得他满腹的爱意太多,在心口堵了车,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然后他听到叶知丛轻轻笑起来,说:“我们可不可以谈一场恋爱呀?” “……” 陆放沉默片刻,他在想,那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干什么? 过家家吗? 可在他又听到叶知丛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应该谈恋爱的”的时候,喉头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无奈扶额,哑着嗓子答应他: “……好。” “那要是谈恋爱的话……我们是不是要先离婚?” “?” 离什么离! 陆放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摁着人脑袋狠狠揉了一把,甚至在大半夜的也不知怎的猛然惊醒,又把从他身上睡下去的人捞过来紧紧抱着才能继续入睡。 小朋友的脑回路有时候他真得跟不上。 直到第二天他给人手腕换好药的时候叶知丛还没忘记这事儿呢,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人,怯懦地小声喊他:“陆放……” “不离。” “可是……” “说什么都不离。” 叶知丛拧眉,皱着一张脸凶巴巴地瞪人: “不离婚还怎么谈恋爱!” ??? 哇!噻! 陆放气得头疼,小朋友又一身可怜巴巴又惨兮兮地伤,那什么得有点太狠肿得连涂药的手指都差点没地方进去。他哪里都碰不得,现在又管不得又打不得的,气得他笑都要笑不出来了。 陆放低声威胁人:“长本事了是吧?” 叶知丛仰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随后被人摁着脑袋敲脑壳,被敲扁了嘴巴,气得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踩到沙发上站得高高地指着人咋呼。 “陆!放!” 陆放掀开人睡袍相叠的衣角伸进去随手捏了一把。 “还离吗?” 叶知丛被捏着就跟小蛇被掐住七寸一样眼泪都差点出来,动也不敢动跑也不敢跑的,只好软哒哒地贴过去,抱着人说不离了真的不离了你先把我松开! “再敢说离,你给我等着的。” “。” - 三天后。 叶知丛的手腕上被系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再是乱七八糟地一团,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没那么疼了也没那么肿了,叶知丛又想起来要谈恋爱的事儿,先是甜着嗓子乐呵呵地夸陆放真是心灵手巧,蝴蝶结也能系这么好看,好厉害哇! 陆放眯着眼看他,心说手还能更巧。 “所以?” “所以……”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咬着唇角忍不住偷笑,随后一边夹着嗓子清唱儿歌春天在哪里,一边满屋乱跑还不忘回头偷偷去瞄陆放的神色。 他唱: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滴哩哩哩滴哩哩~滴哩哩哩滴哩哩~” “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 “……” 陆放咬牙:“叶知丛!” “诶~我在呢?” 陆放切齿:“欠收拾是吧?” 哼哼! 陆放咬牙切齿:“惯的你……” 嘿嘿 ^ ^ - 是夜。陆放数着说他今天唱了二十四个‘离’字,“那就辛苦宝贝,来做二十四次吧。” “?” “……” “!!!” 叶知丛惊愕:“会死人的!” 呵。 叶知丛那双眼又被欺负红了,软着嗓子求了好久问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呀,陆放垂眸睨着他,捏着人下巴尖儿低笑一声,“可以。” 第96章 叶知丛好容易才松一口气,随即却又听到人说,“不过,分期可是有利息的。” ……万恶的资本家! 叶知丛摇着他手腕上的蝴蝶结挡在自己身前,带着哭腔连哼唧带喘地断断续续半天说不出来话,好容易被人捏着放出来,这才忙抽空缩回蹆就忙往人身前凑,睁着一双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人: “可是我还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呀……” 陆放哽住。 “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了婚,还没有喜欢过别人就和你上了床,还不知道约会是什么体验不知道当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呢就已经成为了人夫住进了你家,我才二十一岁……” 陆放沉默。 “老公……” 陆放闭了闭眼,“谈。” 叶知丛刚想拍手欢呼,“那明天去领离婚证?” 随即又被人压着摁下去,“不离也可以谈。” 好吧。叶知丛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不离怎么谈了。他舒服地脑袋乱成一团,只剩唔唔嗯嗯地轻哼。 第57章 老公和男朋友 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了。 叶知丛第二天从人床上爬起来, 也不知怎的,一想到他要和男朋友谈恋爱,就没忍住弯起眉眼, 总觉得这件事还可以和别人分享。 除了攻击、吃喝和玩乐,或许更具生命力的特征,还有装扮欲、表达欲和分享欲。 叶知丛在联系人中翻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到了袁博的身上。 【我有男朋友了。】 【微笑脸.jpg】 【你有吗?】 大早上收到如此消息的袁博活像见了鬼。 首先,叶知丛什么时候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其次…… 【男朋友?那你老公呢?】 【不会是老公惹你生气所以要去找男朋友哄吧?】 【不二,哥们。】 【没想到你还怪牛逼的。】 好同学嘛。谈一个结一个那叫他兄弟有本事。 可要是他兄弟的对象结一个再找一个那就叫人渣了。 袁博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表情包。还贴心地交代他那可得小心点别让你老公发现。 【?】 叶知丛收到回复还小小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袁博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噢。 他终于是又翻出来他的人生规划本了,上面记录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和老公吵架。 二、找男朋友哄。 叶知丛收起笔,圆脑袋上支棱出两簇碎发, 在头顶上摇摇晃晃地, 跟小白球耳朵上的犟种毛有些许类似。 ——“老公,你这么厉害, 能不能画一个正方形的圆给我呀?” “?” “你连正方形的圆都不肯给我画!这就不爱了是吧?” “??” “好好好,我就知道,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理你了!” “???” 叶知丛夺门而出——夺书房门而出, 徒留陆放端着水杯, 口中的水还没咽下去,一头雾水地看着怒气冲冲往外跑的人。 感谢红小书上的各位赛博老师的倾情教学,叶知丛进步神速,学会了一项新鲜技能——没事找事。 生气啊?多简单,找茬和老公吵一架就好了嘛。 十分钟后, 叶知丛把睡衣换成卫衣,嘭地一下推开书房门,活蹦乱跳地冲了进去, “男朋友,我和我老公吵架了,你能不能哄哄我呀?陪我去约会!” “……” 陆放沉默片刻,伸手扣上电脑屏幕,这才慢悠悠抬眼,语气意味深长:“我在开会。” 叶知丛愣了一下,“视、视频会议吗?” “嗯。” 他反应了三秒,等彻底反应过来时脸唰地一下红了。 那岂不是他刚刚的那些话全部被别人听到了?! 叶知丛整个人都要红炸了,他站在原地绝望三分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被气得毛茸茸,又被人扁扁地抱进怀里。 “没事,不会有人笑你。” “真的吗?” “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你知道我听说有人说你去挖有夫之夫的墙脚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什么鬼啊你们在家玩儿什么cosplay呢?笑得我抱着范珩满地找头。” 叶知丛又扁了起来,皱着鼻尖红着耳梢瞪陆放。 “你不是说没有人会笑我吗!” 陆放垂眼瞥他,心说确实没有人笑你,大家都在笑我好吗。 “你又骗人……” “没骗你,他们只会觉得你很可爱。” “哪里可爱……老公不在家就偷偷跑出来和你约会这样的可爱吗?” 叶知丛没刻意压低声音,冷不丁脆生生地冒出来,一旁从二人身边路过的两名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走出好几米之后还时不时地回头看,捂着嘴巴窃窃私语着什么。 陆放嘴唇动了动,平生头一次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范珩都快笑吐了,他本来吃得就撑,这会儿扒拉着沈枫然地肩膀笑得走不动路,沈枫然一边拿手帕抹眼泪,笑得整个人在狂抖,哆嗦着手帕指着人说“陆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叶知丛扁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毛茸茸地炸着头发不乐意:“你们不能叫他陆哥。” 沈枫然&范珩:“?” “为啥?” “这又是什么新的规则怪谈?” “是陆放说的,我不能叫别人哥哥,那别人也不能叫他哥哥,不然的话他就……唔!” 陆放闭着眼把人捞怀里捂上了那张乱说话的嘴,生怕叶知丛一高兴就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出去。 不然他就怎么样……在家里扒了裤子打皮鼓吗。 小朋友怎么和刚学会说话的小鹦鹉似的,一见到人就哇啦哇啦有好多话要说。 沈枫然和范珩对视一眼,指着陆放笑得喘不上来气。 他们笑人万年老树不开花,这一下子栽的居然这么彻底,怎么连一个称呼都要管啊。 直到最后沈枫然做总结陈词,“你、你和你家小朋友占有欲还都挺强的啊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 *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叶知丛幽幽叹气,“我老公对我不好,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意外,没有真心可言的。” “我不要在那里发烂、发臭!” “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学生不像学生,情夫不像情夫的道路上去的,是你引诱的我!” “姐夫,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们私奔。” “……” 陆放太阳穴突突直跳,挑眉看向叶知丛,“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电影和话剧看串了吧。”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怎么了?不刺激吗?” 顿了顿,又试探开口:“陆放哥哥~” 陆放实在头疼,摆了摆手让人别乱叫了,无奈揉摁眉心,“私奔去哪?” 叶知丛脑袋一下子支棱起来:“私奔游乐场!” “啊——!” “哥哥,我还要再坐一遍!” 陆放把人雨衣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拿毛巾给人擦打湿的头发,水还没擦完,又被人扯着从出口绕到入口,去玩第三遍激流勇进。 “好了,这个不玩了,玩点别的?再玩下去湿透了,小心感冒。” 叶知丛第三次从激流勇进上下来,连裤脚都在滴水,陆放把人放在椅子上,又弯下腰握着人脚踝,将多余的水份沾干。 叶知丛仰着头,又指着游乐场里最高的建筑物,“那我们去玩那个!” 陆放看了一眼摩天轮,低笑着说好。 行至最高点,傍晚的暖风吹过。 叶知丛双臂撑着座椅,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额前碎发被吹开,露出光洁额头和雪白耳梢。 他弯着眉眼看地平面上的人和建筑越来越小,看远处来往车辆像一只只蚂蚁在不知疲累地奔波,看这座城市望不到头的边界,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陆放。 陆放抬眼看他,目光沉静,对上那双笑意盈盈地眸,唇角也不自觉弯起弧度,“谈恋爱好玩吗。” “好玩的!”叶知丛咧开嘴笑出一排小白牙,“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不离婚到底要怎么谈恋爱呀?” 陆放轻眯了下眼。 是夜。 陆放将人抵在墙上,指腹摩挲着破了口的唇角,垂着眉眼沉声问人:“怎么弄的?” 叶知丛:“?” 这不是你在摩天轮上亲的吗? “我才不在家一天,就敢出去找野男人了是吧?” “??” 不是…… 等等。 还能这样没事找事呢? “不乖,该罚。” “???” 叶知丛哆嗦着长睫睁开眼,直到脖颈上被覆上了一条丝绒质感的项链,那长度似乎是卡着他的维度所制而成,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第97章 陆放又把手套戴上了。 他拨弄着喉结下方项链上缀着的金属铃铛,视线垂落,沉声道:趴好。 …… 叶知丛抬得高高的。 ……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不离婚也真的是可以谈恋爱的。 他白天有男朋友陪,晚上有老公睡。 虽然但是…… “男朋友不可以做。” 叶知丛吚吚呜呜扑过来,挂在人身上眼巴巴地看人,“不给做你摸我干什么!” 陆放挑了下眉梢,“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是呀!” “男朋友不可以亲你摸你吗?” “可、可以的吧……” “那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诶?” 叶知丛cpu烧了,陆放说的好像有道理。 但是不对吧……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知丛垂着脑袋思考。他被亲得不上不下的难受,陆放那晦涩的视线又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他身上落,看得他浑身热得不舒服。 可他们现在还在约会呀,约会是不能做的……陆放只说今天带他来私人影院看电影,叶知丛还不奇怪怎么家里的影音厅是不能用了吗?陆放失笑看他,说这是很多情侣在一起都会做的事情,一定要出来看才叫约会,在家里看不算。 好吧。不算就不算吧。 那叶知丛衣服也不让人给他穿了,说约会嘛,他当然要自己搭配,哪有男朋友给他穿好衣服再出门约会的?他要精心挑选一身,然后等见到男朋友的时候还要夸他好看。 嗯。男朋友就等在家里的玄关处。 叶知丛小跑着从楼梯上下来,像久别后才刚见面似的,“有没有等很久?” “没有,我也刚到,” 然后陆放再弯着眉眼夸他:“今天真好看。” ……啧。 叶知丛从头到尾思考了一大圈没想明白,原本电影放映的是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可他刚刚抱起爆米花和冰可乐正准备继续看呢,就听到音响里传来影片中几位配角的台词: ——“官老爷都多大年龄了,还是得我这种年轻力壮地才能满足你……” ——“死~鬼~” ——“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 陆放没来由地额角一跳。 叶知丛爆米花也不吃了冰可乐也忘记喝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等这段剧情结束后这才慢吞吞地转头—— 噢~ 叶知丛声音小小的、语气轻轻的、一双圆眼睛里全是学到了新知识的神采,软巴巴地贴过去:“男朋友~其实我老公他……” 陆放闭了闭眼。 呵!呵! 是夜。 叶知丛被罚着在家里的影音厅又看了一部片子,他好像一不小心真把人给气急了,这下连好看的衣服都没有了。陆放说不许穿,又把人扣在怀里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让人强行地看完了一整场,疯一样地快速,还逼问他,你说谁不行? …… 好吧。叶知丛再也不想看电影了。 他说以后要是再约会一定要去电影院里和大家一起看。 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屁股。 呵。 陆放瞥了他一眼,说晚上买好了电影院的电影票,新上映的动作片,没包场,很多人,让他放心。 叶知丛高高兴兴地去了,甚至还去公司楼下接男朋友下班。 陆放在车里给了人一个见面吻,然后随手撩起衣摆,顺着裤腰向下。一个小巧的迷你被留了进去。 叶知丛被亲得茫然,泛着水汽的眼底冒出来一个问号。 直到看到陆放购买的是4d版,主角打架他就坐在椅子上被揍了一整场不说,那一整排椅子都在翻来覆去的狂震啊,关键是他还比别人多一个会震的。 震得他头皮一炸一炸的麻。 咬着唇角的轻呼声被淹没在人群此起彼伏的欢呼中去。 终于是红着眼睛挨到了散场。 “拿出来……你快把它拿出来……唔!” 陆放把人压在副驾上亲,末了还十分坏心眼地问他,怎么?怕被你老公发现? “!” …… 恋爱真的是这么谈的吗。 那怎么后来叶知丛所有有关约会的记忆,皮鼓都总是遭殃呢。 叶知丛红着眼睛想,如此白天晚上的,他好像真有点吃不消。 手腕的伤终于好了,连一丝疤痕都不见。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 他一边准备作品集和毕业展,一边和自己的男朋友谈了一场为期近三个月的恋爱,虽然是很高兴,但是如果不是陆放好像对“li”这个发音都过敏的话,可能就更高兴了。 那天叶知丛问随礼。 陆放冷笑一声,当时没说什么,可是散场后却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人屁股逼问。 他揉圆搓扁地折磨人,说利息还没讨完呢,现在利滚利再加上新的,皮鼓不想要了是吧?还敢说离? 叶知丛扁着嘴巴哭,说陆放放高利贷! 陆放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闻言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慢条斯理地摘下腕表,垂眸好以整暇地看着被扒地只剩一件白衬衣的人,伏在自己腿上连哭带喘地哼唧。 皮鼓有点红,被拍打揉搓出指痕和红印。 白衬衣只系了一颗扣子,背后的衣摆下方,还有一小团毛茸茸的尾巴,短短的,又蓬松又圆,看起来很好揪。 陆放伸手揪了下,得到人不乐意地控诉,哀切地说不要。 那好吧,陆放又很好心地替人塞了回去。 “……啊!” “还敢不敢了。” 叶知丛委屈,但那两撮好容易养出来的犟种毛也不是白长的。 他炸着头发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人,那小尾巴还在抖,倒真像只快被逼急了的小兔子了。 陆放扫了一眼那两簇总是支棱起来的碎发,随后起身把人丢到沙发上,低声威胁了句不许自己碰,便起身离开。 等他拿着兔耳朵发夹回来的时候,看着沙发上的人,神色一凛,视线蓦地发沉。 小朋友长大了,现在都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叶知丛夹着兔尾巴做人,夹得不仅很好,还学会了diy,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红着眼睛咬着唇角抬眸看,颇有种挑衅地意味在里面。 等到陆放走近,他也学着陆放的样子,冲人扬了扬眉梢。 那双圆眼的眼尾都吊了起来,向上勾出极好看的弧度,漂亮得不可一世,带着些明媚的张扬。 陆放眯着眼看他,心说好,很好,小朋友会的可太多了,给他玩儿这出激他是吧? 他抬手,叶知丛下意识地仰头,将圆脑袋往人掌心中放。 随后陆放在那两撮犟种毛上把兔耳朵夹上去,还没等人贴过来,径直后退半步,大马金刀地往茶几上一坐。 被躲开贴贴的叶知丛:“?” 陆放双臂环抱在胸前,垂着眸子看人,冷声道:“自己做,出来之前我不会碰你。” 叶知丛红着眼眶咬唇角,刚想凑上去和人讨价还价,随后又听到人更为可怖的威胁。 “可你要是敢用别的出来……” 陆放捏了捏人下巴尖,喑哑的嗓音过于低沉,垂着眸子晦涩不明地看他,“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嗯?” 叶知丛懵了,所以这到底是yes or no啊? 出来也不行出不来也不行,陆放到底想要他怎么样啊…… 叶知丛不敢捏尾巴了,在陆放深沉视线注视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捏小蛇了。 他磨蹭了好一会儿,使出浑身解数去和人周旋,可陆放居然真的不打算管他,连他凑上去想亲人嘴巴都被人后仰着躲了过去。 叶知丛呜哇哭出声,好不可怜地伸出哆嗦地指尖去抓人手腕,夹着尾巴发抖,颤着膝盖往前磨蹭。 兔子尾巴圆又短,中看不中用,叶知丛知道别的事情也都好商量,可是除了在这种时候,陆放总是说到做到的,不论他怎么哭求,都很少会心软一点。 玩儿脱了,可能本来只是一个‘离’字还不至于这样的。 叶知丛混沌地脑浆思考了好久,好像终于隐约找到了事情的关窍,他把尾巴翘起来,伸手去抓大蟒蛇,隔着麻袋轻拍蟒蛇脑袋。 他说他不敢了,以后再也不说离这件事了。 蟒蛇脑袋动了动,叶知丛乖乖巧巧抬头看,红着眼睛哄人,说没有你的允许我社不出来。 大蟒蛇在麻袋里被人套了起来。 打蛇要打七寸,打大蟒蛇也不例外。 陆放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叶知丛再接再厉,干脆把小兔尾巴直接塞到人手里。 毕竟陆放心灵手巧嘛。 可就在他以为他好容易成功哄好了人的时候,陆放却出乎他所料的,又变了个法子欺负他。 他把人捞起来抱进画室,光洁的两条蹆悬空着,对未知还有些不安地颤抖。 第98章 陆放的视线扫过毕业系列和作品集,最终将目光放到了那张叶知丛拿他当人像的画作上。 他把那幅画重新搁置在画架上放好,随后将懒人沙发豆袋拖过来,懒懒散散地往上一坐,随意曲着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将人转过去面对着那副画。 “记得这幅画吗?你说我是你的灵感缪斯。” 叶知丛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一笔一笔画下来的,也是他第一次仿佛见到了爱神的模样。 他还没明白陆放想要干什么,随后兔尾巴就被揪出来,又和心灵手巧一起来来回回地拽。 然后他听到陆放说,“你也不想把这幅画弄脏的,对吧。” …… 叶知丛好无助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嘴上说着是没有陆放的允许他怎么怎么。 可这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吗? 更何况今天陆放也不肯帮忙关闸了。 那岂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而且还没有刀。 叶知丛害怕地吱哇乱叫,可白衬衣和袖子也不知怎么的被拧到了一起扭送在身后被人单手捞着。 他急得快要从人身上跳下来,可搭在两侧的腿也使不上力气。 他终于惊叫起来,他真得不想搞脏这幅画,他崩溃地求饶,说他控制不住地真的快不行了不要这样放过他这一次吧求求了。 陆放好心地松开他的手。 以前都是被人捏着,这下却变成了叶知丛自己手忙脚乱地自己去堵,最后在一片焰火中,保下了那副画,却搞秃了兔尾巴。 兔尾巴不再圆也不再蓬松了。 湿哒哒地躺在人手心,又委屈巴巴地黏在那里。 陆放亲吻他,夸他做得真好。 叶知丛整个人都迷糊了,窝在不算宽松的懒人豆袋里,小小一团。 小兔子总是喜欢把四只脚都缩起来,埋在肚皮下,将整个身体都蜷成圆滚滚地模样,撅着短尾巴一翘一翘地。 陆放坐在一侧给他留了点位置,叶知丛没什么力气地伏在人膝前,把整个人都团了起来,只剩撅着的短尾巴缩不进豆袋的范围内。 陆放安抚他的脊背,顺着脊骨线条往后捋。 叶知丛像喝大了酒似的太晕乎了,他松开小蛇,下意识地去套麻袋里的大蟒蛇。 然后泡药酒似的把大蟒蛇头塞进了嘴巴。 陆放安抚人脊背的手一顿。 他低头,将人脸侧的碎发向后拨,温柔地挽向雪白耳梢,干燥指腹搓热柔软耳垂,还不忘安慰受惊的小兔尾巴。 叶知丛可能是真的喝多了。 他抬眼望过去的视线都迷离了。 正对上一双他已经看不出来有多么晦涩和阴暗地目光。 陆放,像往常一样,去揉那颗圆脑袋。 黑色碎发从指缝中漏出。 然后下压。 …… 缪斯登场,爱神降临。 他们在艺术家用来创作的殿堂里。 制造世间真与美的作品。 执笔的造物主趴在豆袋里,躺在地面干涸的颜料上。 油画颜料又被水润化开,将白衬衣染出缤纷模样。 来自缪斯的灵感源泉源源不断。 或许爱存在,缪斯和灵感就永远存在。 他终于张开白色的翅膀,盛放出五彩斑斓地光。 nefelibata之名将落向世界每一个角落。 漫步云端的人再也不是白日空想家。 他的灵魂归于实体,虚与实在天才的眼睛里交织。 他将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画家。 ——最伟大的天才画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心说原来真的不会被捅死。 就是哑巴了三天,小鹦鹉一张嘴再也不是小黄鹂了,直接成哇哇叫地乌鸦。 “陆!放!” 被吓了一跳的小白球诡异地抬头四下张望——家里哪儿来的大鹅? 第58章 婚礼/正文完 刚领到结婚证那日, 叶知丛要拍照官宣。 人们说要纪念人生中仅此一次的重要事件,将平平无奇的普通日子,变成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时光, 这很浪漫。 当时的叶知丛不理解浪漫在哪里,认为如果一个人结三百六十五次婚,每天都是纪念日,每一天都会觉得浪漫吗? 他不懂,‘浪漫’这个抽象的字眼不在他的数据库中。语言难以诠释出来的词汇,一向都被他分放在奇奇怪怪的区域里。 可后来—— 在他的毕业展,他穿着学士服。 当nefelibata这个名号享受着众人的鲜花与掌声时。 他的目光穿过礼堂中央,越过重重人群,他看着最后排站着的正装出席的陆放,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 时光好似在此刻定格。 身边的赞美声络绎不绝,绅士们从不吝啬对美好与艺术的欣赏。 他是leaf, 他是nefelibata。 grave夸张地大喊oh my god! 可他却好似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人唤他:我的丛丛。 “毕业快乐。” 大捧白色的风铃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蓝星花。纯白无瑕的朵朵风铃绽放在繁盛绿叶中,在人怀里轻轻摇曳。 风铃, 恰似风的铃铛。他们不过才分开不到七个日夜, 陆放却捧着大束的思念走过来, 将隐晦地爱意藏进花里,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他说送你白风铃,寓意是来自远方的羁绊。 叶知丛去戳那朵朵风铃花蕊,心说他也查过的, 风铃的花语还有另一层意思,是一生只爱一个人。 我在等风来,等风也等你。 叶知丛仰起头看人, 那笑靥比白风铃还要洁白无瑕,他的声响也比铃铛更清脆,浪漫两个字此刻在脑海中具象化。 他说:“还好,你等到了呢。” 或许只有陆放明白他的小朋友在说什么,他弯着唇角低笑着:“嗯,还好我等到了。” 等到在贫瘠的沙漠中种下的那颗种子,如今百花盛开。 以爱之名,全都是我的模样。 叶知丛去触摸陆放的脸,拂去人肩头不存在的风尘仆仆。 他知道陆放最近太过忙碌,在他启程时抱歉了很久,说没办法陪他一起回曼城。 可他毕业典礼这天,陆放还是不顾一切地赶过来,准时到了场。 他轻轻笑起来,说“我也等到了。” 每个平凡的日子,因你的存在才变得不平凡。 那些在角落里绽放的小小蓝星花,还有一个十分文艺的名字,叫琉璃唐绵。 蓝星花花朵很小,像一颗颗纯净琉璃,通透无暇,哪怕作为配花,一眼看过去,那分明的蓝与白真真切切,毫无保留地盛开着。 浪漫不止玫瑰,蓝星花的寓意隐晦又极致——你是我生命里永恒的主角。 不是非要长成鲜艳的玫瑰,你乐意的话,可以做茉莉、做雏菊、做向日葵,做无名小花,做千千万万。 可以是山间的一缕清风,也可以是林间的一只小鸟。 哪怕全世界都盼着人长成玫瑰。 可陆放一直在告诉他,你可以做你自己。 蓝星花在偷笑,风铃花在摇头。 叶知丛飞扑过去,拥抱属于他的太阳。 陆放迎接那束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他们在此刻幸福地拥吻。 路过的白鸽挥翅祝福,伫立在两旁的树木扇动叶子—— 曼城金黄的银杏,摇红了佛罗伦萨层叠浸染的枫叶。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记录着这座城市的时间锚点。 百花之城是天然直白的浪漫,可翡冷翠这古老的东方意境亦不逊色半分。 昏黄光斑夯进钟楼与老桥,诗人但丁向神明重许愿望: 那场仲夏夜之梦啊。 请你给我一朵紫色的鸢尾。 加缪和普鲁斯特或许在此处共饮过酒;达芬奇和徐志摩亦在时空的交错中曾一同高歌。 艺术被封印进时光的脉搏,永恒驻足停留,总不会被遗忘。 人类在浪漫里虚构此生。 而此刻,他与他对视—— 在彼此的眼眸中掀起一场文艺复兴。 蜜糖色的夕阳散落在叶知丛的肩上,落日将钻石染出琥珀色的影子。 陆放想用手中的钻戒和人做交换,问他一年之后,可不可以给他带回来一朵鸢尾。 ——鸢尾是爱意的使者。 六小时的时差抹不掉恋爱一百天的纪念。 陆放不用等鹊桥铺路,他可以自己走过来,在七夕这一天,走到叶知丛的面前。 他曾无数次地朝叶知丛走过来。 终于是在此时、此刻,问出那句—— “除了喜欢我,还敢再试试吗?” 叶知丛的指尖甚至已经触碰到那枚钻戒,他闻言略带惊诧地仰头,一双圆眼睛几乎盛下了整座城市的日落。 “试……什么?” “试试爱我,” 陆放说:“不用像我爱你那样,用你自己的方式,爱我一次。” 第99章 不用像我爱你那样,那太满了,我不舍得。 甚至不求永远,只敢向你要一次尝试,不顾一切地爱一场。 叶知丛很乖、很乖地点头,说:“好。” 直到陆放低声问他,“所以……” “所以你可以和我结束这场恋爱,一起进入下一段新的关系中去吗?我的小朋友,” “我是说,在没有这段婚姻关系的捆绑下,” “你还愿意和我再结一次婚吗?” 叶知丛弯起眉眼笑起来,日落在人眼眸中氤氲出暖色光晕。 这座温暖的艺术之城将他整个人都沾染出烂漫的色彩,他自由、明朗,亦在柔顺又张扬的灵魂上,缚了一条无形的线。 线的那一头,束在陆放手中。 “愿意的。” 叶知丛细白的指尖从此被圈上了爱的枷锁。 “不管再结多少次婚,只要是和你,我都愿意的。” 那条线看似缚在人脖颈之上,可真正被束起来的,其实是执锁人的手腕。 一个心甘情愿。 一个甘之如饴。 爱意至死不渝。 陆放补给他一个表白、补给他一场恋爱、又补给他一次求婚。 叶知丛缺失的所有经历都由得陆放补给了他。 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全都因他重新存在。 而还未到的中年、暮年,甚至下一世,也都将拥有这个人陪伴。 叶知丛不再害怕分开,也不再担忧离别。 陆放不仅给足了他底气,还给足了绝对的安全感,让他得以在奔赴艺术的道路上,心无旁骛地翱翔。 他是曼彻斯特最优秀的毕业生。 他是佛罗伦萨最耀眼的求学者。 他是意大利、是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出色的画家。 nefelibata的名号终将响彻全球,他的每一幅作品里都有光。 《光的形状》系列是他向油画界开的第一枪。 此后,叶知丛一战成名。 他再也不是那个只在小众市场中流通的宝藏画家。 他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被全世界的人看到。 或许千百年后,又会因独特的历史价值,留名美术史,比肩代表作。 ——他又一次给袁博发去了照片。 【我有大钻戒。】 【你有吗?】 【微笑脸.jpg】 收到信息的袁博沉默片刻。 他那位人机同学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 叶知丛又一次来到了这里,他找到心动的地方。 他徒步走过蓝冰洞,在新西兰追到了粉色的极光。 他去南极观察企鹅,在索科特拉岛这宛如外星球的地方看龙血树。 他用透明的试管瓶装起一捧空气、装进一粒沙、装下一滴水。 然后—— 再摘下一朵鸢尾花。 带回去,裱起来,送给陆放。 他送给他雷克雅未克的空气、捷克布拉格的砂砾、爱尔兰的精灵之水。 他还说他听到了一个故事,藏了很久,谁都没说,就这么好好儿的揣进心里,回来讲给陆放听——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遇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回家就要仔细酿造当时的气氛,先用情诗情词裁冰,把它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一点酒来煮,那么,煮出来的话便能使人微醉。 倘若情浓,则可以不用炉火,要用烛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会醉得太厉害,还能维持一丝清醒。 如果失恋,等不到冰雪尽溶的时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叶知丛拿红酒肉桂煮香橙,陆放细细研磨了一杯咖啡还没冲。 红酒与咖啡的香气浓郁扑鼻,可他们都还没喝呢。 说情话的人却好似先醉了。 而听情话的人看似清明,实则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有人裁冰煮酒,有人围炉煮茶。 他们都将隐秘心事诉说殆尽,将隐晦爱意细细讲与人听。 陆放办公桌后方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好多个木质试管架。 透明的玻璃试管里总是装着奇奇怪怪地东西,但凡有人问起来,那一向冷淡的陆放却总能融化出一抹轻笑,低声说“这是我爱人的心事。” 这是他爱人、爱他的心事。 床头餐厅和书桌,叶知丛的笑靥总在上面。 每一个相框都从不落尘,或许是鸟儿不在家的时候,总有人会执着照片细细把玩吧。 那黑白灰极致性冷淡的家,除了《风蚀落日》的红,又出现了好多别的颜色。 叶知丛有一股润物无声的明朗,他的色彩是并不具备有很强势攻击力的鲜艳,可等你靠近便会发现,他身上有彩虹一样五彩斑斓的光。 “黑色是一个极具有包容感的颜色,我不包容,我喜欢白色。” 白色可以将一切投射过来的光线反射出去,你是怎么照向他的,他便回馈以相同的色彩。 陆放的小朋友是五颜六色的。 叶知丛总是五颜六色的扑过来,不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他把脸上未干的颜料蹭上人干净的衣领,拿永远一尘不染的袖口擦他的手掌。 他顶着鼻尖上的那抹红去亲吻陆放,把两个人都亲成红鼻子头,然后嘿嘿笑起来。 他的笑融化了漫天遍野的冰雪。 在全是极致白色的格陵兰,在这宛如世界尽头的地方。 午夜的日落将这里铺出童话的光。 冰川幕墙映着他们的影子。 雪山峡湾听着他们的承诺。 北极熊站在海冰边缘朝他们望了一眼。 等回家也要讲给它的同伴,说它看到有两脚兽在站着啃嘴子。 叶知丛曾经参加过一场自己的婚礼,媒体、嘉宾,流水一样的客套和模版化的寒暄。 结婚不好玩,笑得他脸僵。 可现在—— 没有太多复杂的宾客、也没有太过繁琐的流程。 他不需要痛哭流涕地在台前表演罚站。 他就站在天与地之间,和相爱的人互换一场誓言,听亲近的人边笑边哭地大喊——“结婚快乐!”、“要永远幸福下去啊!” ……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婚礼。 或许这才是最顶级的浪漫。 “我爱你。” “我永远热烈、坦荡、真诚、毫无保留地爱你。” 陆放喜欢叶知丛,陆放爱叶知丛的一切。 叶知丛笑弯了眉眼、笑红了眼眶。 他捧着茁壮生长的心脏对他说: “叶知丛喜欢陆放。” “叶知丛也会爱陆放的一切。” 两个相爱的灵魂在此刻相拥。 满满当当、都是彼此的记号。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