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之欲》 第1章 《刻骨之欲》作者:叶栀酒【cp完结】 简介: 祝南予怎么也没想到,和霍云逍重逢当天,他就被这个曾经的弟弟关进了别墅! 二十六岁的霍云逍比小时候更加偏执,强势、凶狠、占有欲强,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用手铐将他圈入自己的领地。 他次次逃脱和反抗,都只换来更深的桎梏,绝望、无奈,却又一再心软。 “为什么呢霍云逍?为什么要关住我呢?” 霍云逍的答案坚定又荒唐,他说—— “因为我爱你啊。” “我要你永远不再离开我。” “要你只能爱我。” 十四年前,祝南予搬家之前,霍云逍抱着他的腰乞求,“哥哥,不走好吗?” 他无奈对霍云逍许诺:“等你长大我们再见面。” 但他说了谎,霍云逍十八岁发给他的短信他最终没有回复。 如今十四年未见,他不知道霍云逍的爱掺杂几分真假,就连旁人也说他不过是霍总无聊时的消遣。 但他知道,每当夜深,霍云逍会如获至宝般亲吻他的脖颈。 上位者低下高贵的头颅,卑微奢望—— “哥,求你,给我一点爱吧。” 祝南予是霍云逍长在骨头里的一根刺。 爱也疼,不爱更疼。 标签:半强制爱 攻很疯 追老婆的方式简单粗暴 非典型破镜重圆 偏执狂和清醒冷美人 上位者求爱 晚八点日更 年下 第1章 八月的榕城正值盛夏,热得有些发腻。 祝南予在泡咖啡之前先加了半杯冰块。 随后他开始对着咖啡机发呆,直到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咖啡却不小心洒一点在白色的衬衫袖口。 林玲有些抱歉,抽了纸巾给他,“不好意思啊祝经理,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 祝南予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随便擦两下,把袖子挽到手肘。 因为习惯常年穿长袖,他皮肤白皙清透,手臂上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脉络。 “没关系。” “祝经理,您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 祝南予摇头,端走咖啡,给林玲空出位置,回办公室继续发呆。 他很少在公司有这种状态,无论下属还是领导,都知道他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为了工作甚至可以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他像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一样连轴运作,怎么可能会有走神的情况? 所以关心他的下属纷纷猜测,早上驰总找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半小时之前,祝南予从驰见安办公室出来,就是这幅样子了。 驰见安和他说了什么? 不是坏事,相反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半个月前,他陪驰见安去总公司参加周年大会,董事长看上他的口才和能力,于是在半个月后的今天,总公司的hr一通电话直接打到驰见安办公室。 话说得委婉,实则态度强硬,驰见安只听两句就听明白了。 祝南予同职调动,仍然是销售经理,年薪却直接翻了一倍。 “南予,作为领导,我私心不希望你走,但是作为朋友,这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机会,不仅年薪翻倍,升职空间也比我们榕分大,你好好考虑。” “好,我知道了驰总。” “你看起来竟然不太开心?有什么顾虑吗?” “没,驰总,我明天给您答复。” 如果是别人,这自然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求之不得的机会。 更何况祝南予没有伴侣,父母也身体健康,换一个城市工作和生活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总公司在望海市,他在那里出生、长大,十八岁才离开,如今过去十四年,一次没有回去过。 他没有故乡情结,被迫和爸妈回到榕城时,对望海也说不上留恋。 让他犹豫的唯一原因是——那里有他离开十几年仍然时常惦念的人。 曾经邻居家那个经常冷脸的小孩儿——霍云逍。 一个傻兮兮相信他却被他骗了的小孩儿。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算一算也有二十六岁了,结婚了吗?还是在谈恋爱? 他家似乎家大业大,所以他应该已经继承家业,迈入上流社会,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吧。 性格有比以前温和一些吗? 祝南予记得他走的那年,霍云逍是比八岁初见时好很多的,起码会说会笑,甚至还会对自己撒娇。 那四年,他让霍云逍的童年生活变得正常,却也在霍云逍最依赖他的那年,给了十二岁的小男孩当头一棒。 愧疚感作祟,他很怕再遇见霍云逍。 年薪翻倍的确是一件不容易让人拒绝的事,况且他不要命地工作至今也不过为了升职加薪。 思索整晚,再和父母简单商讨。 父母统一口径,支持他回望海。 “南予,爸妈现在身体健康,也有稳定的收入和工作,你想去就去,不用顾虑我们。” “实在担心我们有照顾不好自己的那天,也可以过去找你不是?榕城到望海才一个多小时的飞机。” 爸妈曾经也是白手起家发家致富过的成功人士,他们比祝南予更支持祝南予的事业,说出来的也不会是客套话。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或许真的没什么比更高的薪水和更好的发展机会重要。 第二天祝南予站在驰见安面前,显然已经做好决定。 “准备去了?”是问句,驰见安却语气肯定。 “对。”祝南予颔首。 驰见安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朋友式的拥抱。 “意料之中,恭喜你,南予。” “谢谢驰总,我什么时候去总公司报道?” “时间由你,交接好工作就能过去,总公司说还可以给你批几天假休息。” 祝南予摇头,“假期就不必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尽快交接,我这个位置,交给林玲比较合适。” “我知道,临走之前,请你吃顿饭吧。” “好,驰总,这么多年谢谢您。” 祝南予这句感谢是万分诚恳的。 八年前他找工作,因为一些原因陷入困境,几乎走投无路,驰见安就是在这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当时祝南予就想,这份工作他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让驰见安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于是他一路摸爬滚打,从底层员工到部门经理,从整日充斥黑咖气味的狭小格子间到拥有落地窗和空调的独立办公室。 这一路他从举步维艰到顺风顺水,驰见安给他许多帮助,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恩人和伯乐。 除去工作时的上下级关系,其他时候他们也是可以忙里偷闲对酌两杯的好友。 要分别,还真有点不舍。 但是祝南予从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浪费太多时间。 总公司给他足够时间缓冲,但他不能真给人留下一个拖沓的印象。 手里工作复杂,他也只用了三天时间交接,榕分这边给他举办了送行仪式,当晚他的飞机落地望海机场。 望海的夏天没比榕城凉快多少,空气暖烘烘的,明明四下广阔却好像身处密不透风的温室,让人下意识想要做两个深呼吸再迈出脚步。 不过晚上好一点,起码能稍微捕捉到一丝凉风。 祝南予加快脚步,按照位置共享找到总公司派来接机的车,司机很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依旧叫他“祝经理”。 “祝经理,公司给您安排了公寓,您看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在酒店休息一晚?” “直接过去吧。” “路程有些远,大概一个小时,您可以小憩一会儿。” “好,谢谢。” 祝南予不困,以前就算坐车里,他也会一直捧着电脑。 现在正处于从榕分到总公司的过渡期,难得没有工作,可以有机会看看车窗外面是哪般景色。 望海是超一线城市,如今比他离开那年更加繁华,好像没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蕴含城市历史的古老建筑与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写字楼交错分布,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居所,能立稳脚跟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说是一个小时,还真是一个小时到的。 “六栋三单元顶层,您明天有空的话,记得去录一下面部解锁。” “好。” 祝南予向司机点头示意,抬头望上去,不禁有些疑惑——公司给他置办的公寓竟然在城市中心地段高档住宅区顶层? 这一套价值千万。 一个正处于上市准备期的公司给员工这么好的待遇? 祝南予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有些累了,不想思考太多,他刷了电梯卡上楼。 公寓装修得像样板间,应该有人打扫过,很干净,给他省下收拾的时间。 第2章 把数量并不多的行李归置到比较顺手的位置,祝南予沉进浴缸泡了个澡。 这样的清闲对于他来说不太常见,所以他难得有雅兴地点上香氛,一股淡淡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房间,闻起来有些甜。 浴缸旁边放了一束玫瑰,他靠在浴缸里,抽出一枝,将花瓣一片一片洒进水里,花瓣在水面漂浮,被浸透了,颜色更妖娆艳丽了些。 将近一个小时,直到皮肤被泡得有些病态的白,祝南予才从浴缸里出来,用浴巾吸干身上的水,钻进被窝。 他睡不着,从手机里翻出那条八年前的短信。 他没回复,却保留了整整八年。 每次换手机都要把所有内容同步,明明大部分工作上的材料都是跟着app的账号走,他还是执拗地这样做,好像是为了掩饰自己想要保留这条短信的想法。 问他为什么不回,他可以立刻给出一个答案,问他为什么一直留着短信,他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是少有的、在他这里可以没有根据、没有原因的事情。 短信压在最下面,来信人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他对这一串电话号码早就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有拨通过,霍云逍也没再给他发过其他消息,可能心里已经讨厌他了吧。 但是他原本也没有想到,霍云逍会真的在成年这天给他发消息的。 分别那年他十八岁,正是高考之前最后一个紧张准备的学期,每分每秒都万分重要。 家里的生意偏偏在这时出了问题,爸妈投资失败,一夜之间亏光老本,还倒欠银行八百万。 在十几年前,八百万是足够令普通人家瞠目结舌的天价数目。 爸爸白了半边头发,妈妈昏迷进了医院。 白手起家难,东山再起更难。 刚住没几年的别墅被拍卖,失去容身之地,公司也垮了,祝南予只好跟着爸妈回老家榕城,再谋生路。 祝家不算大门大户,但是在这之前,祝南予也是上贵族高中、住高档别墅的少爷。 他物欲不重,一时之间却也很难接受这种落差。 交好的朋友纷纷和他断掉联络,曾经的要好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那段时间他烦躁至极,爸妈因为还债和给他办转学的事情焦头烂额,几天都回不了家,他也不好再给爸妈添堵,只得把自己锁在卧室,独自发泄,状态糟糕到连霍云逍过来找他都装死不见。 从二楼卧室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霍云逍站在门前一遍一遍按门铃,表情似乎有些不爽,等不到他来开门,就仰着头看他卧室的窗户,而他会站在窗帘后面,不让霍云逍发现。 怕自己在这种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下,会莫名其妙对不明所以的霍云逍发火,他就这样躲了霍云逍几天。 直到搬家准备离开那天,才和霍云逍重新打了照面。 他原本不想让霍云逍看见,但是搬家过程大费周章,搬家的车在院子里从早停到晚,两家又距离太近,霍云逍放学回来想看不见都难。 霍云逍个子长得很快,那会儿刚六年级,已经超过祝南予的肩膀,但是在祝南予眼里,他仍旧只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偶尔有点小傲娇的小孩儿。 他不想把这份痛苦让霍云逍一同分担,况且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霍云逍甚至都听不明白,他却要再次扒开自己的伤口。 “哥哥,你是要走吗?”霍云逍眼睛盯着忙碌的搬家工人,眉头紧锁。 “对。” “那你和叔叔阿姨要去哪里呢?” “去榕城。” “为什么要走?” 小霍云逍死死抓着祝南予的袖口,眉眼之间写满不解和着急。 祝南予拍拍他的手,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别过头去。 “你还小,这些事情很复杂,你不懂。” “我不小了!”霍云逍拔高音调,有点生气。 祝南予只能看着他沉默,他也沉默。 半晌之后,看出祝南予实在不想和自己说,霍云逍声音有些发抖,“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眼神过于殷切,祝南予舍不得说出让他难过的话,摸摸他的头,转移话题。 “回去写作业吧云逍,前几天你不是和我说,最近作业特别多吗?” 逃避就是答案,霍云逍快要哭了,从后面抱住准备离开的他,“哥哥,求求你,不走好不好?” 祝南予好像被人在心上扎了一刀。 他也不想走,但是没办法,况且马上就要高考,他必须快点离开,重新回到学校学习,一点时间都耽误不得。 他掰开霍云逍用力的手,“等你十八岁,我再回来看你好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直到妈妈和他说小云逍已经回家了才出来。 他问妈妈,“云逍哭了吗?” 妈妈摇摇头,“感觉在忍着,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祝南予看着霍家的方向,霍云逍肯定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哭的,他更小的时候就很爱面子。 他心疼霍云逍为他难过,却也束手无策。 后来他高考、上大学、毕业、恋爱、工作,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过着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这六年过得飞快。 他没有和霍云逍联系过,只是偶尔回想起这个叫自己哥哥的小孩,以及那天他离开时候颤抖的恳求,会觉得有些难过。 他渐渐忘了自己的承诺,心想霍云逍或许也不会记得。 六年的毫无联系,足够他成为霍云逍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但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那天他坐在阳台一个人喝酒,有感应一般突然想要看一眼时间和日期——五月十九号的十一点五十八分。 距离霍云逍的生日还有两分钟。 因为霍云逍的生日有些特别,所以他一直都记得。 霍云逍十八岁了,祝南予感慨,原来已经离开望海六年了。 十八岁的霍云逍个子比他高很多了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响起短信提醒,他原本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正要随手删除,定睛一看却不是。 他点开,瞳孔震颤。 屏幕上是来自霍云逍的一条准时准点的短信。 那年他二十四岁,正经历人生中继家里破产之后的第二个坎坷。 失眠、抽烟、喝酒、暴瘦,甚至快要抑郁。 那样的他没办法也没精力面对年轻气盛的霍云逍。 他私心不希望破坏霍云逍心里美好的大哥哥形象。 所以那条短信,他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 只是在后来每一个想起霍云逍的时刻翻出来看看,不太长的句子,早就烂熟于心。 “哥哥,我成年了。” “可以回来看看我了吗?” 第2章 祝南予笑得有些苦涩,在房间里没头没脑地转了一圈,最后打开酒柜。 ——竟然都是上好红酒,仔细看过,别说红酒,连啤酒都是最贵的。 他愣住,难以置信地眨两下眼睛。 公司、真的、这么、看重、他吗? 这些酒不会都是装饰品吧? 他随便拿起一瓶小幅度地上下摇晃,看了牌子。 是真的。 还不如是假的,总部对他好得让他心慌。 他原本是想喝杯酒,但是一想还是不要在去总部报道的前一晚喝酒,以免影响状态。 把酒重新放回去,祝南予回到卧室,空调调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戴好眼罩,五分钟后,成功入睡。 这一觉睡得挺好,没有做梦,也没有起夜,第二天被闹钟准时叫醒。 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状态还不错,很适合和一群新同事进行初次会面。 洗漱、吃早餐、再换一身合适的西装,祝南予准备出门去扫一个共享单车。 榕城车不限号,堵车情况也没有望海这么严重,祝南予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 来望海之前他把车留给爸妈,昨天查了路线,公寓到公司不远,骑车也就十几分钟,还没有以前通勤时间久,就当放风了。 没想到刚出大门,就看见昨天去机场接他的司机正候在门口。 “祝经理。” 祝南予在心中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不至于吧...... 就算他是董事长开口挖过来的,也不过是个销售部经理,全公司和他同职的能数出来一双手,不用在他身上这么大费周章吧? 他坐上车,礼貌中混杂着些许尴尬,“其实不用接送我的,骑单车去公司很方便。” “没关系祝经理,都是董事长安排的,他说他特地从榕分把您挖过来,不能亏待。” “不亏待,公司对我已经非常好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好吧,但是我需要和董事长报备。” 司机好像做了妥协又好像没有。 晕。 祝南予神色复杂地看向窗外,最终还是点点头。 第3章 参加周年大会之前,他也没见过董事长,或者说,他们榕分大部分人都很少有机会接触总公司高层。 周年大会上他远远看了一眼,董事长距离他很长一段距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注意到他的。 说他口才好,有能力,但他好像也没有表现太多? 在必要的时候当然可以为自己争取机会,但是那种场合,并不适合出风头,所以他一直跟在驰见安身后保持低调,恨不得把自己压缩成空气。 越想越不对劲,但是又咂摸不出为什么不对劲。 总之,既然这个机会砸他头上了,珍惜就好了。 董事长姓刑,叫刑观云。 不到四十岁,西装革履,谈吐不凡,因为出身寒门,所以为人处世一直低调谦逊,在同行之间口碑不错,员工面前也没什么架子。 云观科技是他白手起家一人打造的,混出门路之后在榕城开了分公司。 驰见安从总部调过去管理榕分,当时榕分刚步入正轨,正缺少员工,祝南予便投了简历,又被驰见安捞了一把,成功入职,没想到一直工作到现在,还屡屡升职,公司也蒸蒸日上,如今正计划上市,已经在联系风投公司拉投资了。 他在榕分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不在他工作和需要了解的范畴内,所以也不清楚公司目前的上市计划具体到什么进度。 不过本来也和他没太大关系,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拿到应得的报酬就够了。 祝南予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祝经理,祝您工作愉快。” 司机对他礼貌微笑,祝南予这才看清他的脸。 很年轻很俊朗的长相,气质不像司机,倒像站在老总身边负责开会记录和传达通知的秘书。 祝南予和他道谢,进门之前做了几个深呼吸。 云观科技的楼层在十八到二十一层,相比于这座写字楼里的其他公司,规模中等偏上。 以前在榕城,每次祝南予说出自己工作的地方,都会受到街坊邻居的称赞和羡慕。 “南予真有出息,你父母也跟着享福了。” “我还和我家小孙子说呢,以后要向他南予叔叔学习。” “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力,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 祝南予的确有个漂亮体面的工作,但是现在,他在望海。 身处钢铁丛林的中心,云观科技这样的公司数不胜数,甚至遍地都是,像他这样的打工人更是大城市里最不缺的,一个离开,就有千千万万个顶上来,谁也不比谁特别,谁也不比谁重要。 总公司本来要给祝南予准备一个欢迎仪式,被他委婉拒绝了。 除非必要,他很少社交,避免让自己分神内耗,对于这种形式化的东西更是避之不及。 如果不是在榕分做了八年,和同事一同从无到有,多少有点革命情,他甚至不想让驰见安以给他送行为目的组织公司团建聚餐。 如今他初来乍到,又是空降,实在不好太出风头,低调地和董事长打个招呼,然后投入工作,就是最好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您好,我是新来的祝南予。” “祝经理啊,董事长说等您来了,先去见他。” “好,董事长的办公室——?” “在二十一层,出电梯直走,走廊尽头就是了。” “知道了,谢谢。” 祝南予微微颔首,走之前手指习惯性地在台面上扣了一下,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前台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花痴地想:这新来的祝经理竟然长得这么好看,说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要年轻得多。 祝南予很快找到刑观云的办公室,办公室是玻璃门,从外面可以隐约看见里面人的轮廓。 他敲门。 “进来吧。” 刑观云已经收到前台电话,客气地招呼祝南予。 “祝经理,你好啊。” “您好,董事长,您叫我南予就好。” 祝南予站在办公桌前,等刑观云抬手示意才坐下,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刑观云给人的压迫感确实不强,很容易亲近。 “公寓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公司给我的待遇太好了,实在受宠若惊。” “让你来望海这件事太突然,你肯定没时间准备住处,作为董事长,这是我的职责。” “总之谢谢您,既然我有这个荣幸来总部工作,肯定不会让您失望。” 刑观云和他握手,“我早就听说你能力出众,行事稳妥,叫你来自然是相信你的。” 说话间,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敲门进来,高跟鞋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董事长。” 祝南予应声回头,虽然不清楚对方身份,先起身打了招呼。 刑观云给他介绍,“这是人事部经理韩问清,让她带你去你们部门熟悉一下新同事。” “您好韩经理。” 韩问清面相温柔,说话却爽快,“我比你大,你叫我韩姐就行,他们也都这么叫——走吧,带你去销售部转转。” “好,谢谢。” 韩问清走在前面,步调很快,可能是同类之间独特的辨别力,祝南予觉得她大概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祝南予所在的销售部在二十层,整个二十层除了经理办公室,各部门互通,格子间比榕分的宽敞一些,不变的仍然是已经和空气融为一体的咖啡和墨水的味道。 听说今天销售部要空降新经理,销售部的员工都有点心急火燎,一到公司就开始互相说小话,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能耐,让董事长亲自要人。 祝南予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他这一次入职可能会引起一些同事不满,毕竟他对于其他同事来说是完全来路不明的人,现在却直接管理一整个部门,不服他也是正常的。 然而真站在他们面前,祝南予发现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不要求对他多热络,他自己也不适应,起码看起来没有很排斥,最多的情绪是好奇。 这就足够了,他不认为社交是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和同事搞好关系确实可以让工作过程更方便。 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互相加了工作微信,祝南予就跟着韩问清去他的办公室了。 办公室距离格子间不远,办公桌、皮椅、沙发、空调、电脑都齐全,甚至还有一个休息室,放了一张单人床。 条件比榕分好一些。 “咖啡和各种茶在柜子里,微波炉和咖啡机都可以用,水果和点心是每天更换的,如果缺什么你就联系后勤组,会有专门的负责人员和你对接,打扫卫生和补货交给他们就好。” 祝南予有些惊诧,在榕分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原来后勤部门还需要做这些。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他们,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薪水也不比其他人少。” 韩问清继续给他介绍。 “打扫卫生一般是在下班之后半小时,补货是上班前二十分钟,平时如果你没时间,也可以打电话和他们订餐,总之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和你对接的负责人。” “茶水间是一个部门一个,外面的员工会去吃饭休息。” “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不过很弹性,你可以自己调整。” “餐厅在十九层出电梯左转,上班时间一直供餐,加班的话有加餐,免费,不过要提前预约。” 韩问清思索片刻,拍了下手,“应该就这么多,还有问题你随时问我。” “知道了,麻烦你了韩姐。” “不麻烦,分内之事,那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工作愉快。” 刚刚司机这么说,现在韩问清也这么说。 工作怎么可能愉快呢,不过是不厌其烦地面对繁琐的文件和数据,但是工作可以赚钱,钱能让人快乐。 祝南予顺利工作一周,没有意外也没有差错,因为部门员工比以前多,他也跟着轻松不少。 比起以前,的确各方面都变好了。 这一周里他和爸妈打过两次视频电话,还和驰见安聊过,告诉他们不用为自己担心,他过得挺好——下班还有时间给自己调杯酒。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却也惬意。 直到这天他准备离开公司之前,董事长叫他去办公室,要他一起去和“风禾资本”的现任总经理谈投资的事情。 以前在榕分,祝南予谈成不少合作,这是他的职责,自然不会推拒。 只是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风禾资本—— 姓霍。 第3章 祝南予酒量不错,都是这么多年在酒桌上喝出来的。 谈合作嘛,没有不喝酒的。 榕分发展初期,他还只是销售部一个普通职员,跟着销售部经理陪驰见安出去应酬。 那会儿并不是所有甲方都愿意和他们合作,张罗十个饭局最后也就谈得成一两个,有时候中午一顿,歇不了多久,晚上还有一顿。 第4章 他曾问过驰见安:“为什么那时候就选了我呢?” 驰见安和他碰杯,开玩笑,“因为你好看啊,合作方也喜欢看漂亮的脸。” 祝南予一口喝空杯中酒,“不信,说正经的。” 驰见安收敛神色,道出真正原因,“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我在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到野心,我知道,只要用好你,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这句话祝南予记了很久,因此始终认为驰见安是对于他来说很少见的知己。 当时的他,的确太想做出一番事业。 他也确实做到了,没让自己失望,更没让驰见安失望。 起初在饭桌上,轮不到他和甲方周旋,那是驰见安和销售部经理的事情,而他的职务是——挡酒,让自己的老板保持清醒,不被对方糊弄。 喝到一半去洗手间催吐是常有的事,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知道驰见安在锻炼他,在这种场合他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虚的实的,够他用一辈子,只是他当时的职位身份只能从挡酒做起。 酒量越喝越好,后来祝南予下饭桌还能保持清醒。 他做得多,升职也快,深受领导器重,尤其是和驰见安,时间久了,还生出些革命感情来。 有一次销售部经理家人出了车祸,需要立刻赶往医院,实在没办法陪客户吃饭,事发突然,找不到其他人选,只好让祝南予顶上来。 于是那一场各怀鬼胎的晚餐,驰见安退后一步让他做掌舵手。 祝南予早就掌握谈判的技巧和方法,他能说会道,喝酒也放得开,把甲方哄得高兴,饭局还没结束就签了大单。 那时驰见安就觉得他的确没有看错祝南予。 从那之后,祝南予便成为榕分和其他公司沟通联络的有力桥梁,在原来的销售经理升职后,成为新的销售经理。 谈生意他可太擅长了,现在的云观科技不再是以前的无名小卒,在行业内有点口碑和地位,算不上龙头,但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肯花心思,脑子转得快,没有谈不成的生意。 但这毕竟是他在总公司入职后第一次和客户吃饭,对方又是大金主,直接关系到公司上市的投资问题,丝毫不能马虎。 为此祝南予换上最得体的西装,保证最好的精神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赖。 坐上刑观云的车,刑观云看他一直低头,问他:“紧张吗?” 祝南予摇头,“还好。”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所以在参加饭局之前他都会把自己放空。 “你正常发挥就好,没问题的。” 刑观云很自信,这种自信无疑给祝南予打了一针强心剂,踏实多了。 半小时后,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金拱门大厦。 祝南予抬头看过去,心脏骤然抽紧。 他没想到这次的餐厅定在金拱门。 金拱门,顾名思义,餐厅内部和名字一样金碧辉煌,普通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进来消费一次。 祝南予上次过来还是十几年前,和霍云逍一起。 刚认识霍云逍的时候,霍云逍八岁,他也不过十四岁,刚上初二的年纪,但是看到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孩儿,难免产生一种身为哥哥的成熟感和责任感。 当时他刚和爸妈搬进新别墅,大概是搬家的动静闹得太大,刚放学的霍云逍忍不住在他家门口驻足,向里面张望。 祝南予收拾好卧室,出了一身热汗,出门透气,就看到一个漂亮小孩儿。 他那会儿外向,不像现在,饭桌上虚与委蛇多了,回归自己的生活,就愈发逃避社交,他迈着大步过去和霍云逍打招呼。 霍云逍背着书包,抬头盯着他,乌黑的头发又乖又顺地盖在脑袋上,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把。 祝南予半弯着腰,“你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霍云逍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感觉霍云逍眼神戒备,像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狼崽子。 不过这五官实在精致好看,虽然脸上带着点婴儿肥,但是可以想到以后长开了,绝对是个大帅哥。 见他半天没说话,祝南予有些奇怪,指着自己的耳朵,试探性询问,“你听不见吗?” 小霍云逍板着脸,像个小木疙瘩,摇了摇头。 祝南予又指着自己的嘴巴,“那你不能说话吗?不能说话你就指给我看看。” 小木疙瘩张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伸手向后,手指的方向对着距离祝南予家只有五分钟路程的另一栋别墅。 在偌大的别墅区里,这样的距离算是非常近了。 所以这小孩儿是自己的邻居,这么漂亮,可惜是个哑巴。 祝南予还想和霍云逍说些什么,结果霍云逍也不打声招呼转头就跑了。 祝南予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不仅是个哑巴小孩儿,还是个奇怪的哑巴小孩儿。 后来两天他都没有遇见霍云逍,直到去新学校报道,两个人在校门口遇见。 他们学校小学部和初中部在一起,看来霍云逍也在这里上学。 一回生二回熟,他主动过去打招呼,霍云逍突然被他拍肩膀,吓了一跳,转过头的表情很难看,认出是他才缓和一些。 “你几年级啊?给我比个数字——” “二年级。” “你会说话啊?!” “会。” 不过之后霍云逍就不再开口了,祝南予自己说来说去,只得到小木疙瘩的点头或者摇头。 正说着,小木疙瘩又跑远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祝南予心想这小孩儿怎么连再见都不会说? 他当时还觉得霍云逍没有礼貌,后来才知道霍云逍不是没礼貌,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和别人相处。 所以他不知道分开要说再见,也不知道别人问的问题需要回答。 他那么小,却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保姆每天过来给他做一日三餐。 他家里条件应该很好,送他上学的车是一辆玛莎,但是他不快乐。 祝南予每次在学校碰见他,都没有小朋友和他玩,体育课也一个人蹲在墙角。 祝南予承认他对霍云逍很心疼,所以从那之后他开始带着霍云逍玩儿。 他想,如果霍云逍继续这样下去,早晚要自闭,这么漂亮的小孩儿,不能这样。 他坚持不懈地出现在霍云逍身边,强制性地让霍云逍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去游乐场、去公园。 长此以往,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霍云逍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多,从简短的几个字到完整的一句话;也不再总板着脸,偶尔被他逗了会笑一笑。 在霍云逍第一次叫他“哥哥”之后,祝南予喜出望外地带他去吃了一顿十分奢侈的大餐。 就是在“金拱门”。 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千个日夜,祝南予却还记得清楚。 或者说,和霍云逍相处的所有事情都还十分深刻地刻在脑子里。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愧疚,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时刻提醒他,伤了霍云逍的心,他就该永远自责。 发觉他的迟疑,刑观云回头,“怎么突然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 祝南予摇头,“没有,董事长,我们进去吧。” “你放松一点,不要太大压力啊。” 祝南予笑笑,“知道了。” 包房早就定好,进门就有服务生过来招待。 晚餐在晚上六点,他们提前一个小时过来,点好菜品,吩咐厨房在六点十分左右走菜。 刑观云一边看菜单一边和祝南予介绍,“霍总是出了名的卡点,参加饭局只提前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上菜刚好。” 霍?风禾资本的总经理竟然也姓霍? 祝南予没来由一阵心悸,当年只知道霍云逍家世显赫,但邻居四年,他那父母都没怎么露过面,祝南予也不清楚他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在榕城的时候没有和风禾资本交流的机会,所以对于风禾资本并不了解,昨天在网上搜索这位总经理的资料,结果连名字都没有。 他心生疑惑,今早向刑观云问起,刑观云只说这位年轻的总经理阴晴不定,对他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一招没什么用处,不如随机应变。 现在知道姓氏,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多问,“董事长,这位霍总的大名您知道吗?” “知道啊,叫霍——” 祝南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心冒出虚汗,他很怕刑观云说出那两个字,可是偏偏心里某处又莫名泛起一丝诡异的期待。 未等他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就见刑观云眼睛一亮,头一抬,站起身,和来人打招呼。 祝南予来不及继续问,条件反射一般跟着起身,和门口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第5章 血液在片刻之间凝固全身。 真的是……霍云逍。 这张脸比起十几岁更成熟也更锋利,霍云逍从小漂亮,五官标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是任何人都会过目不忘的程度。 所以哪怕经过十几年光阴,曾经矮自己一头的小男孩儿已经需要仰视,祝南予还是瞬间认出这幅五官眉眼。 刑观云叫“霍总”。 他应该跟着叫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哽在喉头。 此刻的祝南予不仅说不出话,甚至做不出动作,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他想他的脸色大概比站在金拱门门口的时候还要难看。 怎么真的这么巧啊。 他回望海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再遇见霍云逍,后来安慰自己,望海这么大,没那么容易重逢。 结果还真就这么容易,这才回来一周,就和霍云逍碰面了。 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祝南予终于扯出一个笑容,“您好霍总,我是云观科技的祝南予。” 霍云逍已经落座,解开西装扣子,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舒展开,自下而上看向祝南予。 明明是他仰视,祝南予却被强大的气场压迫到喘不上气。 他不就是说了一句谎话吗? 不就是骗了一个小孩儿吗? 谁想到霍云逍会一直记得? 过了这么久,像他一样忘了才是正常的吧? 至于这么慌吗祝南予? 祝南予在心里反问自己,得到的答案却仍然是肯定的。 这么多年,他就是始终无法释怀。 每每想到霍云逍等六年才终于发出来的短信石沉大海,他就觉得心痛到极点,像被人狠狠攥碎了。 那毕竟是他眼睁睁看着从孤僻到开朗的小孩儿。 他曾最心疼的小孩儿。 却也被他亲手伤害。 他怎么能奢求霍云逍原谅?毕竟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我开解。 哪怕……当年的确事出有因。 祝南予迟迟没有坐下,霍云逍手一伸,手心朝上,做了一个指示,“坐啊。” 尾音很轻,却让祝南予浑身震颤。 他走的时候霍云逍还没经历变声期,如今已经完全陌生。 他僵硬地坐下来,相比于他,霍云逍要游刃有余也从容自在得多,没有表现出看见他的意外,也没有……憎恨。 他不认识自己了吗? 也正常,十四年了,认不出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哥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认识自己更好。 祝南予飞速让自己冷静,他的职业操守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公事。 然而再抬头对上霍云逍不知有意无意看向他的眸,还是抓紧衣摆。 他连牙齿都在打颤。 饭局最开始不谈生意,祝南予心想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调整状态。 霍云逍今天没有带人陪同,交涉的难度应该也小一些。 祝南予悄悄做着深呼吸,服务生开始上菜。 他转动转盘,将菜对着霍云逍,躬身给霍云逍倒酒。 “都是餐厅的招牌菜,也不知道合不合霍总胃口。” 霍云逍始终盯着祝南予,不难发现那淡定神色下面藏住的慌张。 他想他的好哥哥一定想不到今天是和他吃饭吧? 还是觉得自己早把当年的事儿忘了? 他这样假装,想要粉饰太平,把过去那页掀过去。 霍云逍偏要撕碎他的面具,不遂他的愿。 “祝经理,我们不是认识吗?” “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呢?” 第4章 祝南予差点把酒洒出来,手腕被霍云逍捏得有些痛。 他果然还是怨恨自己了。 是啊,怎么忘了呢,霍云逍从小就记仇。 那时候他总想逗霍云逍开心,用力过猛就容易失去分寸。 洗过手之后把冰凉的手伸进霍云逍的脖子,霍云逍一个激灵回头,又被他抖了一脸水。 小孩儿肉眼可见地不悦,那天之后,整整三天没有和祝南予说话,最后祝南予亲自给他烤了披萨送过去,好说歹说哄了一晚上,他才别别扭扭地说:“我、原谅、你了。” “好啊好啊。”祝南予欢快地应承,但是吃一堑不长一智,下次还会逗他,虽然他和自己生气,但是一生气反倒像一个正常小孩儿了。 “霍总,我——” 祝南予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失去全部效力,好在刑观云看出不对,打了个岔替他解围。 “霍总竟然和南予认识吗?那太好了。” 趁霍云逍回话,祝南予顺势抽回了手,手腕被捏出一道红痕。 霍云逍的目光仍然灼热地停留在他身上,像把刀,随时都有可能刺过来。 “是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霍云逍咬字很轻,听起来总觉得漫不经心,他用纸巾擦拭着刚刚握过祝南予手腕的手指,祝南予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一涩。 他如坐针毡,如果可以,真的很想迅速逃离这里。 但他没有忘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陪董事长过来谈投资,这是一件比他私人感情要重要得多得多的事情,他不能搞砸。 霍云逍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话,于是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掩饰紧张。 “好久不见了,霍总。” 他到底还是没有叫出那个熟悉的称呼。 霍云逍很赏脸地和他碰杯,杯沿高他一厘米。 喝完这杯酒,霍云逍便把交谈对象换成刑观云,祝南予忐忑几分钟,意识到他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之后才放下心。 霍云逍这一顿吃得并不多,但是很给面子地把每道菜都尝了,也没有喝很多的酒,无论祝南予和刑观云喝多少,他都只是浅酌一口。 是身份地位给他的底气,在任何场合都不必卑躬屈膝。 后半程开始谈投资的事情,风禾资本目前是国内最大的风投公司,如果今天这合作能谈成,刑观云就不必再找其他公司费力气了。 霍云逍谈工作还是专业的,看向祝南予的眼神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具有攻击性。 祝南予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他,纸张在漂亮的一双手上快速翻过,祝南予当然不指望他能认真看,在一旁解释道,“霍总,我们云观科技这么多年一直在进步,目前申请专利的产品数目在同行之间不求第一,起码在前五,营业额每年甚至每个月都在增长,许多企业都和我们有长期合作。我相信我们公司仍然蕴含着无限潜力,云观不缺顶尖人才也不缺高新技术,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观需要您的投资,也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说这么久,最后这段话作为收尾,祝南予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接下来就该霍云逍给个准话了。 说实话,霍云逍也肯定对云观科技提前做了足够的了解,拉投资不像其他商业合作,霍云逍既然坐在这里,并且没有在吃饭上浪费太多功夫和时间,就说明他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 祝南予心想,百分之九十是没问题的。 霍云逍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祝南予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提起来,刑观云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只想快点从霍云逍嘴里得到一个肯定。 然而半晌焦灼之后,霍云逍转过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房间。 祝南予站起来说“霍总再见。”声音和身体却都是僵滞的。 霍云逍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抬起来摆了摆。 再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 祝南予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甲方,但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和霍云逍的意思不太一样。 是因为他吗? 所以才要考虑? 祝南予愧疚地看向刑观云。 “董事长,我是搞砸了吗?” 刑观云看着倒还挺乐观,也没有问他两个人具体的关系,只是安慰他:“没有,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刑观云一身轻松,好像不担心霍云逍会拒绝,他难道不是最应该担忧的人吗? 可是转念一想,两个人又不能都乱了阵脚,不然只会增加对方的焦虑程度。 结了账,祝南予垂头丧气地跟在刑观云身后,还没有从与霍云逍重逢的意外中抽离出来。 “祝经理,您好。” 迷蒙之中听见有人叫,祝南予抬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 “您好,有什么事吗?” 男人错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祝南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银色迈巴赫。 ? “祝经理,我们霍总想和您单独谈谈,劳驾。” 单独谈谈?看男人的态度,似乎并不允许他拒绝,当然,霍云逍很清楚,他不会拒绝。 第6章 他看向刑观云,刑观云点点头,“去吧。” 不知道霍云逍找自己是什么事情,祝南予就让刑观云先走。 男人应该是霍云逍的司机,进驾驶位之后就升起了前后排座位之间的挡板。 祝南予开了车门,霍云逍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一双长腿有些憋屈地弯曲着,他脱了西装外套,领带也扯掉了,扣子解开两颗,领口很随意地敞着,这番姿态也削弱了身上咄咄逼人的气质。 只剩下两个人,祝南予叫不出“霍总”,但是曾经的称呼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不合适的亲昵。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云逍。” 霍云逍抬头看他,说是看,倒不如用瞥更合适,显然对他的称呼不屑一顾,对他这个人更不屑一顾。 祝南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上车。 看他开着车门发愣,霍云逍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上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 祝南予是没想过霍云逍有一天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打结巴,却开始带刺儿了。 但是这都是他应得的不是吗? 他坐进车里,车内萦绕着一股舒适的淡香,却不足以让他松懈,他拘谨地占据一小块位置,关车门的声音都尽可能放轻,生怕一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一晚上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云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祝南予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感觉呼吸声都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霍云逍答非所问,将领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手掌上,祝南予注意到他凸出的手指关节,比其他地方肤色要浅,好像这手的主人正在用这种方式来压抑怒气。 “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祝南予愣住,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车里没有开灯,霍云逍眼睛发亮,闪着快要溢出来的戾气。 见祝南予不说话,他逼问,“为什么骗我?” “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承诺?” 接二连三的质问劈头砸过来,让祝南予忘记呼吸,找不着北。 为什么呢? 脑海里两个小人蹦出来打架。 一个说:你快告诉他啊祝南予,告诉他你没有忘记,告诉他你是迫不得已。 另一个说:你真的能开口解释吗?你愿意让他知道吗?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呢? 激烈挣扎过后,后者赢了。 “我忘记了,看见你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霍云逍的眼睛,只听到霍云逍略显粗重的呼吸,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你很想云观拿下风禾的投资对吗?” 祝南予惊诧他话题转移如此之快,心想他找自己应该还是为了公事的,不会浪费时间和他掰扯以前,于是快速回答,“对。” 然而下一秒霍云逍就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期望。 轻飘飘一句话钻进耳朵。 “如果我不愿意呢?” “如果我不愿意把投资给一个骗子呢?” 祝南予浑身发冷,已经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是我,云观是、云观。” “那怎么了?难道今天不是你过来和我谈这件事情?那你就代表你们整个公司不是吗?” 祝南予哑口无言,霍云逍的嘴现在进化得太厉害了点,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毫无底气的话。 “云逍,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很了解我?”霍云逍冷笑,声音听起来嘲讽极了,“万一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如愿以偿地在祝南予脸上看到了惊恐。 “你敢打这个赌吗?” 祝南予不敢,如果今天聊的是两个人的私事,他会不假思索立刻下车,但是不是。 霍云逍话说至此,他不会听不懂弦外之音,呼出一口气,眼睛用力闭了一下又睁开。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霍云逍嘴角勾起得逞一般的弧度,他解开摆弄半天的领带,伸手探到祝南予颈后——祝南予竟然因为他的碰触而发抖。 大概想要躲开他,可是身后避无可避,只能被迫保持姿势。 指腹摩挲脆弱的血管,祝南予不由自主地战栗。 霍云逍的声音又近又远。 “想得到投资的话——想想怎么取悦我呢? 第5章 取悦? 这两个字从霍云逍嘴里说出来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他仍然注视着祝南予,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恶劣。 祝南予一时没办法接受霍云逍这么大的转变,但是眼下他不能把时间用来消化这件事,他需要快点做出行动。 ......取悦霍云逍。 所以他的取悦是什么意思? “木头。” 见他错愕,霍云逍嫌弃地收回手,重新闭目。 与此同时,将腿又张开一些,似乎只是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看在思维混乱的祝南予眼里却带上其他含义。 是那个意思的取悦吗? 祝南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霍云逍怨恨他说谎,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对吗? 他不能让这次合作以失败告终。 做吧,祝南予。 你们现在不是哥哥弟弟,都是成年人,为了工作,为了投资,那样......不是不可以。 他在心里鼓励自己,伸出去的手却抖得厉害。 他坐过去一点,把手搭在霍云逍腰带上。 前面的司机什么都不会知道,如果可以让霍云逍高兴,那这些也都没什么。 他可以。 祝南予笨拙地去解皮带扣,他低着头,没有察觉霍云逍在昏暗车厢里猛然睁开的眼睛,盯着他的头顶,比刚刚的他还要震惊。 就在他费力解开皮带,俯下身准备继续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下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卡住——他被霍云逍按在座椅靠背上,霍云逍逼近他,像是已经怒火中烧却拼命压制的雄狮。 祝南予被他的眼神吓到,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如今霍云逍身上上位者姿态太重,他这一晚面对霍云逍都是胆怯又谨慎的状态。 感觉面前人快要发火,他下意识想要和小时候一样哄哄,微微发抖的手握住霍云逍的手腕。 “云逍......” 这一声似乎拉回了霍云逍的理智,眼里瞬间暗淡,恢复一片沉静的冷漠。 “哥。” 他叫出久违的称呼,祝南予心头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你要做什么呢?” 祝南予说不出,只是沉默地摇头。 霍云逍松开他,笑得嘲讽,祝南予却觉得这次好像不是在嘲讽他。 “你想到的取悦我的方式——就是给我口对吗?” 祝南予一句话也说不出,霍云逍也不想知道他的答案,疲惫地闭上眼。 其实他只是想要祝南予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而已,哪怕只是一句——“云逍,我不是故意不去见你的。” 但是祝南予什么也没说,却选择了这种方式。 祝南予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车门落锁,霍云逍降下挡板。 “开车。” “好的霍总。” 银色迈巴赫驶进夜色,这不是霍云逍最贵的车,但是这张车牌足够路上所有其他车纷纷让路。 ?祝南予瞬间慌了,他扶着前面驾驶位车背,透过风挡玻璃向外面看,这是和他回家方向相反的路。 “云逍?” 大概是考虑到祝南予有跳车的可能,司机越开越快,并且上了安全锁,从里面无法打开车门。 祝南予不明所以,霍云逍闭着眼睛也不理会他。 “云逍?你要带我去哪?” “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要做什么?你让司机停车!” 任谁突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锁在车里并且带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都会害怕,哪怕对面是霍云逍。 “啧,真吵,闭嘴。” “......云逍你......” “说了闭嘴,如果你不想把刚才的事做下去的话。” 祝南予脖子一缩,老实了,反正霍云逍应该不会害他。 “把我皮带扣好。” “......” 霍云逍冷冰冰地吩咐,祝南予喉头一哽,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尴尬。 他真是糊涂,只有他觉得给叫了几年并且现在也仍然觉得是弟弟的人做那种事很奇怪吗? 反过来,霍云逍就不觉得奇怪?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 他安静下来,帮霍云逍整理好皮带,随后重新坐回上车时的那个角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霍云逍要带他去哪里,但是现在还是不要忤逆财神爷比较好。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南安府”。 整个望海市房价最贵的别墅区。 他就知道以前霍云逍住在和他一样的“云滨湾”只是因为离学校更近。 第7章 车门解锁,霍云逍给他丢下两个字——下车。 祝南予注视着眼前陌生的别墅,说是小型城堡都不为过。 这是霍云逍的家。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司机把车开走,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霍云逍没有废话,指纹解锁,祝南予只好跟上。 进门、脱衣服、换鞋。 祝南予心中疑惑,却都照做。 拖鞋刚好尺码合适,霍云逍的脚怎么看也不像和他一个尺码的。 他又小心地问了一遍,“为什么带我来你家啊?谈工作吗?” 霍云逍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祝南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我回家不谈工作。” “我自己住。” 这两句话有什么关系? 那不谈工作带我回家干什么? 祝南予始终跟着霍云逍,等他告诉自己原因,可是霍云逍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搞得祝南予一头雾水。 就在他差点跟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霍云逍才终于回头阻止。 “你要看我上厕所?” “啊?不是。” 他连连摆手,霍云逍关上门,门里传来不太真切的声音。 “去客厅等我,别乱走了。” 祝南予很小声地应了一句,在卫生间响起放水的声音之前去了客厅。 他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腰板挺得溜直,很有做客人的自觉。 下了班就陪刑观云和霍云逍吃饭,从六点多折腾到现在将近十点,他手机早就没有电,电量提示爆红,还没等他回复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就冒出即将自动关机的提示,彻底黑屏。 这回是真的没有事情做了。 于是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揣摩霍云逍的心思。 果然就像他小时候想的那样,如今二十六岁的霍云逍帅得很客观,如果不是他不敢看,他甚至想一直盯着。 他印象里的霍云逍还停留在十二岁,搬家那天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今的霍云逍个子已经拔高到将近一米九,面相更加俊朗,西装包裹下的身体可以看出身材极好,如今的自己,没有他高也没有他壮,更像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而他的小男孩已经独揽大权,再不需要他的引导和关照。 只是这性格好像比以前更—— 以前只是孤僻,现在却变得......可怕凶狠了些。 祝南予叹口气,他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呢? 是对谁都是如此,还是只对自己这样? 思绪被牵扯得越来越远,霍云逍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竟然已经洗过澡了,怪不得这么久才出来。 被水打湿的头发被撩到脑后,只有两缕不安分的垂在额头前面。 他裹着乳白色的浴袍,胸口处敞开一个三角。 祝南予忍不住将眼神驻足,很快意识到不礼貌,他站起身看着霍云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他洗澡做什么? “去洗澡。” ? 让我洗澡做什么? 祝南予摸不着头脑地想,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啊?” “去洗澡。” 霍云逍好脾气地重复一遍。 “为什么?” “在这住。” 什么? 祝南予还以为他听错了。 在哪住?在霍云逍家里住? 他一直不回话,霍云逍耐心告罄,眉头不太高兴地拧着。 “听不懂?” “听得懂。” 其实有点不懂。 “那就去洗澡。” “好的。” 可是为什么要洗澡,为什么要在这里住? 祝南予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去浴室,他搞不懂霍云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脑子很乱,洗得也很快,穿上霍云逍给他准备的浴袍,因为浴室在霍云逍卧室里,他一出门就看见霍云逍已经在床上了。 “我洗完了。” 霍云逍转头看过来,眼神飘了一下,又别过头去。 “那上来睡觉。” 什么东西? 睡觉? 睡什么觉? 他说的“在这住”是要睡在一起? 霍云逍带他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说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刚刚出浴室前,他还觉得霍云逍一定是有正事和自己说,只是觉得太晚,所以让自己先住在这里,毕竟他回家很远,南安府又实在不好打车,眼下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他再好脾气,一直被蒙在鼓里也忍不住有些不悦。 他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站在床前好声好气地问:“云逍,你到底带我来你家里做什么?” 霍云逍这次没有逃避话题,他笑了,却笑得祝南予身子发麻。 “不做什么,以后你就都在这里好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祝南予打了个激灵,现在的霍云逍看起来让他有些害怕。 霍云逍起身坐在床边,拉住他一只手,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很痒。 “哥,和我住一起不好吗?” 祝南予这回听懂了,瞳孔震颤,霍云逍明明语气温柔,却让他不寒而栗。 他甩开霍云逍的手,慌乱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才想起去穿自己的衣服。 不是今晚,霍云逍说的是以后。 他在车上还觉得给霍云逍解决需求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并且单方面认为霍云逍也这么想。 可是现在第六感告诉他,他全都想错了。 头脑里只剩下一个想法——离开这里。 他手忙脚乱穿上衣服,霍云逍并不拦着,只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拉房门。 打不开,锁拧不动。 瞳孔倏地放大,祝南予艰难地回头看着霍云逍,霍云逍站在他身后,怪不得并不阻拦他离开,是因为知道—— “哥,打不开的。” 祝南予靠在门板上,喉结急促地滚动着,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要关住我?为什么不让我走?” 霍云逍走过来,遮住祝南予眼前的光,他那样高大,如果想要控制自己,那自己就会毫无还手之力,祝南予深知这一点。 他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陌生,一切都好陌生。 霍云逍抬手摸他的脸,怜悯、讽刺、和一丝诡异的占有欲同时出现在他脸上。 祝南予只觉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防卫起来,他紧紧靠在门板上,手还在试图去拧门锁。 纹丝不动。 霍云逍注意到他的动作,却毫不在意,手落下去,扣住他的后颈用力,祝南予便整个人砸进他怀里。 肩膀紧绷着,祝南予瞪大眼睛,试图挣扎,却效果甚微。 箍紧的手臂像是沉重的锁链,将他完全禁锢。 霍云逍把额头贴在他头顶,贪婪地嗅他刚洗过之后带着清凉香气的头发。 他像猎物,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拆吃入腹。 “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 祝南予麻木地小声重复,脸色发白。 “不准走。” “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我,不允许。” 第6章 祝南予去谈合作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霍云逍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祝南予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欲望。 从霍云逍的八岁到十二岁,他的十四岁到十八岁。 这双眼睛里,他看见过防备、愤怒、喜悦、依赖、难过等种种情绪,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样快要溢出来的欲望。 他怎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是哥哥弟弟不是吗?哪怕分开很多年,那也是哥哥弟弟不是吗? 祝南予觉得不认识眼前这个霍云逍了。 在玄关处僵持半晌,祝南予满脸倦意,反正也不能反抗什么,他干脆举手投降。 “先睡觉吧。” 霍云逍眼里燃起光,有些惊喜地问他:“你愿意和我住一起了吗?” 祝南予不愿意,但是此刻他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他不想再欺骗霍云逍,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进到霍云逍的卧室,把自己缩在床的一边。 这样的反应已经极大地取悦了霍云逍,霍云逍心情变好许多,躺在他旁边。 他心事重重,还惦念着投资的事情,趁现在霍云逍心情不错,情绪也稳定,再次开口:“云逍,投资的事情......” 霍云逍侧躺过来,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捂住他的嘴,“剩下的是我和刑观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祝南予总觉得放心不下,但是估计也问不出个确切结果,如果风禾这边行不通,只能再想办法去联系其他风投公司,虽然没有风禾这么大的庙,但也够用。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艰难的一个晚上坚持过去。 第8章 霍云逍收回手,之后便没有其他动作,还算老实,祝南予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坚定十几年的“兄弟关系”在这一刻发生巨大的动摇。 他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祝南予把霍云逍看得比亲弟弟还亲,现在两个人躺在一个床上睡觉,刚刚霍云逍又对他说出那些话...... 让他感到十分别扭。 别扭来别扭去,天都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眼的时候霍云逍坐在他旁边,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他睡醒,在他看过去的同时看过来。 “哥,早。” “早。” 这一宿没睡好,祝南予眼眶发酸,他捏捏鼻梁,等眼前恢复清明。 昨天手机关机没有充电,不知道扔哪去了,闹钟他也没听见。 他哑着嗓子含糊地问:“几点了?” “刚好十点半。” “十点半?!” 祝南予的瞌睡虫瞬间被驱散,他迟到了! “你怎么不叫我?” “我为什么要叫你?” “我要上班啊!” “不用去了,我给你请假了。” 祝南予心头一凛,“你怎么说的?” 霍云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话实说啊,就说你在我这里,还没睡醒。” ?什么? 他难道想不到这么说很容易被误会? 祝南予瞪大眼睛,想要发火,看见霍云逍无辜的表情,到底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那我现在醒了,我要去上班。” 他利落起身去卫生间,霍云逍跟过来,似乎很不理解。 “我刚刚说了,你不用去了。” “我要去!” 霍云逍掰着他的肩膀让他对着自己。 “你不能再离开我,以后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更不用上什么班。” 祝南予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霍云逍简直不可理喻。 他挣开霍云逍的手,“我需要工作,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这是在限制我的人生自由!” 霍云逍平静地看着他发怒,靠在门框上,耸了下肩膀,“为什么不能呢?我可以和刑观云说不要你去上班,哥,你觉得他会想要得罪我吗?” 刑观云不会想。 祝南予很清楚这一点。 他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因为情绪激动而胸口起伏,肩膀抖动,可是最后也只是喊了一遍霍云逍的名字。 “霍云逍!” 他退后,霍云逍却把他拉回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他的背。 “我在呢。” 一拳打在棉花上,祝南予快把指甲抠进肉里才忍住不在霍云逍的肩膀上泄愤般咬一口,他知道的,或许在霍云逍眼里,他就像一只脆弱、不堪一击、手无寸铁的流浪猫,随便就可以拿捏,并且算准了自己没有办法反抗,所以哪怕自己已经怒火中烧,他仍然可以不痛不痒地说一句:“我在呢。” 他太恶劣了。 祝南予不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和霍云逍无声地对峙。 他拉着脸,躲避霍云逍的接触,霍云逍便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 “好,我不动你,但你总要吃点饭吧。” 祝南予沉默不语,表示自己不会吃他做的饭。 霍云逍无奈地揉揉额角,还真不劝他,“好,那你看我吃。” 他把早餐一样一样端上桌,三明治的咸香和炼乳面包片的奶甜瞬间钻进祝南予的鼻孔。 马上就中午了,他昨晚光想着让霍云逍答应投资的事情也没心思吃东西。 现在闻到味道忍不住被勾出馋虫。 平心而论,霍云逍的厨艺看起来竟然比他的要好一点。 脸上还能维持住表情,肚子却很诚实地叫了两声。 霍云逍看过来,祝南予尴尬地低头不和他对视,却听见他在笑。 霍云逍把他那一份推到他面前,“哥,你闹绝食没有用的,我说不让你去,就肯定不会让你去。” 祝南予气得牙痒痒,硬挺着不去动那块十分诱人的三明治。 他有志气。 “咕噜。” 可是他的肚子没有。 祝南予恨铁不成钢地皱着眉,霍云逍很好笑地看着他,“吃吧,我不笑话你就是了。” 他把脸别过去,似乎真的要抵抗到底。 霍云逍收敛笑意,站起身,“不吃那今天就都别吃了。” 说着就要收拾餐盘。 明明刚刚说话还带着无奈的纵容,几秒钟的功夫就换了一副态度,祝南予在心里快速权衡,最后还是一咬牙服了软,拦住他的手,“别。” “吃不吃?” 霍云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祝南予把肩膀缩起来,拿过筷子。 “吃。” 人是铁饭是钢,还是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况且他很相信如果他现在不吃,霍云逍真的可以一天不给他饭吃,而他不能保证可以一天之内离开霍云逍的家。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霍云逍怕他不自在,没有在他身边继续陪着,离开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祝南予真是......怂得可爱。 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还是让他很喜欢。 祝南予快速吃完他的早餐,并且去厨房洗了餐具。 霍云逍正好从楼上下来,听见拖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他心跳也跟着加速。 霍云逍站在厨房门口叫他,他强装镇定地和霍云逍擦肩而过,没有给霍云逍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决定继续用沉默作为对抗。 “吃完就不认账。”霍云逍小声调侃他,他就当没听见,可是从厨房出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和霍云逍“冷战”。 这是人家,他总不能霸占一块地方让人离他远点。 真是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他拿了手机,想和刑观云解释一下,但是手机昨天就关机了。 他崩溃地仰头闭眼,犹豫过后还是选择向霍云逍求助,一回头霍云逍正抱着肩膀看他,似乎早就猜到他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所以站在那里等着。 祝南予瞬间又觉得自己占了下风。 “喂,有没有充电器?” 霍云逍“啧”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但好在没有难为他,问了他手机型号,便把充电器给他了。 祝南予坐在沙发一角充电,手机刚开机,便看见刑观云的消息。 “南予,投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回公司,和霍总好好相处吧。” 祝南予觉得刑观云说得很委婉了,没有直接说:“你好好做金主的情人吧,投资不用你操心了。” 但是他和霍云逍不是那种关系啊。 “董事长,您不要误会,我和霍总确实早就认识,但不是那种关系。” 过了十分钟,他收到刑观云的回复,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我懂。 懂什么了啊? 祝南予浑身上下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其他消息没什么重要的,他就只回复了爸妈,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实际上他现在焦头烂额,但是出门在外,肯定报喜不报忧,况且也没办法跟爸妈说自己和霍云逍的事情。 人活到像他这样的三十多岁,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向爸妈诉苦的了。 他们帮不上忙,却要跟着一起忧心。 邮箱里有一些下属发过来的邮件,祝南予仔细翻看,正准备一一回复,一颗莹润饱满的葡萄递到他面前。 他看也没看,把脸挪开,赌气一样,“不要。” 霍云逍很轻地叹了口气,掐着他的下巴把脸掰过来,葡萄被强硬地喂进他嘴里。 “哥,你一定要我对你来硬的才听话?” 祝南予想为自己辩解,但是霍云逍转过头去,一副“我不想听”的架势。 好吧。 他继续回邮件,一分钟后,又有一个切掉根部的草莓递到面前。 祝南予这次长了教训,没有躲,准备伸手接过,霍云逍却手腕一翻躲开了,祝南予疑惑地看着他,他再次递过来,意思很明显,他不要祝南予用手,要用嘴。 祝南予低头盯着那颗红透了的草莓,和霍云逍沾了水的指尖。 他的手是相当好看的,五指骨感,甲床饱满,会让手控极度舒适的一双手。 祝南予张嘴接过草莓,小心避开这只漂亮的手。 果肉在嘴里榨出酸甜的汁水,很解渴。 之后霍云逍又喂了他几次,两个人难得片刻相安无事,祝南予回完邮件,决定再次对霍云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云逍。” 霍云逍看过来,挑了下眉毛示意他说。 “我今年三十二岁了。” “所以?” “我是一个具有行为能力并且独立自主的成年人。” “所以?” “我应该工作。” 第9章 霍云逍伸出手,掌心对着他,五指并拢,“免谈。” 说完,他起身把果盘清洗干净放回厨房,祝南予目送他上楼,无声叹气。 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到晚上,最开始霍云逍在楼上,不到五分钟,可能是对祝南予不放心,他拿着电脑下楼,坐在沙发另一边。 祝南予百无聊赖,闲着也是闲着,开始观察他工作。 昨晚的饭局上,他就发现霍云逍工作时是很专业的,虽然长相和坐姿都有些玩世不恭,说出来的话却很有信服力。 他说话会习惯性在桌子上扣着手指,中指戴着一个素圈戒指,在整只手上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倾听的时候会垂眸敛目,似乎在思考对方的方案是否可行。 他从小就聪明,即便性格方面有些缺陷,学习能力却很强,小学的东西简单,他考试从来都是满分。 后来五六年级,他经常和祝南予一起写作业,祝南予给他讲初中的题,他也都听得懂。 现在工作了,能力自然也不容置疑。 祝南予看不清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什么,只看见他对着屏幕差不多半小时,开了一个视频会议。 全英交流,流畅程度不亚于母语,他语速很快,偶尔停顿,发音很好听,会比说中文的时候柔和一点。 祝南予不得不承认,如果面前的男人不是他记忆中的弟弟,那么爱上他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他在各个方面都是完美的。 可惜,他没办法接受这种关系的转变。 并且在八年前......他就决定,不再谈恋爱。 霍云逍的视频会议持续将近一个小时,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和对面的人有了分歧,语气变得激动。 他没刻意避着祝南予,祝南予也听得懂,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在商讨风禾的事情,他估摸霍云逍在国外还有其他产业。 结束会议,霍云逍摘掉耳机,低头揉揉耳朵,他看了祝南予一眼,祝南予以为他要和自己说点什么,但是没有。 之后他们就这样坐在沙发两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晚餐时间,夕阳把整个客厅都染成温暖的橘黄色,霍云逍才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到祝南予面前。 祝南予放下手机,抬头看他。 “想吃什么?” “都行。” “好吧。” 他去厨房,祝南予不好意思再坐着,于是也跟过去,他倒是好奇,“你平时都自己做饭?” “在家时候是,以前有阿姨,但我不经常回家,就把阿姨辞掉了。” 祝南予的重点出现偏差,“你不经常在家?”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在啊。 “那你今天怎么不出门?” 霍云逍转过头来,表情坦荡,“看着你。” ...... 真是麻烦日理万机的霍总了呢。 祝南予没说话,但是也没上去帮忙。 他不太会做饭,以前在榕城,早餐爸妈给做,中午吃公司餐厅,晚上大部分时间有饭局,没有的话也是爸妈给做好。 来望海之后,他不得不自己下厨,但也只有一个原则——吃不死就行。 所以他的帮忙很可能会变成添乱,并且一起做饭在他的认知里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 不适合他们。 霍云逍很快速地做好两道菜,一荤一素,这次祝南予没有闹绝食,反正走不了,不吃白不吃。 吃过饭又是各忙各的,没什么交流,祝南予开始搞不懂霍云逍把他留在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因为自己离开他一次,所以现在重逢就要把自己困在身边? 那报复心也太重了吧。 祝南予盯着头顶设计简单的主灯,他当然知道还有另外一种更可能的原因。 但是他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更不明白,如果是的话,那又为什么? 和谐共处的时间持续到晚上睡觉,霍云逍叫他先去洗澡,祝南予心里盘算着事情,“你先吧。” 霍云逍也不和他推辞,扯掉上衣扔到床上便去了浴室。 等水声响起,祝南予下楼。 虽然知道霍云逍应该听不清,他还是很谨慎地脱鞋拎着走。 昨天太慌乱,他今天一直想要研究一下门锁,但是一天都没有逃离霍云逍的视线,只好趁现在下来。 门打不开,门锁又拧不动,那就肯定是有指纹解锁或者面部解锁。 不能让霍云逍帮自己开门,研究研究自己录入一个也行啊。 祝南予弯着腰,对着门锁仔细看着,果然在把手上面发现一个摄像头。 随后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是面部解锁,那岂不是不小心看一眼就开锁了,这样很危险啊? 那还有别的开锁方式? 正琢磨着,他突然感觉后背一麻,光线也跟着暗了暗。 他猛地转身,霍云逍赤裸上身,没有洗过澡的痕迹,也不知道站在他后面多久了。 “云逍......啊!” 祝南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霍云逍把他扛起来,对着屁股十分用力地拍了一巴掌。 这小子......怎么打自己屁股啊!倒返天罡了! “哥,那是摄像头。” 他随口解释一句,把祝南予扔到床上。 他脸色不太好,明显不悦,祝南予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心想自己这是踩到老虎尾巴了,“云逍,你听我解释。” “不听。” 祝南予挣扎着跪坐起来,霍云逍却直接掐着脖子把他按在床上。 感受到短暂的窒息之后力道松了少许,却仍然让他无法动弹。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霍云逍把自己两只手铐在床头。 是的!手铐! 这是应该出现在家里的东西吗?! 祝南予疯狂蹬腿,把床砸的叮咣响,霍云逍似乎很满意他的挣扎,弯下腰帮他整理乱了的头发。 疯子,真是疯子! “霍云逍!你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跑掉吗?” 霍云逍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欣赏一件心爱的礼物,要多缠绵有多缠绵。 但是祝南予被绑着手,实在感受不到温情。 “哥,实话和你说,我早就知道昨天的饭局会是你陪刑观云过来,所以我看见你才不意外。” 祝南予还没来得及思索他怎么知道的,就看见他掂了掂手铐钥匙,继续说,“我昨天就告诉你了,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霍云逍笑得让祝南予恐惧。 他重新俯下身,抬起祝南予的下巴,指腹在皮肤上捻过。 “我心想,如果你不乖,那就把你铐住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哥,既然你不听话,我只能这么做了。” 第7章 在这一刻,祝南予才真正意识到,他不能再把霍云逍当做当年那个小男孩儿了。 这么多年,他变了,霍云逍也变了。 十四岁的他,第一次遇见八岁的霍云逍,凭借自己的少年英雄主义,坚信他可以做霍云逍的救星。 起初只是觉得,把这样一个小孩变好,一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后来他把这变成一种执念——他必须让霍云逍变成一个正常小孩,他那样聪慧,不应该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对霍云逍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相依为命的情感。 他们有一样工作忙碌的爸妈,但是霍云逍更惨一点,祝南予起码有爸妈的爱但是霍云逍没有。 所以他把自己得到的爱拿出来一半,分给小小的霍云逍,而他,也成为霍云逍唯一的陪伴和慰藉。 被爱可以疯狂长出血肉。 这就是那四年的霍云逍。 霍云逍是不爱说话的,一个句子一定要拆分成几个并不连贯的词语。 可是祝南予觉得,他明明语文考试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说话说不明白? 他想霍云逍知道怎么说,只是缺少了一个对话的人。 于是他开始引导霍云逍,从最简单的问答开始。 “云逍,你今天想吃什么呢?” 霍云逍摇头,祝南予掰着他的肩膀蹲下,认真地看着他,“说话,你告诉哥哥。” “我......” 霍云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就连家里的做饭阿姨都没有,只会按照爸妈给出来的所谓营养均衡的食谱做好,他只负责吃就行了,就算不好吃,不喜欢吃,也要吃。 祝南予鼓励地看着他,“想吃什么呢?哥哥带你去。” 霍云逍抿紧嘴唇,他想起放学时他的同学会和爸爸妈妈去吃肯德基、麦当劳,还有五颜六色的冰激凌,他们去的时候都好开心,那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但是他没有吃过,爸妈不让他吃,说那很不健康。 本来他想说他没什么想吃的,但是看见祝南予期待的目光,他尝试着说:“我,想,肯德基,他们,吃。” 第10章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是祝南予听懂了。 “云逍,可不可以连起来说呢?” 霍云逍表情有些为难,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句很完整的话了。 “怎么,完整?” “你跟哥哥说——我想吃肯德基,他们都喜欢吃。” 好长的一句话。 霍云逍叹了口气,很缓慢地说道,“我想吃,肯德基,他们,都喜欢,吃。” 他总是会把一句话拆分,中间停顿很明显。 祝南予摸摸他的头,“再连贯一点试试呢?我们云逍最厉害,可以说出来的对不对?” 霍云逍就是这样被鼓励着,在他面前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一句话。 最终终于可以完整并且连贯地说出来。 祝南予比他还高兴,他把小霍云逍抱在怀里,“你太棒了云逍,我就说云逍是最厉害的吧。” 霍云逍僵硬地让他抱着,但是并不知道回应。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情可以以后慢慢来。 祝南予牵着他的手,其实他流畅地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唯一的进步,光是没有不耐烦并且还听了自己的话,一遍遍练习就已经比以前强好多了。 他带着霍云逍回霍云逍的家,保姆阿姨已经来了,她这段时间也认识祝南予了,平心而论,小少爷有个玩伴她也很高兴,不然她真的觉得,虽然小少爷拥有旁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财富,只要长大就可以接手这一切,但是童年还没有自己那个小孙子快乐。 “阿姨,我今天带云逍出去吃。” 保姆阿姨面色为难,“这不好吧,先生太太不让小少爷吃外面的东西。” “一次两次没关系的,如果可以,还希望您能告诉云逍的父母,有安排云逍吃什么的时间不如回来看看他们的孩子。” 霍云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面,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祝南予的手。 祝南予说完就带他离开了,一周之后,霍云逍那爸妈还真想起来看他了。 当然那是后话,那天祝南予带着霍云逍吃了将近两百块的肯德基。 “我们,不,吃完。” 祝南予捏捏他的手,挑了下眉,霍云逍在他的注视下尝试着调整语序,“我们,吃不完。” “吃不完没关系,你想吃的我们都尝尝。” 他们找了一个十分安静的角落,霍云逍的确是第一次吃汉堡,不知道怎么下口。 祝南予没有教他,只是拿起自己的咬了一口。 霍云逍偷偷瞥他一眼,有样学样地咬下去。 沙拉酱酸酸甜甜,肉饼辣丝丝的,鸡翅油乎乎还流出汁水,圣代冰凉,鸡块有些干,不过肉还挺嫩。 这是那天霍云逍心里的想法,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都记得,除了这些,还有面前如同阳光一般温暖他的祝南予。 从那天之后,霍云逍对于祝南予偶尔给他的“训练”接受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配合。 他试着说长长的句子,试着回答问题,而不是单纯点头摇头,试着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开心、比如难过、再比如孤单。 祝南予一点一点治愈着他不完整的童年。 “听说你今天又考了第一名?” “对,不过语文扣了两分,不是满分了。” 那时祝南予对于他说出长句子已经习惯,揉揉他的头,鼓励他,“不是一定要满分才厉害啊,考第一名就很厉害!当然不考第一名也没关系,不影响哥哥今天带你去吃火锅!” “火锅?” “对,想吃吗?” “想吃。” “那我们走吧。” “走吧。” 祝南予盯着霍云逍,突然愣住了,因为霍云逍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笑了。 他以前从来不笑,所有情绪都靠祝南予凭借他说话的语气和语速去猜,祝南予喜出望外地弯腰注视他,霍云逍最近好像长高一点,他弯腰的幅度变小了。 “云逍刚刚是不是笑了?再笑一下给哥哥看看好不好?” 霍云逍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但是他听祝南予的话,祝南予让他再笑一下,他就笨拙地扯自己的嘴角,却并不成功。 祝南予淡定下来,心想,可能是没有情绪驱动,霍云逍没办法干巴巴地笑出来,不过他刚才绝对没有看错,他的小云逍就是笑了,这是很大的进步了! “没关系!以后要多笑笑啊!云逍,你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会更好看的!” 霍云逍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更好看,他只知道这样会让哥哥更开心。 祝南予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在这一瞬间回忆起这么多,现在的霍云逍会笑了,却让他生畏。 他终于接受他真的无法反抗霍云逍这件事情。 于是他示弱,“云逍,我错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真的怕霍云逍一直这样铐着他,并且他丝毫不怀疑霍云逍可以做出来。 “错了?” 霍云逍好笑地欣赏他的恐惧,“哥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哄我而已?” 他停顿片刻,一句话直接捅进祝南予心窝,瞬间鲜血淋漓。 “就像当年一样,想让我不再纠缠你罢了。” 于是祝南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觉霍云逍在说出这句话时眼眶红了,尽管他很快别过头,祝南予还是看见了。 所以——当年把他变成一个正常孩子的是自己,现在把他搞得如此偏执的也是自己对吗? 在他心里,对霍云逍的欺骗是已经结痂的伤口,对于霍云逍又何尝不是? 更何况,霍云逍才是受害者。 他就是欠霍云逍的。 “我去洗澡。” 霍云逍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进了浴室,祝南予听着浴室的水声,闭上眼睛。 他很想哭,他真的很想哭,可是他掉不出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掉眼泪。 他的确可以不做承诺,他可以不给霍云逍希望,甚至可以更绝情一点直接推开霍云逍一走了之。 唯独不应该欺骗。 十八岁卡着十二点给他发消息的霍云逍在想什么呢? 没有收到他回信的霍云逍又在想什么呢? 在这一刻,祝南予觉得霍云逍对他做这些似乎也不是很过分。 既然有亏欠,就应该弥补不是吗? 霍云逍再出来的时候,他变得格外平静乖顺。 霍云逍没有穿浴袍,只穿一个内裤,全身的肌肉一览无余。 身子已经擦干了,只有头发是湿的,偶尔有几滴水顺着脖子流下来。 “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吧。” 他正要关灯,祝南予开口阻止他。 他听了祝南予的话,回到浴室去拿吹风机。 “我帮你好不好?” 闻言他看了一眼祝南予的手腕,似乎在无声提醒祝南予行动不便。 “把手铐从床上解下来就好。” 他思索片刻,照做了,把手铐和床头连接处的锁打开,不过仍然铐着祝南予的手。 他坐在床头,祝南予跪坐在他身后,拿起吹风机,先在自己手上试了一下温度。 两只手没办法分开,动作受限,吹得很慢,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着急。 整个过程是沉默不语的,祝南予的手在霍云逍发丝间来回穿过,外表再强硬的人,头发也是柔软的。 祝南予不知道霍云逍在想什么,但是他想起小时候给霍云逍吹头发了。 那时霍云逍头发没有这么长,经常不吹干就跑出来找他,他也是这样把人抓回去,一边吹到没有一丝潮湿,一边念叨着:“不吹干容易感冒,以后不许了,觉得吹头发麻烦就叫我帮你。” 小霍云逍乖乖点头,之后每次洗过头都给他打电话,“帮我吹头发吧。” 霍云逍低着头,祝南予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他的头皮,他其实也想到以前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却让他有一种他们没有分开十四年的错觉。 祝南予不知道吧,自从分开之后,他再也没有自己吹过头发,冬天不等头发干就出去上学,因此感冒很多回,但他还是很执拗地不吹,仿佛对于他来说,这只能是祝南予做的事情。 当时的他对祝南予已经依赖到连他自己都不能代替祝南予的地步。 所以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还有人给他吹头发。 “好了。” 祝南予吹好,腿有些麻,两只手把吹风机递回去,手铐在手腕上卡出两圈红印。 霍云逍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心疼,片刻温情之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心狠。 他起身把吹风机送回去,琢磨着要不警告一下就算了,给祝南予解开吧。 然而回来看见祝南予很乖地把手重新举在头顶。 他承认那一瞬间祝南予的乖巧满足了他极强的掌控欲,于是重新调动他身上所有的恶劣因子,刚刚的心疼也被掩盖。 他重新把祝南予铐回床头,不过把手铐调松了一些。 第11章 他躺在床上,祝南予看着他。 即便祝南予已经三十二岁,还是和他印象里一样漂亮。 只是以前明媚张扬,现在周身疲惫。 霍云逍留他在身边不只是想满足自己,也是因为他现在可以给祝南予很好的生活,他不想祝南予太累。 但是祝南予不愿意,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他这么喜欢工作?还是说他只是单纯想要远离自己? 霍云逍不知道。 腿上突然被人触碰,霍云逍身子一僵,意识到这是祝南予的脚。 祝南予蹭了蹭他的腿,像在讨好。 他本来是背对着祝南予的,最终还是缓慢转了个身。 “云逍,为什么,一定要我留在你身边呢?” 霍云逍沉默,祝南予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一句问话掉在地上,就在祝南予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吐出两个字。 “我想。” 祝南予不再问了,霍云逍闭上眼睛,他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祝南予是被尿憋醒的,手腕也酸痛得不像话,半夜他转身被拉扯得很痛,还醒了一回,看见霍云逍睡着也没忍心叫醒。 从窗帘缝隙向外看,感觉不过六七点钟,但是人有三急,昨天睡前他都没来得及上厕所。 最后他还是叫醒霍云逍。 霍云逍迷蒙着睁开眼,睡眼惺忪,倒是没有平时看着锋利。 “怎么了?” “云逍,我想上厕所......” 霍云逍起身给他开锁,他快步跑到卫生间,费力地脱不掉裤子,叹了口气,本来就急,越急越弄不好。 做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正准备回头叫霍云逍帮忙,发现霍云逍早就预料到一般倚在门框上。 他霎时有些尴尬。 这都叫什么事啊? 霍云逍没用他说,很利索地替帮他脱了,抬头发现他脸通红。 祝南予害臊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云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祝南予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走?” 霍云逍站到他身后,“不走。” 祝南予表情纠结地盯着他,希望他可以从眼神里读懂自己的诉求,但是霍云逍接受失败。 “看来还是不觉得憋。” 说着他就要给祝南予提裤子。 祝南予急得跺脚,两只手一起阻止他的动作。 “别别别。” “那你来。” 有人看着真的上不出来啊,祝南予皱紧眉头,身体和脸面在打架。 见他仍然不动,霍云逍在身后阴森森地“哼”了一声。 “怎么?要我给你扶着吗?” 第8章 话音未落,霍云逍听见水声,祝南予憋了太久,所以来势汹汹。 他笑得闷闷的,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劲儿,祝南予直接从脸红到脚后跟。 自从长大之后他就没被人看着上过厕所了。 羞得想死。 “是憋久了。” 霍云逍靠在洗手池台面上调侃他,祝南予用力甩了甩,好像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才转过身。 “躲开啊,我洗手。” “凶什么啊。” 霍云逍往旁边让了一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一下他的脸,他下意识想躲,没躲过去。 “没有凶。” 祝南予有些无奈地反驳,霍云逍没接话,用毛巾给他擦手上的水。 戴着手铐做什么都不方便,吃早餐的时候祝南予坐在位置上为难,霍云逍说喂他。 他摇头,都多大人了还要喂,害臊。 霍云逍给两个人盛好粥,轻飘飘道:“那你说点好听的,我就给你解开。” 祝南予微弱地叹了口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顺从地开口,还伸手抓了一下霍云逍的衣服,语气尽可能软下来,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云逍最好了,给我解开好不好?” 霍云逍眼睛放大了些,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只听了一句便去拿钥匙解锁了。 手铐被扔到一旁,霍云逍低头用一只手包裹住他整个手掌,另一只手认真地给他揉手腕。 霍云逍手心的温度比他的要高,揉过之后,祝南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也暖和了一些。 “拿你没办法。” 霍云逍语气纵容。 “哥,你乖一点,我也不想这样。” 祝南予没说话,他知道霍云逍的“乖一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他清楚,霍云逍可以给他最好的一切,比如数不清的钱、换着开的跑车、上千平的别墅,甚至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他不认为霍云逍会对他一直保持这股热乎劲儿,所以相比之下,他更要有自己的工作。 况且——有些事情,他八年前就长了教训。 手铐卡出来的红痕逐渐褪去,霍云逍松开手,“吃饭吧。” 他煮了小米红枣粥,耽误了一会儿,入口温度刚刚好,红枣味很足,甜丝丝的,小米粥很糯,除此之外霍云逍还蒸了豆沙包和芙蓉桂花糕。 很中式的一顿早餐,对祝南予的胃很友好。 食不言,吃完之后,祝南予主动接过餐具。 “我来吧。” 洗碗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霍云逍没有拦着,跟在他身后,“涮一遍放在洗碗机里就好。” 他点头,不过还是仔仔细细地水洗了一遍。 他想,其实霍云逍也没有那么不好说话,给他哄得开心了,兴许就能放自己回家。 他们这样莫名其妙地同居也不是个办法,祝南予不想让同事们误会两个人的关系,别人倒无所谓,他主要不希望给刑观云——他的领导——留下“被人包养”的印象。 不过眼下他也不知道霍云逍怎样才愿意放自己走,只能尽量让他开心一点。 于是这一天都表现得格外乖顺,甚至带上讨好的意味。 霍云逍靠在沙发床上,目视着祝南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 祝南予跪坐在他旁边,给他叉了一块哈密瓜。 他张嘴接过来,似乎对祝南予突然的殷勤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疑问,任由祝南予一人喂一口地吃完了这一盘水果。 叉子没有换过,这个细节无疑取悦了霍云逍。 但他也很清楚,祝南予这样自然地和自己用同一个叉子,是因为在他心里,自己只是弟弟,也只能是弟弟。 这样的事情他们十几年前就做过了。 可是他不想做祝南予的弟弟,从十八岁之后就不想了。 他知道祝南予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是没关系,他会让祝南予心甘情愿的。 把果盘收回去,祝南予再回到客厅,霍云逍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这次说的是法语,祝南予听不懂了。 霍云逍这两天虽然没去公司,但是工作还是挺多的,并没有因为看着自己而耽误正事。 认真工作的男人确实要比平时更有魅力。 祝南予准备坐到沙发另一边,不打扰他,却看见他朝自己张开手臂。 停顿片刻,祝南予还是乖乖地坐了过去。 霍云逍的手搭在他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这样的姿势让祝南予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两个人的体型差距,他几乎是整个人陷在霍云逍怀里。 小时候他就觉得霍云逍以后一定会长很高,但是没想到现在会这么大只。 祝南予攥着拳头偷偷跟他比手腕,霍云逍突然把手机递到他嘴边。 “啊?” 他不明所以,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说句话。” “说什么?” “好了。” “......?” 霍云逍把手机拿回去,中文灵活切换成法语。 没说两句便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扔远一点,烦躁地揉揉太阳穴。 “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一个有点讨厌的公司,已经被我拒绝很多次了,还是坚持不懈地骚扰我。” “那刚才为什么要让我说句话。” “我说我在陪男朋友,让他不要再烦我了。” “男......我不是啊。” 霍云逍转头,目光好像在关爱智障儿童。 “是不是不重要啊,他又不知道。” “也对。” 祝南予小声念叨着,突然想起来云观的投资,刑观云让他不要操心,他只顾着琢磨怎么离开霍云逍的家,真的不称职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对了,我们公司的投资,你答应了吗?” 霍云逍看他,却并不说话,两个人距离太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到一起,祝南予甚至觉得,再这样对视十秒钟,霍云逍就要亲上来了。 “答应没有啊......” 他出声提醒,霍云逍点了下头,“答应了。” “那就好。” 第12章 他放下心来,没有因为他影响公司的投资就是好事。 霍云逍捏捏他的后颈,转过身,“哥,给我捏捏肩膀吧,有点酸。” “好。” 投资都答应下来了,祝南予更是对霍云逍这个大财主言听计从。 他跪坐起来,认认真真给霍云逍捏肩。 放松完肩膀的肌肉,又给他捶了背,上上下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一整天,祝南予对霍云逍百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从霍云逍偶尔怀疑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很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不反抗。 只是发觉坚硬的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想换种方式罢了。 再一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祝南予侧过身子,霍云逍心情不错,应该会好说话一点。 他握住霍云逍的手腕,霍云逍翻手和他十指相扣。 “睡觉吧,要牵着睡吗?” 听他这样问,祝南予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霍云逍一定认为自己的顺从是因为改变了想法,然而却是为了......离开他。 见他不说话,霍云逍眸色一变,好像意识到什么,松开他的手。 “想说什么?” 被看穿心思,祝南予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他尽可能柔和道。 “云逍,我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我要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霍云逍脸色骤变,祝南予下意识抓紧被子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却被一把掀开,然后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到底还是让霍云逍不开心了。 霍云逍笑得自嘲,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哥,我真以为你今天这么顺从是因为想通了呢。” “所以你做这些,就是为了离开我对吧?” 祝南予被扼住喉咙,被剥夺呼吸的空隙忍不住疑惑,霍云逍怎么这么喜欢掐他...... “你看我是不是像看笑话一样啊?你随便对我好点我就高兴得要命。” “你就喜欢看我依赖你,再甩开我对吗?我是你养的狗吗,你想丢掉就丢掉了?” 霍云逍声音发抖,祝南予知道他这句话不只是在说现在,更是在质问当年那个说谎的自己。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被自己伤得这样厉害吗? “这样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哥?我还是对你太心软了是不是?我应该和你一样,心狠一点才对。” 祝南予接连摇头,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为自己辩解。 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又被他亲手打破。 他再一次搞砸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把你关起来吧。” “我的好、哥、哥。” 霍云逍松开掐着他的手,因为惯性,他的脸被甩到一边。 霍云逍去而复返,他闭着眼睛,无法抵挡地重新被戴上手铐,他知道,这一次可能没有那么容易打开了。 第9章 祝南予猜对了。 这一次,除了他要上厕所,其他时候霍云逍都不给他解锁。 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半张床上。 他知道霍云逍吃软不吃硬,好声好气地乞求:“云逍,给我解开好不好,这样真的好痛。” 他没说假话,不得不保持两只手举在头顶的姿势,胳膊很酸,手铐卡在腕骨上也的确很痛。 霍云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没有分毫松动。 “不好,哥,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吗?” 思绪被拉扯回十几年前,这的确是他教给霍云逍的道理。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霍云逍九岁,他十五岁。 自从熟悉之后他们都是一同上学放学,霍云逍不让司机接送,宁可起早晚归也要跟着祝南予。 祝南予比他晚一节课放学,他就蹲在走廊抱着书包等着。 那天初中部运动会,祝南予没有参加,可以提前放学,于是去找霍云逍,正好碰上小孩儿拉着脸在办公室挨训。 祝南予过去,一眼看见他脸上的伤。 问清楚缘由才知道是霍云逍不小心撞到了大他一年级的学生,那群小孩儿围着他不让走,一定要他道歉,他不会道歉,又被拦得烦了,于是一拳揍了上去。 他个子长得高,体型和力量没有和对方差太多,但是寡不敌众,被老师发现的时候脸上身上都挂彩了。 即便是霍云逍的问题更大,但是祝南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越听越觉得心疼。 他把霍云逍拉过来检查伤口,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你是云逍的哥哥?” “是的老师。” 霍云逍成绩好,虽然平时不说话,性格也有些缺陷,但是老师还是喜欢他的。 “云逍哥哥,云逍是个好孩子,我作为老师和你一样心疼他挨打,但是毕竟是他先撞人又打人,你回去好好说说他。”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老师。” 祝南予带着霍云逍回家,这个时候的霍云逍其实已经比最开始好很多了,说话少,但是可以连贯,会笑,虽然有点僵硬,还会适当和他亲近示好。 回去的路上,似乎是察觉到他有点生气,霍云逍拽了一下他的书包。 他回头就看见霍云逍无辜的眼神,他对霍云逍本就是无限心软,被这么一看完全没有气生了。 “你在生气吗?” 祝南予叹了口气,蹲下来苦口婆心。 “云逍,你听我说,听懂就点头明白吗?” 霍云逍点头。 “你撞到人,要说‘不好意思’或者‘对不起’,这和‘你好’‘再见’‘谢谢’都是一样的,说出来没那么困难。” 霍云逍继续点头。 “哥哥明白,你只是不知道,并且有点烦,但是你不能动手打人,他们人多,你会受伤,你要保护好自己。” 霍云逍接着点头。 “老师让你罚站了是不是?你不要不开心,我们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但是要记住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说声‘对不起’没什么的,但是打架,不仅会让哥哥很心疼,还会让你受伤。” 霍云逍依旧点头。 见他听懂了,祝南予牵住他的手继续向前走,感觉手指被拉了一下。 “怎么了?” 霍云逍低着头,“对不起。” 祝南予惊讶地张开嘴巴半天才说出话,霍云逍刚学会的第一句道歉竟然是对着他说的。 “云逍,你不用和我道歉。” “用的,我让你担心了。” 那一刻,祝南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感觉生吞了一整个柠檬,酸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做错事要负责的确没错,但是从回忆中剥离回到现在,祝南予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想要工作,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这有错吗? 没错,他要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件事没错。 可是霍云逍好像也没有错。 在他眼里,已经被自己抛弃过一次,所以再来一次不想让自己逃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虽然方法极端了些,但是情有可原。 祝南予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一边抵抗又一边心软,给霍云逍找囚禁自己的理由。 他做不到完全对霍云逍心狠。 霍云逍也一样。 他离开卧室,从酒柜取出一瓶伏特加。 闭上眼,高纯度的酒精划过喉咙,酒味辛辣,却让他可以快速平静。 他撑着桌子垂头,额前垂下来的头发挡住本就昏暗的光线。 他知道他这样强制祝南予的方式过于偏激,他害怕祝南予因此讨厌他,却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把祝南予留下来。 祝南予拿他当弟弟,可他不一样,他爱祝南予。 他爱。 从十八岁生日那天,隔着玻璃窗隐约看见那个瘦弱的人影,他就知道他这辈子或许都要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等情绪恢复如常,他回到卧室,没有给祝南予解锁,但是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散,祝南予见他平静,试图和他正常交流。 “你喝酒了吗?” 霍云逍点头,“喝了一点。” “为什么?” 霍云逍无奈地看着他,情绪变化之快让他捉摸不透。 当然,有时候霍云逍也看不明白自己,他时常觉得他表面是个正常人,内里却是个神经病。 “刚刚有些失控,怕伤到你,喝酒可以让我冷静。” 祝南予被他噎住,一时说不出话。 “酒气有些重?我去刷牙。” 他转身去卫生间,只是刷个牙,却足足去了二十分钟。 祝南予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他清楚刷牙刷二十分钟不太正常。 他有些担心霍云逍做什么傻事,试探性地喊:“云逍?还没好吗?” 话音落了,没过多久,霍云逍开门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关了灯,灯熄之前,祝南予似乎瞥见了他眼角一抹不太正常的红。 第13章 他缩进被子,和祝南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就是这样,发疯的同时还知道讲究分寸感,好像给了祝南予足够的空间,其实把人完完全全圈在身边动弹不得。 第二天早上,祝南予醒过来看见手机屏幕是亮的,应该是有人给他发消息。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霍云逍,霍云逍早就醒了,半坐起来靠着床,被子只盖住下半身,露出上半身完美的肌肉线条,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祝南予不合时宜地被吸引了目光,不过仅仅几秒就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不对,他别过眼睛,“云逍,可以帮我拿下手机吗?” 霍云逍点点头,直接越过他去拿,紧致的肌肉在祝南予眼前迅速地晃来晃去。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身材确实不错。 祝南予手不方便,霍云逍替他点开消息,是刑观云。 屏幕转向他这边。 【董事长】:南予,投资已经谈妥了,这次你功不可没,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庆祝。 估摸着他看完了,霍云逍很体贴地按了语音键。 祝南予瞥着他的脸色,说得十分小心。 “我会尽快回去的。” 霍云逍并没有对他的话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只是尽职尽责充当一个举手机的支架。 刑观云回复很快。 【董事长】:不急,还是霍总那边比较重要。 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祝南予看完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不是傻子,他看得懂——刑观云误会他因为这一次晚饭被霍云逍包养了。 这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没有再回复,虽然这样不太礼貌,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 霍云逍关着他不让他去上班这件事让他再多的解释都像欲盖弥彰,只会越描越黑。 况且现在罪魁祸首就在他旁边,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能先这样了。 吃早餐之前霍云逍短暂地给他解了锁,到了餐厅又重新给他铐在桌子上。 “这样我吃不了饭。” “我会喂你。” “......” 祝南予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但是他没办法拒绝,也没机会拒绝——霍云逍已经把饭怼在他嘴边了。 “隐忍”地吃完早餐,霍云逍去收拾,他的手被固定着行动有限,也就不跟着抢这个活,坐在椅子上发呆。 把整个人放空,什么也不想,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直到霍云逍用手蒙住他的眼睛,他才回过神。 “眼神都失焦了。” “有吗?” 祝南予抬起手搓了搓脸,因为戴了手铐显得动作有些怪异。 他有苦难言,也是没想到自己活到三十二岁倒是体验了一把饭来张口。 “云逍,我这样很像一个犯人。” 霍云逍耸肩,“不啊,手铐我买的情趣的。” “?”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祝南予无语,霍云逍给他看手机屏幕,一根漂亮的手指从下向上滑,祝南予看不清内容,只知道那是不断更新的邮件信息。 “我现在要工作,所以,哥,你想做什么快点和我说哦。” 祝南予摇头,“我没什么想做的。” 霍云逍摊手,“那你陪我工作好了。” 祝南予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到沙发上,他还是躺在沙发床那一边,祝南予戴着手铐,在他旁边“委曲求全”。 工作时间,霍云逍难得会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哥,不要再试图掰你的锁了,很结实的。” 他不是在工作? 祝南予错愕地松开手,看向他,“云逍。” “哥又准备说什么我不愿意听的话了?” “......” 祝南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觉得自己要说的应该没有之前说的那些让他觉得不愿意听。 “云逍,我们董事长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霍云逍锁屏把手机扣在身侧看过来,突如其来的注视让祝南予哽了一下。 他舔舔有些干的嘴唇,如果不是和霍云逍面对面,他很想现在就把那一块死皮扯下来。 “我们,哥哥和弟弟啊。”他说得忐忑不安,生怕哪个字惹霍云逍不开心。 一段度秒如年的沉默之后,霍云逍转过头去,“他误会我们什么关系呢?” “大概觉得我被你包养了吧,云逍,这传出去,对我们影响都不太好是不是?” 祝南予循循善诱,殷切地等待霍云逍的答案,他想霍云逍一定会明事理的,风禾资本的少东家包养一个大自己六岁的男人,怎么想都不好听。 霍云逍并没有立刻答话,他站起身,那一瞬间祝南予还以为自己要挨打,或者再次被他攥住脖颈,他哆嗦了一下向后躲,霍云逍却从他面前走过,大概一两分钟之后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东西。 霍云逍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托起他下巴,一只手把唇膏仔细涂抹在他的嘴唇上。 一股很淡很淡的香草冰激凌味混杂着霍云逍身上他不知道名字的香水味,一同占据他的嗅觉。 很好闻。 涂好一层唇膏,霍云逍扣上盖子,揉揉祝南予的颈后。 仔细思索之后对祝南予刚才的话给出了一个荒谬的回应。 “包养?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提醒我了。” “......” 第10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祝南予沉默地看着霍云逍,不由得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永远都是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以为然,并且给出角度刁钻到让祝南予觉得荒谬至极的回答。 祝南予不禁皱起眉头,再情绪稳定的人也很难一点脾气都没有。 霍云逍挑起单边眉毛,并没有察觉他的不悦。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平和,一遍遍退让迁就,甚至讨好。 他努力压抑着情绪,霍云逍却捏住他的软肋,几次三番的故作糊涂让他甚是头疼。 他是一个对未来每一件事都会做好清晰规划和充足准备的人,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云逍,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 祝南予拔高音调,已经无法抑制烦躁的心情。 霍云逍被他惊到,没想到他会跟自己发火,转过头来,微微瞪大眼睛。 祝南予脸涨红了,拳头在抱枕上发泄一般砸了两下,手铐发出“咣啷咣啷”的声响。 “你起码告诉我为什么!不要再轻飘飘一句‘你想’打发我了好吗?” 霍云逍的沉默让祝南予抓狂,憋在心里的话终于不管不顾地说出口。 “因为我当时骗了你对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回你十八岁的信息?” “你恨我怨我我理解,我可以补偿你!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这几天的拘束囚禁完全耗尽他的耐心,一股脑说出想说的话,心里舒坦多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对霍云逍语气这么重,霍云逍默不作声地注视他,等他平复情绪。 祝南予冷静下来,又开始担心这两句话会不会伤害到霍云逍。 他真的无药可救,他还是会对霍云逍心软,和以前一样,即便霍云逍已经身形高大,权势滔天,他仍然觉得霍云逍还是当年那个小孩。 霍云逍疯了,但他好像也没强到哪里去。 太安静了,安静到祝南予只能听到错乱的呼吸,终于,霍云逍低沉的嗓音撕碎了这份平静。 “所以你也知道你骗了我,你也看见我的消息了,只是不想回对吗?” 他果然会抓重点。 祝南予一时无言以对,在这一点上他永远没道理,张了张嘴没说出任何话。 霍云逍起身离开,祝南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等他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他解开祝南予的手铐,祝南予的乞求让他愤怒,真发火反倒没有激怒他。 手上失去限制,被手铐卡住的触感却仍然停留在手腕上。 祝南予愣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番举动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是否蕴含着更加强烈的狂风暴雨。 霍云逍仔细端详着他的手腕,“疼了吧?” 祝南予摇头,他好像从霍云逍眼睛里看到了心疼。 霍云逍扣住他的手将他抱进怀里,他想躲却被牢牢禁锢。 霍云逍低头和他对视,距离很近,祝南予觉得他们几乎就快亲吻。 “哥,你说得对,我确实怨你骗我,怨你不回我的短信,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 霍云逍也觉得无奈,如果不是祝南予今天和他发火,他并不准备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是既然决定说了就没什么可弯弯绕绕,他直白又坦荡,浓稠的爱意融化在曜石一般的双眸。 第14章 “哥,我爱你啊。” 祝南予瞳孔放大,他早想到这种可能性,但是这和霍云逍对着他亲口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 霍云逍为什么爱他?他想不到原因,只觉得无法理解。 “我走的时候你才十二岁!” 十二岁懂什么啊?! “那怎么了?这影响我十八岁以后爱你吗?” “我们分开了十四年!” 在祝南予的认知里,对于年仅十二岁的霍云逍来说,分开十四年的结果更应该是把他遗忘,而不是爱上! 霍云逍还是一贯的气人。 “十四年了啊......这么久了,哥,我真是一个深情的男人呢。” 他突然笑了,仿佛在为自己觉得骄傲,祝南予却被他笑得两眼发黑,别过脸,直截了当地给他泼一盆冷水。 “我不爱你。” 霍云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没关系,我会让你爱我。” “我、不、会。” 祝南予一字一顿,生怕态度不够坚决。 霍云逍耸肩。 “很简单的,我教你。” ? 这哪儿跟哪儿啊? 祝南予感觉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氧气瓶! 他甩开霍云逍握着他肩膀的手,胸口被气得起起伏伏,抱着胳膊不想再说一个字、一句话。 霍云逍站直身子,看他生气看了好一会儿。 “哥,你这样很可爱,我更爱你了。” “?不可救药!” 祝南予起身,义愤填膺地回到卧室,霍云逍懒散地跟在他身后,却被他反客为主地在面前摔上了门,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霍云逍距离门板不过一分米的距离,他哥摔门这个力道,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再走快一点,会被拍得鼻青脸肿。 他转身去取卧室的门钥匙,准备开锁的时候动作顿住,还是给祝南予留一点独处的空间吧,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 钥匙收进手心,霍云逍回到客厅继续处理公务。 祝南予靠在床上,他知道在霍云逍的房间却把霍云逍关在外面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但是他现在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整个人都有些乱。 他们分开十四年,十四年没有见过面。 他没有忘记霍云逍,并且经常想起,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惦念、是愧疚,而不是爱。 他走的时候霍云逍才十二岁,爱上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未免太可耻了些。 但是霍云逍呢? 十二岁的他能懂什么? 他也没有见过自己,那么在完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爱的契机是什么? 靠想念吗? 怎么可能? 他谈过恋爱,他已经三十多岁,他不容许自己的任何事情再犯错,包括感情,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犯错。 所以他更清楚爱需要很多条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祝南予竖起两只胳膊,把脸埋在中间。 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像走进复杂繁琐的迷宫,处处碰壁,却没人给他指引方向。 就这样,一整个上午他们互不打扰,一直到下午一两点钟,祝南予的肚子比他先屈服了。 早上被霍云逍喂着吃饭,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并没有吃多少,几个小时过去,早就饥肠辘辘。 他犹豫再三,还是拧开门锁。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 霍云逍还在客厅坐着,听见他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祝南予有些尴尬地站在距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 “哥?舍得出来了?” 选择性忽视霍云逍的调侃,祝南予琢磨着怎么开口表达自己饿了,肚子突然突兀地叫了两声,在安静的客厅里“震耳欲聋”。 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按在肚子上,想要手动阻止这令人脚趾抓地的叫声,但是显然他的胃并不听他的,再次发出一声“咕噜”,随后他便听到不远处一声轻笑。 祝南予破罐子破摔地坐在沙发上,避开和霍云逍的对视,扯过一个抱枕抱着,“饿了。”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霍云逍穿鞋从沙发上下来,“好,给你做饭。” 路过他的时候撸猫一样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祝南予身子一抖,有些意外。 这几天在霍云逍家里,他总感觉他的各方面能力都退化了。 明明工作的时候如鱼得水,在霍云逍面前却总是束手无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他一直在反抗,也不认可霍云逍把他圈在家里的行为,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霍云逍照顾他更多一点。 他好像真的不能再把霍云逍当弟弟了,先不说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霍云逍现在和以前实在是差别太大。 他不再连说话都不连贯,他现在可以不间断地开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切换各种语言,尖锐并且严厉地指出下属汇报中的每一个错误;他也不再像个木疙瘩一样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现在会笑,并且笑得很好看,也会因为自己的抵抗生气,但是在他不发怒的时候,祝南予会从他的脸上看见类似宠溺一般的情绪;他更不是那个用三年时间才肯叫自己一声“哥哥”并且还会脸红的小孩儿,他现在可以脱口而出,毫无心理负担。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霍云逍都和自己印象里那个小孩大相径庭,他或许更应该接受现在的,而不是一直执着于让霍云逍恢复他熟悉的样子。 霍云逍也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这不现实。 过了半个多小时,霍云逍把菜端上桌子,招呼他过去。 他赌气一样坐在了霍云逍对面,反正他现在双手自由也不用人喂饭了,不需要坐那么近。 霍云逍盛饭回来看见他坐在自己对面,欲言又止地盯了他几秒,他却垂着头假装感觉不到头顶的视线。 霍云逍似乎想让他坐过来,但是最终没有开口,把菜推到离他更近一点的位置,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这顿饭是沉默的,祝南予不想说话,霍云逍也知道他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想法,一直到吃完才开口打破这份沉静。 “哥,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也没办法爱我,但是我说过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爱你,我很确定。” 第11章 祝南予不知道霍云逍的爱是从何而起,但是他很熟悉霍云逍的表情,他知道霍云逍没有说假话,他从小都是这样,有没有说谎都很明显。 霍云逍说完,便起身收拾餐桌。 祝南予的目光沉默地追随他。 祝南予的确生气,他最讨厌被人掌控被人拿捏,但是他也清楚,他对霍云逍的怒气是不纯粹的,总是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软。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霍云逍,一整天都拿着手机,好像很忙,其实根本没什么正事。 可能是因为现在整个部门都知道他在霍总家了,也可能是刑观云特地嘱咐过,总之下属们没有再给他例行工作汇报。 和朋友也一直是有事才联系,这个年纪已经没有那么多心思和时间闲聊,大家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一打开手机,只有爸妈的关心和询问,在霍云逍家里他也不好和爸妈视频,只能发语音报平安,再随便寒暄几句。 其他时间就随便刷一些无聊的新闻。 回望海之前他还觉得两边交接的那段时间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清闲,现在看来是想早了,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无所事事。 霍云逍也不打扰他,但是他可以感受到偶尔黏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明专注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觉得冒犯。 一直到晚上,他都坐在沙发上,霍云逍从厨房出来,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他其实没有早上那么生气了,只是觉得抹不开面子,并没有理霍云逍的示好。 杯子尴尬地举了一会儿,霍云逍垂在身侧的拳头虚虚地攥了攥,弯腰把牛奶放在茶几上,语气尽可能地温柔下来。 “我刚热的牛奶,助眠。” 祝南予心想他哪有心思睡觉,还助眠呢,一抬头看见霍云逍竟然是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他张开的嘴又闭上,到底没说出什么气话。 牛奶喝了半杯,放了糖,恰到好处的甜。 见他态度松动,霍云逍小声询问:“回去睡觉吧?” 祝南予站起身,“我去另一间卧室睡。” 霍云逍跟在他身后,“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喜欢一个人睡。” “就是不行。” 刚刚的柔软消失大半,霍云逍语气又变得强硬,不禁让祝南予觉得他刚刚的示弱都是哄自己的把戏。 “和你睡我睡不好!” 祝南予随便扯着借口,霍云逍一口否决,“你明明睡得挺好。” “我——啊!你放我下来。” 祝南予还想跟他周旋,突然双脚离地,他被霍云逍抱了起来!还是公主抱! 第15章 “哥,你听话一点,我也不想一直铐着你。” 祝南予还以为他今天给自己松开手铐是想通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想法! 霍云逍坚定地把他带回自己的卧室,用脚踢上门,把他放在床上,反锁卧室门。 祝南予感觉自己的火又被重新点燃,霍云逍真是——在他家他就可以这样对自己为所欲为吗?! 不可理喻! 霍云逍挡在门前,“哥,去洗澡吧。” 祝南予靠在床上,不是不想洗澡,只是更想和霍云逍作对。 霍云逍走到他面前,“怎么?要我和你一起洗?” “?” 祝南予瞪他一眼,眼里写满震惊,他的脑回路怎么就和别人这么不一样?每次都能说出自己完全想不到的话。 他气急败坏地钻进浴室,正愁无处宣泄愤懑,把浴室门砸得“咣”一声,声音大得霍云逍都被吓了一跳,绷起肩膀揉揉耳朵。 不过他倒是觉得这样耍脾气的祝南予还挺可爱的。 然而这“咣”一声之后整个浴室都陷入一片窒息的宁静中。 祝南予眨着眼,茫然地看着掉下来一半的浴室门。 第一反应:霍云逍你这么有钱浴室门怎么这么脆弱啊? 第二反应:完了,好像惹祸了。 知道做错事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底气和霍云逍生气,心虚地站在卫生间门口,霍云逍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歪了下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祝南予清清嗓子,尴尬地脚趾头都翘了起来。 “门掉了......” “......” 说完这三个字,他似乎从霍云逍脸上看见了一丝难以置信。 霍云逍起身,站到他面前,那么大一只突然贴过来,本就心虚的祝南予下意识向后让了让,掀起眼眸看他,“大不了我赔给你嘛。” 身前落下一声轻笑,霍云逍并没有怪他,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随手揉一把他的头发,“没事,先去卧室等我。” 玻璃门正呈现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一半和墙壁连着,一半歪倒在浴室外面的柜子上。 他找了工具干脆都卸下来,以防祝南予不小心磕在门上。 把玻璃门抬出去,霍云逍抹了一把额头,“去洗澡吧。” “对不起啊......” “没事,怪我了,买这么不结实的门。” “......” 大度得好可怕。 祝南予这才重新回到浴室,发现浴缸里竟然已经放好了温度刚好的水,并且还给他点上了香氛。 霍云逍的浴室做了干湿分离,现在拆掉隔断的玻璃门,味道散发到外面,香气被削弱,闻起来却更舒服了。 他沉进浴缸里,浑身的细胞都在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特别喜欢泡澡,但是以前工作忙,睡觉都没时间,更别说泡澡了,每天花二十分钟冲干净就很不错了。 现在他被霍云逍关着,倒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浪费。 一边泡水一边放了电影,浴缸开了恒温模式,水温始终保持在人体最舒服的阈值,以至于一不小心他就泡了一个小时,手上脚上的皮肤都泡出了褶皱。 洗手间外传来霍云逍的声音:“哥,你还没洗好吗?” 说着他敲敲门,“我有卫生间的钥匙,你再不出来我要以为你在邀请我进去了。” 他这么一提醒,祝南予才意识到确实有点久了,从浴缸里出来,脚又麻又滑,差点摔倒,怕霍云逍真的进来,他赶紧回话,“马上出来!” 霍云逍当然不是真的想进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祝南予不会同意,只是祝南予这样在里面不声不响,他担心出什么事,听到祝南予的声音,也就放心了。 祝南予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浴袍,坐在椅子上缓了缓酸麻的脚,才开门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霍云逍又拿出手铐,他瞬间防备起来,站在原地不动,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眼神十分警惕,“干什么?” “我要洗澡。” “你洗澡还要锁我?!” 霍云逍挑眉,意有所指,于是祝南予也回忆起自己的“前科”——霍云逍大概是怕他像上次一样,趁自己洗澡的时候跑了。 “我不跑。” “我不信。” “你那门锁我又打不开。” “但是我怕你去别的卧室。” “我不去。” “我怕。” “我真不去。” “那我也怕。” “......” 祝南予无语地坐在床上,“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霍云逍一点也没犹豫,点了点头。 “有病。” “嗯对。” 霍云逍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抓住他一边的手腕和床头铐在一起,这次给他留了一只可以正常活动的手。 祝南予叹了口气,没有精力反抗了,心累。 霍云逍洗澡很快,出来的时候祝南予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他解开手铐,祝南予因为他的动作睁开了眼。 “哥?睡着了吗?” “还没有。” 霍云逍掀开被子,祝南予有点困了,无心和他争执,不再张罗着分开睡,钻进被窝,但是很靠床边,并且背对着霍云逍。 虽然霍云逍总想控制他,但是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和他保持距离,从来没有过格的行为。 但是今天,伴随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后边的床明显塌陷了一块下去。 片刻之后,当他意识混沌,一只手箍紧了他的腰,向后一捞,他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睡意瞬间被驱散,黑暗里祝南予睁大眼睛。 霍云逍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喃喃。 “哥,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第12章 他们肌肤相贴,像最结实的卯榫机构,祝南予几乎是镶嵌在霍云逍怀里。 他想要挣脱,霍云逍却将他牢牢抱紧,不给他挣扎的余地。 “哥,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都在想你。” 祝南予没有说话,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他原本认为霍云逍长大之后会一点一忘掉他,就算不忘记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我们好久没有抱着睡过觉了。” 身后突然传来闷闷的笑意,“只不过以前都是你抱着我。” 那时候霍云逍还很小,八九岁的年纪。 有一天祝南予接他上学,发现他眼下一片乌青。 “昨天没睡好吗?” 霍云逍点头,“做噩梦了,不敢睡。” 他跟祝南予说,他梦到很多怪物在抓他,无论他跑得多快都会被追上,所以一晚上都开灯坐着,不敢闭上眼睛。 他从五岁就一个人住在空旷的房子里,祝南予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爸妈竟然就撒手不管了。 他五岁的时候还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和爸妈哭呢。 他也不敢想,霍云逍得有多少个做噩梦的晚上是这样坐过来的。 从那天开始,他经常把霍云逍接到自己家住,霍云逍很乖,从来不乱碰他的东西,和他一起写作业,写完看会电视,等他学习结束一起洗澡睡觉。 一起睡之后,祝南予才知道霍云逍在夜里很没有安全感,睡熟之后总是保持着防备性极强的姿势——把手搭在肚子上,这样很容易做噩梦,所以才经常半夜惊醒。 起初他不想打扰祝南予,一个人坐在床头,后来被祝南予发现了。 “我叫你过来就是怕你害怕,不要担心麻烦我。” 再后来,祝南予就抱着霍云逍睡,就像现在霍云逍抱着他这样。 霍云逍抚摸他光滑的后背,祝南予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喉结滚动几下,他抓住霍云逍的手,“云逍,别。” 霍云逍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我行我素地继续着。 他太想祝南予了,直到今天表白心意才敢破罐子破摔一般对祝南予有更近一步的接触,反正在祝南予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正常的疯子。 他忍得好难受,他不想再忍了。 祝南予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逐渐升高。 “云逍!” 他试图出声呵斥,声音却软塌塌的,丝毫没有震慑力,倒像是欲拒还迎的撒娇。 他工作忙,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给自己解决需求,甚至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眼下猝不及防被这样撩拨,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 霍云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气扑在他的脖颈,又麻又痒。 “哥,你喜欢女人吗?” 他不知道霍云逍为什么这么问,闭上眼睛,“是啊,我当然喜欢女人。” 他以为这样就能阻止霍云逍的动作,身后却落下一声轻笑。 “真的吗?” 霍云逍的手蹭在祝南予的胯骨上,睡衣很薄,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他像是煮熟的虾,全身发烫。 第16章 “真的!” “真的吗?” 霍云逍再次发问,把手伸向禁地。 祝南予下意识弓起身子,音调拔高,有些尖锐,连名带姓叫霍云逍的名字。 “霍云逍!你松手!” 他急了,开始用脚踹霍云逍的腿,霍云逍却轻而易举地抬腿将他压住。 “哥,喜欢女人的话,你这是什么反应?” 祝南予生硬地为自己辩解:“谁被你这么摸会没感觉?” “那你怎么不躲?” “我躲的开吗?” “你躲的开,你只是不想。” “我——!”祝南予这才发现霍云逍早给他留出闪躲的余地,他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和霍云逍拉开距离,而刚才,他身体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开,所以现在仍然在霍云逍怀里! 他!竟然!没有!躲开! 祝南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一片狼藉,让他有些愣怔。 他嘴硬:“无赖!我说不过你,不想和你说。” 霍云逍只是笑,无论他多生气,在霍云逍眼里都好像和主人发脾气的宠物猫。 明明已经炸毛,战斗力却几乎为零,不构成任何威胁,甚至看起来很有意思。 “所以呢?” 霍云逍的唇贴在他的头发上。 “需要我帮你吗?” ...... 霍云逍没有等祝南予的答案,祝南予残存的理智让他做出最后的挣扎,但是在力气上他根本没有办法和霍云逍抗衡,霍云逍攥住他,他便只能任人采撷。 祝南予咬住嘴唇,他知道的,这是很不对的事情,起码对于现在没有办法接受霍云逍的表白的他来说,这件事是不应该发生的。 这算什么呢?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下半身动物,对于性的需求也早就被忙碌的生活削弱到浅薄。 他原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的,所以是什么让他犯错? 是因为他心动......却不自知? 这不可能。 他很清楚他对霍云逍还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那是因为他心软吗? 好像也不是。 回到望海那天他没想到不过一周的时间他们就在饭局上重逢,也没想到会直接被霍云逍抓回家里,到现在都没能离开。 如果说这些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么现在霍云逍为他做这样的事就是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 他们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坚定一点去反抗? 真的是因为在霍云逍的桎梏下他动弹不得吗? 祝南予思绪混乱,像是胡乱纠缠的毛线球,找不到头绪。 他或许不应该默许。 思来想去,大概是这几天逾矩的相处让他对这段感情的界限模糊起来,心理防线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戒严了。 他释放在霍云逍手里,闭上眼睛,不愿接受刚发生的一切。 “哥憋了多久了?” 霍云逍还有心思调侃他,他已经像鸵鸟一样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霍云逍去洗了手,回来靠在床头坐着。 经过这么一折腾,祝南予已经完全不困了。 他应该和霍云逍好好谈谈。 正这么想着,霍云逍隔着被子摸摸他的头。 “哥。” 他支起身子,跪坐在霍云逍对面,霍云逍拉住他的手,他低头,几分钟之前帮过自己的也是这只手。 “云逍。” 祝南予肩膀垮着,眼神有些疲惫,他陈述着事实,“我三十二岁了。” “看不出来。” 霍云逍又要插科打诨,祝南予没有理睬,继续说下去。 “你有钱、家世显赫、年轻英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太多太多的伴侣。” 霍云逍把他的手放在胸口。 “在你眼里我这么优秀?” 祝南予无语,继续尝试和他讲道理。 “......你是风禾资本的继承人,而我只是一个销售经理,我们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不匹配不是吗?” 霍云逍耸肩,似乎对他的话很不理解。 “你不是被我包养了吗?那你现在应该是我的情人啊。” 祝南予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又是这样,霍云逍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和他正常对话! “我不要做你的情人!” 霍云逍倾身凑过来,正面抱住祝南予,下巴搭上祝南予的肩膀。 “不做情人,那爱人可以吗?” 霍云逍语气正经,一点没有刚刚开玩笑的样子,祝南予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他就是在等着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而前面所有看似不正经的答话都是在告诉他—— 无论我们之间相差多少,就算是隔着一道银河。 我也是不在乎的。 第13章 这场对话最终又以祝南予的无言以对而告终。 他任由霍云逍抱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累,身心都累。 他拍拍霍云逍的后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睡觉吧。” 已经过了十二点,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有互相打搅,却都到凌晨两三点钟才睡,第二天也一起日上三竿才醒。 昨天的问题没有人再提起,昨天的事两个人也全当做没有发生。 中午吃过饭,祝南予靠在沙发上,看见霍云逍下楼,身上竟然穿的是西装而不是睡衣。 他身子一挺,“你要出去吗?” 霍云逍点头,双手各自拎着一条领带。 “哪个合适一点。” 祝南予替他挑选一条,霍云逍把领带递给他,他便顺手帮霍云逍系好。 “低点头。” 霍云逍配合,两个人的距离在低头之间拉近,额头几乎就要触碰。 祝南予打好领带后退半步,霍云逍对着镜子看了看。 祝南予也在打量他,不过说是欣赏可能更准确。 霍云逍长着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如果他们以前不认识的话,初次见面他大概要惊叹一下,竟然有人可以长得这样好看。 五官标致,眉目深邃,成熟英气,他是十分俊朗的长相,客观意义上的帅。 配上挺拔的身形和近乎完美的比例,是在人群中可以聚焦所有人目光的存在。 如果拥有这样的伴侣的确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他当然可以答应霍云逍,然后一个得到爱人一个得到自由,双赢。 但是他不会,他是年长者,更要对感情负责。 霍云逍可以疯,他不可以。 霍云逍越疯,他越不可以。 “哥,别看了,我很好看吗?” 祝南予被抓包,却并没觉得尴尬,淡定收回自己的目光,仿佛只是在欣赏长大成人的弟弟。 “是好看。”他转移话题,“出去做什么?” “今天有个会,这次比较重要,不能不去。” “好,路上注意安全。” 霍云逍转身对着他,“哥,可以抱我一下吗?” 祝南予迟疑片刻,抱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张开手臂,霍云逍便将他拥入怀里。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孔,和昨天晚上身后的味道完全相同,被故意遮盖的记忆重新复苏,祝南予又想起前一天晚上的荒唐。 他催促:“快去吧,不要迟到。” “好。” 霍云逍在门口换了鞋,祝南予送他去玄关,想要看看霍云逍是怎么开门的。 不知道是不是霍云逍察觉到他的用意,完全挡在他面前,他根本无法窥探到一点。 算了…… 祝南予目送他离开,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自己,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今天阳光很好,院子里的花都长得扬扬得意。 自从他进了这个门就没出去过,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来自霍云逍。 霍云逍当时拿他的手机存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还加了微信,他才知道,原来霍云逍这么多年真的没有换过手机号。 【云逍】:哥,忘了和你说,我晚上应该回来很晚,你自己做吃的,或者我给你点外卖。 祝南予飞速回复过去:不用,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 【云逍】:好。 放下手机,祝南予脑中一闪,捕捉到霍云逍话里的重点——他说要晚点回来,晚点是多晚?够他逃出这栋别墅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狗血小说里被霸总强制的白月光,死活也要逃出去。 他以前还搞不懂,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逃走,现在落在自己身上才算是明白了。 感情这东西确实是不能强求的。 估摸着霍云逍已经走远,祝南予在房间里紧张地踱来踱去,几次三番的尝试又退缩之后还是走到了玄关处。 手心里竟然都出了汗,明明他一直认定霍云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一件十分过分的事情,但是现在趁着霍云逍不在尝试逃走,竟然有了一种做亏心事的感觉。 第17章 他在裤子上擦干手汗,低头准备研究门锁,手压在门把手上借力,门竟然在面前开了! 霍云逍没有锁门! 祝南予没扶稳,向前闪了下身子,开门带起来的暖风吹在脸上,他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霍云逍这样坚定执拗地不要自己走,会这么轻易就把门打开? 祝南予谨慎地向外面张望,生怕是霍云逍的圈套,他尝试性地叫了一声:“云逍?” 无人回应,他又出门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霍云逍的身影。 所以霍云逍是真的忘记锁门了吗? 祝南予心跳加速,已经能听见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声。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手忙脚乱地回到房间,来的时候就是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方便,带上手机就好了。 出门叫车,南安府这边都是高门大户,出行都配备司机,打车不是一般的困难。 祝南予焦灼地等了十分钟,最后同意加钱,才有司机接单。 一直到坐上车,离开南安府,踏上主干道,他一颗悬起来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他降下车窗,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明明是以往最讨厌的热风,现在打在脸上都觉得惬意了。 这几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也太煎熬了。 他从没体验过被囚禁的感觉,以至于现在逃出来,不自觉产生一种重获新生的快感。 他回到公寓,整个人砸进床上,琢磨着休息一天,明天就回去上班。 霍云逍会找到他吗? 他的住处霍云逍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霍云逍会不会问刑观云? 应该不会吧,除了生意上,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往来。 祝南予不确定,保险起见还是给刑观云发了微信。 【祝南予】:董事长,我明天回去上班,如果霍总问起来的话,希望不要告诉他我的住处。 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 但是如果刑观云问起来,刚好也可以解释清楚两个人确实没有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刑观云的消息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才回复过来的,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一声“好”。 祝南予舒了口气,找到霍云逍的联系方式。 如果霍云逍给他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他应该回复还是再次当做没看见? 霍云逍一定会找他的,但是他实在不想回去了,并且他也不觉得他们的感情会有什么近一步的发展。 再这样下去,他担心事情会达到让他更加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不打算谈恋爱,也不会接受霍云逍的表白,那他们就该适可而止。 想到这里,祝南予感觉心上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闭上眼,想不出一个对策,全拉黑不忍心,留着又担惊受怕,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等霍云逍联系他的时候再说。 万一霍云逍发现他不见,明白他的确不愿意,想通了就不纠缠他了呢? 可能性很小,但是不是没可能。 终于回到自己家,神经难得得到放松,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祝南予就觉得有些困顿,抱着被子睡了。 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接近黄昏。 他迷蒙着眼睛去看手机,一看到霍云逍的名字,瞬间睁大眼睛,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点开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霍云逍应该还没回家,所以没发现他离开,消息里只说晚上要陪他爸爸去参加一个饭局,要很晚才回,让他不要等自己,早点睡觉。 祝南予斟酌着如何回复,最终也只是发出去一个“好”,生怕多说多错。 霍云逍并没有回复,估计在饭局上也不好看手机。 他仰头看着棚顶,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什么东西坠着一般忐忑不安,他就这样跑回来,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按理说,霍云逍应要比他更谨慎才对,怎么会想不到如果他离开自己一定会试着逃跑,那怎么还会不锁门? 祝南予翻来覆去,头发都乱了,刚睡醒,脸上紧绷绷的,他用凉水洗了把脸,顺便提提神。 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瞳孔骤然收缩,祝南予呆滞地愣在那,从头到脚凉一阵凉意袭来。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尝试逃跑的时候,霍云逍告诉他,门锁上的小圆点,不是面部解锁的识别器,而是—— 摄像头! 他当时就是在提醒自己,如果逃跑是会被发现的,但是他那会儿过于慌乱,并没有在意霍云逍的解释。 祝南予脑袋一晕,险些没站稳。 等视线重新变得清楚,心里那两个小人再一次出来打架。 一个说:“祝南予,你又没有做错,你只是回你自己的家,霍云逍本就不该囚禁你,而且是他忘记锁门,怎么能怪你逃脱?你本来就没有错啊。” 而另一个小人立刻跳出来进行有理有据的反驳,“祝南予,你难道想不到霍云逍发现你不见会是怎样的反应?你忍心让他难过?你忘记他的话了吗?你要再丢下他一次、再伤害他一次?” 立在中间的桅杆反复摇晃,两个小人,谁也没能更胜一筹。 最后他学着霍云逍,找了一瓶酒精纯度最高的酒,猛灌一口,辛辣的口感让他眼前冒出大片白光,但是随着喉咙被短暂灼烧,他好像还真的淡定下来了。 他没有回卧室,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蜷起身子,天已经黑透了,他没开灯,客厅里黑压压一片,他快要被黑暗吞噬包裹。 不知道为什么,祝南予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对着垃圾桶干呕几下,却没吐出任何东西。 他撑着茶几,心里慌得很。 祝南予坐不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太安静了,连钟表指针的声音都突兀明显,扰他心绪。 他捂住耳朵,最后干脆把电池抠出来,世界彻底安静,但是下一秒,门铃响了。 霍云逍是故意没有锁门的,他不管不顾地把祝南予留在家里,却希望祝南予也能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他想试试祝南予会不会趁机离开。 他承认他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觉得祝南予会乖乖留下,而之前那些反抗和拒绝都是嘴硬而已。 但是并没有,他高看自己了,从祝南予尝试去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他从来不在会议上看手机,他认为这是很不专业的行为,但是这一次破了例。 他刚坐下,打开摄像头,就看见祝南予慌里慌张地出门。 桌子下面的拳头骤然攥紧,如果不是今天的会议全公司所有高层都要来参加,并且还是由他爸爸主持,他可能当下就离开了。 霍云逍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陡然窜得旺盛的怒火。 连旁边的助理都战战兢兢地问他:“霍总,您没事吧?需要休息吗?” 他摇头,之后的会议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他的讲话都是提前准备好稿子的,避免了因为分神而出现差错的可能。 一场话会持续几个小时,他一直劝慰自己,要理解祝南予,站在祝南予的角度来看,可能他也会选择离开。 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想让祝南予再离开自己的世界。 他都已经丢掉自己一次了!还要再来一次吗? 和自己在一起就这样为难他吗? 会议结束还有聚餐,霍云逍凑到霍勋面前,“爸,我能不能先走?” 霍勋严肃地正视他,不容置疑地拒绝:“今天不行,你这么多天不来公司我都没管你,今天这些叔叔伯伯都在,你有什么事都给我推掉。” 霍勋都这么说了,霍云逍也不好再反驳,只好跟着去餐厅。 期间他还给祝南予发了消息,他想如果祝南予和他说了离开的事情,那他就不生气了,只要告诉他,他就不是被丢掉的了。 但是祝南予没有,祝南予没有告诉他。 他难道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发现他离开并且会想办法找到他吗?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告诉自己? 霍云逍心头发堵,手机都快被攥碎,面上却还要应承各位长辈。 他们都是霍勋的心腹,以前辅佐霍勋,现在他逐渐接受风禾的事物,便来做他的左膀右臂。 他二十来岁,年轻气盛,正需要这些长辈来压制扶持,为了可以服众,他不仅要比同龄的二代能力更加出众,也要适当和这些叔伯搞好关系。 这些人随便走一个都有可能对风禾造成极大损失。 他小时候连说话都不太明白,在祝南予的引导下逐渐正常,十三岁跟着霍勋出席各种场合学会社交之道,如今处理人际关系已经是他最得心应手的事情,而这一顿晚宴却无数次觉得心累。 好在一群五六十岁的长辈并没有像年轻人一样把饭局持续太晚,八九点钟就散了。 安排好车送走各位叔叔伯伯,霍云逍从司机手里接过车钥匙,没顾上司机在身后的追问,一路疾驰到祝南予家楼下。 第18章 这一路,他甚至没有注意有没有错看的红灯。 门铃响了 大脑神经狠狠一跳,祝南予被敲门声吓得发抖。 是霍云逍吗? 他竟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祝南予无助地在客厅里转着圈,门铃不响了,却换成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还是不开? 正犹豫着,手机铃声也响起来,两道声音混杂,他几乎要发疯。 接电话还是不接? 看着屏幕上亮起来的霍云逍的名字,祝南予蹲在地上,抱紧膝盖。 他确实冲动了,太着急,所以什么都没想好就回来了,留下一堆纰漏。 他也想过霍云逍找到他的可能,但他真的不想回去了。 他不想,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电话铃声断了,门铃声也断了。 祝南予以为霍云逍走了,拿起手机却看见霍云逍发来的微信。 【云逍】: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总不可能永远不出来吧? 祝南予浑身发抖,连手机都拿不住。 霍云逍真是疯子!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想要大哭,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张开嘴只能大口吸气,胸口剧烈起伏。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祝南予快要呼吸不畅,一门之隔,对峙整整半个小时,他才终于直起身,打开门。 正思考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眼前忽然一黑,他被霍云逍掐着脖子狠狠抵在墙上,后背传来一阵闷痛,他不禁抽气。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抓紧霍云逍的手腕,皱着眉摇头。 “云逍......放开......你放开。” 霍云逍松开力道,却仍然抵着他,手抬起来拍拍他的脸,明明双眼猩红,说出来的话竟然温柔,但也正因为不合时宜的温柔,让祝南予明白这或许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为什么要走呢?嗯?哥,我不是说过不想让你走的吗?” “为什么要走?” “跟我回去。” 祝南予也气不打一处来,他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他凭什么要被关着! “我不!我凭什么——” “跟我回去!” 霍云逍骤然拔高的音调吓得祝南予止住话音,门没有关紧,霍云逍喊这一声,走廊里的感应灯也跟着亮了,微弱的亮光之下,祝南予看见霍云逍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 他的愤怒瞬间就发泄不出来了。 他承认,他没出息,明明自己是受迫的那一个,还是会心疼霍云逍。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跟我回去。” 霍云逍攥住祝南予的肩膀,力道重得祝南予几乎要以为他想把自己掐碎。 “云逍,你先不要生气,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让我怎么冷静?哥!你让我怎么冷静!” 无论他来软的还是硬的,祝南予不还是果断跑了吗? 哪怕祝南予有一点犹豫呢? “云逍,我不想——” “跟我回去。” 霍云逍再次打断祝南予的话,祝南予还想反驳,再一次双脚离地,霍云逍又把他扛起来了!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如果不是一层一户,这个程度的噪音估计要被人投诉扰民。 祝南予捶打着霍云逍的后背,“你放我下来!” 霍云逍沉默,祝南予再次朝着他吼,“你放我下来!” “闭嘴。”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霍云逍扛着他出门,车停在楼下,祝南予被扔进副驾驶。 他刚坐好,霍云逍就发动引擎。 车速飞快,祝南予还没来得及思索霍云逍为什么可以在小区里出入自如,霍云逍的车就飞驰而出。 他眼睁睁看着迈速表上的数字一路直飚,如果不是抓住头顶的扶手,一个转弯他就被甩离靠背。 祝南予瞪大眼睛,过快的车速让他心跳也跟着加速,开始觉得头晕心悸。 “霍云逍!你开慢点!” 霍云逍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祝南予着急,却不能抢他的方向盘,虽然这个时间路上车没有白天那么多,但是望海市的街道无论何时都是车流不断的,这么快的速度太容易出事了! “太危险了!霍云逍!别开这么快。” 霍云逍充耳不闻,甚至还有加速的趋势。 祝南予急得都快哭了,硬的不行,他只好来软的。 “云逍,哥错了!你减速好不好?这么快太危险了!” 祝南予紧锁眉头,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霍云逍再快一点他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云逍,哥求你了,别开这么快,哥求你行不行!” 祝南予急得跺脚,霍云逍绷紧的脸色才终于松动。 车速逐渐减慢,祝南予松一口气,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他砸在靠背上,身体瘫软着,两条腿忍不住打着颤,他看向窗外,车窗玻璃上印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今年三十二岁,他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为情所困。 霍云逍的爱太疯狂了,他实在招架不住。 鼻头猛的一酸,嘴唇不可控地抽搐,接着脸上一凉,两滴眼泪掉落,又消失在他的裤子上。 霍云逍冷静下来,把车停在路边。 意识到自己刚刚乱了分寸,他拉过祝南予的手,轻声诱哄,“哥……” 祝南予甩开他,又向边上挪了一点,是真的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 愤怒让霍云逍失控,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十分不妥,可他也是没办法啊…… 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对着祝南予忏悔。 “哥,我只是不想你走。” 他捧着祝南予的脸,祝南予闭着眼不愿看他,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他还以为他已经不会掉眼泪。 手心一片濡湿,霍云逍慌了,不知所措地擦着他的眼泪,把他往怀里抱。 “哥,你别哭,对不起,你不要哭。” 祝南予别过脸去,吸吸鼻子,赌气道,“别碰我,你没错,你哪里会有错。” “我有错,但是——哥,不走好不好,我不想你走,这么多年我都想让你回到我身边,现在好不容易……”霍云逍哽了一下。 “哥,如果你还生气就打我两下。” 他死死抓住祝南予的手,不让祝南予躲开。 “我求求你,别走。” 祝南予狠狠闭上眼,安静的车厢里,他想起十四年前,霍云逍也是这样—— 求他,不要走。 第14章 霍云逍今天开了那么久的会,又张罗饭局,之后开几十分钟的车过来。 说出来的话里不仅有乞求,更带着浓浓的疲倦。 他揉着酸痛的额角,重复道:“哥,别走了好吗?” 见祝南予不说话,他增加筹码。 “只要你不走,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 祝南予答非所问,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刑观云既然答应自己了,怎么也不可能出尔反尔吧? 而他来望海市也没多久,社交圈子只容纳几个新同事,但也不过接触了一周时间他就被霍云逍抓回了家。 所以他们不可能有共同好友。 那么霍云逍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联想到刚刚霍云逍随意出入他的小区,还有他最开始的疑问——公司为什么给他准备这么贵的住处。 他不仅产生一个幻想。 如果这房子是霍云逍给他准备的,那好像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霍云逍又和刑观云有什么关系?他上次还说早就知道是自己陪刑观云去和他吃饭,那么—— 千丝万缕的事情联系到一起,祝南予看向霍云逍的眼神里也多了一分警惕。 霍云逍明显因为他的问话噎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心虚,祝南予看见他这个反应,估计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霍云逍就是在这时候开口否定他的,“我在你手机里开了定位。” 祝南予瞬间坐直身子,霍云逍这是侵犯他隐私了吧! “你在我手机里!——算了。” 看着霍云逍知错的头顶,祝南予突然就失去了追究的力气。 “那你怎么进的小区门?” “和门口保安打了招呼,你知道的,我这个车牌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么说倒也可以理解,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就好。 祝南予没什么问题了,只剩下满腔的疲惫,霍云逍飙车的事情实在让他后怕,心脏仍然不太舒服地加速跳动着。 霍云逍瞥着他的脸色,小心发问:“哥,那我刚才说的......” 祝南予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回去再说吧。” 他怕哪一句话不合霍云逍心意,霍云逍又把车开那么快,他年纪大了,他的心脏可受不了。 第19章 霍云逍于是开始转移话题,“晚上吃饭了吗?” 祝南予摇头,他睡醒之后天就黑了,一整天也没消耗什么体力,没感到饥饿。 这么一折腾,霍云逍再一提醒,倒是觉得肚子里空空的,想吃点什么。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霍云逍适时提议,并询问他想吃什么。 祝南予不知道,他根本分不出心思考虑吃什么饭的问题,脑子里一团浆糊。 霍云逍给出几个建议,都是十分高档的餐厅。 祝南予再次摇头,否决了所有他给自己提供的选项之后,突发奇想,“想吃麻辣烫。” “嗯?” 霍云逍显然有些意外,看表情像是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应该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以前他爸妈给他制定了说一不二的营养食谱,被保姆阿姨如同圣旨一般供奉并执行。 直到他遇见祝南予,才知道那些爸妈评价为不够营养健康、不让他吃的东西才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不过祝南予也不会经常带他去,大多数情况是作为他进步的奖励。 比如学会表达多一种情绪就去吃一次烧烤;多交一个朋友就去吃一次自助餐,诸如此类,他嘴上说不出,但是他知道,祝南予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帮他打碎封闭的自己。 所以他从一个自闭小孩变成一个正常孩子的过程伴随着和祝南予分享的每一顿饭。 后来祝南予离开望海,他又开始吃那些索然无味的营养餐,再也没有机会尝一尝普通小店或者路边摊。 所以祝南予一提起来,他甚至已经忘记麻辣烫是什么味道。 “好,去哪一家?” 他发动引擎,车速很慢,等待祝南予做出决定。 “嗯——以前去过那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祝南予随便一问,没想到霍云逍竟然还记得,他十几年没有去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还开着吗?” 霍云逍拿出手机查看地图,熟练地搜索名字,祝南予没有凑过去看他的屏幕,目光都凝结在他身上。 原来关于他们的过去,从来都不只他一个人耿耿于怀对吗? 霍云逍也牢牢记得。 霍云逍看好路线再抬头,刚好和祝南予对上视线,两道目光相撞,他瞳孔颤动,竟是比祝南予先避开了。 “还开着,要去吗?” “走吧。” 祝南予侧头看车窗外面,从鳞次栉比的高档写字楼逐渐变成寻常住宅楼,市井气息也越来越重。 他降下车窗,沿路有许多小摊贩。 以前总觉得小吃街上味道太重,带霍云逍过来两个人都要娇气地戴上口罩,现在远离太久,习惯了快节奏的白领生活,再次闻见这样混杂的空气,竟然觉得万分亲切。 烤鱿鱼的小哥在卖力招揽顾客,画糖人的老爷爷身边围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 还有拉棉花糖的、手拿一束气球的、卖各种手作珠串的...... 以前的霍云逍总是面目冷淡地对这些都很好奇,不好意思表现,太明显祝南予就从他时而闪光的眼神里去分别。 霍云逍今天开了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车身几乎隐入夜色,驶进巷口,还是招引了一群人围观。 人群里有几个大爷穿着老头背心,扎进宽松的米色短裤里,扇着蒲扇对旁边的家人说:“这是霍家的车。” 随后有老婆婆的声音小声询问:“哪个霍家啊?” “哪个?望海还有几个霍家,就那个霍家呗。” 老婆婆也不知道有没有懂,总之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 霍云逍下车注意到四周聚光灯一般的目光,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尴尬,他这车和车牌都过于惹眼,要不是事发突然,应该低调一点好。 他抬手想要戴墨镜,反应过来大晚上戴墨镜的行为有点智障,手又缩了回去。 “哥,我们走吧?” 祝南予向四周环视一圈,和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低着头在前面走,装出和霍云逍不太熟的样子,省着隔天头条新闻上就出现“霍家少东夜晚带无名男子吃麻辣烫”的新闻,他爸妈连他吃什么都要控制,估计不会允许他成为这种新闻的主角。 霍云逍跟在他身后,前后进入那家亮着灯光的麻辣烫店,又辣又香的味道瞬间钻进鼻孔。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店里几乎没有空位。 听见门口“欢迎光临”的电子机械音,老板从后厨的窗口回过头来,看见西装革履的霍云逍有些惊讶,眼睛一转看见祝南予的时候惊讶变成了疑惑。 祝南予直接被扛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 被旁边几乎把“精英”写满全身的霍云逍衬托的格外衣衫不整,站在一起有些诡异的奇特。 不过祝南予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实在太饿了。 老板也没时间过多打量他们,热情招呼:“两位帅哥先夹菜吧——老婆,你去收拾一下空桌。” 老板娘答应一声,拿着抹布出来利索地擦干净空桌,收拾完两个人也都选好了菜。 霍云逍夹得不算多,瞟着祝南予的碗,祝南予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和小时候一样。 “过来坐吧帅哥,太忙了,都没来得及收拾。” “好。” 祝南予大喇喇坐过去,反正他穿着睡衣,也没什么讲究的,一抬头看见霍云逍还站着,面露为难。 他身上这身西装,少说也要五位数,在麻辣烫店里熏一回,难免沾染上味道。 祝南予翘起腿,抽过一次性筷子扒掉塑料皮,“对不起啊,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有。” 霍云逍坐下来,解开西装的扣子,平静地注视着祝南予。 “西装是不是很贵啊。” 搭在桌子上的袖子确实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事实上祝南予觉得霍云逍就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他是真正大门大户的少爷,和自己是不同的。 祝南予家破产之前,他也算得上富二代,但是和霍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阶级。 如果不是当时他们上的学校是教学质量最好的,根据霍云逍现在的住址来看,或许都不会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别墅区,他们也就不会相识。 他对霍云逍来讲,本该和这麻辣烫一样没有任何交集。 “不贵。” 霍云逍学着祝南予的样子,撸起袖子,金贵的布料皱做一团。 “撒谎,我认识这个牌子。” “但是不重要。” 祝南予神色一滞,似乎读懂了霍云逍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正巧老板将两碗麻辣烫端过来,灰白色的雾气瞬间在两人中间蒸腾,模糊了视线,也打断了霍云逍的话。 他想说:再贵的西装都不重要,你才重要。 对于霍云逍来讲,衣服只是衣服,祝南予却是他的全部,是他热气腾腾剧烈跳动的心脏。 哪怕他今天穿着八位数的西装,也可以用来搭配祝南予的睡衣。 他不在乎任何,除了祝南予本人。 第15章 霍云逍晚上一直陪着叔叔伯伯聊天,心里又惦记着祝南予,也没怎么吃饭。 他讲究不多,对于他爸妈那一套说一不二的养生准则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平时确实没有机会来吃麻辣烫。 眼下陪着祝南予一起,麻辣烫也顶得过晚宴上的山珍海味,他埋着头,吃得很香。 他这一份没有祝南予碗里的辣,吃起来也快一些。 祝南予可能急需一个出口宣泄,加了厚厚一层辣椒油,整个碗里都红彤彤的。 他一边吃一边抽气,半碗下肚,脸就红了,而这时候霍云逍已经结束战斗撑着脸在看他了。 他皮肤白,现在两颊中间多了一团红,看起来倒是更有精气神也更憨态一些。 祝南予抬头,瞥见霍云逍眼神灼热,目光迟疑,抽一张纸揩鼻涕,“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霍云逍点头,给他拿了一瓶豆奶,掀开瓶盖放在他面前,才说:“慢慢吃,不着急。” 祝南予也没准备急,吃饭要慢点才有滋味,他吸着鼻子,低头吸溜一口泡面。 咀嚼的时候他看向霍云逍,霍云逍这个时候又是温柔的了。 重逢这几天,他总是喜怒无常,发火时如同被抢了食物暴跳如雷的雄狮,其他时候又似温水一般体贴。 祝南予摸不懂他,也没有精力再和他抗衡,真是劳心费神。 他后来又回想那个荒谬的晚上,霍云逍帮他,其实他是不抵触的。 他原本应该很抵触才对,但他没有。 所以他对霍云逍或许也不是全无感觉? 这个问题如同一层薄雾缠绕着他,看得见,却摸不着。 总之应该不是爱,爱不会这么轻易。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出。 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渣男。 第20章 他最终还是提了一嘴。 咽下嘴里的丸子,他开口:“云逍,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尾音拖长,霍云逍自然接过,“我知道,我没有多想,而且既然是我惹出来的自然也应该由我来解决。” 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在处理工作,反倒让为此思来想去辗转难眠的祝南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认真了。 “哦,那——” “下次我也可以帮你。” 祝南予差点被呛到,转头咳嗽起来,霍云逍紧张地凑到他身边,弯腰给他拍后背,“慢点慢点。” 祝南予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眼眶里溢出来两滴眼泪,红了一圈,霍云逍托起他的下巴,仔细擦掉嘴唇上的油渍。 看他好多了,霍云逍重新坐回位置上。 “下次就不用了吧。” 祝南予有些尴尬,霍云逍也不和他争执,淡淡应下,十分好说话。 碗里只剩几片菜叶,祝南予三两口扫荡干净,擦了嘴起身,“吃好了。” “那我们回去。” 这会儿店里不剩多少人,除了他们还有最后一桌,老板和老板娘靠在柜台里,老板娘在算今天的账,老板在旁边看着,招呼他们两个下次再来。 回到车上的气氛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祝南予本来是生气的,但是吃过饭再接着生气实在有些奇怪,他便在副驾驶装哑巴,思忖回去怎么和霍云逍聊聊。 回到霍云逍的住处已经将近十二点。 各自洗好澡,回到床上,祝南予拍拍身旁的位置。 霍云逍盘腿坐过去。 “哥。” “我们聊聊。” “好。” 祝南予深吸一口气。 “云逍,我答应你,我不走。” 霍云逍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得到肉骨头的大狗狗,如果有尾巴应该已经摇起来了。 “但是——” 祝南予转折,“我要回去上班,我晚上可以回来,白天必须工作。” 他这已经做出很大退让,反正两个人以前也总是住一起,现在同居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他实在不想和霍云逍拉锯战一样反复争执,费神费力,两败俱伤。 并且他的反抗毫无用处,他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好处,不如就先做出妥协,给两个人都省点力气。 霍云逍想也不想就答应,祝南予给他台阶,没有不下的道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要求。 “上班可以,但是你要允许我对你车接车送。” 祝南予两眼一黑,这岂不是更容易坐实两个人被误解的关系?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考虑,祝南予得出车接车送也比关着他好的结论。 他点点头,“可以。” 霍云逍早上把祝南予送到他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也回去上班了。 霍勋对他的要求就是,上任初期正是稳固人心的时候,最好还是每天坐坐办公室,让人觉得他是在正经工作的。 霍云逍对此没什么异议,正好可以帮他推掉一些不必要的饭局。 不过现在不同,惦记着接祝南予下班,他时常心不在焉地坐着发呆。 助理发现他的异常细心询问:“霍总,您有什么急事吗?需要我去处理吗?” 是挺急的,但是不能被人代劳,他摇头,“没有,把我之后一个月已经确定的行程发我一份。” “好的。” 助理邱潜心想这倒不是一件难事,霍云逍的行程本来就记在他的备忘录上,两分钟不到就能发到霍云逍手机上。 霍云逍翻了一遍,事情倒也不算太多,不过就是些饭局和会议,除此之外在公司里也只有一些琐碎事务,交给邱潜也一样。 这么想着,他觉得也没必要一直在公司呆着。 他现在已经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三年了,不算上任初期了吧。 嗯,对。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霍云逍穿上西装外套,去停车场取车,直奔云观科技楼下。 此时距离祝南予下班,还有整整三个小时。 祝南予离开几天再回到办公室,就感觉同事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部门之间消息是传得最快的。 他一天不来都足够引人注意,更何况这么多天,关于他的绯闻都不知道传出几个版本了。 祝南予对此也无计可施,越描越黑,没有人舞到他面前,他也不好突兀地解释。 反正大家都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态度,他好歹又是个领导,对他有什么看法也不会表现在明面上。 重新回到办公室,原本觉得忙碌恼人的工作都变得惬意起来。 祝南予冲了一杯美式,依旧加上半杯的冰块,一口下去,提神又醒脑。 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他找了个空闲时间去刑观云面前刷了个脸。 敲门进去,刑观云笑意盈盈,抱上风禾这棵大树足够他高兴到正式上市那天了。 “我回来了,董事长。” “好。” 刑观云并没有询问他和霍云逍的事情,只是闲聊几句,祝南予就和他道别了。 祝南予其实想知道公司里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和霍云逍的,但是翻了翻通讯录也没有一个人说的上话。 最后他想到了韩问清。 刚好吃饭的时候看见韩问清一个人坐在窗边很优雅地吃着一份沙拉,他点了两杯咖啡坐过去。 “清姐。” “南予啊,早上就听说你回来了。” “是,还要工作呢。” 韩问清对谁都热情,脸上的笑容亲切又礼貌,无法分辨她对一个人的喜恶,祝南予琢磨着怎么开口。 “清姐,我不在这几天,公司里有没有人说些什么啊?” 韩问清在人事部上班,人事部的员工都精明,通常也是最早得知公司里的谁谁谁又有八卦的,韩问清作为人事部经理必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她倒是大方爽快,“你就是想问我大家都是怎么传你和霍总的是不是?” 被她直接挑明,祝南予不太自在地笑了一下,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了,点点头,“对。” “能怎么说呢?他把你接走,你几天没来上班,你在榕分也做了那么多年,应该也知道大家会怎么说的吧?” 祝南予不否认,他确实一开始就猜到了,韩问清宽慰他,“这种事,你就相信清者自清就好了,是真的,也不稀奇,是假的,大家再过段时间也忘了,八卦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太在意,专心工作。” “我知道了,谢谢清姐。” 韩问清站起身端着自己的餐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离开了餐厅。 祝南予吃完午饭,也回办公室了,道理他都明白,不过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确实开导的作用更强一些。 对着电脑盯了两个小时,眼睛有些酸,祝南予抻了个懒腰,准备选一块下午茶糕点。 他办公室就有,但是沉思片刻,他出门去了茶水间。 一个茶水间,一个卫生间,八卦的传播圣地。 祝南予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还真让他听到点什么。 两个销售部的实习生站在窗户前,一人端着一杯咖啡,都没顾上喝,探头探脑地向下张望,嘴里嘀嘀咕咕。 “这什么车啊,好漂亮。” “库里南啊!好贵的。” 整个望海能开库里南的人多得很,祝南予不甚在意,只是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字,瞬间刺激他的大脑神经。 “这个车牌我怎么感觉从哪里看过?我搜搜看。” 两个女生于是凑在一起看,大概十多秒钟之后,其中一个惊叹到:“这是风禾霍总的车吧!就是给我们公司投资的那个。” “霍总?那他不会是——?” 霍家的车牌有人整理过,在网上随意就可以搜索到。 祝南予猜到实习生要说什么,适当地咳嗽一声。 他刚才脚步很轻,没有发出声音,两个小姑娘一直都没发现他,听见咳嗽猛地转身,刚刚呼之欲出的名字本人就站在面前,难免都有些惊慌。 “祝经理!” 祝南予面目和煦,“打扰你们了吗?” 两个小姑娘齐刷刷摇头,“没有没有,经理我们回去工作了。” 祝南予点头,等她们走了,他站到窗前,向下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答应霍云逍对他车接车送,但是提前约法三章,霍云逍必须开最低调的车,并且接送都在停车场,不要太吸引人注意,时间久了,关于他们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霍云逍早上还算听话,开了一辆六十多万的黑色大众,在望海市多如牛毛,没人会多看一眼。 然而现在!一辆惹眼至极的橙色库里南大喇喇停在公司大门正对面! 车前站着的男人,不是霍云逍还能有谁! 第16章 霍云逍这是巴不得别人不觉得两个人关系不正当,祝南予气得深呼两口气,下楼想要和他好好理论理论,不然没等下班,他来接自己这件事就人尽皆知了。 第21章 霍云逍觉得车里闷,出来透气,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交叠着,他靠在车门上,远远望去,帅哥配豪车,格外赏心悦目。 他不经意抬头,竟然看见祝南予朝他走过来,步伐迅速,万分迫切,只是这表情有点......来势汹汹。 他站直身子,“哥。” 祝南予一看他笑得没心没肺,更觉得生气,开口就是质问,“你不是答应我不开这么高调的车?不是说好去停车场等我?霍云逍!你为什么不听话?” 祝南予劈头盖脸的责备让霍云逍有点懵,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他有错,但是他接送他爱的人上下班,为什么一定要像做贼一样呢? 他喜欢祝南予,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祝南予。 见他不回话,祝南予继续输出,“你能不能替我考虑一下,你知道公司里的同事都是怎么看我们的吗?他们本来就觉得我被你包养了,风口浪尖上你还这么招摇?” 祝南予是真的动怒了,霍云逍有些无辜:“哥,你是不是很不希望他们认为你被我包养?” “不然呢!你是真不懂事还是装不懂事?谁会愿意被这样说?我勤勤恳恳工作八年,不是为了被人扣上被包养的帽子的!” 祝南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避免被路人听见,因此脸涨通红。 霍云逍过来抓他的手臂,“对不起啊哥。” 祝南予甩开他,别过头去,但是霍云逍都道歉了,他便也努力开解自己不要太生气。 结果下一秒霍云逍说出来的话险些让他心梗。 “被包养确实不好听,那就和他们说你是我男朋友吧,光说是不是可信度不高?那我找媒体登在新闻上呢?” 荒唐!!! 祝南予激动地伸手指着他,再也压不住音量,“我不是你男朋友!霍云逍!我不是!” 他怎么永远没办法和霍云逍处在同一个频道上?明明面对面对话,却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霍云逍那尊贵的母亲怀孕时到底吃了什么东西,让他的大脑这么与众不同? “现在不是,以后不一定啊......” 霍云逍在旁边小声嘀咕,祝南予一个甩头,“闭嘴!” 霍云逍吓得向后一缩,给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祝南予掐着腰给自己降火,睨他一眼,“你把车停远一点,找个地方等我,我下班过去找你。” 霍云逍犹豫着看他,显然是想到自己想说的话会惹他生气。 祝南予被晒得有点烦躁,旁边的橙色库里南在阳光之下还格外刺眼,他不想久留,看出霍云逍的担忧,主动道:“放心吧,我不走,你怕什么,反正我走了你也能抓我回来。” 祝南予的阴阳怪气得到了霍云逍得意的笑。 这会儿不疯起来看着倒是还挺正常,就是做出来的事情让人费解。 当然,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费解—— 霍云逍戳了戳自己的脸,“哥,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走。” 祝南予脸上缓慢爬上来一个问号,他揉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云逍真不明白假不明白,所以他下来发一通火霍云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仅如此,还要得寸进尺? 亲什么亲! 亲了不更说不清了? 祝南予甩着胳膊,不再和他废话,扔下四个字,“爱走不走!” 霍云逍眼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回到车上还是选择听了他的话。 霍云逍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理解,只是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如果不能在一起,只是做一个祝南予的追求者,他也是万分愿意的。 不过仔细想想,传闻确实是因他而起,这件事也确实是他有点没顾虑到祝南予的想法,祝南予才是要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的受害者,对他发火甚至打他两巴掌都正常,霍云逍认真反思,想着晚上给祝南予赔罪。 电梯里只有祝南予一个人,他平息着怒火,不希望一会儿回到办公室的路上被人看出异样。 霍云逍都二十六岁了,他说的那些霍云逍不可能不懂,他都要怀疑霍云逍是在故意气他,故意挑战他的极限了。 冷静下来,复盘两个人刚刚的对话,祝南予猛地一惊。 他拒绝霍云逍的索吻时,竟然考虑的是如果被人看见亲吻就坐实了谣言,而不是以他们的关系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他什么时候重点偏离得这么厉害了? 要命...... 这么折腾一回,距离下班时间也就一个多小时了,祝南予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辆烧包的库里南还是离开了,好在霍云逍还算是听话,没有跟他一直作对。 他松了一口气,但也提不起心思工作了。 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助理突然敲门。 助理是来总部之后新给他配备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叫程优。 两个人还不算太熟悉,但是工作几天来看,程优办事利落稳妥,效率也高,和他的工作方式很合适也很搭配。 “进。” 祝南予话音刚落,程优进来,开门见山,“老大,这个月二十八号董事长要去榕分那边出差,他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祝南予不会蠢到真的认为刑观云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都传话到他这就是在通知他同行,他没有拒绝的机会,正好也能趁机回去看看爸妈。 他点头,“好——但是现在才六号,这么早就定下来了?” “可能是想给您留出时间好好准备?” “应该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那我先走了老大。” 程优微微点头,离开他的办公室。 他看得出来,程优是个挺踏实的男孩,五官就透露着老实肯干的气息。 他以前在榕分,同事也经常会叫他“老大”,算是职场里比较亲切的称呼,来到总部之后,可能是彼此磨合得还不够,只有程优是这样称呼他,所以祝南予也就下意识和他比别人亲近一些。 祝南予琢磨着,借这次出差,也有机会离开霍云逍几天,让两个人都能沉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想到这儿,祝南予开始期待这一次出差了。 提醒下班的音乐声回荡在整个公司,祝南予收拾好桌面,点开手机上霍云逍发给他的定位,是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走过去大概需要五分钟。 霍云逍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无论祝南予和他生再多的气,还是不由得感叹他这副俊美的长相,总能一下抓住眼球。 他招手,祝南予踏进去,门口的招待对他鞠躬。 咖啡厅很宽敞,从门口到霍云逍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祝南予暗下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轻易心软,他要让霍云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是每次都让他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不能太惯着他了! 祝南予愤愤地想。 小孩子一般赌气道:今天晚上都不要和霍云逍说话了! 第17章 祝南予冷着一张“铁面”,在霍云逍对面坐下,目光随便盯着一处,总之不和霍云逍对视。 “来都来了,哥,喝点什么?” 霍云逍跟他搭腔,祝南予想着自己刚才做好的决定,沉默应对,绷的牙齿都有些酸。 霍云逍微微低头探着脖子观察他的脸色,似乎是意识到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干脆直接叫来服务生。 “您好,两位先生喝点什么。” 霍云逍没心思喝,随便点了一杯,祝南予今天喝了太多咖啡,再喝估计晚上要睡不着觉,只点了柠檬水。 服务生收了菜单离开,两个人之间还是持续沉默。 过了一会儿,霍云逍起身:“哥,我去取一下。” 祝南予心生疑惑,做好了不是会有服务生送过来吗?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取? 但是他本着不和霍云逍说话的原则,忍住没有发问。 霍云逍去得很快,祝南予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自己身后,正准备用余光扫一眼,一大片绚烂就撞进眼睛。 ——霍云逍捧了一束花回来。 不是俗气的玫瑰,审美很好,很精美很高级的一束,祝南予甚至认不全都是些什么种类。 原来霍云逍是去取这个的。 他站在祝南予面前,垂着头,表情又认真又自责。 “哥,送你花。” 祝南予喉结滚动,抿了抿嘴唇,总算是破了功,傲娇道:“送我花做什么?” 他接过来,不同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很有层次,又融合得分外和谐。 “惹你生气了,哄哄你。” 祝南予知道自己没出息了,他还是心软了。 他对霍云逍的底线薄如蝉翼,一旦霍云逍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作为试探,他就在别扭的纠结犹豫之后把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稍微向下挪一点,到现在,已经不知道低到哪里去了。 第22章 但是他嘴硬。 “堂堂风禾少东,用一束花就想哄好我啊?” 他原本只是开一句玩笑,就当活跃气氛,没想到霍云逍真的掰着指头给他数:“哥,我在东城给你买了一套别墅,过几天就可以去办房产证,只写你的名字;家里车库的法拉利、迈巴赫、玛莎拉蒂、柯尼塞格、布加迪......你随便选,都可以给你,但是,哥,你不能不让我接送你。” 祝南予听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话,有些傻眼。 霍云逍说的是中国话吗?好像是哈…… 那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祝南予原本活泛的目光逐渐凝结呆滞,如果说后面的豪车任选还能说成霍云逍给他画的饼,前面这句怎么回事? 在哪?给谁?买了什么? 别墅啊,一套别墅啊! 两个小时不到,就给他买套别墅? 祝南予有点不理解他们有钱人的世界了。 “等等——”祝南予反应了好一会儿,咖啡和柠檬水已经端到桌上,他才勉强对霍云逍说的话加载完毕。 “你说你,给我买了一套,别墅?” 他逐字确认,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 霍云逍点头,坦荡承认,“对啊,而且只剩下最后一套了,不过地段很好的。” 祝南予眉头紧紧锁着,“你疯了吗?我又住不上,而且东城的别墅要九位数了!你说买就买啊?!” 霍云逍淡定得好像只是买了一棵大白菜一样。 “没关系啊,如果你现在不想住,就当做我们以后的婚房吧,两千多平,够用了。” 和买别墅这件事比起来,霍云逍说出“婚房”这两个字都不足以让祝南予震惊了。 财大气粗的霸总还真让他碰见了…… 祝南予猛灌一口柠檬水,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柠檬水酸得倒牙! 他看了一眼小票,这才发现自己喝咖啡习惯了下意识点的“无糖”,怪不得刚刚霍云逍和服务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震惊。 不过也好,酸一点提醒他,他确实没有在做梦,霍云逍的确斥巨资给他购置了一套别墅,并且和他商量着什么时候去办理房产证。 霍云逍不会挂名,只写他一个人的名字。 他倒是宁可自己在做梦。 他现在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这不仅是财富上的差距,更是阶级上的差距,如果放在狗血小说或者肥皂剧里,他就是那种豪门贵妇反对的儿媳妇。 他和霍云逍之间,即便霍云逍爱他,但是隔绝着一整道银河一般无法忽视的鸿沟。 霍云逍可以不在乎,因为霍云逍什么都有。 他年轻、多金,有试错的机会和底气,只要他招手,会有无数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争先恐后地扑上去。 他就算不是风禾的总经理,没有出众的能力,他也可以拥有一切,因为他姓霍。 他对自己如此执着,是因为他从来不怕失去,从来都能轻易得到想要的一切,因此稍微难得一点的就变得很有意思。 但是祝南予不是,他如今所得到的一切,是他八年摸爬滚打换来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被人取代,这也是他格外在意桃色新闻的原因,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甘心有任何负面的评价。 他怕。 他怕霍云逍给他一切,把他捧到云端让他飘飘然,转头又要收回所有,让他硬生生摔到地上。 他已然发现,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对霍云逍的态度就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坚决。 虽然他执拗地认为这不是爱,但他也不能保证,一直这样下去,有一天这份说不清的情感会变成爱。 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下。 他很怕。 所以他的躲避,不是因为霍云逍近乎疯狂暴戾的爱和强到离谱的占有欲,二十他害怕沦陷,他想杜绝这种可能。 他或许是霍云逍的执念,但是万一哪天霍云逍遇见更好的人,这份执念也随之瓦解了呢? 他该怎么办?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八年前不敢回霍云逍短信的他是,八年后不敢接受霍云逍爱意的他也是。 况且,他做过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他经历过一次从云端坠落的感觉,他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尽数失去过一次,他不想再尝一遍这种滋味。 而霍云逍对他的这份热忱,又能维持多久? 这对于他来说是完全未知的不确定事件。 第18章 “云逍,你是真的爱我吗?” 这是回家吃过晚饭,一同坐在沙发上,祝南予对霍云逍说的第一句话。 自始至终他都不懂霍云逍爱他的原因,霍云逍也没有给过他解释。 他想他如果被爱,也应该是明明白白的。 不然他会乱想,是不是霍云逍不甘心当年被他抛弃,怨恨长此以往的堆积起来,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毕竟他们分开了实打实的十四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一面未见,难道霍云逍会凭借小时候对他的印象爱他这么久? 祝南予面色正经又不解,他看见霍云逍的喉结滚动两下,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始讲述。 祝南予不知道,其实在这十四年里,霍云逍是见过他的。 十八岁的那条短信,是霍云逍站在他家楼下发的。 霍云逍承认,一个人奔赴榕城去找祝南予的他,的确只是因为少年人非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执拗,但是当他透过六楼的窗户,看见那个倚在窗台上瘦弱的轮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 祝南予教他开心要笑,难过要哭,愤怒要发泄,不满要表达,却从来没告诉过他,心疼应该怎么办。 厚重的玻璃让人影模糊,但他就是感觉得到,祝南予不快乐。 不然怎么会在半夜还一个人静坐,旁边花花绿绿的摆放着各种酒水? 霍云逍在楼下坐了整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坐高铁回了望海,没有等到祝南予出门。 他只有这短暂的一晚空闲,好像明白了为何当年和他一样高考在即的祝南予会急迫离开,甚至没时间给他一个理由。 回望海之后,他开始每天想起祝南予,在他的脑子里,祝南予逐渐变成不仅是“哥哥”的存在。 那时候的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保护祝南予,后来才意识到,或许当时站在楼下张望的他,就已经无可救药地栽在祝南予身上了。 真正意识到爱降临的契机,是他刚上大学的第一年,陪霍勋来榕城参加酒宴,碰见忙碌的祝南予。 他戴着工作牌,动作利落,举止干练,手中的活就没停过,刚靠着桌子擦了擦汗准备喝口水休息,瓶盖还没拧开就被人叫走。 他看起来那样辛苦劳累,原来他的日子过得不太好对吗? 霍云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一时之间凝望着比当年更瘦弱的身躯,竟然觉得口干舌燥。 那一瞬间,占据他大脑的想法是:他想要祝南予一直在他身边,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 而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思念瞬间涌起,浓稠到让人窒息,如同蓄力百年终于要喷发的火山,满到霍云逍胸腔颤抖。 他正准备上去打声招呼,哪怕有些突然,但是起码可以让祝南予知道,自己还记得他。 但是还未等他做足心理准备,祝南予就离开了宴会厅,直至他离开都没有再出现过。 十九岁的霍云逍在心里起誓,现在的他依附霍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祝南予,当他站稳脚跟,他一定要成为祝南予最可靠的庇护。 他要他的哥哥永远在他身边,再也不能像当年一般甩手离开。 他知道的,他对祝南予的爱,从一开始就有些病态,但他控制不住。 回忆不合时宜地冲击着霍云逍的心脏,这些话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况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祝南予有多心软,如果他长篇大论地将暗恋告知祝南予,势必要让祝南予带着愧疚和心疼影响判断。 他宁可多等等,也不希望有一天他们真的相爱,他却要像祝南予怀疑他这样,怀疑祝南予对他的爱掺杂着其他成分,算不得纯粹。 他既然准备追求,那就也做好接受任何结果的准备,他最不缺时间,他可以和祝南予打持久战。 而且他还有很多,至少目前觉得不适时和祝南予说的话。 最终满腔难言化成一声叹息。 “我早就说过的,我爱你,我很确定,你总是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只是为什么呢?我不懂为什么?” 祝南予循循善诱,霍云逍却软硬不吃。 “爱就爱了,要什么理由呢?” “要理由。” 祝南予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势必要从霍云逍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霍云逍无奈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面对他逼问的纵容,最终站起身,祝南予目光追随,下一秒,再次腾空,霍云逍竟然又把他抱起来了! 第23章 先是喜欢掐他,又是喜欢抱他! 祝南予十分不能接受的两件事情,他都做得格外熟练。 “你又想糊弄过去!” 祝南予很想在这张漂亮但是欠揍的脸上扇一巴掌,只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样做。 “没有想糊弄你,只是理由太多,一时说不清楚。” “没关系!那我们就说一晚上!” 只要霍云逍的爱并非凭空出现,祝南予不介意一直听他说,哪怕熬一个通宵都行。 “以后再说吧。” 霍云逍态度比他更坚决,把他放在床上,倾身压下来,祝南予眼看着两个人打破安全距离,彼此的唇近在咫尺,他却第一次不闪不避,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霍云逍的靠近停止了,他捏捏祝南予的下巴,“哥,你总强调你多大年纪,可是你记不记得我也二十六了,不是十二岁,我分得清什么是爱,如果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只要相信,我爱你,千真万确就够了,好吗?” 他直起身,手撑着腰,摇了摇头,“你这样质疑我,会让我有点受伤。” 他手捂着胸口,表情浮夸地装出脆弱的样子。 “这儿,疼。” 祝南予绷紧的下颚颤抖两下,很没面子地笑了。 霍云逍现在这一出,搞得像琼瑶剧里的男主角,但是他不知道,这是霍云逍借着开玩笑说出的真心话,顺便哄他开心罢了。 因为这点小插曲,祝南予虽然没问出什么,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之后霍云逍很听他的话,说让开低调的车就开低调的车,说让止步于停车场就止步于停车场。 他乐此不疲地充当祝南予的免费专属司机,只是邱潜发现自家老板不知道是突然接地气了还是怎么,那些花花绿绿的跑车再也没开来公司,一直停在车场的橙色库里南也倍受冷落,仿佛古代被打入冷宫的嫔妃,不再得到霍云逍的宠幸。 那天他实在疑惑,没忍住询问霍云逍,毕竟赶不上霍家的那些二代出门也都是百万座驾,霍总也许是突发奇想要低调,但这也太低调了一些。 “您最近怎么就开这辆了?” “他让的。” 霍云逍指代不明,邱潜却并不意外,显然是知道霍云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因为祝南予不让霍云逍提前去接,所以霍云逍不得不呆在公司,不过每次去接祝南予之前,都会去花店带一束花。 祝南予最开始是阻止他的,超过三天之后也就欣然接受了,工作一天看见一束新鲜的花,确实还蛮让人身心愉悦。 霍云逍审美很好,次次不重复,每次的色彩搭配都让祝南予眼前一亮。 今天他接过花,习惯性问霍云逍晚上吃什么。 没有了关于囚禁问题的争吵,他们的“二人生活”越来越和谐,还真有点同居的感觉了。 “你想吃什么?” 祝南予今天中午去餐厅去晚了,自助只剩下一些素菜,下一波餐食还要再等半小时,于是他只吃了一份清炒西蓝花和一碗冬瓜汤,经过一下午的工作,肚子里空空如也,急迫需要一点荤腥补充能量。 “想吃点荤的。” 霍云逍答应下来,“那就炒个羊肉吧,再做一个鸡腿。” 祝南予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家里没有羊肉了,我们去一趟超市?” 自从祝南予来到总部之后,工作量比以前减轻不少,下班时间也相对自由,以前他是没有下班后还能去逛超市这种体验的,现在霍云逍提议,他还挺心动,于是爽快答应。 “好啊。” 祝南予在挑选蔬菜水果这方面一窍不通,就跟在霍云逍身后看着。 西装革履的帅哥认认真真挑选草莓这种画面视觉冲击力太强,祝南予注视着霍云逍,心想以后应该多和霍云逍一起来逛超市,这样的画面真挺养眼。 霍云逍已经挑好一袋子土豆,递给他,他接过来准备放进购物车里,指尖短暂触碰,霍云逍轻轻抓了他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样简短的时间里,霍云逍的指腹还在他的指甲上磨蹭了一下。 祝南予的视线在漂亮的手指上停留片刻,猛地想起自己刚刚竟然在幻想和霍云逍的以后。 他最近真是越来越动摇了,这真是一件有点糟糕的事情。 买了羊肉,又买了其他菜品,换成霍云逍推车,两个人逛着逛着就到了零食区。 祝南予看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觉得有些陌生——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好像就会自动对这些零食减少欲望。 得不到的时候总想要,财富自由的时候又没有那么重的需求了。 超市的灯光投射在塑料包装上,看久了有点晃眼,他揉揉眼睛准备快些离开,霍云逍却抓了一下他的手腕,手指朝着货架一指。 “选吧,选你爱吃的。” 祝南予摇头,“我都多大了还吃这些。” “多大也能吃。” 霍云逍对他的观点很不认同,见他不行动,帮他决定起来。 他迅速的从货架上抽出一袋又一袋扔进购物车,祝南予都没看清他拿了些什么,只知道购物车要溢出来了,以为他是随便拿的,于是伸手去拦,“够了够了,吃不完。” 霍云逍结束了对货架的扫荡,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还有。” “嗯?” 祝南予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转头看过去,发现霍云逍的目光粘着在购物车里,他拿起一袋夹心糖果,包装是最简单最复古、印着红色字体的透明塑料袋子,放在现在看来有些过时。 “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我记得的。” 祝南予看过去,记忆回笼,这确实是他以前最喜欢的糖果,也因此,后来霍云逍也喜欢了。 上学的时候总是在兜里揣几颗,无聊就嚼一个解闷儿,放学看见等自己的霍云逍在小孩嘴里也塞一颗。 外皮是软的,咬开之后里面有不同口味的夹心果酱,像是在开盲盒。 后来他工作了,咖啡逐渐代替了糖,也没以前那么喜欢甜的,都快忘了这个牌子的水果糖,没想到霍云逍却替他记得。 祝南予心头攒动,还没有吃到,就感觉已经尝到味道。 酸酸甜甜,回味无穷。 他小心避开条形码,撕开包装,里面应该有数十颗圆滚滚的糖果。 他自己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又剥开一颗递在霍云逍嘴边,像小时候那样,只是现在需要抬手了。 霍云逍显然对他突然亲昵的举动有些惊喜,瞳孔颤动一下,随即张开嘴,衔过他手里的糖,湿凉的舌头似乎碰到了微热的指尖,祝南予不甚在意地抽回手。 “我的是草莓,你的是什么味道?” 霍云逍仔细咂摸着:“水蜜桃。” 所有口味里最甜的一种。 第19章 回家之后霍云逍做菜,祝南予也没闲着,给他打下手。 这几天他也学会几道简单的菜,想着以后从霍云逍这里离开,不至于每天做饭都像试毒,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对着霍云逍说的,最近两个人的关系缓和很多,他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架的状态。 霍云逍腌制鸡腿,等待的时间切了准备和羊肉一起炒的洋葱,他看向祝南予,“哥,你先出去吧,会很呛眼睛。” 祝南予无所谓地摇摇头,没有出去,但是站远了一些。 洋葱果然威力很大,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眶发酸,用力眨了两下,看见霍云逍的眼眶也变红了,这是平时无法在他脸上发生的变化,祝南予一时好奇,盯着看了一会儿,辣眼睛的感觉都被忽略了。 怪不得网上好多人说,男人的眼泪是最有用的催化剂,原来还真是,光是看着这通红的眼眶,祝南予就觉得怜爱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他看起来比霍云逍更惹人怜爱。 霍云逍不由得加快速度切好一整个洋葱,切肉的时候把脸凑过来,“哥,能不能用湿巾帮我擦下眼睛?” 祝南予留在这里就是替他做这种事的,手脚麻利地抽出一张湿巾,擦的霍云逍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切好羊肉,锅也热好了,羊肉下锅发出噼啪声响,祝南予瞬间闻到香气,羊肉由红色变成白色,霍云逍熟练地加进调料和其他配菜,稍微翻炒几分钟,羊肉做好了。 他盖上锅盖保温,转头去做鸡腿。 “想吃什么口味?” “红烧吧?” “那就红烧。” 祝南予盯着霍云逍骨感的一双手来回翻动,甚至都没有分神去看锅里色泽诱人的鸡腿。 两道菜很快做好,一起端上桌子,霍云逍担心太腻,又炒了一个醋溜土豆丝,开了一瓶山楂汁。 祝南予早就摆好碗筷等着,香气不断刺激味蕾,但他还是等霍云逍端着土豆丝回来才动筷。 第24章 份量刚好够两个人吃完,祝南予中午吃得不多,晚上破天荒吃了两碗饭,肚子一撑人就跟着变懒。 他想着活动活动消化消化,去厨房洗了碗就躺倒在沙发上。 霍云逍洗了一盘饭后水果端过来,他已经没有空余的肚子吃了。 霍云逍站在他头顶仔细端详着,伸手捏捏他脸上的肉,“你看,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你最近都胖了一点。” 祝南予的体重对于他这个身高来说一直偏瘦,看起来就要比同等高度的人小一圈,站在霍云逍面前更是毫无体型优势,被衬托得像个发育不良的高中生。 等得空了,他也应该健健身,有点肌肉还是好看的。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霍云逍,霍云逍笑得意味不明,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确实觉得客厅太热,撩起身上的背心,露出轮廓分明的八块腹肌,“好啊,我可以做你的免费私人教练。” 祝南予下意识觉得他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瞪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晚上躺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的味道,混杂着两个人同样的沐浴露味,闻着很舒服。 霍云逍昏昏欲睡,迷糊之间问了祝南予一个问题,“哥,你觉得你有一点可能爱上我吗?” 如果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他大概是不敢问出这样的话的,他也怕因此让祝南予生气,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重新跌至冰点。 但是刚好现在祝南予也不是完全清醒,大脑思考的速度迟缓得如同拄着拐杖的老人攀登珠穆朗玛峰,他摇摇头,“不知道。” 好模棱两可的一个答案,但是霍云逍已经很开心了,毕竟祝南予不是坚定地告诉他不会,那他就还有机会。 这是他睡前最开心的事情。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这一周除了上班,其余时间两个人都在一起。 其实交流的并不多,也就是睡前随便说几句,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各自抱着电脑互不干扰。 直到一周之后,霍云逍一个好友订婚,邀请他去参加晚宴,两个人才分开一个晚上。 祝南予对霍云逍的交际圈一点也不了解,待在一起这么多天,也不见他和哪个朋友说话。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性格孤僻,不爱交朋友,整天没个笑模样,小朋友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后来性格开朗一点,又重新分了班级,才认识两三个玩伴。 虽然不多,但是他会回来和祝南予讲他们每天都会做什么事情,语气是平淡的,好像叙述的主人公不是他自己,但是祝南予可以从他微微发亮的双眼里看出他内心是愉悦的。 霍云逍高兴,祝南予也就跟着高兴。 过了这么多年,霍云逍的社交能力已经足够厉害,反倒是祝南予开始逃避交友,从霍云逍嘴里听见“朋友”这样的词,他难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样的朋友。 “我大学的舍友,睡我对床。” 毕竟是订婚宴,比较正式,祝南予帮他一起挑选西装,打好领带,霍云逍问祝南予,“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祝南予摇头,“你的朋友肯定都是些富家子弟,我去不合适。” 他谁也不认识,显得多余,霍云逍还要分心照顾他,玩不好。 霍云逍耸肩,“这个还真不算是。”至于为什么不算是,也没有解释。 他和祝南予确认:“哥,你不会偷偷走对吧?” 上次被抓回来,他让霍云逍给他解除手机上的定位,霍云逍照做了,他也没看到怎么操作的,不清楚现在还有没有。 但是不管有还是没有,霍云逍都已经知道他家在哪,除了家他也无处可去,很容易就会被找到,没必要费力气逃跑。 “不会,你放心去吧,回来我肯定在。” “那就好。” 霍云逍十分爽快,祝南予还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有和自己拉扯几轮,这样轻易就答应了,看来是对他放心了。 送霍云逍离开,祝南予给爸妈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夫妻二人正在看cctv8的电视剧,每天都准时准点守着,看见祝南予的电话,却一眼都没停留在电视上。 一直和霍云逍在一起,祝南予才有机会打视频,爸妈在屏幕那头抱怨了一句,“怎么才给我们打视频啊,爸爸妈妈好久没看到你都想你了。” 祝南予不好解释他和霍云逍现在的关系,只好随便找了借口,“这不是刚到总部没多久吗,天天晚上都挺忙的,忙完太晚了,打扰你们休息。” 江婉平叹了口气,“也是,你要好好表现啊,毕竟你这机会难得。” “我知道了妈,对了爸妈,二十八号我和董事长回榕城出差,我回家看你们啊。” “太好了,爸爸到时候给你做梅菜扣肉。” 祝春良最拿手的菜就是梅菜扣肉,比饭店做的还要好吃,祝南予想起以前霍云逍来他家,祝春良也会给他做,他也喜欢,会比平时多吃半碗饭,一想到这,祝南予随口问了一句。 “爸妈,你们还记不记得云逍啊?” “云逍?你说以前咱们邻居家那个云逍?” “对。” “记得啊,当时你离开望海,小孩儿还不想你走呢,怎么了?哦对,他还在望海呢吧,你们有没有联系呀?” 可能是想到霍云逍现在对他的态度莫名有点心虚,毕竟在爸妈眼里,当时的他们胜似亲兄弟,祝南予于是没有承认,“没啊。” 他敷衍过去,却因为说了谎心情有点沉闷。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之后便转移了其他话题,问起家里的店铺情况。 当年回到榕城,被破产搞得有些胆怯,祝春良和江婉平便不打算再重新经营一个公司,但是两个人的经商头脑和生意经还在,用最后的存款翻新了一下老房子,剩下的钱开了一家洗浴中心。 那几年洗浴中心很时兴,到现在祝春良已经在榕城开了三家分店,规模越来越大,也不用亲自去店里照看,夫妻俩每天喝喝茶下下棋,开始了美好的养老生活。 不求大富大贵,踏实安稳就够了。 和爸妈挂断视频电话,刚好收到霍云逍的微信。 【云逍】:哥,我到了。 【云逍】:哥,我今天可能很晚回去,但是我会回去的。 祝南予正要回复,他又发来第三条微信。 【云逍】:你会想我的对吧? 第20章 “嗨!云逍!在这!” 远处同为邓青闰舍友的栾峥最先看到霍云逍,于是热情地向他招手。 那一桌是除了邓青闰以外,他其他的大学舍友,还有他们的伴侣。 除了霍云逍,都不是单身。 栾峥和他一样喜欢男人,和男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稳定,其他三个也都有交往两年以上的女友。 邓青闰是第一个步入婚姻的,其他人估计也要陆续结婚。 四舍五入三十岁的年纪,曾经叫嚣着不婚主义的年轻人遇见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视为坟墓的婚姻也变得值得期待。 霍云逍孤身一人,格外希望祝南予也在,但是祝南予就算在,也不会愿意假扮他男朋友的。 他家距离这里最远,到的也最晚,大家张罗着让他自罚三杯。 他不推辞,大学舍友要比他那些二代圈子里的所谓朋友更交心,和他们相处起来也更轻松自在。 邓青闰和女友正在台上致辞,结束之后先来他们这一桌。 “云逍也到了,那我们507就齐了。” 他女友和大家也都认识,大方熟络地打过招呼,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订婚宴没有结婚典礼那么正式,但是来的人多,流程也有些繁琐,等邓青闰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霍云逍喝了半肚子的酒,都说他平时不好约,争着灌他。 趁着邓青闰回来,他快速吃了几口饭,不然空着肚子恐怕要醉得很快。 邓青闰坐在他旁边,打听道:“你和你那位怎么样?我哥说你可是几天没让人回去上班。” 霍云逍挑眉,“他还和你八卦这个?” “我问的啦。” “是带回家几天,但是目前也不算——” 霍云逍仔细回想着,“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但也不是一点没有吧。” 难得看见堂堂霍总这样为难,邓青闰调侃道:“你这就是栽了呗?就这一个不换了?” 霍云逍点头,想起离开之前送他出门的祝南予,坦然道:“就这一个,也不是栽了一年两年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小话,话题就离开了祝南予,一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不热闹。 霍云逍不知不觉间喝了许多酒。 他谈生意时都是浅尝辄止的,生怕酒精误事,扰乱思绪,喝这么多的情况屈指可数。 但是今天这场合毕竟是大喜事儿,喝就要喝得痛快。 一杯接一杯,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最后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第25章 他自认意识还清醒,邓青闰却扶着他的肩膀,对其他人竖起大拇指,“你们几个真厉害,把我们云逍都给喝多了?” 不是霍云逍酒量差,确实是今天几个朋友都说他最难约出来,商量好不给他灌醉绝不结束。 他不醉,他们不归。 最后订婚宴结束,给霍云逍叫了代驾,又不放心,于是栾峥和男友负责送他回家。 霍云逍一上车就直接瘫倒在栾峥腿上,两眼一闭,不省人事,几秒之后,陷入睡眠。 栾峥无奈地把他的头摆正,让他舒服一点,和副驾驶的男友说:“以前就云逍最不贪酒,没想到今天真能给他灌成这样。” 不是大家劝酒能力多强,是霍云逍诚心想要喝醉。 他最近高兴,但也因为未知的感情偶尔思索起来有点心烦意乱。 和祝南予强来不行,他只能细水长流,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合适的方式。 今天邓青闰的订婚宴加上朋友们的起哄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 车停在家门口,祝南予一直没睡,看见院子里亮了车灯,就趴在窗户上看,正看着,电话响了,是霍云逍,接听却不是霍云逍的声音,但是也跟着霍云逍叫了“哥”,他想应该是霍云逍的舍友之一。 “云逍怎么了?我看车已经回来了。” “我送他回来的,他喝醉了,哥你下来接一下吧。” “好。” 祝南予已经换了睡衣,披了一件薄外套就匆匆下了楼,到门口才发现是霍云逍的衣服。 他也顾不上太多,既然给他打电话的人直接叫他“哥”,可能对两个人的关系也稍微有些了解了吧。 他开门出去,看见霍云逍被栾峥和男朋友架着东倒西歪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霍云逍,赶紧跑过去接手。 “能扛动吗?需要我帮忙吗?” 栾峥把霍云逍交给祝南予,霍云逍又高又重,祝南予被压得一个趔趄,晃荡两下才站稳,霍云逍抬头看他,眼里迷蒙着一层水雾,戳戳他的鼻尖,“是哥吗?” “是我。” 得到肯定答案,霍云逍似乎收回了大部分力气,肩膀上没那么重了。 祝南予点头,“我可以的,麻烦你们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 栾峥直接把霍云逍的车开走了,不然这么晚实在不好打车。 虽然霍云逍绷着一丝清醒的意识不把重心全落在祝南予身上,但是拖着一百四五多斤的人回到二楼卧室,祝南予还是出了一脑门的汗,他随手擦了擦,下楼去给霍云逍熬醒酒汤。 可是他哪里会这种东西,临时学也来不及,早知道霍云逍会喝这么多,他刚才就外卖一份了。 在厨房转了一圈,祝南予最后拿了一罐酸奶上去。 霍云逍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两条长腿垂在地上,领带早就扯松了,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可能是因为喝了太多,胸口露出来的皮肤泛着红。 祝南予第一次照顾醉鬼,毫无经验,拍拍霍云逍的脸,“云逍,喝杯酸奶压压酒吧。” 霍云逍像是没听见,不为所动。 祝南予便又叫他,感觉到他呼吸均匀,心想可能是睡着了。 祝南予把酸奶放下,霍云逍这么睡也不舒服,他便准备给霍云逍脱衣服进被窝好好躺着。 正准备动作,霍云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还没等他做出回应,就结结实实砸在霍云逍身上,两片唇险些蹭到一起。 他条件反射一般睁大眼睛,“云逍?” 霍云逍盯着他,视线混沌,箍紧他的腰翻了个身,于是他便被压住动弹不得。 霍云逍跪坐起来开始解领带,脱衣服,先是西装外套,再是衬衫。 祝南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小麦色的肌肤一寸一寸表露在自己面前。 愣到不知道作出怎样的回应。 霍云逍要做什么?他不会是要趁着醉酒做……那种事吧。 霍云逍俯身压下来,酒气有些重,但是他们喝的都是好酒,也不算难闻,甚至带着点果香。 祝南予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光是闻着竟然也觉得醉醺醺的。 霍云逍撑在他身上,一双滚烫的手抚摸过他的侧脸,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以为霍云逍是想做的。 但是片刻之后,霍云逍的头低下来,眼前一暗,他下意识闭眼,随即—— 唇上一凉。 气息却是温热的,霍云逍的嘴唇明显颤抖着,像是如获至宝,甘之如饴。 他托着祝南予的后脑,动作缓慢且温柔,格外珍惜,好像捧着宝贝生怕碎了。 祝南予瞳孔放大,一时之间忘了推开。 霍云逍……吻了他。 第21章 他的手很老实,除了接吻以外没有做任何动作,就连接吻都很克制,只是唇和唇的触碰,再里面一点都没有涉足。 自从八年前分手祝南予没再谈恋爱,也就没有接过吻,许是时间太久了,眼下这种程度的浅尝辄止竟然都让祝南予有些腿软,伴随着从尾椎骨穿过脊骨,传递到每一根神经、拓展至每一处皮肤的酥麻。 他们竟然……接吻了。 他和他的弟弟接吻了。 祝南予想,他应该推开霍云逍,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不可以,这是不对的。 可是霍云逍这样小心翼翼地尝试,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中止。 他又……心软了。 是的,他又心软了。 霍云逍身上越来越烫,祝南予好像贴着一个火炉。 “哥,你好香。” 霍云逍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这是他们结束亲吻之前最亲密的动作。 吻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霍云逍骤然直起身,大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祝南予还没缓过神,所以没有来得及去搀扶,好在他自己稳住了脚。 霍云逍跌跌撞撞去浴室,嘴里喃喃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哥,怎么就不愿意爱我呢?” 最后一句让祝南予心头一刺,他摸摸自己的脸,怎么感觉温度和霍云逍这个醉鬼不相上下? 霍云逍以为这是在做梦吗?他醒了还会记得吗? 希望他不记得。 祝南予想着,半分钟后又推翻自己。 希望他记得。 可是记得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要他记得? 祝南予不知道。 他一定也醉了,酒精会传染。 正这么想着,浴室里发出“咣”的一声! 祝南予从纷乱的思绪中猛的被扯了回来,急切地跑到浴室,就看见霍云逍坐在地上,眼神茫然。 他忘了门被拆了,习惯性走到那就用身体去倚靠,结果触了个空,直接摔在地上,还好没有磕到头,只是撞了一下腿,膝盖浮现一小片淤青。 看见祝南予,霍云逍有些委屈,伸出手。 祝南予想拉他起来,奈何他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祝南予慌了,蹲下身子询问, 顺便检查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有没有其他伤处。 “疼不疼?摔到哪了?能不能站起来?” 霍云逍摇头,酒精麻痹神经, 他估计也不知道哪里疼,只是手臂一捞把祝南予扯进怀里,头在肩窝一埋。 “抱一下,抱抱。” 要了命了,平日里那么强势凶狠的男人在酒醉之后竟然如同刺猬一般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任人抚摸,祝南予回抱他。 心里某处蓦地松软了。 “是真的,是真的。” 霍云逍自言自语,这一摔似乎酒醒了一半。 祝南予任由他抱了会儿,霍云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眼神没有刚才那样迷离,脸色还是通红。 祝南予离开卫生间的时候没有关门,想着他要是再出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赶过去查看情况。 临走之前他一次又一次嘱咐,“别睡着了,泡一会儿就出来。” 霍云逍一喝醉好像年龄都变小了,似懂非懂地朝着他点头,祝南予不放心他,怕他没明白,每五分钟就趴在门框上偷着看一眼。 霍云逍只是呆呆地泡着,一动不动,不过还好没有出现坐在浴缸里睡着的情况。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穿着浴袍出来,看起来酒醒很多了,起码行动是正常的。 祝南予仰头看他,努力忘记刚刚的吻,叫他过来睡觉。 霍云逍听话上床,钻进被窝,却没有躺下,而是从身后抱住他,大型犬一般贴在他身上。 刚洗完澡有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祝南予身形一晃,这样示弱的霍云逍实在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招架不住,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更不忍心。 他反手摸摸霍云逍的头,和摸家里的小猫小狗一个手法,“很晚了,不睡觉吗?” “哥,抱我睡觉好吗?” 霍云逍声音很小,头在他颈窝蹭蹭,很痒。 第26章 祝南予今晚对他格外纵容,只犹豫了几秒钟,便答应了。 他都喝了这么多酒了,让让他吧。 两个人一起进被窝,怕霍云逍受凉,祝南予把空调温度调的比往常高了一些。 他背对着霍云逍窝在霍云逍怀里,霍云逍却要他翻身正面对着。 随他去吧,祝南予闭上眼睛。 这一宿,还算安眠。 第二天早上祝南予准时被生物钟叫醒,他还要上班,但是看见旁边仍然禁锢着自己的霍云逍,他抽出手臂拿过一旁的手机,决定请个假晚点去。 免得宿醉之后霍云逍不舒服也没人照顾。 放下手机,祝南予盯了霍云逍一会儿。 十分漂亮的五官,眉骨力挺,眼窝深邃,他骨相极好,再配上完美的皮相,便构成了一副无可挑剔的脸。 别人都是越近越能挑出毛病,他却是越细看越养眼。 半晌之后,祝南予重新闭上眼,准备睡一个回笼觉。 等他再醒过来,霍云逍也跟着醒了,他翻了个身平躺着,一条手臂仍然垫在祝南予腰下面,有点硌人。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因为喝了太多酒,嗓音有些沙哑,“哥。” 祝南予答应一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霍云逍就是觉得头有点疼,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祝南予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想着他不提的话,自己也就当没发生好了,毕竟比这更过火的事情之前也做过了。 “你歇着吧,今天我去做饭。” 祝南予起身,虽然他不会做复杂的,但是看霍云逍做的多了,简单的也可以搞一搞。 屁股还没有离开床,霍云逍就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来,不知道霍云逍哪来的这么大牛劲儿,这一用力,祝南予直接砸在他身上。 ? 霍云逍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活像一只树袋熊。 ??? 不是醒酒了? “不准走。” 霍云逍懒洋洋地……撒娇,应该是吧,虽然听起来像是命令。 祝南予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臂,“我去做早餐啊,你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还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还不饿,不着急,再等等。” 祝南予无声地叹了口气,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又拖了五分钟,祝南予再次开口。 “真的要去做饭了,吃完早餐我还要去公司上班。” “你已经迟到了。” “我请了假说晚点去。” “别去了,我也不去。” 霍云逍和他一来一往地僵持着,祝南予哄着,“不行,你是老板,我是打工人,我们身份地位不一样,我不能像你一样说不上班就不上班。” “你也可以做我的老板娘,这样就可以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了。” “……云逍,别闹,松开我。” 霍云逍得寸进尺,“那好吧,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松手。” “……” 祝南予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挣扎。 昨天已经亲过了,再亲一下应该也没什么。 不对,他不应该考虑这个。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亲吻是不正常的。 昨天是霍云逍醉了,他又毫无准备,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两个人都很清醒,没有犯错的理由和条件。 霍云逍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又催促了一遍:“就一下啦,哥。” 尾音绵软,祝南予身子一酥,转头非常迅速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因为没有控制好速度和力度,甚至磕到了两个人的牙齿。 太短暂了,他起身欲逃,直接被按住,霍云逍翻身,加深了这个吻,这一次和昨晚不同,侵略性很强,更加深入。 祝南予大脑一片空白,所以霍云逍今天这样过分,是因为记得昨天的事情,也知道自己默许了对吧? 好可恶的男人。 祝南予在心里想着,耳边落下一声轻笑。 “哥,你接吻技术好差啊。” 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被二十六岁的男人嘲笑吻技,祝南予暂且忽略了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反唇相讥:“是啊,霍总技术好,霍总这么多年亲过不少人吧。” 霍云逍起身,撩了一把头发,懒洋洋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别冤枉我啊哥,这么多年我就亲过你一个,我只是单纯的有天赋而已。” 啊? 祝南予根本不信,往他霍总身上扑的男男女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说正常交往,就算逢场作戏也不可能一张嘴都没亲过吧。 他们这群人怎么可能真的守身如玉,霍云逍二十六了,又不是和尚。 祝南予纯粹当他胡乱扯皮。 “信你个鬼,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霍云逍挑眉,显然是在质疑以他的水平难道还能点菜吗? 祝南予读出他的想法,有些羞赧,“快说啊,想吃什么?” “你。” 霍云逍星眸微亮,昨晚的水雾早就散了,此刻处处透露着放肆。 倒反天罡! 祝南予翻个白眼,“你别发疯。” “我没有发疯。” “那你就是没醒酒。” “我醒了,我说真的。” 霍云逍凑过来拉祝南予的手,手腕相对,彰显着两个人如今的体型差距。 霍云逍轻飘飘地提醒他,“哥,我现在力气比你大哦。” 第22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霍云逍喜欢和祝南予比力气,一起出去买东西会主动把所有袋子都拎在自己手里不说,没事总是抬起手示意他和自己掰手腕,看起来很淡定,实际上皱着的眉头和另一只扶在腿上的手都在偷偷用力。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掰不过正值青春期的祝南予。 小霍云逍时常懊恼,祝南予就暗自放水,被他发现,他就义正言辞地教育祝南予,“你这样,不可以!我不要你放水,我要靠我自己赢你。” “好好好。” 于是霍云逍又坚持不懈地输了十四把,最后祝南予手腕都有些疼,霍云逍还精力充沛、兴致勃勃。 他知道霍云逍不服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举手投降,“我们出去买蛋糕吧,不要掰手腕了。” 霍云逍有点犹豫,祝南予便补充,“哥哥想吃草莓蛋糕。” 听他这么说,霍云逍才站起身,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不解地发问:“我为什么掰不过你?” 看着小孩儿偷偷比对着两个人的手腕,祝南予摸他的头,“你现在年纪还小,力气当然没有我大啦!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掰过我了。” 但是直到祝南予离开望海,掰手腕的比赛霍云逍都没赢过。 现在不一样了。 祝南予知道霍云逍在暗示什么,他也知道霍云逍只是试探,大概率过过嘴瘾,不会真的强求他,更像是想看他脸红。 不然现在抱住自己,他就不会一动不动只是抱着,早就把自己按在床上了。 祝南予又说了一遍:“别闹,我去做早餐。” “我跟你去吧。” 霍云逍散漫地跟在他身后,第一次看他做早餐。 祝南予被盯着发慌,萌生了一种极度想要表现自己的冲动。 结果用力过猛,打鸡蛋的手一滑,半个蛋壳跟着蛋液一起掉进碗里。 他小声惊呼,狼狈又尴尬地把破碎的蛋壳挑出来,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祝南予转头就瞪过去,“笑什么!这是意外!我煎的鸡蛋还是很不错的!” “好好好,不笑你。” 霍云逍嘴上这样说,却仍旧眉眼弯弯,祝南予望进去,好像踩着绵软的、粉色的云,有点发晕。 转过头来,这回没再出错,他的煎蛋确实做得不错,黄白分明,晶莹透亮。 之后为了方便快捷,他从冰箱里拿了十个虾饺和四个豆沙馒头蒸上。 热两杯甜牛奶,这顿早餐就算做完了。 吃完早餐祝南予收拾着要去上班,自从他来霍云逍家里之后,吃穿全都是霍云逍消费,他穿的衣服也逐渐变成霍云逍的品味。 但是……霍云逍的品味,确实不错。 “我送你啊。” “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不能开车,我打车走。”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不好打车,开我的车。” “疯了啊,你的车牌那么显眼,我可不开。” 祝南予连连摆手,准备去换鞋,霍云逍拉住他,提议道:“那这样,我跟你去,你开车,回来我找代驾。” 祝南予盘算一下,好像也行,看他同意,霍云逍回楼上去换衣服。 祝南予好久没碰车,但是他车技不错,不至于像早上做早餐那样被霍云逍嘲笑。 霍云逍坐上副驾驶,祝南予的座椅位置和角度对他来说都有点憋屈。 第27章 他调整一下,舒舒服服靠在一旁。 祝南予开车,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祝南予。 等红绿灯的间隙,祝南予回过头,耳朵上擦上一抹粉红,还是没忍住说道:“你不要一直盯着我。” “为什么不行?”霍云逍一脸不解,祝南予只说觉得不太自在,实际上是这道灼热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总扰他分神。 这条路祝南予第一次开,车速没有很快,到公司楼下已经快过了中午用餐时间。 霍云逍把手垫在脑袋后面,“我要不就在这里等你啊,反正还有几个小时你就下班了。” “那你还不如回风禾。” “不想。” 霍云逍任性地摇头。 “那也别在这里,找个咖啡厅或者餐厅去坐坐。” “好。” 祝南予说完就急吼吼地要下车,霍云逍却先他一步探过身子按住车门。 ? “干什么?我要上班了。” 霍云逍这样的姿势无疑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又变得危险了。 祝南予警惕地向后靠,试图和他拉远一点。 “再亲我一下。” ? 霍云逍食髓知味,得到他一次准许之后,几次三番地索吻,得寸进尺! 祝南予果断拒绝,“不行!亲得够多了!” “不够,不够多。” 霍云逍和他抵着额头,托着他后颈,大拇指的指腹刚好可以蹭过他的喉结。 像是碰到什么开关,那一处紧张地滚了一下。 祝南予在咽口水。 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察觉到这点反应,霍云逍干脆直接吻下去,反正祝南予躲不开。 起初祝南予还顽强地抵抗两下,最后被撬开牙关,整个人跟着一起屈服了,肩膀柔软地垮了下去。 结束之后他欲盖弥彰地扯扯衣服,面色红润,双唇闪着淋漓的水光,在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里如同熟透的红樱桃,蕴含着饱满的汁水,对采摘者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他在心里叹息自己又纵容一次,不敢看霍云逍的眼睛,逃跑一样开车门下车,用手背给温热的双颊降温,步履匆匆。 进电梯的时候,除了心跳还有些快,面色已经如常。 电梯门刚要关上,被人伸手拦了一下,祝南予看清来人,有点印象。 整幢写字大楼里大小公司几十个,很多都只占据低层的一两个办公室。 对方叫宁汀屿,他工作的公司就在云观楼下,因此两家的员工偶尔碰见也会打个招呼。 “宁总。” “祝经理。” 两个人向对方颔首示意,祝南予距离电梯按钮近一点,顺手帮他按了。 “祝经理今天也来这么晚啊?” 祝南予不好意思地笑笑,“上午有事请了假,您呢?” “趁着午休出去见了个客户,才回来。” 话题至此,祝南予就不想继续下去了,他是很敏感的一个人,所以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算不上友善。 从进了电梯门开始,宁汀屿就一直打量他,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目光自上而下,表情看起来高傲至极。 随便说上两句都在暗示祝南予工作没有他这样敬业,特意用自己利用午休时间工作讽刺祝南予下午才过来上班。 祝南予因为他这样审视的态度感到不舒服,面上不显,却下意识挺直身板,目光直视前方,不分一丝一毫给对方,不想交流的意思分外明显。 对方也识趣地没再开口,但是祝南予知道他还在看自己。 这和霍云逍的盯视完全不同。 霍云逍这样长久地看他,眼睛里总像是开着一只桃花,哪怕是最开始总对着自己发疯的那段时间,也蕴藏着无尽温情。 宁汀屿不同,他的凝视让人恶心,让人浑身发麻。 祝南予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电梯才终于停在宁汀屿的楼层。 他微笑着把宁汀屿送走,宁汀屿却突然站在感应处回头看向他。 祝南予没想到他还能杀个回马枪,刚浮在脸面上的厌恶火速收了回去。 成年人就是这样,无论心里如何讨厌,表面上总要看得过去的。 “您还有有什么事吗宁总?” 挡着人电梯可不太礼貌。 “没什么,就是其实刚刚在停车场就看见祝经理了。” 他笑得人模狗样,说出的话让祝南予浑身血液跟着一凉。 “看您不方便,就没有上前打招呼。” 说罢,他错身离开,祝南予用力绷住神色,看他走远才感受到慌乱吞噬全身。 所以宁汀屿看见自己和霍云逍接吻了对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替自己守住秘密的人,刚刚的提醒不如说是挑衅。 可是他们无冤无仇不是吗? 他应该不会无耻地瞎传话吧,毕竟从楼下到楼上,哪怕不是一个公司,但是八卦的传播速度不亚于病毒。 如果真的这样,那他无异于在自己想要打破流言蜚语的时候插了致命的一刀。 祝南予走出电梯,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他没有底气地想,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他和霍云逍,那些流言还真的能算是流言吗? 他拿不准了。 他们不该这样的,太糟糕了。 趁着现在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祝南予思索着他们应该适可而止,不给彼此继续犯错的机会。 感觉到祝南予脸色不太好,程优以为他低血糖,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块榛子巧克力,“老大,你脸色不太好,补充一下糖分吧。” 祝南予有些无力地接过来,撕开包装,手指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程优虽然是他的助理,但是比他来公司更早,应该也比他知道得多一点。 他抬头问到:“程优,你知道楼下的宁总吗?” “宁总?不会是宁汀屿吧?” “对,你知道?” “当然知道,老大,你来得晚你可能不清楚,他是从咱们这儿离职的,而且如果他不走的话,你这个位置原本是要给他的。” 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他刚才对自己的敌意就可以理解了。 “他为什么离职?是主动的吗?” “当然不是啊,他都快做到部门经理了怎么可能主动离职?” 程优微微弯腰,下意识降低音量,“他是因为品行不端被辞退啦。” “品行不端?” 祝南予神色紧张,对自己有点意见,品行又有问题,那真的很有可能传闲话了。 “对,但是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当时还是实习生,不好打听,老大,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没事,就是刚才来的时候碰见了,你去忙吧。” “好嘞,有事叫我。” 祝南予点头,心慌得有些难受,打开电脑又扣上又重新打开,竟然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了一下,祝南予被吓了一跳,低头看过去,是来自霍云逍的微信。 【云逍】:哥,这才分开一会儿,我竟然就开始想你了呢。 第23章 如果是以前,祝南予心想他看到这样的消息,会从无奈的缝隙中挤出一丝喜悦。 但是这次没有。 他不能再任由两个人一错再错,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他意料之外的了。 再发展下去,会更加不受控制。 可是应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逃走吗?霍云逍会把他抓回来的。 不逃走?那他能够决定两个人感情的走向吗?不会再节外生枝吗? 他无计可施,第一次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最终回了一个敲小狗脑袋的表情包,霍云逍很快回复,他便没有再看了。 这几天他不再抵抗,便发现,无论是和以前还是和刚重逢那会儿相比,霍云逍的性格都变了很多。 八岁到十二岁的霍云逍,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哪怕后来逐渐跟他亲近,哪怕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他,仍然保持着爱面子的小高傲,可是偏偏那样,会时常让祝南予觉得可爱。 二十六岁的霍云逍,在祝南予眼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狂躁、凶狠,甚至有些暴戾,你永远无法摸透他的情绪,更猜不出他什么时候会发火,他喜怒无常,丝毫不给人喘息留意的机会。 即便如此,祝南予却能察觉到他想要被爱,和他坚硬外壳之下的脆弱。 那天霍云逍将他锁在床上,借着刷牙在卫生间待了二十多分钟再回来的时候,他知道霍云逍偷偷哭过,不想被他发现才匆匆关了灯。 或许那也是真正让他心软的契机,他舍不得让他的小孩哭。 所以现在当他看见霍云逍给他发这些甚至算得上可爱的表情包时,他会从心底里希望霍云逍永远这样快乐。 除去其他所有不说,他也觉得两个人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好,一直保持下去也未尝不可。 第28章 但是,原谅他吧,他实在是一个懦弱的、踌躇不前也畏惧向前的人。 起码在感情里,是这样的。 祝南予泡了一杯冰咖,加了大半杯的冰块,一口入腹,大脑感到一瞬间的酥麻,这才让他加速到令身体不适的心跳恢复如常。 捱到下班,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心头烦乱,身体向下滑了一段,两条手臂搭在皮椅的把手上,舒出一口长长的、颤抖的气。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去,办公室内的灯关了,几平的空间里灰压压的,仿佛小时候守着七点档,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电视机,却看见屏幕上盛满晃眼的雪花,让人感觉被孤独环抱,分外惆怅。 他等了半个小时才下楼,不想再像早上一样碰见宁汀屿。 霍云逍给他发了很多条微信。 【云逍】:哥,我还在停车场哦!我很听话的![猫猫撒娇.gif] 【云逍】:我好想你呀![抱抱.gif] 十分钟后。 【云逍】:哥,你加班了吗?怎么还没有下来? 祝南予正要回复,手机震动两声,是来电话的预兆。 他接过。 “云逍。” “哥,怎么还没有下来呀,我看大部分员工都走了。” “今天来晚了,刚刚才忙完。” 祝南予扯了谎,整理了衣服,穿过昏暗的走廊,有几个正加班的员工脸上被电脑屏幕晃着,捧着一杯咖啡,劳累却又充满干劲儿,很像以前的他。 他看过一眼,乘电梯下楼,一边走一边调整着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哥,今天的花!” 霍云逍兴冲冲地把花递给祝南予,他觉得他今天灵感爆发,搭配了有史以来最漂亮的一束,却并没有在祝南予脸上看到他料想的喜悦。 祝南予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于是他的嘴角也耷拉下来,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今天很累吗?” 祝南予低头盯着花,强颜欢笑着摇摇头,他还是没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有。” “那怎么看起来情绪很低落。” 祝南予摇摇头,不想让他继续问了,索性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霍云逍搭在腿上的手虚虚地握了两下,心想祝南予一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不然不会是这个状态,明明两个人分开之前还好好的。 但是既然祝南予不想说,那他就不问,开着车盘算晚上多做几个祝南予爱吃的菜哄一哄。 和往常一样,祝南予换好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插进玻璃花瓶。 霍云逍紧随其后跟他下楼,他听见身后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被人抱住。 霍云逍巨大一只将他包裹,他向前踉跄一下,被身后的人稳稳按进怀里。 下巴在肩头蹭蹭,霍云逍吸吸鼻子,“哥,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和我说好吗?我看得出来的,你今天不太高兴。” 祝南予确实不太高兴,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和霍云逍说,毕竟每次提起关于他们之间谣言的事情,最终的结果都是鸡同鸭讲,说也没什么用处。 他只希望等什么时候他和霍云逍慢慢淡了,谣言也就逐渐被平复。 这些当然都是霍云逍不愿意听的,所以最后他只是拍拍霍云逍的手臂,“真的没事。” 霍云逍还想再问点什么,祝南予却打断了他,回头,两个人的下巴蹭到一起,祝南予微微向后仰着头。 “我饿了,云逍。” 霍云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趁机在他嘴上啄了一口,“那我去给你做饭。” 祝南予看着他的背影,身后好像还残留着霍云逍身上的温度,他耸耸肩,转身继续插花。 这一晚上他都提不起兴致,总担心宁汀屿会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听程优给他讲过,一颗心更是吊起来失去着落。 霍云逍一直都注意到了,即便是以前祝南予抵触他,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摸不着头脑,暗忖着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吗? 是不是因为他太急切了所以让祝南予感到不舒服了? 仔细想想,自己吃到甜头之后确实太得寸进尺了。 祝南予吃过饭就回了卧室,霍云逍在书房干巴巴地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本想处理点公事,但是惦记着祝南予便心不在焉,效率极低,最后索性把电脑一关,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十点多他回到卧室,祝南予正准备洗澡,他坐在床上,对着卫生间的玻璃门发呆。 半晌,门又开了,祝南予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带着一股清凉的香气。 霍云逍仰头看他,两人对视,他感觉这眼神很像等待抚慰的流浪狗,便没忍住伸手摸头,“去洗澡吧。” 霍云逍很听话,洗得也很快,头发湿漉漉滴着水,正准备出门,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手里拿了吹风机,也不说话,递到祝南予面前。 祝南予会意,示意他坐在床边,跪坐起来给他吹头发。 这一次没有了手铐的束缚,动作方便得多,速度也快了些。 霍云逍一动不动地坐着,耳边是吹风机嗡嗡的声音,祝南予的手指反复翻过他半干的头发。 “好了。” 吵闹的声音终于停止。 霍云逍接过吹风机却没急着放回去,他回头注视祝南予,握住祝南予的手放在脸边蹭了蹭,祝南予更觉得是在哄小狗了。 霍云逍语气有些委屈,眼睛亮亮地仰视他。 “哥,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气?” 他顿了一下。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第24章 祝南予最受不了霍云逍这样,再坚硬的心都觉得要被击碎了,况且他的心本来就不够坚硬。 霍云逍那么大的身形此刻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祝南予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他便顺从地跟着抬头,那一瞬间,祝南予感觉好像回到了十四年前。 对面是年纪尚幼的霍云逍。 他用指腹蹭着霍云逍的脸,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动作,眼里却不带一丝情欲。 霍云逍读懂了他的眼神,难免觉得心里被人撕扯了一块。 “你没有惹我生气。” 祝南予松开手,刚刚触碰过霍云逍皮肤的两根手指轻轻捻了捻,继续道,“就是有时候不太听话。” 不久之前,霍云逍也说过祝南予不听话,如今角色逆转,祝南予却比他温柔得多,可是他越这样,越让霍云逍觉得——祝南予不爱他,所以永远像在哄小孩。 就像以前一样,只要他开心,就可以,什么都可以。 拥抱可以,牵手可以,接吻可以,一起睡觉也可以。 “哥,我会,听话的。” 霍云逍话里迟疑,似乎没有足够的底气,祝南予也明白,他说是这样说,也做得到大部分事情都听话,但是只要自己说离开,他会瞬间变回暴怒的狮子。 他对自己的强制和囚禁,或许就像一块融化的冰块,虽然温和柔软了,但是只要稍微降低一点温度,就会重新结冰,并且更加牢固。 他的体贴,他的温柔,全都是基于自己的顺从。 祝南予很清楚这一点。 霍云逍捧着他的手,“那你不要不开心了好吗。” 祝南予点头,再次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经过霍云逍这般示弱地哄,倒是觉得好受一些,只是还是担心,哪天去上班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的传闻,而在这之前他甚至做不出任何避免的措施。 他知道或许霍云逍可以解决,但他也清楚霍云逍的解决办法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霍云逍的关系,他也应该认真审视一下了。 他是哥哥,他应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他眼里,霍云逍还是需要正确引导的小孩。 “好,睡觉吧。” 两个人平躺着,霍云逍只规规矩矩地坚持了两分钟。 食髓知味,不抱着祝南予睡觉就觉得少点什么。 但是今天祝南予情绪不太对,以防自己被讨厌,他只是把祝南予捞进怀里,那样瘦的身体,轻轻松松就环住了。 他克制地在祝南予头顶落下一吻便松开,整个过程都是沉默的,祝南予没有反抗,被他松开之后也没有再重新凑上去。 片刻之后,房间里便响起两道交错平稳的呼吸,须臾,趋于一致。 提心吊胆几日,办公室里并没有传出什么关于祝南予的绯闻,甚至刚回公司时那些同事对他好奇的注视也少了许多,祝南予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一半。 他恢复了永动机一般工作狂的状态,陪着公司高层出去谈生意,因为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为人处事又滴水不漏迅速和各个领导搞好了关系。 邢观云还单独约过他,有意想要给他升职,祝南予摆手拒绝,即便他在榕分工作多年,在总部毕竟也是个新人。 这么快就升职,容易落下话柄。 第29章 本身他身上就有点话题,再招人妒忌,怕是真要流言四起了。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不过一周,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起初他只是发现回办公室的路上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是很敏感的一个人,瞬间就想到是不是宁汀屿捣了什么鬼。 趁着程优进来给他汇报工作,他便开口问:“程优,是不是又有什么关于我的——?” 他话没说完,程优已经懂了,五官纠结在一起,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 “老大,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你们都听说了什么?” “就是您……和风禾的霍总之间的一些事……” 程优明显是不好意思直说,忸怩地瞄着他的脸色,程优越这样,祝南予越着急,情绪也激动了些,他捶了一下桌子,声调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些,“说啊!” 他说话一直温声细语,冷不丁见他发火,程优也吓了一跳,祝南予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太着急了。” “没事没事。” 程优连连摆手,这回不藏着掖着了,把自己听说的全都告诉了祝南予。 “他们说公司能拿到风禾的投资是您睡来的,董事长特地把您调过来又这么器重,一定是您以前也是……” 程优越说声音越小,虽然他和祝南予工作时间不久,但是平时接触机会多,自然比其他人了解祝南予多一点,他怎么看他这个新上司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只是流言有时候不近人情。 “说我以前也是这样出卖身体谈生意的对吗?”祝南予冷笑一声,靠在椅子上,动作太重了,身体跟着椅背一起晃了晃。 “还有呢?” “说您被霍总包养,又一起逛超市又一起喝咖啡,甚至都接吻了还要摆出没关系的样子,当了……” 程优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只好含糊着接下去,“还立牌坊……” 祝南予浑身泛冷,听到这他就完全确定这些都是宁汀屿添油加醋传出来的了。他不知道宁汀屿观察了他们两个多久,才连一起逛超市等等的事情都清楚,也不知道宁汀屿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让这些事情变得人尽皆知,他只知道他现在有口难言。 他摆摆手,眉头一皱,骤然觉得头疼起来。 他低头揉着太阳穴,摆摆手,“先去忙吧,谢谢。” 程优关心地询问了一句,心想谁被这样诋毁大概都要觉得天塌了,更何况祝南予空降高职肯定有不少人私下里各种揣测妒忌,碰见这种事便忍不住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所以这些肮脏话才在这样短时间内大范围传播,以至于半个公司都知道了。 他有意想要帮帮自己的领导,奈何能力过于薄弱,不添乱就不错了。 待程优走后,祝南予十分用力地吸了几口气,终于绷不住了,焦虑地站起身在桌子前踱来踱去。 听到那些话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从来不是喜欢为自己争辩的人,秉持着公道自在人心的原则,第一次知道自己被误会就选择了“随他们去”的办法,也确实有些效果,现在这种程度,这样的办法还有用吗? 空调温度正好,祝南予却渗出冷汗,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拨通了霍云逍的电话号码。 铃声在耳边响起,他猛地挂断,不能让霍云逍知道! 哪怕事情和霍云逍也有关系,但是就和当年不愿意让霍云逍看到狼狈的自己时一样,他也不想让霍云逍听见关于自己这样难听的话。 祝南予无比煎熬地度过一个上午,如坐针毡,连门都没有出过,他怕一出去数道不友好的目光就会让他如芒在背。 直到午餐时间,他才顶着压力,做了几个深呼吸,从办公室出去。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出门之前还戴了口罩,有些不熟悉的人也就没有注意到他。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周遭三三两两吃饭的人趁着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彼此交谈,他却感觉每一句话都在说自己。 再怎么沉着冷静如祝南予,面对这种事情也做不到淡定应对。 “听说霍总还送他上班呢,万一人家真有那个能耐呢?” “有什么能耐?他都三十多岁了,霍总哪能看得上他。” “说的就是,他最多也就算是情人吧,可能暂时讨霍总欢心咯。” “是哦,霍总又不会只有他一个情人,估计霍总就是短暂地换换口味消遣一下啦,他不会真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吧。” 如此刺耳的嘲讽之后是她们鄙夷地笑作一团。 这几个员工祝南予不认识,不是他们部门的,估计也不怎么认识他,不然不会在他旁边还议论这么大声。 难听的话灌进脑子,好像被自动打开循环播放,让祝南予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很想大声反驳,事情不是这样,但是毫无用处,大家只会愿意相信更加爆炸性的事情,至于真相如何,旁观者并不在意,局中人的澄清也只会得到轻飘飘的一句:“谁在乎呢。” 他闭上眼睛,他很清楚他在因为这些话感到难受,但是令他浑身一震的是,相比于那些无端地辱骂,他的重点集中在那一句——“霍总不会只有他一个情人”。 他来望海不久,对霍云逍的这几年并不了解。 百度上查不到他的资料,但是这么大一个霍家,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人可能都听说过,这些人每天生活在钢铁丛林的水深火热之中,也许比他对霍云逍的了解还多一点。 他一直不希望霍云逍真的爱他。 他前几天还想着和霍云逍做了断。 他更情愿两个人做兄弟。 但是现在听说霍云逍有其他情人,他却如同受到凌迟之刑,全部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 他不是说过吗?自己是他吻过的第一个人啊。 第25章 祝南予笑得苦涩。 霍云逍站在如今的位置上,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权利有权利,要地位有地位。 霍家不会允许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进门,所以霍云逍不会轻易谈恋爱,但是他二十六岁又必定有需要解决的生理需求,所以有情人才是正常的吧。 他当时说只吻过自己的时候,自己不也是不信的吗? 怎么现在真听人说了,反倒难受上了? 一瞬间,心脏被重重一击,祝南予打了个哆嗦,不自主地干呕起来。 午饭早已吃不下,他匆匆收拾了餐具,离开之前有人发现他的身影,神色鄙夷地望过来,如同被灼烧的针狠狠刺进他的肌肤,一寸一寸缓慢又折磨地将他吞噬。 祝南予下意识想捂住耳朵,感觉周遭的所有窃窃私语,主人公都是自己。 他仓皇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呼吸,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抹了一手潮湿,再没有心思放在工作上。 头疼,疼得要炸了。 他原本以为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他工作,现在来看,事实并非如此,谣言满天飞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 他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随后拨通了邢观云的内线电话。 邢观云似乎对他的来电并不意外,开口叫他,“南予。” “董事长。” 祝南予一开口才发觉自己连声音都打着颤,但他并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说了打电话的原因。 “今天公司里好像传了很多我和霍总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杜绝,但是我希望您能相信我,我和霍总之间不是他们说的这样……” 虽然确实算不上清白,但他不是靠睡觉谈生意的人,他祝南予走到今天,扪心自问,全凭能力。 “我听说了南予,你就好好工作,我相信你的。” 邢观云的态度远比祝南予想象中更加平淡,反倒让祝南予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出的话看起来客套敷衍,却又莫名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踏实? 挂断电话之后祝南予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下班的铃声提醒都响起来,在整个楼层里回荡,他盯着等外面都暗了,下班后疲累又愉悦的交谈彻底平息,才谨慎地走出办公室。 脚步发飘,走到停车场的路比往常的每一天都漫长。 他找到霍云逍的车,霍云逍正无聊地坐在车上翻手机,见他上车,手机向旁边一扔,花递过来,想跟他抱抱。 祝南予习惯性接过花,却把他推开,霍云逍神色一滞,便发现昏暗的车厢里,祝南予脸色近乎苍白。 “哥,身体不舒服吗?” 祝南予摇头看向窗外,经受一天的造谣和冷眼,委屈蓄满了,涨得他全身酸痛,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下颚哆嗦着,他好像快要哭了。 霍云逍晃晃他的肩膀,想让他看向自己这边,这动作却只让他心里更烦,一下甩开霍云逍的手。 第30章 “别碰我!” 霍云逍缩回手,手指忐忑无助地蜷缩着,像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受到责骂的孩子,“哥,怎么了啊……” 祝南予做不到把那些难听的话对着霍云逍重复一遍。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情人,那自己算什么,真就像他们说的,短暂的消遣对吗? 他早就知道的,他三十多岁一个部门经理,哪里配得上天之骄子的霍总?分开这么久,霍云逍本来就不该爱他。 情绪随着这一声怒吼变得有些失控。 “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也不要来送我了!” “为什么?” 霍云逍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发火,也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霍总!您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我在乎,我不想每天被人传闲话!” 祝南予言辞激烈,霍云逍愣了一下,被他的称呼刺痛了,一时之间忘了怎么开口。 “我说过我可以给你解释的啊,哥,但是你不同意。” 这句话显然让祝南予的火气蹿得更加旺盛。 “怎么解释?说我是你男朋友?但是我不是!霍云逍!我配不上你!就算你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他们也仍旧会说我不过是你短暂的消遣,说我趋炎附势!有什么用呢?我们身份地位不匹配,就代表我要遭受比你更多的攻击你明白吗?!你从来都不明白!你从来都觉得一切都在你掌握和控制之中,但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那样!” 霍云逍哑口无言却茅塞顿开,他曾真的觉得澄清这些不过是他开个口的事情,祝南予这样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考虑少了。 他太自大了,他错了。 愧疚和心疼瞬间将他灌满,他把祝南予捞进怀里道歉。 “对不起,哥,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但是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 祝南予没让他说完,再次推开他,靠在车门上,姿势变得防备,在两人之间拉出无形的一道屏障,隔绝了霍云逍的亲近。 想起餐厅里听到的那些话,祝南予知道他的心脏在阵阵抽痛,明明霍云逍不爱他才是他想要的,明明他想他们只是哥哥弟弟的关系,但他就是真真切切地被人在心上扎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不要做霍云逍的几分之一。 他不要! 语气绝望又凄凉,他看着霍云逍,双眼发红,憋泪憋得酸痛难忍。 “云逍,你困住我,到底是想让我做你的第几号情人呢?” 一句话说出来,他们对视着,车厢里陷入长久又窒息的沉默。 霍云逍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刚刚的心疼和自责扭曲着缠绕在一起,逐渐混入一丝愤怒。 真正的愤怒。 和最开始发现他要逃跑时不同,那时是直白的发疯和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更多,而现在才是明明白白的怒火在眼中燃烧。 他也有些失控,音量拔高。 “哥!我说的还不够多吗?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什么情人!我爱你!我爱你你懂吗!?为什么不能信我?!是他们这么说的对吗?你宁可相信他们都不信我?” 霍云逍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再转过头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冰冷,祝南予缩起来说不出话,他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我为什么困住你,因为我怕你再逃跑一次,我不想离开你,以前不想现在也不想!如果不是你骗我我会这样做吗?留在我身边就这么难吗?” 祝南予被他吼愣了,不知如何应对,就看霍云逍正了身子,平静下来。 “我会解释清楚的,放心,我不说我们在一起,毕竟事实就是——我一直对你死缠烂打不是吗?是我逼迫你留在我身边的,你没有错。” 霍云逍呼出一口气,“真的这么不情愿留在我身边的话,我放手,你走吧。” 反正你从来都不信我的,那我留着你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没有多看祝南予一眼,祝南予想为自己的话辩解,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的语言系统变得混乱,思绪也不再敏捷。 听到霍云逍的话就像听到什么指令。 手搭上车门把手,他别过头,不知道与此同时,霍云逍的手也狠狠攥紧了方向盘,指甲快要抠进真皮盘套。 开门又关门。 “砰”一声。 祝南予走了。 第26章 祝南予下车之后连方向都辨别不出,双脚如同灌铅一般沉重,他茫然地站在昏暗的停车场,身后一盏算不上亮的照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背对着霍云逍的车向前走着,听见发动机的轰鸣,黑色大众似乎在彰显着主人的愤怒。 祝南予肩膀一缩,止住脚步,等彻底听不见声音才继续向前走。 这一番争吵之后天彻底黑了,他沿着马路走了一段。 家并不远,但是不知道是没回去住过几天路不太熟悉了,还是脑中思绪过于杂乱,他竟然走错了路。 折腾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家,整个人筋疲力尽,倒是没有心思想刚才的事情。 祝南予脱了衣服,随手扔到地上便没精力管,他把自己砸在床上,整张脸闷进枕头里。 他一直想离开霍云逍,他想要自由,想逃离束缚,想结束他们不健康的关系。 现在真的回来了,却也没有感受到一分一毫的快感,反倒像是湖面上漂泊的苇草,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他们就这样断掉了吗? 祝南予趴在床上,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哭,枕头已经濡湿一片。 这一天的所有委屈、不甘、愤怒全在这一刻找到宣泄的出口。 他怒吼、他大哭,他捶打着柔软的被褥发出“咣咣”的声响,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脖颈,又没入衣服……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将他包裹,祝南予靠着床抱紧自己,眼睛有些睁不开,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又红又肿,嗓音也变得嘶哑,他用力咳了两声,并无用处。 去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祝南予赤脚坐在窗台边上,背靠着的玻璃窗很凉很凉,冰得他一个哆嗦。 顾不上什么喝红酒的规矩,他倒满杯,再不管不顾地灌下去,任由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下巴流淌,白色的睡衣逐渐染上一道又一道深红。 他这一天先是忍受了旁人的侮辱造谣,又和霍云逍大吵一场,他觉得他需要大醉一场。 红酒被当成白开水一般灌下去,不久就消耗大半瓶,祝南予喝太急了,打了个酒嗝,揉揉泛着疼的太阳穴,晃荡着酒瓶看里面还剩下多少。 上一次这样灌醉自己好像是霍云逍十八岁那天了,后来他再也没允许自己这样失控。 酩酊之前,他踉跄着去拿手机,还记得要请假,他这样的状态明天是不可能去上班了,况且整个公司里关于他的花边新闻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想去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大多数时候除非迫不得已,他更想做一只把脑袋埋在土里逃避外界伤害的鸵鸟。 请好假,他跌跌撞撞回到窗台边上,脚步漂浮,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了,眼前出现重影,晃得他头晕,恍惚之间却瞥见楼下停着的车,有些熟悉。 他原本以为是喝多了看错了,重新跌坐在地上,愣怔数秒之后还是没忍住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甚至用手机相机放大了去看车牌。 心里“咯噔”一下。 是熟悉的字母数字搭配。 ——这是霍云逍的座驾。 其实在祝南予下车的那一秒钟,霍云逍就开始后悔了,但是与此同时,他确实也因为祝南予的话而觉得心灰意冷。 他那么努力想要告诉祝南予,他真的爱,祝南予仍然不相信,随便听一个人说些胡编乱造的话就可以否定他。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笑话。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望一眼旁边被丢下的花束,又从后视镜看着下车的祝南予,最终还是心一狠把车开走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更需要各自冷静。 然而他给自己的冷静时间还没有超过一个晚上。 祝南予这一天肯定都不太好过,自然要比平时偏激敏感,他怎么还忍心对着祝南予发火? 况且从祝南予的角度来看,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爱他,他们重逢时间也不算长,至少对于二十六岁的霍云逍和三十二岁的祝南予来说,现在的他们并不熟悉,一个准确肯定的理由也许比行动更让人信服,偏偏祝南予次次向他追问都没有得到答案,眼下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不相信他也是正常的。 霍云逍坐在沙发上搓乱了头发,他太冲动了。 他仰着头,没有祝南予的房间空荡许多,往常这个时间祝南予应该跟在他身后询问晚饭要吃什么了。 祝南予现在吃饭了吗?他的厨艺那么差,自己做饭也不怕吃坏肚子。 他还觉得难过吗?肯定会的,谁经历这种事都不会开心。 第31章 他也会像自己想他这样想自己吗? 霍云逍心头抽痛,他不知道。 又坐了整整半个小时,霍云逍最终还是站起身,用凉水泼了一把脸,拿了车钥匙,驱车前往祝南予的住处。 车速飞快,一路上无比煎熬,终于,车停在祝南予家楼下。 他抬头向上望着,和十八岁那年一样,但是这一次楼层太高,他看不清楚。 乘坐电梯上楼,站在祝南予家门前,抬起来的手却在僵了片刻之后落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敲这个门。 几次尝试几次失败,最后他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楼道的声控灯暗了也没有发出声响再打开,就这样坐着,手机屏幕在祝南予的电话号和微信界面中来回切换,都没能按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在面前开了。 祝南予不知道当他看见霍云逍的车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万籁俱寂中轰然敲响一记响钟,灵魂和心脏一同发生剧烈的震颤。 他的车为什么在这里?他人呢?他是来找自己的吗? 那为什么没人敲门? 祝南予瞬间醒了酒,他骤然意识到他在期待有人来敲他的门,上一次逃回来,他还不是这样想的。 好像感应到什么,他鬼使神差地跑出去开门,正看见坐在门口的霍云逍,看起来沮丧又落魄。 他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嘴巴。 霍云逍也随之抬起头来,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站起身愣愣地看着他,两条长腿曲了太久,又酸又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弯下腰去揉了揉。 最后是祝南予先开口的。 “你怎么来了?” 霍云逍两只手搓搓裤线,难得地看起来有些局促慌乱。 “来找你。” “不是赶我走了?怎么又来找我?” 祝南予侧了侧身子,语气虽然勉强算得上冷硬,身体却已经诚实地邀请霍云逍进门。 霍云逍顺着台阶下,握住他的手,整个人压下来,把他拢在怀里。 一股浓浓的酒气钻进鼻孔,霍云逍把头埋在祝南予肩膀上蹭了蹭,“你喝酒了是不是?” “喝了点。” “骗我,你喝了很多。” 霍云逍想起十八岁那个晚上,祝南予喝了好多酒,那晚的祝南予应该也很难受,所以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让祝南予难过。 没想到现在的他成为了年少最痛恨的人。 十八岁的霍云逍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痛打二十六岁的霍云逍一顿的。 他吸吸鼻子,声音翁翁的。 “哥哥,我错了。” 说着又抱紧了一点,“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发火,以后不会了。” 祝南予听见这一声久违的“哥哥”,自他们重逢,霍云逍还没这么叫过。 现在听起来不亚于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听见时的惊诧程度。 那时霍云逍爱面子,哪怕对他已经依赖到一定程度,所有空闲时间都要和他在一起,却还是叫不出一声“哥哥”。 祝南予总是引导他,看他绷紧唇脸红透了,才故作伤心地叹口气:“算啦,我们云逍不叫就不叫吧,反正不叫我也是你哥哥。” 小云逍总会因为这句话愧疚,讨好地牵住他的手握一握,祝南予就被他哄得眉开眼笑了。 后来有一次,他想去游乐场,祝南予又趁机逗他,“如果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陪你去坐过山车。” 霍云逍还是保持沉默,祝南予盯了他一会儿,早就习惯他这样,也不逼迫他,牵着他的手,“算啦,走吧——” “哥哥。” 祝南予一怔,霍云逍声音很小,但是他听得很清楚,激动地蹲下身,很没出息地高兴起来。 “再叫一声听听?” 霍云逍盯了他几秒,很听话地又叫了一声。 祝南予喜出望外,答应陪他坐十次过山车。 小霍云逍噎了一下,心想坐十次怕是要吐,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发现他实在高兴,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只要哥哥开心,十次就十次吧。 后来祝南予问他为什么愿意叫了,是因为可以去游乐场吗?他摇头,“我知道就算我不叫你也会带我去,但是其实我一直都想叫你一声,只是总不好意思,那天刚好有了一点勇气。” 从那之后,霍云逍就越叫越顺口,但是这一转眼,也过去十几年了。 “哥”和“哥哥”听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祝南予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声中尽数蒸发,只剩下心头软踏踏的一块,如同春天雨后湿润又清新的泥土。 没听见他说话,霍云逍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上位者的低头示弱往往带着更加强大的说服力,祝南予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只手安抚性地滑过霍云逍弓起的背。 “好了,我原谅你,这件事我也有不对。” “那今天让我留在这里住,我就也原谅你。” “?” 语气还是刚刚那样服软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反客为主。 祝南予感觉自己又被套路,反应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第27章 这场本以为格外激烈的争吵不足一晚就宣告结束,祝南予看着直奔厨房的霍云逍的背影,一些坚持良久的观念出现了松动。 霍云逍毫不客气地拉开他的冰箱,里面很多东西都是祝南予刚来望海时公司给准备的,他在家的时间不多,两次回来还都没顾得上收拾,除了冷冻食品,大部分蔬菜水果都吃不了了。 冰箱里溢出一股复杂难闻的气味。 霍云逍忍不住后仰,皱了皱眉头,“哥,它们好像死掉了。” 祝南予脸一红,不太好意思地走过去扣上冰箱门,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一直住你那里?坏了也正常。” “好好好,我的错。” 霍云逍并不和他争论,纵容地承认错误,重新打开冰箱给他收拾,坏的扔掉,还能吃的分门别类摆好。 不过几分钟冰箱里就空了大半。 垃圾放在门口,霍云逍拍了拍手,“肯定没吃饭吧?” 祝南予点头。 说实话他还没从两个人傍晚争吵的氛围中缓过来,但是一向喜怒无常的霍云逍就适应得很好,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开始张罗着给他做饭。 祝南予确实没吃,但是灌了一肚子酒,又凉又难受,也吃不下什么,他揉揉扁平的小腹,“吃点面吧。” “没问题。” 霍云逍系上围裙,拿出一捆挂面,祝南予正要给他介绍调味料和炊具都在哪里,却发现他十分熟练,想找什么都能准确定位。 原来经常下厨的人对任何一个厨房都有这样的敏锐度吗? 祝南予分不出心思考虑这些,他没想到霍云逍会找过来,而且速度还这么快,霍云逍都在给他做饭了,他还处于一个迷茫的状态。 他好像没有足够的冷静下来,因为他想不明白,他对霍云逍那些很微妙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祝南予胡思乱想的功夫,霍云逍已经做好两碗打卤面,将肉卤和面条搅拌均匀放在桌子上。 “吃饭吧,哥。” “好。” 霍云逍做的面很好吃,事实上他做什么都很不错,自己好像也习惯了吃他做的饭,如果真的搬回来一个人住,估计要嫌弃自己糟糕的厨艺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下肚,胃里就没那么不舒服了,祝南予在客厅里走了两圈消化消化,瞥见时针已经靠近数字一,原来这么晚了? 祝南予突然想到霍云逍刚刚赶过来的时候不会也是上次接他回家时候的速度吧?那也太危险了。 霍云逍身边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压制他的人,他太冲动了。 “你来的时候没有超速吧?” 他这样一问,霍云逍也想起上次,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你肯定不希望我那样。” “那就好,我想去睡觉了。” “好。” 霍云逍跟在祝南予身后,想随他一起去卧室,在门口却被祝南予转身抵住胸膛,他被推的后仰,握住祝南予的手捏捏手指,“怎么了呀?” 祝南予心里不静,不想在这时候和他一起睡,于是指了指对面,“今天不和你一起睡,你去那面。” 霍云逍满脸的不情愿,沉默地和祝南予对峙,奈何祝南予态度坚决,并没有心软,他瞬间耷拉了肩膀,垂头丧气地点点头,转身,“那好吧。” 祝南予这才回过身,晚上喝了不少酒,现在醒了一大半,但还是头晕脑胀,很困,他打了个哈欠,还没闭上嘴,突然腾空而起。 被扛上结实的肩膀,他差点骂出一句脏话,合着霍云逍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他就知道这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 他毫不留情地在霍云逍背上捶了一拳,霍云逍闷哼一声,在他屁股上还了一巴掌。 第32章 “就要跟我一起睡。” 祝南予被他丢在床上,霍云逍欺身而上,将他困在怀里,祝南予拍打着勒在自己胸前的手臂,霍云逍直接眼睛一闭,对他的反抗毫不在意,反正知道他挣脱不开。 祝南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最大限度地让自己的身体远离身后火炉一样的男人,赌气地不愿意和霍云逍说一句话。 结果霍云逍也没有开口,好像真的准备睡了,让他的赌气也变得毫无意义。 祝南予恨不得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一口,但是最终也只是咬咬牙愤愤地闭上眼睛。 原本很困,现在被霍云逍这么一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身后很安静,他猜测霍云逍睡了,于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察觉到睡衣的肩膀处有一抹潮湿,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云逍?” 他想转过身,霍云逍却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将他牢牢按住,手上用了力气,嘴上就有点绷不住了。 哭声溢出来,越来越委屈。 祝南予最终还是挣开了他的怀抱,霍云逍平躺过去,头转向另一边,用手臂盖住眼睛,但是祝南予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他脸上两道泪痕。 他本来是十分硬朗的长相,现在掉着眼泪莫名多了一分柔软和可怜。 祝南予晃晃霍云逍的胳膊,他的巧舌如簧在霍云逍这里一向不管用,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是笨拙地说:“别哭了,云逍,怎么了呢?” 霍云逍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迷离着双眼,伸长手臂重新将他捞进怀里,祝南予这次不反抗了,老老实实让他抱着。 霍云逍和他抵着额头,眼眶通红,鼻尖也是红的,祝南予瞬间又对他多了小霍云逍的滤镜,心疼地愧疚起来。 “哥哥,我真的爱你,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 祝南予想说:因为你从来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眼下这种话还是不说最好,他拍拍霍云逍的后背,顺着霍云逍的话安抚,“我信,我信。” “你就是哄我,你根本不信。” 霍云逍反驳他,哭得更委屈。 祝南予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我真的信,不哭了云逍,这件事我也有不对,不该说那样的话。” 霍云逍用力抱着他,手扣住他的后颈,冰凉的唇贴在他唇角,一下又一下浅尝辄止地啄吻着。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祝南予陷入为难,这不是可以为了哄哄霍云逍就随便应允的承诺。 他绷紧了唇,霍云逍见他犹豫不决,又叫了一声“哥哥”。 略微沙哑的嗓音加上久违的亲密称呼,极具蛊惑性,祝南予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差点就被击溃。 他仍然不说话,霍云逍不再追问,手上却原形毕露一般开始强势地在他肌肤上掠夺。 松松垮垮的睡衣很轻易就被掀起。 霍云逍摩挲他的背、他的脊骨,他反抗,被压制,再反抗,又被压制。 “可不可以答应我?哥?答应我。” 霍云逍的话好像被浸泡了迷魂汤,祝南予从来心软,咬着嘴唇才保持理智没有答应。 霍云逍却一口咬在他脆弱的侧颈,微微刺痛后祝南予死死闭上眼,手抵住霍云逍的肩膀,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哪怕他知道他的抵抗毫无用处,越用力反而越亲近。 亲近到,他很清楚地感知到——霍云逍起了反应。 第28章 显然霍云逍自己最清楚这一点,紧密地贴在祝南予的后背上。 祝南予喉头一哽,闭上眼,更加用力地想要推开霍云逍。 霍云逍却轻轻松松将他圈在怀里,嘴唇若即若离地靠近他颈后敏感脆弱的皮肤。 “哥,那天我要你取悦我,你本来准备怎样做呢?” 回忆起重逢那天的事情,祝南予顿时羞赧得有些无地自容,他当然说不出他原本想做什么,起码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说。 但是霍云逍也不准备从他嘴里听到那个答案,伴随着一声调侃的轻笑,直截了当道:“我知道的,哥,你想在车里给我……” “霍云逍!” 祝南予及时打断他,避免真的听到那个字,他耳根一热,继续尝试推开霍云逍,偏偏这男人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让他纹丝不动! “那现在呢?还可以吗?” “不可以!!!霍云逍!松开我!” 祝南予果断拒绝,甚至想给霍云逍一巴掌。 看出他确实动怒,霍云逍刚把他哄好,不想再惹他生气,只好适可而止地松开,举手投降。 “不搞了,我们睡觉,不要生气。” 祝南予气得肩膀耸动,整理着衣服,狠狠瞪了霍云逍一眼,贴在床边背对他躺着。 霍云逍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后背,也被他一回手甩开,只好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生气的后脑勺。 “可是,哥哥,我上次都帮你了哎。” 还敢提那些!祝南予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那能一样吗!手和……嘴能一样吗?” “那不能用嘴的话……用手就可以了吗?” “……”祝南予又被他钻了空子,重新躺回去,床板都被砸得咣咣响,他不说话,用沉默作为反抗。 身后窸窸窣窣,霍云逍又贴上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要了。” “松开我。” “不松。” “松开!” “不松!” 祝南予跟他说不通,知道挣扎也是白费力气,他根本无法和霍云逍力量抗衡,干脆不再动了。 然而霍云逍紧紧贴着他,某些地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在黑暗里紧紧皱起眉头,越想忽略,感觉就愈发明显。 搭在床边的拳头狠狠攥紧,他一咬牙,最终还是把手伸到身后。 …… 最后这姿势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霍云逍靠在床头,而他面对面坐在霍云逍腿上。 霍云逍仰着头向两边撑着胳膊,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湿哒哒地看着祝南予。 祝南予看他这般纯情的反应,倒是相信他以前没有过情人了。 平日里的锋利在此刻都被包上一层柔软的棉花,祝南予突然笑出来,用不干净的手挑起他的下巴,霍云逍漂亮的脸上便蹭了些东西上去。 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污浊,却更让人心动怜爱。 霍云逍捧起祝南予的手,在指尖献上一吻,虔诚的目光在祝南予脸上寸步不离。 “谢谢哥哥。” 祝南予哼笑一声,不太用力地将他的脸甩向一侧,利落下床。 “不用谢,奖励你的。” 祝南予洗手回来之后霍云逍也去冲了个澡,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祝南予干脆开了窗通风。 他站在窗前,夏天已经过了,天气却还没有转凉的意思,吹在脸上的风仍然是温热的。 趁着霍云逍冲澡,祝南予又开始担忧起公司里那些流言蜚语。 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躲肯定不是办法,他总要想办法面对,他还要回去工作,而现在流言传播的程度绝对不可能像上次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他应该想想办法,但是今晚各个方面都很累,脑容量明显不太够,先睡觉吧。 一回头霍云逍刚好从浴室出来,两个人对上目光,莫名其妙一同停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哥,明天跟我回家。” 霍云逍不是问句,祝南予也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否定的机会,于是点点头。 “明天去上班吗?” “不去。” “那就不去,休息一天,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处理好。” “知道了。” 困意袭来,祝南予懒得问也懒得思索他用什么办法,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第二天起床,连这句话都被他忘了。 霍云逍比他起得早,没有下床做早饭,只是侧过身一直盯着他。 刚睡醒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太好看,祝南予眯缝着眼睛捕捉到他的目光,伸手把他的脸推到另一侧,翻身下床去洗脸。 霍云逍紧随其后,祝南予回头问他:“你今天也不去公司了?” “不去。”霍云逍耸肩,显然想说:你都不去我当然要陪着你。 祝南予从卫生间出来,看了一眼日历,这段时间过得又乱又快,他差点忘了还要和邢观云回榕城出差的事儿,眼下只剩下一周时间。 原本很高兴可以趁机回家看看,现在却担心在这节骨眼上和董事长单独出差更惹人非议,他叹了口气:“二十八号我回榕城出差。” “和邢观云?” “对。” “我也去。” “你去什么?” “我跟着你去。” “不行。” 祝南予用两条手臂比了一个“叉”,果断拒绝了他,他还想着趁着出差这段时间让两个人都对这段感情进行一个冷却呢。 第33章 “真不行?” “真不行。” “那好吧。” 霍云逍摊手,竟然没有过分要求,还让祝南予有些意外,但是仔细一想,霍云逍现在对他的态度确实也没有最开始那样强硬了。 是好事。 在祝南予家里腻了一天,霍云逍如同大型犬一般黏人,祝南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偶尔还猝不及防亲人一口。 祝南予最后有些无奈,指着沙发另一边,真跟训犬一样,“坐过去!” 霍云逍抓着他的手晃了晃,用眼神代替想要说的话,祝南予低头抹了一把额头,不知道他和谁学的这样撒娇的本事,无可奈何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第二天霍云逍送祝南予去上班,一路上他都有些苦恼,一想到公司里那些事儿就不可避免地头疼。 霍云逍看着他苦兮兮地靠在窗户上,伸手揉了一把头发,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祝南予这才猛地想起那天他意识困顿的时候霍云逍和他说了一句“我会处理”,他瞬间警惕起来:“云逍,你准备怎么做?” 霍云逍手落下来又捏了一把他的脸,“那你就不用管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我们在谈恋爱的,我知道你不想在我们关系不确定的时候这样说,你不想我哪敢啊?” 祝南予愣了一下,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明白,只不过一直和自己插科打诨罢了! 还没来得及跟他生气,眼前便一黑——他们进了停车场。 祝南予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表情都是垮的。 霍云逍还真少见他这副模样,晃晃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别慌别怕,说了有我,你去就行了。” 霍云逍的话莫名像强心剂,祝南予真觉得踏实多了。 他点点头,从停车场一路快走上楼,坐电梯都等没人才进去。 但是一想到想到霍云逍的话,他在公司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还是挺直了腰板走进去的,哪怕这一次仍然有数道复杂的目光聚光灯一般投过来,他的脚步却比之前坚定得多。 回到办公室,关门隔绝掉不友好的视线,整理了一下前一天积攒的公务,身处于独属于自己的工作空间,效率也变得快了一些。 差不多两个小时,祝南予抻个懒腰,揉揉太阳穴,正准备泡杯咖啡休息一会儿,程优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甚至连门都没敲。 祝南予被吓了一跳,心想他有急事,也没有责怪,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莽莽撞撞的?” 程优不知道从哪来的,气喘吁吁地指着窗户。 “对不起啊老大!你快看!” “霍总来了!” 祝南予一瞬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霍总,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窗前,楼下停着一辆十分嚣张的火红色迈巴赫,霍云逍摘了墨镜,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前和邢观云不知道在说什么。 距离太远,祝南予看不清,但是想也知道邢观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随后,他便看着邢观云和公司其他几位高管一同簇拥霍云逍上楼。 祝南予一下子就明白了—— 霍云逍是来给他撑腰的。 第29章 祝南予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一抬头看见程优比他还激动,到底是年纪轻,八卦之心一点也不知道掩藏。 祝南予一挥手,“你先出去吧。” 程优这才想起正事儿,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老大,董事长说让各部门经理都出去迎接呢。” 那自然也是包括他了。 部门经理都出去迎接了,其他员工更不用说了。 嘴角勾起弧度,祝南予心想他的小云逍现在真是好大的排场。 他一边想一边莫名其妙对着镜子整理起衣服和发型,程优开了个门缝向外看,又火急火燎回来催促他,“快点呀老大,马上到我们楼层了!” “好好好。” 祝南予最后抻了抻衣服下摆,这一套还是早上霍云逍给他选的呢。 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声响,他屈起食指在程优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程优“嘿嘿”一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祝南予一出门,肉眼能见的所有同事都在工位上站着,和他同级的各部门经理站在门口,看见他,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 每天嘴上说道的人马上就要出现在面前,即便平时再多鄙夷厌恶,眼下也是好奇更多。 祝南予看起来比他们都淡定,他站在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身后程优探头探脑,被他回手打了一巴掌才老老实实缩回去。 电梯门打开,霍云逍精准捕捉到祝南予的位置。 和他对上目光,祝南予又开始心跳加速,霍云逍的注视让他两颊发热,不知为何,有了一种中学早恋,偷偷在年级例会上和对方对视的感觉,虽然他没有早恋过,但是大概是同一种隐秘的欣喜。 霍云逍身后站着邢观云几人,祝南予听见周围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霍总”,他也跟着叫了一声。 霍云逍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凌厉,严肃紧绷的神情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强悍地压下来,直到视线重新停留在祝南予身上,眼里才终于有了些温度。 祝南予隐约听见周围有人抽气的声音,霍云逍本来就是他们云观的大财主,他们又背地里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闲话,没有几个不心虚的。 不过霍云逍径直朝祝南予走去,并没有多看一眼其他人。 祝南予直直盯着他,交握的双手紧紧抓住衣服——他在紧张。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但是这一刻他的眼里只剩下坚定向他靠近的霍云逍,装不下其他。 霍云逍在他面前站定,伸手按在他的后颈,低着头落下一声轻笑,语气宠溺又温柔。 “你跟着他们叫什么霍总?” 轻飘飘一句话道出祝南予和其他人的差别,足够所有人都能听见。 有些站的远的下意识惊诧地张开嘴,离得近的不禁神色尴尬。 他们拿祝南予当软柿子捏,没想到他这靠山比想象中要硬得多。 祝南予抿唇,他工作快九年,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感觉,浮萍有了依靠,他才发现他一向秉持的“万事靠自己”原则其实也没有那么牢靠。 他不说话,双眸却逐渐漫上一层又一层的委屈。 霍云逍心疼地又揉了他两下,身后那么多人等着,他也不能和祝南予过多交谈。 “哥,我等等再下来看你。” “好,去吧。” 霍云逍还记着祝南予嘱咐的话,叫了声“哥”算是解释了两个人的关系。 随后他潇洒转身,笑容尽数收敛,此次来意和心中不满都没有刻意掩藏,进电梯之前用整个楼层都听得见的声音直接道:“听说最近贵公司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多得厉害,我特地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之后便是邢观云赔礼道歉的声音,态度谦卑恭敬,祝南予只听见一半就被关闭的电梯门隔绝了。 整个楼层霎时间陷入一片安静,一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任何一个发出声响。 因为霍云逍最后一句话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风言风语”的传播者。 本以为今天霍云逍只是来和邢观云谈谈工作,眼下却全都明白,霍云逍这是来算账了,他们踩到了老虎尾巴,惴惴不安地担心因为逞口舌之快而成为儆猴被杀的鸡。 氛围安静到窒息,最后还是祝南予率先转身,他微微耸了下肩,在注目礼中回到办公室。 门被关的“砰”一声响,跟在他身后、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的程优瞬间发出一声畅快的感叹。 “爽!” 祝南予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笑道,“你爽什么呢?” “就是爽!谁让他们都那么说你,我就说我老大不是这样的人。” 年轻人眼里的真诚热忱是装不出来的,程优这个年纪,身上总是带着初入职场的纯粹和果敢。 祝南予最开始进榕分就顶着莫大的压力,一路摸爬滚打至今,有时候真挺羡慕程优这样率真的乐天派。 “不用管他们,有你相信我我就觉得很知足了。” 程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趁着他心情好,还是没忍住八卦了一句,“所以,老大,您和霍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兄弟吗?不止。 情侣吗?不够。 他琢磨着,“不好说,我们小时候是邻居,现在……还不确定。”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像程优这种做助理的最不缺机灵劲儿,乐呵呵道:“那我知道啦!我走了老大!” 祝南予摆摆手,“去吧。” 待程优离开,办公室静下来,祝南予加速的心跳便跳动得更加明显,好像随时都可能冲破胸膛。 第34章 他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如果说,在过去的相处中,他有许多次犹豫不决,许多次模棱两可。 次次微妙的动摇都归结为心软,所有意志不坚定的纵容都解释为无可奈何、不能反抗,那么眼下他很明确地意识到——他在心动。 爱上霍云逍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像一个怪异又完美的矛盾体,细致体贴又疯狂热烈地爱着自己。 没有人能抵抗这一切,包括他。 即便他早就下定决心再不谈恋爱,即便他受过伤害不敢重新开始,他对霍云逍所谓的滤镜,也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只是他嘴硬,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但是这是爱吗?还是荷尔蒙作祟,在朝夕相处中产生了类似于“喜欢”的情感?就像吊桥效应,在某些情况下,心跳会加速,而这种加速通常会被错认为是心动。 祝南予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不反抗了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对吗? 半晌后,办公室门被敲响,听声音也知道不是程优,必是迫不及待下来的霍云逍。 没等他应允,霍云逍敞开门,在门口站了片刻,向他张开手臂,祝南予起身和他抱了抱,对上外面的视线再错开目光。 霍云逍压低声音:“这样哥还满意吗?” “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给你惊喜啊。” 霍云逍偷偷吻他侧颈,音调拔高。 “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了,我能不能不开那辆途锐了。” 祝南予听出他阴阳怪气,忍不住笑出来,“那像今天这种也太招摇了吧。” “不招摇一点,都觉得你好欺负了。” 第30章 霍云逍这一句话,起码正对着祝南予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祝南予不用想也知道,不久之后,这几句话可能就要代替之前的谣言了。 有霍云逍亲自下场给他撑腰,大抵是没人敢再传什么闲话。 关上门,霍云逍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祝南予给他泡了杯咖啡,只剩下两人,说话也更随意。 “哥,你知道这些话都是谁传的吗?” 让祝南予说的话,他就只能想到那一个人,对他和霍云逍知道这么清楚的也就只可能是那一个人,但他不确定,霍云逍真问他,他又怕误会了人。 毕竟如果让霍云逍知道,宁汀屿大概会吃不了兜着走,怕是现在的工作也可能丢了。 宁汀屿报复心理太强,把他逼急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祝南予摇摇头,“不知道啊,不重要。” 霍云逍起身贴近他,祝南予被他困在身体和椅子中间,下意识向后靠,一般在电视剧里,这种场景之后霍云逍是不是就要亲他了? 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霍云逍并没有,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哥,你撒谎,你明明知道。” 从祝南予刚刚几秒钟的犹豫里他就看出端倪,果然祝南予没和他说实话。 被戳破了,祝南予也不狡辩,“做人留一线啦。” “你还是太善良了。” 霍云逍直起身,屈起食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祝南予眯了下眼睛,“没大没小。” “更没大没小的事情我们不是也做过了吗?” 霍云逍回头轻笑,带着些玩世不恭,祝南予哽了一下,突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霍云逍如愿以偿看他脸红,背对着他,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道:“哥,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爱我呢?” 回答他的是祝南予的沉默,祝南予这次是真的在思索,什么时候呢? 霍云逍站着站着神色一滞,如果是往常,祝南予怕是要骂他,或者让他不要再说这种话,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祝南予正陷在椅子里端详他的背影,他一回头,两个人刚好笔直对上目光。 祝南予笑了笑,偏了下头问他:“你等不及了?” 他这反应对于霍云逍来说无疑是很大的鼓舞,惊喜跳跃在霍云逍的脸上,他走过来,半蹲在祝南予面前仰着头,祝南予调整了一下姿势,随手玩弄着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打圈缠绕。 “我怎么会等不及呢?” “反正,我只要你爱我,不爱我你也别想爱别人。” 他是那样虔诚地仰视着祝南予,说出来的话却仍旧疯狂。 祝南予这次不像以往觉得他不可理喻,他弯下腰,拍拍霍云逍的脸,“如果我就是要爱上别人呢,云逍?” 霍云逍按住他的手,顺势蹭了蹭,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哄一只大型犬。 “那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让他消失了。” 祝南予是真的信霍云逍会说到做到,不再逗他,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站起身,无奈道:“拿你没办法,快回去吧,你一直待在我办公室也不是回事儿。” 霍云逍倒是不在意,“那怎么了,他们都知道我在追求你了不是吗?” “那要说你乐不思蜀不务正业了。” “他们总有话说。” 霍云逍接连暴力按碎了几个开心果宣泄不满,拂去手上的碎屑,从身后抱住祝南予,“那我晚上来接你。” 祝南予瞥了一眼桌上“不开心果”的残渣,“好。” “车就停你们公司楼下,不用去停车场了。” “知道了。” 霍云逍趁机在祝南予脖子上亲了一口,这才摆摆手离开办公室。 外面的员工好奇却又胆怯的目光畏畏缩缩地聚集在他身上,霍云逍全都无视,等他走了,工位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我的天,霍总对祝经理来真的啊?” “看这样子也不像假的啊,都直接到公司给撑腰了。” “救命,我之前还说过几句我不会被开除吧,你看董事长都要对霍总恭恭敬敬的。” “你别吓唬我了,我到现在腿还是抖的,不过说起来,到底是谁传的那些话啊?” “不清楚,好像是从楼下传上来的,下次我可不听这些了。” “是啊,老老实实工作得了,没用的瓜还是少吃。” 议论声戛然而止,祝南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对着大家拍了拍手,销售部的这些员工齐刷刷看过去,目光完全不同了。 祝南予心想人还真是善变,他心里看不上这些,因为这些事也不准备和现在的同事搞什么亲近的上下属关系了,毕竟说不定谁就有可能在他背后插上一刀。 但是他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和煦,“我来总部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机会和大家近距离地交流一下,最近又传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抱歉。” 他顿了一下,便有人随之附和,甭管真心实意还是装模作样,一个个都笑容满面,“哪里哪里,祝经理,我们要跟您抱歉才对,这些事实在是委屈您了。” “委屈也算不上,没那么脆弱,这样吧,明天晚上下班后我请大家吃顿饭,就当我们部门第一次团建了,不能来的今晚和我请假,不请假的明天可务必到场。” 他说罢转身回办公室,这个时候请下属吃顿饭是最好的时机,大家出于愧疚几乎不可能拒绝。 他虽然看透人心,但也不介意趁这机会和大家稍微拉近一点表面距离。 况且他那些同事经过霍云逍这么一整,各个心中忐忑,绝对暗中揣测他什么心理,一起吃顿饭也算是让他们放心自己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更不会因为这些事难为谁,一个部门的同事,踏踏实实工作比什么都强。 果然,一直到晚上十点祝南予都没有收到请假的消息,他直接把订好的餐厅发进部门工作群里,下面整整齐齐一排收到,混杂着几个表情包,祝南予也回复一个,不由得感慨:“现在人可真现实。” “谁说不是呢。” 霍云逍揽住他,“明天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了吧,我怕他们不自在。” “那白天你上班都不能陪我,下班时间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分开怎么办?” 祝南予反问:“那我过几天出差你怎么办?” 霍云逍想说他跟着去,但又想到祝南予上次就拒绝了他这个申请,于是没说,抱着祝南予的肩膀蹭乱了头发,“你一离开我,我就担心你又跑掉。” 祝南予知道他是在这装可怜撒娇,无语地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你要我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旧事重提,霍云逍心虚了一下,立刻反客为主地抓他痒痒,“你还敢提?你那天说了什么你忘了?” 祝南予怕痒,一边笑一边倒在床上,霍云逍不放过他,逮住他的痒痒肉一顿进攻,他只好举手求饶,“我错了云逍,我错了,放过我。” 霍云逍这才停手,他气喘吁吁地整理着衣服,抬头发现霍云逍突然面色正经起来。 第35章 祝南予也跟着笑不出了,“怎么了?” 霍云逍低头吻在他的额头上。 “哥,我没有过什么情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信我,好吗?” 第31章 祝南予长久地和他对望。 他以前便觉得霍云逍的一双眼睛长得极其漂亮。 小时候这双眼睛就藏不住事儿,面上时常平淡冷静,但是祝南予总能从霍云逍的双眸中捕捉到他准确的情绪。 那时候祝南予甚至觉得,他就是应该要遇见霍云逍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霍云逍的不动声色。 如今也是一样的。 只是霍云逍比以前更会掩藏,不再让人轻易透过眼神看出他心中所想,平常总如同封着一层寒冰,但是祝南予在这片冰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随后,寒冰化开了,逐渐盛开一朵灿烂非常的桃花。 好像在说:我这样爱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怎么忍心怀疑我? 祝南予确实不忍心了,他点点头,勾住霍云逍的脖子,却没有按下来接吻。 “我信。” 霍云逍畅然笑了,仿佛这两个字他等了很久。 祝南予心里不静,半夜还没睡,一直琢磨着今天的事情,还有他对霍云逍的心思。 在他看来,心动并不能代表喜欢,他是感情里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他要确认心动是长久的,再一点点变成喜欢,等喜欢积累成足够的爱时,他才认为可以开始一段感情。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担心被讨厌,担心被丢下,担心霍云逍半途而废,他是一个很纠结矛盾的人,所有的利落干脆好像都被用在工作上,感情就处理得有些拖泥带水。 霍云逍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睡着的时候五官看起来乖了许多,祝南予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挪开他的胳膊,离开了房间。 他从包里摸了支烟出来,烟还是从公司茶水间拿的,全新的,他第一次打开。 霍云逍习惯用高浓度酒精迫使自己冷静,曾几何时,他镇定的方式便是吸烟。 一宿一包,卧室都乌烟瘴气,那是他人生最昏暗的一段时间,那一年霍云逍十八岁。 当时的他已经对烟有了很重的依赖性,时常觉得胸闷,难受得厉害,必须要体会到烟雾过肺才能好受一些。 连爸爸妈妈都心疼想要藏他的烟盒,但他受不了,就一边哭一边找。 是的,他那会儿甚至无法控制情绪,砸东西是常有的事,无缘由地大哭每天都在上演。 直到后来进了榕分工作,真正忙起来才缓解了他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焦虑和抑郁,抽烟的频率也随之减少。 他本没有什么烟瘾,只是大多数时间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生活和工作步入正轨,这烟也就跟着无痛戒掉了。 后来除非压力太大,他几乎不碰。 今天重新点燃,也是因为他太乱了。 他下楼,开了窗户,透亮的落地窗上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中间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光点。 吸烟的感觉有些陌生,他缓慢地吸了一口,烟雾被吐出来的同时他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他和驰见安一起吃饭,驰见安问他:“这么多年了,真的不准备再找了吗?” 那年祝南予二十九岁,马上就要迎来三十岁的生日,分手将近六年,一直单身。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仰头喝了一罐啤酒,易拉罐在手里挤压变形,他摇摇头,“不了,害怕,不敢。” “怕什么?怕再遇见一个何佑喆?” 祝南予吸了口气,好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好陌生,但是刻骨铭心。 眼里条件反射涌上一股恨意,很快又被他释怀地抹去。 “谁知道呢?爱的时候总是甜言蜜语,分手了恨不得把我往死里搞,真心,瞬息万变不是吗?” 驰见安无言以对,因为他比祝南予单身时间还久,说出来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 回忆起那一次谈话,祝南予便跟着想起了那个早就被他尘封在心底的人。 ——何佑喆。 他谈了三年的前男友。 玻璃窗上突然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轮廓。 他回过头,看见霍云逍。 手上一哆嗦,半截烟灰掉在地上,他仓皇低头。 “没事。” 霍云逍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吸了一口,随后夺了按灭了。 他从身后抱住祝南予,头耷拉在他肩膀上,“吓坏我了。” “以为我又跑了?” 霍云逍很诚实地点头,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祝南予反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十八岁生日宴上,抽了第一根。” 霍云逍的十八岁对于他和祝南予来说都是一个心结,所以听见这个数字的时候,祝南予敏感地神经发麻,像是被一群小虫子爬过。 霍云逍没有展开来讲,追问,“那你呢,哥?” 祝南予犹豫了,他在思考,当年的事情是否可以对霍云逍讲了。 “进公司之前,我的生活不太好,借着吸烟,消愁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霍云逍心道果然,他当时确实生活很糟糕。 “哥,可以给我讲讲吗?我想知道。” 祝南予知道对着霍云逍讲述一遍无异于再次扒开陈年旧伤,但是他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张了口。 祝南予生命的前二十四年,两度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一次是家里破产,他离开望海,和好友断联,从少爷变成普通人,一朝跌入谷底。 一次是和何佑喆分手后,他努力多年得到的名校毕业证书和优秀的履历全都变成笑话。 他和何佑喆大二在一起,那时候同性恋并没有被太多人接受,但是他们还是好友眼里很般配也很和谐的一对。 在一起三年他们没吵过架没闹过矛盾,何佑喆对他百依百顺,隔三差五给他准备惊喜,从不和任何人搞暧昧,他前一天随口说喜欢的东西,第二天何佑喆就会送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谈恋爱,认为这就是恋爱最完美的状态,心想这辈子得到这么一个人就足够了。 直到毕业之后,他才发现何佑喆或许不是太爱他,只是装得太好了,那样温柔细致的一个人,实际上是一个偏激的控制狂和下流的报复者。 祝南予和他在一起三年,何佑喆很少要他花钱,并且经常给他送各种昂贵的礼物,所以祝南予知道他家里有钱,但是却不清楚,何佑喆是实打实的富二代。 祝南予大学四年,始终是年级第一的成绩,参加了各种比赛,大大小小的奖拿到手软,履历可谓是漂亮非常。 而他如此努力的目的就是——他经历过一次家里破产,所以他比谁都明白,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受人尊重。 他发誓他要成为很厉害的人,拥有很棒的工作,让父母都能抬得起头。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他打败了上百竞争者,如愿以偿进入埠陵市的龙头产业——弘沃集团。 此时的他还兴奋地认为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果然没错,让他成为了百里挑一的那个“一”。 为此他还特地带着何佑喆一起和爸妈吃了一顿饭庆祝,第二天兴致勃勃进公司报道。 得到梦寐以求的工作就是会充满干劲儿,直到他见到董事长的儿子,发现竟然是他那个男朋友——何佑喆。 当天晚上他问何佑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怕我图你的钱吗?” 何佑喆看出他对自己的隐瞒很生气,抱着他哄,“不是啊南予,只是觉得没必要。” 祝南予想到,他等待应聘结果的时候和何佑喆诉说他紧张和焦虑的心情,何佑喆都只有一句:“没关系,南予,你一定可以。” 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心头一冷。 他艰难地问:“我进弘沃,是因为你吗?” 何佑喆似乎没看见他眼里倔强的泪光,不以为然,“对啊,我知道你想进,这不就是说句话的事儿吗?” 他还为自己的权利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祝南予却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他这么久的努力好像都被否定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拼命学习,拿奖学金,参加各种比赛,精心准备面试都为了什么呢? 为了最后“走后门”进入弘沃? 真正的强者最在意的永远是公平,他可以输,但是不能赢得不干净。 他看着面前的何佑喆,突然觉得陌生。 他不是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吗?他难道不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佑喆过来抱他,被他躲开,向后避让着。 “这怎么了?我也要进公司的,那我想天天看到我男朋友,我想我男朋友在我手下工作,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这不能理解! 第36章 祝南予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何佑喆能说出的话,他逢人便炫耀的男朋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在他手下工作? 祝南予瞳孔地震,瞬间就反应过来,何佑喆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他,要他弱势,成为听话、受人好处、低人一等的附庸。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祝南予摇头,何佑喆多次想和他靠近都被他推开,最后何佑喆也没了耐心,不耐烦地对他喊到:“祝南予,你在高傲什么?我知道你很努力很厉害,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足够你进弘沃了吗?如果没有我你会这么顺利?你不感谢我就算了你还不愿意了?”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祝南予觉得自己这三年都爱错了人。 他要靠自己,他从来都只想靠自己。 他可以输了这一场竞争,但他不想被践踏尊严。 这次争吵之后,祝南予和何佑喆之间便出现了无法弥合的鸿沟。 他们还在一起,但是恋爱名存实亡。 他看透了何佑喆的本质,即便何佑喆后来和他道歉,他也清楚何佑喆心里是看不上他的。 他们之间美好的三年,都像是一场笑话,他庆幸自己早点看透何佑喆,不然以后他大概要永远因为这件事情被压制。 一次争吵之后便有了无数次的争吵,两个人心里都有不满,于是任何一点小小的分歧都可能成为矛盾的导火索。 何佑喆最后的一句话永远都是:“你连工作都是我给的,还有脸和我吵?” 祝南予终于承认了,他一直爱的好像都是一个虚拟的何佑喆,真正的何佑喆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个月,祝南予平静与何佑喆分手,并且从弘沃辞职。 那个他曾经最向往的公司如今已经变成了他想要摆脱的枷锁。 他相信凭借他的能力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走捷径,他整理好心情迎接新的开始,对未来满怀期待,却不知这才是他后来噩梦的开始。 他远远低估了何佑喆的卑劣和下作,更忽略了权利的力量。 他给各个公司递去简历,却无一不碰壁,甚至连面试资格都得不到。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简历有多完美,怎么也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他心中不解,尝试低一等级的公司,结果却无一例外,他被所有公司拒收。 整整一个月,祝南予没能参加任何一个公司的面试,就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接到了何佑喆的电话。 “回到我身边吧南予,和我在一起,拥有风光体面的工作不好吗?” 祝南予醍醐灌顶,他的失败应该都是何佑喆的杰作了。 何佑喆处处宣扬他背信弃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满身污水,被所有公司避如蛇蝎。 祝南予发疯一般嘶吼:“何佑喆!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想得到一个干净的工作机会有错吗?我从来没有背信弃义过!” “重要吗?你觉得他们信你还是信我?南予,我爱你啊,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你依旧可以拥有很好的工作不是吗?” 他说出的话让祝南予恶心,他这个人也让祝南予恶心,祝南予冷冷地讽刺:“何佑喆,过去三年,你装得真好啊,我都没想到你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他浑身发抖,“何佑喆,你等着,我不会和你和好,并且离开你我会变得更好!” “你大可以试试看咯。” 挂断电话,祝南予发了疯一样把自己的简历投向各个他符合要求的公司。 长达十个月,他竟然真的没有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 这是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情! 他当时以为何家只手遮天,后来参加工作才明白,一个污点人员在业内传得很快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而何佑喆所做的,不过是三言两语将他打造成这个污点人员。 他受不了祝南予不卑不亢,无法接受祝南予脱离他的掌控,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被分手的一个,于是他选择报复,摧毁祝南予的自尊心,让祝南予被迫回到他身边,成为一个心甘情愿的附庸,无论何时,他只需要说一句:你的工作是我给的,祝南予便失去了所有话语权。 他需要一个无比听话顺从的男友,但是祝南予恰好不是。 肄业一年,祝南予好像被打垮了。 父母都劝他,就算他不找工作,家里也可以养他。 但是祝南予陷进了死胡同,他可以本来就是一个垃圾,但他不能成为别人嘴里的垃圾,让多年努力付之东流。 如果这样他对不起当时踌躇满志的自己。 但是事实上,志气好像真的打不过权势。 于是那段时间,他把生活过得一团糟,没日没夜地喝酒抽烟缓解自己的焦虑,长此以往,失眠成了常事。 睡眠不足,还总忘记吃饭,他大病一场,暴瘦十多斤。 霍云逍的生日就是那时,他刚从医院回来不久。 那样糟糕的状态下,他不可能和霍云逍见面的。 他在霍云逍眼里,应该是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才对。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六月,云观在榕城的分公司步入正轨,开始招聘。 他投了简历,却已经不期待能够得到机会了。 但是转机也就是在这时到来的。 云观的总部在望海,那是何家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榕分当时又刚刚起步,并不了解外面传着的事情。 祝南予终于可以去参加面试,他整理好自己,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面试官。 而这位面试官,就是他感恩多年的驰见安。 至此,祝南予分外昏暗的一年才终于结束。 而他也错过了那么多年唯一可能和霍云逍见面的机会。 第32章 说完这一切,霍云逍的拳头狠狠攥紧。 祝南予发现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这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但是霍云逍做不到只当一个事不关己的倾听者。 他心疼,他最想保护的人在他最没有能力的那几年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所以你才那么讨厌流言蜚语对吗?” “对。” “不信我爱你、讨厌被我控制也都是因为这个是吗?” “是。” 祝南予点头,霍云逍感觉呼吸都受到阻碍,他看着如今的祝南予,眼眶逐渐潮红,眼里蓄着水光,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 他最终用力把祝南予抱在怀里。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来太晚了。” “怎么会怪你呢?” 祝南予拍拍他的背,此时的他还没有完全明白,霍云逍的道歉里到底包含着几层意思。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气氛有些凝重,霍云逍有意想要缓解一下,于是开玩笑地提起以前的事。 “哥,你当时不是和我说你喜欢女人吗?怎么出来一个前男友?” 祝南予差点把这茬忘了,他当时想着让霍云逍知难而退,随口胡诌的,哪想到两个人到现在都仍然住在同一张床上。 他自知理亏,却不想落下风,嘴硬道,“那我撒谎了又怎样?” 他坐着,霍云逍躺着,挪过来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腿上。 “不能怎样,但是哥,他都可以,我不行吗?” 祝南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想让我爱你吗云逍?” “当然,我梦寐以求。” 祝南予顺着他的额头一直捋到脑后,直到霍云逍蹭得乱糟糟的头发都变得归顺了才停下。 霍云逍一直耐心等待着他的回话,听见祝南予在头顶呼出一口气。 “云逍,我可以试着爱你。” 霍云逍眼睛瞬间亮了,撑起上半身不知道要说什么,祝南予伸出手打断了他。 霍云逍就知道他后面大概是要有个转折,果然—— “但是,云逍,我现在还没有跟你谈恋爱的想法,我不能欺骗你,我也不阻挡你喜欢别人。” 霍云逍眼里的光暗了暗,但是祝南予愿意尝试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起码代表他不是毫无希望。 “没关系哥,你爱上我是迟早的事,但是我不会爱别人。” 他脸上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彰显着自信,祝南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你必须爱我。” 他直勾勾地看着祝南予,祝南予眼里泛起一层莫名的柔光,突然笑了。 霍云逍现在确实不如最开始强势,但是他也不过是把坚硬的石头堡垒换成了一个更温柔一点的牢笼罢了。 允许祝南予向外面张望,允许祝南予碰触周围的世界,却仍然不能随心所欲地逃脱。 祝南予有时候也觉得荒谬,他当年讨厌被何佑喆控制,讨厌自己的世界被过分涉足,但是换到霍云逍,除了最开始的排斥和抗拒,他现在好像也接受良好了。 第37章 这也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果然每一个人都会在某种方面以某种形式发生改变。 霍云逍说完,直起身把祝南予端起来放在他睡觉的那一边,祝南予一直知道他力气大,但是这样轻易地被搬来搬去,甚至霍云逍还是这样不好发力的姿势,他不禁觉得损失了作为一个正常男性的尊严,“你下次倒腾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 “为什么,我又不会摔到你。” 祝南予当然知道他不会摔到自己,但还是不太习惯在两个人之间处于太明显的弱势地位。 “你怎么练的,这么大力气?” “有吗?还好,是你太轻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总觉得你特别高大,做梦都想长到和你一样高。” “毕竟你那时候才八岁啊,现在你可比我高得多了。” “正好,可以让我保护你了。” 霍云逍这话如果是十几岁的时候听到肯定会开心许久,现在却觉得有些幼稚,但是祝南予并没有反驳什么。 “好了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聊了这么久,两个人也没多少时间睡觉了,更何况霍云逍睡意完全消退,抱着祝南予的胳膊撒娇,说是撒娇也不完全准确,但是确实要比平时很懂的声音软一些。 “哥,我睡不着了。” 祝南予半天才回答他,声音慵懒地带着困意,“这样就能睡着了。” “嗯?哪——” 霍云逍刚要问,就被祝南予捂住眼睛。 他以前总觉得,闭上眼睛的黑不是真真切切的黑,更像是各种深深浅浅的色块来回变换,像是发生故障的老电视机。 但是祝南予的手放在他眼睛上的时候,这种色块就汇聚在一起变成彻底的黑色,有时候这种被黑色包围的感觉也会让人感到安稳。 霍云逍愣了一下,一颗跳动的心在祝南予温热的手心之下平静了,很多年前,他睡不着,祝南予也是这样哄他的,侧过身子,蒙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他的肚子。 他说,“云逍,什么都不要想,哥哥陪着你,就能睡着了哦。” 小霍云逍就是这样在祝南予的掌心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做噩梦的频率也逐渐减少了。 虽然睡眠中间被打断了,但是早上醒来也没觉得多疲惫,尤其霍云逍,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得到了祝南予的表态,又想起小时候事情的缘故,心情格外愉悦,人也分外精神。 “晚上不用接我了,我们直接去餐厅。” “怎么去?” “打车吧,部门人也不多。” “车库里那么多车,哥,你随便选一辆开呗。” “大部分时间都用不上,麻烦。” “也是,反正我们寸步不离,也不用你开车。” “这话不对,马上我们就要分开了。” “嘶——” 霍云逍抽了口气,还有两天,祝南予就要回榕城,出差加上公司给他的假期,他总共要去一周。 霍云逍光是想想就犯愁,他不想和祝南予分开这么久。 嘴角耷拉下来,祝南予安慰地揉一把他的头发,“好了,我去上班。” 公司的工作时间一直都很弹性,于是祝南予带着整个部门的员工提前半个小时下了班,这一举动直接拉近了同事之间的距离,人群中窃窃私语,说他竟然人还不错,确实不像传闻里那般。 祝南予就当没听见,但是得到这样的反馈也算是他实现了请这顿饭的目的。 餐厅是霍云逍帮忙定的,他的名字着实好用,留出来的包间都是最宽敞的。 祝南予提前点好一半的菜,让大家想吃什么再加,七嘴八舌点满二十道,氛围也变得活跃了一些,但是活跃中间也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丝尴尬,每一个人都在思索怎么寻找一个话题。 毕竟大家还是第一次这样齐全地坐在一起,他们当中每一个人以前都多少对祝南予有点偏见,现在吃人嘴软,难免感到愧疚和抱歉。 正当他们心照不宣地面面相觑,包间的门被敲响,本以为是服务生,有人感慨上菜竟然这么快,一张口却发现来人竟是霍云逍。 一桌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半鞠着躬叫“霍总”,霍云逍点头示意,径直走向祝南予。 祝南予跟着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霍云逍把手里两瓶红酒放在桌子上,“下班过来看看,顺便去酒柜里给你们取了两瓶酒。” 手里空了,他环住祝南予的腰,一股家属感扑面而来,看起来祝南予对于他这样的举动也早就习以为常。 其他人都站在吃瓜第一线,第一次这样直接地看两个人交流,谁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到现在他们才发现,之前的传言有多离谱,相信传言的他们又有多离谱,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正常恋爱的情侣,哪来的消遣和包养,明明霍总才是那个更热情的那一方,倒是他们的祝经理,态度平淡得多。 在旁观者眼里,霍云逍和祝南予之间仿佛存在着专属于他们的独特磁场,周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融入。 “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吧。” “不了。” 霍云逍低头,压低声音,“我在的话,你们都不自在。” 随后他看向大家,“大家吃好喝好,我先走了。” 宽阔的手掌在祝南予腰间拍了两下,霍云逍低头,如果不是太多人在,祝南予觉得他可能想要再靠近自己一点。 “晚上我来接你。” 第33章 霍云逍拿酒的姿势过于随意,以至于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大家才发现这两瓶都是上好年份、十几万一瓶的红酒,在场所有人除了祝南予都没喝过这么贵的,难免惊喜。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霍总好大的手笔,众人羡慕又调侃的目光看向祝南予,祝南予也只是笑笑。 因为他知道霍云逍估计是怕大家觉得他炫富,所以已经刻意地保持低调了,不然随便从他酒柜里拿一瓶都比这贵。 聚餐进行到一半,服务生又送来其他酒水,说是霍总嘱咐过的,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所以各种种类都准备了。 总之霍云逍虽然人没在,但是招呼得十分得体细致,算是帮祝南予撑足场面。 大家也确实喝高兴了,酒劲儿上来什么都能聊,不再顾忌祝南予的身份,一顿饭后甚至开始醉醺醺和他称兄道弟。 祝南予酒量好,散场后比其他人都清醒,逐一帮忙叫了车。 他好久没和这么多人聚过餐,氛围很愉悦,但还是感到有点压力,等人都走了,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舒出长长一口气。 这顿饭结束,以前谣言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从此以往,但凡是个正常人,大概都不会再说他闲话了。 他低头正准备给霍云逍发消息,肩膀突然一沉,被人搭了一件大衣,他一回头,霍云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给谁发消息呢?都没看见我。” 祝南予把手机屏幕给他看,“还能给谁?给你啊。” 霍云逍揽住他的肩膀,把衣服压紧,“今天晚上降温,怕你冷——回去吧?” 祝南予晚上喝了酒,身子热,听他一说才察觉到,夏天过去,天气确实变凉了。 霍云逍搂着他,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了一段路,才看见霍云逍的车。 “明天我不用上班。” 祝南予坐上车,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霍云逍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后天出差走得早,董事长说让我收拾收拾东西好好休息。” “那我明天也不去了。” 祝南予耸肩,“好吧。” 霍云逍单手握着方向盘,空着的一只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怎么?不愿意让我在家陪你?说得这么勉强。” 祝南予摇头,“没有啊。” 霍云逍于是得逞地挑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说不就是想让我在家陪你?” 祝南予脸色尴尬一瞬,其实他也没有,只是觉得马上要一周不见面,离开之前一起呆一天也挺好。 反正霍云逍时间比他自由,就算他明天再说这件事,霍云逍也不会去上班。 这么想着,祝南予脸上一热,他有这种想法好像就...... 糟糕,他去出差明明是想和霍云逍单独相处几天,分开也能更好地考虑这段感情,没想到现在竟然开始眷恋共处时间。 他心虚地把脸别过去,手指在窗户上戳来戳去,原来有时候依赖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发生,连自己都后知后觉。 他不再说话,霍云逍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 事实上,就算两个人都没去公司,也没有什么特殊活动。 祝南予收拾了行李,给爸妈买的东西加上他的几套衣服和随身物品,总共装满了一个小行李箱。 第二天一早,司机先过来接他,司机就是他刚到望海时去机场接他的那个,司机下车帮他拎行李,先和他身后的霍云逍打了招呼,“霍总。” 第38章 霍云逍双手插兜,他今天这一身装扮十分随意,短袖搭配灰色长裤,发型也清爽,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祝南予西装革履,看着倒是不止比他大六岁了。 霍云逍眯着眼睛对司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得到回应之后司机才看向祝南予。 “祝经理,行李帮您放在后备箱。” 放好后他很识趣地上车,也不催促,给祝南予和霍云逍留出道别的时间。 两个人该说的话都说过了,真到要分开的时候反倒没话。 自从重逢之后,这还是祝南予第一次和霍云逍分开这么久。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反正挺复杂的,说开心也没有多开心,但是也不难过。 “那我走了。” 霍云逍伸手给祝南予整理颈后的西装领口,顺势向前一按,和祝南予抱了一下,声音贴在耳边,有些酥麻,“记得想我。” “好吧。” 祝南予目光随处飘了飘,转身上车,霍云逍隔着车窗又和他摆手。 车很快驶离别墅区,祝南予和霍云逍的七天分别就算正式开始了。 明天才要去榕分开会,今天可以先休息,祝南予给爸妈打了电话,说自己下午就能到家。 好久没回榕城,挂了电话,祝春良江婉平夫妻二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准备大餐。 接上刑观云,到机场,值机过安检,手机打开飞行模式之前,祝南予给霍云逍发了消息,霍云逍好一会儿才回复,祝他一路平安。 下午三点,刑观云在酒店落脚,祝南予便回了家,一进门,就闻见格外熟悉的味道。 是他和霍云逍都爱吃的梅菜扣肉。 “回来了宝贝?快去洗手,吃饭!” 祝春良和江婉平两个人忙活了八道菜,祝南予回到家才难得有点“孩子”的模样,弯腰偷吃了两口,“你们两个做这么多啊,辛苦了爸妈。” “不辛苦,你这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在那边怎么样?” “都挺好的,比这面工作轻松,同事也挺好相处。” 祝南予报喜不报忧,他这段时间要是说实话真过得够坎坷的,但是也不算撒谎,毕竟那些麻烦事儿都解决了。 江婉平给他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那你有没有谈恋爱啊?或者有没有心仪的人?爸妈不催你,但是到年纪了,甭管男朋友女朋友的,也可以谈一个了嘛。” 爸妈其实很少催促他这方面的事情,毕竟当年和何佑喆分手,祝南予倒不至于因为感情问题萎靡不振,但是何佑喆确实给他事业上带来了很大影响。 之后他不谈恋爱,祝春良和江婉平对其中原因也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祝南予换了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或许也是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夫妻二人这才开口打听两句。 “不急,感情这种东西,看缘分吧。” 说到这个话题,祝南予便想到霍云逍, 想起下飞机后还没给霍云逍发消息,祝南予把饭菜拍了张照片,给霍云逍发了过去。 霍云逍以前再忙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不回复,这次竟然超时了,祝南予心想他可能有事,比如他开视频会议就经常持续两三个小时,便也没多想,吃完饭陪爸妈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准备回自己家。 他住的房子和祝春良夫妇住的房子都在同一个小区,来回很方便。 出门之前他才又想起霍云逍还没回,这么久就有点反常了,他想问问,但还是矜持地忍住了。 慢悠悠回到自己家,楼道里的声控灯竟然在他出声之前就亮了,祝南予一抬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霍云逍竟然就坐在楼梯上! 两只手举着,大概是随时准备击掌开灯,周围簇拥着花花绿绿的礼品盒,摆满了整整五层台阶。 看起来富贵又……诙谐。 祝南予脚步缓了缓,用力眨眨眼睛,终于确定他这不是幻觉。 霍云逍怎么来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霍云逍怎么又知道他住哪??? 第34章 祝南予承认,在他看见霍云逍的第一秒钟,头脑被一股强烈的欢愉占据,但是未等他及时消化这件事情,脸上的表情比主人反应更快地切换成了怀疑。 祝南予放慢脚步,霍云逍看见他,站起身,楼道里蓦地黑了一片,霍云逍拍了下手,昏黄的灯重新亮起,他正对上祝南予一张严肃的脸。 这其实是他来之前就想到的。 不管祝南予是疑惑还是生气,总之不会在第一时间给他好脸色。 霍云逍挠挠头,“哥……” 祝南予出声呛他,“怎么?霍总又在我手机上装定位了? ” 霍云逍低头,他这次来就是抱着坦白的心思过来的,正好也能突然出现给祝南予一个惊喜——当然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惊喜了。 “哥,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祝南予瞪他一眼,“不好。” 嘴上这样说,身体倒是诚实地开门解锁,进门还给霍云逍扔了一双拖鞋。 霍云逍弯腰吭哧吭哧把礼品都搬进门,占满了一整个玄关。 祝南予随便看了几样,估摸着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得有八位数。 霍总真是从不拿钱当钱。 “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来都来了,肯定要去拜访叔叔阿姨,这么多年没见,两手空空不好。” “那也太破费了。” 霍云逍搓搓裤子,卖乖道:“哥,我可以进去吗?” 他就是明知故问装可怜,如果不让他进去还能给他拿拖鞋?在门口就给他撵出去了。 祝南予果然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进去。 霍云逍果断跟上,祝南予保持基本礼节,给他倒了杯水,路过他身边时扬了扬下巴,“坐啊。” 霍云逍在沙发上坐得板正,双手举起来准备接水杯,祝南予却直接错过他的手,水杯在茶几上“砰”一声响,半杯都溢出来。 霍云逍尴尬地落下手,扑腾站起来,霎时间坐立难安,“哥。” 祝南予伸手打断他,他穿了一天西装,就等着晚上回家换,此时身上又重又累,“等我回来,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霍云逍不迭点头,搭着沙发边坐下。 祝南予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家居服,手里却握着一条皮带,对折两次,在手上拍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云逍喉结滚动着,仰头望着他。 祝南予用皮带挑起他的下巴,“说吧霍总。” 霍云逍十分识趣,他一点不怀疑他哥生气了真能给他一皮带,讨好地笑笑,“哥,我错了。” 祝南予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错哪了?” 霍云逍低头,盯着脚面。 “其实没在你手机上装定位。”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霍云逍支支吾吾,祝南予心急,又要抽他。 说生气,其实到现在也平息了,搞个皮带吓唬人也不过是因为今天不知道在哪剐蹭了,皮面上裂开个口子,扔掉之前顺便逗逗霍云逍,力气是没用多少的。 霍云逍也不躲,似乎祝南予真抽下来他也不怕。 他拉着祝南予的手向前,祝南予怕丢了面子绷着不动,奈何实在抵挡不住他的力气,最后还是被人拉在腿上坐着。 霍云逍的手按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夺下他手中的“武器”。 “其实我也不确定。” 霍云逍直视着祝南予的眼睛,祝南予的眸子是深灰色,总觉得雾蒙蒙的。 “因为我上一次来——” 他语速很慢,祝南予好似突然察觉到他要说什么,那一秒钟,眼前灵光乍现,随之而来的,是心脏上一阵细密的刺痛。 “是八年前。” 果然。 眼里的雾凝得更重了,呼吸窒住,祝南予张张嘴,喉咙很紧,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不会——” 他艰难地说不下去。 霍云逍直接肯定他的猜测,“是的,我在楼下呆了一夜,从窗户看了你一夜,给你发了短信,第二天早上才走。” “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还怕你搬了家。呢” 他笑着转移话题,祝南予却面色凝重,仍然消化着他的上一句话。 十八岁的霍云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人来找他的呢?透过窗户看他买醉又在想什么?短信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又是怎样复杂的难过与失望? 祝南予根本不敢想,到此时,刚看见霍云逍时那点虚无缥缈的怒气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么多年始终将他束缚缠绕的愧疚与自责。 霍云逍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十指交握,“你总问我为什么爱你,何时爱你,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我的爱没有根据、也不够真实。” 第39章 霍云逍叹了口气,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掌心之下,祝南予清晰感受到蓬勃有力的心跳。 “但是不是的,我们并不是真的没见过,从我十八岁那年,这里就已经埋下了爱你的种子。” “那天开始,无论你是事出有因不愿见我还是想要彻底跟我撇清关系,我的心脏,都属于你,就算我们没有像现在这样重逢,它也属于你。”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明白,爱不就是这样的吗?它没有具体形状,也无法用三言两语去概括,就是那一瞬间,我看到你难过,我想保护你,我想你快乐,我想你不再受苦,我想有足够能力让你依赖,并且时隔多年我仍然这么想。” “这就是爱,对吗?” “没有人可以分享我对你的爱,也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霍云逍压下祝南予的头,温热的唇贴在祝南予的额头。 祝南予抓紧他胸口的衣服,语言系统直接崩溃。 他从没听霍云逍说过这么多话,字字戳在他心坎上,要仔仔细细地斟酌回味。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因为你最心软,我和你说会影响你的判断。但是我太想你了,我不想和你分开这么久,只能这样突然地告诉你了。” 确实突然,霍云逍也确实足够了解他。 祝南予从未想过原来霍云逍不告诉他是因为这个,他被自己那样质疑的时候甚至还在担心影响自己判断? 他疯狂又歇斯底里地渴求被爱,却又极致理智地希望这份爱,至纯至净。 他对祝南予的爱像是赤脚踩在混了碎玻璃的泥沙里,不知道哪一步就会得到锥心之痛,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用力迈下去,哪怕鲜血淋漓,伤口腐烂。 直到,看见希望,看见光明。 直到,血肉重生,爱也降临。 第35章 这天晚上的祝南予比任何时候都沉默,但也比任何时候都顺从。 这种顺从和最开始面对自己的强势而被迫讨好时不同,霍云逍看见窝在自己怀里蜷起身子的祝南予,心想今天这番话到底还是影响他了。 祝南予本来就瘦,这几年工作了比上学时还瘦,失业那段时间生活状态很糟糕,瘦下去那十多斤这么多年也没能补回来,全身掂量不出几两多余的肉,骨头都硌得慌,现在缩着身子,变成更瘦小的一团。 霍云逍睡不着,勾着手撩拨祝南予的发丝。 祝南予其实睡得也不安稳,眉头皱着,不知道是不是被梦魇住,霍云逍给他抚平几次都重新揪起,后来怕吵醒他,便不再弄了。 从他和祝南予说完之后,祝南予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问什么就点头摇头,但是霍云逍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他说:“哥,那件事现在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心结了,只是如果想要告诉你我何时开始爱你,那天晚上是无法避免要讲给你的。我本意不是想要左右你的想法,也希望你尊重自己。” 祝南予愣了一会儿,很重地点头,然后一声不吭地拉着他睡觉了。 祝南予睡得很乖,霍云逍想起十四岁的他,脸型精致瘦削,一张平整对称的脸几乎被恰到好处的五官占满,皮肤紧致找不出瑕疵,甚至连斑点都没有,阳光下皮肤闪着通透如玉的光。 这或许也是一向冷淡的小霍云逍愿意多听他说几句话的原因,他太漂亮了,眼睛总是亮亮的。 如今,祝南予整日西装革履,商场摸爬滚打早让他的气质成熟老练,这张脸却还是不显年纪,漂亮到让人为之驻足,甚至屏住呼吸。 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睡颜就更加显小,所以霍云逍叫他“哥”,却仍然想把他护在臂弯里守着。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祝南予眼里已经没有小时候那种光了,这其实是一件很抽象的形容,但是霍云逍知道,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真正成为一个“大人”,他开始走一步算一步脚踏实地,只想把现在过好,而对未来再也没有以前那般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是被生活捶打过的,妥协。 霍云逍不愿这样,霍云逍要把他的“光”找回来。 之后几天,祝南予忙着和刑观云工作应酬,没时间陪霍云逍回家,霍云逍也认为登门拜访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不能随随便便选一个晚上就去了,于是这件事被两个人商议在工作结束,祝南予休息的那天。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这天晚上的事,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祝南予回榕分的第一天便见到驰见安,以前开会驰见安在主位,他在右侧,驰见安总是面向他坐,时不时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在驰见安眼里,他从来都不只是一个销售经理,是最好的挚友,是合拍的帮手。 当时公司里有传言,说驰总和祝经理关系微妙,说不定背地里在谈恋爱,只不过面上不好表现出来。 后来这些话传到二人耳边,知道大家最多是吃瓜好奇,也没什么恶意,澄清倒像是越描越黑,就随之去了。毕竟人总趋向于在一些看着亲近的关系上套一层情情爱爱的外壳,只有他们两个清楚,这是一种知己加上工作伙伴之间的默契,无关任何情欲。 时隔几十天再碰见,不需要过度寒暄,也没有生出好久未见的尴尬,短暂握手,刑观云坐主位,他们两个作为榕分一把手和董事长陪同分别坐在刑观云两边,目光交汇,颇有一种好友顶峰相见的感觉。 刑观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榕分这边的工作以及市场发展趋势,行程没有安排太满,晚上有足够时间休息叙旧。 驰见安提出要和祝南予聚一聚。 祝南予自然不会拒绝,他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少不了驰见安的扶持,甚至他连工作都是驰见安给的,这么多年上下属关系早就发展成老友,吃一顿饭是必须的。 “我晚上要和驰总聚一聚,会回来很晚。” 霍云逍摆弄着他的手指,“可以带着我吗?” 祝南予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霍云逍便懂了,祝南予有自己的社交,有私人的圈子,他不能事事都干涉,所以还没等祝南予拒绝就给自己找台阶。 “算了,我去接你。” 这回祝南予点了点头,从行李箱里拿了一身日常一点的衣服。 霍云逍缀在他身后,“可是哥,我有点酸酸的。” 祝南予再次回头看他,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我和驰总又不会有什么。” 霍云逍小声咕哝,“那我也酸。” 说完有点委屈,卖可怜道:“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你现在还不爱我。” 祝南予倒抽一口凉气,那天晚上霍云逍对他说的话又重现浮现在脑海,霍云逍说不要他心软,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容不得心软,但是还是不可控制地觉得自己太狠心了点,委屈了霍云逍。 然而这份愧疚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霍云逍马上从后面抱住他,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用手卡住他的下颚转向自己这边,“但是你一定会爱我的对吗?你只能爱我,哥。” 最强势的话他却用最温柔的方式说出来,如果祝南予现在是打定心思不会爱他,定然会因为这句话而通体泛寒。 明明是好商好量的语气,却让人觉得,不能违背他,不然大概不会有好下场。 祝南予吸了口气,没有回答,拍掉他的手,“我换衣服了。” 霍云逍不再缠着他,半个小时后,驰见安过来接祝南予。 霍云逍站在门口询问,“我下去送送你可以吗?” 这回祝南予没拒绝,让他跟着了。 楼下碰见驰见安,驰见安有些意外祝南予家里竟然还有个男人,并且看样子两人关系还不错,凑近了仔细看,他才发现,这不是望海风禾的霍总? 他前几年去望海开会见过两次,但是没有正面接触,顶多知道长什么样子。 祝南予给两人介绍,“云逍,这是驰总,我和你说过的。” 霍云逍虽然吃醋,但是对驰见安并没有敌意,相反还很感激,因为他给了祝南予很多帮助。 “驰总,这是霍云逍,我——”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两个人的关系,倒是霍云逍接了过来,“我是他弟弟。” 驰见安虽然疑惑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但是眼下不好表露,他伸手,“我知道的,霍总嘛,久仰大名。” 霍云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和祝南予再见,祝南予上车前他比了个手势,“我接你。” 祝南予点头答应,这才上车。 驰见安从后视镜看到霍云逍迟迟没走,心下了然,“南予,不是弟弟吧?” 他人精,能看出来也正常,祝南予坦坦荡荡,“对,不完全是。” “什么时候的事?” 三言两语说不清,两人之间真要说起来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祝南予揉揉太阳穴,“吃饭时说吧。” 第40章 他原本想一个人回来冷静冷静,也好思索一下自己的感情,但是霍云逍第一天就跟过来了,一番话更加打乱他的节奏和心绪,正好这次出来,也能让驰见安给自己拿拿主意。 “好,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告诉你。” 聊起感情是在两瓶酒之后开始的,微醺状态下两人纷纷敞开心扉。 驰见安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谈恋爱了。” 祝南予靠近嘴边的酒杯放下来,他凑向前一点,从他认识驰见安开始,驰见安就单身,比他还大几岁,单身的年头也比他更长,自己才走了一个多月,竟然就谈恋爱了? 观摩驰见安神情,祝南予不确定地问:“不会是——徐总?” 驰见安竟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点头承认了。 祝南予瞬间燃起八卦之心。 他和驰见安关系好不仅是因为工作上实在合拍,更是因为两人性取向相同,共同话题也多。 而关于驰见安和徐少岚的事情,他是和驰见安认识两年后才知道的。 那天他跟着驰见安一同去谈合作,早听说对方来的是刚从海外回来的亚太区负责人,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所以祝南予难得紧张起来,连驰见安都有些打怵。 但是甫一碰面,祝南予就察觉到驰见安和徐少岚之间气氛不对。 “好久不见,阿驰。” 驰见安脸色很差,和他握手,“好久不见,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一个月。” 祝南予很有眼力地退到一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场面,倒有点想他和霍云逍重逢,但是驰见安和徐少岚看起来没有他们那么剑拔弩张。 合作最后很愉快,两个人都专业,私人感情并没有带到工作上来,结束之后也没有过多交谈,但是祝南予看出来了,那天驰见安的酒比以往喝得多。 后来酒局散了,驰见安说想再去吃碗面,祝南予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准备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驰见安吃了半碗面才开口,祝南予听得很认真,知道驰见安和徐少岚是从高中就在一起。 高三学习累,两个人偷偷摸摸谈恋爱,想要考到同一所大学,再不济同一个城市也行。 但是徐少岚高考失利,被爸妈送出了国,这件事驰见安是准备去望海报道之前才知道的,他们为此大吵一架。 徐少岚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因为当时的他也没能力和父母抗衡,与其让两个人都心烦,不如先自己承担。 可是驰见安觉得,既然是在谈恋爱,那必定就是要共同面对一切事情的。 总之那次他们冷战足足一个月,一个月后,徐少岚从德国飞回来。 驰见安看着窗外,眼神迷离,祝南予至今记得他当时苦涩的语气:“他跟我说,阿驰,对不起,但是我爱你,更不想放弃你,就这四年,我们坚持下去好吗?” 于是他们就坚持下去了,四年异国恋,艰难痛苦地熬过来,驰见安没说有多难,但是祝南予想得到。 之后徐少岚回国,两个人各自找到工作,原本以为终于能好好在一起,两人的事却被驰见安的父母知道。 当时对于同性恋的包容度比现在更低,低到他们在大街上甚至不敢并肩走。 所以最终分开也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原因,更不是因为不爱了,只是屈服于现实,屈服于家人,和那个年代大部分不被支持的同性恋一样。 之后便没再联系,驰见安再得知徐少岚的消息,就是徐少岚被调到国外,而他也回了榕城,之后就没再联系。 直到那次合作。 那次之后,祝南予以为他们会有什么进展,但是并没有,驰见安一直单着,祝南予偶尔问他,他就说:“他回德国了,算了,我受不住异国恋。” 徐少岚想和好,他看出来了,但是经历一次之后确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怎么和好了呢?” 思绪被拉扯回来,驰见安笑道:“他这回彻底回国了,以后不走了,就和好了呗。” 驰见安端着酒杯,看着祝南予,“但凡再早几年我都可能犹豫,但是我俩爱了快二十年,也到这个年纪了,不想那么多了,相爱就够了。” “虽然现在我爸妈也不同意吧,但是我总不能一直为别人活着,也得听听自己的心。” 他戳了戳胸口的位置,和祝南予碰了下杯,祝南予机械性端着酒杯,动作缓慢地抿了一口,他心中骤然惆怅,因为驰见安最后一句话好像也点醒了他。 第36章 祝南予思索着,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好像总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难分胜负。 驰见安简单说完自己的事情,手一摊,“说吧,你的事。” 祝南予喝了杯酒,两手交握搭在桌面上,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毕竟他和霍云逍的事情实在是太久远了,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八年。 “我俩啊,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驰见安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两个有这么久的渊源,他还以为他们是从祝南予回望海之后开始的。 “洗耳恭听。” 祝南予清清嗓子,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遇见他,他八岁,我十四,当时我刚搬家,我们做了邻居。” 回忆起雪团子时期的霍云逍,祝南予脸上缓慢攀上一抹笑意。 “他当时那么小一个。” 祝南予伸手在旁边比了一下,“大概也就这么高,他爸爸妈妈竟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住,他没有说话的人,也没有玩伴,行为举止甚至一日三餐都要被爸妈控制。” “他特别聪明,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灵气,但是当时的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会笑,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我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十几岁总幻想能成为英雄,于是就这样中二地想要拯救这个小孩,于是我带他玩,引导他表达想法,我们一起努力四年,他才终于变成一个正常小孩儿,但是那时候——我们家破产了。” 祝南予又举起酒杯,餐厅灯光映照下,祝南予眼里闪着淋漓破碎的光。 “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我们从望海搬走,走之前他求我不要离开,但是我没办法,我就和他说,等他长大我们就见面。” 祝南予声音压低了,鼻头一酸,他低下头,似乎想要压抑哭腔,“但是我说谎了。” 他两只手反复搓着,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抽着疼。 “他十八岁那年我二十四,他问我,他长大了,可不可以回去见见他,你知道,我的二十四岁——” 祝南予吸吸鼻子,那年的事情他刚对霍云逍讲过,驰见安都知道,于是点点头,让他错过这一段描述。 “后来我们一直没联系,直到这次回望海,我没想到风禾就是霍家的,我们在饭局上碰见,之后我被他带回家。” 他没有过多描述霍云逍对他所有疯狂的强制,因为在他眼里,那些现在都变得情有可原。 “他说他爱我,我不信,你知道吗?我很怕被爱,尤其他是比何佑喆更厉害的人,他们都能给我一切,又轻而易举剥夺我的所有。更何况,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他怎么可能爱我?我离开的时候他才十二岁。” “他始终不告诉我为什么,到昨天,他直接追到家里,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才告诉我。” 祝南予终于有些抑制不住,他从昨晚听见这件事就觉得心里难受,他心疼霍云逍,他一直都心疼霍云逍,哪怕最开始不理解他也会忍不住心疼,更别说现在关系缓和,他都不敢想霍云逍在他楼下守了一夜的样子。 他不说话就是怕一张嘴哭出来,但是今天霍云逍不在,又喝了酒,酒精会更加放大人的情绪,也更让人无所顾忌。 祝南予用两个手腕遮住脸,摇着头,“昨天他才告诉我,原来他十八岁那天在我家楼下站了一宿,他迈出九十九步,只需要我迈一步去见他,但是我连消息都没有回,驰总,我消息都没有回。” 眼泪从脸上滑下来,祝南予随意抹了一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的。” “我说实话,我三十二了,我做不到这么轻易地爱一个人,我怕做出让两个人后悔的决定,我怕重蹈覆辙,尽管我知道霍云逍不是何佑喆那样的人,但是这反而让我更害怕,他这么好,等我爱上他之后又失去他这么完美的爱怎么办?” 祝南予调整了一下呼吸,驰见安递给他一张纸巾,安安静静听他讲下去,他太了解祝南予这种情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祝南予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经历过那样失败的恋爱,他会害怕重新开始可太正常了。 “但是有时候,我又希望我爱他,我恨自己不爱他,我心疼他,我一直都心疼他,可爱不是心疼。” 祝南予说完了,又给自己倒酒,酒瓶已经空了,驰见安知道他需要释放,需要发泄,给他开一瓶新的,祝南予也不用杯子了,干脆对着酒瓶喝。 第41章 喝到最后有点呛气,他拄着头咳嗽起来,驰见安无叹了口气,“确实光有心疼是不够的,但是你可以尝试去爱他,还是刚才那句话,听自己的心,我相信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霍总都是理解的。” 驰见安知道祝南予并不需要他给出什么建议,祝南予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只是非常需要一个人来倾诉,不然都憋在心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钻出来,让他心烦意乱,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慢慢来吧,说实话到现在这个岁数,我们再谈恋爱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更要慎重,说句不好听的,霍总能等你这么多年,也不差那几月几天,对吧?” 祝南予擦干眼泪,畅怀地笑了,“让你见笑了。” “和我还说这些,喝酒。” 这一顿酒喝了很长时间,霍云逍一直忍着没有给祝南予发消息打电话。 虽然他很想把祝南予圈在身边让祝南予的生活里只有自己,但是他知道这是不理智也不正确的行为,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爱不能成为束缚,爱是自由的。 趁祝南予不在,他也思考良多,祝南予和他说过当年的事情后,他心中便有了新的郁结。 他好像也做错了一些事情,并且也许以后会这件事会成为他和祝南予之间新的隔阂。 但他现在,却懦弱地想做缩头乌龟,不敢对祝南予坦白。 第37章 如果要坦白的话,祝南予是不是就更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但是如果不坦白的话...... 霍云逍烦躁地捏紧拳头,手背上绷起青筋,一直蜿蜒至手臂,最后一拳捶在枕头上,枕头吸去所有声音和力道,心中的郁闷好像也没有抒发出来。 霍云逍低头捂住脸,手机突然响一声,点开是祝南予。 祝南予和驰见安散局,叫他过去接。 霍云逍冷水洗了把脸,屏蔽掉胡思乱想,免得影响情绪,一会儿路上开车出差错。 祝南予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以他的酒量也不算什么,只是情绪不太好所以整个人状态有点迷糊,远远看见霍云逍过来,眼前飘忽着重影,好半天才重新聚焦。 他伸手摆了摆,但是力气不足,招了两下就重重落下来,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霍云逍便加快步伐,朝他这边走过来,路上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在祝南予身上,随后长臂一伸把人完完全全揽在怀里,等祝南予站稳,霍云逍才和一旁的驰见安打招呼。 “驰总,你叫过代驾了吗?没有的话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霍总,带南予回家吧,他今天喝了挺多的。” 驰见安没有多说,祝南予和他说的那些话,想来也是不想让霍云逍知道的。 驰见安话音刚落,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男人,已经很晚了,所以徐少岚穿得也随意,驼色的针织开衫搭配米白色的内衬,下面一条长裤。 老夫老夫倒是没有霍云逍这么急迫,他不紧不慢,但是发现驰见安注意到他就开始笑了。 “天冷了,驰总也早些回吧。” 驰见安随手一指,“放心,有人来接了。” 霍云逍和祝南予一同跟着他的手看过去,祝南予视线模糊,但也认出来人是谁,他和徐少岚很久未见,徐少岚倒是没什么变化。 霍云逍微微蹙眉,驰见安的男朋友竟然也算他的熟人。 徐少岚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略睁大眼睛,“云逍?” “少岚哥。” 这回轮到祝南予和驰见安意外了,看着两人,异口同声,“你们认识?” 徐少岚解释,“有些生意往来,去年还一起打过球。” 四个人随意寒暄几句,天色太晚,便各回各家,临走之前,商量好改天再聚。 祝南予喝多了话有些多,霍云逍看见他就把自己心里那点纠结矛盾都撇掉了,满心满眼只剩下身边侧着身子喋喋不休的祝南予。 “你和徐总怎么认识的?给我讲讲?” “我们认识一两年了吧,我在德国有一家棒球俱乐部,不是我爸的,是我的,成立初期,我总两头跑,他那时候经常过去打球,算是常客,所以我们也就认识了,偶尔一起约场球约顿饭,之后我们球队出去比赛,他们公司做过我们赞助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祝南予还是第一次听霍云逍讲起专属于他自己的产业,怪不得之前听他开视频会议,总是切换多种语言,还需要拉赞助,看来确实没靠家里人。 祝南予不禁有些好奇,“还有呢?不止这一个吧?” “确实不止,但是我的产业都比较零散,和风禾差得远,而且都开在国外,平时我也不经常去。” “除了德国这个俱乐部,法国有一家游戏公司,之前你应该听我打过电话会议,开了两三年,目前成绩还不错,总之如果没有我爸,没有霍家——” 霍云逍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晦暗一瞬,掩藏在并不亮堂的车厢里,很快又被掀开,声音也莫名降低了些,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我也有足够的资产。” 言下之意,我也可以养得起你,但是他知道说出来祝南予或许不爱听。 祝南予喝多酒反应也慢,没有察觉到霍云逍话里变化的情绪,点点头,“好啊,年轻人,多打拼是对的。” 他说过在座位上拧了两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头看转向另一侧,闭上眼睛,似乎是睡了。 霍云逍瞥了他一眼,伸手轻柔地蹭了一把他的头发,祝南予就着他的动作晃了下头,便不动了。 霍云逍转过头,专心开车,没过多久,车停在楼下,祝南予呼吸平稳,比平时要重一些,车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混杂着他出去之前喷的香水味儿,并不难闻。 霍云逍没有叫醒他,调高空调温度,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南予的侧脸,身上披着他的衣服向下滑了一半,卡在胸口,霍云逍给他扯上来。 祝南予也没睡多久,二十多分钟后缓慢睁开双眼,眼眶酸酸的,他用力揉揉,“怎么不叫我?”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黏腻,“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小时。” 祝南予抻了半个懒腰,“太累了,回家吧。” “好。” 祝南予说完也没动,于是霍云逍下车给他开门,祝南予懒洋洋地伸手想要让他拉一把,霍云逍干脆把祝南予抱起来,祝南予惊呼一声,有气无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放我下来。” 霍云逍看他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甚至还舒服靠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禁带上笑意,“你醉了,哥。” 祝南予摇头,“没有,就是累。” “你就是醉了。” 霍云逍或许比他更了解他,“你如果没醉的话,不会这么听话。” “是吗?” 祝南予不说话了,脑子空空,刚才和驰见安说了太多,嗓子也有些干。 霍云逍一路抱他上楼,给他换了衣服塞进被窝。 借着祝南予酒醉不反抗,霍云逍从背后贴上去抱紧他,嘴唇缓慢又试探地贴在他的后颈,祝南予缩了一下没再躲,霍云逍知道他被酒精麻痹,一沾床就睡着了。 他把头埋在祝南予的肩窝,喉结在黑暗中滚动上下。 声音低沉却充满浓浓的渴求,“哥,如果有一天我也做错什么,你会不会原谅我啊?” 回答他的是祝南予的沉默,如果祝南予真的醒了,他可能反倒不敢继续说了。 “哥,求求你,给我一点爱吧,一点就好。” 第38章 黑暗中祝南予缓慢睁开一双朦胧的眼,前一句确实没听见,第二句却是真真切切收进耳朵。 他晚上喝了太多酒,喝多就总想上厕所,一醒来感受到身后的灼热便清楚这体温来自同床共枕的霍云逍,他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霍云逍的话。 他说“求你”,和很多年前一样,霍云逍也是从身后抱着他,明明那样骄傲、很少说软话的小男孩儿,却带着哭腔道:“哥哥,求求你,不要走。” 当时的祝南予心疼又无奈,那时候的他没有能力因为私人情绪而为霍云逍留下,所以他只能许下承诺,虽然当时的他也没想过以后这会成为两个人都耿耿于怀的谎言。 现在,霍云逍用同样的语气和他说出乞求的话,他不能再轻易说出不负责任的承诺。 于是他没有发出声响,霍云逍说完这句话就抱紧他,直到睡熟之后松了些力道,祝南予才小心搬开他的手,轻手轻脚下床去卫生间。 这一个小时他都没睡着,小腹胀痛,越躺越精神,倒是把霍云逍的话细细斟酌了很多遍。 霍云逍想要他的爱,这是又简单又困难的事情。 他今天也刚刚和驰见安说过,他对霍云逍—— 他想爱霍云逍,但是他要这份爱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完全的爱。 如果今天霍云逍是他回到望海新认识的一个追求者,那他当然可以什么也不考虑放手试试,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本就没有那么多会考虑爱与不爱的,更多的是合不合适,或者干脆一种上了年纪之后的妥协。 第42章 更何况,在和霍云逍重逢之前,他对爱情本就毫无奢望,如果遇见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并非不能尝试,大不了在尝试的阶段里去培养感情。 但是霍云逍不是随便一个追求者,霍云逍是他看着成长的小孩,他是霍云逍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子,而霍云逍的存在,也弥补了他身为独生子的遗憾。 正是因为他们曾经的感情比亲生兄弟还要真挚,所以他不能让霍云逍接受非百分之百的爱情。 祝南予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以前在榕分,驰见安挑大梁,他的身份就相当于二把手,既要像驰见安一样做出各种重大决定,也不能像一把手一样只管决策,他还要负责实施。 所以他如同永动的齿轮不会停歇,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到了总部之后,虽说上层领导多了,但是手下的人也多了,工作被分担走一大半,比起之前轻松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还记得刚回望海的自己,周身疲惫,看见光鲜亮丽的霍云逍时,不禁涌起一股自卑,觉得羞愧相见,想躲、想逃。 现在的他似乎比那时候状态要好一些。 眼底的细纹少了,皮肤也比之前更有光泽,不过就算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也确实没有以前年轻时的精力了。 重新回到卧室,霍云逍竟然醒了,坐在床上看他,“哥,怎么去这么久?” “有吗?还好,什么时候醒的?” “也没醒多久,以为你走了,看见卫生间亮灯才踏实。” 霍云逍伸手抱住他,祝南予靠在他怀里,“这是我家,我往哪里走?” “也对,明天没事了,我可以去看叔叔阿姨吗?” “可以,我们中午过去。” “好。” 祝南予拍拍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好了,睡觉。” 剩下的半个晚上睡得还算安稳,祝南予八点醒了,霍云逍还睡着,他便睡了个回笼觉,霍云逍醒了看见他睡着,也睡了个回笼觉,于是等两个人都醒,已经日上三竿。 祝南予好久没睡过这么久,起床之后有一种懒洋洋的舒服,行动和反应都有些迟缓,霍云逍简单做了个早餐,祝南予趁着这个时间给爸妈打了电话。 这几天霍云逍在,白天他又基本跟着刑观云在外面,一直没空再回去一趟。 “爸妈,我一会儿回家。” “好啊,晚上想吃什么?点菜吧。” 祝南予看了一眼整理礼品的霍云逍,“除了梅菜扣肉别的都不要紧。” “那肯定,你就爱吃这个。” 祝南予坐直身子,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手心在裤子上蹭蹭,“爸妈,我今天不是自己回去。” “不是自己?” 江婉平闻言凑近屏幕,表情都激动起来,“宝贝,你不是说没谈恋爱吗?怎么?” 祝南予没有戴耳机,声音外放着,江婉平拔高音量,刚好让走过来的霍云逍听见,祝南予赶忙解释,“没谈恋爱,是云逍,你们认识的。” 提起霍云逍,江婉平和祝春良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上小学的小孩儿。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两位长辈也是很好奇霍云逍现在什么样子,“云逍也来榕城了?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啊?” 这说来话长,祝南予抬头看一眼霍云逍,“等见了再说吧。” “那也好,你们抓紧时间回来,我和你爸准备做饭。” 等祝南予打完电话,霍云逍才坐到他身边,想起视频最后江婉平和祝春良发亮的眼神,祝南予拍了一下霍云逍的大腿,“看来我爸我妈还挺喜欢你。” “我小时候叔叔阿姨就喜欢我。” 霍云逍话里难掩骄傲,不过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祝春良夫妇中年创业,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照看,但是回家的次数还是要比霍云逍的爸妈次数多的。 邻居四年,祝南予都没正面见过霍云逍的爸妈,那时候祝春良和江婉平就觉得霍云逍可怜,当成自己的小儿子照顾着,搬回榕城的前两年他们两个还时常念叨起霍云逍。 每次江婉平都叹气,庆幸走之前霍云逍已经可以和人进行正常交流,性格也开朗许多,不然上了初中怕是要受到欺负。 再过几年就不怎么说了,分开太久,翻来覆去提起的都是以前的事,没什么新鲜。 “是喜欢你,知道喜欢你,你还带这么多东西?” 祝南予这才认真看看霍云逍到底买了些什么礼品,给江婉平带了珠宝首饰,给祝春良准备了好酒,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祝南予不禁感慨他确实考虑周到,这些礼物不像是普通的探望长辈,倒像是来提亲的。 祝南予很快被自己荒谬的比喻吓了一跳,直起身子,“这次就算了,知道你讲究礼数,下次不必了。” “还有下次?那哥——” 祝南予及时打断他。 “你叫我爸妈一声叔叔阿姨,以前我们没联系就不说了,现在你去看了一次,以后逢年过节自然要来坐坐。” “也对,但是如果你之后拒绝我,我还能来吗?” 祝南予知道霍云逍在试探,和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不谈恋爱,你也是我弟弟。” 霍云逍眸色一暗,祝南予和他擦身而过,霍云逍呆滞地立了半晌,嘴角才挂上苦笑。 第39章 弟弟,好伤人的一个词。 霍云逍嘟囔着,“我才不要做什么弟弟。” “什么?” 祝南予只听见他咕哝一串,没听清具体内容,以为是他和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霍云逍摇摇头,“没什么,走吧,哥。” 两个房子距离并不远,走个几分钟也就到了,就是霍云逍带的东西有点多,提前还去超市借了推车,两个人废了半天劲才把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搬上楼。 霍云逍跟在祝南予身后,祝南予突然就有种幻视十几年前的感觉,霍云逍也是这样喜欢跟在他后面。 祝南予抻抻衣服准备敲门,霍云逍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半边身子都靠在楼梯栏杆上,祝南予挑眉看他,“怎么了?堂堂霍总还会紧张?” “那怎么不会?” “你和我就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霍云逍心想,只是祝南予不知道而已。 祝南予耸肩,“我爸我妈你都见过,又不会吃人,别害怕。” 说完他也没再给霍云逍犹豫的时间,转身直接敲门。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在面前打开,祝春良先探出头,再露出整个身子,目光越过祝南予看向后面的霍云逍。 霍云逍站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里,离门还有两步远,祝春良看见他着实震惊了一下。 一方面是霍云逍像进货一样就来了,一方面是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小团子如今盘靓条顺,身形修整,面目清俊,哪有以前那副孤僻自闭的样子? 祝春良上下打量着,“小云逍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叔叔,我今年也都二十六了。” “时间可真快,我们走的时候你才十岁出头,快进来,你阿姨在厨房忙活呢,一会儿出来。” 霍云逍弯腰把东西搬进去,祝南予帮他一起,说他好话,“云逍说第一次来家里拜访,准备的东西比我都齐全。” “这孩子,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见外了吧?下次不准了。” 霍云逍嘴上答应,但是祝南予知道,如果有下次,他恐怕要带的比这次还多。 等霍云逍把礼品都搬进屋里,江婉平才风风火火从厨房出来,“哎呦云逍,怎么长这么高了?天呢,阿姨都要认不出来了。” 江婉平掺着霍云逍去沙发上坐,祝南予这个亲生儿子倒是受了冷落。 “云逍你吃个橘子,特别甜,阿姨锅里炖了鱼,得看着,让南予招待你。” “阿姨我帮您吧,我哥知道的,我厨艺还不错。” 霍云逍说着就要站起来,又被江婉平按着肩膀坐下。 祝南予在一旁一边吃樱桃一边看着一老一少互相推脱,不禁觉得新奇。 他还没见过霍云逍这样和人相处,以前他无论和谁坐在一起,都是受人奉承追捧的那个。 祝南予再次产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现在的霍云逍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 “阿姨信你,但是来者是客,哪有让你下厨的道理?再说你也好久没吃过叔叔阿姨做的饭,有机会,下次,下次一定交给你!” “好,那谢谢叔叔阿姨。” 江婉平重新回厨房,祝南予坐在他身边,给他放松绷紧的肩膀,“不用这么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哥,我还是紧张。” 祝南予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有些好笑,“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霍云逍实话实说,“我有一种见丈人丈母娘的感觉。” 祝南予闻言愣了一下,剥桔子的动作暂停,漂亮的指尖上沾染一星橙色的汁水,他抽了张纸巾擦手,食指戳着霍云逍的额头,“说什么呢?” 第43章 “我就是比喻而已,又不是说真的。”霍云逍一脸无辜地倒在他身上,那么大一只缩起来怎么看怎么委屈,祝南予作势推开他,“好好坐着,不像话。” “这就不像话?我还能更不像话。” 客厅和厨房就一门之隔,虽然抽油烟机响着,祝春良和江婉平听不见他们的交谈,祝南予还是压低声音,假装生气,“还能开这种玩笑,我看你也没多紧张。” 霍云逍到底还是没坐多久,钻进厨房想要帮忙,祝南予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足两分钟,霍云逍就被祝春良推了出来。 祝南予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朝他招招手,“快回来吧。” 霍云逍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板正又规矩,和家里那副随意慵懒的样子大相径庭。 祝南予随便找个话题问他,“你回去的机票买了没有?” “没有,我开车来的。” “开车?你怎么没和我说?” “忘了。” “……那车停哪了?” “你家旁边停车场。” 怪不得那天霍云逍一直不回他消息,原来是一直开车没空,从望海到榕城,他回家那会儿估计霍云逍也是刚到。 “那你回去也开车?” “对,哥,你和我一起吗?” 霍云逍偷偷过来抓他的手,有一种小时候在老师面前早恋的感觉,指腹在他手背上反复摩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期待,然而很快他又自说自话地替祝南予拒绝了。 “算了,坐车太久很累,你还是坐飞机回。” “不用,我和你回去。” 祝南予说着把一瓣饱满的橘子送进霍云逍嘴里,虽然他不知情,但是霍云逍好歹是为他来的,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要返程还是应该陪霍云逍一起,不然算怎么回事? 霍云逍巴不得的,美滋滋地吃着祝南予喂过来的橘子,汁水充斥整个口腔,甘甜清爽。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江婉平和祝春良好久没见霍云逍,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发觉没什么共同话题,尴尬地互相看了几眼,最终选择了一个长辈们惯爱问的问题。 “云逍啊,有没有谈恋爱啊?” 这话一出,祝南予的反应比霍云逍还大点,生怕霍云逍说出些什么。 好在霍云逍分得清场合,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发散思维。 “没有呢阿姨,还不急。” “你和你哥一个个都不急,现在不急什么时候是急啊?” 祝南予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接过话茬,“怎么又扯我身上了?感情这东西不得随缘?” 霍云逍看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祝南予低头一看,零星的梅菜包裹在大片的肉里,霍云逍把看起来最好的那一块给他了,随后附和道:“是要随缘,况且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他还不同意,我得再努努力才行。” 第40章 江婉平怔了一瞬,“我们云逍有心上人啦?你现在这么优秀,让你喜欢上的人不得更优秀?” “更优秀”的祝南予埋下头,脖子快要弯成九十度,脸颊发烫,他伸手探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泛红。 一旁的霍云逍比他淡定得多,顺着江婉平的话夸起来,“是的,他是特别优秀的人,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嗯?什么人能让云逍追这么多年?” 祝春良觉得稀奇,霍云逍这条件,不说大把的男人女人向上贴,怎么也不会追不到人吧,要长相有长相,要财富有财富,要家世有家世,谁会不中意呢? 霍云逍摇头,“没有追很多年,我今年才告诉他,没关系,叔叔阿姨,我再加加油,他以后肯定会喜欢上我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祝南予突然“咳”了一声,差点呛到,霍云逍怎么无论何时都这么自信,而且这还是当着他的面。 “怎么还呛到了,宝贝?” 作为母亲,江婉平下意识伸手要给祝南予拍拍后背,手却滞在半空,因为霍云逍比她动作还要快,给祝南予递了纸巾和水,弯腰细声细气地询问“有没有事?”,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自然,祝南予接过纸巾擦嘴,摇摇头,“没事,你吃饭。” 显然他对霍云逍的动作一点不意外,像是习以为常。 江婉平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祝南予刚回望海的时候和他们问起过霍云逍,当时话里面的意思应该是两人还没遇见。 不知道他们何时重逢的,但这也没过多久,就算有小时候的感情基础,现在长大了也不该熟悉到这种亲昵的程度吧。 亲生兄弟长大之后都做不到这样亲密了。 江婉平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一旁的祝春良,虽然不知道霍云逍什么性向,但他们可是了解自己儿子──祝南予十分坚定地喜欢男人。 祝春良也察觉到了反常,他们做过生意的都会察言观色,从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里总能看出些什么,但他也只是耸耸肩,脸上挂着“心知肚明”的笑意,用口型道:“吃饭吃饭。” 之后四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谈起感情问题,不过话匣子也打开了,家长里短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江婉平和祝春良顺便问了问霍云逍的家庭状态。 祝南予也是第一次听霍云逍说这些,当时他们一家三口只知道霍家有钱,但是完全没有交集,更不了解具体情况,连祝南予也是和霍云逍重逢之后才知道霍云逍的霍六是风禾的霍。 “我初中和高中都和我哥上的一个学校,大学保送的青大。” 霍云逍从祝南予离开的第二年开始讲,有意想要让他多了解那几年自己的事情,说到青大,祝春良忍不住称赞,“青大?还是保送?云逍也太厉害了。” 青大的保送名额全国凑不出十个,足以说明霍云逍当时的成绩已经不是普通的“学霸”,算得上顶尖,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意外,祝南予从小就知道霍云逍聪明,小学就能学会高中的题,加上他家里对他管教严苛,能学到保送的水平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还好,爸妈管我比较严格,所以学习还行。” 他这一句话倒是够谦虚,祝南予还以为他夸起自己丝毫不会含糊的呢。 “我大学提前毕业了,去德国进修了一年,回来之后就进公司帮我爸打下手,后来也就慢慢接手了。” 他轻描淡写这几年,被父母管制的压抑只字不提。 霍云逍仔细回想起自己生命里的这二十六年,人人都说长大了就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他倒是五岁就记事儿了。 那一年他搬出霍家祖宅,为了上最好的学校,他住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小别墅里,还没有祖宅的四分之一大,但是对于那么小的他来说空旷到可怕。 爸妈经常出差,不出差的时候也忙忙碌碌,总之没时间陪他,他只能独自住在别墅里。同龄小孩还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因为买不到心仪的玩具而哭哭闹闹,他却要一个人生活,照顾自己的起居,除了每天来做一日三餐的阿姨,他没有任何说话的人。 这就导致他上小学,接触到更多小朋友,却不懂怎么和他们相处。 长时间没有人交流的后果就是他基本丧失了语言功能。 直到他遇见祝南予。 他像是被包裹住不见天日的蛹,而祝南予撕开了他这层厚重坚硬的壳,给他封闭的生活里照了一束斑斓的光。 所以那四年,是他最轻松也最快乐的四年,他吃到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去了一直向往却无人可说的游乐场,祝南予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最好的玩伴。 他得到了爱,他变正常了。 他开始有血有肉,不再是一副等待父母浇灌的麻木躯壳。 可是后来,祝南予也走了。 他求了,没有用,祝南予还是走了。 他恨、他气,到长大才理解。 他的生活继续索然无味一板一眼,在父母说一不二的管制之下按部就班地成为最优秀的那个,但他也是同龄人中最不快乐的一个。 他曾经以为,他这样努力就是为了满足爸妈的高要求,他只需要照做就好了,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再次见到祝南予。 他才找到自己心中努力的理由。 他要给祝南予最好的生活,他要有足够的能力去站在祝南予身边。 他比祝南予起步高,有家庭作为支撑,他需要拥有摒弃这一切仍然可以配得上祝南予的能耐。 他现在算是,做到了吧。 一顿饭说说聊聊,比平常消耗时间更久,祝南予没想到霍云逍还挺会哄长辈,祝春良和江婉平明显都说得开心了,吃过饭又拉着他问东问西,祝南予都担心他不耐烦,但是霍云逍并没有面露不悦,两个人回去的路上他还说自己好开心。 “这么久没见,一看到叔叔阿姨还觉得是一家人,我以前就觉得他们更像我爸爸妈妈,起码相处起来很自在。” 第44章 祝南予背着手走得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踩在霍云逍的影子上,走着走着就走到霍云逍前面,他转过身,随意道:“对啊,你不是我弟弟吗?” 霍云逍脸色一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让祝南予钻了空子,他快走两步抱住祝南予,祝南予被他压了一下没站稳,差点要摔倒,但也只是“差点”,无论他姿势多么别扭都会被霍云逍稳稳捞进怀里。 霍云逍这次没有自己嘟囔,他低头在祝南予耳朵上咬了一口,“我才不要做你弟弟,我不要!” 祝南予耳朵一热,拍他胳膊,“松开,没大没小。” 霍云逍倒也听话,但还是握着他的手,祝南予没有推脱,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牵个手也就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了。 眼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江婉平拉住旁边祝春良的袖子,“老祝,你看吧,就说这俩孩子不对劲儿。” 祝春良看向窗下,扶正眼镜,“随他们去吧,云逍条件不错,如果南予愿意,我这个当爸的也同意。” 江婉平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好话都让你说了,说得好像我会不同意一样。” 第41章 霍云逍和祝南予一路打打闹闹,回家之前去楼下水果店买了两份果切,一边吃一边看了个电影。 灯关着,电视上的光投在两个人身上,明明灭灭,霍云逍的脸在灯光里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祝南予撑着侧脸看他,当时反抗霍云逍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他们能有现在这样和谐的相处状态。 明明关系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他仍然封锁内心未能向霍云逍敞开,但是他们现在莫名像是在过后生活。 祝南予不由得自嘲地笑笑,他对霍云逍的心软和妥协永远也戒不掉,起初再怎么抗拒,如今也还是让霍云逍一寸一点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也怪有意思。 电影看完已经凌晨一点,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见了祝南予爸妈的缘故,霍云逍表现得格外兴奋,他忍不住再次试探,“哥,我都见过你爸妈了,我们是不是也——” 祝南予反手捂住他的嘴,猜到他要说什么,分外无情地打断他的念想,“你是第一次见?” 霍云逍不满地皱了皱眉,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憋回去,道:“好吧。” “赶紧睡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 尾音上扬,字字铿锵,不难听出霍云逍憋着一大股气儿,祝南予随意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别闹。” 霍云逍果真不闹了,如果对方是祝南予,他还真是很好哄。 第二天睡饱,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返程,这次路程比较遥远,出门又晚,为了在天黑之前回到望海,霍云逍和祝南予备了大包小包的食物决定在车上解决剩余两餐。 中间祝南予换了一次霍云逍,霍云逍态度坚决要他坐着休息就行,他好说歹说才摸到方向盘,虽然没有霍云逍开车速度快,但也给他时间休息,不然开车太久总归避免不了腰酸背痛。 霍云逍专门过来看他,他总不能把人当免费司机用。 怕祝南予犯困,霍云逍一直找话题和他说话,天南海北什么都说,祝南予车开得不快,也不介意分心听一听。 霍云逍很少话这么多,也没有其他场合需要他说这么多话,在这方面他还保留着小时候的半分特性,也因此让祝南予时常看着二十六岁的他却依旧想起以前那个小团子。 一路上除了换司机就没有停过车,回到望海市也才八点多钟,“哥,我们找个餐厅吃点东西?” 祝南予也坐累了,抻了个懒腰揉揉肩膀,放松筋骨,“随便找个小饭店就好,你想吃什么?” “听你的。” “你总听我的,霍总这么没主见?” “好吧,那春饼可以吗?” 祝南予望向窗外,绷不住地笑了,霍云逍啊霍云逍,让他做选择他也说自己喜欢的。 “停车。” 祝南予手往路边一指,霍云逍不明所以但是照做,转过身看他,因为被安全带束缚着姿势有些别扭,祝南予干脆解开,双手捧住霍云逍的脸,霍云逍因为他的动作受宠若惊,眼睛都睁大半分,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 祝南予神色认真,自从重逢,他很少以“哥哥”的身份一本正经和霍云逍说些什么,当然也没有机会,他很多大道理都被霍云逍鸡同鸭讲地糊弄过去,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但是这次,霍云逍很快意识到祝南予是真的准备严肃和他说些事情,收敛神色,“哥。” 祝南予的指腹蹭过他的侧脸,“云逍,你喜欢我。” “但是——” “你首先是你自己,如果你今天想吃春饼,我希望是你喜欢,而不是因为我喜欢,我不希望、也不想你为了我去迁就什么。” “你明白吗?你爱我,但我们平等。” 祝南予不是小题大做地说教,霍云逍也知道他为何借此说这些,因为两个人都回忆起同一件事情。 祝南予从小喜欢吃面食,尤其喜欢有馅料的各种饼,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便也理所应当地认为霍云逍也爱吃。 在两个人约定好的“每周美食计划”里,祝南予带着霍云逍去吃了他认为最好吃的一家春饼。 小霍云逍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句拒绝的话,祝南予却发觉他那天的心情似乎没有往常愉悦,问他怎么了,他就摇头说没事,当时的祝南予猜了各种原因,唯独没想到霍云逍可能不喜欢他最爱吃的食物。 并且之后霍云逍还主动提过一次要去吃,但是全程表情为难,祝南予终于意识到不对,霍云逍嘴严,他问了好几次,才和他说了实情。 ——霍云逍不爱吃,他觉得卷饼的菜太油腻,他从小饮食清淡,虽说不喜欢清汤寡水,但是太重口味也接受不良,卷饼这种饮食方式他也不太喜欢,可他知道祝南予喜欢,所以吃过一次之后又提了一次。 祝南予听见之后又感动又生气,戳他脑门儿,“小小年纪你怎么想这么多?下次不准这样,既然是我们两个人吃饭,当然要吃我们都喜欢的食物!就算你第一次吃,不喜欢的话下次也可以拒绝,听懂了吗?” “听懂了。” 霍云逍认真点头—— “不是说听懂了吗?” 祝南予的话和多年前的那一句无缝衔接,霍云逍转头吻他手心,“听懂了哥。” “和你说正经事,别没大没小。” 祝南予抽回手戳他额头,叹出一口意味深长的气,靠回车座上,慢悠悠道:“我的云逍本就自由洒脱,随性张扬,不应该因为任何人,包括我,而泯灭天性不是吗?” 霍云逍因为一声“我的”而飘飘然,祝南予显然不太满意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催促他,“听懂掌声。” 霍云逍笑了,十分配合地鼓掌。 “所以你想吃什么?” “烤肉吧。” “非常可以。” 两个人吃了一顿很愉快的烤肉,只是中间霍云逍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公司有事需要他过去一趟。 祝南予把最后两个烤翅一人一个分掉,“这么晚能有什么事?” “保安说两个加班的员工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吵得厉害,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这点事还要劳烦你?” 霍云逍无奈耸肩,“我刚到公司的时候我爸告诉我要得民心,所以这种琐碎小事也要我解决,算是拉近和员工的关系吧,时间长了他们习惯了我也习惯了,都知道大事小事要找霍总。” “怪不得你总是很忙,比我这个部门经理业务范围还广。” “以后尽量交给下边人,不然很影响我和你的相处时间。” 祝南予知道霍云逍意有所指,假装没有听懂,“没关系,反正也吃差不多了,走吧。” “那哥,我先送你回家还是和我一起去?应该很快。” “和你一起吧,反正回家也路过公司。” “好。” 霍云逍结了账,两个人开车去风禾,祝南予还是第一次来风禾总部,风禾和云观不同,一家公司占据一整座写字楼,没猜错的话,霍云逍的办公室就在这一整座大楼的顶层——最宽敞最明亮也最代表权利和财力的地方。 果不其然,专梯直通顶楼,刚吃完烤肉,身上有味道,霍云逍先去办公室换了身衣服。 整个办公室足有几百平,厨房卧室衣帽间会客厅一应俱全,祝南予坐在沙发上,霍云逍联系了刚才打电话的保安准备去看看吵架的员工。 员工吵架必定是两个人心中有了些不满,这时候要他这个总裁出个面起码也能说明公司领导对基层员工很关照,并且看他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容易。 霍云逍下楼之前和祝南予说,无聊就随便看看,祝南予开玩笑地问他,“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第45章 “当然没有,随便看。” 祝南予有分寸感,得到允许也没有胡乱翻看,霍云逍的办公室和他家里装修风格差不多,整洁干净,摆设不多。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在沙发上老实坐着。 一点员工矛盾处理得快,不过就是工作方案上的意见分歧,霍云逍安抚了民心,增加了加班补贴,给出了专业意见,让两个人都满意了便回去找祝南予,临走之前和保安说道:“以后这种小事找邱助理,他能处理。” “知道了霍总,麻烦您了。” “不麻烦,回去休息吧。” 保安一走,霍云逍加快步伐,不想让祝南予等太久。 听到开门声,祝南予抬头看过去。 “哥,我回来了。” “这么快,那我们回家?” “好,想不想看看公司?” “不好吧?” 祝南予其实也想看看风禾这种大公司内部是什么构造,但是刚刚在楼下看见很多灯都亮着,大概还有不少员工在加班,让人看见霍总半夜带人过来观看估计不太好,毕竟他是什么身份呢? 霍云逍可能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直接揽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什么,不用想那么多,跟着我就行了。” 祝南予于是跟在他身后,这才知道,风禾内部竟然还有客梯,像商场一样。 一层一层走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在电脑前忙碌的员工根本不会分心多看他们一眼。 他随处看着,发现每一层竟然都贴着员工照片,照片周围做了一些装饰,还挺可爱,和严肃的工作环境莫名地搭配和谐,祝南予心想,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风禾对于员工确实不错。 他扫过一张张照片,最顶层都是霍云逍,照片上的霍云逍比现在年纪小一些,面色严肃,眉目锋利,看着都让人畏惧,偏偏头顶又画了一个亮闪闪的小皇冠,中和了冷峻的气质。 祝南予举起手机打开相机放大了拍照,霍云逍走在前面,发觉他没跟上,折返回来想拉着他一起走。 “这也要拍?” “觉得挺有意思。” 祝南予收回目光,跟着霍云逍一起走,刚刚因为霍云逍叫他,他手一抖,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不过霍云逍的脸还是清楚的。 他又看了两遍,突然神色一紧,觉得霍云逍照片下面这个“助理邱潜”似乎有点熟悉。 是的,不仅熟悉,前不久两个人才刚见过。 祝南予看向霍云逍的背影,霍云逍还在给他介绍风禾的企业文化,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哥?你在听吗?” “啊?在。” 祝南予回过神,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转瞬之间思绪又飘远了。 因为前几天,这位邱助理刚送他去过机场,甚至再推远一点,他刚到望海,也是这位邱助理过来接的,他当时就觉得这司机的气质看着根本不像司机,现在竟然...... 祝南予看向霍云逍的眼神变得有些陌生,他摇摇头,他是......看错了吧。 毕竟照片也不清楚对吗? 对的,他照模糊了。 第42章 霍云逍为什么要瞒着他?又或者说,霍云逍为什么要让邱潜假装云观的司机来接送他? 怪不得他当时就觉得邱潜的气质不像司机,这么年轻就能给霍云逍做秘书,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气质当然不会像司机。 上次在他面前这两个人还装不熟,所以到底为什么? 祝南予试图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邱潜是霍云逍安排的,那代表什么? 霍云逍和他说过,他和刑观云去参加酒局之前霍云逍就知道是他,堂堂霍总当然有他的渠道去了解调查,他爱了自己这么多年,知道自己调来望海、知道是哪趟航班,什么时间落地好像也正常。 他只是想不通霍云逍骗他的原因,他最开始是准备让邱潜天天接送自己的,是怕自己知道是他安排的之后会拒绝? 毕竟他们分别多年,还没有正面见面,自己不仅会拒绝还会觉得奇怪。 祝南予很快就让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并且情有可原,他就是这样,忍不住给霍云逍找各种借口,和多年前十四岁的心软祝南予一个模样,但他还是想知道霍云逍会不会再次对他撒谎。 祝南予从公司出来一直情绪不对,霍云逍发觉他的异常,问了几次他却都用摇头作为回答。 霍云逍不禁开始回想,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明明刚从顶楼出来祝南予还好好的。 祝南予坐一天车也累了,进门就在沙发上休息,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有点可怕,霍云逍不知所措地站在他旁边,祝南予剥开茶几上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橘子,里面的橘子瓣已经干巴巴地皱起来,又重新放下。 他抬头,面色不解,“怎么这么看我?坐啊。” 霍云逍向前凑了一步,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气啊?是的话你和我说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祝南予空洞地望向他,偏了下头,眼神才重新聚焦,目光变得单纯无害。 他向后靠着,翘起二郎腿,手缩进袖子里抵住下巴,自上而下看着霍云逍,伸手,霍云逍便自觉把脸贴过来蹭了蹭。 霍云逍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会表现得分外乖顺,这种乖顺会让祝南予产生一种微妙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顺手摸摸霍云逍的耳朵,“云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尾音混进一声轻笑,微微上扬,明明人就近在眼前,霍云逍却觉得祝南予这一声飘得很远很远,缓慢将他萦绕,最后重重击中他的心脏。 他不禁背后一凉,一时之间忘了要怎么回答,这短暂的停滞让祝南予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 他开始觉得祝南予变得陌生,他以前似乎没见过这样的祝南予,总觉得这平静表面下蕴含着剧烈的狂风暴雨。 不过祝南予这样问他,他便也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定是祝南予拍他证件照时顺便看见了邱潜。 带祝南予看公司是临时起意,所以他也忘了还有照片这回事。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撞破了一个裂缝。 他承认,祝南予来望海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担心祝南予大晚上一个人落地,太久没回来又哪里都不熟悉,便想着有个自己信任的人去接管,他也放心,这才有了让邱潜假装云观司机这一回事。 这一点当然可以承认,但是霍云逍—— 霍云逍陷入凌乱的头脑风暴,他确实犯下了一些——或许祝南予无法原谅的错误。 刚刚听见问话,他便知道他的脸色一定变得僵硬难看,一股凉气由内而外散发,他想要祝南予知道他隐瞒的一切,又害怕祝南予知道全部。 他和祝南予现在的关系,如果坦白——他可能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前几天他便因为这件事辗转反侧,明明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唯独这件事真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一个谎言真的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但是既然祝南予没有点明,他是不是还可以试探一下—— “云逍,你的助理,邱潜,是不是当时接我的那个司机啊?” 见他一直不说话,祝南予不再和他绕弯子,笑意不达眼底,霍云逍的心狠狠哆嗦了一下。 他抿紧嘴唇,抓过祝南予的脚踝搭在腿上,用指节给祝南予按摩脚底,低着头,避开了对视。 祝南予眼里一凉,霍云逍这个反应很明显了,不过只要霍云逍不说一个蹩脚的借口继续欺骗他,那他就选择原谅。 “对,我不放心,我怕你刚到望海哪里都不熟悉,只好派一个我信任的人过去帮你,当时我们还没有见面,我怕你知道之后会拒绝,就让邱潜假装你们公司的司机,这样你就不会怀疑了——” 霍云逍顿了一下,抬头看着祝南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哥,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霍云逍只抓着这一个点解释,生怕祝南予发散思维,顺藤摸瓜猜测更多。 祝南予直直盯着他,看得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片刻煎熬的沉默之后,祝南予终于哼笑一声,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祝南予抽回腿,霍云逍看着他的背影,提着的一口气算是散了,他向后一摸,背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他快步跟上祝南予,今天又开车又去公司,祝南予也累得不想再问多余的,一回卧室就进了浴室,两个人全无交流各自洗漱。 今天的霍云逍比任何一天都老实,以前恨不得祝南予一上床就立刻贴上来,现在却规规矩矩板板正正躺着,两只手乖乖放在肚子上,祝南予难得看见他这幅样子,逗他,“多大点事儿给你吓成这样?” 他跪坐在床上,低头注视霍云逍,好像在看一只自己养的宠物。 第46章 他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在霍云逍脸上戳了一下。 “不准再骗我了哦。” 话音落了,祝南予转过身去关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的同时,霍云逍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 第43章 这件事并没有对霍云逍和祝南予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好像就是一段突然的插曲,来得匆匆忙忙,也消失得无声无息。 不过霍云逍很欣喜地意识到,从榕城回来后,祝南予对他的态度倒是发生了变化。 或者说,从祝南予对他说“愿意尝试爱他”开始,确实有在尝试的表现。 比如祝南予越来越接受他的亲近,也更愿意尝试依赖他。 这点改变足够让霍云逍欣喜若狂。 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唯祝南予主义者,自从再见祝南予,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和祝南予挂上了钩密不可分,只要祝南予给他一点甜头,他就愿意不管不顾地贴靠上去,哪怕贡献自己的全部。 霍云逍从厨房出来看见沙发上的祝南予,因为在家,祝南予穿得也随意,丝绸材质的短袖短裤,因为曲着腿,短裤自然下垂,几乎卡在腿根,露出两条细长光滑的腿。 膝盖上放着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敲来敲去,牵动着手臂上的血管时不时轻轻跳动,他前几天抱怨视力好像下降了些,所以最近在家工作也会戴一副银框眼镜。 霍云逍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猜测又是在写不知道和哪个公司的合作案,他们销售部就是这样,公司和外面大大小小的合作都要负责。 霍云逍靠在不远处的墙上注视他,眼里泛着化不开的柔光,像是阳光下细碎粼粼的绵细绸缎。 他穿着和祝南予身上同色系的家居服,袖口一直挽至手肘,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粉凤梨。 他坐到祝南予身边,祝南予目光都盯在屏幕上,太过专注,他又没发出什么声响,便没注意到他。 霍云逍也没叫他,只是用叉子叉了一块凤梨递到他嘴边。 祝南予下意识向后靠了一下,发现是他的手才重新凑回来接过。 “这是什么?凤梨?” 果肉粉嫩晶莹,汁水饱满,口味清甜,还挺好吃。 “对,粉凤梨,好吃吗?” 祝南予点头,“好吃。” 说着目光又重新汇聚在平板上,霍云逍不言不语,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在旁边喂水果,祝南予连着吃了几口,握住他的手腕推回去,“别一直喂我,你也吃。” 霍云逍就着他用过的叉子吃了两块,“哥,家里没什么水果了,你想不想吃榴莲?一会儿我去买。” “可以啊,等我忙完一起去吧。” 霍云逍等的就是这句话,以前都是他问祝南予“哥,我们去这里好不好?”“哥,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但是现在祝南予也会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出行,哪怕是这么这么细小的改变,他也能自己偷着乐很久。 一盘粉凤梨吃完,霍云逍坐旁边看财经新闻,退出新闻软件的时候注意到屏幕上的日期。 他和祝南予整天忙来忙去,一忙起来就很少会关注几号和星期几,冷不丁一看,他便发现快到祝南予的生日,霍云逍一拍脑袋,他怎么能把这件事忘了?这可是两个人重逢之后祝南予的第一个生日。 他心下愧疚自己粗心大意,转头想问问祝南予记得不,还好脑子比嘴快一点,他心道他真是傻了,祝南予过生日他当然得准备些惊喜,哪有直接问当事人的? 果然生活幸福起来,人就容易反应迟钝。 他放下手机,开始琢磨怎么给祝南予过生日。 “搞定!” 祝南予一拍大腿,把文件发给刑观云,放下平板,“走吧,去挑榴莲。” 他说罢回房间换衣服,霍云逍也跟着他去,他换好一回头就看见霍云逍竟然和他穿的同款上衣。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彼此之间的这点小默契对着笑了。 不过也不稀奇,自从他搬进霍云逍家里,所有日常用品包括身上穿的,都是霍云逍买的,一开始他怕自己不愿意还很收敛,后来就开始揣着小心思买同款,祝南予看透他的心思,但也全都装作不知道了。 说起来,他从回来,公司安排的房子他就只住过一周,之后就一直空着,也不知道房租是谁付的,他竟然都忘了问,正好今天想起来,顺便给刑观云发了个消息,那么大个房子,一个月房租估计要几万,就算公司来承担也有点太奢侈浪费了。 估计刑观云不会很快回复,祝南予揣起手机,正好两个人出去买榴莲,顺便买些其他的。 别墅区附近就有商场,刚好又是傍晚,连门口用来装饰的石板路都变得暖洋洋,霍云逍习惯性抓住祝南予的手,祝南予向外抽了一下,但也只是象征性地推拒,被霍云逍用力拉住顺便在手背上亲了一口便不再挣扎了。 “天气真好,不开车了?” “好啊,我这正好忙活一天,腰酸背痛的,散散步缓一缓。” “是啊,你这一下午都没怎么和我说话。” 霍云逍撇撇嘴,很明显地委屈,不过手上已经开始给祝南予按摩肩膀了。 祝南予捏捏他的耳朵,“多大人了?还用我陪啊?” 霍云逍把他按进怀里,低头和他咬耳朵,“你忘了吗?哥,我一直都是离不开你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祝南予后背跟着耳根一起泛麻,他当然知道霍云逍在说什么,他不是没见过最开始霍云逍为了把他留下有多疯狂,虽然现在对他百依百顺,性格也不再那么暴躁,但是祝南予始终清楚这是因为他变得顺从妥协,他确认,如果他再一言不发跑掉,霍云逍还会原形毕露,甚至再次给他用上手铐。 他没办法摆脱霍云逍,只不过坚硬的牢笼变成透明的玻璃罩,还是中国制造的玻璃罩...... 但也没关系,他也并非一点没变。 最开始的他对霍云逍这个弟弟的爱百般抗拒,现在倒也习惯了,不仅习惯,还愿意去接受、去回馈。 只能说,他们从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现在变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祝南予想到这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霍云逍小时候就亲近,以至于现在这种关系,时间久了也不让他厌恶。 只有一点不好,那次霍云逍去公司给他撑腰后,他更加分不清,他对霍云逍到底是只有哥哥对弟弟的感情,还是说这其中掺杂的——心动更多。 挑了两个榴莲直接让工作人员给开了盲盒,整整四大盒榴莲肉,祝南予不禁有些骄傲,“看吧,我就说,听我的没有错。” 霍云逍笑得宠溺,好像祝南予才是年龄小的那一个,“对,我哥最厉害,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可不见得,我说放我回家,你听吗?” 话音刚落,霍云逍刚刚还和煦的脸色瞬间转阴,祝南予被他突然黑脸吓了一跳,心想他不就只是开了个玩笑? 祝南予装好榴莲果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霍云逍接过袋子,走在他前面,愣是没理他。 还真是让他想对了,刚刚那种玩笑就是霍云逍的底线,他再怎么顺着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离开他半步。 他快步跟上去,也不知道霍云逍是不是故意等他,虽然肉眼可见地生气,但是走得并不快。 祝南予跟上去,小声叫霍云逍名字,结果霍云逍竟然一路都没理他。 祝南予停下来掐腰看他的背影,不是,这有点过分了吧,不就开玩笑吗? “嘿,这小子——霍云逍!” 霍云逍不理睬他的呼喊,开门进去,给他留了门,祝南予气急败坏跟过去,“霍云逍,我开玩笑,你至于——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霍云逍抵在墙上,霍云逍低头一口咬在他脖子脆弱的皮肤上,祝南予疼得抽气,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松口,“霍云逍!你属狗的啊!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开玩笑!” 霍云逍抬头,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牙印,像是留下了一个标记。 “开玩笑,也不行。” 他挑起祝南予的下巴,目光在昏暗的玄关显得冰冷又锋利。 “听见了吗?” “我的好哥哥。” 第44章 祝南予很久没见过霍云逍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确实有被吓到,他缩着肩膀,双手握住霍云逍的手腕,试图从下巴上挪开,但是霍云逍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定住。 他顾不上生气,开口讨饶,“云逍,听见了,我听见了。” 霍云逍的喘息变得粗重,祝南予知道他在平复情绪,不声不响地看着他,胸口也跟着起伏,眼看着霍云逍眼里的暴戾缓慢褪去,逐渐变成……一滩死水,祝南予无法分辨出任何情绪了。 下巴上的力道松了,霍云逍骤然转身,一只手撑在旁边鞋柜上,一只手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祝南予站在原地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第47章 没开灯,太阳下山之后天黑得极快,房间里很快溺入黑暗,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云逍突然蹲下,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捂住了脸。 宽阔的脊背佝偻着,肩膀微微起伏,祝南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他,不仅慌了神,更觉得心疼。 明明霍云逍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比他大得多,怎么现在蹲下来却这样瘦弱?肩胛骨和蝴蝶骨在薄透的衣服上撑起形状,一件家居服也显得空荡。 祝南予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跺了两下,最后在霍云逍身后半跪下来,抬起的手在空中僵滞半晌,最终他轻轻抱住霍云逍。 霍云逍的身体明显一僵,如果是以前,祝南予这样抱他,他一定会转过来反客为主,今天却没有,只是保持着本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祝南予的脸贴在他的后背,心里莫名被挖了一块,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一滴一滴,滴答滴答,好像进行着某种倒计时,泛出呛人刺鼻的血腥气。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直到他看见霍云逍在他面前露出鲜少弱势的一面。 他便很想抱抱霍云逍,他没有主动做过亲密的动作,最多也不过对于霍云逍的亲近不做拒绝,但是这次,他是真的想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更重要的是,当他看到强忍情绪的霍云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云逍,我不会离开你。” 并且想要脱口而出。 或许有时候,只需要那么零点零一秒,人就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比如现在的祝南予,醍醐灌顶,好像把以前的自己给撕碎了。 他来不及思忖和揣测内心,手指在霍云逍背上那一块突出的骨头上摩挲,声音很低,尾音几不可闻,但是足够两个人都听清,他说:“云逍,我不离开你,好吗?” 霍云逍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这才握住祝南予的手,祝南予感受到一手潮湿,霍云逍仰头,没能擦掉的眼泪打湿浓密纤长的睫毛,从紧闭的眼睛中溢出,顺着侧脸蜿蜒至脖颈,又湿又凉。 他一哭,祝南予也有些绷不住,他最看不得霍云逍哭了,上次是,这次也是。 眼眶很酸很酸,他用力眨了眨,勉强开着不像玩笑的玩笑,“怎么长大了反倒爱哭鼻子了?小时候都不会哭呢。” “这不一样,小时候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霍云逍最明白怎么扎祝南予的心,祝南予果然哽住,嘴唇抽搐两下也只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说如果当时你不走,会不会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祝南予抱着他的手握紧了,霍云逍拍拍他的手背站起来,结束了这个别扭的姿势,这句问话却仍然萦绕在祝南予耳边,让他忘了跟着霍云逍动作。 他仍然半跪着,霍云逍挡住他面前最后的光亮,他整个人陷进一片阴影。 如果不分开,他们会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但是或许不会比现在更困难。 腿有些麻,他扶着鞋柜站起来,很快便跌进一个温热又结实的怀抱。 耳边是霍云逍颤抖粗重的呼吸,祝南予被牢牢抱住,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占有式的拥抱,祝南予被困住,连双手都抽不出回抱。 霍云逍的头贴在他肩膀上,声音沉沉,语气算得上温柔,言辞却像是警告,“哥,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祝南予沉默着,似乎不满他不作回应,霍云逍又在他侧颈上咬了一口,经历了刚刚剧烈的疼痛,牙齿甫一碰触到皮肤,祝南予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肩膀。 但是料想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这次霍云逍没用力,更像是舔舐,缱绻至极,好像被安抚过后的小狼,还有一丝残存的愠怒,却舍不得再用力发泄。 拥抱许久才分开,霍云逍拉扯着祝南予回卧室,祝南予拍拍他,“云逍,你先回,我想,抽根烟。” 霍云逍还记得上次祝南予说愿意尝试爱他之前,也是独自去抽了根烟。 意识到这一点,心跳蓦然加速,快要冲破胸膛,以至于身体都激动得有些发抖。 虽然不知这次祝南予又要想些什么,但他脑子里已经充斥着无数美好的幻想。 他听话地点头,把买回来的榴莲肉放进冰箱,回到卧室。 祝南予依旧没有开灯,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整个客厅都只有他手上这一点火光亮着。 霍云逍确实猜对了。 如果现在有一个相爱的进度条横亘在两人面前,祝南予猜测这个进度条大概已经走了半程。 他原以为爱不仅仅是心疼,现在却开始反问自己:难道心疼不算是爱的开始吗? 他开始找理由来反驳自己所谓的“不爱”,这一秒钟、一刹那,标志着进度的小圆点猛地向前蹿了一下。 人可以嘴硬,人心不能。 在霍云逍直接的质问之下,他不得不直面内心,并认命地承认——现在的他,确实不愿再离开霍云逍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抗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心态变化便极其明显。 但可能也不只是刚刚,而是从更早。 比如他们彼此做着荒唐事、他明知不能、不可以,却还是忍不住去做了; 从霍云逍惹他生气后捧着花像他道歉,并奉上昂贵的歉礼; 比如一向疯狂的霍云逍在酒后将他压在床上,连他都觉得要更进一步并准备闭眼接受时,霍云逍却只是克制地吻他; 再比如他第一次看见霍云逍的眼泪、第一次在同事面前接受霍云逍给他地最极致的偏爱…… 无数次热烈的拥抱和真挚的告白,他大概就是这样,被一寸一寸击溃防线,坠落在名为“霍云逍”的深渊里。 第45章 祝南予这根烟抽了许久,不过几乎一半都喂给了空气,最后剩下的烟蒂在他手指尖对折,祝南予看着窗外陷入沉思,最终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沾染上烟味儿的指腹上下捻了捻。 他回到卧室,霍云逍没睡,还在等他,见他回来,膝行过来从身后环住他。 祝南予想要推开,“身上烟味重,我去洗个澡。” 霍云逍却丝毫不嫌弃,他现在只想好好抱抱祝南予,额头在祝南予的肩膀上蹭蹭,“不重,先让我抱抱。” 祝南予没有拒绝,索性转过身,霍云逍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祝南予盯着他的头顶,伸手一下一下揉着他柔顺的头发,霍云逍显得格外乖巧,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在他怀里撒娇时一样。 祝南予还记得,霍云逍从小就分外坚强,他曾一直说霍云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面子的小孩儿。 这也是为什么,时至今日,霍云逍在他面前露出难得的弱势,反倒比强硬的态度更让他动容心软,也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真正心意的原因。 这在霍云逍身上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你五年级那年和你爸爸妈妈生气,拉着小脸跑过来找我,也是这样抱着我,明明委屈哭了,却不愿意让我看见。” 祝南予缓缓道来,思绪穿过漫长的廊道,跨过十几年的光阴,回到那个炎热的午后,祝南予把刚洗好的衣服晾进院子。 家里有洗衣房,可是一遇见这种晴朗的天气,他就很喜欢把湿衣服晒到外面,吸收阳光的味道,穿在身上格外舒服,眼看霍云逍跑过来,他开口招呼:“正好,云逍,你有没有衣服要洗,哥哥给你——” 话还没说完,祝南予已经一头撞在他怀里,五年级的霍云逍十一岁,但是头顶已经到他肩膀,脸上也逐渐褪去八岁时的稚嫩。 刚认识时,祝南予觉得差了六岁简直差了一个辈分,当霍云逍逐渐长开,看着又比同龄人成熟一些,他便开始把霍云逍当做同龄人相处。 即便如此,霍云逍这样抱着他,他还是下意识用哄小孩儿的语气捧起霍云逍的脸询问:“怎么了,我的小云逍?” 霍云逍挣扎甩开他的手,再次把脸贴在他的衣服上不和他对视,脸蹭了蹭,祝南予便发现衣服上那块布料变得潮湿。 霍云逍鲜少哭鼻子,祝南予瞬间慌乱,“云逍?怎么还哭了?你和哥哥说,受什么委屈了?” 前一天他听霍云逍说了,霍云逍爸爸妈妈要过来看他,这才刚过中午,肯定是和爸妈吵了架或者闹了别扭。 霍云逍哭了一会儿,把眼泪都在祝南予身上擦干净,祝南予看着新换的半袖变得深一块浅一块,无奈中又觉得有点好笑,但是这衣服当然没有他的小云逍重要。 霍云逍哭够了就坐一旁看他晾衣服,他又问了几次,一开始霍云逍抿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祝南予带他出去吃了一顿烤肉,他才别别扭扭开口。 “我这次考试数学没有得满分,爸爸妈妈训了我一通。” 祝南予夹肉的手一顿,有些惊诧,直到油点子溅到手上才反应过来,霍云逍赶紧凑过来看,“烫到了,疼不疼?” 祝南予擦擦手摇头,“不疼,不就是没考满分吗?还特地过来训你?那你考多少?” 第48章 “九十九。” 霍云逍实话实说,祝南予更加不解,他知道霍云逍爸妈对他要求极高,但也没想到已经到这种堪称变态的严苛程度,九十九分怎么了?这才上小学,没必要这样严格吧。 “九十九还骂你?这和满分有什么区别?” 霍云逍低着头,嘴半撅着,看出来是真的很委屈,“他们说我不好好学习,可是我每天都很认真,这次题很难,虽然我没考满分,但也是最高分,第二名比我少五分呢,可是他们都不听我说。” 那时候的霍云逍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祝南予便知道他确确实实是觉得不舒服了,所以连语言系统都变得发达。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祝南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凭借霍云逍的性格,就算被爸妈说一顿也不至于哭,顶多是不太开心,不至于过来找自己寻求安慰。 祝南予认认真真打量他,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三十度的天气这孩子竟然穿了长袖。 这很反常。 祝南予二话没说,坐到霍云逍那一边,撸起他的袖子,霍云逍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看到胳膊上的几道红痕,慌忙躲闪,不想被祝南予看见。 但是那时候他哪里有祝南予力气大呢? 祝南予眉头紧锁,真觉得有些生气了。 考个九十九分不至于打孩子吧? 霍云逍胳膊上都是鼓起来的红印子,他小时候皮肤白,伤痕看着更加刺眼。 祝南予也不敢碰,怕他更疼,只能柔着声问,“疼不疼啊?你怎么忍着不和我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委屈、想抱抱、你。” 他这样一说,祝南予更觉得心疼,一抬头看见霍云逍愧疚的眼神——他这个挨打的反倒因为惹人担心而抱歉了。 心头酸软一片,祝南予揉揉他的头,顺势按进怀里,“好了,委屈我们云逍了,哥哥在呢。” 霍云逍当然也记得这件事,事实上和祝南予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 他点点头,“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 祝南予叹出一口气,捧着他的脸,霍云逍望进他的双眸,似乎感觉到他眼里的那一层雾散了。 祝南予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啊,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一哭就让我心疼。” 霍云逍得意地挑眉,“会心疼就说明你爱我。” 他这话十分无厘头,已经准备好被祝南予打一巴掌,然而祝南予并没有,只是扯扯嘴角笑了,手搭在他肩膀上捏捏又拍拍,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我去洗澡。” 霍云逍心头一动,这次没缠着他,随他去洗澡了,看着祝南予的背影,整颗心脏好像都激动地晃了晃。 祝南予始终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自己的恋爱观。 因为有过一次失败至极的恋爱,他又到了需要谈婚论嫁的年龄,虽然喜欢男人未必能有结婚那一步,但是从心动、到喜欢、到爱,再到持久稳定、能彼此忍受缺点和不足的相爱,等这个过程进行到最后一步,他才能放任自己迈出新的一步。 他现在对霍云逍应该已经——到达半程了吧。 祝南予想想也觉得好笑,他起初那样坚持抗拒,现在还是不可避免地对他这个“弟弟”心动了。 果然人啊,都躲不过一个“真香定律”。 之后每一天,霍云逍都是数着日子过,因为祝南予的生日就要到了。 而且祝南予还真和他想的一样,完全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一大早风风火火去上班,一个关于生日的字都没有提,霍云逍试探性问了两句,更加确定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估计这么多年也没好好过一次生日。 霍云逍心想,祝南予以前怎样都不要紧,现在有他,他总要给祝南予过一次完整的生日。 他琢磨了很多隆重浩大的庆祝方式甚至去网上查,但是最终都一一否定。 因为他了解祝南予,祝南予并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甚至不如两个人坐一起吃一顿大餐。 霍云逍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他这也是第一次给人过生日,怕太正式显得生分形式化,又怕不够正式看起来敷衍不上心,直到祝南予生日前一周多,才敲定最终的方案。 他无声叹口气,内线电话把邱潜叫过来。 邱潜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进门就汇报,“霍总,您吩咐的我都准备好了,放心,绝对没问题。”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对了,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啊?”邱潜错愕地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露了馅,“霍总,是我哪里——” 霍云逍摇头,“不怪你,我的疏忽,没事儿,他也没怪我。” “那就好。” “嗯,不过除了知道你是我的助理以外,其他的我哥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之后有可能见面——你明白吧?” 霍云逍点到即止,话说一半,但是邱潜跟他这么久,就算他只说一个字都能了解他什么意思,点头道:“我懂,霍总。” “那去忙吧。” 眼看邱潜走了,霍云逍也收拾东西,拎着西装出门去接祝南予。 到云观楼下祝南予刚好下班,霍云逍没等多久,就看见祝南予从公司大门出来。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霍云逍问他,“有什么好事吗哥?你看起来好开心。” “是有点好事,上周不是去谈合作吗,谈成了,董事长给我们部门发了奖金。” “那确实是好事,发了多少?” 祝南予比了一个数字,他知道对于霍云逍来说都是小钱,但是一旦这个钱加上“奖励”的名义,总归是有点不同的,霍云逍也是不扫兴的人,捧场道:“竟然有这么多,我哥真厉害。” 说罢他便专心开车,祝南予却发现不是回家的方向。 “不回家吗?” “今天我们在外面吃,我订了餐厅。” 祝南予突然侧过身子,“怎么突然要出去吃,你不会也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吧?” 霍云逍一愣,祝南予原来知道?那他的惊喜不就不够惊喜了? “你记得啊?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 祝南予重新坐好,“我本来是忘了,但是我爸我妈上午给我打了电话,然后一堆乱七八糟的app都给我发提醒,我就想起来了,我还寻思晚上让你多给我做两个菜呢,没想到你知道。” “那我当然知道,两个菜可不够,我们得吃更好的。” 霍云逍定的餐厅是祝南予之前一直说想去的一家,但是因为预约很难,和祝南予休息的时间又一直对不上,所以到今天都没有机会去吃。 他问霍云逍:“你怎么约上的?这家吃一顿可不容易呢。” “我包场了,一整天,安静。” ? 霍总还真是财大气粗...... 期盼已久的餐厅确实和想象中一样好吃,霍云逍还给他准备了蛋糕和红酒。 祝南予吃得很开心,酒喝得也有点多,吃完饭拉着霍云逍的胳膊走得摇摇晃晃,微醺之后脸上难得带上一抹娇憨,两颊都比平时要红一些。 “我今天好开心啊。”他仰着脸,心意都写在脸上。 霍云逍看他高兴也跟着高兴,但他知道祝南予一定没想到,这顿饭并不是他全部的礼物。 祝南予也确实以为他的生日这样就算过完了,他现在年纪大了,并不在意什么生日不生日,能收到家人的关怀、再吃一顿平时吃不到的饭已经足够。 然而他回家,却一反常态被霍云逍带到车库。 今天的车库好像比往常要亮得多,祝南予睁大眼睛,一眼看见中间停着一辆迈凯伦。 他还记得他之前刷到胭脂雪渐变色的迈凯伦,和霍云逍说这个配色好看,本来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霍云逍一直记得,并且还真的送他一辆。 整辆车被各色玫瑰装饰,霍云逍从花团锦簇中取出一个东西,祝南予还没看清,就感觉手被握起来,接着手指被戴上一枚满钻的戒指。 霍云逍举起他的手亲吻手背。 “哥,花送你,戒指送你,车也送你。” “我,能不能也送你?” 第46章 祝南予撑着车,头歪着,霍云逍问过话之后没敢对视,低着头看着脚面,负着手,两只脚局促地翘来翘去。 祝南予没来由地想到和霍云逍刚见面的那天,霍云逍坐在车里,半边身子隐匿在阴影中,身上的西装并不太规矩地穿着,看似慵懒随意,实则压迫感极强,让祝南予连说话都无从开口。 然而现在的霍云逍,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对着喜欢的人直白地告白,等待回应时却忐忑不安。 祝南予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霍云逍,又或许两个都是。一面站在光里,一面隐身黑暗;一面温柔开朗、细致体贴,一面阴暗偏执、疯狂强势。 就是这些十分复杂的元素,在祝南予面前构成一个完完整整的霍云逍。 第49章 也许所有人面前地霍云逍都是片面的,但是在他面前,霍云逍是立体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好像只有他可以完全理解霍云逍。 也好像只有这样的他才应该和霍云逍在一起。 祝南予借着酒劲儿——其实酒劲儿也所剩无几,在他看见霍云逍给他准备的礼物时就已经被驱散了。 他很少把自己的诉求告知任何人,哪怕是爸妈,他习惯靠自己来满足物质和精神上的需求,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独立的人,包括爸妈,他也不愿意主动索取,和父母之间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彼此并不能真正了解,爸妈对他的爱便只体现在满桌的热菜热饭,收拾干净的房间和细致入微的关怀问候。 现在他遇见霍云逍,他的随口一提,都会被霍云逍满足,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幸福。 ——他伸手虚虚抱了一下霍云逍,声音拉长,带着一丝倦意。 “这个问题嘛——” 他眼神微动,车库今天所有灯都亮着,虽然赶不上家里的灯光强度,但也足够敞亮,而此刻,祝南予的双眸是霍云逍眼里唯一的光点。 祝南予的短暂停顿让霍云逍一颗心骤然收紧,他还是不敢听祝南予说出答案,伸出一根手指挡在祝南予唇前,“算了算了,哥,我不敢听。” 他一大只趴在祝南予身上,笑得有点自嘲。 祝南予拍拍霍云逍的背,真让他回答他确实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不过他就这样放弃回答也让霍云逍心中有了答案,如果是梦寐以求的那个回答,祝南予就不会顺着他的话真的不说了。 不过也好,给祝南予一点时间吧。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肃正压抑的声音,霍云逍手一抖,下意识和祝南予分开怀抱,看清来人之后,又拉着祝南予的手护在身后。 祝南予被他推开又拉回来,本来经历这一晚的事情就飘飘然地思维混乱,现在更是不明所以,他看向霍云逍,又顺着霍云逍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 霍云逍握紧他的手,为自己刚刚条件反射地推开低声抱歉,“对不起哥,我刚刚——” “没关系,这是——” 光线晃在对面人的脸上,看得并不真切,走近才看清,对面人和霍云逍五官有六分相似,眉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上了年岁,多了些许皱纹,但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一对父子。 果然,霍云逍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爸。” 祝南予虽然始终没见过霍云逍的父亲,但是在他印象里霍云逍的爸爸对他严苛至极,他之前还担心自己和霍云逍同行被狗仔拍到上新闻被他父母看到,结果现在霍云逍的父亲就站在面前——看着他们如此亲密地牵手。 这回轮到他主动松开霍云逍的手,但是反复抽动几次都被牢牢抓住,一分一毫也挣脱不开。 他只好尴尬得看向对面,等霍云逍先开口。 “爸,您怎么来这了?” 霍鼎珺的目光扫过两个人交握的手,霍云逍手背上的青筋都紧张地绷起来,他面上不显情绪,祝南予和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眼下却也实在分辨不出霍鼎珺这是什么意思。 霍鼎珺看了看他们两个,又转头打量后面的车。 “你秦伯伯说你在他那订了一枚戒指,问我你是不是要求婚,什么时候的事。” 霍云逍一哽,秦思贤是霍鼎珺的老朋友,老牌珠宝设计师,珠宝届的行家,霍云逍想着给祝南予订一枚戒指,所以买了钻石交给秦思贤,但他也没想到秦思贤会直接告诉霍鼎珺,他也是疏忽了,没有嘱咐一下。 祝南予闻言,便也清楚话里这枚戒指就是自己手上这个,迅速用大拇指挡住,也还是被霍鼎珺瞧了去。 祝南予观察着霍云逍的脸色,霍云逍此刻的紧张和面对他时的紧张完全不同,祝南予能感觉到这紧张中混杂着敬畏。 霍云逍在这种家庭中长大,对待父亲又尊敬又畏惧,又想摆脱控制,可太正常了,他甚至觉得霍云逍的偏执也是因为从小父母对他密不透风的管制,以至于他淡漠的表面下藏着一个疯子的内核。 “不是求婚,生日礼物而已。” “生日礼物就搞这么大手笔?” “这对爸来说不算大手笔吧——您今天这么晚来是?” 霍云逍迅速岔开话题,祝南予察觉到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指腹蹭蹭他手背,低头看向戒指——他还没仔细欣赏。 霍云逍大概是考虑到他不喜欢张扬,于是整颗钻石打磨成细小的碎钻,光泽清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闪着冷冽澄澈的光。 看样子这戒指比他想象中更贵重。 “过来看看,你不在就等了等,结果家里没亮灯,车库倒是先亮了,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他话是这么问,但是丝毫没有歉意,目光直愣愣戳在祝南予脸上,看得祝南予不知所措,莫名从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霍鼎珺是场面人,当着祝南予的面当然不会说什么重话,他心里怎么想的,祝南予也不得而知,反正是对他们两个人十分不赞同的吧,哪怕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 “没有,那这么晚了,您先回去吧,林叔叔和您一起来的吗?” “对,老林在外面等着,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 霍鼎珺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却看得祝南予心里一抖,他顿了片刻,补充道,“霍云逍,明天回家见我。” 第47章 话里藏刀,祝南予见过无数难缠的甲方,但是都和霍鼎珺属于不同级别,像霍鼎珺这样的人,祝南予平时是接触不到的,现在听到这一句话难免觉得震慑力极强,过生日的愉悦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看向霍云逍,霍云逍抿了下唇,随后顺从道:“知道了爸。” 目送霍鼎珺的背影远离,霍云逍呼出口气,转头直接趴在祝南予身上,似是趁机撒娇,祝南予的手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安抚着。 “对不起哥,都这么晚了,我没想到我爸会来。” “没关系,不用道歉。” 祝南予看了一眼时间,指针刚刚从十二的数字划过去——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的三十三岁生日结束了。 祝南予没有询问关于霍云逍和霍鼎珺的事情,毕竟霍云逍从来没主动提过父母,看这相处模式,父子俩实在生疏,关系并不亲近,仿佛存在着某些不可消弭的隔阂。 霍鼎珺看向霍云逍的眼神和说话的命令语气,都不像对待亲生儿子,更像吩咐下属。 祝南予不懂,霍云逍这么优秀,霍鼎珺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果是他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可能比霍云逍还要偏激。 霍云逍躺在床上之前都很沉默,祝南予以为是霍鼎珺影响了他的心情,摸摸他的头,关灯准备睡觉。 没开灯的房间里,呼吸声被放大,他们都知道对方没睡,沉默半晌,霍云逍主动说起家庭情况。 “哥,你想要听听吗?” “我愿意听,你说吧。” 祝南予侧过身,把胳膊垫在侧脸下面,准备充当一个体贴的倾听者,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霍云逍向他那边挪了一点,缓慢道来。 “我从小就比其他同龄小孩成熟得多,刚三岁,我妈就给我请了各种家教,教我各国语言、各种乐器、书法绘画,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我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当时的我并不理解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我只知道我不得不学,并且要学得很好,不然妈妈看向我的眼神就会很失望,我怕她对我失望,所以逼迫自己去接受远超大脑负荷的各种技能,一直到上了小学,才减少了一部分。” 这点祝南予是知道的,以前家教会在放学之后去他家里上课,一周四天,祝南予会等他结束再带他玩。 “关于我爸爸妈妈的背景网上能查到的很少,他们两个会避免暴露太多隐私,我爸没什么多说的,我们家是商贾世家,在我爸这一代,产业持续扩展,人人都说属于我们霍家的商业帝国在我爸手里强盛到夸张的地步,我爸是难得的商业奇才,所以他认为,作为他唯一的孩子,我需要继承他的衣钵,让霍家的产业更加枝繁叶茂。” 祝南予不禁皱起眉头,霍家主业风投,但是霍鼎珺的势力涉猎在各个领域,在祝南予看来,已经达到一种饱和的状态,如果从小就给霍云逍灌输这样的观念,那实在是太——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消化这些东西。 “我妈是外交官,回家的次数很少,从我记事起,我爸和我妈就不常同居,他们相敬如宾,其实没太多感情,但在教育我的方式上不谋而合。 “我上学之后一个人住,我们一家三口便分居三地。我妈妈一向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她是非常成功的女性,在她眼里,无论我取得多优秀的成绩,都是理所应当,作为她的儿子,就应该是这样,甚至还要更好。 第50章 “她不会给我任何夸奖,但是如果我在学习上出现任何一分一毫的差错,她便会和我爸一同训斥我,即便她身在国外,也要不顾时差给我打一通跨国电话。 “我知道,小时候你总觉得我没有爸妈陪伴,但是事实上,我更希望不和他们见面,因为他们一来找我,我就少不得被训斥一顿。” 祝南予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面目越来越凝重,原来在他和霍云逍相遇之前,霍云逍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压力,一个几岁的小孩儿,何必对他这样管制呢? “后来我就遇见你了。” 祝南予耳边落下一声轻笑,脸上也跟着带了一抹笑意。 “我爸妈限制我交友,他们觉得同龄人会限制我的发展,所以我从小就没有朋友,也没有和人交流的机会。” 祝南予原以为霍云逍是天性孤僻,没想到是他的父母连他交朋友这一点都要控制。 都是小孩子能怎么影响发展?童年没有朋友陪伴,会缺失很多乐趣,这些乐趣专属于童年,以后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回,必定成为长久的遗憾。 “正因如此,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才连说话都不会。那天我回家路过你们家,我从来没见谁家那样热闹。虽然我当时不会表达,但我觉得你很漂亮,让我毫无征兆地想要去接近,于是我多停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一下,我们就牵扯了这么多年。” 祝南予心生许多感慨,他当时看见这个冷漠的小雪团子,自然也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小团子长大了,会口口声声说爱他,并努力想要证明给他看。 “那四年,我变得正常,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四年,但是你走之后,我的生活又回到原点,随着我年龄增长,我父母对我愈发严格,我刚十三岁就被我爸拎进书房灌输各种从商之道。” “我对经商并无兴趣,爸爸的话我也不能全然听懂,但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爸爸妈妈说什么就要去做,于是我就这样顺从他们的心意,跳级、保送、进公司。” “我的生活压抑到不透一丝空气,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我对我爸妈的情感很复杂,我一直想要摆脱他们的控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都是各自领域里最顶尖的人才,我敬重他们,又有畏惧并存。” “我曾一度想要摆脱这种恐惧,最后发现这种敬畏已经刻进我的骨子里,因为从小,只要我看见我爸,他就不会给我好脸色,所以直至我长大,看见他还是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教训我。” 他这样说,祝南予便也明白刚刚见面为什么霍云逍那样紧张胆怯,向来如此,便很难改变。 “哥,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爱你。我不知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情,但是如果我们有可能在一起,我父母也许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我对你的爱成为你的负担。” 经过今天这一面,祝南予自然清楚,就算现在两个人没有明确关系,但是霍云逍对他如此上心,他一定是进了霍鼎珺的黑名单,若是真有在一起的那一天,恐怕只会更甚。 但是霍云逍要他放心,他便真的觉得心里踏实得多,只是眼下他并没那么关心自己,他更担忧霍云逍明天回家的事。 “那你明天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很晚了,哥,睡觉吧。” “好。” 祝南予平躺过去,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静,不知过了多久,祝南予突然撑起身子,在霍云逍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第48章 这是祝南予第一次主动向霍云逍献吻,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克制忍耐,这吻里并不包含多少情欲,更多的是心疼和安慰,但是在他重新躺好假装无事发生时,霍云逍倏然睁开眼睛,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激动地发抖。 他面上不声不响,心里却如同燃起烈火,他恶劣疯狂的灵魂在火焰中热烈高歌,尽情起舞。 第二天闹钟准时将两个人叫醒,祝南予收拾好准备上班,将香水喷在手腕,转头习惯性叫霍云逍一起走,以往这个时间,霍云逍应该是撑在立地镜旁边的柜子上等他,眼神片刻不离,漾着笑意与温情。 今天一回头,霍云逍却不在熟悉的地方,祝南予心生疑惑,刚刚不是还在自己身边转悠,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他朝着楼上喊了一声,霍云逍步履匆匆,脚步声凌乱急迫,一手拿着领结,一手握着领带。 明明是要回家,他却比到公司上班穿得还正式,一边下楼一边询问。 “哥,领带还是领结?” 祝南予叹口气,心想霍云逍实在是被父母压迫太久,回家像是去参加什么神圣无比的仪式,祝南予直接接过领带替他打好,顺便整理了衣领,最后在肩膀上拍拍,捡走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绒毛。 “这样就很好,云逍。” 祝南予用眼神无声给他鼓舞,霍云逍低下头,距离骤然拉近,祝南予没有躲闪,微微仰头看他。 “怎么了?” 声音下意识压低,仿佛牵扯着一根银丝勾着霍云逍的心脏。 霍云逍喉结滚动,舔了舔嘴唇,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按住祝南予的腰向怀里一扣,祝南予撞在他胸膛上,闷哼了一声,霍云逍感觉后腰都跟着软了,“哥,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昨晚主动过一次,此刻再推拒也没什么意义,祝南予索性直白一点,刚好手里还攥着他的领带,在手上绕了一圈向下一拉,霍云逍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他唇碰上唇。 祝南予吻技并不生疏,霍云逍愣怔的时间他已经闭上眼轻巧撬开霍云逍的牙关,霍云逍受宠若惊,抱着他转了个身,祝南予被他一托屁股抱上柜子,霍云逍很快占据主动,祝南予配合极好,一个吻,肆意酣畅。 结束之后两个人呼吸都有些喘,祝南予趴在霍云逍身上,“领带皱了,换了吧。” 霍云逍送祝南予到公司,随后准备回家,他在云观楼下坐了很久,抬头看见祝南予开了窗户向下望,那样高的距离,看人只有一个细小的轮廓,但是霍云逍就是觉得那一瞬间他和祝南予对上了目光,一颗心便落在实处。 引擎发动,专属于霍家的车牌让霍云逍一路畅通无阻,车流纷纷让行,他发堵的心情也随着畅快通行缓解了些。 他想他应该思考一些开心的事,比如祝南予的主动。 他是顶尖聪慧的人,自然看得出祝南予对他的变化。 今早的热吻,祝南予眼里仿佛蓄着一汪水,霍云逍能感受到这其中有爱的成分,况且他哥是这样谨慎的人,如若不含一点真情,又怎会破天荒地选择主动? 有了这点念想,霍云逍便觉得回家见霍鼎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但是总归少不了一顿训斥。 他站在门前对着密码锁和门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输入了密码,门开了,玄关直通厅堂,分外空旷,他在门口磨蹭了一分钟,才看见管家踱过来,见到他有些惊喜,显然霍鼎珺并未告知管家他今天要回。 “少爷回来了?” “嗯。”霍云逍点头,“韩伯,我爸呢?” “先生在三楼书房练字。” “好,我知道了。” 霍云逍对着门口镜子整理着装,总怕西装有一丝褶皱。 人人都说小霍总雷霆手段,冷漠寡情,说一不二,从不给人好脸色,和他谈生意,一旦被拒绝就再无转圜之地,好一个“冷心铁面”,但这都是外面的霍云逍,当他面对霍鼎珺,总是有一种自内心向外的无力感。 棉质拖鞋踩在铺了吸音地毯的楼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韩伯在身后不解,心说少爷这是太久没回家,连有电梯都忘了吗? 他摇摇头去忙自己的事,事实上,霍云逍当然记得,他只是想延长见霍鼎珺的时间。 他妈妈凌凤春显然又不在家,具体在哪个国家,霍云逍也不甚清楚。 站在书房门口,霍云逍呼了口气,今天之所以紧张,也并非仅仅是日积月累面对霍鼎珺的心理反应,更多是因为这次要说的事情关于他和祝南予,他不能不紧张。 对着不透光的门板扣了两下,霍云逍便负手等着了。 这是霍鼎珺的规矩,他练字时不喜欢被打扰,如果有事只能敲门两次,算是汇报,随后耐心等待,他练字结束便会准许开门。 霍云逍印象里爷爷都没有这么多规矩,在世的时候是一个时常笑眯眯的老头,温和儒雅,不说重话,不像他爸,活生生一个封建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五分钟,也大概十分钟,门内终于传来一声“进来吧”。 霍云逍开门,霍鼎珺刚放下毛笔,坐在椅子上揉捏手腕,霍云逍没有坐下,站在他对面,避开了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爸,您今天想和我说什么?” “你不清楚吗?” 霍鼎珺反问他,目光凌厉,某些时候,霍云逍也的确遗传了他的目光如炬,除了祝南予,他定在任何人身上的目光都迫人躲闪。 第51章 “我清楚,您想问我和我哥的事情。” 霍鼎珺一声冷笑,似乎对他这个称呼觉得荒谬至极。 “他就是当年那个邻居对吧?霍云逍,那四年因为他,你便分外放纵,如果没有他——” “您想说,如果没有他我现在会变得更好?” 霍云逍长这么大,第一次打断霍鼎珺说话,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用力捏紧拳头才恢复如常,“您错了,您始终觉得您对我寄予厚望,我按照您的旨意一步一步只能进不能退,才能有如今的能力本事,但是事实上,您从未真正关心过我,您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也不知道我渴望什么,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就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人,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也感谢您今天终于给我一个机会。” 趁着两人对峙刚刚开始,霍云逍索性一鼓作气说完所有心里话,语速极快,不给霍鼎珺打断的机会。 果然当他停下,霍鼎珺怒目圆睁,眼角褶皱更深,他指着霍云逍,“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我知道我这样和您说话不对,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反驳过您,但这不代表我心里赞同您的观念。” 相比于霍鼎珺突如其来的音调拔高,霍云逍的语气反倒平静淡然,不过霍鼎珺很快也意识到失态,他是向来风雨不动的霍老总,怎么能对面对亲生儿子失了分寸? 他平复情绪。 “霍云逍,我不管你对他什么感情,他一个男人,我不会允许他进我们霍家的门。” 霍云逍眸光冷了下来,态度坚决,语气坚定。 “他不需要进霍家的门,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第49章 霍鼎珺年轻时一门心思放在壮大霍家家业上,高中毕业帮父亲打理家业,再没谈过恋爱,直到二十五岁后,霍云逍的爷爷劝他结个婚,他在外忙,家里也有人照应,霍鼎珺没有心仪对象,便直接让霍云逍的爷爷做主,于是一年之后,霍鼎珺和凌凤春结来婚。 从商之家难免沾染铜臭气,凌凤春当时事业正盛,霍家看重她外交官的身份,能给霍家长脸面,但是两人父母之命,没多少感情,更不在意儿女情长,直到霍家需要一个后代,霍云逍才出生了,那年霍鼎珺已经三十五岁,儿子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他只需要把这个儿子雕刻成最珍贵的艺术品,来继承偌大的霍家。 所以,从小到大,他对霍云逍没太大感情,更像培养了一个下属,只要他还活着一天,霍云逍就要听一天他的话。 但他如今年过六旬,日常练字两个小时都觉得手抖,被霍云逍几句话气得够呛,搭在桌面上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碍于面子,藏着掩着不想让霍云逍看见,但霍云逍也还是瞥见了,他清楚,霍鼎珺这手抖的情况并非因为上了年纪,而是早年过于忙碌,落下了毛病。 他淡淡到,“爸,有空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上了年纪,涉及身体健康的事还是不要太爱面子。” “霍云逍,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我们霍家就你这一个孩子,你竟然还想找个男人?” “那像您和妈妈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就是好的吗?您老当益壮,若担心我以后没有孩子,大可以再生一个。” 霍鼎珺何等精明,怎能不懂霍云逍话里有话?脸色瞬间一阵乌青。 霍云逍上学时期,霍鼎珺和凌凤春还会在他的事情上达成共识,自从霍云逍毕业,二人婚姻彻底失去维系,霍云逍这几年不常回家,但也知道他爸妈各有各的生活。 霍鼎珺在外面有换不过来的年轻情人,没有名分,也进不来霍家的门,但是吃穿住行样样都是上乘,霍云逍说他老当益壮倒也不是信口胡诌、阴阳怪气,霍鼎珺要是愿意,还真能给霍云逍生个弟弟妹妹。 至于凌凤春,五十岁辞去外交官职务,之后年年在国外各地潇洒,她保养极好,风韵犹存,有钱有事业,身边环绕的都是外国的年轻男人,乐得自在。 两个人关系开放,在整个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以前貌合神离,营造出的表面和谐,也早被打碎,不屑修复了。 这种婚姻,霍云逍是绝对不想有的。 他只想要祝南予,并且他很清楚,如果他做不到态度坚决,如果他现在不反抗,那霍鼎珺的现在就是他的以后。 “霍云逍,注意你的言行!” 霍鼎珺早没有最开始那淡定的风范,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失态,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儿子会这样忤逆他。 但是细细思索,现在的霍云逍身居高位,比起他当年不差分毫,甚至势头更盛,当然不是以前那个任他摆布的儿子了。 他冷静片刻,做出退让,“别让我哪天在新闻上看见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事,我们霍家丢不起这个脸。” “我不觉得我们的事登不上台面,我们霍家的脸也不至于因为我的性取向就丢了吧?况且,爸,您也太看得上我了,您儿子还没追到呢,人家能不能看得上我还两说。” “......” 霍鼎珺一时无语,差点被气笑,他当然知道霍云逍这是借着贬低自己来嘲讽他太把霍家当回事,但其实脱去这些身份,谁不是普通人? 霍云逍说罢便离开,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违背霍鼎珺,话全说出来,这么多年的郁结好像也跟着散了,他长舒出一口气,心情舒畅。 霍云逍从祖宅出门,心脏还在胸腔里激动冲撞,离开霍公苑,车头调转,霍云逍直奔云观楼下。 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祝南予,没提前和刑观云打招呼,一进云观大门,路上碰见他的都有些震惊,一一和他问好,他步履匆匆,只点头,话都顾不上说,到祝南予办公室门口才停下脚步,像是毛头小子见心上人,平复着呼吸,抻了抻衣服,才十分有礼貌地敲门。 身后各个员工纷纷投来好奇目光,销售部这些人上次聚餐就见过两人相处, 比其他人更知道霍总多在意祝经理,此刻一边好奇,一边乐呵呵觉得站在了吃糖第一线。 祝南予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程优,寻思这小子今天怎么敲完门不知道进来。 “进啊。” 门开了又关,步伐稳重,不像程优,程优进他办公室都是风风火火,要多急有多急,步伐总是凌乱的,祝南予疑惑抬头,竟然看见霍云逍。 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倒先带上了明显的意外和欣喜,他站起身,“云逍?你怎么来了?” 霍云逍直接过来抱住他,祝南予被压得向后,稳了一下脚步才回抱住,两个人胸膛相贴,他已经感受到霍云逍胸口下那强有力的跳动。 祝南予也跟着放下心来,估摸他和霍鼎珺的这场对话,他应该是占了上风了。 霍云逍抱着祝南予坐在办公桌上,迫不及待吻下来,鼻尖已经相碰,祝南予却突然抵住他的唇向后,指尖微凉,霍云逍被拒绝也不委屈,在他指尖吻了一下,“怎么不让我亲?” 毕竟两个人还没有确认身份,祝南予觉得最近他们吻得有些多了。 “我允许你亲我了吗?” “那怎么才能亲?” 霍云逍一只手遮住祝南予大半个腰,掌心宽厚温热,祝南予衬衫布料又薄,那温度好像直接贴靠在身上,祝南予看着霍云逍眉眼温顺的样子——他总是很吃这一套——于是想要逗逗霍云逍,“你求求我,我就允许。” 霍云逍闻言笑得痞气,祝南予看他这幅模样,总会忍不住联想,高中的霍云逍是什么样子,大概也是不可一世?相貌出色,学习又极好,怕是不少小姑娘喜欢,可是转念一想,霍云逍有那样的爸妈,估计只能规规矩矩,少年心气都被磨没了。 “求求你了,哥,让我亲一下。” 霍云逍格外听话,知道他哥喜欢这样,便纵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祝南予本就是逗他,真听他说了,也忍不住笑,两个人抱着吻在一起,结束之后鼻尖贴着鼻尖,霍云逍又浅尝辄止地在祝南予唇上啄了一下。 “哥,我爸这个障碍算是扫除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爱我呢?” 第50章 祝南予心里其实早有思量,只是现在霍云逍还处于考察期。 他也不知道在考察什么,反正还是要考察一下的。 “看你表现。” 霍云逍耸了下肩,目光在祝南予唇上逡巡,“我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够好,但是有点太好了。” 霍云逍好像没听懂,略为不解地偏头,祝南予却不解释。 他心中其实一直有所顾虑,都说物极必反,就是因为霍云逍对他太好,他反倒少了安全感。 他真是一个很奇怪很别扭的人,霍云逍对他好也不对,对他不好也不对,他总能挑出些毛病,产生些顾虑。 爱他真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啊,如果是他遇见自己这样的人,恐怕早就要放弃了。 想到这儿,祝南予叹了口气。 第52章 “你今天一直在这?” 霍云逍随手摸了一本杂志,右腿往左腿上一搭,随意翻了几页,爽快道:“好啊。” 祝南予一时语塞,“......我是在问你的想法,不是让你顺杆爬。” 霍云逍抬头看过来,嘴角勾起,“这就是我的想法啊,我今天就在这陪你。” 祝南予也无所谓,办公室里多个人,就算不说话也能解个闷,他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邮箱里还在不断更新的邮件上,“那想喝什么咖啡你自己去选,我就不顾你了。” “不用管我,我又不是什么客人。” 霍云逍说着往沙发上一靠,倒是比祝南予这个办公室的主人更自在,祝南予轻巧一笑,随他去了。 坐了几个小时,临近下班,霍云逍说要去给刑观云打个招呼。 祝南予抬头有些怔愣。 风禾是云观的金主,所以霍云逍在云观出入自由,甚至比刑观云还畅通无阻,如果不论年纪,霍云逍登门,也该是刑观云主动里招呼,怎么还轮到他先去见了? 然而仔细一想,可能是霍云逍讲究礼数,也不难理解,他答应着,“去吧。” “你下班之前我就回来。”霍云逍站到祝南予身边,把他的头按在身上揉了揉才离开。 “知道了。” 刑观云今日无事,在办公室坐了整一下午,霍云逍进门时他刚好在泡茶。 如果下属,肯定不会不敲门,刑观云抬头,意外又不意外地看见霍云逍。 不意外是因为,霍云逍的身份不敲门就很正常了,意外的是霍云逍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办公室。 “云逍,你怎么来了?” 霍云逍大喇喇坐在沙发上,双腿一岔,剥开一个橘子,“来看看我哥。” 这理由就不稀奇了,刑观云身子一转,朝向他这边,“那都快下班了,来我这做什么?不等着带南予回家?” “我很快就回去,表哥,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刑观云瞧瞧对面,伸手一指,让霍云逍坐过来一同品茶。 外人面前,都是刑观云对霍云逍客气,祝南予也始终认为,两人之间只是生意往来,并且霍云逍身份地位还高一些。 然而那些都是表面,私下里,霍云逍还要叫刑观云一声“表哥”,这也是霍云逍隐瞒祝南予的事情之一——他没告诉祝南予,刑观云其实就是他说过的,邓青闰的表哥,霍云逍大学时就和他相识,只是之前有事隐瞒,一直不好和祝南予说明两个人的关系。 “哦?我们霍总还能有谁什么事拿不准?” “表哥你别调侃我了,你知道,好多事情我哥都不知道,他之前发现邱潜是我的助理,就试探过我,但也没有多想,被我糊弄过去。我当时想再拖一段时间告诉他,还特地嘱咐邱潜不要说漏嘴,现在却觉得这样不好,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他有提前知道的权利。” 刑观云在桌面上扣着食指,面目严肃了些,显然也清楚这件事十分棘手,如果他是霍云逍,也不明白事到如今应该怎样解决才好。 “你全告诉他就不怕他生气?” 霍云逍怎么不怕?他就是在担心这个,才来听听刑观云的意见,刑观云这么一说,他茶水都没心思再喝,眉宇之间爬上一抹忧愁,“怕,但也应该让他知道。” 纸包不住火,霍云逍当然不会看不出,祝南予心里早就松动,或许只需要最后一个恰当的时机来推他一把。 他们很快就能在一起,霍云逍也终于能如了这么多年的愿,可是如果这样,之后只会更缺少主动坦白的机会,等祝南予逐渐融入他的圈子,这些事早晚都要清清楚楚地摊开在两人面前。 他听祝南予讲过和何佑喆的事情,祝南予对数年的感情都能果断分手,等知道实情,估计免不了一通怒火,甚至没有缓和的机会,趁现在坦白,也许还有哄好的余地。 他爱祝南予,所以两人关系越近,他越因为自己的隐瞒而日夜难安,负罪感将它环绕包围,心上如同吊着根晃荡的四线七上八下,摇摇晃晃,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可能就大错特错了。 他仰靠在椅背上,因为愁闷而变得格外沉重的力道压得椅背前后晃荡,霍云逍烦躁地撩着头发,最后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想给自己点鼓励,重复道,“还是要说的,不过,表哥,我需要一个契机。” 刑观云眼眸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瞧瞧旁边的日历提醒他,“这不很快就有机会了吗?” 霍云逍大脑空洞一瞬,反应过来刑观云在说什么——邓清闰即将婚礼,他和刑观云肯定都要参加。 上次祝南予觉得身份不合适不愿意跟他去,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祝南予肯定会答应陪他同行。 祝南予那么聪明,发现他和刑观云比想象中更加熟悉,仔细一想绝对就能明白过来,也就是时候和盘托出了,至于后果如何,霍云逍不想也不敢提前猜测了。 第51章 霍云逍急迫喝完一杯茶,茶水滚烫他却好像没有发觉,刑观云打量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心里现在十分烦乱。 虽然霍云逍在外面总给人一种眼高于顶的傲慢感,但他出身高门大户,最讲那些基本礼数,尤其是霍鼎珺给他灌输的那些细枝末节上的考究,早就在他脑中根深蒂固,形成无法改变的习惯。 都说和霍总吃顿饭要吊着十二颗心眼,不然可能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就会惹他心情不悦。 尽管如此,他对待长辈却很礼貌,在外人面前总是刑观云对他摆出一副尊重态度,但是那多多少少有点在祝南予面前掩饰的意思。私下里霍云逍和刑观云相识多年,相处模式十分随意,但是在他面前还是会保留对待长者时的礼仪,像今天这样品茶喝得极快的情况,一看就是心乱如麻了。 刑观云给他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提前焦虑也没什么用处,先看南予什么反应再说。” 霍云逍向后一招手算作告别,“我明白,表哥,这件事我之后再和你商量。” 目送他的背影,刑观云作为一同隐瞒祝南予的合伙人,其实也有点紧张了。 霍云逍快步回到祝南予办公室,在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才调整好情绪,开门,已经恢复了走之前的笑模样。 祝南予两只手掌往桌面上一撑,借力向后一推,椅子在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转向霍云逍,抬眸对视,疲倦的气息散了,祝南予露出一个打工人终于下班之后舒爽的笑。 霍云逍定在他面前,看他仰头就托着下巴用指腹蹭了两下侧脸。 祝南予平时最喜欢敷面膜,皮肤尤其细腻,虽然眼睛下面有一些淡淡的浅棕色斑点,但是瑕不掩瑜,霍云逍还尤其喜欢,每次对视都喜欢盯着看,有几颗都数得清楚。 他那些能摆满柜子的面膜各式各样,有时候霍云逍都眼花缭乱,认不出牌子,随便抽出一张好奇地问他,“哥,你皮肤已经很好了,怎么还用这么多?” 祝南予敲他额头,“就是因为用了才皮肤好,你才二十多岁你不懂。” 霍云逍的确不太懂,但他明白,无论祝南予怎样相貌、多大年纪,都是他放在心尖上最无与伦比的存在。 “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刚好下班,我们回家?” 霍云逍一扬头,拉住他的手,“走。” 祝南予跟在身后,“今天想吃点荤的。” 霍云逍听他语气轻快,心中了然,他是觉着自己今天和霍鼎珺的对峙取得了初步胜利,想要小小地庆祝一下,爽快答应道:“好,今天我们吃四个菜。” 祝南予本来厨艺就不好,和霍云逍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时候一步一步跟着教程仔仔细细做出来的东西尝一口都要被气笑。 刚和霍云逍关系缓和那会儿,他也想着学学做菜,万一以后有机会回自己家,也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食物中毒。 起初的确踌躇满志,结果后来时间长了,学做饭这件事还是被搁置了,说到底霍云逍太喜欢惯着他,根本不用他做这些事情。 一直到上车两个人都好好的,路上祝南予却觉得霍云逍有点不对劲,似乎比以前沉默很多。 尽管他表情没什么不同,但是明显话少了,祝南予和他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对他比以前熟悉多了,直觉他心里有事儿,微微探过头,凑近了看,“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安静吗?” 霍云逍攥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无意识用了力,又很快松开,掌心濡湿,他用另一只手握住祝南予的手攥了攥,“没有啊。” “有。” 他一否认,祝南予更觉得不对,但是霍云逍不愿意说,他从来也不爱刨根问底,便没有追问,剩下一路更加沉默,不过握着的手倒是没有再分开过。 晚饭祝南予如愿以偿吃得很丰盛,饭后抢着去洗了碗,回卧室的时候霍云逍不知道对着手机在算什么,手指反复弯下去又伸直,像是算数,他没有打扰,闲着没事收拾起衣柜。 第53章 霍云逍其实是在算日期,距离邓青闰的结婚典礼还有正好一周,他也该和祝南予提一下了。 他凑到祝南予身后,一声不响,祝南予感觉到背后突然呼吸粗重,回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过来的,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你怎么不出声?” 霍云逍揉揉他的头,言辞谨慎,因为心虚,所以每句话都说得很小心,生怕祝南予过多揣测。 祝南予被他吓了一下,也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话,只是听着。 “哥,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大学舍友——邓青闰?” “记得啊。” 祝南予手一顿,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就是邓青闰订婚的那天晚上,霍云逍去参加订婚宴,喝醉了酒,才有了他们第一次亲吻。 虽然带着酒气,暧昧绵缠,但是确实是祝南予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吻,霍云逍明明不清醒,吻却格外真挚。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默许悄然无声地变成了心动的第一步。 “他怎么了?” “上次是订婚,一周后要结婚,哥,这次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祝南予没有很快答复,把腿上的衣服放下,转身盘腿坐着,一半认真一半调笑地问:“我以霍总的什么身份去呢?” “你想是什么身份?”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身份?” 两厢反问,霍云逍突然有了一种面对考官的感觉,祝南予笑意浸透眼底,却明显带着考察。 他屏气凝神,“我带他们见见我哥,有什么问题?” 祝南予看他数秒,倏然笑了,“好啊,没问题,我和你去。” 他转身继续叠衣服,嘴里不知道哼的什么调调,总之看起来心情不错,霍云逍起身帮忙,无声叹出一口气,心道祝南予应该还挺满意他的答案。 祝南予确实有意想要试探他,他想看看霍云逍会不会借这种时候和他开感情上的玩笑,霍云逍也清楚他对感情格外认真,如果有天在一起,一定需要一个非常正式的告白,自己要是趁机占便宜,就显得很轻浮。 思绪如此,霍云逍突然笑了,笑声闷闷的,肩膀跟着一耸一耸,祝南予抬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就高兴。” 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是他莫名觉得简简单单一个问话,两个人还都玩了点小心眼,如果感情不好肯定互相觉得心机,可是他们现在正处于感情最模糊缱绻的时候,这点小心机倒像是互相挑逗的情趣了。 “这点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就是高兴。” 霍云逍帮他把衣服重新收进柜子,背对着,笑意收敛之后表情又有点凝重,上次祝南予熟睡没有听见,这次他直接问道:“哥,如果以后我犯了什么错,你会原谅我吗?” 他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轻快,但是祝南予瞬间就觉得他这问话不是随口一提,脸色变得不太好,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本来还和谐的气氛骤然僵滞了。 第52章 “什么意思?” 祝南予放下手中衣物,目光灼灼,霍云逍顿觉脸上温度滚烫。 祝南予声音冷漠严肃,明明是问句,尾音却并不上扬,“你有什么事骗我了?” 霍云逍抿了下唇,没有准确回答,含糊道:“我只是提前给自己‘买个保险’。” 祝南予眼尾上挑,从霍云逍时不时握一下的手和飘忽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心虚,“真的吗?” “真的……” 祝南予明显不信,霍云逍喉结滚动,刚措辞准备开口,祝南予突然揪着他的衣领拉下来,距离倏然拉近,霍云逍不仅一句话说不出,呼吸都屏住了。 “哥。” 祝南予的嘴唇距离他下巴只剩分毫,只要两人中有一个稍微动一下,就足够吻上,祝南予目光直晃晃盯在他唇上,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霍云逍呼吸混乱,祝南予的小腿缓慢蹭过他的腿侧,一阵酥麻细密地贯穿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张张嘴,也还是只叫出一声“哥”。 祝南予的动作丝毫没有调情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让他心乱露出破绽,而霍云逍也的确如此,经不住撩拨,自乱阵脚。 祝南予收回腿,目光玩味地问道:“霍云逍,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霍云逍摇头,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就觉得胸口上的力道松了,皱着的衣服布料逐渐舒展开,却没能恢复最开始的平整。 他刚才并未觉得窒息,现在松手呼吸瞬间顺畅,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连呼吸都忘记。 祝南予松开他,两手一撑向后仰着,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目光下移,充满审视,被扫荡过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发热发烫,霍云逍喉咙干涩,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尽显主人的局促。 祝南予一只脚直接蹭在他两腿中间,脚掌稍微用了点力气向后一顶,不痛,但是霍云逍的呼吸瞬间粗重,他下意识捧住祝南予的脚,弓了弓身子半蹲下来。 “既然我没对你做什么,那这——是为什么呢?” 祝南予表情不好看,霍云逍甚至觉得他在嫌弃鄙夷,一句话说得也像训斥,一时之间,霍云逍便觉得自己的生理反应都是错事,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祝南予身子一转,回到床上,不再看他,“自己解决。” 霍云逍有些委屈地偷看,祝南予并不想看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退货的牛郎,原地打了几个转,最后挠挠头进了浴室。 面对墙面,冰冷的水柱直击后背,阵阵钝痛,他兀自冷静了一会儿,大脑才逐渐开始恢复运转功能,也意识到祝南予为何这样。 他一时嘴快,听者却有意。 角度对换,他从祝南予的视角来思考——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出那样的问题,他这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已经触碰到祝南予的底线,才会心存侥幸地试探。 而祝南予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如果真的犯了大错,原谅的可能性会很小──他一直忍让妥协,却不是没有脾气。 霍云逍瞬间心堵,祝南予绝对要生他的气,可他确实犯了错,提前渗透一下也好。 不知道祝南予有没有消气,霍云逍在浴室磨蹭好久才出去,水流开着作为他不敢出门的掩饰,失去在皮肤上的缓冲,击落在地上噼啪作响,霍云逍听得越来越乱,这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洗浴,擦干身子。 水温很低,霍云逍的每一寸皮肤都泛上凉意,整个浴室冷气弥漫,甚至能闻到那股清凉的气味。 霍云逍对着镜子,在脸上拍了两下提神,从浴室出去,眼眶微微泛红——祝南予早就背对他躺着了。 他关了灯,默不作声地躺在另一侧,身上凉,也不好去抱祝南予。 祝南予呼吸均匀,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他在被子下面悄悄搓热手脚,等身上温度恢复正常,他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手缓慢抬起,不敢轻易放实,隔着被子试探性地虚搭在祝南予腰上,祝南予原本稳定的呼吸突然陷下去,好像被淹没在松软的被子里,毫无征兆地降低了音量。 霍云逍就知道他没睡,手一愣,拿回来也不是,落下去也不是,最后抓住了被子,看起来祝南予还是被他抱着的,其实后背和胸膛之间还有半尺的距离。 祝南予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留情面地把他的手甩开,声音有些疲惫。 “霍云逍,明天醒来,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都没发生,但是等我真的发现你做错了什么,我不保证我会原谅你。” “哥──” “睡觉,别和我说话了。” 霍云逍一句话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他尴尬地搓搓手指,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触碰他。 心里装着事睡得不踏实,霍云逍比平常提前醒了半个小时,祝南予还睡着,脑袋枕在胳膊上,一整个自我保护的防卫姿态,他以前从不会睡得这么谨慎。 霍云逍坐起来看了他一会儿,怕吵醒他,下楼去洗漱,顺便做了早餐。 心中有愧,早餐种类多于平常,甚至精心摆盘。 祝南予还没下楼,他端着托盘回卧室,一路斟酌着应该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惴惴不安地推开门,祝南予正坐在床上准备起身,霍云逍干巴巴叫了一声“哥”,随后开始瞄他脸色。 祝南予说到做到,竟然真的假装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正常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是笑着的。 霍云逍心里咯噔两下,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祝南予一边系衣服扣子一边瞥了一眼,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钻进鼻孔,他的肚子不可控制地叫了两声。 祝南予也不觉得尴尬,直白道:“还真饿了。” 他心知肚明,没有问为什么今天早餐这样丰盛,也没有问霍云逍为什么直接给他端上楼。 他真的表现得一如往常,没有提起任何一点关于昨天的事情,然而霍云逍忐忑地和他坐在一起,还是放不下心。 第54章 和霍云逍相比,这一早上,祝南予要自然得多,甚至上班分开之前,他还主动和霍云逍抱了抱。 霍云逍目送他上楼,心不在焉,也不敢开车,坐在车里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找到一个细小的光点。 某根神经被狠狠一扯。 他反应过来,为何祝南予现在的无所谓态度比发怒更让他不安。 就像已经心灰意冷的伴侣,什么都不甚在意,明明一切如常,心里却已经在计划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 祝南予现在,好像就是这样…… 第53章 捉摸不透祝南予的心思,霍云逍寝食难安,几天时间竟然肉眼可见地瘦了,不仅如此,参加婚礼前几天嘴角还长了个泡,喷了好久的药才好。 原本他也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酿成多大错误,他想到祝南予会因此生气,但也不会不可饶恕,没成想有何佑喆这个前车之鉴,这点原本并不大的事就变成了祝南予最忌讳的事,他当时听祝南予说起就觉得心里咯噔,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和何佑喆犯了同一个错误,虽然他必不可能像何佑喆那样偏激,欺人太甚,也一直因为这件事提心吊胆,准备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早死早超生。 然而真到这一天,还是难免焦心,他实在担心祝南予会因此再也不想和他...... 转眼就是邓青闰的大婚之日,祝南予许久没参加过婚礼,比霍云逍还兴奋一些。 两个人的礼服同系列不同色,霍云逍今天要做伴郎,胸口还带了花。 祝南予用指尖翻来翻去地看,明明是假花,但是制作精细,看着倒是和真的差不多。 祝南予抬头,又拎起霍云逍的肩膀布料,“这不是前不久新定制的衣服?怎么看着空旷了?” 霍云逍顺着他的手看一眼,握住他的手拍拍,“最近好像瘦了。” 他不甚在意地对着镜子打量,一门心思都在今天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上,等祝南予和刑观云见面,他藏着的那点事儿就算彻底藏不住了。 一想到这,他就抓心挠肝地难受,一时之间竟开始怨恨起何佑喆。 他的确有错,但属实也是受了牵连,可是冷静下来,以祝南予的心性,就算没有何佑喆,他的所作所为也是错的,只不过何佑喆在他之前,不然他也许就是第一个。 霍云逍在心里默默叹气,表面仍旧努力扯出笑脸,到底是好朋友的大喜之日,他作为伴郎总不能哭丧着脸,怪晦气的。 “哥,贺礼我都提前送过去了,那盒金饰你来送。” 祝南予明白他什么意思,今天算是他第一次和霍云逍的朋友正式见面,又是结婚之日,总不能空手而来,把东西交给他送,又符合礼数,面子上也好看。 霍云逍和祝南予要帮忙接亲,出门时天还是暗的。 祝南予打了个哈欠,霍云逍压着他肩膀靠在自己身上,“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祝南予也不推辞,调整了姿势舒舒服服闭目养神,昨天两个人睡得不算早,今天天没亮就起床,霍云逍也困了,头贴在祝南予头顶也睡了,等到地方司机叫了才醒。 这会儿家家户户正熟睡,邓青闰家却灯火通明,从通透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里面忙忙碌碌的身影,霍云逍把略微困倦的祝南予拉到怀里,顺手揉揉他的太阳穴,“哥,辛苦了。” “不辛苦,能沾喜气的事算不得辛苦。” 两人乘电梯上楼,电梯舱内贴了装喜糖的盒子,邓青闰家的楼层按钮周围贴上红花,地上也铺了红地毯。 霍云逍平日里参加的大多是高门大户富家子弟的婚礼,面子更重要,大喜之日也只是规模更宏大的交际场,人人忙着应酬,倒是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新婚夫妻上。 相比之下,邓青闰的婚礼传统又真实,反倒让霍云逍真真切切地跟着一同喜悦。 电梯“叮”一声,门在面前敞开,邓青闰家门开着,里面传出热热闹闹的交谈声。 邓青闰又激动又紧张地张罗着,生怕生出一丝纰漏。 霍云逍声音比人先到,邓青闰一听就是他,早知道他会带着祝南予一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赶出来迎接。 “云逍来了?这位就是——” “我哥。” “那也是我哥,快进来快进来。” 这头的事儿已经差不多打理好,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过去接亲,霍云逍前两天把车库里的好车全都借过来撑场面,毕竟是朋友之间第一个结婚的,必定要风风光光地把新娘接过来。 头车副驾驶要做押车的小男孩,第二辆车坐送包女孩,霍云逍帮忙开车,又想让祝南予坐副驾,于是被分到第三辆。 祝南予上次参加婚礼还是十来岁,对这一套流程又新奇又陌生,目光跟随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物,困意全都散了,他心里暗道,这样的婚礼或许才是情真意切。 新娘老家在望海周边城市,路上差不多要两个小时,除了霍云逍和祝南予,车上还坐着另外两个大学舍友,祝南予刚才就和他们都认识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随便闲聊,也不觉得太漫长。 车一辆一辆停在新娘家楼下,天光已经大亮,一群人呜呜泱泱下车,邓青闰走在第一个,电梯都来不及坐,一步三两个台阶迈上去,难得地失了稳重,霍云逍他们这些朋友紧随其后,也没比邓青闰这个新郎少激动几分。 不过霍云逍再急迫也始终牵着祝南予的手。 他这样兴致勃勃的样子很少见,平时碍着小霍总的身份,无论什么场合都要保持沉稳冷静,鲜少像现在这样兴冲冲,却也终于有点他这个年纪的样子,祝南予看着他的背影,倒希望他一直如此。 婚礼流程正常进行,霍云逍他们没太多任务,帮忙堵个门发个红包,再开几句适当得体的玩笑活跃气氛,乐乐呵呵热闹得很。 不过霍云逍始终没忘记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流程进行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问栾峥:“表哥呢?” 栾峥凑过来用手捂着嘴和他窃窃私语,“表哥先去餐厅了,你真准备坦白?” “早晚都要坦白的。”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用太紧张。” 霍云逍摇摇头,栾峥他们并不知情,他原本也不觉得自己这是什么大错,但是对于祝南予来说就不是了。 一切说来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只能等后面事情解决再和这些朋友们讲了。 “没事,不用操心。” 祝南予正在那头给小孩发喜糖,看见两人在这头不知道说什么,脸色有些严肃,把手里的糖都交给最大的孩子,凑过去,“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没个笑脸。” 霍云逍见他过来,伸手拉过来吻了下额头,也不避着人,丝毫不怕人知道二人关系,祝南予向周围看了一圈,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身上,确实没人关注他们这边,他便也没说什么。 “没事,该准备准备去吃席了。” “那走吧,我还真饿了。” 从新娘家出来,到餐厅就没多远了,霍云逍和祝南予他们的车依旧开在最前面。 下车后祝南予跟着霍云逍去随礼,这会儿还没太多人,整个会馆里一览无余,一排礼桌前坐着几组负责收礼的,各个闲散,估计等会儿人到齐了才要忙起来。 霍云逍随便找了一个空位把厚厚一沓现金递过去,祝南予转头到处看着,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意外地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刑观云坐在最边上记账,祝南予正疑惑他和邓青闰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邓青闰就亲自过来给他做出了解答。 “表哥,这边换叔叔过来,你先去里面吧。” 第54章 能出现在账桌上的当然都是一对新人最亲近的人,况且几个人距离这么近,祝南予也听清这一声“表哥”。 邓青闰的表哥,霍云逍提过的,他们大学之前就认识了。 祝南予眼前瞬间一片空白,所以说霍云逍和刑观云早就相识?当时重逢,在饭局上,这两人难道不是还彼此不了解? 这样来看,他们是在自己面前装样子?怪不得霍云逍知道是他过去谈合作,怪不得邱潜可以假装成云观的司机,怪不得霍云逍去公司会主动和刑观云打招呼,怪不得...... 一直以来他都被蒙在鼓里对吗? 霍云逍所说的错就是一直瞒着他这些对吗? 他看向霍云逍的眼神变得陌生,若是仅仅如此,应该不会值得霍云逍反复试探,霍云逍应该还有其他隐瞒? 能让他支支吾吾,是否是因为...... 莫名熟悉的不妙感让祝南予神经一绷,霍云逍和刑观云认识? 这和当年……? 短短数秒,祝南予已经思绪万千,看向霍云逍的眼神早没有清晨参加婚礼时的喜悦。 霍云逍记过账后和旁人闲聊几句,再转头就发现祝南予脸色不对,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不用猜也清楚这是为何,越过祝南予,霍云逍和刑观云对视一眼,刑观云把笔帽扣好,对他点了点头,随即开口打声招呼,“南予,来了。” 第55章 祝南予再怎么疑惑、甚至愤怒,也不可能和顶头上司撂脸子,转过头,神情恢复如常,“董事长也在啊。” “嗯,我先过去,等会再见。” “好。” 再转回头,祝南予用力吸了口气,疲倦地吐出来,尾音微微颤抖,他抬眸看向霍云逍。 他此时的脸色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绝对不好看,霍云逍更不会看不出,若是以往早就问起来了,现在一声不吭,甚至丝毫不意外,就说明他心知肚明,而且早有预料。 更或许,都是他安排好的,让自己和刑观云在今日碰面,不然刑观云也不贵会丝毫不意外。 “你和董事长早就认识?” 周围还有其他人,祝南予声音不高,但是强压怒火,音调些许尖锐,霍云逍揽住他的肩膀带到一旁没人的地方,祝南予甩开他的手。 事已至此,霍云逍回答得干脆,“对。” “你别告诉我,我来——” 祝南予肩膀发颤,眉目冷厉,却被霍云逍中途打断质问。 “哥,我今天当伴郎,还要准备,我晚上给你讲好吗?” 别人大喜之日,祝南予也不好和霍云逍置气,确实有点不合时宜,显得他不懂事,但也没有心情再摆笑脸,被霍云逍找了个桌子坐着等待用餐。 他心中杂乱无章,饭没吃几口,倒是撕碎了一沓餐巾纸。 到中午酒席就散得差不多,霍云逍他们帮忙善后,晚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祝南予坐在餐桌边上等着,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霍云逍过来叫了他两声他才听见。 抬头的一瞬间眼神还是呆滞的,看清是霍云逍后瞬间变了一副样子,冷漠得像刀子,扎得霍云逍心头钝痛,可是他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几个小时的时间,足够祝南予揣测清楚七八分了。 他试探着牵起祝南予的手,还没握实,祝南予就不动声色地抽出来,甩开他走在前面,“回家吧。” 霍云逍刚要庆幸他还用“回家”这样的词语,他就轻飘飘补充道:“回你家。” 霍云逍心头霎时一凉,这一次如果祝南予要走他还拦得住吗?他还有资格拦着吗? 一路无言,两人各自坐在车座一侧,祝南予盯着窗外,霍云逍便盯着车窗上印出的他的轮廓,十指不安地绞着,思忖着怎么说能更容易被接受。 可是说辞上再怎么下功夫,事实也就是那么个事实,横亘在二人中间。 回家的路比来时路还漫长,车停在别墅门口时,已经日落黄昏。 祝南予没和霍云逍说一句话,低头兀自走在前面,霍云逍快步跟在后面,祝南予前脚刚刚踏入门槛,后脚霍云逍便从身后拉住他扯进怀里。 祝南予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没有躲开他的拥抱,却也没有回应,目光偏向别处,读不出一分一毫的情感。 “哥,我之前问过你,如果我做错了——” “不会。” 祝南予截断他的话,声音又低又轻,却干脆果断,霍云逍呼吸一滞,鼻头酸胀,指尖莫名泛麻战栗,他把祝南予抱得更紧,祝南予这次没有随他去,双手撑着他胸膛推开,人向后退了一步。 “别抱我,你先告诉我,我来总部是不是因为你。” “哥,你听我说。”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祝南予骤然拔高音量,指着霍云逍的胸口,肩膀和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毫无征兆溢出两行泪,霍云逍试图帮他擦干眼泪,却得到他疯了一般地反抗。 他重新质问,“是还是不是?” 霍云逍用力咬了一下下唇,点头,“是,哥,对不起。” 得到肯定的答案,虽然早就想到是这样,祝南予还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丝丝缕缕地抽走,整个人变成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他蹲坐在地上,抱紧膝盖,“霍云逍,你──我以为你不会这样,我以为你和他不同。” 他祝南予就这样失败吗?他的前男友要出手帮他找工作,现在霍云逍也要出面让他升职。 两句话狠狠砸在霍云逍心坎上,他当然懂祝南予的言下之意。 祝南予始终担心他的爱过于轻浮,生怕得到他给的一切又被他残忍收回,因为有了何佑喆这个前车之鉴,祝南予对感情更加慎重,现在终于决定敞开心扉,他却站出来说——其实我和何佑喆做了一样的事情。 上一次是对祝南予自尊心的打击,这一次却是感情和自尊上双重冲撞,他甚至没脸为自己辩驳一句——我这样只是为了更好的爱你,我不会像何佑喆一样。 这无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不一样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做的是祝南予最厌恶的事情。 “哥,你先听我讲,我只是——” 祝南予摇摇头,抬手打断他的话。 “霍云逍,我这么多年勤恳工作,我曾以为我能在榕分坐到‘祝经理’的位置就足够了,不必争抢过多,可偏偏我得到这个晋升到总部的机会,让我觉得,凭借我的能力我还有更多的发展空间,我的努力并不白费、都有用处。然而现在你却告诉我,我所认为的努力和用处都敌不过你堂堂霍总的一句话。” 祝南予摇着头苦笑,“你知道我当时得到工作机会有多不容易吗?那一年我感觉我的生活都是黑的,是驰总给了我机会,让我证明,我不是一无是处,我摸爬滚打至今,经常觉得我祝南予并非没有谁就不行,我靠自己也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现在呢?” 祝南予抬起头仰视霍云逍,目光暗淡,心也冷了。 “霍云逍,你真的爱我吗?你让我觉得,我是个笑话。” 第55章 极度愤怒与失望之后难免失言,祝南予背靠柜子跌坐下去,自知刚刚口比心快,但是不解怒火,堵着气并不想因此道歉。 霍云逍满嘴的哄和解释都被这一句话憋了回去。 祝南予问他是真的爱吗? 他确实有错,但也是迫不得已。 他单恋祝南予多年,从十八岁之后便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把祝南予放在身边护着,给祝南予最好的生活,不用祝南予卖命工作、整日劳碌卖人笑脸。 他在霍鼎珺的压迫下这么多年,爱祝南予是他唯一属于自己的念想,所以当他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自然不会放过。 他知道祝南予自尊心强,最厌恶这种走后门的事,也知道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于是操之过急,方法有些独断偏激,正因如此,他愿意为了所作所为承担一切责任,可是,纵然他有错,他的爱就应该被质疑吗? 和祝南予重逢之前他也并不知道祝南予如此厌恶这种事不对吗? 而且,他还没能向祝南予证明他情真意切?又或者说,就算他把一颗心剖开了、鲜血淋漓地放在祝南予面前,祝南予也不肯相信对吗? 那他就不像笑话了吗? 他好像也挺搞笑的。 没开灯,玄关处本就昏暗,祝南予又没抬头,没有注意到霍云逍脸上的表情变化。 说过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祝南予冷静下来,思索自己刚刚一连串的质问,指甲快要抠进肉里。 他此刻确实因为失言而愧疚,但是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消化再次被人“破格提拔”的事情,他厌恶、甚至痛恨如此,愤怒和不甘逐渐战胜仅存的理智。 他需要、一个人、独自、安静片刻,捋一捋来龙去脉。 他站起身像门口走,灯光昏暗,脚步凌乱,在地毯上绊了一下,很快又扶着旁边的柜子稳住身形,避开了霍云逍下意识递过来的手。 霍云逍不是心里没火,但终究还是他有错在先,他怕祝南予离开,或者说他怕祝南予离开之后不愿回来,再次伸手把人拦住,“哥,你要走吗?” “我想自己待会儿。” 祝南予避开他的眼神,不愿和他对视,霍云逍强硬掰正他的肩膀面向自己,动作急迫,力气也不可控制地有些大,祝南予吃痛,皱了皱眉,但是并未说什么。 “哥,你都不愿意听我说说吗?” 霍云逍牙齿打颤,将祝南予困在身体和身后柜子中间,双眸微亮,闪着乞求又绝望的光。 祝南予扭身甩开他的手,倔强地抬起头,终于直视他。 “你想说什么?说你做这些都是因为爱我?说你这是迫不得已?说你没想到我会这么讨厌这种事?” 声音不可抑制带上哭腔,一连串的发问,还真言简意赅地道出霍云逍满腔真心话,他一时语塞,“哥。” “云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让我冷静冷静,好吗?” 话已至此,霍云逍不能也不该再拦着了,他向旁边让了让,祝南予快步离开,霍云逍抿紧唇看着他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拳头狠狠攥着,最终还是忍住没把人拉回来抱住。 门“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偌大的别墅只剩下霍云逍一人,明明以前也是他独自居住,现在祝南予突然走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荡。 第56章 后来琢磨着,空荡的或许不是别墅,而是他蓦然被挖空的心脏。 祝南予还叫他“云逍”,也没有收拾东西,应该还是会心软愿意回来的吧。 他这样想着。 祝南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到出租车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总之从坐上车一直到车停在楼下,他都万分茫然,从霍云逍家里出来时脑子还是乱的,现在到了家却全然空了。 太久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霍云逍安排人收拾过,并没有闻到封闭太久后的灰尘气,相反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一进门就将他包围,不过还是冷冷清清的。 祝南予澡都不想洗,一扯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仔细复盘这几个月的事情。 其实早有蹊跷,从邱潜说要每天过来接送他的时候,他便发觉了,当时只当是他调任到总部后公司给他的优待,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不久之后被霍云逍关在家里,这些事就更没有心思琢磨了。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那顿饭局,大概就是霍云逍和刑观云布好的局了。 霍云逍和刑观云早就相识,关系比起亲兄弟也差不了分毫,得知他在榕分工作,便借着这层关系让他晋升到总部,怕他知道霍云逍是背后推手,两个人在他面前假装不熟,做了全局,那样默契,还真让他一点也没发觉。 然而环环相扣,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 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近,感情不断升温,霍云逍清楚,再不坦白更来不及,这种事在一起之前解决总好过确定关系之后再起纷争。 于是借着邓青闰婚礼的机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让他亲自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果让他站在霍云逍的角度,并非不能理解这前因后果,只是就像他和霍云逍说的那样──他在榕分工作八年,到总经理的位置已经没什么晋升空间,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满足于现状,并不指望还能得到来总部的机会,可是偏偏有这么个馅饼砸在他身上,给了他更多的肯定和希望,告诉他:你还可以更好,你值得更好,他更觉得努力没有白费,就像凤凰涅槃重生,只要他可以,无论何时、无论经历如何,他都可以,他以为他扬眉吐气地证明了自己,最终却被残忍告知:“看啊,你现在得到的位置也是别人送给你的,还真觉得自己很能耐吗?并不是,无论工作多少年,也抵不过资本一句话。” 霍云逍没错,他也没错。 他们有各自的底线和执着,如果今天这个位置是霍云逍送他的,他宁可不要,宁可回榕分继续和驰见安搭档。 可是…… 可是…… 祝南予这样一走,才发觉原来他对霍云逍,比想象中更舍不得。 第56章 为了心中清静,祝南予索性关机,屏蔽一切外界纷扰,不仅如此,甚至戴上耳塞眼罩,把自己彻底封禁在一个完全黑暗无声的环境下。 以往这样的环境最容易入睡,这天却分外精神,一丝困意也无。 此刻的霍云逍在做什么呢? 是和自己一样胡思乱想?还是愧疚托关系让他来总部?又或者是……责怪自己口不择言? 他突然意识到,相比于让霍云逍愧疚,他更情愿霍云逍责怪自己。 他还是舍不得他的小云逍。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可是何佑喆与霍云逍不同,到底不应一概而论。 何佑喆对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霍云逍却只是因为爱他而已,多年执念终于得偿所愿,方法不得当、考虑不周全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气生了,气话说过了,人也跑回来了,还是不得不承认,霍云逍爱他或许比交往几年的何佑喆更甚,而他对霍云逍—— 这一趟反倒更加确认心意了。 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他们十多年前遇见的第一面开始,中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一起的铺垫。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想来也是好笑,明明最开始他还觉得霍云逍对他的爱荒谬至极、不禁推敲,现在再想到,第一反应竟是他们命中注定,所有牵绊都在他询问小雪团子叫什么名字那一刻就开始,萦萦绕绕,剪不断、拆不散。 哪怕中间分别八年,他对霍云逍还是意料之外、无法控制地爱上了,连他本身的意志都不能和真心相抗衡。 祝南予心神难安,霍云逍也没强到哪去。 坐不住,睡不下,最后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手机屏幕始终停留在和祝南予的聊天界面上。 从祝南予离开、他也冷静之后,他就一直想给祝南予打个电话,犹豫来犹豫去都没敢拨通,他怕祝南予生他的气,根本不愿意接,而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说的话都被祝南予堵死了。 食指垂在屏幕上已然僵硬,指节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霍云逍低头反应过来时声音已经突兀地在空旷的别墅中响起,却不是熟悉的电话铃声,而是冰冷生硬的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霍云逍心上像是瞬间燃起一把火,砰、砰、砰,他浑身发麻,脸色骤然苍白,握着手机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祝南予可以不愿意接,但是不能关机!这让他不安!好像他们之间紧密相连的层层维系全都轰然崩塌了! 不行,这不行! 他不能让祝南予逃离他的世界!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回身边! 就算生他的气也该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让他哄一辈子他也愿意!但是不能离开他! 电话早就自动挂断,霍云逍冲出房门,驱车驶向祝南予的家。 他一路张皇,知道自己情绪失控,努力平复着不要违反交通规则,到祝南予家楼下时绷紧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电梯停留在一层,没有卡在楼上,不然他真的觉得急需一个发泄口的自己会忍不住把电梯门砸碎。 门铃按了无数遍,没人来开门,霍云逍过于急迫,咣咣捶起门来,祝南予一定是回家了,他不会去其他地方,但是为什么不开门也不接他电话? 霍云逍生怕祝南予做出什么傻事,看着门锁上的指纹识别器,攥紧的拳头抬起,迟迟没能落下。 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甚至尝到一丝血腥,无形之中好像有一个催命一般的倒计时在催促他,让他心烦到极点。 内心反复挣扎,他最终还是把食指放在识别器上。 门,“滴”一声,开了。 门口有鞋,祝南予的确回来了,霍云逍松了口气,直奔卧室。 祝南予蜷缩在床上,只有额头和下巴上的皮肤露在外面,因为戴了耳塞,并没有感受到霍云逍的接近。 霍云逍放轻脚步和呼吸,缓慢走到床前,眼罩上有一处深痕,不知道祝南予刚刚是不是哭过,霍云逍伸手摘了他的眼罩,祝南予被吓了一个哆嗦,看清是他之后眼神逐渐变成震惊! 然而很快他就被霍云逍打横抱起桎梏在怀里。 “霍云逍?” 霍云逍不说话,祝南予动弹不得,看向完好无损的房门,没有被闯入的迹象,他声嘶力竭,“霍云逍!你怎么进来的?!” 心中有了答案,霍云逍抿了下唇,抱得更用力,生怕他挣脱逃走,说出的话也肯定了他的猜想,“对不起,就是你想的那样,哥,这栋房子是我的。” 祝南予以为霍云逍对他的控制是从他被带到霍云逍家里那一刻才开始,原来还要更早,霍云逍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必然也可以轻松掌握他一举一动! 怪不得给他分配如此豪华的住所,怪不得柜子里全是名酒,怪不得上次霍云逍出入小区大门那样随意。 所以即便他不被霍云逍锁在床上,他也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雀鸟,看似自由,实则恰恰相反,时刻生存在一双锋利的瞳孔之下,若是那样,他连被监视都蒙在鼓里。 霍云逍拿他当什么? 他知道,或许因为受到晚上事情的影响,他想得过于复杂了,可是刚平息的怒火还是重新燃起,霍云逍到底撒了多少谎,骗了他多少次? “霍云逍,你真行!” 祝南予咬牙切齿,已经无话可说,“那你现在又要带我去哪?!放我下来!” 霍云逍执拗地摇头,把他塞进车里落锁。 “不可能!你可以生气,你不愿意我就哄你一辈子,但是休想再逃脱我的视线。” 第57章 这样的霍云逍对于祝南予来说,太熟悉了,因为重逢时霍云逍也是这样,暴戾、易怒、不容置疑和反驳,甚至不顾他的感受,强硬地将他困在一张床上无法逃脱,衣食住行甚至吃喝拉撒都要管制。 那是祝南予不愿回忆起的、霍云逍对他疯狂又绝望的囚禁,自由被束缚的感觉非常不好,让他抓心挠肝,寝食难安,难道现在还要他再经历一次? “霍云逍!你又发疯!” “我没有!” 第57章 两个人对着大喊,祝南予声音有些撕裂,霍云逍额头绷出青筋,脸色发红,声音比他还大,祝南予被吓了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他,目光难以置信? “你确定,你这还没有?!” “我很清醒!” 祝南予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力抓紧车门上的扶手,第一次在霍云逍面前爆了粗口,“你清醒个屁,你他妈超速了!!!” 又这样!正常的时候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体贴有多体贴,一疯起来就不管不顾,好像随时都要同归于尽一样! 第一次祝南予就受了惊吓,这一次明显愤怒更多,一方面气霍云逍又要对他进行强制,一方面也怨霍云逍不顾自身安危。 霍云逍指尖微微发抖,因为情绪失控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祝南予安抚着他的情绪,平复自己起伏的胸口之后,抽一张纸巾帮他擦去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汗,声音尽可能地平静温和,“云逍,慢点,好吗?” 霍云逍得到安抚,车速渐渐变得缓慢,车厢里变得格外安静,祝南予把纸巾在手里狠狠攥成团,转头看向车窗外,呼出一口万分疲倦又无奈的气。 他好累,从他离开霍云逍家到现在不足三个小时,就重新坐在霍云逍的车里。 他只是想自己想一想,有一点独立思考的空间,都不行吗? 身心俱疲,祝南予认命一般把头靠在靠背上砸了两下,还不知道回家之后霍云逍还要对他做些什么。 等不及把车停进车库,猛地刹车,划出尖锐声响,霍云逍步履匆匆将祝南予从车座上抱下来,祝南予捶打他的肩膀,在他怀里挣扎,“我自己能走!” 霍云逍全当没听见,剥夺了他独立行走的资格。 祝南予忍住了再骂脏话的冲动,他今天晚上已经足够烦了,霍云逍难道看不出吗?还要这样对他? 但是想想也是,霍云逍怎么会看不出呢? 只是他更怕自己脱离他的视线,不再回到他的身边,所以想着无论如何先困在身边再说。 可是……小云逍,你难道不知道,哥哥对你总是心软吗?重逢时顽固抵抗是不假,但是今非昔比,现在又哪里需要你再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呢?哥哥很快就会心甘情愿走到你身边了。 祝南予闭上眼,霍云逍还有分寸,放他在床上的动作明显轻了许多,只是下一秒他听见熟悉的钢铁碰撞声,睁大眼睛,便知道霍云逍要做什么。 他只是反应了一会儿没能逃脱,两只手腕便被熟练迅速地锁在床头。 霍云逍果然又来这招! 这手铐竟然还在?留着做什么!以防万一吗?这小子……贼心不改! “哥,对不起,我也以为这东西再也用不上了。”霍云逍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从善如流地道歉。 祝南予已经无话可说,这时候如果讲道理他也没耐心,骂两句又力不从心。 他原本想着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他们之间太缺少独立空间了,偏偏霍云逍没有安全感,又格外心急,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互诉衷肠。 他别过头闭眼不理霍云逍,霍云逍俯下头,吻他的额头,嘴唇颤抖地发凉,“哥,你怨我也好,不理我也罢,我说了,我可以哄你一辈子,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顿了一下,声音竟然变得哽咽,“我受不了你不在我的身边,一分一秒都受不了,让你去上班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哥,对不起,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疯子。” “但我没办法,我爱你,我控制不住自己。” 回应他的是祝南予倔强的沉默,霍云逍也没想得到祝南予的回馈,他关上灯,束手束脚躺在祝南予身边,没有再做出过分的行为,祝南予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还剩几分理智。 锁都锁了,竟然还顾及自己生气忍住不进行任何亲密,甚至亲吻都是在额头上。 实在难以捉摸。 第58章 这一次霍云逍对祝南予的囚禁更加密不透风,他哪也不去,和祝南予一样,大部分的行动范围都控制在床上,除非给祝南予准备一日三餐才会把活动空间扩展到厨房。 祝南予被他抱着吃饭、抱着洗漱、抱着上厕所,感觉自己像一个巨大的婴儿,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丧失基本的行为能力! 不知道霍云逍是怕惹他生气还是怎的,这几天里两个人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达到一个前所未有频繁的程度,言语上的交谈却少之又少,霍云逍在避免和他发生对话,房间里通常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安静得好像没有人气。 祝南予感觉这气氛比最开始还要压抑,他原本就准备和霍云逍确定关系,如果没有霍云逍这一出胡闹,他也许已经敞开心扉,现在反倒耽搁了。 但也因此让他清楚,他和霍云逍之间,以霍云逍的性格来看,一旦开始,就要做好无法结束的准备。 不是他对霍云逍的爱还犹豫,只是他经历过失败的恋爱,因此更清楚感情之路会有许多无法预料的磕磕绊绊,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为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而不得不分开,所以在开始之前他会想得更多一些。 祝南予背对着霍云逍侧身躺着,因为双手被绑着,动作别扭至极,也不太舒服,但是只有不面对霍云逍的脸,他才能冷静思考。 空洞的双眼早就失焦,逐渐模糊起来,就在他重新闭眼又睁眼的时候,眼前蒙上一片阴影——是霍云逍倾过身子,试图帮他调整姿势,祝南予直直盯过去,霍云逍动作愣住,解释道:“哥,你这样不舒服的。” 祝南予下意识怼他,“你这样绑着我,怎样都不舒服。” 霍云逍抿抿嘴唇,双眸逐渐染上心软和愧疚,他当然知道这样非常难受,祝南予的手腕已经被卡出红痕,在透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更惹人怜惜。 三天时间也够久了,祝南予这段时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甚至没有提起要回去上班,霍云逍开始犹豫,要不要给他解开,解开的话…… “给我解开吧,云逍。” 没等他想出一个确切的想法,祝南予的声音温柔至极地飘进耳朵,让他想起小时候无数次听到的那样,祝南予对他说:“再多说一句话吧,云逍。”“笑一下吧,云逍。”“如果不开心,男孩子也是可以流眼泪的,云逍。” 小时候的霍云逍对于祝南予的话一直照做,于是此刻,撑在被子里的拳头舒展开,祝南予的话仿佛带有魔力,牵引着他,成为他心中顾虑的唯一答案。 霍云逍倾过身子,摸出钥匙解开手铐,祝南予眼前的光被尽数遮挡,他闭上眼睛,终于感觉手腕上的桎梏消失了,但是那份坚硬的金属触感仍然停留在皮肤之上,整个手臂酥酥麻麻酸痛难忍,没等他自己活动一下,霍云逍已经捧在怀里替他揉起来。 霍云逍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地盖在头顶,垂眸敛目的样子减去了几分平时的锋利,和祝南予印象里那个小孩倏然重合起来。 于是他抽出一只手,在霍云逍头顶揉揉。 霍云逍猛地抬头,这一下仿佛触及到什么开关,他双眼有些迷离,看向祝南予的眼神里多了些情欲,可祝南予却觉得他这副表情像和主人要骨头吃的小狗。 霍云逍的目光黏着在他脸上,手上的动作也兼顾着,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沉默片刻,祝南予歪歪头,两只手都抽出来抱紧膝盖,靠在床背上,“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 霍云逍点头。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样不管不顾?像现在这样乖乖的多好。” 霍云逍知道他在说的是“哪样”,还是点头。 “这样乖乖的哥哥才喜欢。” 霍云逍依旧点头,动作进行一半却反应过来祝南予的话。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的,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本来还清晰的视野变得灰蒙蒙的,而霍云逍的眼睛,在这片模糊中明亮起来。 “哥,你说什么?喜欢我?对吗?” 霍云逍凑过来握住祝南予的肩膀,指尖颤抖,声音更甚,他日思夜想苦苦等待的也不过这两个字,现在终于亲口听祝南予说了出来。 祝南予点头,“我想好了。” 是有许多顾虑,但是他三十多岁了,总不能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永远剥夺自己从头开始的勇气。 他或许也该如同霍云逍一般,想什么就是什么,减少瞻前顾后,为自己放纵疯狂一次,至于他之前所考虑的、可能遇到的种种阻碍,等真的遇见了再说吧,不能因为怕花枯萎,就阻止他盛开不是吗。 况且,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遇见一个人,如霍云逍这般爱他。 第59章 “我们谈恋爱吧。” 祝南予把手伸到霍云逍脑后,在他柔顺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眸光淋漓,霍云逍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随着听见这句话而剧烈震颤,心跳声如同擂鼓,惊天动地,。 第58章 眼前的祝南予如同多年前一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重逢许久,这是他第一次从祝南予眼里,再感受到和多年前完全一致的柔和。 祝南予声音很轻,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他经历了反复艰难挣扎,他们为此争吵、发疯甚至相互折磨,然而真到了确定关系的这一刻,祝南予的内心却格外平静,好像尘埃落定,好像他们早该如此。 霍云逍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惊,他说不出话,只是直直地盯着祝南予,最后还是祝南予先作出反应。 他跪直起身子,轻轻把霍云逍抱进怀里,安抚一样一下一下拍着霍云逍的背。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霍云逍终于回过神,摇着头,在祝南予身前蹭了两下,嘴里重复着“不久,不久。” 只要能有这一天,让他再多等十几年又如何呢? 他仰起头,双手环住祝南予的腰将祝南予按着坐在腿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祝南予被他看笑了,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痴汉一样。” “那怎么了?” 霍云逍笑了,短短数秒,眼神里重新染上侵略性,这幅样子倒是让祝南予更熟悉一点。 “哥,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祝南予听见他的询问愣了片刻,随即佯装生气,调侃他:“没让你亲的时候也没见你少亲。” “那不一样。” 霍云逍压着他的头向下,先在唇上轻轻触碰,再分开一丝近乎为零的距离,呼吸交缠之间,祝南予感觉后背被一双有力且温柔的手掌覆盖摩挲。 霍云逍敛眸,将他又向怀里扣紧了些。 “我现在才名正言顺不是吗?” 祝南予还没来得及回复什么,空间倒转,脑后碰触到柔软的枕头——他被压下来,双腿顺势盘在青年劲瘦的腰上,两只手被按在头顶,并没有很重的力道束缚,他也懒得纠正这个完全处于弱势的地位,微微抬起下颚配合青年凌乱又热情的吻。 他明显感觉到,霍云逍表面已然淡定,但是每一个动作都比以前不得章法,像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 不小心被咬疼之后,祝南予没忍住抽了口气,霍云逍愧疚地抬起头,离开他的唇,“对不起,哥,我太急了。” 祝南予摇头,笑笑,手抽出来环住他的脖子,侧着身子倒转了两个人的位置,霍云逍没有防备,被他轻松压过来还很诧异,这样的姿势有些陌生。 祝南予坐在他腰间,双手捧住他的脸,青年的脸这样俊朗,和小时候比起来是完全不同风格的漂亮,祝南予心想,十几年前他精心雕琢的小雪团子,以后大概也会一直属于他了。 他俯下身子。 “急什么,哥哥教你。” 他掌握着节奏,若是以前,霍云逍总是不愿占下风,喜欢反客为主,充当十足的领导者,这次却不同,他心甘情愿被祝南予引领着,进行一个极致缠绵缱绻的吻。 …… 吻就只是吻。 当两个人都无法忍受身体上的反应时,默契地分开了彼此冷静,没有谁提起要进行更进一步。 毕竟,也是……太快了。 谈恋爱还是要慢慢来。 分别洗了澡,也理清思绪,霍云逍手撑在浴室墙壁上,水声早就停了,他摸摸嘴唇,不自觉笑了。 祝南予的唇那样柔软,比哪一次都软,以前也亲过,这次却觉得不真实起来,他们真的就这样在一起了对吗? 他终于成为祝南予的爱人了吗? 他真是……欣喜若狂。 再次回到床上,两个人情绪都稳定下来,祝南予拉着霍云逍的手臂张开,把自己靠进去。 “得偿所愿了吗云逍?” “当然。” 霍云逍握住他的手,再次浅尝辄止地吻他,“哥,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你有没有不情愿?哪怕一分一毫。” 祝南予摇头,坚定、分秒都没有犹豫。 “没有。” “一分一毫,都没有。” 第60章 往往决定的过程越艰难,最终的结果也就越坚定,无论在工作还是感情上,这都是祝南予一贯的行为准则,因此当他决定和霍云逍在一起,心里就没有半点犹豫了,这句话不掺一分假。 霍云逍亲不够一样又吻他额头。 “哥,你知道的,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他敞开的睡袍领口对着祝南予的脸,他常用一款香水,时间久了,好像将他浸透了,混杂着沐浴露若有似无的清爽气味一同钻进祝南予的鼻子,他无声地吸了吸,嘴角扯出弧度,虽然霍云逍并看不见。 “没关系,也许我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后悔的机会。” 谈恋爱的第一天,祝南予也能够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虽说知晓了霍云逍和邢观云的关系,也清楚他的同事现在并不会因为他不上班而胡乱揣测造谣,但他还是觉得这样“旷工”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他工作多年从未主动做过这种事,别说旷工,请一天假驰总都要说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因此一踏进公司大门,一路和同事们打过招呼,祝南予难免冒出一丝愧疚。 几天没来,办公室仍然每天有人按时打扫,不见一点灰尘,咖啡茶叶甜品和各种零食也是补满的。 祝南予拿了两块巴旦木巧克力放在桌子上,他记得之前霍云逍喜欢这个,随后他站在窗前,果然看见霍云逍站在楼下,靠着车门,一身板正西装,戴着墨镜。 楼层太高看不清表情,祝南予开了窗户把胳膊伸出去晃了两下手机,霍云逍一直盯着他办公室的窗户,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会意,低头看,祝南予头像上面标着一个“3”。 【哥】:以后不能这么久不让我上班啦!不太好! 【哥】:[图片] 【哥】:给你拿两块儿晚上吃[骄傲.jpg] 霍云逍不禁莞尔,心想他巴不得他哥一天班不上,被他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但是他又清楚他哥绝对接受不了这样,于是乖乖引用回复一个“知道了哥。” 下面那张图片是两块巧克力,霍云逍点开放大,感觉心尖好像被人搓了一下,祝南予竟然记得他爱吃。 他爱吃的甜食不多,那天在办公室里尝了一块,巧克力甜味不重,莫名挺合他口味,于是多吃了一块,他记得他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喜欢,也没有露出什么愉悦的表情,祝南予却注意到了。 没等他回过神回复,祝南予的消息又发过来:快回去吧,霍总,您和您的车太显眼了。 霍云逍再抬头,祝南予还站在窗前,他轻敲手指打字:“巧克力和你我都要,你关了窗户我就走。” 祝南予可不想做让“君王”不早朝的杨贵妃,朝着窗户又摆摆手,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觉得应该让霍云逍赶快去公司。 两人重逢之前,霍云逍虽然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但是也会每天坐办公室,祝南予清楚他有那样一个严苛的爹,注定不能像其他悠哉悠哉的富二代一样混日子,他必须亲力亲为,甚至比他的下属更累,然而从他回来之后,霍云逍不工作的天数越来越多,祝南予心里多少有点愧疚,眼下两个人在一起了,更不该耽误霍云逍工作,不然他爸说不定背后怎样说教他呢。 正这么想着,祝南予听见门外一阵轰动,几秒之后又齐刷刷安静下来,他疑惑,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办公室的门却开了。 霍云逍摘了墨镜,反手扣上门,大步朝他走过来。 ?不是说好走了的? 祝南予刚要开口询问,霍云逍胳膊一伸不容置疑地将他牢牢箍进怀里,后背抵上办公桌,霍云逍力道强劲,他被压得不由自主向后仰着身子,许是怕他觉得不舒服,霍云逍胳膊用力向上一提,竟然一只手就将他抱上了办公桌。 “等不到晚上了。” 祝南予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门窗都关着,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祝南予嘴唇水淋淋的。 “说的是巧克力!又不是我!” “我说了我都要。” 亲密过后,祝南予正了神色,认认真真和霍云逍谈到:“你最近总不去公司,你爸不会说你吗?” 霍云逍对此看起来不甚在意,“说,隔三差五问我最近在瞎忙什么,我老实听着就好了,不和他顶嘴,他说几句觉得无趣自己就不说了。” “那也别让他总说你,该去就去,我不希望我影响到你。” 祝南予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哥,但是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祝南予伸手把他额头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撩上去,造型还是早上他亲手给做的。 霍云逍露出额头时格外好看,祝南予之前打趣他一看头发就是精英男士。 五官英挺,没有头发遮挡时更显立体凌厉,如果祝南予是他的下属,霍云逍面无表情时足够让人望而生畏,看起来有十足的距离感。 第59章 但是当他每天晚上洗了头发清清爽爽不做任何造型的时候,祝南予又觉得他和小时候差不多了,他的小云逍,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没有变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人都是你的,云逍,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霍云逍认认真真盯了一会儿他,倏然笑了。 昨晚两个人才正式确定关系,到今天早上霍云逍已经察觉到了祝南予的变化。 以前祝南予对他的情话从来不做回应,现在不再抵抗,他开始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介意说一些肉麻甜蜜的话,他在心态和情感上转变流畅又迅速,但是霍云逍清楚,这正是他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两个人不过腻歪了十几分钟,祝南予哄着劝着,霍云逍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路都是倒着走的,祝南予送他到办公室门口,他反手推开门,听到声响,外面的员工忍不住偷瞄,一个个吃到糖了的表情。 祝南予的目光越过霍云逍的肩膀淡淡扫视一圈,一群人发现领导跟着出来了,才一个个鹌鹑一样把头缩回去,不过耳朵都支棱着,试图听到一些甜蜜信息。 祝南予深知他们心里盘算的小九九,自从他在部门的风评一百八十度大扭转,他这群同事好像比他还更关心他和霍云逍的感情,他也算是给一群二十多岁年轻人无聊枯燥的工作生活里增添一点乐趣了。 祝南予压低音量,“听话,快去吧。” 霍云逍脸上带着一丝撒娇的表情,就差噘嘴了,祝南予鲜少见他这幅样子,也被逗笑了,无奈地重新推上门,揪着他的衣领吻上去,这一吻结束,霍云逍才餍足离开,一脸春风得意。 第61章 让霍云逍没想到的是,刚和祝南予说过霍鼎珺,回来就看见霍鼎珺坐在他办公室,手里随意翻着一本财经杂志,眉头微微蹙着,表情分外严肃。 霍云逍下意识抽了口气,怪不得刚刚邱潜眼神奇怪,估计是想要提醒他又被霍鼎珺告知不准透露。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不用想也知道霍鼎珺今天为何而来,和祝南予说得差不多,只是往常都是电话,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爸。” 霍云逍叫了一声,霍鼎珺并未抬头,没有任何回应,好像没听见一样,霍云逍早就习惯他目中无人的傲慢态度,也不觉得尴尬,沉默地等着。 等霍鼎珺手里的杂志终于不紧不慢翻到最后一页,他才抬起头注视霍云逍。 霍云逍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爸就是有一种把人好心情变得很糟糕的能力,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没有好脸色。 “我之前问你在瞎忙什么不来公司,你次次敷衍,我觉得你现在成熟了,有自己的算盘也正常,所以没有多管,但是今天有人碰巧看见你去了云观科技?并且好像还不止一次。” 霍云逍差点撇嘴,霍鼎珺眼线还真多,知道他去了不止一次,怎么可能是碰巧碰见? 但他也不清楚霍鼎珺了解到何种程度,淡定道:“云观科技的项目是我亲手办理的,董事长又是我的朋友,我去得多一些不正常吗?” 霍鼎珺冷哼一声:“这么多年经你手的项目数不过来,云观科技有什么特别?就算邢观云是你的朋友,但是刚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见你跑这么频繁吧。” 霍云逍不由得愣住,霍鼎珺这样说大概是已经清楚八九不离十,若是没有他这一句话,霍云逍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祝南予不知情,别说祝南予了,连他自己都忘干净了。 在准备对云观科技的上市进行投资之前,风禾已经对云观进行了充分的调查,除去和邢观云的私人关系,云观科技在同行之间势头也确实很猛,这才是他最终决定投资的关键原因,而合同,在祝南予来望海之前就签好了,那顿饭局也不过是找理由见祝南予一面,所以后来祝南予被他带回家,每次问他合同的事情,他都要祝南予不用操心,因为那本来就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 后来两个人闹起矛盾误会,都比这更严重,久而久之霍云逍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因此和祝南予坦白的时候也没想起来。 现在被霍鼎珺一提醒,才恍然发觉。 他开门见山,不愿意绕弯子,“爸,您想问什么?” 霍鼎珺也直接,“云观新来的那个祝南予——” 他故意停顿,虽然已经想到,但是真的从霍鼎珺嘴里听到祝南予的名字,霍云逍还是不可避免地提了口气,他和霍鼎珺之间怎样对峙都不要紧,但他不想也舍不得把祝南予牵扯进来。 “你和他什么关系?” 霍鼎珺显然不记得祝南予在许多年是霍云逍的邻居,当然像他这样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人当然也不会记得自以为无关紧要的人。 “您既然来了,说明您已经清楚了不是吗?调查我又何必说成别人碰巧遇见呢?” 霍云逍一点就透,霍鼎珺突然笑了,然而笑里藏刀,他倒是觉得霍云逍这般机警和他很像。 “所以你承认了。” “对。” “我这样煞费苦心培养你,不是让你当同性恋的。” “同性恋怎么了?况且您怎么能说是您煞费苦心呢?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您不管不顾给我设定一个目标就撒手不管,让我拼死拼活去做到?” 父母密不透风的控制是霍云逍唯一的痛处,被霍鼎珺戳中之后,霍云逍的情绪也略微失控,语气激动了些。 “我们霍家不该出现你这样的异类。” “异类?霍董事长,您雷霆手段,目光毒辣,人人都说您总能最早最快锁定潜力最大的商机,甚至称您为时代先锋,原来骨子里也是这样封建顽固?” 霍云逍不屑地轻哼一声,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别向别处,当霍鼎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就装不下去那套谦恭的样子了。 霍鼎珺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显然对霍云逍这番话很愤怒又很失望,霍云逍察觉到了,但是莫名的,从小按照爸妈安排的路线一步步向前走不能有一分一毫个人想法的他,在意识到霍鼎珺对他产生这样的情绪之后,竟然感到暗爽。 原来“反抗”是这么让人畅快的事。 “我希望你能解决,这会影响霍家的声誉。” 霍云逍听了这句话更觉得彻彻底底的可笑。 “爸,霍家是做风投的,外面的公司需要霍家的钱,需要霍家的支持,他们也只在乎霍家有没有钱、能不能支持,没人关心我喜欢男人女人,如果像您说的,因为我喜欢男人就损坏霍家声誉,您是不是要反思一下,您这个根基就不太扎实呢?不然怎么这样轻易就——” “霍云逍!” 霍鼎珺终于动怒,手掌在桌子上拍出沉闷声响,霍云逍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手掌,收了声,果然霍鼎珺最难接受的还是他的忤逆,甚至是来自他的嘲讽和否定。 他自大一辈子,最受不了这个,尤其是来自于他认为最能轻易控制的儿子。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的父亲?或者——一个同性恋的父亲?您其实是觉得这个称呼有点丢脸对吧。”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和大部分家长一样,霍鼎珺破防之后也只会口不择言说这种他觉得伤害力极强的话,小时候的霍云逍被父母的变态掌控深深荼毒,一旦被指责,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会懊恼自责甚至自我怀疑否定。 现在却不会了,在他眼里,这都是霍鼎珺无用的挽尊罢了。 “我也不希望我生在霍家。” 霍云逍语气冷漠却字字清晰。 霍鼎珺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以为你今天得到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因为你姓霍!” 简直荒唐,要他一步一步靠自己向上爬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姓霍你就可以拥有一切”? 霍云逍站起身,准备送客,相比于恼羞成怒的霍鼎珺,他看起来泰然自若得多。 “我也可以不要这一切,甚至可以不姓霍。” 这个姓氏确实给他带来了便利,他拥有旁人一辈子无法触及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也从小承受了千百倍的压力。 霍鼎珺从来认不清,他的教育方式一直是错的,甚至如果没有祝南予,他差点就把霍云逍从别人眼里的天才养成了不会说话的废人。 霍云逍后面努力想站稳脚跟也是因为想有机会给祝南予足够的依靠。 霍鼎珺总认为这些都是他的功劳,但是在霍云逍心里,像他这样的父亲并不能比祝南予更重要。 他当然知道霍鼎珺今天来就是一个警告,提醒他如果自己不解决这段感情,霍鼎珺一定会插手。 但霍鼎珺想错了,失去霍家的一切并不能威胁到他,祝南予才是他的全部,他坚定地爱着,永远不会被动摇分毫。 第62章 霍鼎珺最终在气急败坏中离开了霍云逍的办公室,五分钟后,邱潜站在门口忐忑地敲门。 第60章 他每次碰见这种董事长亲自过来找总经理对峙的情况都觉得十分难办,一面是集团掌门人,随便一句话就是命令,他不听怕是工作都要丢了。 一面是自己的直属领导,他真真正正跟了几年的领导,明知道这对于霍云逍来说不是件好事却不能提醒,而霍云逍也知道他提前就得到消息却知情不报。 他虽然一直被公司员工笑称为“风禾”的顶级打工人,但再顶级也只是打工人,两面他都得罪不起。 好在霍云逍能理解邱潜,换做是他坐在邱潜这个位置上,也不好违背霍鼎珺。 感受到邱潜的鬼鬼祟祟,他抬眸,语气和往常无异,“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见霍云逍没什么异样,邱潜才束手束脚站在办公桌前,倾身小声询问,“霍总,董事长没找您麻烦吧?” 霍云逍哼笑一声,他爸本意确实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但好像也没那么不痛快,“没有。” 霍云逍放下手中转了许久的笔,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一副正经认真的姿态。 “你不用每次都提心吊胆,我哪次怪过你?” 邱潜立刻谄媚地拍马屁,“那是,霍总最宽宏大量。” 霍云逍随他笑了,随后收敛神色,靠在椅子上,椅背因为沉重的力道前后晃了晃,他目光空洞地望着不知何处,良久,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在‘风禾’了,你怎么办?” 邱潜愣了一下,他作为霍云逍的贴身助理,一直清楚霍云逍在公司里其实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他和公司各高层始终保持距离,不拉帮结派,也不搞人际关系,全部交流仅限于工作,唯独和自己的关系算得上亲近。 他替霍云逍打理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连私事也放心交给他处理。 他确实工作忙并且业务范围极广,但是霍云逍待他不薄,每年给他的年终奖都是翻倍的,而他也清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霍云逍这几年一直在用个人名义投资,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或许是唯一瞒住了霍鼎珺的事,邱潜一直疑惑,但从不过问,霍云逍交代什么,他就用心尽力去做,现在被霍云逍这样一问,他才恍然大悟。 霍云逍大概是想自立门户,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如果是他,也受不了霍鼎珺的变态控制欲。 没等邱潜想好一个回答,霍云逍又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若是我走了,你的处境怕是会有点艰难。” 他半开玩笑,说出来的却是事实。 邱潜自然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霍云逍如果离职,就要换来一个新的总经理,那他这个前任总经理助理的位置可想而知有多尴尬,并且他从入职以来就在这个职位上,霍云逍一走,公司可能都不知道能把他安排到什么岗位上。 但是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他上前一步,表决心,“霍总,我不在意这些,但是如果您要离开,并且您还需要我的话,我想跟您一起离开。” 霍云逍点头,站起身子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去忙吧。” 霍云逍心里有数,如果他真的要离开,一定会带走邱潜。 一方面他不喜欢和新人重新磨合,这是一件很麻烦并且很困难的事情,他需要一个可靠还信得住的人,在“风禾”这么多年,邱潜是唯一人选,与他默契,并且知根知底,他可以放心让邱潜去做任何事。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甩手就走,把邱潜留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和霍鼎珺见过这一次,他更坚定要自立门户的想法,他最开始的愿望就是要成为祝南予的一个依靠和庇护,一直留在“风禾”,留在霍鼎珺的眼皮子底下,只会给两个人徒增麻烦,现在虽然还不见得,但是以后必定无法避免。 他手里的资产和人脉已经积累足够,离开或许是必然,但还需要一个漫长的、准备的过程,事以密成,饶是邱潜,也不能提前透露过多。 邱潜也没多问,退出办公室替霍云逍关上了门,霍云逍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半个望海市。 总有人觉得有了无尽财富便可以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可他站在大厦顶端却只觉心力交瘁,孤独百倍。 幢幢高楼鳞次栉比,条条马路纵横交错,下面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平凡的普通人向往着金字塔顶端人的生活,而他,也憧憬自由选择爱情与放肆去爱的权利。 越如此想,思念祝南予的情绪更甚,被霍鼎珺这样一折腾,明明分开不足两个小时,却觉得有一整天那么长。 他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桌面上,好像在数着时间,其实是内心后知后觉地有些焦躁,他担心给祝南予带来麻烦,但是霍鼎珺会做什么事他现在也无法预知。 然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正常谈恋爱,霍鼎珺并没有搞什么幺蛾子,也没有上门来找祝南予,霍云逍虽然意外他按兵不动,但是一颗心也算是暂且放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不论如何,他等这么多年等来的男朋友,不能被人影响关系,任何人都不行。 霍云逍有空还是会去云观找祝南予,若是别人恐怕不合规矩,但是霍云逍是大金主,祝南予又是扩展销路的功臣,加上办公室员工那些暗戳戳磕糖的心理,没人对此表示反对,甚至已经习以为常,有点狗粮吃总比每天杵在工位上对着电脑上枯燥的数据和复杂的条条框框要好。 而且霍云逍和祝南予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多亲亲抱抱腻歪一会儿,在祝南予的耐心哄劝下,霍云逍把他这里当成了半个办公室,来他这里基本也是一人对着一个电脑处理各自的事情,累了就安安静静靠在一起充个电。 两个人并没有明确公开,反正所有看见过他们成双入对的人都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再说也没有特意公开的必要,不仅刻意还有点尴尬。 所以邢观云是第一个知道他们确定关系的,毕竟霍云逍偶尔来云观都会去他那里坐坐喝个茶,邢观云知道了就代表栾峥也知道了,当天栾峥就一个电话打过来质问。 “好啊,霍云逍,你竟然不先告诉我。” 电话接通就是义愤填膺、没头没脑的一句,霍云逍却瞬间明了他说的什么事,无奈地笑着捏捏鼻梁,把手机拿远一点,旁边靠在他身上修改策划案的祝南予都听见了,疑惑地看过来,用嘴型询问:“什么事?” 霍云逍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祝南予会意,“哦”了一声,重新转过去忙自己的,霍云逍空着的一只手覆在他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祝南予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也逐渐对他这种行为习以为常,毕竟他有时候盯着霍云逍看的时候也想上手捏捏揉揉。 本质上和撸猫差不多,因为喜欢,所以总想摸来摸去,好像怎样也亲密不够。 “表哥知道不就等于你知道?” “清闰他们你也不说,你藏得可真好啊霍大老板!” 霍云逍还是同样的反问,“你知道不就等于他们知道?” 这话栾峥无法辩驳,因为当时宿舍里就他知道各种消息最快,传话也快,于是学校举办什么活动或者有什么大学生项目他们宿舍都知道了才能轮得到其他人。 霍云逍太了解他了,就他这嘴,他知道的下一秒就得打电话奔走相告。 “我不管,反正这事是你不对,你要是还拿我们当兄弟——” 栾峥故意说狠话,想让气势足一点,结果停顿片刻突然破功,憋不住笑,“就请我们吃饭。” 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朋友之间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情。 “正好带哥出来给我们正式见见。” “我问问他。” “行,那挂了。” 兴师问罪结束,霍云逍放下手机,注视旁边的祝南予,上次祝南予和他们见面是在郑青闰的婚礼上,不过当时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现在有了这层关系,确实也应该再正式地见一面。 “哥,栾峥他们想一起吃个饭,你看可以吗?” “你的朋友你决定就好。” “他们想见见你,得你说了算。” “我没问题的。” 祝南予回头,有些好笑地捏捏霍云逍的耳朵,“我这么大人你还担心我怕生啊?再说也不是没见过。” “没有,但是肯定要尊重你的想法,我最懂事了是吧?” 这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臭屁样子祝南予真是越看越喜欢,就是觉得比一开始要有“人气儿”多了。 他哄小孩儿一样,“对对对,我们云逍最懂事了。” “那这么懂事,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什么奖励?” 祝南予明知故问,霍云逍翻身压倒他,对视片刻,认真吻上去。 第63章 这顿饭局格外受重视,祝南予作为主角并没有过多参与,组局者不是自己,他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好友聚会,毕竟 第61章 大家现在也不算陌生。 但是对于霍云逍和霍云逍的朋友来说,这一顿饭意义非凡,因此连温度都选择了最舒适的一天。 一方面大家知道这是霍云逍第一次谈恋爱,并且十几年才抱得美人归,一方面所有人都清楚霍云逍有多重视祝南予,因此就算是好友聚会也不能轻视。 但重视也不能太正式,显得生疏,容易放不开。 当然这些背后的准备,祝南予都是不知道的。 当天霍云逍接了祝南予下班,在祝南予的强烈要求下,霍云逍的车越来越低调了,即便如此,路过的同事还是忍不住投来注视,祝南予也是被迫习惯了。 一如往常的见面吻,霍云逍开车之后祝南予便舒舒服服靠在靠背上,欣赏着他男朋友帅得逆天的脸。 “回家?还是直接去。” “你想回去换身衣服吗?” 祝南予点头,他想换一身舒适轻松的。 “那就先回家。” “会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不会,时间随你定。” 祝南予不想让别人等自己太久,迅速换了身衣服,一回头发现霍云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他换了一身同色的。 他忍俊不禁,上手捏了一下霍云逍的鼻尖,“小孩儿似的。” 霍云逍耸耸肩不以为意,“怎么了?就想和我男朋友穿情侣装犯法吗?” “别贫嘴了,快走快走。” 定好的餐厅离家不远,路上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不过看见其他人都已经到位,祝南予还是觉得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你们等好久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到。”栾峥等人异口同声,一群精英竟然莫名其妙有些紧张,祝南予坐下后才纷纷落座。 栾峥一边招呼服务生走菜,一边给祝南予介绍,“哥,这家餐厅我们以前常来,味道很不错,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祝南予不挑食,实际上这些菜也都是霍云逍精挑细选,他绝对会喜欢的。 等菜的过程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话题。 祝南予其实很喜欢和霍云逍的朋友在一起吃饭。 因为霍云逍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几年他都缺席了,霍云逍也很少和他讲起过去的不如意,他没见过青春期的霍云逍,也没见过事业起步期的霍云逍,他对霍云逍的过去知之甚少,在那个沉默的小雪团子和现在他面前这个霍云逍之间,有一整片干净的空白。 在一起之后,这一片空白成为他的遗憾。 和霍云逍的朋友在一起,话题往往围绕霍云逍展开,他可以听到有关霍云逍各个时期的事情。 像掉落一地零零碎碎的拼图,他小心翼翼一片片捡起来,谨慎地比对着拼凑到合适的位置,虽然会失落这拼图中没有自己的参与,还是会高兴它逐渐变得生动完整。 酒过三巡,也许是心情不错,竟然也不觉得很醉,祝南予在这场饭局里听了好多好多关于霍云逍的事情,邓青闰和栾峥了解得最多,争着吵着说那几年霍云逍有多想他。 他听着感动,但更多是心疼,他们说霍云逍藏着唯一一张他的照片视若珍宝,时常在梦里喊他的名字。 他们说霍云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平淡到让人觉得他没有情绪,但他会因为祝南予哭。 他会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他会害怕自己无法摆脱霍鼎珺的控制,他怕身不由己的他给不了祝南予更好的生活,因此他没日没夜地背着霍鼎珺出去跑项目,为自己积累财力和人力,他一步一步向上,只为有一天,他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再站到祝南予面前对他说:“哥,我长大了,可以不要再离开我了吗?” 他对祝南予,恨混着爱,错综复杂,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是无尽的折磨与挣扎,恨不彻底,爱没指望,几千个日夜,霍云逍都是这样度过的。 祝南予就像扎在他骨头里的一根刺,爱也疼,不爱更疼。 以前他的朋友也经常会话赶话在祝南予面前提起这些,霍云逍觉得好像在祝南予面前卖惨一样,话一出口就阻止,只有今天他默许了。 他想,祝南予想知道。 他斜靠在座位上,将吃饱喝足的祝南予轻轻揽进怀里,祝南予软乎乎的头发在他肩膀蹭了蹭,漂亮精致的脸上表情丰富,时而勾起嘴角,时而微蹙眉头。 霍云逍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手背在他脸上试了一下温度,大概是刚才喝的酒开始上劲儿了,体温比往常高了许多,显得也更加红润。 邓青闰他们似乎也有些说累了,默契地举起酒杯,祝南予正在兴头上,也跟着举杯,霍云逍不想他喝太多,直起身拦下酒杯。 祝南予不解,一双眼雾蒙蒙地看着他,像一汪春水,温柔地要漾出来,他微微偏头,“嗯?” 霍云逍一时之间被他看得有点晃神,放下酒杯揉揉他的头发,“你喝太多了宝贝,去洗把脸缓一下。” 祝南予这会儿确实有点多了,反应有些迟钝,霍云逍让他去洗一下,他就听话地站起身,任由自己的手被牵着。 迈步之前突然愣住,耳朵缓慢爬上一抹红色,后知后觉霍云逍刚才叫了自己什么,笑着捏了一下霍云逍的指尖,意味不明道:“没大没小。” 洗手间通透的镜子前,一个正着身,一个侧着身,霍云逍仔细拿纸巾给祝南予擦去脸上的水珠,轻声嘱咐:“少喝一点,他们喝得急。” 祝南予以为他是觉得自己酒量不好,挺挺身板,骄傲道:“放心,我酒量好着呢。” 霍云逍自然是知道的,把他摁进怀里,哄道:“我当然知道你酒量好得很,但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不需要你喝那么多酒,现在是,以后也是。” 祝南予额头贴在他身上,恍然发觉,他以前好像也不喜欢喝酒,后来工作没办法,再后来就成为了习惯。 中国人的酒桌上总少不了劝酒,于是一杯接着一杯,总也喝不完。 霍云逍是在告诉他,有我在身边,你可以随心所欲,不做不喜欢的事情。 “我知道了,云逍,我知道了。” 祝南予重复着,一遍答应,一遍回应。 作为酒局的主角,两个人不好同时离席太久,又呆了两分钟就回去了,路上祝南予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很强烈的被注视感,但是他一回头,身后只有匆匆走过的服务生。 霍云逍问他怎么了,他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摇了摇头。 再回到酒桌上,气氛安静许多,邓青闰他们喝得有点多,这会儿吃着桌上剩下的菜填肚子,霍云逍又坐了一会儿,适时招呼大家散局,回家休息。 这一桌最清醒的就是他们两个了,给其他人都叫了代驾,等待的过程聚在门口又闲扯了几句。 “哥,有时间我们再——” “南予。” 栾峥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一道声音叫了祝南予的名字,除了祝南予,其他人都转了过去,看清对面的男人,虽不认识,霍云逍却瞬间生出一丝敌意。 祝南予肩膀有些僵硬,这声音他太熟悉,并非念念不忘,相反,厌恶至极,甚至恶心。 他缓慢转身,何佑喆笑得虚伪,“南予,好久不见啊。” 第64章 何佑喆露在外面的衬衫领口略显凌乱,神色也透露出疲惫,祝南予与他许久未见,再看见这张脸,多少有些影响心情,但是很快他就收拾好情绪,一个前任而已,不值得他产生情绪波动,只是眼前何佑喆这幅样子,让他嫌弃到有些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前男友。 几年时间,他老了不少。 “好久不见。” 祝南予笑容坦荡,霍云逍在一旁沉默注视着对面的人,眼光太凶狠,高大的身材存在感太强,何佑喆不由自主向他投去目光。 正要开口,旁边一个不明所以的陪酒男凑过来,“何总,这是?” 他脸上带着分外妖艳的妆,穿着不伦不类的套装,祝南予自认很有礼貌,不会当面对一个人的装扮表现出鄙夷,但是心理不禁感慨何佑喆胃口真好,离开他还真是什么都吃得下了。 何佑喆似乎也有些抵触他的靠近,将他往旁边推开一点,“前男友。” 这三个字一出,霍云逍的拳头是彻底攥紧了,他可能比祝南予都恨何佑喆。 祝南予没有看他,却察觉到他的情绪,衣兜里的手抽出来和他十指相扣,无声地安抚他的情绪。 霍云逍没有做出冲动的举动,也没有出声,对面这个浓妆艳抹的男人却憋不住了,上下打量祝南予,语气有些轻蔑讽刺,“前男友?” 祝南予并不在意他不礼貌的注视,凤凰的眼里自然装不进一只野鸡,但是他身后这群男人就不是了,各个替他凶狠地瞪了回去。 祝南予好笑地开口,目光轻飘飘打量着陪酒男,“弟弟,没人和你抢。” 谁稀罕呢。 随后他又看向何佑喆,“你有事?” 第62章 何佑喆朝着霍云逍扬了扬下巴,“男朋友?” “对啊。” 祝南予点头,提到霍云逍尾音柔和起来,但是他身边的男人已经憋得快炸了,手心温度都比平时高了许多,这场诡异的会面应该快些结束。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何佑喆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搂紧风衣,最后一眼看的是祝南予旁边的霍云逍,“好,再会。” “不必。” 霍云逍这次终于忍不住张嘴,冷冰冰地丢下两个字,揽住祝南予的肩膀扬长而去。 何佑喆立在身后,越看旁边这个没眼力见的越心烦,什么东西啊。 他一甩胳膊,“离我远点。” “何总~” 花枝招展的男人一跺脚,瘪着嘴追上去。 “滚。” 何佑喆再次甩开他。 何佑喆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见祝南予的,自从分手之后他们很少碰面,就算参加共友的聚会,他们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也不清楚祝南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当然,他也知道他没脸再见祝南予。 更何况他家的生意最近不顺利,他不得不跑来望海拉生意,这样的处境和当初大相径庭,更没脸面见祝南予这个前男友,结果这一趟望海,随便吃一顿饭,竟然冤家路窄。 只不过祝南予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说实话,他好奇,所以才选择打个招呼。 祝南予和他的新男友看起来感情很好,他会愿意看祝南予幸福吗? 当然不,他不允许祝南予过得比他更好,尤其是离开他之后变得更好,这件事让他无法接受。 何佑喆脸上蒙上一层阴翳,他承认,他就是这么一个阴暗卑鄙的人。 何佑喆的出现多少破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这么愉快的场合他确实有些晦气,把朋友纷纷送走,祝南予扯扯霍云逍的袖子,欠着身子探到他面前,“云逍?” 只剩下两个人,霍云逍也没有必要藏着自己的情绪,脸上全是对何佑喆的浓浓恨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酸。 “他做那么多混蛋事儿还有脸见你?要不是他我们也许早就在一起了。” 祝南予环住他的脖子,“他已经是过去时了,没必要在意。” 霍云逍低头,这个时间路灯都灭了,黑暗中霍云逍的脸几乎藏在一片阴影里,但是他的眼睛亮着,“哥,真的不在意吗?” 祝南予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知道霍云逍的关注点不是他在不在意何佑喆,何佑喆对他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霍云逍是想知道他真的不在意那段难过的经历了吗?他心疼。 “不在意了,有你我就不在意了。” 祝南予垫垫脚,在他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他不是在说情话,他是真的这样觉得。 和霍云逍在一起之前他百般顾虑,和霍云逍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印象里那个沉默小孩已经可以成为他最坚挺的靠山,一个霍云逍好像真的可以抵过过往所有艰难。 他有时回想也搞不懂自己。 霍云逍对他具有一种魔力。 起初他认为霍云逍对他的爱很荒唐,坚信自己不可能爱上“弟弟”,他抗拒、抵触、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他却像掉进无法自拔的漩涡,每天睁开眼睛都觉得比前一天更爱霍云逍,连两个人十几年前的相遇都认为是命中注定了。 恋爱中的男人还是挺可怕的。 这句话很成功地哄到了霍云逍,“你不在意,我就可以不在意。” 他顿了一会儿补充道:“前提是他不再惹你。” “好。” 祝南予握紧霍云逍的手,“困不困?” 霍云逍摇摇头,看见男朋友的前男友哪里还会困了,“那我们散散步吧。” 反正路还长,时间还早。 第65章 两个人很少没这样散过步了,快节奏的生活总是让人缺少一些普通平凡的快乐。 祝南予以前会猜测霍云逍和朋友的聚会也是一板一眼西装革履的,毕竟重逢时他不苟言笑,冷峻逼人,祝南予很难想象他谈笑风生的样子。 后来他才发现,霍云逍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很有“人气儿”的,他不会主动开很多玩笑,但他不扫兴,会安静地听,偶尔插几句嘴烘托一下氛围。 那会儿祝南予很羡慕霍云逍的朋友,他们可以接触到霍云逍最真实的一面,但他身边的霍云逍总处于一种戒备状态,没办法完全放松。 “我总担心你跑掉,有一根神经绷着,睡觉都睡不好。”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不会,哥,你不会离开我了对吧?” 十几年前祝南予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十几年后的他,可以肯定地点头。 “霍总,繁城科技的何总想要约您。” 霍云逍脚步未停,不屑于分出一个脑细胞思考回忆,“繁城科技?没听说过。” “弘沃集团的子产业。” 弘沃集团霍云逍还是听说过的,他点点头,“什么项目?” 邱潜回忆了一下,耸耸肩,“和云观最近在做的项目差不多,前段时间祝经理还和您提过,我个人认为繁城这个投资价值不大。” 邱潜的工作就是了解各个寻求合作的公司发展的现状和前途,这样可以替霍云逍省去很多麻烦,以免浪费时间。 他的“个人认为”其实就是替霍云逍做出了初步判断,霍云逍相信他的判断能力和眼光,他都这么说,也没必要见面。 “替我拒了吧。”霍云逍向后一摆手,未出五步,他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回头,邱潜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霍总?” 霍云逍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哪个弘沃集团?” “埠陵市那个,祝经理家……” 邱潜说到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试探性询问,“这个何总和祝经理?” “前男友。” 霍云逍冷哼一声,“何总,看来就是何佑喆了。” 他嘴角扯出一丝讥笑,有意思了。 霍云逍转动着手里的车钥匙,“别拒绝了,和他见见。” 怪不得祝南予的前男友突然出现在望海,原来是要拉投资,好巧不巧,撞他手里了,估计何佑喆对此还不知情。 在祝南予的描述里,何佑喆曾经有那么大的本事,他倒要看看,有多大的本事。 从霍云逍的办公室离开,邱潜一通电话打给何佑喆,“何总,我们董事长明天下午三点半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给您,您看?” “半个小时?” 何佑喆下意识反问,似乎是觉得时间有些太短了。 邱潜犀利反问,“半个小时不够用吗?如果您没有信心在半小时内说服霍总的话,你们的项目可能也——” 邱潜点到即止,礼貌地笑了两声,“那您再考虑——” “不用不用邱助理,麻烦您转告霍总,我有时间,地点约在哪里?” “您按时到风禾,前台会告诉您的。” “好的我明白,谢谢邱助理。” 何佑喆沾沾自喜。 他家这些年走下坡路,公司管理层和技术部门很多核心力量纷纷离职,老牌产业逐渐跟不上时代潮流,这就好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古桥一根一根失去它的桥梁。 这些都是何佑喆不想见到的,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其实公司的顶梁柱跳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和他父亲。 人品决定一切,他们何家从根源就烂透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承认。 现在公司的发展遇见红灯,他不得不赌一把,找到国内最大的投资公司想给自家子公司拉上第一笔投资,想以新扶老。 听说风禾如今的掌门人十分神秘,非同一圈层的人很难接触到,传在外界的信息也少之又少,只知道性格刁钻,不易交流,他都准备好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何佑喆靠在沙发里,“也不过如此吗。” 他当然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为了给人时间观念很强的印象,他提前一个小时来到风禾。 任何一个人进入风禾都会震惊,怎么会如此气派,比如此时的何佑喆,瞬间感觉自己低人一等,他在门口愣怔片刻,整理了一下衣服,清清嗓子,询问前台,“您好,我是洪沃的何佑喆,和霍总约了三点半见面。” 前台早就被邱潜通知过了,但还是翻了翻备忘录,手指了指侧边电梯,标准微笑,“好的何总,您从这边电梯上到十七楼,左转尽头会议室。” “好,谢谢。” 何佑喆从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眼前是低头忙碌和行色匆匆的各位员工,许多人不甚在意地看他一眼,觉得陌生,然后疑惑地注视片刻,这种目光让何佑喆感觉分外不适。 风禾这么气派一幢大厦,会议室不可能设置在十七楼这样不上不下的楼层,何佑喆顶了顶后槽牙,已然明白自己没有被重视,但是求人办事,他也毫无办法,什么地位得到什么待遇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63章 一路上,他感觉自己身上压着越来越重的担子,无数道目光几乎要将他戳穿。 其实没有人会一直注意他,大家都有要忙碌的工作,没人会过分在意一个无关紧要也不知是谁的人。 何佑喆加快脚步,拉开尽头会议室的门,非常简单的配置,大概只是部门临时开小会的场所,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如坐针毡地坐在侧边座位上,等待身后的门打开。 一分一秒过去,他看着手表数着时间,开始坐立难安,三点半已经过去十分钟,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在心里暗骂为何会迟到这么久,但又毫无办法,这是一种心急如焚的无力感。 分针又转过两圈,门终于开了。 他回头,随后笑容僵滞,如遭雷击,一股冰冷麻木的感觉从脚底缓慢攀升席卷全身。 霍云逍气定神闲地走进来,脸上挂着异常张扬毫不掩饰的笑意,“你好啊,何总,听说你需要我的帮助?” 第66章 对比于霍云逍胜券在握般的潇洒得意,何佑喆看起来像个被人捏住脖子的鹌鹑,面部肌肉意外并愤怒地抽搐着,但是最终还不得不艰难地控制住,于是脸上形成一个万分诡异的笑容。 他知道他不应该问出这样一句蠢话,但是无法接受现实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 “原来你就是霍总?” “对啊。” 霍云逍轻飘飘应下,坐在沙发上,双手一摊,虽是仰视,却从容不迫,“我还是南予的爱人呢。” 尾音细腻温柔,轻巧地上扬,仿佛宣告着一件最让人骄傲的事情。 他说爱人,爱人,与男朋友是不同的。 他第一次这样称祝南予,明确地彰显自己的主权地位。 他不再幼稚,也不屑攀比,但这一刻,他希望祝南予赢一次。 “何总,请坐啊。” 霍云逍脸上挂着不明深意的笑,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神秘圆滑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起攻击,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如何。 何佑喆如坐针毡,腰板僵直,早已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说辞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 两人腕表的滴答声渐渐重合,在窒息又尴尬的氛围中被衬托得仿佛惊天巨响,对于何佑喆来说,是一种压的人喘不上来气的催促。 最终还是霍云逍甩甩手腕,低头轻微蹙眉,“何总,留给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是啊,他们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半,何佑喆只剩下不足十五分钟,而他要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说服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如今浓情蜜意的现男友同意给他投资? 简直笑话。 他实在是想要有骨气地转身就走,不丢这个人,他何佑喆活三十年,最爱的就是面子,如此境况对他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搭在膝盖上的手攥拳又松开,霍云逍看透他的内心挣扎,只是向后随意一靠,指尖轻叩,一下又一下瓦解何佑喆的心理防线。 “霍总……” 何佑喆最终还是艰难开口,霍云逍一边眉毛幅度很轻地挑了一下,耐心地期待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何佑喆看起来心理准备还不太充足,结结巴巴地叙述着能够让霍云逍动心的理由,霍云逍太清楚他的紧张,毕竟他看起来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说几句话便要喘出一口气来。 霍云逍幼稚地在心里想:爽了。 不知道是何佑喆今天的项目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力,还是他没有说到重点,总之霍云逍自认为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地听下来,完全没有想要投资的想法。 何佑喆的方案看起来清新脱俗,有那么几分新意,其实内里还是陈旧到落灰的老玩意儿,在市场上早就被人做烂做透了,翻不出什么水花,砸进去再多钱也是稳赔不赚的买卖。 时间已然到了,何佑喆当然还有很多话没说,但是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闭嘴,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应该都不会给他机会。 “霍总,我就说这么多。” 霍云逍一副听累了的样子,站起身,好心提醒他,“何总,你刚才所说的项目,我刚进风禾时就已经投资过一个,你这个只能说是换汤不换药。” 何佑喆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而变得铁青,遍体生寒。 霍云逍点到即止,“贵公司还是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些自己的东西吧。” 说罢,他潇洒离去,留下何佑喆一人,一声噼啪,玻璃杯被捏碎一地。 门再次被打开,何佑喆以为是霍云逍去而复返,后背一抖,回头看到邱潜。 “何总,我们公司的玻璃杯都是588一只的哦,您看您选择哪种赔付方式?” 邱潜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心中也觉得好笑,但是碍于职业素养,面上维持着礼貌的 表情,其实已经攥紧拳头克制着想要快点回去和霍云逍吐槽的心情了。 何佑喆嘴角抽动着,“微信吧。” 邱潜熟练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二维码,何佑喆愣了一下,怕是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总助还随身携带一个收款码,无语地扫了六百,把付款记录亮给邱潜看,好像这样就能赚到点面子一样。 邱潜深知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反复证明自己,面对何佑喆的幼稚行为只是大方道:“那就谢谢何总高昂的十二元小费了。” 随后他欠欠身子,给何佑喆让路。 注视着何佑喆的背影,下意识和自家老板做对比,怎么都觉得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霍云逍和何佑喆简直就是两个层次的人。 何佑喆憋着一肚子气回到酒店,无处发泄,想要随手摔些东西泄愤,又猛地想起来刚刚赔的钱,抬起来的手恨恨地放下,最后只是无能为力地捶了几下床。 房间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遮光效果极好,房间暗沉沉毫无生机,衬得何佑喆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他盯着虚空中的某处,目光里透露出见不得光的阴狠。 他不好过,凭什么霍云逍和祝南予就要好过? 他承认他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他看不得霍云逍嚣张跋扈的样子,也受不了祝南予离开他之后东山再起,事业爱情双双丰收,过上他梦寐以求可望不可即的生活。 他恨。 晚上接了祝南予回家,霍云逍将今天和何佑喆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和祝南予描述了一遍,祝南予半跪在沙发上,抬手给他捏捏肩膀,他自认已经是一名十分成熟的大人,也一直认为早已不在意和何佑喆的前尘往事,但是听到这件事之后竟然也觉得心里很舒爽。 只是他毕竟和何佑喆在一起那么多年,分手之后何佑喆的所作所为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佑喆是一个手段多么卑劣的人,不由得提醒霍云逍。 “何佑喆这个人吧,阴招特别多,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让他怀恨在心,背后......” 他话说一半霍云逍从后面将它拦腰抱到腿上,祝南予顺势环住他的脖子,以为霍云逍误会他在责怪,补充道:“我没有觉得这件事情你做得有什么不对,于公于私这个投资你都不应该答应,我只是觉得小心谨慎点好,” “我知道。” 霍云逍握住他的手轻揉指尖,“我没有故意针对他,他这个项目确实没有投资价值,他应该也清楚这次投资他拿不到,当然就算他真背后搞什么鬼,哥,相信我,我都能解决。” 祝南予按着他后脑压下来,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当然相信你,云逍,我爱你。” 霍云逍没有回应他的表白,只是把他按在怀里用力吻着。 第67章 偶遇何佑喆这件事对霍云逍和祝南予来说,不过是一段不痛不痒的插曲,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他们生活如常,唯一不同的是霍云逍加速了脱离风禾,自立门户的进程。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办理相关程序,整个过程处于完全保密的状态,除了他和邱潜没有其他人知道,连祝南予都瞒着。 这样秘密的行动让他的进度非常缓慢,尤其是关于资产划分和转移的相关事项,想要做到密不透风,让霍鼎珺完全不知情,着实有些棘手。 再棘手也要做,一是摆脱他早就受够的家庭环境,不再受到霍鼎珺的压制,二是他已经有能力、有资源支撑自己独立,再拖下去,说不定以后霍鼎珺就会成为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阻碍。 祝南予的生活也一如往常地进行,刑观云最近在研究一个新的项目,需要他出差一周到半个月的时间。 自从他来总部,总部人力充足,手下能力抗打,不再需要他像以前一样为了谈成一个生意马不停蹄四处奔波去争取,往往只要他坐坐办公室起到决策作用即可。 但这次项目特殊,工作量也比较大,派别人去刑观云不放心,才又落在他头上,正好他也好久没外出,当作放松了。 “表哥这次准备做什么项目?” 因为投资和熟悉的缘故,霍云逍对于云观的项目也都了解个十之八九,因此祝南予也不会防着他,实话实说。 第64章 “他想让我们的智能机器人走进福利院。” 祝南予顺嘴接过霍云逍递过来的水果切块,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企划,霍云逍坐到他身边,“怎么想做这个,听起来蛮有意义——看太久了,放松一下眼睛。” 霍云逍用手遮住他的双眼向后轻推,刚洗过的手凉凉的,盖在眼皮上很舒服,祝南予顺从地靠后仰在沙发上,霍云逍帮他保存了文件,把电脑从他腿上拿下来放到一旁。 “说来也巧,前段时间董事长去参加校友会,遇见一个老同学,叫章迎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做餐饮的。” “感觉有点印象,但是也就是知道名字。” “两个人聊了几句,章迎海说现在在做公益,主要就是针对福利院,现在许多四五线小城市,或者更贫困一点的地区,福利院里人手都不足,设备不完善,很难实时监管每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霍云逍也懂了,刑观云想要借助科技的力量,利用他们的智能机器人辅助人工,建立和孩子之间的联系。 “我们最近新研发的机器人已经很成熟了,董事长想着这些机器人能不能起到一个电子护工的作用,既可以提供日常陪伴,又能监控身体、心理状况。” 霍云逍点头沉默片刻,一针见血地指出最现实的问题,“如果是功能这么全面的机器人,价格会非常高,毕竟实时监控这一点也不好办。” 祝南予当然清楚这一点,如果说很多福利院都不能保证基础设施的完善,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钱来购入一批智能机器人。 “董事长也考虑了,他想让我去周边城市,尤其是相对贫困的地区考察一圈,和各个院长聊聊,了解意愿,可行的话,他愿意和章迎海合作,先免费发放一批智能机器人,看看效果,效果好的话再进行大批量的生产,也能顺便提升一下云观的口碑。” “这种公益事业做好了,对企业加成确实很大,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帮忙吗?” “这周六,目前还不用。” 祝南予抻了个懒腰,转头看着霍云逍这张帅到极致的脸,脸上的笑意逐渐荡漾开来,开玩笑道:“不过说不定到时候也需要霍总的投资呢。” “荣幸之至。” 霍云逍低头想吻他,祝南予头一探躲开了,打开电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霍云逍唇前,“工作呢霍总,禁止亲密。” 霍云逍被逗笑了,耸耸肩,做出万分遗憾的样子,“那好吧祝经理,那我去给您做饭,保障您的肚子安全。” 话音落了,两人突然安静,不过数秒,笑作一团,祝南予很轻地踹了一下霍云逍的大腿,霍云逍下意识捧住他的脚,在脚底拍了一下。 “神经一样。” “好了,不闹了,我不打扰你了,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霍云逍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头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念念自语:“哎,谁这么好命,找一个这么好养的男朋友。” 祝南予又在他身后笑了半天,才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敲定路线,祝南予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这次路途遥远,考察点又比较密集,不方便坐飞机,光是车票就提前订好了十几张,要带的东西也比较多,霍云逍帮他一起叠好衣服,嘴上嘱咐着:“往北边走温度会变低,我给你装了两件外套,放在左侧,医药包也在一起,护肤边在右侧,哦对了我还在夹层里给你放了一张我的照片,想我的时候多看看。” 念叨半天霍云逍还是不放心,半蹲着抬起头,眼神里充满着热烈的期待,“真的不用我陪你?” “真的不用,你忙你的,反正我们会每天打视频电话的。” “那好吧。” 霍云逍虽然舍不得,但是也好,趁祝南予出差这段时间,他也快点解决他的事情。 祝南予出发的第一站,是距离望海市八百多公里的一座小城市里的福利院,也是章迎海一直在资助的一家小型福利院,和他一起同行的是章迎海的秘书,陈昭,看起来挺年轻,应该和霍云逍差不多年纪,戴个银框眼镜,文质彬彬的。 六个小时的路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两句,偶尔小憩一下,倒也不觉得太远。 “祝经理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吧,我今年二十八岁。” “那我比你大多了。” “哦?”陈昭有些意外,偏头仔细端详他,似是察觉自己注视的目光有些不太礼貌,他抱歉地低下头,推了一下眼镜,“丝毫看不出来,您很年轻。” “谢谢。” 两个人商业互吹两句,关系略为熟络后,话题也回到他们这次出差的目的上。 借着路上的时间,陈昭给祝南予介绍了一遍他们这次选点的具体情况,祝南予提前也了解过,但是很多福利院在网上能够查到的信息并不多,只能大概了解整体规模。 “章总是山区里走出来的孩子,您应该也发现了,他这些年资助的福利院本身条件都不算很好。和他自己的经历也有关系,他供留守儿童读书,就是不想让他们给自己当年一样太辛苦。 “这次的项目他非常重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刑董事长提过,前不久,一家福利院的院长打电话联系他,说是一个孩子磕到脑袋一直哭,老师正给他清理伤口,另一边一个孩子吃饭就卡住了嗓子,脸都憋紫了才有小孩子过来找老师帮忙,好在后来是把孩子救回来了,再晚一点发现可能都要窒息而死了,这件事给院长吓坏了,当晚找到章总,说人手不够,又招不到人,怕以后再出现这种问题,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章总也一直犯愁,人手不足这种情况并不是这一家福利院存在,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给孩子提供足够生活保障,这种人手不足的问题不好解决,他就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用人有能解决这件事。 “没想到参加一次校友会,遇见了你们董事长,两人一拍即合。” 祝南予的心随着陈昭的描述揪起来,他都不敢想,如果那天再晚点发现这个被卡住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后果,这一次项目意义非凡,他也明白了章迎海的良苦用心。 虽然陈昭说是巧合,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章迎海想必也是提前做好功课,知道刑观云正好做这个领域,可以帮他,才有了这场偶遇,不管怎么说,初心都是好的,对于云观也没有坏处。 “放心,我们董事长也非常重视这一次项目,云观肯定会尽其所能。” 后半程两人昏昏欲睡,没有过多谈话。 傍晚,高铁到站,祝南予提好行李给霍云逍报了个平安。 消息还没回,祝南予先收到了一笔转账,他盯着屏幕忍俊不禁,他有时候觉得霍云逍谈恋爱像小孩,总喜欢用钱砸他,他不缺钱,靠自己也能活得随心所欲,但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 三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照顾不好自己?只不过在爱人眼里怎样都是小孩。 刚下车人来人往,不好停在原地腻歪太久,祝南予收了手机,准备先和陈昭到酒店落脚。 “祝经理,我们还得从市区到县城,车我提前定好了,应该已经到车站了。” “好。” “辛苦了,路上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我们要不要先吃个晚饭?” “先过去再说吧。” 去往县城的路有些颠簸,祝南予有些晕车,靠着窗户阖眼休息,到达提前定好的宾馆天已经黑透了,小县城的居住条件比不上大城市,但是收拾得整洁干净,两个人分别放置好行李,祝南予抽空和霍云逍通了个电话,陈昭过来敲门。 “祝经理?您这边收拾好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电话那头的霍云逍敏锐地听到男人的声音,警惕地询问:“是谁?这次和你一起的吗?” “嗯,章总的秘书,坐了快一天的车,叫我出去吃个晚饭。” “那好吧,今天辛苦了,晚上早点休息。” “好——你还在公司?” “对啊,你也不在家,我忙完再回去。” “你也记得按时吃饭,我先去了,让人等太久不好。” “去吧。” 挂断电话,祝南予开门,陈昭站在走廊另一侧等他,见他出来给他介绍,“这里我之前和章总来过几次,知道几家比较特色的饭店,味道还不错,带您去尝尝?” 有人提前安排好行程,不用自己费尽心思安排,祝南予当然欣然答应,“我第一次来,你带路就好。” 小县城比起大城市最好的一点,就是环境好、人少、安静,榕城和望海相比,下班后的傍晚就非常寂静舒服,望海过于忙碌,行走其中就感到浮躁,现在他们来的蓼县,夜晚比榕城还静谧,路上偶有行人,兴许也是晚饭后来散步的,二十度左右的气温分外温和,两人决定骑单车去往小饭馆。 第65章 陈昭在前面带路,祝南予紧随其后,一路走走停停,给霍云逍拍了些照片过去,陈昭也不催他,只是耐心等着,笑着问他:“祝经理是发给女朋友吗?” 祝南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纠正:“男朋友。” 陈昭的眼睛短暂地睁大了一下,但也没有表现得很意外,“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是的。” 祝南予坦然承认,前面也刚好到了他们的目标饭馆。 藏在小巷子里,店面不算起眼,但是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进门布置得也很温馨,桌椅非常干净。 听见开门声,老板娘将菜单递过来,热情招待两人,还送来一壶茶水。 祝南予已经很久没有通过这种纸质版的菜单点过菜了,翻了一遍,不大的店面菜样却齐全,很多他都没有听说过,索性把菜单递给陈昭,“你来,我都没吃过。” 陈昭迅速点了几道招牌菜,这个时间店里人不多,四菜一汤很快就热气腾腾上了桌,祝南予给霍云逍拍了一张过去,霍云逍很快回复了一个“嘴馋”的表情。 “祝经理,您看明天早上我们几点出发?我们住的地方距离福利院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早一点吧,九点左右。” “没问题,我提前联系他们院长,我每次去都觉得这些孩子也够可怜的,有些年纪小的还有机会被条件不错没有孩子的家庭收养,年纪大的就只能等以后高考自己考出去了。” “他们读书是怎么读的,也去当地学校吗?” 陈昭点头,“到了年纪的章总都会资助他们上学,义务教育没有学费,生活费都是全包的,考上高中就继续资助,能上大学更好,大学毕业之前章总每年都给打钱,章总这些年赚的钱至少有一半都投资到公益上了。” 祝南予不禁对章迎海多了几分敬佩,很少有人做公益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了。 “但是——”陈昭话锋一转,笑得有点苦,“也有很多没良心的,大学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二十多岁仍然每年找章总打钱,好像理所应当一样,这些事都是我去帮忙办的,我都替章总感到不值,他却从来没抱怨过,只要找到他的,他能帮的都帮。” 陈昭眼神暗淡,“章总和我说,做公益事业难免遇见几个这样的‘吸血鬼’,他吃过苦,总觉得能帮到别人就是好事,我毕业就跟他,这几年真是越来越敬佩他。” 祝南予单单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听他讲述,对章迎海的敬意就油然而生,何况和他几乎朝夕相处的陈昭? 祝南予暗下决心,等这次回去,他和霍云逍也可以成立一个爱心工程来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饭菜味道很好,吃过了两个人回到住处休息,临睡前,祝南予在电话里给霍云逍转述了陈昭的话,霍云逍若有所思,“其实我一直都有这种想法,只是时机还不太合适。” “嗯?什么时机?” “暂时保密。” “神神秘秘的,我洗漱一下就睡了,明天早一点起。” “好。” 福利院面积不大,甚至还没有望海一座别墅面积大,但是这里住着几十个孩子,大多都是学龄前儿童。 院子里有一些简单但是齐全的娱乐设施,孩子们平时应该都被养得很好,欢声笑语打打闹闹很快乐,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见到院长带着陈昭和祝南予进来,好奇地探头探脑看了几眼,又蹦蹦跳跳玩去了。 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微胖女人,姓秦,慈眉善目,带两个人将整个福利院转了一圈。 “我们对孩子一向都很好的,我每天和他们在一起,加上章总的资助,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几乎给了孩子们最好的,要不是出了上次那件事,我也不想再麻烦章总了。” 秦院长语气有些歉疚,眼里都是对于小孩的心疼。 “院子里这些都是不满七岁的小孩儿,这几间宿舍是他们的,八人寝,还有一位陪同的老师一起住,年纪太小,怕他们上下铺不安全,章总给扩大了宿舍面积,全都换成独立的单人床。” 祝南予从门口向里面看,住的人多,但是并不拥挤,生活用品很齐全,玩具和书本都摆在柜子上,卫生也做得很好。 “这边几间也是八人寝,上床下桌,给上了学的孩子住,也是章总给换的,方便他们学习。宿舍里从小学生到高中生都有,人手不够,只能他们互相照顾,朝夕相处的,孩子们关系很好,比亲生兄弟姐妹还亲近。” 从宿舍出来,秦院长又领着祝南予和陈昭去到其他区域,祝南予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一人配一台智能机器人肯定不现实,但是可以做到一个宿舍一个,平时陪孩子们沟通交流,他们的智能机器人对小孩子进行学前教育完全没问题,回去让技术部门进行加工改进,增加一个监控功能,一旦发现有孩子的身体出现不适状况,可以及时进行警报。 当然这个功能还要去反复调试,给孩子们用的东西不能出差错,眼下他的任务就是尽快确定有哪些福利院需要这样的帮助。 “秦院长,您反映的问题我们也都考虑了,我们公司现在研发的机器人基本可以解决您的问题,其余的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去调试,等后期我们进行考察后,会尽快和您联系。” 秦院长激动地抓住祝南予的手,几乎快要落泪,“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当时没想到章总这么重视,我们这里太缺人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麻烦你们。” “您不用觉得麻烦,能帮到你们也是我们的心愿。” 陪孩子们玩了一上午,中午是在福利院食堂吃的午饭,饭菜虽然样式简单,但是有荤有素,孩子们捧着碗吃得特别香,因为有了之前的意外,几个老师都不敢和孩子们同时吃饭,在地上巡回观察每一个孩子的情况,太小的干脆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等所有小孩都吃饱了才上桌吃饭。 “秦院长,您放心,等我们消息。” 临走之前,祝南予再次给秦院长打了一针强心剂,和陈昭一起离开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他时常觉得如果不能尽到生养的责任,为什么要把孩子生出来呢? 看到这些孩子,他不禁想到小时候的霍云逍,虽说生活条件比福利院这些孩子强上千倍万倍,但是小霍云逍却没有他们这样无忧无虑,如果不是遇见他,能不能正常和人交流都是个问题,总之不管怎样的家庭,都不能缺少对于小孩的关爱。 如果他和霍云逍以后有孩子——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拥有一个孩子,或许领养一个也挺好,总之一定会给他最好的。 “你们章总对于这个项目是怎么计划的?” “福利院每年有补贴,只要您这边能够设计并生产出合适的机器人,章总愿意承担50%到70%的费用。” 祝南予点头,未来,人工智能一定会走进各行各业,甚至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趁此机会,他们也可以推出新型机器人,其他不需要资助但是正好想要这样一台机器人的机构可以自行去购买,也算商机。 这次出差行程安排得比较满,饭后两个人就收拾东西准备赶往下一个福利院,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大巴车。 祝南予一如既往和霍云逍报备行程,却没有得到霍云逍的秒回,以前无论多忙,甚至开会,霍云逍都会迅速回复,祝南予盯着没有回信的手机屏幕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想,兴许霍云逍现在确实有要紧事。 他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殊不知,此刻的云观,已经翻了天。 第68章 一路有些颠簸,祝南予昏昏欲睡,几次被颠醒,陈昭一直阖眼,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单纯闭目养神,祝南予没有打扰他,侧头看着窗外景色,心头有一根线揪着,时不时想看一眼手机。 两个小时的路程格外漫长,霍云逍的消息始终没来,祝南予从来不是会惦记一条未回复消息的人,这次却不知为何感觉右眼皮在跳动。 车停靠在车站,说是车站,不过是一个路牌,祝南予坐在座位上没动,其他乘客拥挤着下车,抱怨着路途颠簸、腰酸背痛,最后车上只有他和陈昭。 大巴车上弥漫着一股食物和潮湿空气混杂的味道,祝南予不太舒服地吸吸鼻子,有些心不在焉,陈昭本以为他是嫌挤想最后下车,这会儿看他不动才知道他在愣神儿。 “祝经理?我们到了。” 祝南予这才回神,抱歉道:“不好意思,有点走神,我们下车吧。” 拿好行李箱,陈昭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前往住处,“祝经理,这里的居住条件实在有点差,我已经尽可能定了最好的房间,怕您住不惯。” 祝南予没有那么娇气,摇摇头,“没关系,有床有电就行。” 之后两个人再没有交流,估计陈昭也看出他状态不太对,没有询问也没有打扰。 说是宾馆,实际上连宾馆都算不上,住处安排在当地人家里,平房,空出一间卧室,放置着两张单人床,条件不算太好,但好在能保证正常起居,环境也算干净。 第66章 祝南予一下车就察觉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彰宁村生活可以说是贫瘠,从车站到住家一路上甚至没有看到一栋两层以上的房子,可想而知,这种地方的福利院更加缺乏人力财力、更需要被帮助。 “我们先休息一下吧,我和这里福利院的院长约在了晚上。” “好。” 祝南予放好行李,看了一眼手机,和霍云逍的聊天框仍然安静,最后一条是他发的,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祝南予在输入框里反复打字又删除,最后留下三个字:在忙吗? 发送后他就自欺欺人地将手机静音并关闭屏幕,也不知怎的,从霍云逍没有及时回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心慌,这种心慌仿佛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他索性闭眼,强迫自己休息,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意识一直处于一种十分混沌的状态,乱七八糟做了很多毫无关联的梦,等他再睁眼,陈昭靠在床头,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动,面色凝重。 “陈助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见他的声音,陈昭猛地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表情,脸上挂着一丝非常明显的——厌恶。 很快,这分厌恶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祝南予从未见过的淡漠和疏离,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短,但是在这两天的相处当中,陈昭一直礼貌客气,说话的同时一定保持微笑,从未像现在这样。 面对他的反常,祝南予突然浑身发麻,像被无数个小虫子咬着,从脚底一路快速攀升,蔓延到浑身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根神经。 陈昭的嘴角奇怪地抽动两下,祝南予几乎在一瞬间反应过来,陈昭即将说出口的话和他有关,也就是说,他表现得如此厌恶是因为他。 ! “祝经理,没人和你说吗?” 陈昭歪头,眉头拧着,有些不解。 祝南予刚给手机设置了静音,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急忙打开来看,手有些发抖,但是他所有社交软件都安静得诡异,让他怀疑是不是手机信号不好,没有收到消息。 “说......什么?” 祝南予攥紧手机,寻找一个出力点,对上陈昭,“是什么和我有关的事吗?” 看他表情的确迷茫,不像装的,陈昭索性直接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如果不是屏幕上的脸是自己的,祝南予还以为国家已经黄色网站合法化了,看到满屏的、属于他的一张张露骨的床照,祝南予愣了片刻,也许几秒,也许有一分钟,时间的概念已然模糊,他只知道他突然不慌了,变得出奇得平静,甚至还因为出事的不是霍云逍而松了口气。 这样的诋毁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他当然知道这低劣的把戏出自谁的手笔,不过是何佑喆鱼死网破的报复罢了,看陈昭这个反应,估计已经在公司里传遍了,或者范围还要更大,从第一次的谣言到这一次的照片,怎么手段还是这么老套,都没有新鲜的花样? 何佑喆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他们的感情早已结束多年,至于现在还仍然狗皮膏药一样抓着他不放吗?只是对他现在感情圆满,工作顺意,前途光明的嫉妒和怨恨吗?他真瞎了眼,爱一个如此卑劣的人那么多年。 他以为这些花边新闻能够打垮他祝南予吗? 祝南予简直感到可笑,太小看他了,可是,霍云逍为什么不回他消息呢? 是信了这些照片,对他失望了?觉得和他在一起丢人了对吗? 点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祝南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措辞。 感到短暂的窒息,他猛地吸了口气,连屏幕都没关,就让照片里的“他”赤身裸。体展示在陈昭面前,“这不是我。” 他不指望陈昭能够相信他,毕竟他们相识甚浅,他只希望这件事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没有影响,至少在他解决事情之前。 “陈助理,我希望我们——” “祝经理,我们做的是公益事业,我们面对的帮扶对象是小孩子,你觉得我们会选择一个——” 他看起来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话难以启齿,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毕竟在看见这些照片之前,他确实对面前这个年轻但有能力的男人充满羡慕与敬佩,然而现在,完美的现象在他面前支离破碎,满地狼藉。 他知道想要用一个人的脸生成这样的照片非常容易,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即便澄清,还是会有人选择性耳聋眼瞎,对于祝南予甚至云观都有很大影响,他承认他对祝南予经历这样的事情感到怜悯,但也不能否定,看见照片的一瞬间,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同行考察的想法,连章迎海也发来消息,让他先暂停行程,等云观这边的回应。 祝南予的手机还是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在瞒着他吃他的瓜,他接过陈昭的话,坦荡说出:“一个行为不检点,私生活混乱的人对吗?”祝南予苦笑,“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陈助理,您能告诉我照片现在传播到什么程度了吗?” 陈昭冷静了些,“我只知道你们云观还有我们公司几个高层领导知道了,其他的我不清楚。” 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种事,想必也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想搅黄他的生意。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解决吗?我今晚就回望海。” 陈昭盯着他,眼里目光晦涩不明,蕴含着复杂的情绪,不过祝南予已经没有心思去辨别,他匆忙收拾东西,离这里最近的机场坐车也要三个多小时,他找房东要了当地司机的名片,连续联系了七八个才有一个司机愿意跑长途,陈昭看着他一通电话接一通电话,也默默收拾好东西,“祝经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祝南予点头没有说话,陈昭突然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刚刚我有点激动,我会和章总说,给你一段时间。” “谢谢。” 陈昭私心是相信祝南予的,但是刚刚的冲击力太大,冷静下来一时之间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祝南予,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愿意给一些时间,祝南予已经很感激了,对于落在自己头上的无妄之灾他并没有多少担忧,他只是不想影响公司,因为这次的合作对于公司来说是一个提升社会口碑和转型的好机会。 霍云逍还是没有回消息,祝南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打个电话,犹豫半天竟有些胆怯,最终他把电话打给了程优。 很多遍才接通。 还没等他说话,程优的声音就急切慌乱地传过来。 “老大,您都知道了吗?公司现在乱成一锅粥了,照片是趁大家午休发到邮箱里的,都闲着呢,第一时间全看见了,和上次一样,非常突然,连董事长都收到了。霍总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反正现在公司所有人的通讯都被断了,也不让我们离开公司,防止照片被胡乱传播,只是很多同行公司也收到了,我偷着跑出来给你打的这个电话,我感觉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你别急,我今晚的飞机回望海,落地要凌晨了,程优,霍总他——怎么说?” “照片发出来都不到半个小时,霍总就到咱们公司了,我估计是同步发给他了,或者董事长告诉他的,他直接去找的董事长,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现在已经走了。” 所以霍云逍没有回他消息,是在忙着帮他解决对吗? 如果不是陈昭告诉他这件事,霍云逍是准备替他处理好所有事吗? 祝南予为自己刚刚的怀疑感到愧疚,与此同时,一颗心也骤然落到实处。 “别慌,等我回去。” 他这个被造谣的主角还反过来安慰别人,程优知道他心理强大,不会因为这种事乱了阵脚,所以给他打一针强心剂的同时也如实转述了情况,“老大,你放心,这次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的,没有人相信,只是——即使断了我们的通讯,这次的传播范围也比上次广,我听说好多同行都给董事长打了电话问这件事,可能没有上次那么好解决。” “我知道了,不好解决也都能解决的。” 一路上祝南予想做些什么,可是人不在望海能做的实在太少,他让陈昭把照片传给他一份,反复观察寻找破绽,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些搔首弄姿的照片的主人公不是他,既然不是他,那就一定能找到造假的痕迹,陈昭目睹他不断放大缩小的过程,都有些佩服他的承受能力了,如果换做是他,真做不到对着这些照片一遍遍全方位寻找蛛丝马迹。 飞机上没有信号,下了飞机,祝南予立刻把照片发给朋友,他就是做这行的,他身边的朋友能识别ai生成技术的多到数不过来,分分钟就能找到原图来澄清,何佑喆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抓住了大众的心理,他知道大多数人会先入为主,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微信终于响起来,先是突兀的一声,随即是一连串的“叮咚”声,他打开看,消息来自邓青闰,自从加上好友之后,这是邓青闰第一次给他发消息,祝南予迅速阅读,总结出重点。 第67章 【南予哥,云逍去找那个何佑喆了,我们拦不住。】 下面跟着一个定位。 祝南予点开定位叫了个车,他最清楚霍云逍疯起来是什么样子,生怕霍云逍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但是下一秒,霍云逍终于给他发来消息,如果祝南予对这一切不知情,他可能觉得霍云逍的表白莫名其妙,但是他现在知道了,霍云逍也知道他知道了。 【别怕,我爱你。】 第69章 在背后捣鬼、卑劣下贱这方面,何佑喆可谓登峰造极,大概提前做了充足准备,照片在大家午休——最爱讨论八卦的时间,两分钟内出现在云观所有员工的电脑屏幕上,包括刑观云。 不需要任何加载缓冲,只需要点开,就能看到祝南予的脸,在反应的几秒钟里,几十张照片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变得怪异起来,像是黄色窝点。 祝南予平日清冷的脸此刻做出各种浮夸的表情,冲击力太强,大家面面相觑,下意识向后拖动座椅,远离屏幕,缓解惊诧。 有了上一次谣言的教训,这一次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祝经理又得罪什么人被报复了? 反应过来后,大家纷纷想要关闭弹窗,却发现手动根本关不掉,照片像病毒一样在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没有关闭键,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拔电源”,一排排电脑此起彼伏黑掉屏幕,堪堪结束了这场闹剧,大家愣在工位上,刚打开的午饭都没有心思再吃。 整个公司,各个部门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台的门开了,霍云逍步履匆匆,脸色黑得骇人,直奔刑观云的办公室,他和祝南予的恋情在整个公司早就人尽皆知,大家都不意外他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这里。 风雨欲来。 霍云逍顾不得敲门,推开刑观云的门,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他直接绕到刑观云桌子后面,半弯着腰盯着电脑屏幕,“查到是谁发的了吗?” 刑观云向旁边退了半步,给他留出空间。 技术部门很快就锁定了照片来源,在市区周边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选在这种地方,肯定是料到会被查到,但是就算查到之后立刻找过去,路上的时间也足够逃跑了。 霍云逍搭在桌子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恨不得立刻找到这个人捏碎。 黑眸深沉,霍云逍沉思片刻,脑中果断锁定一个人——被他拒绝的何佑喆。 如果是他,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除了他这个祝南予的前男友,没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诋毁祝南予。 霍云逍冷静下来,让邱潜去查何佑喆今天的动向。 邱潜一向办事迅速,这次事情特殊,动作更快,仅仅半小时,霍云逍就收到消息。 这半小时里,他虽然脸上还算淡定,坐姿也端正,但是从他不断扣动、;速度越来越快的手指上刑观云就能看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 邱潜锁定了何佑喆的车牌,调查之后发现他确实出现在了市区通往工厂的必经之路上,但是工厂废弃良久,鲜有人烟,周遭几公里都没有监控,之后就找不到监控录像了。 不过这也足够,掐算他两次出现在监控里的时间,刚好卡在中午照片发送在大家电脑里的这个时间段。 这足以肯定霍云逍的猜测,他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何佑喆会做这种事。 何家已经濒临没落,于是他拿着一个拼拼凑凑的项目慌不择路,找到风禾寻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想到对方是前男友的现男友,不仅拒绝了他的投资,甚至让他觉得人格也被侮辱,他自然会把这都归咎于:霍云逍在帮祝南予报仇,从而迁怒于祝南予。 他看不得曾经被他害惨了的前男友如今过得这么风光,他要亲手毁了他。 想到这里,霍云逍冷笑一声,有些人注定这辈子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表哥,我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要送他进监狱。” 霍云逍目光坚定,手机在修长的手指间翻动。 “我报警了,让邱潜去跟进了,” 有警方配合,调查起来更加方便,只是祝南予这件事不像其他案件,他特地嘱咐邱潜不要惊动太多人,尽可能秘密行动。 “表哥,公司的信号可以屏蔽吗?” 刑观云瞬间会意,“能,我马上让人打开信号屏蔽器。” “这会不会对你们工作有些影响?” “什么时候了,先别考虑这个了,况且也耽误不了多久。” “谢谢表哥。” 话音刚落,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依然来自于邱潜,“霍总,我们在从工厂出来的垃圾桶里找到一个u盘,里面有所有照片,现在已经拿回警局去验指纹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备份。” “等指纹比对还需要时间,不过,霍总,我查到今晚十点,何佑喆定了汤索亚的包房。” 汤索亚是一家法国人开的高级会馆,他是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准备庆祝一下对吗? 霍云逍不屑地“哼”了一声。 起身,“表哥,我先走了。” “去吧,别着急,会解决的。” 霍云逍把手机插进裤袋,走得太匆忙,没能听见消息提醒,来自于祝南予。 霍云逍离开之后,刑观云这边也不得安稳,最先打电话过来的就是章迎海,他也是没想到章迎海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这一次照片传播的范围不仅是他们公司内部。对方有备而来,甚至可能一直在调查祝南予,知道祝南予最近不在望海,没办法及时辟谣,也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因此合作方也收到这样一份照片。 真是歹毒。 “观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照片都是假的,我们正在处理,您先别急。” “这件事连我都知道了,要是传出去了我们的合作──” “你放心,给我们点时间。” “解决之前我们先停一下吧。” “好,抱歉。” 刑观云挂断电话,还没等他思考祝南予这件事到底传了多少人,就收到一连串的消息和电话,大多来自同行,有些确实带点关心,但是大多数都抱着八卦吃瓜的心理,甚至有看热闹的,自从祝南予来了云观总部,谁都知道他是刑观云身边的红人,出了这种事,都闻风凑了上来。 刑观云不禁开始担心,如果祝南予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扛不住。 转念一想,这本就不是真的,被陷害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件事传播的范围远比霍云逍想的要大得多,他只能让刑观云屏蔽云观的信号,阻止从内部向外传,但是云观内部员工和祝南予相处久了,对于这照片本身也是不信的,真正会信以为真的人,他们的手又伸不了那么长。 而且很显然何佑喆这一次是决心要搞烂祝南予的名声,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在云观祸害祝南予了。 霍云逍恨得牙痒痒,没关系,范围越广判得越久,何佑喆想陷害祝南予,就别怪他把整个何家搞垮。 当然,照片传播范围这么广也是霍云逍接到邓青闰电话时才知道的。 “云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传到我们这来了?你和南予哥在一起吗?” “他出差。” “找到谁干的了吗?” “差不多是他前男友吧。” “故意挑这个时候?” “我估计是。” “你们联系没有?” “他估计还不知道,我看到他给我发消息了,但是没回,我怕不小心说漏嘴,他现在有要紧事,不想让他分心。” 邓青闰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警惕问道:“你在哪?” 霍云逍扯谎,“在家。” 邓青闰当然不信出了这么大事他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霍云逍一撒谎他更觉得不对,“云逍!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你别冲动。” “你别拦我。” 话说成这样,霍云逍没真想瞒他,他也已经明白。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等等。”霍云逍打断他,“我哥的助理跟我说,他知道了,已经回了望海了。” 祝南予知道了,霍云逍顿时觉得五脏肺腑都被人重击,他心疼,祝南予知道这件事该有多么痛苦。 “我靠,你在哪呢!霍云逍!” 回应邓青闰的是一阵嘟嘟声。 邓青闰站在原地踱着碎步转了两圈,一时之间也跟着慌乱,他翻遍通讯录寻找一个此刻能知晓霍云逍行踪的人,最后找到了邱潜。 作为霍云逍的助理,他一定知道霍云逍的去向,果不其然,邱潜很快给他发了个定位,说霍云逍绝对是直接去找何佑喆了。 收到定位,邓青闰火速出发,上车之前想到什么,犹豫半晌,还是给祝南予发了消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也能想到霍云逍会替他出头,他劝一劝总比自己说话好使。 第68章 别到时候把何佑喆送进去了,霍云逍也搭进去。 祝南予收到消息就给霍云逍打了电话,却被霍云逍挂断,于是只能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然而从机场离开的路上无论何时都很堵,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祝南予一个激灵,一道闪电劈亮了整片天空,很快,暴雨从天而至,模糊了路线,祝南予看不清外面的一切了。 这样恶劣的天气,车开的更慢,等他赶到目的地,已经距离邓青闰给他发消息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第70章 霍云逍还算冷静,但也没有太冷静,一直等到邱潜告诉他,指纹的确来自于何佑喆他才下车,邱潜已经提前把何佑喆他们的房间号码发给了他,并且和会馆里面打好了招呼。 他没有阻拦霍云逍,他知道没有人能拦住霍云逍,唯一一个能拦住的那个人此刻也不在,他的任务就是顺霍云逍而行,并替霍云逍善后。 一路没人拦着,霍云逍直奔何佑喆他们包房,里面闹闹腾腾、鬼哭狼嚎,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悦地揉了揉耳朵,随后一把拉开房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佑喆没看清来人,以为是哪个没有听到呼叫就随意进门的服务生,嚣张道:“谁他妈——啊!” 一声脏话刚出口,霍云逍手里的棒球棒一棒子精准砸在他头上。 何佑喆一个趔趄,捂着滋滋冒血的脑袋瘫倒在地上,手肘撑地,血液糊住眼睛,他费力睁开,目光涣散,半天才聚焦,看清来人,下意识胆怯。 不过很快,他破罐子破摔,愤愤盯着霍云逍,“你疯了吗!” 相比于他的狂躁,霍云逍看起来淡定的多,棒球棒抵住何佑喆头上刚刚砸破的伤口用力向下按去,痛得何佑喆龇牙咧嘴,又一脚踹向他的后腰,“我看你才是疯了。” 何佑喆痛得面目狰狞,霍云逍蹲下去,拍拍他的脸,食指抿开他的血,骑坐在他身上。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霍云逍都更胜一筹,轻松就能将何佑喆压制得无法动弹。 他没想停手,扔了棒球棒,缓慢却拳拳到肉,像是在享受一场凌迟之刑,很快何佑喆就双眼乌青,两颊肿胀,面目全非。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何佑喆一个榕城人,他们和何佑喆本身也没什么交集,大都是酒肉朋友逢场作戏,或者是被何佑喆巴结来的。 面对这样的场面不想也不敢轻举妄动,更有人认出了霍云逍,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风禾的霍总”。 在望海,谁不知道霍家人惹不起?也不知道何佑喆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吃错了药,竟然惹到霍云逍头上,害怕被霍云逍挨个记住受到牵连,有几个已经趁乱跑了。 何佑喆吐了一口血水,在霍云逍允许他呼吸的空当里,大声嘶吼着:“报警!报警啊!” 回应他的是鸦雀无声,以及霍云逍狠厉的拳头。 霍云逍打累了,揪着他的衣领,盯着他狼狈看不出模样的脸,“报警?你说警察来了抓你还是抓我?” 何佑喆声音已经有些发抖,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嘴硬,“抓我干什么?是你无缘无故打我抓我干什么?!” 这下是真给霍云逍逗笑了。 “无缘无故?你干那点肮脏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觉得我查不到是你?” “即便不说这个,剽窃其他公司商业机密这件事也够你喝一壶了。” 霍云逍轻飘飘陈述,此刻的他看在何佑喆眼里如同一个笑里藏刀的魔鬼。 何佑喆这回是真的愣住了,霍云逍上次对他说的话原本只是提醒,现在却变成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剑和赤裸裸的警告。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蠢?觉得只要把你那个破优盘扔了就没人找到你头上?” “何佑喆,我告诉你,祝南予和你分手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以后会更风光更潇洒,而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监狱里过吧。” 霍云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一摊烂肉,嘲讽地踢了踢他的腰,用最轻快的语气说出最令人胆寒的话,“何佑喆,你这次,完蛋了,你们何家——” “也完蛋了。” 话音刚落,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整个会馆,霍云逍一脚踩在他的要害,用力碾着,他捂住下半身,蜷缩成一只虾。 霍云逍不顾他痛呼,抻了抻西装,解开拳头上缠绕的领带,头也不回离开包间,高级定制的西装由全世界最好的布料缝制,此刻竟然一丝褶皱也无。 门口,邱潜等候多时,两人对了下眼色,霍云逍的头向后示意,邱潜点头表示明白,他便利落离开,仿佛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阵阵警笛声。 霍云逍长身玉立,暴雨中,身姿挺拔,负手站在会所门口,不远处,身穿制服的警察整齐向他走来,为首那位伸出手。 “霍总,久仰大名。” “冯队,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那我先回,邱潜会跟你们一起。” “好,再见霍总。” 霍云逍微微点头,算是告别,冯队带领一行人与他擦肩,偏头对着对讲机道:“收网。” 大雨倾泻而下,模糊了霍云逍的视线,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心中已然畅快,转头,看见大雨里刚刚赶来,呼吸还不太均匀的祝南予。 —— 邱潜进门,嫌弃又好笑地看着地上的何佑喆,“你说你惹谁不好呢,惹我们霍总?” 他半蹲下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立在何佑喆眼前,何佑喆已经看不清,“什么?” “哦,你看不见了,没关系,我告诉你,这上面写着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所有行贿受贿的记录,桩桩件件,差不多够你们爷俩在里头呆一辈子了,还有你们在同行公司安插卧底,剽窃创意的事情,我都找到了证据,当然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邱潜扶额冷笑一声,“何总啊,你爸不精明,你也不精明,你们家到你这一代才垮都是超常发挥了。” 邱潜说完站起身,何佑喆浑身发冷,冷到已经感受不到全身蔓延的疼痛,邱潜挡住光,他整个陷入一片阴影,不过只有数秒,包房里忽明忽灭的灯光被关掉,转而换成透亮的白色灯光。 何佑喆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突然暴露在天光之中,想要四处遁逃却无法动弹,警察将他围住,伸手向他展示证件。 “邱助理,这里交给我们吧。” “好,辛苦了冯队,我去外面等你们。” 邱潜转身离开,冯队看着何佑喆的惨样咧了下嘴,“跟我们走一趟吧何先生。”他手向后一摆,“带走吧。” 第71章 侍应生很有眼力地跑过来送伞,霍云逍撑开,朝祝南予走来,路灯映照下,霍云逍周身镀着金光,面目越来越清晰。 “哥。”他张开怀抱,祝南予急切地跑过去,顾不上说话也顾不上拥抱,抓住霍云逍的肩膀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霍云逍无奈又被爽到,笑着任由他紧张兮兮地查看一通。 确定他脸上没有伤口,身上也没有任何撕毁的痕迹,祝南予揪着眉仰头问他,还是不放心。 “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没有,受伤的怎么可能是我?” “那何佑喆——” 霍云逍不语,侧过身子,祝南予向他身后看去,何佑喆刚好被两个警察架出来,刚刚动静太大,好多客人都站在门口向外面张望着看热闹,何佑喆浑身是血,已经丧失了行走能力,几乎是被拖行,警察将他带到车上,警车一路鸣笛,离开会所。 祝南予看他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忍不住抽了口气,很快就明白这是霍云逍的手笔,担心道:“你把他打成这样,你——” 霍云逍捂住他的嘴,“哥,没有人知道是谁打的他。” 祝南予瞬间明白过来,不过还是嘱咐着,“以后不准这么冲动。” “以后再也没机会发生这种事了,哥,我们回家吧。” “好。” 霍云逍搂住祝南予肩膀,把伞倾斜向他那一边,突然瞥见不远处驶来的一辆宾利,他停住脚步,无语地回头盯着车上急匆匆下来的邓青闰。 邓青闰看见警车也知道事情都解决了,张望一圈看到全须全尾、毫发无损的霍云逍和祝南予,祝南予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精神状态良好,霍云逍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想必事情解决的相当顺利。 “结束了?” “对啊,你急成这样来得还没有我哥快?” 霍云逍打趣他,邓青闰白着急一场,举起手装模作样要给他一拳,拳头没有真的落下去,提了一路的一口气算是松了。 两人之间恢复了日常你怼一句我怼一句的状态,“你快给我吓死了,早知道你早有准备我才不来呢,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堵,我已经把车速提到了惊人的六十迈。” 第69章 邓青闰用手比了一个“六”的手势晃动着,霍云逍推开他的手,哼哼两声。 “那是很快了。” 霍云逍转头看向祝南予,语气瞬间温柔下来,“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 “还没,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 “那走吧,何佑喆也被带走了,我们先去吃个夜宵——青闰,你问问他们几个在不在忙。” “这个时间应该都没什么事了,我一会儿联系一下,那这件事──?” “我后续会联系新闻媒体的,不用担心。” “行,雨太大了,赶紧先回车上。” 霍云逍拉着祝南予去了后座,拿手机给他擦被浇湿的头发,祝南予很安静地靠在他身上,“你比我淋得厉害,你先擦。” 霍云逍没听,祝南予了解他,也不推脱了。 “你刚刚说会联系新闻媒体?” “嗯,邱潜查出了他和他爸以前很多不合法的事,证据已经交给警察了,趁这个机会正好整治一下他们。” 祝南予其实多少知道何家生意不太干净,只是他挖不到那么深。 “那,警方会怎么处理呢?” “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何佑喆被捕的消息就铺天盖地,他爸也在媒体的镜头下被带走调查,视频里慌乱不知所措,估计还不知道何佑喆干了什么蠢事让他全家遭到灭顶之灾。 但其实何家不大不小,不算什么国民产业,在老百姓里也没太高知名度,这点事本用不着引起如此大风大浪。 谁让他没有自知之明,非要行这些卑鄙之事,又漏洞百出,惹到霍云逍头上,霍云逍当然不会让他好过,就算没有一步到位给他送进监狱,霍云逍也有无数办法折磨他生不如死。 现在这种解决方式只是想给他个痛快,同时也把整件事情放大,侧面澄清祝南予的事情。 既然何佑喆想让所有人都觉得祝南予行事作风不检点,那他就让全国上下都知道他们何家干了多少腌臜事。 何家一夜破产,父子两人双双入狱,霍云逍这边动作太快,让他们一家毫无应对之策,朝夕之间,天翻地覆。 何母遭不住惊天噩耗和巨额债务,得知消息后就割腕自杀,送进医院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八小时之内,新闻实时播报,祝南予从微博上得知这一切,何家被义愤填膺的网民骂得狗血喷头、一败涂地,此事牵扯范围太广,不仅以前给何家做事的多个高层管理同时接受了调查,榕城本地部分官员也牵涉其中,小鱼钓大鱼,曝光在公众面前的是一条尘封的、何家父子掩埋多年的灰色产业链。 纵使祝南予痛恨何佑喆,看到何家一朝落败到如此田地,也不由得唏嘘,尤其是何母的自杀,他也感到些许的痛心。 霍云逍劝慰他,“他家的事她并不无辜,她作为一家之母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就算她不选择一死了之,再调查下去,恐怕也要进去陪她老公儿子。 “何家走到今天是早晚的事,身不正行不端早晚都会崴了脚,我们不过顺水推舟,何佑喆害你不止一次,就算是为此愧疚,最不该愧疚的也是你。” 祝南予并非圣母,只是和何佑喆恋爱到后期闹僵的过程中与何母有过几次交集,前男友一家落此局面,虽是一步一步情理之中,他也产生了一些不真实感。 和何家破产的消息一同传播的还有祝南予这件事的澄清,他下飞机时联系的朋友找到照片的原图,识别出ps痕迹,何佑喆被捕之后,和警方合作,在何佑喆的住处找到了他的电脑,又根据何佑喆留下的电脑备份还原了整个ps过程和录屏,同时锁定了当时照片传播出去的路径,用相同路径发送澄清,原图及ps痕迹、ps过程一起打包送进所有人的电脑,堵人口舌。 事实上,何佑喆被抓进去就这谣言就已经不攻自破,大家吃瓜吃到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局,满足了八卦心理,不过是前男友气急败坏的报复罢了,关注度大幅降低。 霍云逍看着热搜实时上升的热度,把何家的事顶到了一个不该有的高度,他嗤笑一声,“哥,何佑喆不是傻子,他又不会不明白如果被我们查到头上就相当于自寻死路,你猜他为什么还是要做这种蠢事。”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在调查你。” 说出这句,霍云逍有些咬牙切齿,随即又觉得可笑,“你们公司前不久新招进了一批员工,你知道吧?” 祝南予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云观越做越大,人也越招越多,但是因为这一次没有新人来他们部门,所以祝南予没有关注太多。 “这几个人里面有何佑喆的眼线,只要有你的风吹草动就会汇报给他,但是因为和你接触不多,平时能向何佑喆汇报的也不多,这次你去外地出差,几乎整个公司都听到了动静,所以才让何佑喆知道了。他打听了你出差的原因,于是设计了这次的事情,他想让章迎海因为这次的事拒绝合作,好让他们趁虚而入,向章迎海引荐自己公司的机器人。 霍云逍耸肩,“只不过还没有成功他就锒铛入狱了。但是说实话,他可能也清楚自己的计划漏洞百出,只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对于这种黄色事件我们毫无办法,不能拿他怎么样罢了。” 祝南予不禁感叹何佑喆心肠歹毒却手段愚蠢,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雁过还留痕,天底下哪有做了却能不着痕迹的事呢?更何况他这样拙劣的手段。 大抵也是狗急跳墙走投无路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昨天会所里请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和章迎海有点交集的,估计想让他们帮忙牵线搭桥,邱潜记下来之后都去查了,并且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 霍云逍点开邮件,将屏幕转向祝南予这边,字字句句,阐述了何佑喆从跟踪祝南予到打探消息、安插卧底的全过程。 祝南予面色越来越凝重,霍云逍抱住他,“抱歉,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已经做了够多了。” 祝南予明白,这件事如果是他自己来解决,他也有办法证明清白,但是何家不会被一窝端,这件事影响力也不会这么大,还是会有人觉得他的澄清站不住脚。 霍云逍把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想把所有人对他不利的话都怼回去,好像再相信那些可笑的照片就是支持罪犯一样,甚至还可能得罪云观和风禾两家公司,这么不划算的生意,谁会去做呢? 事情到此就算解决了百分之八十,何佑喆再云观安插的眼线也被开除,刚毕业的大学生头脑简单心思单纯,以为自己傍住了靠山,只需要转述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就能获得双倍工资,殊不知一时的贪心葬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努力得来的工作。 被辞退之前还想联系祝南予求情,被公司hr果断拒绝,甚至都没让祝南予知道。 此时的祝南予躺在沙发上思来想去,准备用自己常年不用的微博账号发一则声明,霍云逍为这件事做了这么多,他总觉得他也应该做些什么,哪怕给其他同处于这个行业的人传授一点经验也好。 他不敢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那些没有身份背景、没有仰仗、初入职场心理承受能力还没有锻炼出来的年轻人身上,他们会有多么痛苦,他们又要经受怎样的结局? 不仅失去名声还要失去工作吗?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他希望通过他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或者不同的手段去害人了。 看着对着屏幕迟迟敲不下键盘的祝南予,霍云逍满是心疼,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哥,委屈你了。”作为受害者,祝南予是最无辜也最委屈的那一个,然而他现在却仍然想着他这件事可以给其他心存不轨的人一个警告。 “不委屈。”祝南予呼出口气,靠在霍云逍地肩膀上,温热的体温在两个人之间传递,好像将他们融为一体。 从祝南予匆忙赶往会所,看见霍云逍款款向他走来时,他所有的委屈就全都散了,他有这样一个爱人,或许已经是万分幸运的事了。 发生这件事后,刑观云给祝南予批了几天假期让他好好休息,调整状态,并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随着何佑喆入狱,章迎海那边也没有撤销合作,甚至打电话给刑观云表达歉意,并转达对祝南予的关怀,反复强调还是由祝南予和陈昭继续考察。 电话里刑观云转达完毕,笑得爽朗,“这回要麻烦你再出差一趟了。” “麻烦什么,董事长您放心,这次不会再出现任何差错了。” “如果不是有人捣鬼,我本来就对你放一百个心,好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下次出差的行程和机票我让程优帮你安排。” “好,谢谢董事长。” 由于这次变故,原先安排好的行程都要重新计划,车票也全要改签,处理起来繁琐又麻烦,程优处理的时候却乐此不疲,只要祝南予能够逢凶化吉,他这个祝经理最忠实的小跟班做什么都愿意。 第70章 电话里语气轻快地和祝南予汇报:“放心吧老大!都交在我身上!你就安心休息吧!” 霍云逍都被他欢快的语气逗笑了,开玩笑道:“告诉他,好好跟着他们祝经理,以后每年我私人给他多发一笔奖金。” 手机里一连串都是关心的消息,祝南予翻动着挨个回复,在一众人中看见了陈昭的消息。 “抱歉祝经理,我回来之后一直后悔当时对你说那样的话,我该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交情尚浅,陈昭当时的反应本就是情理之中,可以理解,若是凭借两天的相处就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愤愤不平替他发声才是不正常,他客气地宽慰几句,感觉到手机那边的陈昭心里终于好受了些,他才把手机放下,开始专心编辑他要发的文案。 其实想说的话并不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正斟酌字句,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电话来自江婉平。 祝南予抽了口气,何家出了事儿,望海都这么大动静,更别说榕城了,肯定是传到他爸妈耳朵里了,他犹豫半天才接听,心里忐忑,不知道他爸妈知道了多少。 “妈。” “宝贝啊,何家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妈。” 江婉平愤怒道:“一想到当初那小子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就恨呢!亏你死心塌地跟他谈那么多年!还有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好了!活该他们被抓进去!你在那头怎么样?” “我挺好的,妈妈,您和爸爸呢。” 听到爸妈对于他的事并不知情,祝南予松了口气,要是让老两口知道了,又得跟着糟心。 霍云逍在一旁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递给他看。 “放心,新闻上没有透露照片的事。” 祝南予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他确实多虑,霍云逍怎么舍得让他的事情再次暴露在公众之下呢? “我们两个也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了,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家看看?” 祝南予有些歉疚,来望海之后,对于爸妈的关怀确实少了许多,心里想着等爸妈年纪再大点就把他们接来望海生活。 “我过几天要出差,等忙完就回去看你们。” “那太好了,对了,你回望海之后有没有和云逍联系呀?我上次看你们关系还是挺好的,他最近怎么样?” 没想到江婉平会提到自己,霍云逍一下子坐直了,支棱着耳朵听着,祝南予索性点开免提,回头看他一眼,实话实说:“他在我旁边,他也挺好的,比我厉害,一个人管一家公司。” “上次看他就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更有出息了——哎?他在你旁边?” 江婉平有些意外,但也只当是他们一直保持联系只不过打电话的时候碰巧在一起罢了,没有多问,心里还挺高兴两个孩子时隔多年再相见,彼此没有生疏还能互相照应。 而此刻的霍云逍,听见祝南予的话无异于听见一句:“嗯对,我们在一起了。”兀自喜气洋洋高兴起来,祝南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不停蹭自己肩膀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霍云逍就像一只大型犬一般靠在他身上不动了。 现在已经不隐瞒他们待在一起,那下一步一定是给他名分,让他以男朋友身份跟着祝南予回家了。 霍云逍在心里甜蜜地盘算着。 挂断电话,祝南予明知故问,“高兴什么呢?” “哥,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拥有一个名分了。” 霍云逍长长一条滑下来躺到他腿上,仰头看他,祝南予敲一下他的额头,“看你表现了霍总。” 话是这么说,但是肯定要带霍云逍回家再见爸妈的,祝南予从决定要和霍云逍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再也不分开的打算,见父母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一定会表现很好的!领导!——想好怎么发了吗?” “想好了,但是不要在微博上了吧。” 刚刚江婉平的电话提醒了祝南予,发在微博上很有可能被爸妈看见,惹得他们担忧,“我就发在我们公众号上好了,该看见的也都能看见。” “这样也好。” 祝南予仔细修改数遍,和刑观云打好招呼后才终于发布。 “大家好,我是祝南予,也是照片事件的主人公,这件事发生之后,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事情,起初的我其实并不慌张,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铺天盖地的造谣,也相信邪不压正,我会证明清白。 “我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在过去、现在、甚至将来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但我想用我的经历告诉所有人,错误的事永远不会被扭转成正确的,就算真的身陷其中,也不要怕。 “照片是假的,所以即便沸沸扬扬,我也不怕,即便照片是真的,我生来赤裸,性从来也不该是丑陋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我怕什么? “真正害怕的应该是那些背后使坏、卑鄙下流的人,他们才应该为此夜不能寐,受到应有的惩罚。” 云观的公众号虽属于内部,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少同行会偷偷视奸,声明一发,从浏览量上就看得出不少人都密切关注着,评论区也有一些匿名评论,ip并不属于本公司,但是无一例外,大家选择同情、信任、支持,并痛批造谣者。 祝南予发出去之后就没有再看手机,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他想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所有他都不愿去看也不愿再想。 在家里足足待了五天,霍云逍也没怎么去公司,说这样的时间难得,执意要陪他在家。 祝南予第一次没有用“工作更重要”去说服他,因为现在的他,也很想要霍云逍陪伴。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祝南予才终于和霍云逍说出他当时的想法。 “你知道吗?其实当时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我以为你是看了这些照片对我失望了。” 霍云逍皱了皱眉,在他腰上惩罚性地捏了一把,“在你心里难道我是不辨真假不站在自己男朋友这边的人吗?” “不是。”祝南予连着摇头,“我当时脑子都是乱的,我发现比起黄色照片满天飞,我好像更怕你不爱我。” 霍云逍听得一愣。 祝南予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声音低,却字字清楚。 “霍云逍,我发现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我不再是当初把头埋在沙子里像鸵鸟一样屏蔽你的表白的祝南予,也不再是面对你的强烈攻势不断退缩的祝南予,在一起之后的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越来越爱你。 你说我曾是你心中的刺,爱也痛,不爱也痛,那从此以后,我们相爱,刻骨疼痛化成温润流水、明媚春光和漫山遍野、热烈盛放的红玫瑰。 我们的爱,愈来愈深。 第72章 休了一个小长假后,祝南予和陈昭再次出发,约定好先在机场碰面。 再见面,陈昭显得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两只手在身前局促地搓了搓,笑得略显僵硬,他从小就牢记和人交流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然很没礼貌,但是此刻一和祝南予对视就想要躲闪,看在祝南予眼里就有点诙谐的心虚。 “不好意思啊祝经理,上次我话说得有些重了,后来我也反思了,不该轻信那些离谱的谣言。” 被恶意p图这件事本身对祝南予的影响本身也不算大,顶多就是有些劳心费神,况且最后水落石出,结果大快人心,他休息几天就完全缓了过来。 他不甚在意地拍了一下陈昭的肩膀,“嗐,走吧,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说罢,祝南予走在前面,陈昭盯着他利落的背影,西装挺立有型,走路带风,不禁钦佩起他的心态,看到祝南予如此豁达,他心里也好受些,不然这些天总是回想那天的事情,觉得自己说话太重,愧疚不已。 远处祝南予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喊了他一声,他赶忙拖着行李箱跟上祝南予的步伐。 两个小时的飞机后,还要乘坐一个小时的大巴车和半个多小时的汽车,几经周转,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上次事发突然,两人上了车才抽出空闲和福利院院长说明情况,让院长白等了一个多小时,祝南予感到十分抱歉。 这次到了住处已是暮色将至,怕孩子们睡觉早打扰他们休息,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再联系院长。 小县城的夜晚静谧凉爽,偶尔听见风声,也很轻,像小时候妈妈婉转歌唱的摇篮曲。 祝南予手垫在脑后,二十分钟前就和霍云逍说过要早些休息,放下手机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困意。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看清房间里的一切,这一次订的还是他们上次的住处,他和陈昭之间的床之间有一道帘子隔着,帘子上透出陈昭的身影,是平躺的,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第71章 祝南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他,转而去“骚扰”自己的男朋友——这个时间,霍云逍一定是没有睡的。 果然,霍云逍看见他的消息直接打来一个视频电话,甫一接通,祝南予赶紧在微弱的光亮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最低的声音道:“先别说话,陈助理睡了。” 看他这边灯都没开,霍云逍也明白说话不方便,他只不过是想看看祝南予。 祝南予继续给他打字:“看得清吗?” 霍云逍把屏幕亮度拉到最大,也只能隐约看见祝南予一个轮廓,和黑暗中亮于别处的眼睛。 “看不太清,没关系,我能听到你呼吸就够了——怎么睡不着?失眠?还是认床?” 认床不至于,祝南予自认没那么娇气,就算随便给他一个草席也能睡着,不过失眠可能真有一点,虽然他也不清楚失眠的缘由。 “可能有点失眠吧。” “那我陪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 “好。” 祝南予戴好眼罩,霍云逍关闭自己这边的麦克风,怕键盘声音吵到祝南予。 他这两天要加急交接手头上的工作,不想让霍鼎珺发觉异常,只能在晚上延长加班时间,当然陪他一起的还有打了鸡血的邱潜。 不知怎的,对于他要脱离霍家自立门户这件事邱潜显得比他更积极,这无疑给了霍云逍莫大的帮助,有了邱潜这个得力助手,所有事情进行起来都顺利得多。 手机那边传来祝南予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有霍云逍陪着,他莫名感到心安,闭上眼睛不过几分钟,竟然真的睡着了。 隔着一部手机,两人逐渐呼吸同频,即便身处两地,也像在彼此身边一样安稳。 凌晨三点,霍云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电量提醒已经爆红,通话时长超过了四个小时,他插好充电器,并没挂断,就这样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欣赏起祝南予模糊的睡颜。 连续几个小时一直绷着肩膀,现在放松下来,感觉浑身筋骨都要散了,酸痛非常,他揉揉肩膀,看向旁边被电脑屏幕照得脸上发亮的邱潜,桌边一杯咖啡来不及喝,半杯冰块化成水,原本醇厚的咖啡变成淡淡的巧克力色,霍云逍起身绕到他身后,“歇歇吧,邱总助。” “马上。” 邱潜正在汇总这些年霍云逍经手的所有项目,包括合作方、项目名称、投资资金、起始时间和终止时间等等,自从霍云逍入职风禾,霍鼎珺就基本退居二线,公司里大大小小的项目都要从霍云逍手里过一遍,也只需要从他手里过一遍。 邱潜滑动鼠标滚轴,指着表格中一行又一行换了颜色标注的内容,“霍总,这些标黄的公司,发展趋势都非常好,后续您可以继续和他们合作,标红的公司是当时您——” 知道邱潜要说什么,霍云逍抬手示意他话止于此,他们心知肚明即可。 邱潜提到的这些公司霍云逍也都记得,汇总出来比他预估得还要多一些,这些年在风禾累得像生产队的驴,工作起来总是连轴转,但也给他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他和表格里这些公司的负责人都保持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以后都是人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其中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云观科技”,云观这两年势头正好,新兴项目一个接一个,上市也指日可待,签合同时,除“风禾”以外,霍云逍还以个人名义和云观另外签了一份合同,这些年,云观稳步向前,霍云逍也从中获得不少收益。 不止云观,许多公司霍云逍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合作的,霍鼎珺对此并不知情,而霍云逍赚到了钱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他年轻有魄力,眼光独到,抓的住商机,相比于已经不再掌事的霍鼎珺,大家似乎对他更加信任。 除此外,前年开始,霍云逍开始涉猎影视行业,和邱潜在数十部找上门的剧本中千挑万选,反复考虑了导演、剧情、演员等多方面因素,最终选择了兼具内涵和流量的三部,分别在去年国庆档、新年档和今年的五一档上映,票房和口碑相当不错,霍云逍凭此赚得盆满钵满,但是由于电影上映时投资方处用的是化名,这件事到现在也只有他和邱潜知道。 “你在风禾也这么多年了,舍得跟我走?” 邱潜一愣,如果现在对面坐的是两面三刀的霍鼎珺,他可能会怀疑这话里别有深意,但是现在面前坐的是霍云逍,他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他可以对着霍云逍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话。 “霍总,这么多年我都是给您做事,你在哪我就在哪,至于在哪个公司,这不重要。” 邱潜来风禾比霍云逍还要早一点,他从小成绩优异,大学也是有名的高校,大四自主实习,好多国企、外企来学校招聘,其中风禾的名头最响,招聘流程也比其他公司繁琐严格,即便如此,仍然有大批大学生挤破脑袋想要得到这个实习机会,邱潜也是如此,递交简历后等待第一轮的筛选结果,仅仅一个小时,就砍掉一半以上的学生,最终只有十五名学生取得面试资格,邱潜很幸运,成为其中一个,面试当天,他穿上最正式的、花费当月一半生活费购买的西装,用自己最好的状态对hr刁钻的提问对答如流,最终成功获得唯一一个实习名额。 他知道,只要实习表现好,就有可能在毕业后直接留在风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珍惜这次机会,本来已经想好进了公司要多做事、多干活,结果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他充当着部门里看打印机的角色,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给前辈沏茶倒水,仅仅只是实习,他就经过了层层筛选,他不甘心每天做一些打杂的活计,但他在公司无依无靠,所有同事都觉得,反正他实习期结束就要走了。 但他不想走,他要留下。 他就是在这时候遇见霍云逍的,霍云逍比他早一点毕业,大一岁而已,刚来公司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董事长的独子,虽然敬畏他的身份,但也不太看好,因此连给霍云逍安排助理这件事都能轮到邱潜身上。 那天部门经理开会问有没有人愿意自愿去给霍云逍当助理,大家在自己的岗位上从事多年,都明白如果能在刚上任总裁的继承人面前混个脸熟是一件好事,但又担心做不好工作,惹到主家惹祸上身,不如就守好本职工作。 一片沉默之后,邱潜初生牛犊不怕虎,举起了手。 他去就他去吧,反正一个实习生,惹到少东家被开除了也不要紧。 当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想到他和霍云逍配合默契,霍云逍非常看重他,等他毕业,一句话就给他转正了,从此他真正成为了总裁助理。 “您知道的,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不再风禾了,从小到大,除了爸爸妈妈,我最感谢您。” 霍云逍摇摇头,“这件事功不在我,你要感谢你有强于别人的能力和独一无二的勇气。” “反正我肯定是要永远跟随您的,难道您不想带我走吗?” 霍云逍笑得万分爽朗,“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当然得把你带走,不放身边不放心。” 印象里,邱潜好像从来没有听霍云逍笑得这么畅快。 他和霍云逍几乎日日相见,除了祝南予,甚至祝南予都没有他更了解霍云逍,霍云逍这么多年在霍鼎珺和霍家的压迫下始终心事重重,从踏进总裁办公室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一分一秒不想摆脱、不想逃离。 起初依靠自身力量无法站稳脚跟,他的欲望和野心被层层蛛网一般的现实束缚,痛苦不甘。 那是二十岁出头的霍云逍,邱潜见证了他最工作狂的几年,没日没夜,在公司吃在公司住,比起同龄、整天无所事事混日子、贪图享乐的其他二代,他简直是例外中的例外。 也是从那时起,员工对他的评价开始转变,说他是难以接近的工作疯子,其他富二代花边新闻满天飞,唯独他身边一个异性都没有,同性也只有一个邱潜相伴左右,好像真能和工作过一辈子。 所以也只有邱潜知道,霍云逍那段时间精神高度紧绷,身体状态极差,这两年工作强度没那么高,他终于舍得给自己喘息的时间,身体才慢慢缓过来。 “点个外卖吧,吃完回去休息。” 这个时间能选择的外卖不多,外卖小哥送过来,两人借着暗黄色的灯光填饱肚子。 “就快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月末我给你多发一笔奖金。” “月末我们还在风禾吗?” 霍云逍笑而不语,但是邱潜知道,以霍云逍的速度,为避免节外生枝,这个月末他就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公司。 第73章 第二天祝南予睡醒发现视频电话仍然没关,手机仅存三格电,他试着叫了一声霍云逍的名字,没有回应,估计霍云逍还没醒,也不知道昨天忙到多晚。 祝南予挂断电话,给霍云逍发了一个“亲吻”的表情,急忙给手机充个电,洗漱完毕,和陈昭出门在早点摊吃了个早饭。 第72章 不同于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预制包子,这里的早餐都是早餐铺老板起早亲手做的,牛肉包子皮薄馅大,包子皮颜色发沉,透出里面亮晶晶的油,一口咬下去肉馅十分扎实,油香油香的肉味儿瞬间在嘴里爆开,两个人吃了一整笼,还各自喝了一碗粥。 吃饱喝足前往福利院,路程不远,两个人决定步行过去。 这家福利院比起上一家,条件肉眼可见地差了些,不过院子里供孩子们玩乐的娱乐设施很充足,奔跑的孩子们看起来格外快乐。 祝南予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禁想,虽说这些小孩儿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关爱,但在这里获得了院长和老师们的爱,还有许多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也度过了一个不算遗憾的童年。 这家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位年近古稀、身材微胖、有点驼背的白发妇人,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露着慈祥,她热情地迎接祝南予和陈昭,亲近得让祝南予觉得像自家长辈,更觉抱歉:“不好意思啊院长,上次和您约了时间,结果临时有事没能来,耽搁了这么久。” 院长摆摆手,步伐缓慢,“没事的孩子,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之后她便喋喋不休给祝南予两人挨个介绍福利院的小孩。 提到这些孩子,她又欣慰又心疼。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在福利院上班了,快四十年了,接收了数不清的孩子,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虽然我现在年纪大了,但是每一个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们别看我们这条件不是最好的,面积也不大,但我和福利院里每一个老师都是打心底里疼这些孩子,孩子们也听话,每年都有小孩儿考上高中,争气啊,考上高中好,多学习能涨知识,以后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 “我在福利院干了快一辈子,唯一一个愿望就是给这些孩子都送出去,最好都离开我们这个小县城才好,去大城市看看,我没去过,让他们替我去。” 院长叹了口气,话音开始颤抖,“但是真给他们送走了,我也舍不得啊,之前有个女娃娃,学习可好了,高考考上个挺好的大学,就是离我们这远了,临走之前我亲手给她缝了一床被子,孩子抱着我哭,我也哭,我跟她说,走出去可就不要再回来了,后来这闺女也出息,毕业进了一家──什么来着?国企?能赚钱了,每个月还想着给福利院打点钱呢。 “都是好孩子啊,已经离开这的是好孩子,还在这的也是好孩子。” 院长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个穿蓝衣服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朝天的羊角辫,和另外两个小女孩在跳皮筋,辫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 “她叫小冬瓜,已经八岁了,好多孩子都是被人送到孤儿院的,只有她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那会儿估摸着也就一两个月大,也不知道爸妈多狠的心,腊月寒冬的就给扔到雪堆儿里了,我看见的时候身上都冻紫了,不知道是不是早产了,那么小一个,像个小猫崽子,刚抱回来就发了一场高烧,烧了好几天,我都以为这孩子活不了了,结果这孩子命大,病好了,也健健康康长大了,这和我亲孙女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个——” 院长又把手指向另外一个穿黑衣服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小冬瓜要小一点。 “他叫家荣,没有姓,不知道是被谁送过来的,扔到福利院门口,敲了敲门,等我们出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他来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个长命锁,刻着名字,没有姓氏,起这个名字,本来也应该是家里受宠的孩子,不懂怎么就送我们这来了,但是来了我们就好好养着,今年也七岁了,他特别聪明,算数很快,认字也多,好好上学,以后一定错不了。” 院长不厌其烦地把十几个孩子都念叨了一遍,她对每个孩子都非常了解,可以准确说出他们的名字、年龄、性格特点还有来福利院的时间,说起这些孩子,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退下去过,看得出平时对这些小孩都视如己出。 挨个介绍后,院长带着祝南予和陈昭去福利院里面看看。 一回头,突然发现有个小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发现他们转头,又兔子似的跑了,祝南予记得,刚才院长说这个孩子叫阿雨,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是自己找到福利院的,那天下大暴雨,院长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一直低头不说话,冻得瑟瑟发抖,起初院长和院里其他老师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说他是雨天来的,就给他起名叫阿雨,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和其他小朋友都熟悉了,阿雨才愿意开口说话,老师又问他名字,他还是死活不说,说自己就叫“阿雨”,于是就这么叫着了。 院长说他来那年不是五岁就是六岁,现在也过去两年多了。 祝南予注意到他,担心小孩有什么事要和院长说,看见他们不敢过来,让院长问问。 院长把阿雨叫来,阿雨一步一挪,目光始终盯在祝南予身上,不是直勾勾的,是低着头偷偷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 院长微微弯腰,“阿雨,告诉奶奶你怎么了?怎么总看这个叔叔?” 阿雨张口还没说话,嘴一瘪先哭了出来,这一下祝南予和陈昭也慌了,蹲下来柔声询问,“阿雨怎么了?和叔叔说,叔叔可以帮你。” 阿雨这回终于抬起头来看祝南予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地上掉,眼眶通红,越看越可怜,阿雨泣不成声,好半天几个人才从他嘴里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说祝南予很像他的爸爸,他想爸爸了。 祝南予因为他的话愣了片刻,阿雨这个年纪,他的父亲差不多真和自己同龄。 祝南予不清楚他和霍云逍以后能否拥有一个孩子,而他也确实到了能当爸爸的年纪,看到阿雨可怜兮兮的样子,难免觉得心痛。 他把阿雨抱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很瘦,个子也不算太高,抱起来非常轻巧,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还能空出来抽一张面巾纸给阿雨擦掉眼泪。 “阿雨想爸爸了对不对?” 阿雨点头,不哭了,却仍然抽抽搭搭的。 “阿雨还记不记得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啊?” 阿雨还是点头,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坐在祝南予的腿上,握着院长的手,小声说着:“我爸爸很帅,我妈妈也很漂亮,小时候叔叔阿姨都说我长得好看是随了我爸爸妈妈。” 阿雨说着说着又要哭,祝南予赶紧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小时候的事儿我都记不太多了,但我感觉我的爸爸妈妈都很爱我的,他们说带我出来玩,经过这里,然后他们突然吵架,很凶,我很害怕,再然后......再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从车上扔了下来,然后就走了,我一直在后面追,雨好大,我看不清,摔倒了,我一边哭一边走,后来碰见一个阿姨,告诉我来这里,我就来了。” 祝南予听他说完,突然就想到霍云逍,在他原本的观念里,五六岁的小孩刚上幼儿园,还是可以窝在爸爸妈妈怀里肆无忌惮撒娇的年纪,但是五六岁的霍云逍被一个人扔在家独立生存,五六岁的阿雨被不负责任的爸妈抛弃,独自一人找到福利院,他们都有各自的苦楚。 因为想到了霍云逍,祝南予对阿雨更加怜爱。后来要说正事,院长就让阿雨先去玩,带着祝南予和陈昭去了福利院的食堂、宿舍还有小孩学习和室内娱乐的房间。 虽说都是平房,里面的装修也有些陈旧,但是这里和上一家福利院一样,内部都被收拾得特别干净,连卫生间都是香香的,丝毫没有异味,这些孩子都被照顾得很好。 离开时,阿雨跟在祝南予身后,像个小尾巴,一直送他到门口,仰着头目不转睛看着这个很像爸爸的叔叔,觉得多看一眼也就少一眼了。 祝南予回头看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临走之前要了张纸,写下手机号,折好塞到阿雨手里,“如果想见叔叔,就用院长奶奶的手机给叔叔打电话,我肯定会来见你的。” 阿雨很用力地点头,在祝南予手里也塞了个东西,祝南予低头——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院长奶奶说吃太多糖对牙不好,一周只能吃两块,但是我的大牙还是钻了小蚂蚁,一周只能吃一块了,这周的我还没吃,给你。” “谢谢阿雨。” 阿雨说完想到旁边还有陈昭,和陈昭解释:“叔叔,我只有一块了,我下次再给你。” “好好好,谢谢阿雨。”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但是他们都会记住阿雨这个孩子。 祝南予被他几句话搞得心头一阵酥软,他揽住阿雨的肩膀,招呼陈昭一起和阿雨拍了张照片,两人一人扶着阿雨一边肩膀。 离开福利院后,祝南予总觉得心里被牵挂着,心事沉沉,阿雨的亲近给了他很大触动,他开始思考以后他拥有一个孩子的可能性,按照我国目前的收养条件来看,如果他和霍云逍想要一个孩子,他完全符合条件,但是他和霍云逍之间毕竟还隔着一段年龄差距,他三十出头,经常会冒出当爸爸的想法,那霍云逍呢?霍云逍还年轻,并且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 第73章 这种事总归要两人达成共识,祝南予这样想着,把刚刚的合照发给霍云逍。 不用猜,霍云逍的关注点一定先是他身边的男人。 “旁边这个就是陈助理?他怎么离你那么近?” 跟随消息一同发过来的还有一个小狗跺脚发火的表情包。 祝南予盯着屏幕失笑,霍云逍发这样的可爱表情包总是又反差又契合,两人日常相处,祝南予眼里霍云逍就是个粘人、占有欲强、爱撒娇的大狗狗,若是刚重逢那会儿,祝南予绝不会这样想,那会儿的霍云逍像一条蛰伏着、蓄势待发并胜券在握的毒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咬你一口,将毒液渗透到你的身体里。 “因为我们一起搂着小孩呢,他其实都没有碰到我。” “那好吧。” 霍云逍也不是真的在吃醋,对着照片仔细看了几遍祝南予的脸,两日不见,已经想得很,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福利院的小孩吗?” “对,可爱吗?” “太瘦了,小男孩还是得壮一点。” “年纪还小,还没到长个子的时候。” “也是,我记得我也是小学四五年级才开始长个子的。” 回忆起霍云逍的童年,祝南予发现时隔十几年他仍然记得清楚,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再提起便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当时把霍云逍当成亲弟弟照顾的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成为非彼此不可的情侣,换了一种身份,不变的是仍然是对方最最重要的人。 回到住处,祝南予让陈昭先回,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霍云逍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霍云逍那边有点吵闹,让他先等一下,接着祝南予便听见匆忙的脚步声,霍云逍那头的背景音逐渐安静下来。 “今天有饭局吗?” “嗯,约了几个合作伙伴。”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怎么会?想我了?” “有点儿。” 祝南予靠墙蹲着,随手折一枝干枯的狗尾巴草在指间绕来绕去打了个结。 “就一点吗?我可是很想很想你的。” “就一点,怕你骄傲。” “那你说错了,就算一点我也骄傲。” 霍云逍在电话那头笑声闷闷的,衬得声音有点沙哑,通过电流传递到祝南予的耳朵里,带着一股莫名的诱惑力。 “今天还顺利吗?照片看起来很开心。” 开心吗?是开心的,只不过从他回来,就一直惦记阿雨,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阿雨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和霍云逍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潜在但是还没激发的问题。 “还好,照片里那个小孩今天说我很像他的爸爸。” 祝南予的语气变得低沉,霍云逍沉默几秒,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说这样一句话,试探性询问:“哥,你想收养他吗?” 祝南予在电话这头张开嘴却没说出话,他没想到霍云逍直接猜出了他的心思,都没用他铺垫,这一下让他大脑有点宕机,不知道怎么接话,两人瞬间变得沉默,直到电话那头霍云逍突然笑了。 “不说话是我说中了?” 祝南予下意识点头,发觉两人没有在打视频,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有一点吧,今天看见他有点心疼。” 霍云逍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印象里祝南予从未听他这样和自己说过话。 “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抚养一个孩子,但是哥,你最清楚我是怎样长大的,就目前,我可能还做不好准备。” “我明白。” “我先回饭局上,这件事等你回来再商量。” “你生——” “我没有生气,不要多想。” “好。” 祝南予自然清楚,霍云逍其实不会爱人,哪怕他对自己也是如此。 一开始他认为控制是爱、囚禁是爱、强迫是爱、将祝南予困在身边,恨不得给他铺好今后所有的路是爱。 后来他意识到他的爱让祝南予喘不上气,更无法接受,于是他慢慢改变,换了一种方式,试着温柔,试着放手,但究其本质,他的爱仍然是倾尽所有、不留余地的,不管能不能、可不可以,他都要将他认为最好的全然献给祝南予,在这个过程中,他往往不会考虑自己,就和一开始他也没有考虑到祝南予的感受如何一样。 他从一个极端到另外一个极端,即便这样的变化,他尚且一个人磨合了许多年,更别说让他学会如何去爱一个孩子,他所接收到的“父爱”是霍鼎珺的冷漠、打击、压迫,这是他唯一能够借鉴的案例,从未享受过父母关爱的人怎会明白如何成为一名父亲呢?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经历这些,又没有成为一位正常父亲的能力。 如果祝南予执意想要现在就收养一个孩子回家,他也会同意,也会想办法对这个孩子好,这些都出自于他对祝南予爱的本能,他从来说不出拒绝祝南予的话,他愿意满足祝南予的一切要求,但这会让他非常痛苦,除了祝南予,他好像分不出多余的爱给任何人。 祝南予盯着已经灭掉的手机屏幕发愣,罢了,他心疼阿雨,更心疼他的爱人。 第74章 行程依旧安排得很赶,过了这一晚,两人又要前往下一个城市,无法直达,四小时高铁后,还要再坐一个多小时汽车。 祝南予回到房间时陈昭已经联系好汽车,出高铁站就能过来接。 “辛苦你了,一路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点小事都不算什么,云观愿意帮我们解决眼下这个难题,已经帮了最大的忙了。” “嗐,我们互利共赢。” 接下来的二十天时间里,两人又采点了十二家福利院,终于按照规定计划走完全程,对于引入机器人这一点,大部分院长非常支持,他们说福利院也得跟得上时代,况且机器人确实能弥补人工不足的缺陷,让孩子们接触一些新兴事物也是好事。 只有小部分担心资金不够充足,陈昭也表明章迎海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先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临行之前统计好各个福利院所需数量汇总成表,返程路上祝南予就发给了刑观云,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技术部门了,争取趁早研发出和福利院现状匹配度最高的机器人,先发一批到各个福利院试用。 回程的空气都是甜的,一是终于结束了公出,了却了手头一件大事,一是终于能和将近一月未见的霍云逍见面了。 祝南予已经迫不及待,霍云逍亦是如此,祝南予的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站,就收到他已经来接的消息。 不过他还不知道,和霍云逍一同到来的,还有霍云逍的好消息。 祝南予原本是不想让霍云逍过来的,毕竟还有陈昭同行,架不住霍云逍想第一时间见到他,最后还是没拦住。 霍云逍身份特殊,祝南予正纠结要不要让他和陈昭碰面,一抬头霍云逍直接站在出站口。 一身墨绿色西装、出众的身高外貌,人群中显眼得很。 他径直朝祝南予走过来,要不是顾及到外人,祝南予丝毫不怀疑他得先来个拥抱。 陈昭一脸懵地看着霍云逍,总觉得这人很熟悉,好像在哪本杂志上见过,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正不断搜索记忆,霍云逍已经转过来和他打招呼了。 “你好,我是他弟——” “男朋友。” 祝南予截住他的话音,反正陈昭这段时间每天都听他们打电话,他也亲口承认电话那头是男朋友,现在见到本人,陈昭肯定也猜得到身份,不必藏着掖着。 倒是霍云逍有点意外,原本怕外人无法接受,也怕祝南予不想承认,他想委屈一下自己就说是弟弟,现在祝南予亲口表明了他的身份,顿时昂首挺胸起来,也不再克制,自然而然接过祝南予的行李箱并牵住他的手。 “你好你好,我是陈昭,绫华集团的董秘。” “你要去哪?我们送你吧。” 霍云逍指指不远处,他的车停在那头。 陈昭连连摇头,他可不当电灯泡,别人小别胜新婚,他才不会没眼色地耽误人时间。 “不用不用,我叫了车了,自己走就行。” 话音刚落,生怕两人再拦着,陈昭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离开了车站,留下原地站着的、将近一个月没见的小情侣。 小别重逢,两人竟都不知道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对视片刻谁也没说话,好像刚谈上恋爱不好意思似的。 最后是祝南予先绷不住笑,霍云逍也忍不住了,“走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吃完饭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当然,但我觉得你会感到惊喜的。” 霍云逍的车和他的人一样显眼,祝南予拉开车门,副驾驶赫然摆着一大束花,审美极好。 霍云逍站在他身后,“本来想好好装饰一下,怕不方便你坐,想拿下去第一时间送给你,又有其他人在,有点尴尬。” 第74章 祝南予低头闻闻,转头快速地在霍云逍嘴上吻了一下,“我很喜欢。” 霍云逍意犹未尽舔舔嘴唇,这一吻太过短暂,还没尝出味儿来,祝南予就抽身离开。 他环顾四周,出站口人来人往,但是大家都急着回家,不会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他轻轻将祝南予向后一推,祝南予跌坐在副驾驶的瞬间又被他扶住腰,霍云逍弯着身子压下来,混着花香吻得他喘息不匀。 晚餐吃了一家祝南予出差期间一直念叨想吃的粤菜,好久没坐一起吃饭,两人都吃得很慢,这些天能打电话的时间有限,攒了一堆话想说,直到餐厅快关门,才准备离开。 祝南予还惦记霍云逍说要给他的惊喜,迫切询问:“我们现在去哪?” “上车。” 霍云逍走的这条路祝南予并不陌生,这一片是商业区,云观就在这,再往前一公里左右就是风禾,祝南予差点以为霍云逍要带他回公司。 但并不是,霍云逍带他走进另一栋写字楼。 电梯一直升至51层,门开后,赫然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天珩资本。 下班时间仍然灯火通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祝南予大脑一片空白,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司,但是内部设施已经相当完善了,反应过来后,他看向身旁的霍云逍,刚好,霍云逍在他手里塞了一张名片,黑色烫金,明明白白写着:天珩资本董事长——霍云逍。 霍云逍的名字一向和风禾连在一起,以至于祝南予低声默念出来时觉得很不适应。 他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惊诧,他虽出差了二十几天,但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凭空“生”出一个公司来说实在是太短了,霍云逍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为什么想要自己开公司?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祝南予把名片攥进手心,握住霍云逍的新身份。 “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前期工作断断续续做了两年,最近这两个月才落实下来。” 两年,两人重逢前那段时间暂且不说,在一起前那段时间也姑且不论,在一起后霍云逍又是怎么做到瞒他瞒得这么严实的?从一个公司到另一个公司肯定要大费周章,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让他察觉? “怎么想自己开公司了?” “想摆脱我爸我妈。”后半句他没说,他更想的是有能力保证他们的未来。 当他成为一个完全独立且强大的个体,就能抵挡一切阻拦 “怎么不告诉我呢?” 霍云逍想说其实他有无数次都产生了直接告诉祝南予的冲动,但是——“怕做不成。” 祝南予深呼口气,这不像霍云逍嘴里能说出的话,他一向自信,从未说过没有把握的话,他想做的事都势在必得,能说出“怕做不成”这样的话,想必这个过程是艰难的。 “你爸——知道吗?” “知道了。” “什么反应?” 霍云逍耸肩,“大发雷霆呗,让我回家一趟。” “那你回了吗?” “没有。”霍云逍笑起来,“我给他拉黑了,他如果真想找我,估计会来家里堵我。” 这听起来像是霍鼎珺能做出来的事。 从震惊中脱离出来,祝南予开始心疼霍云逍,他的创业和普通人白手起家从零开始是不同的,他和风禾有着丝丝缕缕、剪不断理不清的利益牵扯,他早就成为风禾的一部分,离开不异于将一个人的骨血生生剥离,他的身份注定,如果他要另立门户就要面对许多揣测和流言,他还要经受霍鼎珺的反对,防止被发现...... 如此种种,在祝南予不知道的情况下,霍云逍一个人面临着这么多难处。 祝南予紧紧抱住他,下巴抵住他的肩膀,“辛苦了,云逍。” “以后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好吗?” “好。” 霍云逍深深点头,两人没有接吻,只是额头相抵,这一刻,胜过万语千言。 从新公司回家的路上,祝南予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他好奇,霍云逍以前那些项目该怎么办。 现在尘埃落定,霍云逍如实讲给他听。 “我进公司第二年,公司的项目我爸就不过问了,除了监控我的动向,其他事情他对我还算放心。那几年我攒了些钱,从前年开始,一些项目我也以个人名义参与过,都是长期项目,就算我走了,也会跟着我一起走。 “这么做可能不太道德,但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三言两语说尽几年的未雨绸缪,祝南予当然知道不可能这样简单。 “没什么不道德的,风禾也要更新换代,就算你不开自己的公司,这些项目也都是属于你的,大家终究会从认你爸变成认你。” 霍云逍也清楚这一点,后来大家来风禾,已经从找霍董变成找小霍总,他现在能够拥有足够的人脉和资源,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有霍鼎珺的功劳。 时隔数月,霍云逍递交辞呈那天,霍鼎珺终于来了一趟公司。 他以前来一趟,公司从上到下都得传递到位,就差列队迎接了,这次一点准备也没有,不明所以的员工听到消息都暗自揣测公司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还要董事长亲自来,殊不知他们已经没有总经理了。 霍鼎珺怒气冲冲闯进霍云逍办公室,以前到霍云逍办公室的路上会先经过邱潜的办公室,这一次邱潜的办公桌空空荡荡,估计早就搬到新公司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霍云逍早有预料,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等他吼完,漫不经心揉揉耳朵,“爸,全公司都听见了。” “你真是翅膀硬了,霍云逍,你以为离开风禾你算什么东西?!” 霍鼎珺瞪着眼睛,和小时候面对着他差一分满分的试卷怒目圆睁的样子逐渐重合。 他把打印出来的一份辞呈推到霍鼎珺面前,“但我已经离开了。” 他站起来,霍鼎珺年纪大了,这两年身材有点佝偻,十来岁以前霍云逍总觉得父亲非常高大,站在他面前能挡住所有的光,永远冷峻、永远不苟言笑,如同现在这样,对他报以最高的要求,却否定他的一切。 如今面对面进行对峙,他竟然发现曾经他面前冰山一般的父亲竟然只到他的额头,光亮可以从他身后一丝一缕地透过来。 霍云逍笑得自嘲,却又好像解脱,“从小到大您都这么说我,既然我在您眼里一无是处,那我们以后各走各路,风禾我呆了几年,现在还给您。” 霍云逍说罢,离开了他工作多年的办公室,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这里,以后将不再踏足。 迈过那道门之前,霍鼎珺指着他的背影怒吼,“霍云逍!别太自以为是!你这么做早晚后悔!” 他是否自以为是他不清楚,但是一定不会后悔是真的。 员工一路目送他离开,他什么也没带走,一个箱子都没有,两手空空,几年前刚毕业,他也是这样两手空空地来的。 那年他面带青涩,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还不习惯西装革履,也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一路经过的人投来的目光里有好奇也有不屑,都觉得他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烂泥扶不上墙,惹不出什么风浪。 谁料新官上任三把火,裁员、调薪、清除员工内部裙带关系,他带着一张年轻的脸坐着雷力风霆的事,霍鼎珺没做的他都做了,很多元老仗着在公司的年头长毫无作为,在公司混着养老,并在各个部门随意安插自家亲戚子辈,霍鼎珺碍于情面不管他们,霍云逍不同,他眼里谁都一样,不干活的裁掉,走后门的也裁掉,哪管什么叔叔伯伯,丝毫不留情面,而霍鼎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便逐渐明白,霍云逍来公司不是走个过场的,他是真的要做些什么,整改整个风禾。 一次裁员后,公司员工数量大幅缩减,可笑的是对于各部门的工作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一切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省下来的工资霍云逍都用来提升员工福利,奖金翻倍,逢年过节的礼品全都这换成现金发到每个人手里,全公司涨薪,短短半年就俘获大量民心,于是到他走的这天,大家知道他去意已决,看向他的目光早已变得不舍,每个人都想和他说什么,最终又都只是远远望着。 霍云逍走了,霍鼎珺早就退位,没有新的人选能够顶上来。 风禾这次,或许是真的变天了。 不过这都和霍云逍没有任何关系了,这边辞呈批下来,那边新公司的相关手续已经办好,位置就在云观对面的写字楼,以后两个人一起上下班也方便。 他走出风禾大楼,一身轻松,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霍鼎珺的消息,让他回家谈谈。 霍云逍冷笑一声,抬手挥了挥,算是和风禾、和霍家告别,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顺便将霍鼎珺拉进了黑名单,他不想主动去进行无谓的沟通,即便他乖乖回家,等待他的也只有责骂和争吵,何必自找烦忧?霍鼎珺真要找他的话,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第75章 天珩只有三层楼,和以前风禾辉煌风光的一整幢大楼无法相比,但这是真正属于霍云逍的公司,自动门在他面前打开,面前站着邱潜和主动从云观跟他来天珩重新开始的二十八名员工,他们站成两排,俗套地放了礼花欢迎霍云逍。 “恭喜霍董!” 称呼自然而然地变了,这一声恭喜背后蕴含了什么,已经不必明说。 这一刻的霍云逍才是真正实现了他的梦想,他拥有独立的资本,再不必日夜担心霍鼎珺会影响他和祝南予的感情,这件事瞒了祝南予许久,此时此刻却是真的希望祝南予能站在他身边接受这份恭喜。 霍云逍摆手,“谢谢大家,都去忙吧。” “好的董事长!” 大家各自回到工位,天珩虽然面积远比不上风禾,给员工的基础设施安排得却更全套,工位也比以前宽敞,连座椅都具备随时按摩的功能,茶水间由邱潜亲自填补了各色吃食饮品,供大家随意挑选。 大家小声嘀咕,感觉离开风禾的霍云逍看起来比以前亲近多了,工作氛围也比以前轻松好多,在风禾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卷,人情冷漠,只有永恒的竞争,没有真心的朋友。 邱潜跟着霍云逍一同回办公室,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从总裁助理升级到总裁了,却仍然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习惯,乐此不疲地干着助理的活,好像助理是本职,总裁才是挂名一样。 “董事长,这是我们手里现有的所有项目,之前风禾百分之四十的项目基本都跟过来了。” 风禾百分之四十的项目就够一家普通的风投公司吃一辈子了,这已经超出了霍云逍的预期。 “好,后续我们再继续跟进,公司缺人手,这两天你整理一下,什么部门缺什么人,发发招聘信息,专业性不强、容易上手的职位可以去参加高校校招,毕竟现在大学生找工作也不太容易。” “好,我明白。” 商量完正事,邱潜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换了称呼,还有点不习惯呢。” “那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和以前一样也行,邱——总。” 邱潜笑得眼睛都没了,连连摆手,“哎呀您可别这样叫我,要是和以前一样,那我和您不平级了吗?” 霍云逍冷哼一声,从风禾到天珩,估计也就邱潜一个敢和他开玩笑。 他随手拿了半包纸抽扔过去,被邱潜接住,“滚蛋。” “好嘞。” 邱潜屁颠屁颠地走了,顺便顺了半包纸抽。 邱潜办事效率一向非常高,和他说过要准备招聘新人,第三天天珩的档口就摆进了各个高校,同时也面向全社会公开招聘,欢迎其他有工作经验的人来公司面试。 天珩刚刚成立,名声还不够响亮,但是薪资非常可观,靠这一点就能吸引到不少人。 甚至有同行公司的人想跳槽过来,暗地里联系霍云逍,这些人都是霍云逍单独约时间地点亲自去谈的,来人无一例外,看到他都十分意外,外行人不熟悉霍云逍的脸,他们还能不熟悉吗? 天珩竟然是霍云逍的公司?!他竟然离开风禾了?现在和他爸竞争上了?一个个把疑惑和好奇都写在脸上,却都憋住了没有问出口。 一周时间见了十几个,霍云逍都没有立刻回复。 霍云逍整理了一下材料,都是同行,今天把简历交到他手里这些人,他多半都有过交集,没有交集也听说过名字,有几个确实能力很强,如果不是他工资给得高,在原公司都混得风生水起,肯定是不愿意跳槽来新公司的,就算愿意跳槽,原公司也未必放人,最后就可能陷入一场投入大量财力的争夺战。 原则上挖墙脚并不道德,但是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且他对于天珩的定位并不局限于风投,日后他还准备涉猎其他领域,更需要一些全能的人才作为辅助。 只是真正要做决定的话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真要挖过来的一定是无人可替代的。 拿着厚厚一沓简历把自己关进书房,霍云逍左翻右翻拿不定主意,一山不容二虎,他只想从中选择一个,但是具体是谁又不明确,这也说明,其实这里面没有他想要的无法被替代的。 祝南予见他在书房里一直没出来,就知道他是遇见了难事,新公司起步,肯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需要霍云逍处理,他切好一盘水果轻轻敲门。 见他进来,霍云逍盖住别人的简历,他和祝南予之间无话不谈,没有秘密,但是别人的隐私还是要保护一下的。 祝南予明白过来可能是些不太方便他看的东西,也不多问,装作没看见,叉一块哈密瓜递到霍云逍嘴里。 “怎么愁眉苦脸的?这在我们霍董事长身上好像很少见呢。” 霍云逍揉揉太阳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招聘的事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是祝南予的工作盲区,他也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不懂这些,和邱潜商量商量,让他帮你出出主意。” “明天再和他说吧。” “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好。” 霍云逍拉着祝南予的手拽过来亲了一口,祝南予轻巧关上门,关门那一刻脸上笑意淡去。 他拿出手机,半小时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到现在仍不知如何回复。 对方自报名号,开门见山。 【我是霍鼎珺,祝南予,我知道你们在谈恋爱,我觉得你应该离开我儿子。】 祝南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泛白,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想到的,霍鼎珺对霍云逍的控制近乎变态,绝不可能让他们谈恋爱,一瞬间他突然就领会到霍云逍为什么一定要独立出去的原因。 他承认收到消息的第一秒他是慌乱的,但是和霍云逍短暂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莫名地淡定下来。 不知何时起,小他八岁的霍云逍成为了他无限的底气。 第75章 祝南予回复消息的手指用力到发抖,不是因为紧张,更不是胆怯,而是因为异常坚定的底气。 霍云逍非他不可,那他怕什么呢? 他不会离开霍云逍,在爱霍云逍这一点上,他比霍鼎珺有更多的经验和资格。 “您觉得错了,我们不会分手,我也不会离开他。” 这条信息发过去再没有得到回复,但是祝南予知道霍鼎珺看见了,并且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删除了手机里的信息记录,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霍云逍,直到霍鼎珺意料之中地找到他们两个面前。 本该是一个平和幸福的夜晚,两人忙里抽闲,晚饭后去周边广场上散了会儿步,回来路上两人商量着再买套房子,面积不用太大,主要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家。 “东湖那边新建了一个开发区,过段时间我们抽空去看看,离公司近点,环境也不错,你喜欢的话我们给叔叔阿姨也买一套,让他们搬过来。” “好啊,说到我爸我妈,最近事情不多,我答应他们两个出差结束回家一趟的,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你什么时候方便?” “跟你回家的话,随时方便。” “公司那边没什么事了吗?” “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我随时能走,邱潜可以替我。” “做你的助理也够累的。” “他才不累呢,他一天天像上了发条一样,比生产队的驴还能干。” “也是。” 祝南予想起什么,偷笑起来,“当时还让邱潜给我装司机,白天给你打工,早晚还得守着接送我,我都替他辛苦。”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和你接触,只能先让邱潜帮我观望观望。” 当时气得要炸窝,现在回想只觉得有趣。 “公司现在运营得还不错?” “挺好,说句实话,比在风禾轻松得多。” 在风禾的时候霍云逍压力太大,现在自己做老板,精神不比之前紧绷,加上他管理经验充足,大部分事务在公司成立初期就打理好,前两天招聘了一批新人,完善了员工队伍,从风禾带过来的项目也照常进行,整个公司正稳步运行。 “那就好,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想回家随时和我说,我提前准备一些见面礼。”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带什么见面礼?况且你上次去已经带了很多了,一直到我们回来,我爸我妈还惦记着你的好。” “那不一样,这一次和上一次肯定不一样——哎?叔叔阿姨说我好了?我就知道,从小叔叔阿姨就喜欢我。” 说起那几年,在祝春良和江婉平身上,霍云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父母的爱,那几年,他不善言辞,感激却在心里说了无数遍。 霍云逍将祝南予用力搂进怀里,他明白,这一次祝南予是要给他名分了,他曾经羡慕并向往的父爱母爱,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也会属于他。 第76章 “别太骄傲,想当我们家的儿婿可没那么简单。” “霍云逍——” 临近家门,一道扫兴的声音凭空响起。 两人一同抬头,是霍鼎珺。 三人相对,霍云逍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祝南予,原本以为祝南予会觉得意外,却发现祝南予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和诧异,反而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霍云逍紧握他的手,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迈出半步,对峙片刻,霍鼎珺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嫌弃和不屑,“手牵得倒是紧,霍云逍,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 霍云逍早习惯霍鼎珺用各种极端的语言否定他,小时候还会因此偷偷伤感,而现在——强者是不会在乎别人无端的诋毁的。 他刚想反唇相讥,祝南予却比他先开口。 “霍董,如果霍云逍是您嘴里丢人现眼的东西,怎么风禾离了他便群龙无首了?” 祝南予说得没错,在霍云逍的带领下,风禾从上到下已经形成了非常完善的工作体系和管理体系,即便没有领导人,也可以照旧进行,但是这么久没有新的接班人上台,也难免人心涣散吗,公司高级管理层也是暗流涌动,对着霍云逍空出来的位置虎视眈眈。 而这个位置——霍云逍是唯一一个继承人,霍鼎珺断不可能把公司让给外姓人,而他已经离开公司多年,疏于管理,要重新接手实在心力不足,整个风禾如今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呵,年轻人,这个地球离了谁都会转的,我还没到管不了公司的年纪。” 嘴这么硬,那就走着瞧,祝南予冷哼了一声,觉得可笑。 霍云逍不愿让祝南予面对霍鼎珺,他往前走了一步,半边身子把祝南予挡在身后,“爸,您有话直说。”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传出去像什么话?” “怎么——” 霍云逍的话骤然被祝南予打断,他始终认为他应该保护祝南予,祝南予吃过太多苦,他便习惯将祝南予护在身后,不知不觉间忘了,没有他之前祝南予雷厉风行、独当一面,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成为云观的顶梁柱,他从不是一个软弱、需要保护的人,只是爱让他愿意变柔软。 他与霍云逍并肩,直面霍鼎珺,笑容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不温柔,“霍董,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这句话或许——您最不配说。您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霍云逍小时候过得什么日子?他才五岁,您和霍夫人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让他自己生活自己上学,在最需要陪伴的年纪他身边只有做饭阿姨,你们有关心过他的情绪和身体吗?您知道云逍差点自闭吗?” 说到这里,祝南予哽了一下,无论提起多少次,他都无比心疼那个曾经沉默的小孩。 霍鼎珺的眼神中晃过一丝震惊,嘴张了张,没能说出反驳的话,祝南予嘲讽地笑道:“您看,您不知道,您只关心他是不是考了满分,是不是按照阿姨的菜谱吃掉难吃的营养餐,您不关心他高不高兴、愿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是我,霍董,是我把霍云逍救回来的,我可以很有底气地说出这句话,您能吗?您从未真正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您只是在培养一件趁手的工具、一个能挑大梁的接班人,您甚至没有把他当一个儿子去看待,哦,不对,霍董,您对他甚至都不能算得上培养,霍云逍是自己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他没有得到任何身为霍家独子的便利,您从未给予他什么好处,作为一个父亲,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凭什么现在又冒出来顶着父亲的名头对他施压、干涉他的感情?” “爱他,我比你有资格!” 祝南予字字珠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霍鼎珺明显被他说愣了,旁边的霍云逍也怔住了,他原本想独自面对和霍鼎珺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眼下这架势祝南予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霍鼎珺被祝南予的话砸懵了,因为气急败坏声音微微颤抖。 “笑话!我是他的父亲!他是霍家人!只要我没死,我就有资格管他!轮得到你来教育我?” “我可以不是霍家人。” 霍云逍声音不高,但是字字清晰坚定,霍鼎珺双眼发红,并不是因为霍云逍的话感到难过,而是无法接受亲生儿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眼里,儿子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忤逆他就是大罪,他最爱他的面子。 “你说什么?!”霍鼎珺半眯着眼睛,难以置信。 “我说,我可以不是霍家人。” 霍云逍拔高声音,步步逼近他,“我已经将我的个人财产和风禾、和您完全脱离,您买给我的车房,我已经全部折现,随时可以让邱潜打进您的账户,爸,我不愿再和霍家有任何牵扯,希望您以后也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 霍鼎珺风光一辈子,恨不得被人捧在头顶,此刻竟然在儿子和儿子男朋友面前吃瘪,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伸出手在两人眼前点了点,最终将矛头再次转向祝南予。 “祝先生,我原以为是云逍年纪轻不懂事,没想到你年长几岁也是如此,你什么身份?你以为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就你,也想进霍家? 祝南予是霍云逍的底线,也是霍云逍唯一的软肋,无论霍鼎珺怎么说他,他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也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这样说祝南予。 霍云逍一股火窜到后脑勺,正要和霍鼎珺正面对峙,祝南予却猜出他的心思,抓住他的手向后一拉,既然提到他的事,那也应该他自己回应,他知道霍鼎珺指的是什么事。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霍董事长说的我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是我传得沸沸扬扬的黄色照片?您连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都关注,那您不知道造谣者已经被绳之以法、不知道照片是合成的?堂堂霍董就这样听风是雨、是非都分辨不清?既然如此,您,更没有资格!对我们的感情指手画脚了。” 说罢,祝南予牵着霍鼎珺的手微微用力,霍云逍明白他的意思,朝着语塞的霍鼎珺微微点头,脸上全然一副胜者姿态,他牵着祝南予的手离开,这一刻有爱人作伴,他才真正赢了他斗争多年的父亲。 原来被爱的时候并不用独自奋战。 霍鼎珺望着两人背影,二三十岁年轻气盛,腰板都比他挺直,他的年纪在增长,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培养一个和霍云逍一般的继承人。 属于风禾的时代似乎要过去了,霍云逍身上有霍家一贯的雷霆作风,也有专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手段,他的眼光年轻毒辣,总能在其他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就发现新的商机,霍鼎珺承认现在的霍云逍已经超过当年同龄的他,甚至现在的他,这是他最初的畅想——培养一个完美到刀枪不入的儿子,但是前提这个儿子不能背离他。 现在霍云逍带着大批项目和他的团队一同离开,其中包括员工嘴里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全能总助——邱潜,以及风禾乃至整个行业最顶尖的估值分析师,除此之外,霍云逍面向全社会大量招兵买马,虽说天珩资本是新公司,但霍云逍的名头响亮,天珩不容小觑,前途无法估量,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整个金融圈子虽然仍为霍氏引领,这个“霍”却换了人。 “哥,他是不是找过你?” 从祝南予刚刚的反应来看,霍云逍不难猜出,霍鼎珺走他这条路走不通,肯定是要从祝南予这里下手。 “是,不过他的招数也简单,给我发了一条命令的短信罢了。” “他一向如此,他对自己自信得很,他认为他可以控制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以后不用了,再也不用了。” 祝南予手指绕进霍云逍胸前的装饰项链,在指间缠绕两圈后将霍云逍的头拉下来靠近,两人鼻尖相贴,呼吸纠缠,祝南予话音很轻,漂亮的双唇一开一合,伴随着橘子糖的香气。 “你以后只需要听我的,懂吗?” “懂,领导。” 霍云逍低头吻下去,将祝南予从椅子上抱起来...... 第76章 霍鼎珺找过他们这一次,两个人的日子彻底安生,手里闲暇,便抽空去看了房子。 新房依山傍水,周围人少,景色却好,远离城市喧嚣,但是比起之前的住处,离公司近了许多。 新房很快敲定,一个两百多平的平层,比不上之前别墅大,但是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完全足够。 选好户型之后,为祝春良和江婉平在同小区安置了一套一样的,联系了设计师,定好两套房的装修风格,剩下交给邱潜监管,两人便准备回榕城。 这次时间充裕,备好一后备箱的礼品,两人干脆自驾,沿途也能多逛一逛。 行程是瞒着祝春良和江婉平的,祝南予想给爸妈一个惊喜。 一路走走停停,虽然路途时间拉长,但是两人轮流开车,一路闲谈,抵达榕城时并不觉得疲累。 第77章 祝南予先回到自己的房子把两人行李放好,好久没回,房间里没有空置良久发霉的气味儿,看来是爸妈经常过来收拾。 上一次在这里两人剑拔弩张,这一次全然不同,霍云逍终于有心思好好参观一下祝南予的家。 祝南予家里的装修风格很简约,除了不可或缺的家具以外没有太多物件,和他整个人干脆利落的性格非常相配。 霍云逍老大爷似的在房间里踱着步,突然醋意飞升,“哥,那个人渣不会也来过这里吧?” “我们好歹谈过几年,来过不也正常?” 祝南予眉毛一挑,存心逗逗他的男朋友,果然霍云逍气急败坏地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桌子把他困在身体和桌子中间,低头逼问,“怎么正常了?” 话说出口,霍云逍突然很没底气,虽然何佑喆人是个垃圾,但确实真真切切和祝南予谈过几年,再怎样也不能否定他们的过去,他来过这里确实正常。 这么想着,霍云逍泄了气,趴在祝南予肩头,“哥,我吃醋。” 祝南予“噗嗤”一声笑出来,摸摸他的头,“好了好了,逗你的,他没来过,除了我爸妈,我不喜欢让别人来我家。” “哦?” 霍云逍的眉毛又得意地挑起来,眼里的喜悦如桃花般盛开,“那我怎么能进来?” 祝南予屈起食指敲他脑门,“第一次是你闯进来的。” “......哄我一句能怎样哦。” “幼稚,收拾收拾快回家。” “好。” 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但是依照祝南予对他爸妈的了解,这个时间一定在家,果然,刚敲过门,就听见江婉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妈,是我。” 听清他的声音,门很快打开,江婉平瞬间喜笑颜开,“哎呀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老祝,快点,儿子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祝春良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紧接着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就出来了。 祝南予往旁边让让,把门又拉开点,露出旁边的霍云逍,“爸妈,你们看谁来了。” “哎?云逍也来了?我和你祝叔叔还念叨你呢,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们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叔叔正好在做饭,云逍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叔叔阿姨,你们做什么菜我都爱吃。” 祝南予也随声附和:“好菜我们明天再吃,爸妈快来,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和你们说。” “哦?很重要的事?怪不得你们回来得这么突然,那我们倒要好好听听了。” 明白祝南予这是要表明两人的关系,霍云逍紧张兮兮地坐在座位上,揪着裤子的手心都在出汗,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桌上其他人。 祝南予清清嗓子,瞥见他的神情,很少在霍云逍脸上能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好像永远游刃有余,此刻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顿时觉得怪有意思,在桌子下面偷偷抓住他的手,“爸妈,我和云逍在一起了。” 他丝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到霍云逍都意外,没想好怎么接茬,一时之间,桌上四个人都安静了。 在祝春良和江婉平心里,始终认为二人还是当初的兄弟关系,听到祝南予说在一起,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在一起,茫然地“啊?”了一声。 祝南予干脆把两人牵着的手抬到桌上,“我和云逍谈恋爱了。” 这消息实在突然,祝春良和江婉平对祝南予可谓是溺爱,祝南予想做什么从来不反对,包括他的性取向,祝南予并未因此放纵叛逆,相反,懂事乖巧,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因此他家家庭氛围非常和谐,正因如此,那几年,霍云逍融入于此,好像真成了江祝夫妇的小儿子,虽然中间多年未见,再相见夫妻两个也仍然这样认为,结果现在小儿子成为儿婿了? 两人目光同步从祝南予脸上转移到霍云逍脸上,霍云逍突然扑腾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桌子。 “叔叔阿姨!我保证,我会对我哥好的!” 真到这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一句话,提前排练许久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祝春良和江婉平经历了短暂的大脑宕机,回忆起以往打电话时祝南予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好像他们谈恋爱的事实也变得合理起来。 况且霍云逍是他们知根知底的孩子,他和祝南予在一起他们做爸妈的也放心,只是这关系的转变还需要他们老两口适应一下...... “这敢情好啊。”江婉平干巴巴笑了两声,手心搓搓裤子,不知道说什么,求助地看向祝春良。 祝春良收到妻子的暗示,立刻接下话茬,“是啊是啊,你们两个彼此熟悉,在一起我们也放心。” “叔叔阿姨,我小时候你们就照顾了我很多,现在我和我哥谈恋爱了,以后我们两个会一起好好孝顺你们的。” “叔叔阿姨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姨也不要求你们如何照顾我们老两口,只希望你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理解,互相信任,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 江婉平突然叹了口气,正色道:“云逍,你别怪阿姨多嘴,阿姨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当然相信你,但是既然你要和南予在一起,阿姨还是要嘱咐你几句,在感情上,南予受过伤,你应该也知道他那前男友是个怎样的人,所以阿姨希望你以后不要伤他的心,好好待他,他比你大,你还年轻可以试错,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阿姨希望你们两个能过得好,这对于叔叔阿姨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婉平苦口婆心,归根结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因为何佑喆,祝南予几年不敢恋爱,既然现在和霍云逍确定了关系并且带回了家,那就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迎接新的感情,并且感受到了霍云逍坚定的爱,可她作为母亲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毕竟当父母的总担心孩子吃亏受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霍云逍立刻保证,“叔叔,阿姨,你们放一百个心,我要是对我哥有一点不好,天打五雷劈。” 话音刚落,祝南予迅速捂住他的嘴,“瞎说什么,你爱不爱我我比谁都清楚,哪里用得上你发这种誓。” 江婉平一听也笑了,打趣道:“云逍就是太爱你了才敢发这种誓呢,好了我们吃饭吧——云逍,今天随便吃点,明天让你叔叔给你做大餐!” “那太好了,叔叔手艺这么好,好久没吃我都想了。” 一顿饭喜气融融,吃过饭两人去车里把礼品都搬进家门,一件一件,比上次架势还足,上门提亲估计也就这么个阵仗了。 虽然早就把霍云逍当成自家人,但是夫妻俩知道霍云逍重视这些礼仪,百般推辞才是见外,便都好好收着了。 “云逍啊,陪叔叔下一盘棋吧。” “好啊。” 霍云逍屁颠屁颠地跟在祝春良身后,顺便泡了一壶他拿过来的上好的茶,陪老丈人下棋下得不亦乐乎,另一头,祝南予把江婉平拉进卧室,说起两个人在望海的事情。 “妈,您和我爸也知道,云逍从小就没感受到多少父母的爱,我俩这次重逢后,我发现他爸爸对他的控制更加严重,云逍靠自己打拼多年才终于脱离了他的管控,现在在望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我之前一直住在他那里,他从霍家独立出来,把以前他爸买给他的车和房都卖掉了,我们新买了一套属于我们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也给您和我爸买了一套。 “妈,我的工作已经转移到了望海,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榕城,我还是希望您和我爸能跟我们一起去望海,这样我们也放心。” 江婉平叹了口气,“云逍这孩子也是够苦的,好在他有出息,争气。我和你爸在榕城确实是住习惯了,但是如果你们两个希望我们去,那我们就去!以后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祝南予知道他爸妈这么多年在榕城习惯了,也不愿意再回望海,况且望海对于他们家来说有一些不好的回忆,再回去,难免勾起心绪。但是爸妈年纪越来越大,他以后肯定不会再回榕城工作,前几天猛然发觉工作让他忽视了父母,于是心里总是惦记,本以为要好好劝说一番,没想到江婉平答应得这样爽快。 “那您和我爸就等我们消息,那边打理好了就接你们过去。” “行,你们也不用着急,妈妈答应你了,不会反悔的。” 江婉平仔细端详着祝南予,相比于去望海之前,祝南予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许多,看来霍云逍的确对他很好,值得托付。 从江婉平的卧房出来,祝南予收到短信,来自驰见安。 “南予,听说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我们聚聚?” “好。” 出来看到霍云逍正琢磨着如何下棋的背影,祝南予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有点上年纪,他忍不住笑了,走过去趴在霍云逍的肩膀上,握着他的手把迟迟未落的棋子放在棋盘上,“再不堵一下,我爸就要赢咯。” 第78章 祝春良笑开了,“你啊你啊,这就胳膊肘向外拐啦?” 祝南予做出投降状,“好了好了,我不掺和,你们爷俩来。” 说完拍拍霍云逍的肩膀,“驰总刚发了消息,明天我们一起聚聚。” “好。” 第77章 和驰见安一同聚会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祝南予一边挑选衣服一边琢磨,“这次有空能多待几天,见过驰总,过几天也应该和以前的同事聚聚,在榕分的时候大家关系都不错。” “好啊,我陪你,以家属的身份怎么样?” “那太好了,非常合适。” 好友聚会,不必穿得太正式,不过两人还是默契地穿了同一色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一对,他们也没想掩藏关系。 收拾好便一同前往约定的餐厅,到了之后收到驰见安抱歉的消息,说路上有些堵,让他们稍微等等。 两人也不在意,倒了两杯冰水等着。 “驰总你见过了,他这次应该会带男朋友过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以后也许还能合作。” “好。” 两人正随意东扯西扯,从落地窗看见外面驰见安的身影,他下车对着主驾的窗户说着什么,想必里面坐着的就是徐少岚。 没一会儿,徐少岚去找停车位,他带着从后座下来的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先进来了,祝南予瞪大眼睛有点好奇,不过仅用一秒就猜到这小孩儿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驰见安离远就和祝南予打招呼,看见旁边的霍云逍,完全意料之外,开玩笑道:“让我猜猜,这次霍总是以南予男朋友身份来的吧?” 霍云逍点头,伸出手和驰见安握手,“好久不见了驰总。” “好久不见,我上次就知道,你们两个有戏,我真是没看错,一会儿得好好给我讲讲怎么拿下我们南予的。” 霍云逍嘴上答应,但是那些发疯的招数估计他也不好意思讲,祝南予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被他关家里的历史,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几人正交谈,徐少岚也停好了车过来,祝南予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算熟悉,但再见面也不觉得陌生,正要给霍云逍介绍,没想到霍云逍和徐少岚认识。 “少岚哥?” “云逍?见安说南予要带男朋友来,竟然是你?” 祝南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们认识?” 霍云逍解释,“前几年出国谈生意,遇见少岚哥,一起滑过两次雪。” “还有这样的缘分?那更好了,大家都认识,我就着重介绍一下我家的小少爷吧──” 驰见安把小男孩儿推到身前,小男孩儿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竟然还真和驰见安、徐少岚能看出几分相似来。 “徐望驰,这是祝叔叔和霍叔叔,叫人。” 徐望驰很乖,仰着头叫人。 祝南予心生欢喜,半蹲下来,摸摸徐望驰的头,“小望驰真乖,叔叔提前不知道你来,下次给你准备红包。” “谢谢叔叔!” 徐望驰脆生生说谢谢,大大方方的,看来被徐少岚和驰见安教得很好,连名字也是两人姓氏的结合,虽然不是亲生,也算得上两人爱情的结晶。 小孩子坐不住,徐望驰吃饱了就被服务员带去餐厅旁边的儿童乐园玩,剩下他们四个大人,话题也放开了。 祝南予看着徐望驰蹦蹦跳跳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问:“怎么想要个孩子了?领养的?” 说句实话,刚刚看见徐望驰,祝南予又想起阿雨,上次提起领养孩子,两个人的谈话不算太愉快,之后再没提起。 这次见到徐望驰,他一直悄悄观察霍云逍的反应,霍云逍虽然没有表现出厌恶,但是态度不咸不淡,对于小孩没有什么热情,也不亲近。 驰见安也看向徐望驰的方向,脸上都是老父亲的欣慰,“我俩都四十的人了,年纪大了,难免想要个小孩,身边热闹,商量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去福利院领养的望驰,刚给他带回家时也不适应,手忙脚乱的,现在好多了,他也听话──你们两个呢?没有这个打算?” 祝南予下意识看了一眼霍云逍,霍云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晃动着酒杯没有说话,祝南予摇摇头,“现在还没有,以后再说吧。” “也是,你俩还年轻,心思肯定不在这上面,不过有个小孩儿确实也挺好玩儿。” 霍云逍后面一直话不多,祝南予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直接安抚,于是膝盖悄悄靠上他的膝盖碰了两下。 霍云逍知道他在猜测自己是不是不高兴了,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两手之间,用行动告诉他──“没有不高兴”。 他只是在思索,祝南予是不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小孩,祝南予看见徐望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如果因为他的个人原因阻止祝南予的意愿,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聚会结束,四人约好以后有机会一起去瑞士滑雪啊,便各自离开。 四个人都喝了酒,驰见安和徐少岚叫了代驾,霍云逍和祝南予索性把车停在餐厅的停车场,从餐厅出来沿途慢悠悠走着。 这种微醺的状态散步非常舒服,两人牵着手,肩膀靠得很近,时不时因为走路的动作而摩擦。 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祝南予开口说起孩子,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讨论孩子的问题。 霍云逍看起来有点懊恼。 “哥,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怕我做不好,不能成为一名父亲。” 祝南予摇头,“云逍,你记住,我们在一起,这种大事需要达成共识,你照顾我的心情、我的感受我很开心,但你永远不必迁就我。” 祝南予微微踮脚吻他额头,“我只希望你能做自己,等你真正做好准备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不用为了我去考虑领养。” 云逍,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意愿而委屈你。 云逍,我爱你,所以当你无条件对我好的时候我总是心疼。 云逍,我爱你,所以你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时候要明白,在我这里,你也是我的第一要事。 晚风吹得温柔,两人的目的地并不是家,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他们只知道此刻的时光只属于他们两人,无论以后他们的家庭会不会变成三个人,都是因为心甘情愿,而不是一方的委曲求全。 时间很晚了,祝春良和江婉平早就睡了,两人直接回到祝南予的住处,一起洗过澡,躺在床上紧密相拥,不知怎的,两个酒量很好的人竟然都有点迷离。 祝南予把头贴在霍云逍肩膀上,手指在他身前打转。 霍云逍闭着眼睛,偏头吻他额头,抓住他的手停止作乱,“哥,痒。” 祝南予闷声笑着,动作越发放肆,葱白的手指扫过霍云逍的全身,霍云逍领会他的目的,松开手随他去了。 其实他是很愿意在这种事上收起他一贯的强势,而由祝南予主导的。 但是灯突然被祝南予关掉,这很反常。 祝南予跨坐在他身上,弯腰在床边抽屉里摸索着什么,黑暗中霍云逍还没能看清,就感觉脖子上被扣了东西,他伸手碰,是一个皮质的项圈。 祝南予再次开灯,亮度调低,项圈上的牵引绳在他手里握着。 “嚯。” 霍云逍笑得痞气,深深望着祝南予,处于弱势却充满期待。 祝南予伏在他身上,呼吸喷在耳廓,酥酥麻麻。 “做吧,云逍,这次我来。” …… 结束后不得不再次洗澡。 霍云逍从后面抱着祝南予,轻轻咬他耳朵,“这样的小把戏对他也做过?”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祝南予转过头,“你这两天好酸,小醋精。” “这会影响你爱我吗?” “当然不会。” “所以不要转移话题,有没有对他做过?” “没有,这个只有你。” “我喜欢。” 霍云逍餍足地舔舔嘴唇,“麻烦以后都这样对我。” 祝南予掐他下巴,“那你愿意做我的小狗吗?” “荣幸之至。” 祝南予继续逗他,“叫声主人听听?” 霍云逍从浴缸里站起来,水哗啦啦落下来,下一秒,祝南予被他抱起来湿漉漉放在地上,霍云逍沉默地将他擦干。 祝南予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用食指戳了戳,“不愿意?这可不是好狗。” 霍云逍不语,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半蹲在地上继续擦干他的双脚。 结束后,突然低头亲吻他的脚背,再抬头,目光虔诚—— “主人。” 第78章 回到望海后不过半月,公司改造的新型机器人也已完备,通过检测可以进入初步的试用阶段,云观决定先免费提供一批试用机器人到各个福利院。 刚好祝南予这段时间一直记挂阿雨,决定趁这个机会再去一趟。 第79章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祝南予询问霍云逍的意见,霍云逍正在修改新房设计图,祝南予低头,正好发现他把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浴室天花板改成了镜面。 祝南予咳了一声,假装没看见,半趴在他的肩膀上。 霍云逍点头,把电脑推给他,“好啊,我和你一起去——哥,你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改。” 设计图祝南予早看过许多遍,和两人最初的畅想八九不离十,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我们开车去吧,飞机转火车转汽车太麻烦了。” “没问题,什么时候出发?” 祝南予看了一眼日历,“和公司的物流一起走,后天。” 出发前,两人额外为福利院的孩子购置了一批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东西太多,又考虑到霍云逍可能不习惯小县城的居住环境,两人干脆开了房车过去。 福利院路途遥远,越往后路越不好走,车速也越来越慢,早上出发,半夜才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前往福利院。 这次行程没有提前联系院长,小朋友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看见房车进门,一个一个都好奇地围上来,院长和老师不知是谁,赶紧把孩子们拉回来护在身后,口中教训道:“都不知道是谁,不准乱跑,被车撞到了怎么办?!” 院长紧张地盯着车上,直到祝南予从车上下来,“院长,是我啊,还记得我吗?” 院长推了一下老花镜,看清来人,一拍大腿,瞬间喜笑颜开,“原来是你!祝经理!快进来快进来——” 院长一转头看见另一边下车的霍云逍,好高大的一条人,光一晃都要看不清脸了,“这位是?” “我是祝经理的朋友,这次陪他一起来。” 院长和这些小孩子估计都没听说过“同性恋”,霍云逍不论去哪都巴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情侣,唯独这一次,隐瞒了两人的关系,祝南予低头的瞬间掩住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不知为何,即便是这样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情,懂得分寸的霍云逍仍然会让他感到一丝——骄傲? “那你也是好人,祝经理的朋友都差不了的——孩子们,叫叔叔。” 一声声“叔叔”此起彼伏,祝南予招呼了几个老师过来卸货,在小孩堆儿里寻找阿雨,阿雨站在最后面,直直望着他,小嘴抿着,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祝南予朝他招招手,阿雨愣了一下,随即很快跑到他面前。 祝南予摸摸他的头,“阿雨有没有想叔叔?” “想。” “那怎么没有给叔叔打电话呢?” “我怕叔叔太忙,没有时间和我说话。” “怎么会呢?你随时都可以打。” 阿雨突然伸出手抬到祝南予脸旁,犹豫着要不要摸一摸,祝南予看出他的心思,握着他的手放在脸上,阿雨问他:“叔叔,你还会来吗?” “会的,阿雨,叔叔给你们带了很多吃的玩的,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谢谢叔叔!” 阿雨得到他的承诺,蹦蹦跳跳地走了。 祝南予半蹲着看他的背影,心生愧疚,却并非对阿雨,而是对身旁的霍云逍,想必多年前得到他承诺的霍云逍也和阿雨一样高兴,对他的回归充满期待,结果等了几年等来一场空。 他站起身,抱住霍云逍,这一下让霍云逍有猝不及防,虽然意外但还是习惯性回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还有好多孩子在呢。” 祝南予蹭蹭他的肩膀,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只想抱抱他的小孩,“对不起,云逍。” 霍云逍眉毛一挑,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道歉?” “当年我答应你会回去,可我没有做到,我不该骗你。” “我知道你当时有许多难处,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 “不仅现在,以后也在。” 机器人试用阶段效果很好,很快投入大规模生产,有了章迎海的帮助,加上霍云逍的赞助,各福利院不用花费一分钱就能够获得最新的机器人,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孩子们的身体、情绪状况也得到了全方面的监控,孩子们一丝一毫的小毛病都能够及时发现,由于各福利院反馈很好,机器人在市场打开销路,也打响了天珩和云观的名声,可谓是多方共赢。 刑观云对此非常满意,大手一挥,给祝南予放了个长假。 对于这件事,霍云逍比祝南予还要高兴得多。 “懂我啊,表哥。” “臭小子,不占着你男朋友,过蜜月去吧。” 两人确实需要一个假期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但是现在他们最惦记的事情是——搬家。 趁这段时间装完房子,两人迫不及待收拾东西搬进新房。 真收拾起来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除了两人的贴身衣物和用惯的生活用品,其他东西霍云逍都准备换新的,新房装修好还需要放置一段时间,他们准备先搬进另一套房子——祝南予刚来望海时霍云逍给他安排的那一套。 好久没住人,一进门一点人气儿也没有,霍云逍没来由地想起那天祝南予和阿雨对话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家里有个小孩确实会热闹一些,况且祝南予面对阿雨时满眼欢喜,他确实很喜欢阿雨。 霍云逍整理衣物的手一顿,沉思片刻,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从身后抱住祝南予,祝南予毫无防备陷进结实的肌肉,回头,“怎么了?” “哥,不如我们把阿雨带回来吧。” “嗯?”祝南予盯着他的眼睛,霍云逍把他垂在额前的头发理好,眸中荡漾着化不开的纵容,“你准备好了?” 霍云逍诚实地摇头,“没有,你做好准备就可以,我慢慢适应。” 祝南予突然笑出来,捏着他的耳朵晃晃,和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不用,云逍,我喜欢他,但不必让他成为我的孩子,我们可以资助他长大,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 “至于养一个孩子——” 祝南予一歪头,戳了戳霍云逍的鼻尖,“我很多年前已经养过一个了,我这辈子养他一个就够了。” 话音落了,祝南予捧着霍云逍的脸深深吻下去。 我的宝贝,你曾说我是你刻在骨头中的一根刺,爱也疼,不爱更疼。 你已经坚定不移朝我走过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让我来走,以后有我爱你,我将用余生愈合你的伤口。 —— “霍云逍,滚过来!” “哥,怎么了?” “你和云观的合同日期为什么在我回望海之前?!” “......哥,你听我解释。” 祝南予卷起纸质合同敲他脑袋,纸落下来,挑起他的下巴,要不是霍云逍有保留一份原件的习惯,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件事。 “说吧,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 想到上一次祝南予的大发雷霆,霍云逍举起手作投降状,“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件。” 祝南予一时语塞,看来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霍云逍安排好的。 霍云逍和刑观云早就认识,他知道这件事时就应该想到的,投资云观并不需要任何人去争取。 罢了罢了,不过是孩子想和他在一起的小手段罢了。 “算了,以后不准再有事瞒着我。” “知道了——”霍云逍满口答应,猛然又想到什么,满脸为难地看着祝南予,“哥......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眼看霍云逍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祝南予手向后一撑,靠在桌上,手指抵在霍云逍的胸口。 “什么事?我看看值不值得我生气。” 霍云逍沉默,对视片刻,抵在胸口的手指被握住,下一秒霍云逍在他手上戴上戒指。 “求婚。”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