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王爷沦陷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病娇王爷沦陷了》作者:孤鱼易行【完结+番外】 简介: 樊玉清,前半生顺遂,堪称好命之人。 尚书令的爹,官宦千金的娘,以及身为皇嫡子的夫君。 作为樊府的嫡出千金,樊玉清几乎可以在皇城横着走,然而她性子温和,从不仗势欺人。 她安心待嫁,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失去了母亲,自己也死在了一个凛冽刺骨的夜里。 可她万万没想到杀母仇人竟是自己未来的皇叔。 * 一朝重生,樊玉清矫言伪行,在复仇的路上踌躇满志的她,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前世的仇人、战功赫赫,杀伐果断的承垣王尧瑢合…… 吓破了胆。 樊玉清梦里,骂他; 生病,骂他; 醉酒,骂他; 清醒时,还是在骂他…… 某天,他将她扯入怀里,声音低沉而克制,隐隐带有丝颤抖: “为何躲着本王,只因本王先前吓过你?” “若是你我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呢?” * 后来,直到剑尖抵住所谓仇人的心脏,樊玉清终于察觉—— 他不是凶手,而她报错了仇。 “为何不躲?” “本王让你得偿所愿,换你心安,死得其所。” 架空免考究,主角不完美,男女主存在误会。 温顺胆小娇娇女x腹黑病娇冷王爷 男主有白月光,女主是白月光。 开局重生,日久生情,后期强制爱。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爽文 复仇 虐渣 轻松 日久生情 主角:樊玉清 尧瑢合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腹黑王爷对我步步紧逼 立意:知命不惧,日日自新 第1章 京华城,正直惊蛰。 今岁与往昔迥异,乌云常聚,细雨频繁,温柔的春风带不走冬日的余威,在幽暗的黑夜中显得更是无情。 地面上的坑洼深浅不一,踩踏出来的水渍无情地沾染了樊玉清的乳白色裙摆。 她焦急地从它旁侧经过,却对它视而不见。 因她方才在楼阁听到了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便将婢女喊来询问,可婢女却说,府中涌入刺客,让她赶紧躲躲。 听罢,她推开婢女,迫切地从楼阁跑出来,寻找消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母亲。 手中的青灯不知何时熄灭,她身着华服摸爬滚打来到宴席楼台。 眼前尸体遍布,鲜红的血液随着积水流淌,格外扎眼—— 樊玉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骤然跌坐在地,手中的提灯被她慌张的撇开,乳白色的裙子满是泥垢,酒红色的绣花长褙子衬得她脸色煞白。 今日原本是祖母的寿辰,宴席由母亲操办。 一个时辰前,母亲派贴身婢女青烟姑姑前来,告诉她如若不想见客,便随着自在,再有一个时辰前院便能忙完,母亲会来与她一同用膳,她便一直等着。 可等到的竟是什么! “母亲——” 樊玉清颤音低吼,踉跄起身,踏着血水继续往前,那双橘黄色绣着蝶恋花的鞋子早已被挑染。 她避开前面的几具尸体,转而来到戏台。 她瞧着母亲站于府内的戏台中央,胸口被插了一把红宝石镶嵌的匕首,嘴角的血痕渐渐地从脖颈没入衣襟…… 母亲看向她时,眼底依旧是那般柔意。 白刀进红刀出。 樊玉清捂住嘴巴,想要呼喊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喊不出来。 那把匕首的主人,身材魁梧,袭着一身黑色蟒爪锦缎衣裳,头戴玉簪冠,左腰侧悬挂明黄色绳带缠着的玉瓶鼻烟壶,脚上踩着黑色高筒靴。 她只见他嫌弃似的将匕首上的血渍甩了下。 他身着上好的锦缎,佩戴上好的玉器,应是哪位贵人,樊玉清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残忍 母亲与他又有何仇怨 她好想透过他的背脊,看到他的脸,好让她记住自己的杀母仇人…… 他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轻盈转身……忽然间,樊玉清与空气相隔,口鼻上的大手愈发的使劲,窒息感瞬时涌来—— …… 樊玉清醒了。 睁眼便是做工精湛的丝绸帷幔。 感觉到口鼻上没有了那股重力,她才得以大口呼吸着。 屋子里点着的沉香,熏烟愈来愈浓,使她渐渐缓和下来。 ——这是哪儿,她没死? 樊玉清蓦然拉开床帘,赤脚环视四周,全然不顾地上的冰凉,屋内没有旁人,更没有尸体,极为寂静。 只是,这屋内的布置怎么这般眼熟?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伸出手指试探着放到脸颊,是温热的,不是冰冷的,她真的还活着! 樊玉清还在沾沾自喜,铜镜中忽然闪过母亲死前的那抹笑意—— “是梦,那是梦!”母亲还在等着她用膳。 她急着去寻母亲,不料撞翻了婢女手中的膳食。 “姑娘怎么这般着急,”婢女将她轻轻扶起,“连鞋子都忘了穿,如今还未过冬,惹了风寒可就不妙了。” 还未过冬? 明明现在正直惊蛰日…… “僚子,”她掐住婢女的双臂,似乎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立刻寻到答案,“老夫人的寿辰何时结束了?” “老夫人的寿辰…”僚子笑了笑,将她扶到床上,给她穿上鞋子,“姑娘真是吓糊涂了,老夫人的生辰是三月份,如今还未出了一月呢。” 樊玉清身子一怔。 一月份吗? 僚子见她心不在焉,安抚道:“奴婢知道姑娘想老夫人了,等赐婚的圣旨一下,姑娘便可以回府待嫁了,那时,姑娘还能陪着老夫人一段时间呢。” 婢女说的话一字一字地打在她的心头。 她死了! 那不是梦,而且她还回到了一年前。 樊玉清的内心沉寂了良久。 原来这熟悉的地方是皇宫的绛雪阁,是她曾经在宫中听训的住所。 “夫人如何?” 樊玉清关切母亲,还未从那场杀戮中抽离出来。 “府内一切安好,姑娘忘了,前两日您还收到夫人捎来的家书了呢。”僚子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撩了下,微笑道。 樊玉清终是歇了一口气。 “姑娘,”僚子见屋外熙熙攘攘,探头瞧了瞧,十几位丫鬟太监随着一位面上看不出年纪多大的公公来了,“是紫宸殿的瞿公公来了。” 瞿公公,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 他来,难道是—— “僚子,更衣。” 樊玉清吩咐了一声。 “玉清姑娘,”瞿公公见她气色好转,咂着笑脸问候,“身子可大好?” “承蒙公公挂念,一切都好。”樊玉清礼貌回应。 “承垣王殿下是咱们大邺的一等骁勇战神,战场上学的都是搏杀的功夫,那一箭着实有些力道,玉清姑娘如今安康那便是极好了。” 那一箭确实有些力道,围栏场上的栏棍都射裂了,如若没有射偏,现在站在这里的她,便是魂魄了…… 樊玉清入宫有些时日了,她所了解的瞿公公向来是两面三刀,唯一的忠心给了皇上,如今能说出这话,大抵是奉了皇命。 她微微颔首,瞿公公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圣旨,说道:“玉清姑娘,接旨吧。” 樊玉清接过这烫手的山芋,不经意间微微蹙眉。 此时,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僚子。 如今 这圣旨一下,她便是大邺皇嫡子的王妃了,说不定还是日后的储妃,大邺的皇后。 上一世她也开心,可如今心中为何这般沉重 “姑娘,”僚子笑道:“下午圣旨便能传到府内,老夫人和夫人一定高兴极了。” 她们确实会高兴,众王公大臣家培养的女儿,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这一回。 “走吧。” “去哪?” 樊玉清将圣旨双手放置于桌案中央,“寿康宫,太后派人悉心照料,如今我大好,自然要去谢恩喽。” 路过御春亭,僚子见她走的满头大汗,关切问道:“姑娘歇歇” 绛雪阁离着太后的寿康宫有段路要走,樊玉清大病初愈,走的微远有些吃力。 前世今生经历这些多荒唐且惨不忍睹的场面,显得她面容有些憔悴,弱不禁风。 僚子自小跟着她,哪能看不出来,“姑娘,您往后便是临孜王殿下的王妃了,奴仆成群、锦衣玉食,为何不开心呢? “这里成就了多少深宫怨妇,就算日后临孜王开府,也必定会妻妾成群,”樊玉清抓住僚子的手,语气些许激动,“我不想与她们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计较算计,我不想嫁了,我想一辈子留在府内陪着母亲。” 樊玉清心中一颤,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2章 “姑娘的意思,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错?”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旁人,这道质问的语气就如同当日的那一箭,响遏行云。 僚子瞧着樊玉清显然是被这道声音吓住了,急忙扯了她的衣袖一下,慌张道:“奴婢见过承垣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承垣王。 那日射箭的人—— 瞿公公口中的一等骁勇战神。 樊玉清学着僚子给这位承垣王请安,抬眸间,目光洒在了承垣王衣服上,她好奇那日射箭的人作何模样,渐渐往上探去,四爪蟒袍…… 她心中一紧,这衣裳似曾相识…… 还有他腰侧明黄色绳带缠着的玉瓶鼻烟壶—— “啊!” 樊玉清本屈膝跪地的双腿瞬间瘫软下来,不停地往后移动。 是他,杀母仇人! 慌张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张模糊的面孔,在这一刻忽然清晰,看到这张脸,她彷佛又回来了那个凛冽刺骨的夜晚。 “姑娘,莫要无礼。”僚子还从未见过樊玉清如此失礼的模样,急忙解释道:“殿下,我们姑娘前些日子被……吓到了,不是故意这样的,请殿下心宽,不要与姑娘计较。” “是吗?”承垣王眉眼紧锁,打眼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卫末风,他何时这般吓人了? 末风低头不语,心中话语接二连三;是挺吓人的,上次战场还将敌方将军的头颅插入铁枪,阵前一顿羞辱敌营,嘴角的那抹笑不比万箭穿心来的差。 “如此胆小,确实不适合做那小子的王妃,哪日被吓死了,有损皇室的名声。”承垣王讥讽道,那般犀利的眼神盯着樊玉清眼底显出愤恨的眸子,微微眯眼,彷佛看透了什么。 “殿下,临孜王虽然纨绔了些,但也没那么吓人,有损皇室名声这话有些重了。” 末风真心实意的替临孜王说话,人家确实没有他吓人,只是胡闹了些罢了,随即杀过来的眼神使末风心头一颤,不敢多言。 “深宫怨妇?姑娘认为这是皇上的错?”承垣王坐于石凳上,低眸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樊玉清,再次问道。 樊玉清知道自己方才失礼了,伸手示意僚子将她扶起,她微微施礼,语气似乎带有一丝埋怨的意味,“臣女不敢,世间女子大多身不由己,坊间是,那宫……”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软下来,”臣女言语不当,口不择言,日后不敢了……” “一句口不择言便想抹去今日对皇上的不敬?”承垣王唇角一勾,“这么好看的脖颈,没有这具脑袋,倒是煞了风景。”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狗东西。 她虽然这样想他,但还是低眉顺目道: “臣女知错了,日后定会谨言慎行。” 樊玉清虽是认错,可这说话的语气落入承垣王的耳中,可不是同样的意味,她更像是一只被狸猫踩着尾巴的耗子,龇牙咧嘴,趁势反击。 “知错?何以见得。”承垣王摸起腰侧的鼻烟壶,轻轻抚着,笑道:“这几日你便跟在本王身边练练胆子,学学如何谨言慎行,至于错没错,本王自会掂量。” 樊玉清身子微颤,这狗东西要做什么? “殿下,皇上已经下了婚旨,臣女不日便要回府待嫁,恐是不能——” 承垣王起身,隐隐飘入樊玉清鼻中一股艾香的气味,他傲慢道:“本王亲自给他教导儿媳,他该偷着乐才对,你不必担忧。” 樊玉清:“……” 末风给她投来自求多福的目光,这位爷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想必很快便能放过这位未来的临孜王妃。 “你以前,认识本王?” 第2章 前世,若能如期成婚,作为叔侄媳妇,想必是会认识他。可阴差阳错,他们第一次相见,竟结下了血海深仇,如此,不认识也罢。 樊玉清眼底情绪复杂,愣了良久,总归与他隔着山海,剪不断,理还乱。 “亦或是本王与你有何仇怨?” 他自小穿梭于朝野纷争,明争暗斗的环境中,谁眼珠子怎么转,往哪儿转,转到哪儿,他能一眼定乾坤。 “殿下说笑了,臣女以前不曾见过殿下,又与殿下哪里来的仇怨。” “是吗?” 承垣王言语咄咄相逼,令樊玉清有些招架不住,倒是真的有仇怨,可她怎么敢说,如今还未到那场杀戮的时候,即便说了有谁会信,说不定还会治她胡言乱语、妄扣罪名之罪。 ——说她重活一世,知晓当日种种? 无缘无故给大邺战神扣顶杀人的帽子,她恐是会被当成癔症人,乱棍打死也是轻的。 “是。” 重生之后她本就不想嫁人,如今仇人成了自己未来的叔叔,自己成了仇人的侄媳妇,低头不见抬头见,平白让老天爷开了这个玩笑。 ——不过,倒也是个机会。 “那便有意思了。”承垣王声若蚊蚋,樊玉清不经意间对上他那狩猎般的眼神,瞬间如临深渊,生嚼无涎。 樊玉清上一世对他早有耳闻,父亲经常提起他,话里话间便是夸赞连连,大邺有他,国运昌隆,百姓安居,可父亲怎么没说过他暴戾恣睢,冷漠无情啊。 皇上他都不放在眼里,如若鲁莽行事,可能连具完整的尸体也难留下。 “日后还要烦劳殿下操心劳力了,”樊玉清见他眉头微微一怔,“臣女向来胆小如鼠,就算见到只灶蚂子恐怕也会被吓破胆子,如殿下所说,这般胆小,确实不合适做临孜王殿下的王妃,臣女跟着殿下定会好好练,好好学。” “……” 承垣王显然是被她急转的态度怔住,不只是他,还有僚子,末风—— “那便更有意思了。” “殿下!”僚子显然不知樊玉清的意思,在她眼中只觉得姑娘疯了,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承垣王,若是真的跟着他学,学什么?杀人吗?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们姑娘身子还未痊愈,昏迷了这么久,许是脑袋昏沉,奴婢这就带着姑娘回去,请太医好生诊治。” “倒是,”承垣王话语轻蔑,“这接春的风向来无情,你家姑娘这般羸弱,是该请太医好好瞧瞧,若是日后折在本王这儿,那便显得本王无情了。” 僚子慌张的搀着樊玉清往回走,如今别说去向太后谢恩了,回绛雪阁的这段路都是前途茫茫啊。 “等等——” 承垣王往前走了几步,僚子搀着樊玉清就颤颤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听到他哼笑一声,“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 绛雪阁内,一片寂静、冷清,那扇门好似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残阳留下的几缕余晖透过窗棂洒了进来,使得屋内略微存些了暖意。 樊玉清双手捧着圣旨已经看了良久,彷佛要将其看出花儿方才罢休。 这上面的每个字都与上一世的圣旨一模一样。 可上一世的圣旨,明明 是乞巧宴后,她与皇后相聊甚欢,皇后言语间、眉眼间尽是满意的姿态,方才从中作梗劝得皇上赐婚。 这一世她仅与太后有些瓜葛,还未与皇后说上几句话,难道是太后令皇上下的旨? 圣旨来的突然,实在令她惶恐。 僚子端着一碗薏仁甜汤进来,看到樊玉清抱着圣旨愁眉不展,表情淡淡的模样,开玩笑道:“姑娘,圣旨虽尊贵,但也不至于如此爱不释手吧。” “死丫头,你又讨打。”好在因为僚子的这个玩笑,使她一笑。 “问吧,”樊玉清见僚子欲言又止,探头探脑的模样,率先开了这个口,“不然又该想法子闹我了。” “姑娘,今日实在不该答应承垣王殿下,您明明那么想念夫人,明日便能回府,现在还不知要待多久呢,”僚子轻叹一口气,“您今日对他失了礼,往后他定会想法子折腾姑娘,况且他……” 不是什么好相处人,简直不是人。 “我若不这样说,怕会惹恼他……更何况,我也不是好打发的人。”樊玉清信誓旦旦地说着,彷佛忘记了今日被承垣王吓趴在地的事情。 僚子瞠目结舌,无奈摇了摇头,姑娘这是非要去摸一把老虎的屁股喽。 ‘咯吱。’ 绛雪阁的房门被轻轻地的推开。 “千莹,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樊玉清放下手中的圣旨,迎上前去。 僚子将圣旨收好,悄然的退下了。 “我是来道喜的,日后你便是临孜王的王妃了,咱们这群女儿家,数你有福气。” 说话的是左骑将军沈群的嫡女,沈千莹,与樊玉清是多年好友。 “福由天定,这当真是福气吗?” 樊玉清拉她坐下,语气些许沉郁。 沈千莹是位标致的美人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落落大方,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 第3章 “是天大的福,”她莞尔一笑,随即忽显紧张,“听说你今日惹上了承垣王殿下?” 这么快便人尽皆知了吗? “嗯,御春亭歇脚时,巧合碰上。” “他可比教习嬷嬷厉害千倍万倍,你不知道他……你怎么敢的!” 沈千莹语气间全是关心,甚至是要劝她切勿莽撞行事。 樊玉清自然听说了他的风评,只是千莹深居闺阁,自小身子孱弱,不似其他将军的女儿,能够上阵杀敌,为何也表现的如此惧怕他? 难不成千莹也被他‘教导’过? “他什么?” “我哥哥是他手下的将领,我听他与父亲说起,承垣王残忍无比,将人的脑袋摘下当做蹴鞠,甚至是——”沈千莹脑海中瞬时涌出了些画面,有被吓到,“甚至将其刺入铁枪置于城楼上做灯笼。” 樊玉清身子颤栗两下,她这是惹着活阎罗了? “但是,他从来不会为难妇孺。” 沈千莹将哥哥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了樊玉清。 是吗? 她的母亲就是妇人,他还不是用一把匕首了结了母亲。 还是说,他没有将母亲的头颅挂于城墙上做灯笼,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樊玉清对他愈发的恨意,眼底刀人的意味明显。 “玉清,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当日那一箭留下遗症了?” “没事,我只是替那些人惋惜罢了。” 沈千莹轻呼一口气,“其实,承垣王虽然手段残忍了些,可那些人到底是敌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最不好过的人理应是他的侧妃。” 他还有侧妃? 樊玉清对他的事迹,也仅是从祖母父亲那里听说来的,却不知道他还有位侧妃。 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妻离子散才对,否则都对不起各路亡灵。 樊玉清听着沈千莹娓娓道来—— “所以玉清,一个连自己枕边人都残忍对待的人,你不该惹他的,万一他勃然大怒,你是承受不住的!” 沈千莹句句诛心,樊玉清才知道自己今日答应了位什么的人物,自己的杀母仇人是多么恶劣的人。 她的耳边尽是承垣王的侧妃经受三天三夜不间断折磨的回荡声,他的侧妃次次自杀,次次得救。 受辱受挫,却欲死不能,如此痛不欲生,真的不会将人逼疯吗? 如若她在承垣王面前犯了错,是否也会被关入炼狱,面对他口中所说的‘教导’呢。 大仇未报,她却已被这些风声吓破了胆子。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把柄,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樊玉清心中一紧,轻轻地咽了口唾液,她该怎么办? “千莹,这些都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千莹的哥哥于承垣王的麾下做事,如若是,那便是真的,她又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不是。” 樊玉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果然传言不能全信。 “我恰巧听到的,因此,我还做过好几日噩梦,每每都被吓醒。” 沈千莹一句话掰成两瓣说,实在是拿捏住了樊玉清胆小的心理。 ‘啪!’ 桌上的薏仁甜汤霎间洒碎落地。 “他不是善待妇孺吗?他的侧妃不是女人吗?依我看,他就是道貌岸然,没有人心的狗东西。” 樊玉清向来文文矩矩,知书达礼,从未大声吵嚷过,如今这一嗓子着实吓到了身侧的沈千莹。 “玉清,你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林姩姩得知你赐婚一事,正在闹脾气呢,若是被她知道你这样编排承垣王,你还有什么好下场。” 沈千莹好心提醒。 说起赐婚一事,最难过的莫过于她了,可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她除了祝福,只有祝福。 “千莹,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最担心的便是我母亲,往后的日子你要多陪陪我母亲。” 她想到今日离开御春亭,承垣王喊住她时,笑的丑恶,言语刺骨的说着来日方长,她便后怕。 “你胡说什么呢,你可是皇嫡子的王妃,赐婚圣旨如今满城皆知,碍于皇室名声,皇上都不会放于你不管的。” 沈千莹瞧着她吓破了胆子,给予安慰。 兵者,国之大事,得兵权者,得天下;失兵权者,失江山。 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为了她得罪大邺的战神。 如若先帝未曾将兵权交于承垣王,想必他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皇上便也不会忌惮着他,敬着他三分。 上一世偶然间听父亲与祖母说起,太后一党也对兵权虎视眈眈,对承垣王也是格外的堤防。 她若是能够帮助太后,得到太后的加持,想必会事半功倍。 樊玉清瞬间柳暗花明,嘴角微扬,“千莹,你说的极是。” 沈千莹见她的面色忽喜忽悲,担心她被吓傻了,便传来僚子好生照料,不再叨扰她休息,回了自己的住处。 樊玉清心中踌躇满志。 这世间最愚蠢的事,莫过于拿一尊大佛去压另一尊大佛,可她这次偏要做一回蠢人。 第3章 绛雪阁外寂静而寒冷,月明星稀,给夜晚添了一抹柔和。 樊玉清辗转难眠。 都说在宫中做事需得谨言慎行,可才过了几个时辰啊,承垣王与她一事竟闹得满宫皆知,连皇上知晓后都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绝定留下那一刻,孙嬷嬷的教习堂免不了,如今还另添了堵,樊玉清唏嘘悲叹。 她下床,披上直领对襟织锦披风,顺着绛雪阁外的青石小径,步伐轻慢而沉重,身影在月下交错,显得格外孤单。 “还真在这儿。” 夜池边上,静静的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那袭黑色大氅险些与这月色融为一体。 定睛仔细一瞧,这位翩翩公子正是她无比讨厌的承垣王。 沈千莹告诉过她,承垣王惯有夜里吓人的癖好,经常站在夜池边上吓路过的小宫女。 樊玉清本不相信,一位身份贵重,呼风唤雨的殿下,怎么会做出这样没理头的事 现在,她信了! 偌大个王府不住,偏偏留在宫中吓人—— 难不成是因为他那位侧妃的缘故 “啊!” “玉清姑娘这是心里挂念着无情的冬风,特意前来缱眷一番” 末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使正在想着怎么抓住承垣王把柄的 樊玉清吓得身体一阵颤栗。 “属下惶恐,”末风见她舒缓着胸口,指尖发抖,“吓到姑娘了。” 到底是谁该惶恐—— “你怎么会在这儿?” 樊玉清看了眼远处,虽然看不清那人的眼神,但她总感觉有道目光紧盯着她,使她霎间恍然大悟,原来他自己出来吓人,还得找个放风的人陪同。 “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宫中时常发生小宫女失足落井事件,尤其是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末风指了指天,见樊玉清瞠目结舌的模样,忍着笑意,“我们殿下挂心姑娘的身子,吩咐属下送姑娘回去。” 回去的路上,樊玉清多次欲言又止,末风跟于她的身后,差点憋死。 “玉清姑娘有话要问属下定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 “你们殿下为何出来吓人,还专门去吓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宫女” 末风疑惑,殿下何时吓小宫女了? 仔细回想着,啊——他懂了! 大抵是殿下夜里在夜池边上驻足的缘故,又加上宫人散播谣言…… 果然,殿下的风评受害。 “玉清姑娘,我们殿下做事向来大中至正,不偏不倚,传言可不能全信。” 不能全信,那就是可以信。 樊玉清早已先入为主,这话令她在心中嗤笑,随即打眼扫了一下末风,哦,原是一丘之貉。 …… 夜池边侧,承垣王单膝跪地,往那池莲花层中慵懒似的扔着养料,末了,随手将在莲叶上驻足的小虫弹开。 小虫似乎与他杠上了,二者不停反复敌对,末风在他身后实在无言以说,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如此小气,连对虫子都这般刻薄。 “殿下。”末风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玉清姑娘好像对殿下……误会颇深。” “有何误会” 承垣王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依旧。 “当然是殿下半夜在这方夜池吓人了。” 这池莲花是殿下母亲命人移植在此,生前对其照料有加,逝后便由殿下亲力亲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小宫女做事比殿下细腻多了,可殿下为何就是不愿放手呢? 承垣王起身拂了佛手上的残尘,眼底意味不明,黑色大氅随着风的侵袭摆动,笔直站立的身姿,妥妥的战神现身。 “宫中越来越多管不住嘴的人了。” 该死的人一个不剩,末风不知殿下又在说谁? 第4章 又是谁将会悲惨此生。 他继而又问:“皇后那边有何动静” “殿下,说来奇怪,皇后向来安分守己,今日不知为何,竟向皇上请了婚旨,指名道姓要让玉清姑娘做儿媳。” “继续监视。” 末风应声,唏嘘轻叹,果然如末雨所说,他是猪脑子牦牛肺,永远不知殿下是何心思。 一阵唆唆声—— 玉清姑娘 他亲自将她送回的绛雪阁…… “你明日回营帐操练,换末雨来。” 承垣王语气平淡,眼底布满不悦,末了,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 “殿下!”末风急死了,好不容易逃离那厮杀般的战训,不用在其中摸爬滚打着求生存了,刚讨来的清闲,如今全毁了。 脚长在玉清姑娘的身上,他哪管的住啊! 这一夜,承垣王带着樊玉清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不停地迂回迈进,她的腿早已使不上力气。 明明是她在跟踪,怎么感觉…被溜了 宫中风景无限好,今夜一晚她尽揽眼底。 末风实在替樊玉清捏把汗,他们家殿下出了名的腹黑蛇蝎心肠,这一趟走下来,明日樊玉清的腿就算不折,那也离折不远了。 …… 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探进樊玉清的屋内,轻轻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酒在那只白皙明亮的净瓶上,映出柔和且清新脱俗般的光泽。 樊玉清盖着绣有云纹的淡青色锦被,呼呼欲睡,长长的睫毛时不时轻轻颤动着,好似还在梦中。 天儿已日上竿头,僚子在门外等待传唤,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也未听到樊玉清喊她,孙嬷嬷向来不喜欢懒散之人,若是迟到了,定会被她恶语相向。 僚子冒着胆子进屋,瞧着樊玉清还在睡梦中,将她轻轻地拍醒:“姑娘醒醒,孙嬷嬷的教习课快要迟到了!” 孙嬷嬷是太后身边养出来的教习老人,连当今的皇后都是她教出来的,若是这些杂事被她传到太后与皇后的耳中,姑娘定会吃教训的。 见她无动于衷,僚子再次拍了拍她。 “好累,僚子,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累? 为何会累? 姑娘从未贪睡过,更何况昨夜又睡得早,今日理应与往日似的,一个时辰前便该醒了…… 教习课上,樊玉清跟拜菩萨似的,频频点头,孙嬷嬷果然如僚子所想,教杆儿一敲,字字连珠,借着樊玉清赐婚的由头,阴阳怪气。 “如此傲慢的心性,许是皇后娘娘失了眼,如今才当上王妃就不将老奴放在眼里了,玉清姑娘可不要恃宠而骄啊。” 满身的疲惫,腿脚的酸痛,掩盖不住的困意,樊玉清压根没有听进去孙嬷嬷的话,眼神迷离时,再次合上了眼。 “你…你…” 孙嬷嬷被气得不轻,传来小太监将樊玉清泼醒,被冰冷的凉水拍打,樊玉清猛然起身,水顺流落地。 “孙嬷嬷。” “哼,老奴会如实禀报太后皇后,”孙嬷嬷的眼底那份震怒跃然凌厉,“今日慈善堂还未洒扫,便由你来,谁敢忙她,当心吃板子;玉清姑娘见了佛祖可要好好净净那傲慢的性子,否则牵连了尚书令大人……自己计较后果。” 说完这句话,孙嬷嬷未曾给樊玉清辩解的机会,吩咐小太监将她带去了慈善堂,直到到了目的地。若大个宫殿只留了她一人时,她方才回过神。 都怪那狗东西。 大半夜不睡觉,闲逛什么! 早知道便不折回去抓他的什么把柄了。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 这么大个地方,洒扫完岂不是将小命交代在这里。 “老天爷,你不公平——” “谁在那!” 樊玉清瞬间宛若惊弓之鸟,身子微微蜷缩颤抖,腿也不听使唤的软了下来。 哪里冒出的声音! 一时间,酒气蔓延了整个大殿。 只见一位醉态可掬、步履东倒西歪、面颊泛红,拎着酒坛的男子,行走期间,语气带着几分不羁: “哎。玉儿,可让本王找到你了。” 老天爷,她只不过说了一句不公,没说别的坏话啊,干嘛这么惩罚她啊! 这……是哪位殿下? 樊玉清不知道如何开口拜见。 “玉儿,你可让本王等的好苦啊。” “殿下,您醉了……” 这位不知名的殿下伸出爪子搭在她的肩上,樊玉清下意识的将其推开,只听见酒坛摔碎的声音,那只手还在死死的按在她的肩上。 救命—— 玉儿到底是谁? “教习课上故意贪睡,原来是为了在此处约会情郎啊。” 闻着忽然出现的,带着回响的低沉声音看过去,承垣王正一脸耻笑讥讽的模样看着她。 他是临孜王的皇叔。 她是他的侄媳妇。 对面这人也是皇亲国戚。 他们如此亲密的姿势,承垣王会不会误会她,治她个始乱终弃,用情不专的罪名? “殿下,您误会了,我不是!” 承垣王并没有接话,而是面无表情的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有力道的右手将她肩膀上那只咸猪手掐开,随后狠狠一甩,那位不知名的殿下顺势倒坐在那摊碎片上。 完了,他误会了,秽乱宫闱,与人私通在宫中可是杀头的大罪…… 地上坐于碎片上的人猛地弹跳起来,逐渐清晰的眸子,大概因痛醒酒了。 “五皇叔!” 五皇叔? 那他是? “玉儿?你挺会叫,你们夫妻俩好会玩,连佛祖的地盘都要霸占。” 承垣王不重不轻的瞥了他们一眼,戏谑道。 他是临孜王! 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 前世,宫中听训期间,虽然听说了不少临孜王的‘浪荡事迹’,可他到底是皇后的儿子,皇后惯说些好听的,让她觉得人应是耳闻不如目见的。 总是阴差阳 错,他前脚离开皇后的宫殿,她后脚便来了,圣旨下后,直到离宫前都不曾见过他。 “你就是本王那未曾识面的便宜王妃?” 临孜王捂着受伤的屁股,如此清秀的面容,清澈的眸子,说话时竟如此无礼。 什么叫便宜王妃? 樊玉清偷看了他们叔侄一眼。 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伪君子。 “臣女樊玉清,请临孜王殿下安。” “母后的眼光倒是极好,这模样儿的确对本王的口味。” 临孜王言语间极为轻浮,令樊玉清偶感不适。 眼见为实,屎壳郎不滚无粪味的球儿,确是一位浪荡‘君子’。 他们叔侄俩都是。 “五皇叔,幸亏你还没有王妃,不然国库接二连三要损失一大笔财物了。” 这话不提还好,承垣王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这不怕死的侄子还在振振有词—— “这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只要银子给到位,那还不是左拥右抱,五皇叔,可别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是忘了那个女人吧。” “呵。” “你说我该换哪颗树抱呢?” 承垣王笑了,那眼神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看向樊玉清,又或是在问她? 别看她,她不知道。 “吱吱吱——” “什么声音?” “耗子呗。” 樊玉清听到‘吱吱’的声音头皮发麻,慌张的四处寻找那声音的出处,张望无果,便问了一嘴。 临孜王好心回了声,俩人你问我答的,倒不像刚才似的言语‘刻薄’。 忽然间,一只肥肥的大耗子从案桌下蹿出,直直冲着樊玉清前来。 樊玉清惊叫一声,慌忙躲闪间本能地扑向最近的承垣王。 “啊!” “下去。”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混作一团。 可感受到紧紧抱住他脖子的双手,承垣王在最该把这人扔下去的那一刻—— 还是选择了稳稳托住她。 第4章 平时,樊玉清最害怕的就是耗子,这个玩意儿,怯头怯脑,偷偷摸摸的,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还有那吱吱的叫声,实在令人发怵,它忽然出现的那一瞬间,感觉比承垣王还可怕。 至于她为何如此害怕耗子,好像是自幼时那件事后—— 那个雨天,在一个黑不见底的山洞里,蛇鼠一窝。 当时她被蛇咬了一口,蛇悄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几只老鼠,顺着她的衣裳,在她的身体上到处乱窜,任她怎么抖都抖不掉,可她又不敢伸手触碰…… 现在想想依旧毛骨悚然,早已给她留下了沉重的阴影。 “下去!” 承垣王再次重复方才的那句话,这次的声音带了股凉意。 淡淡的艾香萦绕在樊玉清的鼻尖,还夹杂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第5章 樊玉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多么无礼,她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她想要松手,却害怕耗子再次冲到她的身边,吓得她将面前的人抱得更紧了。 承垣王的耐心彷佛顷刻间用光,伸出原本置于两侧的双手扯向怀中的‘大胆’女子。 “耗子被你方才那一嗓子早吓的没影了。” 旁边捂着屁股正悠然看戏的临孜王讥笑她道。 樊玉清正巧也感受到了胳膊上的那股‘狠劲’,急忙地松开手想要退开,谁知脚下不稳,外加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承垣王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多…多谢…殿下。” 樊玉清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彷佛着火了似的,那股灼烧感令她有些难受。 他未回应,周身的凄凉感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抬头看向那股凉意的发源处,只瞧着承垣王的脖子上闪着水光,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咬了下嘴唇。 她失礼了…… 要怪还是怪他,若不是他,她怎么可能课上睡着,又被孙嬷嬷泼了水,穿着湿衣裳来打扫大殿呢。 “一只耗子有什么可怕的,如此胆小……” “这里为何有耗子,这不是太后娘娘常来的地方吗?” 樊玉清对临孜王的打趣嗤之以鼻,确有不懂的地方,也便问了。 “这里常年香火不断,贡食又多,有它可不奇怪,”临孜王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它若想藏,谁又能找到它,你难道没听说过,偷吃灯油的耗子吗?” 偷吃灯油的耗子她没瞧见,却瞧见一只打算偷吃‘玉儿’的醉鬼。 “多谢临孜王殿下为臣女解惑。” 临孜王挥了挥手,笑道:“你跟着五皇叔可要好好练练胆子,日后比耗子还吓人的东西可多着呢。” 这叔侄俩一个比一个吓人,在他们手下练的可不是胆子,是小命! 樊玉清微微摇头,尽量将这些吓人的事情从脑海中挥走。 “五皇叔,真稀奇,你也会来这儿?” 他这位战神皇叔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如此大慈大悲的圣地,他实在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这里有‘耗子’,特意过来瞧瞧,没想到被吓跑了。” 承垣王瞥了樊玉清一眼,哼笑了声,脸色也比方才好多了,彷佛刚才冷脸的人不是他似的。 狗东西,他这是知道她会被孙嬷嬷惩罚,特意来看她笑话的,好可恨! 可她偏偏又奈何不了他。 …… 偌大个慈善堂,洒扫完已是戌时一刻了,樊玉清拖着疲倦而又沉重的身体慢悠悠地回了绛雪阁,整个人瘫倒在榻。 僚子瞧见樊玉清以随意的姿态躺在榻上,便想着提醒下睡卧姿势,可她碰到樊玉清的胳膊时,那滚烫的温度将她烫缩了回去。 “这可怎么是好?”僚子急着去请太医,一时失了礼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孙嬷嬷,被她厉声教训了一番。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如此莽撞,来人,好好教教她宫中该有的规矩。” “孙嬷嬷,奴婢知错了,求您先让奴婢去请太医吧,我们姑娘病了。” “病了?果然是娇养的姑娘,还轻易碰不得了。” 僚子见孙嬷嬷态度恶劣,又不想耽误姑娘的病情,便行事冲动了些,将押着她的小宫女推倒在地,没了束缚,直往住所外面跑去。 孙嬷嬷手下的人各个精得很,愣是将她拦了下来,任僚子怎么求她,她都无动于衷,她笑道:“走,进去瞧瞧未来的临孜王妃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本躺在榻上昏睡的樊玉清,听着外面吵嚷的动静,拖着病体起身探看情况,只瞧着僚子被打的嘴角带血,可怜极了。 “孙嬷嬷,这是作甚?” “这死丫头以下犯上,老奴还教训不得了吗?” 樊玉清微微蹙眉,她知道僚子的脾性,不会轻易做出有所出格的事情来。 “请孙嬷嬷宽宥,玉清教导婢女无方,不巧给孙嬷嬷添了不快,日后玉清定会好好教导。” 到底是因为她是未来王妃的缘故,孙嬷嬷哼声后,让人放了僚子。 随后又道:“宫中最忌讳乱说话,饶是觉得委屈了,那也需得将委屈咽到肚子里,若是逢人便提……定会言多必失,玉清姑娘觉得老奴说的对吗。” “孙嬷嬷说的自然对,”樊玉清深吸一口气,“玉清一事不明,孙嬷嬷为何这样说呢?” 樊玉清自知从未多嘴过什么,孙嬷嬷这话一听便是在警告她。 “老奴知道,如今玉清姑娘有了承垣王殿下这座靠山,自是不将太后与老奴放在眼里了,今日老奴只不过将睡大觉的姑娘泼醒,让姑娘清醒清醒,却是错了,老奴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承垣王竟丝毫不顾及太后,让人打了老奴一巴掌——” 承垣王让人打了孙嬷嬷? 后面的话樊玉清再也听不进不去了。 为何? 难不成是因为她穿着湿衣裳对他做出了越矩的行为,他生气了,要将涉及这件事的人通通治罪吗? 那她明日还有好日子过吗? “太后很生气,玉清姑娘,太后一向喜欢您,可如今……您糊涂啊,太后吩咐您将此本《女则》抄写百遍,好好学学这里面的规矩,切勿假手于人,明日午时,老奴让人来取。” 樊玉清无形中将太后得罪了,自知得不到太后的加持,连蠢人都做不了了。 彻夜,她不顾僚子的相劝,端坐在桌前,纤手执笔,眼神中 透着一股倔强,额上的细珠在烛火下熠熠闪光,僚子都不知换了几根蜡烛了。 每一笔,每一画,丝毫不轻浮,樊玉清好似在跟自己较劲。 翌日午时;樊玉清如期抄完,孙嬷嬷的人准时准点的出现,将那百遍抄文取走。 孙嬷嬷的人前脚刚走,承垣王的手下后脚便来喊人—— 昭和殿——承垣王在宫里的住所。 殿外四处皆是侍卫,继而往里走还是侍卫,如此压抑且没有人情味的宫殿,樊玉清不敢继续往里走去,不由得驻足。 这时,殿内走出一位腰间挂着利刀,身后背着双锏,一身黑衣的男子。 樊玉清只觉得面熟,他跟上次那位傻里傻气,装神弄鬼的侍卫长得好像,却又不是他。 “玉清姑娘,我们殿下已恭候多时。” 樊玉清迈着沉重的步伐终于走到大殿门口,欲要进去时,这位黑衣男子将僚子拦了下来,“这位姑娘,便在此处候着。” “殿下安好。” 樊玉清进门便瞧着承垣王在跟自己下棋,威严中带着几分优雅,眼神中不再是杀气,而是博弈时的睿气。 今日他竟穿了一身白色的锦缎常服,乍一看,还真是位翩翩公子。 他没有理会樊玉清,彷佛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中—— 而樊玉清一直苦巴巴的等着对方结束棋局,敢怒不敢言。 彻夜未眠,没有休息,没有用膳的她,现已全身虚弱无力,再加之生病未治,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狗东西,倒是说句话啊! 她这么大个活人在这儿,他看不见吗? 邙山的黑狗熊都没有他这么瞎吧。 “走吧。” “去哪?” 棋局终于结束,黑狗熊复明了。 那位黑衣男子彷佛知道承垣王何时下完棋似的,承垣王话音刚落,他便进来将书架前方立在桌上的瓷瓶轻转,紧接着面前的书架犹如一扇大门,缓缓向两侧移开,一条望不到头的密道出现在眼前。 “练胆。” 练——胆——? 这条幽幽阴冷的密道走的樊玉清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面是承垣王,后面是黑衣男子,走在中间的她瑟瑟发抖,他们两人彷佛黑白无常,前方的路好似是通往阴曹地府的方向。 “这是哪儿?” 樊玉清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发抖。 “这是我们殿下专门为叛徒准备的无间天堂,来这儿的人,向来是竖着进横着出。”黑衣男子的声音极为平淡,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末雨,可不要吓着她,”承垣王轻笑一声,“她原本胆子就小,若是吓死了,皇上那儿可不好交代。” 樊玉清紧张的咽了下唾液,吓…吓死…… 她倒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 血腥味愈来愈浓,胃中空空的樊玉清突感恶心,咽下去的全是酸水。 再继续往前,映入眼前的是一间铁牢,一方圆盘扎驻在中央,四处都是箭口,上方悬挂着看似千斤重的巨型铁锤…… 圆盘的十字架上,有位被冰冷的铁链缠住的男子,血肉模糊,全身已看不出还有哪处好地方。 “他…他死了?” 樊玉清忍着胃部的不适,脑袋却愈发的沉重,她的眼前有些缥缈模糊,随即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大腿,示意自己清醒一些。 第6章 “没死,若不是他判敌传信,上千位战士怎会白白牺牲,又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承垣王明明是不轻不重的声音,在樊玉清的耳中,彷佛是天雷骤降,欲要将人劈死。 他话音刚落,便给了末雨一记眼神。 是机关转动的声音。 樊玉清还在寻找声音的出处,此时间,圆盘上捆着的人喷了一口鲜血,身上的铁链发狠似的将他勒的难以呼吸。 “嘭!” “殿下,玉清姑娘晕了。” 末雨蹲下试了下樊玉清的鼻息,还有气,按他以往的经验,如实禀报给承垣王。 承垣王瞥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儿,微挑眉毛,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才哪到哪儿,竟比他想象中晕的还早…… “抬出去吧。” 第5章 昭和殿的偏殿,太医们的神色慌慌张张,正瞻前顾后的忙活着。 看诊的,抓药的,熬药的,喂药的,每人行事件件分明。 僚子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插不上手,杂活都轮不上她。 当时,樊玉清被两位侍卫抬出来时,脸色煞白,唇无血色的模样,令她差点以为她死了…… 三天后。 这日的天气,可谓是这些日子最为宜人的,冷厉的风不再是常客,阳光明媚却不炙热,一切都刚刚好。 樊玉清醒了。 太医们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她缓缓闪动着眼皮,只觉得喉咙如火烧般干涩,刺痛感使她不得不忍住下咽,她想要喊僚子,可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 僚子见她面色痛苦,说不出话,便给她喂了盏水,温水缓缓地流入喉间,那股干涩感由此得到了缓解。 “姑娘,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是吓坏奴婢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僚子轻轻地抽泣着,心里的防线差点崩塌,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哭呢。 樊玉清伸出手替她拂去泪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这是哪儿?” 她打眼四周看去,瞧着不是绛雪阁的陈设,环境也是陌生的。 僚子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昭和殿的偏殿。” 昭和殿? “走,我不要在这儿!” 樊玉清迫不及待的掀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拉着僚子便要往外走。 僚子显然是被她突如其来转变的态度制楞住了,“姑娘这是怎么了?承垣王害怕姑娘出事,差点将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如今姑娘还未痊愈,若是出去再惹了风寒,身子怕是承受不住的。” 让她跟那间‘天堂’处于同一个寝宫,身子那才承受不住,小命更是保不住。 “他哪是怕我出事,他是害怕我死了,无法跟皇上交代罢了!” 那日他在密道亲口说的。 樊玉清铁了心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僚子拗不过她,只好帮她穿好衣裳,收拾好了包袱,搀着她离开偏殿。 “玉清姑娘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主仆二人刚走到偏殿门口,便被末雨迎面拦截。 “我们殿下担心姑娘吓坏了,特意让属下为姑娘送些艾香,给姑娘安神用。” 他会有这么好心? “为何不是檀香或是龙脑香?” 她就知道他没将她放在眼里,正羞辱她呢。 皇室乃至达官显贵向来使用的是檀香或是龙脑香,只要贫穷人家使用的是贵人口中‘上不了台面’的艾香,他这是说她贫呢,还是贱呢。 “殿下说东西不分贵贱,有用就行,”末雨顿了顿,“人也是如此……我们殿下头疾发作时就用的这艾香,姑娘放心用便是,死不了人。” 头疾?他果真有病! 樊玉清彷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其实…她也不是看不起贫民的用物,只是在这儿待着心里不舒服,想要抬杠罢了。 她本以为除了母亲以外,再也没有不拘小节的达官贵人会使用低廉的艾香了。 “那就请末雨大哥帮我谢谢殿下,我定会好好用,绝不浪费殿下的一番苦心。”樊玉清忽然而来的笑意,使末雨看愣了,心想这位玉清姑娘竟然会变脸……方才还是一脸嫌弃讨厌的模样…… 末雨离开后,樊玉清轻笑一声,转头走向床榻悠悠的躺了下来。 “姑娘,咱们不走了吗?” “不走了。” 既然太后那边已经得罪了,想要报仇还是得靠她自己,他有病……那可太好了! 复仇第一步,忍辱负重,大展温柔刀。 …… 翌日清晨。 樊玉清早早地来到正殿门外候着,手上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末雨实在没想到昨日还病泱泱的娇女,今日竟如此神清气爽的站在这里,一脸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使他的眼神有些无处安放,随即低着头,引她入殿。 “请殿下安,臣女前几日生病,多亏殿下让太医细心诊治,这才痊愈,臣女今日特意来感谢殿下的大恩大 德。” 她将手中的粥碗往身前一伸,又笑道:“此粥乃称神仙粥,用露水搭配草药煮的,有清火安神的效果。” 承垣王看着面前这位无事献殷勤,笑容太假的女人,问道:“你煮的?” “我…臣女让小厨房备的。” 不知他是否是因为听到她说是小厨房备的时,才让末雨接过,樊玉清只瞧着末雨从腰身的布包中取出一根银针,放于粥内,银针没有变色方才递给他。 樊玉清暗暗哏了下。 这是怕她下毒?她岂会这么没脑子,若是下毒怎么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她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毒死他才对。 “你方才说这粥是用露水所煮,你采的?” “臣女让侍卫大哥去采的。” 只听承垣王‘呵’了一声,盯着手里的这碗神仙粥笑道:“你有心了。” 知道就好…… 樊玉清见他舀起一勺却不急着入口,明明是满勺,他却又将勺子探入碗底,再次舀起,动作缓慢且优雅,竟将她看入了迷。 待她回过神时,却见他已仰颈将那碗粥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樊玉清不禁跟着咽了一下。 “听闻殿下患有头疾,”樊玉清话音未落,便瞧着他冷厉的眸子看向了末雨,她也跟着打了下寒颤,“臣女的母亲也有此症,臣女特意学的按跷,可为殿下缓解病症。” 承垣王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女人到底是何居心,前有对他视恶如仇的愤恨眼神,后有菩萨般的好心肠。 他给了末雨一记眼神。 “玉清姑娘,殿下最近要去军营检收战训成果,既然姑娘如此关心殿下,倒不如一同前往。” 军营……那么多魁梧善战的男子在哪儿,她这个弱女子去合适吗?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殿下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 前世听祖母说起先帝的几位皇子,其中承垣王虽行事些微狠厉,似乎不近人情,但他却是最有天子风范的人。 先帝的大统之业本该交于他,可先帝驾崩前夕承垣王不见了踪影,派去的暗卫也没能将他找到,眼看大邺即将无主,方才让当今的皇上登基,稳住朝纲。 一个月后,承垣王忽然出现在大殿之上,朝野震惊,直至他搬出兵符,那惊呼的声音依旧久久不能停歇。 太后害怕儿子的皇位坐不稳,多次找了杀手害他未果,事情败露,从此二人结下了梁子,他也不再将太后放在眼里。 反倒是皇上惦念兄弟情,又因兵符,礼让他三分。 由此造成他这狂妄,唯我独尊的性子。 樊玉清瞧着面前整齐的列列帐篷,营门两侧,两座瞭望塔巍然屹立,塔上的哨兵身披银色铠甲,面色严肃,一杆写着‘邺’字的大旗迎风招展,营内皆是棍棒刀枪碰击的声音,使她不免有些紧张,如此有序显然是承垣王管理得当。 此时,营帐中走出一位扎着高马尾,身着暗红色铠甲的女将军,“殿下。” 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樊玉清从未见过穿着铠甲的女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几日她便跟着你。” 承垣王吩咐了声,便带着末雨去了战训场地。 樊玉清轻声喊了句女将军,眼中满是敬佩。 “玉清姑娘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女将军,我叫末雪,是殿下的下属。”这位叫末雪的女子虽然骑马持剑上战场样样不在话下,给人一种女将军的形象,但说话的声音好生柔和。 “那末雨是” “是我二哥,我还有位大哥叫末风,姑娘应当见过。” 原来那日夜里送她回绛雪阁的侍卫叫末风,怪不得她见到末雨觉得面熟,这是碰上了亲弟兄。 话还没说上几句,末雪接下来的话,令樊玉清实在高兴不起来—— 第7章 “殿下说姑娘时常体弱有病,特意吩咐过我帮着姑娘强身健体,瞧,我都给姑娘准备好了家伙事儿,咱们直接开始,多练上些时日,保准姑娘和我一样,身强体健,无病痛折磨。” 石锁,石担,沙袋……几位士兵将这些家伙事儿一一搬了过来,任樊玉清挑选……而她此刻好想逃……却逃不掉。 “殿下还说,这是感谢姑娘为他缓解头疾的谢礼,请姑娘不必客气。” ……谁稀罕他的谢礼! 她的温柔讨好换来的竟是这冷漠无情的操练—— 老天爷又在跟她开玩笑了。 第6章 有末雪的监督,她哪敢不从,没成想将为她说话的僚子也连累了。 主仆二人一个拎着石锁,一个托着石担,在这肃穆森严的军营中操练,却成了一道异样的风景。 到底是娇气的官家小姐,几趟下来早已精疲力竭,细皮嫩肉的纤手已被石锁磨得通红,末雪带着她俩来到酒帐,起了一坛酒,豪爽的饮了一口,冲着樊玉清受伤的地方使劲一喷—— “痛……” “姑娘别躲,这样好的快些,咱们军营都是糙人,受伤都是使这个法子。” 末雪牵制住樊玉清往后撤退的纤手,又是一口。 还是好痛…… “这么多酒?” 樊玉清因痛侧脸看向别处,瞧着整整一帐的酒,不由得呼叹。 “是啊,殿下平日不准我们喝酒,除了大胜敌军方才喝酒庆祝,不过这些酒也闲不着,便做了药。” “酒是什么味道?” 她从未喝过酒,不知其中的滋味,总听着古人说借酒消愁,平时她要做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官家小姐,不敢涉及,如今天高皇帝远,见了这些酒,她倒起了心思。 “玉清姑娘若是想知道自己尝尝便是,姑娘既不上战场又不是军营的战士,殿下自然不会降罪的。” 末雪见她好奇的模样,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实在没想到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樊玉清接过末雪手中的那坛酒,踌躇着饮了一口,好辣…… 再饮一口,再饮……好香,好烈的酒。 手中的酒坛已空。 她双颊绯红,眼波迷离,手中的空坛子不知何时滚到了远处。 忽然间她站起身来,脚步虚浮,东倒西歪,若不是僚子扶着险些摔倒。 “狗东西……”她轻声嘟囔,带着醉意的声音实在软糯,忽然间软糯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承垣王就是个狗东西。” “他残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说自己从不为难妇孺,可笑!” “末雪,你好可怜,姑娘家怎么就变糙了呢。” “都怪那狗东西!” …… 末雪好后悔让她饮酒。 她与僚子瞧着烂醉如泥的樊玉清正大声喊骂着承垣王,两人快要吓死了,急忙去捂她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殿下——” 樊玉清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使劲睁了睁眼,忽然站直身子笑道:“咦,承垣王,狗东西,残杀妇人的狗……” 在她歪道那刻,承垣王箭步向前狠狠地掐住她纤细皙白的脖颈,那猩红犀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樊玉清。 残杀妇人 他可没有。 他的手指像铁链一样缠住她的脖子,力道渐渐加重,她的面部迅速涨红,额头青筋浮起,双手不自觉地去掰脖子的枷锁。 末雨看殿下如此失控,便清楚殿下发病了,于是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承垣王的手腕,低声劝道:“殿下,您清醒些。” 承垣王上次犯病还是狄侧妃第二十一次自杀的时候,一心求死的人言语总是不由心,自是伤人的,偏偏往他的痛处上戳。 末雪只记得当时殿下听到卜月华这个名字,双眼赤红,掩盖不住怒意,彷佛被其吞噬,杀意肆起。 若不是末风拦着,狄侧妃大概已遂了愿。 因此,末风修养了半月有余。 如今殿下再次失控,他们兄妹二人胆战心惊,知道殿下的狠,着实害怕殿下一个使劲儿,玉清姑娘那白皙细长的脖子便被掐断了。 “殿下,这是玉清姑娘,是临孜王的王妃啊!”末雪也冒着大不敬,伸出手去拉开承垣王,可承垣王压根不放手。 看着樊玉清面部赤红,双手垂于两侧,越来越难以呼吸时,末雨只好以下犯上,打晕了承垣王,“殿下,属下得罪了。” 如此,樊玉清方才得救了。 …… 翌日, 巳时三刻。 天空已被灰色覆盖,乌云从四面八方汇集,阵阵风带来刺骨的寒意,树枝随风摇曳沙沙作响,万事俱备,彷佛等待老天爷承恩——降甘霖。 西侧的营帐内,醉酒失意的樊玉清忽然惊醒起身,好似做了噩梦,这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的眸中带了几分迷离,急促的喘息着,碎发因汗水紧紧地贴在脸颊旁,倒是显得她十分娇媚。 昨夜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脑海,那些迷糊的,零碎的片段,瞬间清晰起来…… 她都做了什么? 竟当着那活阎王的面,说他是狗东西! 她还真是大了狗胆! 那这里……不会是阴曹地府吧? 她转动脖子观看四周时,疼痛感忽然而来。 “嘶!” 樊玉清伸手触碰脖颈,真的好痛,到底怎么回事? 脑海中再次闪过一段昨夜的记忆—— 他疯了,竟想掐死她! 当真是…疯了 末雨让他清醒些,难道…… “姑娘,您醒了,身子可还好”僚子端着青瓷碗,轻轻地走来,眼中尽显担忧,“奴婢给您备的醒酒汤,趁热喝了吧。” 樊玉清接过碗,轻抿一口,下咽时,只觉得脖子上的痛感更加明了。 那狗东西的劲儿还挺大。 “有劳你了。” “姑娘您跟奴婢还客气什么不过……” 樊玉清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得样子,便知道她是因为昨夜之事方才这样。 “我昨日……承垣王今日有没有……” 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末雪姑娘说殿下昨夜发病了,所以伤了姑娘,但是姑娘您……骂殿下狗……若是殿下醒后记起,说不好会怪罪姑娘。” 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僚子实在不敢说出口。 醒后他还没醒,不会是病入膏肓了吧? 他若是死了,她会不会陪葬啊?毕竟是她……气死的…… “僚子,更衣。” 樊玉清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见‘病入膏肓’的承垣王,这么美好的画面,她理应亲眼瞧瞧的。 东侧的营帐周围都是穿着银铠甲的战士,他们低着头,面无表情,营帐又是白色的,天气阴沉,风吹的帐幔轻摇,像极了哀悼时的场景。 正门那儿,末雨末雪站于两侧,亦是低着头,可樊玉清还是能看出他们的面色极差,像是一夜未眠。 她缓步走向前,轻声道:“末雪姑娘,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末雪的声音有些嘶哑,看到她带有掐痕的脖颈,关切道:“玉清姑娘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殿下的手劲她是知道的,绝不是羸弱的姑娘能承受住的。 樊玉清忍着脖子的痛意,哽咽道:“殿下他……是我的罪过。” 她的话音刚落,帐里一道严肃且冷厉的声音传出—— “本王还没死,不用嚎丧,末雨进来。” 没死……吗?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第7章 樊玉清抽涕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殿下这次发病最为严重,之前若是夜里发病,次日一早便能醒来。”末雪犹豫了下,“玉清姑娘一会儿还是跟殿下好好解释解释——自求多福吧。” 末雨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传樊玉清进帐。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承垣王面前,陪着笑,不敢出声。 樊玉清低头抬眸,偷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薄唇紧闭,面色如玉,透着微弱的红润,穿戴整齐,一如从前,丝毫不像发过病的人,更不像即将…… 浓浓的艾香侵染了整个房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开口:“殿下万福金安。” “托你的福,安的很。” 好一个不动声色的语气,但入了樊玉清的耳,总觉得承垣王声色俱厉,欲要将她千刀万剐。 “听闻殿下昨夜发病,臣女特来给殿下按跷,为殿下缓解病症。”不知为何,樊玉清总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有些心虚的意味。 承垣王不曾开口,只是抬步,慢慢向她走来,脚尖碰触之际,她迅速往后退一步,他进她退......直至被挂着金色铠甲的衣架堵住了去路,方才形成闭环。 承垣王又笑了…… 笑的吓人。 第8章 “狗东西?残害妇人?本王倒是想请玉清姑娘解惑,你可亲眼见过本王残害妇人了?” 见过…… “臣女醉了……不记得了,大抵是说了酒话……” “是吗?酒后吐真言......你可知道本王这儿还有一个名为无间炼狱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轻蔑,“那可比无间天堂有意思多了……” 樊玉清猛然对上他的眼睛,沈千莹说过,他的侧妃便是在这无间炼狱被折磨了三天三夜,险些丧命,无间天堂还能竖着进横着出,可无间炼狱进去后多半连渣都不剩—— 所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送她去‘做客’? “殿下,您…是不是头疾发作记岔了…”樊玉清的声音越老越小,声若蚊蝇,明明说的不清不楚,却惹得他一阵笑意连连。 忽然,承垣王脸上的笑意消失,看向她的眼神彷佛是一把弓箭,正等着最佳时机开弓,他冷峻的声音响起,言简意赅:“过来,按跷。” 见他没有计较,樊玉清侥幸的心理作祟,轻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这一方面她倒是没有说谎,母亲头痛时都是她来按跷的,能缓解不少痛意。效果用在承垣王的身上依然很管用。 樊玉清看他闭上眼睛享受的模样,内心一阵唏嘘,白白给他沾了好处,就该痛死他才对。 见他似乎睡着了,她渐渐拿开放在承垣王额头两侧的手指,欲要离开时,一阵强大的力量将她扯了过去,她的肩压在他的肩上…… “继续。”樊玉清只听他这样说,看他脸上的倦意渐渐消散,她便知道这狗东西正享受着呢,累的人只有她。 “殿下,您没睡着啊,臣女担心打扰您休息……” 樊玉清不敢乱看,可是他的脸颊时不时的碰触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直涌上额间,令她面色染上些红意,忍不住看向身侧距离很近的这个人。 都说战场上手拿刀枪利器、饮烈酒的是糙汉,手持诗意扇、饮回甘的是温润细腻的公子。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细致干净,除了被风雨掠夺去了颜色,她一点都瞧不出他是久经沙场的活阎王。 他对上她的眸子,轻笑道:“你倒真有点本事——” 动作依旧在维持着,樊玉清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了,美色当前,可她想的却是如何保命,如何报仇……好可惜。 但是,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有失妥当,于礼不合,好在帐中没有其他人,若是被旁人看到宣扬出去,非得给她按上一个勾引谄媚的罪名。 樊玉清的手腕用了些力,欲要挣脱他的掌锢,谁知被他拉的更紧了些。 在她不知所措时,外面传来的通报声救了她一命。 “殿下,沈少将军求见。” 末雨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承垣王方才放开她,可她的手上还有他残留的余温…… 沈千莹的哥哥,沈阔。 樊玉清时常听沈千莹提起他,因男女有别,又处于闺阁之中实在不曾见过,可他骁勇善战的斑斑事迹,却成了大街小巷的饭后闲谈。 她看着面前这位身姿挺拔,步履矫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虽面带严肃,可眼底带了一股铁汉柔情的意味。 不由得让她挪不开眼。 “殿下,南蛮那日扎趁我军不备,放火烧了我军前线的粮食,还特意写信嘲讽,”沈阔紧皱眉头,“殿下,是末将监察不力,请殿下治罪。” 承垣王一脸意料之中,运筹帷幄的样子,他未曾说话,面部也看不出他是如何作想的,但眼神却盯着那个正在目不转睛看向沈阔的女人。 就一瞬,他收回了眼神,无情的开口道:“去领五十大板。” 沈阔欣然接受,毕竟作为将领如此失察良成了大祸,可樊玉清却有些吃惊,她方才失神,没有听进去他们说的话,回过神,便听到沈阔要挨板子,这说打…就打吗? 落入承垣王的眼中,倒是觉得她有一丝 心疼的意味。 待沈阔出了营帐那刻,樊玉清喃喃自语: “原来,沈少将军如此才俊,宛马总肥春苜蓿,将军只数汉嫖姚1,倒也不比那霍去病差嘛。” 樊玉清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后传来一股凉意,这时,承垣王哼笑开口:“玉清姑娘为本王缓解头疾有功,本王是时候该回礼了——” ——该死的回礼,竟然又是负重操练,简直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 谣言止于智者,可偏偏智者乐娱。 樊玉清白日与承垣王共处一室,足足两个时辰有余,期间再无传召过他人,沈少将军入帐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出来便领了责罚,任谁都会浮想联翩。 因长时间的负重操练,柔软无骨的樊玉清早已疲惫不堪,瘫在床榻上提不起任何的力气,半合双眸,目光有些呆滞。 若不是僚子不小心说起此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竟被传出与男子纠缠不清的谣言,她可是皇上的儿媳,若是传到宫中,乃至于坊间,损毁了皇室清誉,八成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她怎么能连累家人。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连呼吸都显得略微沉重。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明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她却一跃而起——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十分倔强。 脚步虚浮,往外走去,她走的每一步都在用气。 僚子拿起披风,跟过去搭在她的肩上,关切道:“姑娘,外面下雨了,小心着凉。” 她揽了揽身前敞开怀的披风,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骨子里带的却是一股坚韧,她问心无愧,自是要澄清谣言。 还未走出房门的她,却被孙嬷嬷堵住了去路。 第8章 孙嬷嬷带来的寒意,令她忍不住寒颤了下。 “玉清姑娘,跟老奴走一趟吧,太后要见您。” 说时时那时快,没成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谣言便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寿康宫,樊玉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了,记起前世,众多贵女中,除了相貌以外她是最不出挑的那位。 旁人在想着如何得到太后和皇上的赏识时,她却觉得凡事自由天定,从不阿谀奉承什么,就是这样不争不抢的她,竟得到了太后的赏识。 再后来,皇后也看上了她。 她确实有不解之处,但她不敢过问。 自打孙嬷嬷被打一事发生,太后处罚过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后了。 如今她是皇上亲赐圣旨的儿媳妇,传出那般伤风败俗之事,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再次来到这里,心里对这儿产生的那股慈爱意味已全然消失不见了。 太后端坐于大殿之上,尽显高贵端庄之态,从前慈眉善目的面孔如今已变得冷若冰霜,樊玉清低着头,轻言细语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祥康安泰。” “你且抬起头——” 樊玉清听话的抬起头,但是眼睛依旧看着地面,不敢直视。 抬头间,她脖子上深浅不均的勒痕尽数进了太后的眼中,只听到太后怒斥道:“樊家丫头,哀家看错你了,你竟如此不知检点,于我皇家的威严何在?!” “臣女不明白,请太后娘娘明示。” 不知检点这四个字,对于未出阁的姑娘来说,那是致命的伤害,可太后这样说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懂。 孙嬷嬷这时取来一方铜镜置于她的面前,话语十分难听:“玉清姑娘,您瞧瞧,如若不是与男人苟且时留下的痕迹,那是什么?” 镜子里,她那细长白皙的脖颈两侧均有手印般大小的痕迹,轻重分明,乍一看确实说不过去,也难怪军营的人会以讹传讹。 “太后娘娘,并非如此……” 樊玉清忽然记得祖母曾说过太后与承垣王不合,若是被太后知道承垣王有病,岂不是要大做文章? “臣女有罪,昨日臣女不满承垣王殿下安排的负重操练,借酒赌气,还因此伤了殿下,惹得殿下大怒,所以殿下才掐的臣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包庇杀母仇人,可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臣女知道作为临孜王殿下的王妃要稳重得体,不该做出喝酒伤人一事,臣女知错了,日后定会严谨行事,绝不再犯,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不知太后信没信,她声泪俱下,真情实感,自己当真是信了。 “当真如此?”太后半信半疑。 “回太后娘娘,千真万确,殿下有位下属叫末雪,她可以为臣女作证。” 见她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太后暂时信了,但是—— “营帐之内,足足两个时辰有余,你们在做什么?沈阔到底是为何受罚?” “殿下处理军务,吩咐臣女磨砚伺候,说是考验臣女的耐性……至于沈少将军,臣女不敢妄言军事,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樊玉清从未说过谎,如今为了杀母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实在对不起母亲十几年的悉心教导,实在荒唐…惭愧… 第9章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樊家丫头今日谣言既能传入宫中,你即使没错也脱不了干系,哀家罚你到外面跪两个时辰,你可有怨言?” “臣女不敢。” 太后合眸轻叹,即使她半信半疑,心中不悦,可到底是她曾经喜欢过丫头,再狠的惩罚她也下不去手,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 雨势愈发地猛烈,仿佛老天在怒吼,砸在地面时发出地沉重回响,已让人听不出旁的声音。 心累是种无声的疲倦,樊玉清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迷失了方向,自打重生以来,她身心俱疲,不曾轻松过。 试问,还有谁比她惨? 雨水重重的拍在她的身上,彷佛是被一座大山压制,令她难以喘息—— 两个时辰悠悠漫长,痛苦哀兮。 是雨停了吗? 可那重重地回响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为何身上没了那股拍打之意? 她缓缓睁开眼,抬起笨重的脑袋,印入眼中的是一袭黑色厚实的锦缎大氅,她转眼看向这件大氅的主人,好生冷漠的眸子,不比今日暖和。 “殿下——” “平时胆小如鼠,现在却空有一身傲骨,看来你之前未曾将本王放在眼里。”承垣王气势磅礴的声音混合着雨声,彷佛深谷幽鸣,直接穿透过耳膜,顿时让她清醒了。 那能一样吗…… 她能有这样一遭,还不是怪他管教不善,下人们多嘴多舌,她这一张嘴怎么可能辩得过百张嘴,千张嘴,万张嘴。 “臣女不敢——”樊玉清皱了下眉头,好心提醒,“殿下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殿下为臣女遮雨,定是要生气的。” 看在她替他隐瞒病情的份上,可别再次连累她,她这小命万万承受不住了。 承垣王无动于衷,倒是嗤笑了一番: “难为你如此替本王着想……你大可不必……”怕她。 忽然间,他腿上一重,低眸看向她时,却瞧见她倚在了自己的腿上,没了声响;他扔掉右手上持着的金柄油纸伞,弯腰将她揽起—— “承垣王殿下,您不能带走她,太后娘娘下令让玉清姑娘跪满两个时辰,如今才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定要怪罪的,老奴也难逃责罚。” 他抱着怀中昏迷的女人,在大雨中被孙嬷嬷拦下来,愈发的来气。 “回去告诉你主子,本王好不容易讨来了一只利爪的小猫,正有兴致,若是被她玩死了,她该怎么赔偿本王,是拿皇位还是与父皇同穴的裕景陵……” 太后最在意的不过二者,承垣王的母亲是先帝的皇后,至今未曾迁入先帝的陵墓,结发妻子与丈夫的陵墓相隔甚远,传出去不知惹了不少笑话。 至于太后为何霸占着裕景陵那一方土地,还不是为了自己身后事的那点名声,证明她才是能与先帝葬在一起的人,她才是大邺的女主人。 这些事,他看的十分清楚。 他抱着樊玉清,不忌讳的从御花园到御春亭,再到绛雪阁,一路上丝毫不顾及宫人的眼光,他吩咐僚子好生照顾她,身子大好之前便不用去军营了,僚子还因此对他感激涕零—— 这件事如流水般无孔不入,如野火般蔓延,如闪电般迅速从一处角落瞬间传遍整个皇宫,掠过重重的殿宇,直抵皇帝的耳中。 承垣王被请到紫宸殿问话。 大邺皇帝,世人称之为仁帝,左右不过三十有四,正是而立之年,却因朝野的重重琐事,带了几分沧桑年老的味道。 仁帝位于大殿正中央,来回踱步,面表严肃的等着他这位战功赫赫,脾气迥异的五弟弟。 “皇上叫本王前来有何要事?”承垣王用手扫试去胳膊上残留的雨渍,边扫边问。 他刚出绛雪阁的大门,就被瞿公公传唤到此,未曾换下湿衣裳,行走之际皆是雨水滴落的痕迹。 “五弟,怎么没打把伞?” “正要去换身衣裳,可宫中没有眼力劲儿的人越来越多了——” 承垣王慵懒的抬眸扫了一眼瞿公公,这话丝毫没有留一点情面给仁帝,惹得的仁帝沉默片刻。 顷刻间,仁帝吩咐小太监为承垣王更衣,可仁帝脸上近乎阴霾的面色依旧留存,老天也配合了下,打了一个响彻紫宸殿的雷。 换好衣裳的承垣王从寝殿出来,亲自拂了拂袖口的未扯开的褶皱,直奔主题道:“皇上叫本王前来可是为了宫中近日那无中生有的谣言?” “五弟,那是祈儿还未举行婚典的王妃,你若是……宫中还有许多尚未赐婚的贵女,任凭你择选就是,据孤所知,南渊候家的嫡女有心于你……” 仁帝话音未落,承垣王打断:“皇上这是信了?”他顿了顿,“如此愚蠢的谣言皇上也信?” “倒是不信,可宫中千嘴万言皆在妄言此事,若是不说清,怕是有损五弟的清誉……” “那便是皇上管教不严,什么时候主子的事轮到奴才妄言了?至于清誉……本王向来没有。” 沟通未果,仁帝努力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有商有量道:“樊家女儿到底是姑娘家,实在不便与男子同处,日后让她回府,派个教习嬷嬷同往罢了。” “本王向来不做没头没尾的事。” 承垣王直径走向榻上安稳坐着,语气极为认真,时不时还轻抚下腰间的鼻烟壶。 仁帝坐到他的身旁,低沉着声音说道:“祈儿已是舞象之年,还如此顽劣不堪,就请五弟一同教导着,也好让孤省省心。” 承垣王未曾讲话,一门心思的抚着腰间的鼻烟壶,这时,瞿公公送了两盏茶过来,解了下这沉默到震耳欲聋的气氛。 茶盏刚刚放在承垣王面前,便听到仁帝再次开口:“你也该……娶妻纳妾了。” 第9章 这些年,他只身一人,府内仅由一位侧妃,还疯癫着…… 可她毕竟是狄太傅留下的唯一血脉,面上总归要过得去,虽是如此,但也耽误不得他娶妻纳妾。 “眼看就要立春了,皇后说宫里好些时日都没有热闹过了,便请了旨办个立春宴,到时候王公大臣家的贵女皆会入宴,你且选选,早日成亲,留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 仁帝语重心长。 瞿公公瞧着承垣王默默不语,气氛实为紧张,更何况还是皇上的家事,便举着托盘退下了,刚退到门槛处,便听到承垣王嘲讽道:“本王若留下一儿半女,太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她可忌讳着本王,本王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与老子一样,不知何时死于非命。” 他从头到尾没提娶妻纳妾之事。 可他这话使得原本绷紧的气氛达到了极致—— 令仁帝无言以对......这皇位,这天下是如何得来的,依旧历历在目。 先帝向来喜欢五弟,早已秘密立储,如若没有出现那件事,当今的大邺皇帝便是他了。 从前,他们兄弟二人向来要好,并无厮杀夺储之事,只因太后野心勃勃…… 可如今也回不去了—— “母后她……”仁帝想替太后辩解几句,话音未落便听到瞿公公道:“皇上,临孜王来了。” 临孜王来的犹如及时雨,彷佛救了因天旱,颗粒无收等着老天爷降甘霖的农家老伯。 他看到五皇叔也在此,面上的笑意下去一大半。 他听说皇祖母惩罚樊家姑娘时,本想着做个救世英雄,以便日后让樊家姑娘感恩戴德,听他话顺他意,没想到五皇叔先他一步,快感瞬间全无。 所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父皇,五皇叔也在。” 仁帝看着面前这位纨绔,不务正业的儿子便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见他面带贼笑,真想抽他几鞭子泄愤。 “你来何事?”仁帝语气难测,但能听出些不爽。 “儿臣听闻未过门的王妃被皇祖母责罚,定是她惹了五皇叔生气,没了规矩......确实该罚,”他顿了顿,语气略微带了几分激动,“儿臣胆子也小,打算与她一同跟着五皇叔练练胆,作为皇家子嗣,日后若是因此出了丑,怕是被世人耻笑。” 说话间,他看向了低头把玩着鼻烟壶的五皇叔。 而此时,微微瞪大双眼的仁帝和瞬间停住手上动作的承垣王:“……” 面面相视,哑口无言。 他胆小? 他都能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在监察御史的朝服上点火,当着皇后的面调戏小宫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醉酒胡言,若是说他胆小,这世上便没有胆大的人了。 他若不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孙儿,有先帝亲赐的封号圣旨,如此不知轻重,怕是已经在诏狱掉了几层皮了。 “五皇叔,您便遂了侄儿的愿?” “随你。” 承垣王对这个侄子确是出乎意料的‘宠溺’,打小便对临孜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0章 可他脸上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令仁帝心中一紧。 他这儿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也罢,好好杀杀他的顽劣性子,如此也能与樊家姑娘同甘共苦,感情融洽。 …… 戌时三刻,雨势已停,只剩树上滴滴水珠落入青砖缝里的水洼;夜里异常的安静,时不时还能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 半柱香前,樊玉清醒了。 她醒来便瞧着背对她坐在榻边哭泣的僚子,衣袖掩面,每抽噎一下肩膀跟着轻轻地颤动一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显得极为无助可怜。 这些日子,她连连生病遭殃,定是将她吓坏了—— 她伸出皙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僚子的脊背,像是在安抚受伤因疼痛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喵嗷’声的小猫似的,温柔至极。 “僚子,你怎么又哭了?” 僚子回过身子,紧攥住她柔弱的双手,带着哭腔道:“姑娘醒了......这话应是奴婢问您才对,这才几日啊,您都晕倒四次了,便是如来佛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糟蹋——”僚子连续抽泣着,话说的也断断续续,“等出宫后,奴婢一定去玉贯寺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姑娘顺遂,无病无灾……” 四次了……若不是僚子说起,她都没在意,原来她这条命这么耐得住折腾啊。 “傻僚子——”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虽是如此,自己的命应由自己掌握,信谁不如信自己。 母亲与祖母是家中最信佛祖的人,整日香火不断,拜佛祈福,可佛祖呢,依旧没有保佑母亲,也没有让母亲如愿过,使母亲死的冤枉,活着更冤枉。 “若是姑娘不信佛祖,那奴婢便去求菩萨,求山神,求女娲娘娘,求月老……” “好了僚子,我现在只想求你,找点吃的可好?这是眼下最能实现的。” 折腾这么久,未进一粒米。她知道僚子关心她,可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实在没有力气在这与她争辩着神啊,佛啊。 用膳过后,樊玉清虽脑袋昏沉,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无止尽的杀戮,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焦愁难以入眠。 她便吩咐僚子点了几根蜡烛,眼前光明了倒是显得内心没有那么黑暗了。 ‘叩叩声——’ 坐在床前守夜的僚子起身前去查看是谁在叩门,嘴里还嘟囔着大半夜了,是谁这么闲散,自己不睡还不让旁人睡了的话语。 那瞬间,她像极了位小小的怨妇。 开门一瞧,原来是沈家的姑娘,僚子便立即换上了笑容,邀她进门。 “你果真还没睡,我夜里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瞧着你屋里正亮着,便来了 。” “睡多了,便睡不着了。” 樊玉清近日隔三差五晕上一次,晕一次睡个两三日,乡下因年事已大辞官的外祖父都没有她睡得频繁,可不是睡多了嘛,难为她睡不着。 正巧她也缺个说知心话的人。 两人前搭后语的来来回回,在沈千莹转头那一霎,樊玉清见她面容憔悴,像是哭过的样子,便忍不住问了一嘴:“千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又或者是因为沈阔受伤的事? “没,没有……” 她在说谎—— 正巧樊玉清要再次问话时,沈千莹率先开口:“玉清,你可知道临孜王要同你一道去军营了?” 那个纨绔色痞的殿下—— 叫她‘便宜王妃’的伪君子夫君,要与她同往军营? 天哪,风向要变了,军营要变天了吗? “现在知道了。” “玉清,我好羡慕你,能有这般如影随形的夫君围绕在侧——”沈千莹说话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嫉妒的意味。 羡慕她…… 有什么好羡慕的,她的命好苦,本来一个活阎罗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如今再来位顽劣成性,色/瘾成魔的纨绔夫君,命待卒乎。 见过练胆,练功,练笔的,有见过练命的吗? 方才从沈千莹进门起她便被一股幽兰花香萦绕,听完这话,如今鼻尖处充盈着军营刀枪棍剑摩擦出来的铁锈味儿—— “不必羡慕,日后你定会嫁个如意郎君,钟爱一生的……”如今伪君子都在她的身边,那其她人总归是遇不到了,自然比她幸福。 沈千莹并未回答,只是浅浅一笑了事。 屋内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 拉起樊玉清的手,沈千莹顷刻间换上了笑意,说道:“玉清,你便要解脱了。” 瞧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沈千莹再道:“听说皇上要为承垣王设宴选妃,他若是有了家室,倾心于家室,自然不会得出功夫再为难你了。” 承垣王......要设宴选妃!? 这样疯子般的人物,谁敢嫁? 是怕自己活的太久了吧! 他开心邀你去无间天堂随手吓个人玩玩,不开心请你去无间炼狱刮层皮,取个首级做盏灯笼......世上当真有女子会心悦他吗? 她轻轻地摇头,放低了声音问道:“可怜了他的侧妃……他既然如此痛恨狄侧妃,为何不杀了她,或是将她送去看不到的地方呢?” 何苦折磨她。 “狄侧妃的父亲是自承垣王小时便跟在身边的太傅,是承垣王的老师,对承垣王有救命之恩,若是杀了她,难堵悠悠众口——” 原来如此。 他果然很疯,连老师的遗孤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千莹离开时嘱咐她好好准备过几日的立春宴,她是临孜王的王妃可不要穿的过于随意,总归是不好看的。 况且,到时候各家贵女争奇斗艳,她若过于素雅,抹了本就喜欢浓妆艳服、娇媚女子的临孜王的脸面,那便不好了。 樊玉清颔首记下。 烛火晃呀晃,晃得她心里愈发沉闷。沈千莹说的在理,若是承垣王有了家室,自然不必将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便也解脱了—— 不知为何,她开心不起来。 之前在太后面前撒谎也不是她本意,不随心的心境也不是她本意;如今这心也不由得她了,竟做出这般没有由头的事。 他可是残忍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她为何要这样呢? 恨,恨他才对! 她心中纠结着,打着莫名的架—— 但他......为她打了孙嬷嬷,接连惹恼了太后…… 不!这一点点小恩小惠的确不值得她感动,杀母之仇怎是几次感动了得呢。 第10章 翌日清早。 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绣着并蒂莲样式的锦被上,樊玉清正沉浸在睡意当中,忽然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惊醒—— 如今天气尚未暖和,鸟群尚未迁徙而来,哪里来的鸟声? 她起身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脑袋昏沉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她搭上披风,走到窗前,轻轻地开了个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红额鹦鹉,它一身翠绿色的羽毛,在这个无色的冬季,无疑是一抹亮色。 它在笼中跳来跳去的叫着,好生欢快,她下意识的笑了笑。 那提笼的人是—— 她再微微地开了下窗缝,看到穿着一身大红锦缎束腰衣裳的临孜王,一手提着鸟笼,一手置于身后,满脸贱兮兮地笑意…… 使她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僚子迎上去问候。 不一会儿,便瞧着僚子往屋内走来—— “姑娘,临孜王殿下来了,正在院子里,要见您呢。” 樊玉清轻轻地将窗户合上,揽了揽身上的披风,语气些许急促道:“不见,你去把他打发走。” 真骚包,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婚新郎了吗?大红色,亏他穿的出门…… 若是以前知道他是这样色儿的,打死她也不会学那么多伺候夫君的闺房私活,如今想想便觉得羞耻,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遮羞好了。 “姑娘,奴婢不敢…他可是临孜王,您未来的夫君,奴婢未来的姑爷。” 若是旁人,僚子自然听她话将人打发走,若是他,僚子可不敢...... 宫道上那么多的宫人,都看到临孜王笑盈盈而来,若是现在将人赶走,姑娘怕是要再次落入口舌之论中,保不齐日后临孜王会因此事记恨姑娘,给姑娘难堪。 “你就说我尚未清醒,需清心静养,待大病痊愈时,再去给他请安,随你怎么编,总之将他打发走便是。” 说着,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僚子见状只好按照她说的出去打发临孜王,只是没想到——临孜王如此关心姑娘…… “还未清醒!太医院那群狗奴才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怎么好意思领月例?本王进去瞧瞧你家姑娘——” 临孜王将手中的鸟笼塞到僚子的怀中,便大步流星的往屋内走去,僚子反应过来急忙堵住他的去路,慌张解释道:“殿下,我们姑娘到底是未出阁,您身为男子不好入女儿家的寝殿,还是让姑娘好生养着吧……” 第11章 好在临孜王还是能听得进去人话的,停住了脚步。 “你唤什么?” “奴婢僚子。” 临孜王勾了勾手,僚子抱着鸟笼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不敢抬头,只闻他笑道:“僚子,圣旨已下,她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便能入得了她的寝殿,懂吗?” 僚子木讷点头,随即见他继续往屋内走去,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跪着,焦急地再次解释:“殿下,我们姑娘还未更衣,怕是不方便见您了,这也不合规矩……” 院子里沉默良久,连笼中的鹦鹉都识趣的闭嘴了。 呵声响起,临孜王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僚子,道:“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 “规矩?什么规矩,在这儿本王便是规矩。” 他见跪地的僚子抱着鸟笼动也不动,稳如泰山的样子,心里实在憋屈,旁人想见他还没机会呢,他竟被一个女人给拒绝了,真是奇耻大辱。 “告诉你家姑娘,她早晚会方便的。”他伸脚踢了一下鸟笼,生气道:“给她,亏着本王挂念着她,找来给她解闷儿,她竟如此对待本王……不知好歹……” 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僚子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只听见进去了一句—— 日后让她求着见本王的话。 正在气头上的临孜王将绛雪阁的宫门踢得发出巨响,吓得僚子一阵颤粟。 屋内的樊玉清也没幸免被吓到了。 不一会儿瞧着僚子抱着鸟笼进屋,将鸟笼放在桌上,低着脑袋,说话的声音极为委屈。 “姑娘,临孜王生气了,您得罪他,日后嫁过来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被桌上那只红额鹦鹉吸引过去的樊玉清,丝毫没在意僚子说的话,只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说话间,手上还在逗着笼中的鹦鹉。 该说不说,这纨绔浪子找的玩物倒是比他本人顺眼多了…… 她养病闲暇时这只鹦鹉倒是帮她打发了时间,用完膳,喝完药,樊玉清便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它的身上。 本以为今日也就这 么一位不速之客,不成想,又来了一位—— “父亲,您怎么来了” 朝前官员若是未得到允许,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在绛雪阁见到父亲,樊玉清确实有些吃惊。 “听闻你病了,可好些了吗?” 父亲的声音还是那般严肃,冷清或是带了些质问。 大抵因父亲是尚书令的缘故,正二品官,他想让旁人信服他,总是爱摆些官架子。 对母亲也是如此……独独对凤姨娘母女细心体贴—— “有劳父亲挂心,玉清好些了。” “确实好些了,都有心思玩弄这些个东西了。” 樊保澜看着桌上那只红额鹦鹉,本来平淡毫无波澜的脸色,惹上了几分怒意。 她并不知道父亲的怒气为何而来,当真是因为这只无辜的鹦鹉吗 父亲的喜怒哀愁她愈发的看不懂了,母亲也是,从前,父亲的贴心话总是说与母亲听,有些事也会让母亲帮着拿主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对母亲便疏离了。 大抵是从凤姨娘入府,亦或是更早之前。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出伤风败俗之事,险些连累樊家满门,你说为父是何意思?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对你的教导!” 原来父亲的怒意是因此事而起,那她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要她违背承垣王? 她的苦又有谁知道。 “母亲对玉清向来是悉心教导,至于父亲的悉心教导,应是全都给了樊玉浅,玉清不曾见过,又何来对不起父亲一说,说起来,是玉清对不起母亲……” ‘噔——’ 无辜的鸟儿与笼子成了父亲掌锢女儿的工具,樊玉清的额头被鸟笼砸的红肿,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鸟笼也滚向了门口,只见红额鹦鹉在笼中乱舞,像匹受了惊被马绳牵制住的马儿那样乱撞。 “呦,本王来的正是时候,好大一场戏,幸好没有错过。” 临孜王的脚尖正好抵上朝门口滚来的鸟笼,他的视线落在趴在地上‘无动于衷’的樊玉清身上,继而又转向受了惊正乱蹦跶的鹦鹉身上,语气实在不羁。 若不是经过御花园,远远瞧见了这位身着紫袍,头戴进贤冠的老丈人,他怒意未消,跟过来瞧瞧拒绝见他的狠心女人是否会同样拒绝她的父亲,还真真的看不成这场戏了。 他没想到向来循规蹈矩,一身文弱书生气的尚书令大人,竟也是位其貌不扬,出手狠辣的主儿。 “臣拜见临孜王。” 樊保澜按下心中的冒火的气焰,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着问候。 “尚书令大人这是前朝官场上如沐春风,也想来这后宫耍耍官威?” “你瞧瞧本王未过门的王妃,都被打傻了——” 他的嘴惯是得理不饶人的,只是樊玉清没想到他会说的如此直白,直接抹了父亲的面子,面对自己的女儿道歉也不是,不道歉又碍于临孜王的身份。 有句话他倒说的不错,官场得意,确实会令人趾高气昂,骄傲自满,更甚者,得意忘形,飞扬跋扈,这也是常见的。 樊保澜低眉顺目,显然是害怕临孜王的怪罪,语气终究是低声下气,带了丝讨好的意味,“臣惶恐,殿下说笑了,臣只是教训一下不听话,敢与父亲顶嘴的女儿,并不是有意为之……” “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任何人糟蹋,她的父亲也是——” 临孜王向来是贱笑挂脸,还是头一次显现如此气愤不满的面色,令他身边的侍卫左伦有些害怕,接过他示意来的眼神,去将趴在地上,显得十分狼狈的樊玉清扶起。 樊玉清的脸暴露出来,只见额头红肿一片,低头不语的模样令临孜王极为不悦,心中却起了几分心疼—— 着实令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心疼女人。 “这鹦鹉是本王特意让人从兖州运来的,如今受了惊,算是只坏鸟了,尚书令大人该如此赔偿本王?” 他说话间眼神还瞥着对面一语不发的樊玉清,声音极其冷漠,像樊保澜伤的是他心头肉似的,要让面前这位嚣张的老丈人陪葬一般。 瞬间跪地求饶的樊保澜,恐慌极了,“殿下息怒,臣……赔殿下一只鹦鹉便是……去寻只兖州的鹦鹉赔给殿下……” “这般有灵性的红额鹦鹉你当是很好寻?” “殿下宽宥,父亲不是有意的……”樊玉清恭谨说道。 她瞧着气氛如此凝重,若是不帮帮这位偏心偏到十万八千里的父亲,回去待嫁之时,她与母亲定少不了吃苦。 “既然王妃开了口,此事那便算了——” 他心里升起极强的喜悦感,这女人到底是求他了…… 如此甚好,待她感激涕零之时,便是他收网之日。 第11章 樊保澜离开绛雪阁后,临孜王稳坐犹如泰山,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手上有一阵没一阵的逗着方才受惊的鹦鹉。 左伦不久后带来了太医院的吴院判,只瞧着他轻虐的说着:“给她瞧瞧,可别破了相,本王可不喜欢丑女。” 正好,过几日立春宴,如此模样见人,确实不好……樊玉清心中激起一丝感谢的涟漪…… “本王帮了你,你打算如何感谢本王?” “殿下直说便是——” 果然,天上没有空降下来一张馅饼的时候,这男人还真是小气吧啦,斤斤计较。 他替她解了围,感谢是应当的,她只求他的要求别太过分就行…… 临孜王很是满意樊玉清的态度,笑意盈盈,不,那抹贱笑又重现了,他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 立春至—— 东风解冻,乍暖还寒,群鸟北归,春意初显,万物正在悄然苏醒。 这日,最为忙活的不过是司膳司,按照祖制,立春宴必须有"五春"1——春笋、春韭、春蓼、春鲫、春卵…… 这些食材看似很平常,但其中的门道近乎苛刻,需达到御用的标准。 立春前三日,司膳司为各宫准备了五辛盘、春饼、蓼芽羹2等小食。 从前在府内的立春膳食从未这般讲究过,这鲜感令樊玉清很是喜欢,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刚放下手中的八宝纹筷,她便瞧见来了一群面生的小宫女,排排站开,手上还捧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珠翠钗环,以及一身石榴红色的金丝襦衣,碧青色的褶裙……花头鞋。 她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疑惑的双眸看向了僚子—— “你们是哪个宫的宫女?”僚子同样疑惑。 一位梳着单髻,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带头宫女说道:“王妃,奴婢珍巧是景晞殿的宫女,临孜王殿下吩咐奴婢们为王妃梳妆打扮。” 珍巧瞧见樊玉清看着这身石榴红色的金丝襦衣紧锁眉头,一脸抗拒的样子,再道:“殿下说,这是姑娘的谢礼。” 第12章 谢礼……还是他会玩。 她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确实不该对他有什么期盼的。 这身衣裙的颜色比前些日子他身上穿的那身红还要扎眼,当真是不给她留点活路了…… “我不穿,拿走……告诉你们殿下,谢礼,应当是感谢之人准备才是,让他别费心了……” “殿下说,谢礼理应让收礼之人满意才是……若是王妃不肯穿,殿下让奴婢们便不要客气了。” 珍巧当时不明白殿下在她们出景晞殿时说这话的意思,如今全明白了,原来是预判了王妃的意愿。 该说不说,王妃拒绝是有理的,她们殿下选的这身露颈抹胸的襦衣,换做是谁都要三思几番,因它实在是太……妩媚……太艳了。 樊玉清巴掌大的小脸,如被人揉坏的绸缎,愁眉不展,她自是相信小宫女说的话,若是反抗,伤的,惨的,还是她自己—— 无奈...她妥协般的任凭这些小宫女收拾她。 小宫女为她梳了个后女子所饰的发髻,金钗步摇十分招展,额间的梅花珍珠钿加上红妆艳唇,显得她分外妖娆妩媚。 胸口裸露一片,好似春光乍现,令她心生羞耻,忍俊不禁的想要捂住露在外面的那片白皙皮肤,却听到小宫女说道:“王妃好美。” 这倒让她无地自容了,难道只有穿成勾栏作坊的样子才叫美吗? 她挥了挥手,实在不想看到景晞殿的任何人,那些小宫女瞧着‘大功告成’,识趣的退下了。 “确实好美,奴婢还没见过姑娘如此装扮的样子。”僚子也忍不住赞叹,她家姑娘本就美若天仙,今日这一打扮,更是嫦娥下凡。 让人眼前一亮。 “美什么,我若是这个样子到了宴上,太后与皇后瞧见了定会说我搔首弄姿,慢藏诲盗,冶容诲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让我这脸往哪搁?” “姑娘,这可怎么办?” 僚子头脑简单,只会伺候人,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便也跟着着急起来。 …… 宴席上,各位贵女早已入席,确如沈千莹所讲,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除了妆容过分细化,倒是没有像她一样穿的如此魅……惑…… 唯独沈千莹不同,虽然不似她裸露的这般厉害,但看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一个人,与她站在一起两人倒成了妖艳姐妹花儿。 樊玉清打了声招呼后,便紧紧地抓住身上‘遮羞’的披风,她低着头,本打算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就坐—— 可不巧,撞上了人。 未曾站稳的她,顺着这道力量往后倒去,却没有预想之中摔倒在地的疼痛感…… 一双大手缠住了她的腰肢,而她的细手也不自觉的抓向抱住她这个人的衣襟。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雄鹰般犀利的眼睛,有点……被吓到了。 正是好久未见面的承垣王,她的五皇叔—— “多谢殿……五皇叔。” 那句殿下未曾说出口,毕竟前不久刚传出他们的谣言,若是再不清不楚的这么喊着他,怕是又要找来祸事了。 “五皇叔?” 樊玉清只听他胸腔内发出的一阵哼笑声,不知是喜悦的还是恼怒的…… 她解释道:“是的,臣女是临孜王的王妃,自然需得喊您一声五皇叔。” 承垣王忽略她对这声称呼的解释,顺着樊玉清的手往下看去,瞧见她披风内露出来的穿着,微微地蹙了下眉,嗤笑道:“你倒是会‘惹人耳目’。”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话之后,樊玉清觉得一阵凉风吹来—— 她接过他的视线,低头扫了一眼扯开的披风,立马收回了抓住他衣襟的手;拢好披风后,竟有些目红耳赤,面带热意。 继而又听到旁边的众人窃窃私语,又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微微施礼后,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就坐,再也不敢抬头—— 好羞…… 其他的贵女见她离开后,便温声细语,舞弄身姿的围到承垣王身边转悠,明面上虽知这是立春宴,可大家都明白这是承垣王的选妃宴,自然要给他留个印象。 微风吹起,却吹不乱他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容。 这时,她的肩膀挨了几下轻轻拍打之意,她转头看去,忽然凑过来一张让人不愿睁眼的面孔,她忍着这个贼拉发贱的脸,笑着道:“临孜王殿下。” “好看。”这妆容令他眼前一亮。 “还是本王有眼光,只是这披风有些碍眼。” 说话间,临孜王的眼神轻轻地示意了一番,是让她取下披风之意,樊玉清无动于衷,忽然委屈起来:“殿下,臣女体弱,若是取了披风着了凉,怕是不能与殿下一起去军营操练了——” 打蛇打七寸,樊玉清这次倒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那便不取。”临孜王轻笑道。 樊玉清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顿时安心下来,好在他还有点怜悯之心……能听懂人话…… 皇后扶着太后入席,瞧着他俩黏如蜜饯儿似的,倒是不再将之前的谣言放于心上,太后也下意识的不去计较当日樊玉清未曾跪满两个时辰便离开的错了。 众贵女看到太后与皇后来了,便不再围绕在承垣王的身侧,问安后落座,而承垣王不曾理会她们,直接落座,自顾自的倒了杯琼浆玉露,饮了一口。 不久后,皇上来了。 宫中夜宴,舞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不绝,殿内虽富丽堂皇,却并未强显奢靡之风。 舞台中央有位纤腰楚楚,摇曳生姿,正媚眼如丝的看着承垣王的女子,一瞥一笑好似纣王的妖妃苏妲己。 此人正是南渊候的嫡女,她的死对头,林姩姩。 樊玉清倒是没有想到,如此高傲,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骄纵贵女,竟也如此卖弄风姿的去惹男子的青睐,还是一位自打她进殿便没有正眼瞧她,一直顾着喝酒的活阎王。 皇上也在提醒承垣王看看这只精彩绝伦,如镜花水月般的舞蹈,可他头也不转,眼也不瞟,无动于衷—— 好似这场宴会与他无关。 这时,身边的纨绔子凑到她的耳边说道:“瞧瞧这一殿貌美如花的女子,还真是便宜了五皇叔那不解风情的人。” 樊玉清心中暗暗地哏了他一口:你这解风情的人倒是想这样,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白白眼馋罢了。 他为何不去前面坐着? 偏偏跟她挤在角落—— 看到他,樊玉清便觉得好烦,自从穿上这身令人羞耻的衣裳时,便是如此。 “哈哈哈——” 歌舞升平的大殿上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只见殿外走来一位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 她披头散发,赤着脚,长剑拖地,地上生生的泛起火星子,那位白衣女子笑着走到大殿中央,笑意忽停,挥剑将大殿上的舞女赶走。 所有人都恐慌急了。 嘴上喊着:“卜月华,你个狐媚子。” “你出来啊!” “躲什么!” …… 太后见此,传了羽林卫,欲要将此女子擒住。 可她手上的长剑不停的舞动,令人不敢靠近—— 她忽然走到林姩姩面前,欲要挥剑之时,听到她耻笑一声:“你不是她,她可是个美人……” 继而提着剑又走到沈千莹的面前,看着她衣裳险些遮不住那浑圆鼓起的胸口,忽然大笑起来,眼中还含着泪水:“如此勾人的模样,可真让人怜惜。”说话间,长剑举起—— 樊玉清瞧着沈千莹有危险,第一时间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那位白衣女子顿然停住手上的动作,眼神发了狠似的,血红的双眼盯着樊玉清,大声嚷道:“卜月华,你又来勾人……你又要勾走殿下的魂儿了,你个狐媚子!” 长剑骤然落下时—— 原本沉默不语,目光如刃,寒眸似冰的承垣王,狠狠地将手中那盏青玉酒碗扔到了白衣女子举剑的那只手腕。 可惜还是伤到了那位‘见义勇为’的女人。 那只手腕被重力砸到往后撤退时,落下来的刀尖划伤了樊玉清的脖子,不重不轻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第12章 原本喧闹的大殿上霎时鸦雀无声,好似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临孜王,正兴致勃勃,忽然瞧见脖子上被割出一条血痕的樊玉清,木讷的转头看了眼身侧已空出来的位置。 他竟没有注意到她已不在他的身边了…… 放下抱着双臂的姿态,他面色阴沉的快步走到樊玉清的面前,下了死手般的将那位白衣女子狠狠地推到在地。 “狄霓衣,你清醒些,她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卜月华!” 狄霓衣……是承垣王的狄侧妃吗? 樊玉清听说过太多有关狄侧妃的传闻,如今一见,倒是解了惑,原来也是位花般容貌的女子,只可惜所托非人,面容憔悴,疯怔了。 第13章 “不是卜月华?”狄霓衣微怔,随后她瞪着圆圆的且充满血色的眸子看向樊玉清,又笑着吼道:“那也是个勾魂儿的小贱人!” 她勾人吗? 樊玉清浅浅一笑,平时旁人说她琼姿花貌芙蓉面,眸含春水流霞睛。 勾人这样的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狄霓衣话音刚落,便听到沈千莹喊道:“玉清!” 忍不住眼皮的沉重,以及脖子的痛意,又或是失血过多,被刚才的情形吓到了,樊玉清又双叒叕晕倒了—— 忽然间,沈千莹觉得身上一轻,原本躺在她肩上的樊玉清,现在已经躺在了承垣王的怀中。 这一幕,刺痛了狄霓衣的眼睛,她即刻起身,没有给人缓和的余地,瞬间冲到承垣王的眼前,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怒瞪双眸,嘶哑着声音道:“卜月华死了,又来了个她吗?” 承垣王眸含戾色,阴鸷如渊,恍然间只听到狄霓衣‘额额’的声音,她被面前这位活阎罗掐着脖子举到了空中—— “五弟,住手!” “合儿,快放手!” 仁帝与太后同时说话。 顾不上前方的凌乱,仁帝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愈发使劲的按住正要掐死狄霓衣的那只手,轻声劝阻道:“五弟,她是狄太傅留下唯一的血脉,你若杀了她,世人的言语便能将你千刀万剐。” 狄太傅护住承垣王,自己死于敌人的刀口这件事,满城上下皆知,他若意气用事,有损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名声,也是整个皇室的名声。 世人只会说皇家的人原来是恩将仇报的小人,届时臭名昭著,又怎么稳住民心? 他彷佛扔垃圾似的,将手上的人扔到一旁,仁帝这才令人将意识不清醒的狄霓衣带走,终于停止了这场‘闹剧’。 临孜王盯着五皇叔缠在樊玉清腰间的左手,心中不知何时起的占有欲,走过去欲要将人扯出来,可惜,那双手好似长在她的腰上一般,怎么都扯不开。 “五皇叔这是干什么,她是侄儿的王妃。” 不知是他说的声音太小,还是五皇叔故意装作听不见,依旧没有放开怀中的人儿,而是弯腰将昏迷的人儿抱起,往殿外走去—— 承垣王的身姿高大挺拔,樊玉清在他的怀中显得格外娇小,两人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太后与皇后的脸上显得极其不悦,俩人面面相视,如此看来,并不是樊家那丫头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是尧瑢合。 仁帝倒是不以为然,一个女人罢了,就当是个玩笑,重新拟旨便是,只求别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五弟,否则还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宫中处处都是五弟的眼线,他好似位傀儡皇帝,没得军权,做不了什么大事。 可仁帝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时,这个想法顿然消逝了。 他的儿子,眼若无神的盯着方才他们离开的地方,双手攥的青筋暴起,面色难看,他从未瞧见过儿子的这般神情,怕是对樊家的姑娘上心了?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太后下令,若是今日之事传出,每个人都难逃干系…… 绛雪阁内—— 末雨还未等他们回来,便已将吴院判带到了这里候着。 僚子面露疑惑,她家姑娘的身子明明已经大好,吴院判为何又来了?被前几次吓得,如今她看到吴院判就全身难受。 而且旁边还站了位红白脸的促狭鬼,更加难受了。 “喂,你来干么,还将吴院判带来了,我们姑娘不在殿内,你们还是回去吧。” “僚子姑娘,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末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僚子心中呢喃:果然是承垣王的手下,主仆俩没一个带温度的,都是冷血的人。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承垣王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晕迷的女人回来了,不等僚子开口,他便越过前面的三个人,直径进了屋内。 吴院判跟了上去,僚子紧跟其后,只有末雨在屋外候着。 承垣王轻轻地将樊玉清放置榻上,将吴院判的行医箱子扯了过来,拿出里面的药水便往她脖颈处洒去,看似粗鲁的动作,实则很是细腻。 他看了眼碍事的披风,欲要扯开,这时,僚子冲过来按住樊玉清身上的披风,也未来得及顾及承垣王的身份,哭嗓道:“我们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看着那鲜红的伤痕,僚子哭的愈发厉害了。 随即,听到承垣王冷厉的声音响起:“她还没死,你嚎什么丧——” “起开。” 僚子死死的按住姑娘身上的披风,想到姑娘那呼之欲出的春光画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并没有轻易地撒手,她道:“殿下,让奴婢来吧,或是吴院判……” 宫人本就误会他与姑娘,若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吴院判欲要上手,被承垣王犀利带刀的眼神吓了回去,吴院判在宫中几十年自然知道察言观色,伸手将‘碍事’的僚子拉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上了。 虽然碍眼的披风被承垣王扔到了一旁,但他的眼睛并没有乱看,而是专心致志的盯着那道伤痕,明明是带茧、拿刀枪棍棒的粗手,干的确是细活儿,一点也不‘野’。 上好药后,他将旁侧的锦缎被子扯到了樊玉清的身上,遮盖的异常严实,随即,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你唤僚子?”他站于台阶上,勾勾手示意僚子过去。 “这名儿倒像是个牲口的名字……晦气。” 他没由头的来了这么一句话,令僚子骤然停止了哭泣。 这个名字是她那位杀猪的赌鬼爹给起的,她出生时,家里的母牛发病似的踢了她爹一下,她也正巧这个时候啼哭起来,哭声在她的爹那里很是讨嫌,便因此借了镣蹄子取名。 她的爹大字念半边,记错了这个‘镣’字如何写,方才使了这个‘僚’字。 即便这样,可从未有人这样说过她的名字…… 末雨也惊了下,殿下还从未这样取笑过毫不相干的人,尤其是毫不相干的女人。 僚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刚才好不容易咽下的哽咽声,再次响了起来,边哭边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好生照顾你家姑娘,待她痊愈后,去军营操练。”丢下这句话,他便往殿外走去,不知又记起什么,停住脚步:“你……换个名字。” 承垣王还未走到殿门,便被他那纨绔的侄子堵住了去路。 两道眼神交错碰撞,无声无息,却锋芒尽露,如两柄出鞘的利刃,互不相让。 论起狠厉,临孜王还是嫩了些,率先败下阵来。 “五皇叔,您越界了。”三分平淡,七分质问,他在语气上倒是没落下风。 “越界?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规则由我说了算,何来的越界一说?”是轻蔑——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好像世界主宰般的气势。 “她是我的王妃,这便是越界!”临孜王的声音愈发的急促。 “等你什么时候护得了她,再来与我说闹。”承垣王轻笑一声,薄唇的一角微微上扬。 抬步离开时,临孜王拉住了他的手臂,大言不惭道:“我要与你比试,不是叔侄,而是对手,不必相让。” 如此不知好歹,末雨倒是替这位向来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头的临孜王捏一把汗了,大邺的战神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打败的,至少,至今没有。 ‘呵。’他不知是嗤笑还是欣慰。 是笑这个侄子口出狂言,还是欣慰这个侄子终于正经起来,打算干点人事了。 “如你的愿,到擂台来。” 暗夜涌动,擂台在点燃的篝火台中央清晰易见,映出台上两人修长的身影,谁都没有动手,先是进行眼神的‘杀戮’,两人目光相触时,身后的篝火摇曳起来,像是在为他们摇旗呐喊—— 承垣王好似看透了这场比试轻而易举,一手置于身后,一手抚着身侧的鼻烟壶,以上位者悠然的姿态看着对面这位自不量力的侄子。 好胜心刚强的临孜王忍不得旁人不将他放在眼里,五皇叔也不行…… ‘咚——’也不过一瞬的时间,气焰正旺的临孜王,大咧咧得横躺在那位悠然人的脚下,捂着胸口,痛感涌来。 他不死心,再次起身冲了上去,依旧是‘咚’的一声,再次……再次…… 终于精疲力竭,他连手指都难以抬起。 可站似一棵松的承垣王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毫发未伤,依旧保持着方才悠然的姿态,低眸嗤笑道:“空有蛮力可不行……明日去军营战训。” “什么时候打败我,那个女人你便带回去。” 他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空旷的擂台上只剩下‘伤势惨重’的临孜王,好好的一张俊脸,现在估计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了,他‘苟延残喘’着,眼神中透着十分的不甘心,不服输。 第14章 “尧瑢合,你定是本王 的手下败将!” 他牟足了力气,攥紧拳头狠狠地垂向身侧的擂台地面—— 如若退缩,誓不为人。 第13章 昭和殿的密道。 那间铁牢的圆盘中央已经换了‘主人’,躺着那位不省人事,行事疯癫的‘可怜’侧妃。 上次的血腥味已全然散尽,只剩下铁器的生锈味儿。 唯一不变的依旧是那股潮湿与阴冷的环境。 ‘呲——’ 一桶水骤然从天而降,浇醒了身着白色衣裳的狄霓衣,她虽瘦弱,但是细中有致,露出玲珑的曲线,与傲人的身姿。 末雨识趣的转过身去。 承垣王历来都是坐于外侧当个看官,向来不会轻易地越过那道铁牢。 然而这次,他走到狄霓衣的面前,站在圆盘中央低眸冷眼,看着地上用尽力气将自己撑起来的女人。 他一语不发,像是有什么情绪风雨欲来。 又像是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解释今日所有的冲动与莽撞。 “尧瑢合,你杀了我吧。”狄霓衣也不知道这句话自己说了多少次,可每次换来的都是他无情的讥讽,漫不经心的嘲笑。 一如既往,他道:“轻易的让你死了,还怎么为她赎罪。”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引她入得刀阵,你为何就不能相信我呐!”狄霓衣扯着他的衣襟嘶吼着,满眼的不甘与失望,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幼时便心悦的人,但她从一次次的失望中,消逝了那份爱,如今的她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轻笑一声:“是她自己闯进刀阵中去,她嫉妒我因父亲亡故之由嫁进王府,与我争执,给我教训……我没能拦住她……”她再次嘶吼,“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相信,她死了……所以你只信她吗?” “是啊,她死了,所以你才肆意编造谎言......她向来乖巧,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承垣王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将她扯开,这些话他听够了,也说够了。 “尧瑢合,你眼盲心瞎,薄情寡义……人在做天在看,我没错,没错……凭什么要赎罪……” “末雨,给她点教训,别弄死了。”男人平淡如常的声音,不急不缓。 面对狄霓衣的‘辩解’,嘶吼,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涟漪,轻轻地扶了扶额,像是被吵到似的,厌烦的留下这句话,坦然的离开。 刚走几步,又听到她吼道:“尧瑢合,一个卜月华不够,如今又来了个贱人,这次你又打算付出几分真情?你的情你的意,都是她即将死亡的讯号,你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孤老一生……” 这些话明明不中听,若是换作旁人也许人头点地,可若是狄霓衣,他早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他眼皮都尚未抬一下,只是挥了挥手,而后抬步离开—— 密道中传来声声的惨叫,贯彻了这个无尽的黑夜。 五日后。 躺在殿院的逍遥椅上悠哉晒着太阳的樊玉清,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无人打扰,连同住绛雪阁的沈千莹都未瞧见过。 整个人懒得都跟发了霉似的,好在僚子不嫌弃,悉心照料着她。 只是,僚子好像不开心…… 从她醒来时短暂的见过僚子的笑容,之后再也没瞧见过,僚子是个爱笑的姑娘,这般反常倒是让樊玉清有些措手不及。 “僚子,是不是累了?去休息吧。” 她只见她怔了下,摇摇头,继续给她剥板栗。 樊玉清牵住她正剥板栗的手,不知所以然地盯着她,只瞧见僚子眼泪猛然涌出,哭的梨花带雨,小脸皱在一起,委屈巴巴的模样,太可怜了。 她一下下地抽泣着,嘴巴也因此微微颤抖着。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她还从未见过僚子这般,可最近却是很常见,许是又与她有关。 僚子摇头,哽咽道:“姑娘,可不可以给奴婢赐个新名字,奴婢不要叫僚子了。” 疑惑着悄然笼罩在樊玉清的心头,僚子自小跟着她,这个名字也叫了八九年了,已深入她的脑海中,若是换了,她不见得能习惯。 她还从未见过僚子因为她以外的事,哭的如此伤心欲绝。 “好僚子,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觉得此时绝非简单,大概是有人跟僚子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使她难过了。 果不其然,僚子接下来的话,如她所料。 “姑娘,承垣王殿下说,奴婢的名字像是牲口的名字,实属晦气,让奴婢将名字换了……”僚子本来只是轻轻地抽泣着,越说越委屈似的,将身子哭的一颤一颤的,久久不能停息。 又是那个狗东西,还真是讨人厌,亏得僚子上次对他一阵夸赞,竟不尽其然的夸在了狗的身上,人家的名字他也要管? 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 他真的好闲。 樊玉清气意上头,萌凶萌凶地说道:“僚子,咱不怕他,不用换,我倒是要听听他的名字多么金贵,多么吉利……”她顿了顿,“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僚子摇头。 她一跃而起,向前走了几步,脸上的小心思异常的明显—— 还未说出口,僚子便打断了她,轻声道:“姑娘,您还是别折腾了,承垣王的名字咱们就算是知道了,也是不敢叫的,万一被旁人听去,那可是以下犯上的罪名。” 孰轻孰重还是要分清楚的。 她刚刚涨起来微弱气焰,被僚子一桶水浇的,连灰都浇散了。 “姑娘,您便如了奴婢的愿,给奴婢赐个名……” 僚子恳求着,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樊玉清只好‘妥协’—— 她痛定思痛,左思右想,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转了几个来回,终于…… 还是没有头绪,如何起个吉利却又叫的上口的名字? 原来她的脑袋转得极快,自打重生以来,受了几次伤,晕过几次后,躺懒了,她这脑袋便黔驴技穷,呆若木鸡了,她都怀疑这是被人下了蛊…… 一霎后。 “雀枝。” “姑娘,作何意思?” 樊玉清会心一笑,轻轻地指了下院中那颗刚冒嫩芽的桃花树,恰巧上面停了一只小青雀,自在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彷佛在‘笑话’挂在同一棵树上,关在笼中那只失去自由的鹦鹉。 而那只鹦鹉被它吵得,别过脸去,低头沉默着。 “多谢姑娘赐名。”僚子……雀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14章 翌日军营。 主仆二人来到承垣王的寝帐,待末雨请示后,方才唤她们进去。 刚到帐内,请安过后,樊玉清扫了眼正在忙着军务的‘正经男人’,微微清了清嗓子,说道:“雀枝,将神仙粥给殿下送过去。” 承垣王看了眼应声的婢女,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意,也就瞬间,嘴角恢复了原样。 随后看向此时带了几分高傲,眼睛快要藏于头顶的女子。 继而瞟了眼她的脖颈—— 短暂几秒钟的时间,他收回了眼神,继续忙活着军务。 樊玉清见他爱答不理的模样,微微蹙眉,实在琢磨不透这狗东西的心思,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便悄声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帐前来回张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末雨问道:“玉清姑娘,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吩咐属下便是。” “末雪呢?” 之前她每次来这座营帐,都会看到末雪在外候着,今日竟然没瞧见她。 上次她喝酒辱骂承垣王的事,到底是给末雪添了麻烦,所以她特意做了个香囊配饰,以表歉意。 “末雪正在战训,怕是不能伴在姑娘身侧了——”不知为何,她从末雨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埋怨的意味…… 倒是被她听中了,末雨确有此意,上次她被太后叫走后,殿下就罚了末雪二十大板,伤势好了些,又将人送去了战训…… 末雪是他妹妹,说到底是心疼的。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 末雨这话说的有些心酸,他确实不知道,殿下向来阴晴不定,若是用不到这个人,便想不起这个人,就像他大哥那样,到如今还没出来。 樊玉清稍作踌躇,问道: “你家殿下唤作什么?”见他不理解,她解释了下,“殿下的名字?” 她眨着漂亮的眸子,嘴角扬着笑意,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雀枝轻轻地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胡来,却被她无视了,兴致正盛的盯着末雨,好似非要问出来才肯罢休。 好难回答,末雨轻咳一声,小声道:“玉清姑娘,属下不敢直呼殿下的名讳……” “写下来。”她给他出了个主意。 她伸出白皙稚嫩的右手,置于末雨面前,眨着明亮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第15章 末雨瞬时底下脑袋,沉默不语,殿下吩咐他们好好对待玉清姑娘,但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执着难打发。 他沉默着,她便一直伸着手等着…… 欲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末雨打算寻个借口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好在雀枝察言观色,将樊玉清拉走了。 “姑娘,您再这样下去,脑袋要跟脖子分家了。”雀枝总觉得姑娘变的好生奇怪,以前姑娘对什么人或事都爱答不理,客气应对,自从被承垣王那一箭吓晕后,好像变了个人,难不成姑娘真的被吓傻了? 还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我好奇他的名字多么吉利......晦气,我瞧着他才晦气,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活阎罗,怪不得……”看谁都晦气,这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僚子捂住了嘴。 “姑娘,您小声些,当心再将殿下惹疯了。”雀枝反正是真的怕了,最近也不知道触了什么眉头,麻烦一个接着一个。 她倒是忘记他有病这回事了,樊玉清扯开雀枝的手,微微颔首,没再‘舌灿莲花’—— 可为时已晚,这一切都被人给听了去。 一阵笑声传来。 从旁侧的营帐后面走出来一位头戴玉冠,身着青蓝色,绣有祥云样式束腰锦缎的男子,他配着镶嵌青玉的腰封,两侧腰间各挂了三块精致的玉饰,走起路来,它们碰撞着,敲出悦耳的声响。 再打眼一看面容,轩然霞举,颜如宋玉,剑眉星目,含笑时令人似醉—— “你是谁家的姑娘,竟敢背后议论承垣王?” 此人笑意正浓,彷佛对她心生佩服,眼中满是赞叹之意。 “你又是谁?” 樊玉清护着雀枝,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试探对方。 那人噗笑一声,还真是有意思,军营中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 他兴致肆起:“我是尧瑢合的死对头,方才听你们说起他。” 谁的死对头? 对方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再次说起:“尧瑢合,承垣王的……”他卖了下关子,“闺名。” 哦,那狗东西原来叫尧瑢合……她再次警惕起来,“你这人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 “偶然听到……所以,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能跟承垣王是死对头的人,应当是好人吧……他看起来确实比那狗东西面善—— “我是……我们是伺候承垣王殿下的小宫女。” 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丫头倒是十分有意思。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故意为之,“你也讨厌承垣王?巧了,我也是……那你我可谓是知己,日后他若欺负你,我为你出头可好?” 樊玉清:“……”又来了个不怕死的,她怕死,可别扯上她。 她摇摇头。 被她拒绝了......那人还挺失望的。 他又问樊玉清为什么执着于承垣王的名字。 说起这事,她便来气,一时忘记了此人是刚认识的,不明身份的,自称是承垣王死对头的陌生男子,竟打开了话匣子。 一顿输出猛如虎,任雀枝怎么拉都拉不住。 最后她道:“还融合,我瞧着不如叫融化好了,还能讨人喜欢些。”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背后一凉,空气都变冷了好几度。 她看着自称承垣王死对头的男子,憋着笑意,看向了她的身后—— 祖母说运气也是人活在世上必不可少的东西,而她则是太有运气了,多到溢出…… 木讷地转身,她终是看到那位了阴气缭绕地活阎罗。 “殿下……”她身子微怔,小声喊了他下。 承垣王的双手置于身后,鹰眸锁定到樊玉清的脑袋,随后,他笑了…… 唇角勾起一道如同直刃般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第15章 而她身侧那位自称承垣王‘死对头’的人,脚步轻盈地走到活阎罗的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人憋着已久的笑意,终究是没能忍住。 近日,他听闻尧瑢合抱着位‘勾人’的姑娘,在太后皇上面前,光明正大的出了鎏恩殿,他实在好奇极了,特意放下手上的案件,跑来军营八卦—— 没成想却遇上了位有趣的姑娘。 看着尧瑢合生气且忍着愤怒的样子,他心里十有八九的明白了,他面前的这位低眉顺目,正等待暴风雨来临的姑娘,便是那位‘勾人’的姑娘。 “伯涔,听闻你又犯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他好爱卖关子,又顿了顿,“但我瞧着你不像是头疾发作……面色甚好,”他又扫了眼樊玉清,“倒是像桃花……”泛滥,得了春症,话还没说完,便被承垣王肘击了下。 “你真狠!”那人说话时有些‘打情骂俏’的语气,落入樊玉清的耳中,倒有些想歪了。 她曾听民间的说书先生讲过,前朝有位举止阴柔,楚腰卫鬓的殿下,他从不迷恋女色,反而贪图男色,寝殿养了好几位‘细皮嫩肉’的妩媚男妓,夜夜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当时的皇帝为了断他的瘾,将其关入诏狱,塞了好些貌美如花,娇艳的女子过去,谁料想,他百般不愿,那些女子被他弄得不是伤就是死的,最后他还是不堪寂寞自尽而亡。 瞧着承垣王与那人举止亲密,语气柔和,怕不是断袖—— 那人长得确实不错……樊玉清心中惊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有些惶恐了。 “他是和昌郡主与闻太傅家的世子。”当樊玉清还在惊叹时,承垣王好声好气的与她介绍说道。 那他岂不是承垣王的表哥! 所以方才她舌灿莲花,满口以下犯上的胡言乱语都进了承垣王表哥的耳中…… 老天爷,降个天雷劈死她吧,他俩又是……这下可说不清道不明了。 “在下闻彦之,久仰姑娘已久。” “臣女樊玉清,给世子殿下请安。” 久仰已久?她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有什么由头值得久仰。 她倒是对他久仰已久—— 前世,她对这位世子有所耳闻,他是都官司侍郎,为人谦和,从不摆官架子。 皇上为他与延尉杜长风之女,杜婉儿赐婚,他决绝写了千字拒婚书上呈紫宸殿,因为此事,他的母亲和昌郡主被气得生了一场大病…… 至于后来如何,已不是她这位死去的冤魂能知道的了。 不过,他那句——琴瑟未调,恐成怨偶;与其后悔,莫若慎始1,使她记心已久,敢于抗旨,往矣心之所向,令她实属钦佩。 这样的真性情,世间也不过他一人了。 “你便是……”闻彦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承垣王,浅笑了下——叔叔竟然对侄子的王妃如此用心,怪不得尧光祈那小子不顾一身伤,鲁莽冲动的跑到军营战训…… 他若是有这般美貌的世子妃,也是不愿意被他人惦记的。 “没想到你娇小柔弱,胆子实在大的很,本世子敬佩!”闻彦之拱手,不知道嘲笑还是欣赏,颔了三次首。 “她?”承垣王嗤笑道:“她若是胆大,那这世上的人应是死光了。” 他还是依旧嘴不饶人,贬低她人不偿命啊。 “融化?本王倒可以考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作真正的‘融化’——” 这话令樊玉清想起无间天堂里有一方巨鼎,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果真还是听到了方才的话。 她见他说话时脸上带笑,好似不像往常,带了丝温暖,但又好像犹如未解冻的冰川,等待着春暖花开时节。 樊玉清我了半天,不曾组合成一句解释的话来,小脸皱在一起,都能夹死只蚊子了。 闻彦之再次憋着笑意,非要忍住似的,弄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惹得樊玉清微微地送给他一记讨厌的眼神。 “不用急着解释,新仇旧账到时……一起算。”承垣王眯起双眸,不知在回想着什 么,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运筹帷幄之中。 什么旧账? 此时,樊玉清像是被糊窗花的浆糊,糊住了脑袋,丝毫未懂他的意思—— 在她仔细回想有何旧账时,承垣王派了末雨带她去负重操练。 她瞬间身子发软,这辈子除了被捂死,大概又加了累死,吓死,晕死…… 待她离开后,营帐内的两个人,一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的军务册子,另一个则是心怀鬼胎,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想着如何编排面前的这位‘抢花大盗’。 “方才那丫头可是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你听到后竟然无动于衷,还放过了她,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位冷漠无情,杀伐果断的战神殿下了?” 闻彦之到底是没忍住,话语中尽是疑惑,但又带了几分激动之意。 “难不成,你当真看上了侄子的女人?” 承垣王翻册子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缓缓抬头,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看向了正等着答案的闻彦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第16章 “何以见得?” “半年前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第二日便身首分家;三个月前,小宫女只是给你送了碗粥,并无不举之行,第二日她的家中便传来父兄死亡的消息;一个月前,监察御史的儿子只不过背后说了你一句残忍,第二日便没了舌头……你说何以见得。” 对其他人,残忍,狠厉,无情,独独放过了这个丫头,任谁都会多想,如此偏袒,若是说没看上,闻彦之当真要将桌台上那把名为‘御风’的长剑给吞了。 见他微微地皱了下眉头,闻彦之的唇角察不可见地扬了扬—— 继而他看到桌旁的那只洁净如新的粥碗,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 承垣王不疾不徐地说道:“小太监小宫女都是太后身边的人,一个折了我的莲花,一个趁我不备给我下药,死有余辜,倒是裴专,嘴欠就该教训……” “刚才那丫头,嘴也挺欠的,也没见你拔了她的舌头——”闻彦之嘟囔着,虽然声小,但依旧进了承垣王的耳中。 “本王从不欺负妇孺。” 就这一句话,将闻彦之的嘴堵得结结实实的,虽然他知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识趣的闭嘴了。 自打承垣王的母亲去后,他便立了誓言,这辈子绝不残害妇人孩子;大概是他母亲的死状难看的缘故,至于是什么样的死状只有他一人瞧见。 这些年不管大战小战,除了男性战俘被扒皮抽筋,以死相待外,妇人与孩子他确实未伤害分毫。 这也是承垣王做的最有原则之事。 “我记得你不爱喝粥……”闻彦之虽然看似识趣了,但还是暗暗地在找死的边缘蹦跶。 话音未落,承垣王如死寂般的眼神看向了他这位正在‘找死’的八卦世子,他‘呵’笑一声以示开玩笑后,便听到承垣王再次开口,那声音好像有些愉悦之意,“看来你平日很闲,都官司的事还是太少了。” 呃呃。。。 这下是彻底将他的嘴给堵上了;使他开始同情那丫头了,这样小气,腹黑的人,让他他也骂,他也气。 …… 在这样帐阵分布,箭啸裂空,铁锈腥气的军营操练,还是负重,起初令樊玉清承受不来,石担沙砾磨掌,使得肩膀沉重,好似泰山压顶—— 但渐渐地她便习惯了些,不再像初次那样狼狈,惨状连连。 她虽然不知这样的操练是否真的能去病练体,现在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但是她有一点可以证明,那便是让脑子清醒了。 他所谓的旧账——还不是她叫他狗东西的那件事,没想到这堂堂的活阎罗不止度量小,爱吓人,还爱记仇,她都忘记了,他竟然还旧事重提,简直小肚鸡肠。 樊玉清愤懑地席地而坐,任由雀枝为她揉捏着肩膀去乏,旁边的石担大咧咧地躺在一处,没人管理,连看着她操练的末雨,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她坐下也不过盏茶的功夫,她身后便走来几位战士,令她立马精神起来,猛然跃起,还吓了雀枝一跳。 她很害怕是承垣王派来监视她的人,她可不想再被那狗东西抓到话柄了。 可好像…并不是来监视她的,她听到他们在议论着什么,为了听清楚,她往后挪了挪,窃听墙角—— 原来,他们在说临孜王…… 说临孜王命…在…命在旦夕? 这是什么意思? 临孜王向来左拥右护,谁能让他性命堪忧……除非他自己找死。 樊玉清向前问道,得知了临孜王在战训中惨伤的消息。 她曾听沈千莹说过,战训的场地是真刀真□□拟战场的地方,为的就是训练勇猛善战,不畏生死的战士,沈阔都曾在那儿受过重伤—— 还有在那里死去的——叫卜月华的女子。 一般人进入非死即残,临孜王这位养尊处优,没有点功夫在身上的纨绔子,他去干嘛? 这世上还真有人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吗? 樊玉清看着远处那道通往战训场地的木门,下意识的做了什么决定—— 第16章 倏忽,一阵微风吹过,将她额角的两缕发丝轻扬,在她低眸时垂落于她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之上,过后再缓缓地垂于两侧,使得她有些发痒,抬手轻轻地拂了拂。 手落于胸前时,她抬脚往前迈进。 雀枝拉住她,急切道:“姑娘,您别进去……” “他是我的夫君,是死了还是伤了,我应去瞧瞧的,他若是死了……”倒是不用嫁人了,却也成了寡妇,日后便真的成了深宫怨妇。 雀枝瞧她不听劝,实在没法子,转头跑去了承垣王的营帐—— 战训场地内; 更鼓声在刀枪交杂中回荡,战马躁动不安,欲要冲脱缰绳的束缚,抬首嘶喊着,弓弦深深地勒进战士的皮肉中。 他们赤裸着上身,因奋力拼搏使得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全身被汗水浸透,与血迹混合在一起…… 樊玉清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她都不知道刚才哪里来的勇气使她进入这样可怕的地方,来时路也被刀阵封锁,即使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刀枪不长眼,每次落在她脚边闪着银光的尖枪,都令她心头一颤,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倒去。 在她觉得要死于此时挥过来的长刀之下时,忽然间,那长刀被一把红缨枪挡开了。 是末雪。 “玉清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走!” 末雪的声音近乎嘶吼,一手护着她,一手挥动着手中的枪,挡开向她们刺来的刀枪棍棒。 她也想走,可惜,出不去啊。 “末雪,你受伤了!” 刚才因为她害怕闭上了眼睛,当她睁开眼看到末雪的背上有好几道伤痕时,便心疼的关心了下。 “我没事,抓住我,送你出去!”末雪临危不乱,给她吃了计安心药。 可樊玉清却……拉住她,顿了顿,“末雪,你可曾见到临孜王?” “临孜王殿下他……” “啊——” 这时,一匹受了伤的战马呼啸长空,那战马因为疼痛乱窜,不停地摇头吼叫着,丝毫不受人的控制,朝着樊玉清她们奔来,前蹄猛抬,欲要碾压上了她们的身子。 本以为就此了结性命,可那股疼痛感迟迟未到,她紧闭着双眸,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她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腰身,紧紧地,令她有些喘不上气。 霎间,她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艾香味,轻盈萦绕,沁入心脾。 耳边也没有再听到马儿嘶吼,奔踏的声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犹如冰刃的血渊沉眸,在他眨眼时,仿佛断头台上的那把钝刀落下。 “想死?” “死到别处去,不要污了这里。” 樊玉清的腰间忽然一松,她整个人倒坐在地,还未从方才的情形中抽离出来,手上被石子刺痛的感觉,将她拉回了神。 她抬眼愣愣地看向那道无比寒粟冰冷的声音的主人,见他高高在上藐着她,眼眶以血色打底,周身充满了杀气—— 再看向他身后,那匹疯了的马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血堆中…… 想要开口解释,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第一天来军营时,他便让 末雨提醒她,这里是禁地,没有命令不得靠近,可她还是轻视了这里的规矩。 她很自责,眼眶中充盈着泪光,眨眼间滴滴落下—— 末雨,看门的战士以及那几位向她泄露消息的人,全被承垣王处罚了,五十大板…三十针鞭…十方火烙。 听得她恐惧,僵直,绝望,后悔…… 她欲要开口替他们说情时,承垣王看向了她,无情地说了句:“送她去暗阁。” 暗阁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她看到末雪吃惊的表情,她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原来是黑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在那一方空间内,未见一丝光明,‘吱吱’,‘唆唆’,‘嘶嘶’声此起彼伏,蛇虫鼠蚁,到处都是,令人无法下脚—— 她找不到出口。 只得在那一方空间里上下求索,可怎么都避不开那些吓人的东西。 死寂的黑暗,恶心的老鼠,软趴的蛇体……彷佛掐住了樊玉清的喉咙,堵塞了她的呼吸……前世的记忆骤然涌上心头—— “大哥哥…” “母亲…” 山洞,血路……母亲的笑,鲜红的匕首……承垣王的狠…… 此刻,她痛不欲生。 尽显绝望,如同海面上的一只孤舟,在汪洋大海上漂浮着。 天上的最后一抹云霞,被黑色的天幕吞噬。 不知多久……樊玉清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只觉得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她孤绝的长吼,撕心裂肺,犹如百鬼同哭;她像是吊挂在悬崖边处的细枝上……吼声戛然而止后,她坠入了崖底。 第17章 …… 宫灯照亮了每条宫道,太医院中所有的太医都被传到了景晞殿。 仁帝与皇后坐于殿上心急如焚—— 皇后到底是妇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快要没了性命,从前那股端庄贤惠的样子尽数消失。 她起身冲向端着挂满血布盆子的太医,失态着吼道:“我儿子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他若死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皇后娘娘,臣等定会拼上这条老命,也要将殿下从鬼门关拉回了……”太医缩着身子,诚惶诚恐,怕极了皇后现在就一刀抹了他。 “皇后,你失态了。”仁帝到底是帝王,沉着稳定,淡定自如,他虽关心儿子,但也不曾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 仁帝挥了挥手令这位太医退下。 他走到皇后面前,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在安慰着她。 这时,瞿公公迈着着急地小碎步进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绛雪阁的玉清姑娘怕是……”他顿了顿,再道:“老奴听闻玉清姑娘是因为担心临孜王闯入了战训,险些丧命,后被承垣王救下,却又罚入了暗阁,如今这人怕是没承受住,快要……太医都在景晞殿,玉清姑娘那边没人救治了。” “孤倒是小瞧了这丫头,派一位太医过去吧。” 仁帝他一直以为五弟对这丫头不同,原来是没有犯错,若是犯了错,下场与旁人哪有什么两样…… 也难为她这么关心祈儿,这也算是尽了一位妻子的责任吧。 “尧瑢合,他定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对越皇后的死袖手旁观,让他冲着我来啊,他为何伤害我的祈儿……” “皇后,你冷静!” “冷静?你不止祈儿一个儿子,你当然可以冷静,而我只有祈儿,你让我如何冷静!” 皇后向来是循规蹈矩,性子沉闷,可她听到樊玉清也……之后,她便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作为六宫的表率,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一点无人反驳,却也显得她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现在这样咆哮着,带有一丝疯态的样子,倒是让仁帝觉得,皇后也是一位鲜活的人,很新鲜,也很有趣。 仁帝轻轻地抱住他的皇后,安抚着。 猛然间,他被皇后使了劲的力气推开,在他踉跄了两步,抬起头来时,便只瞧见了皇后奔跑出去的背影。 第17章 原来,她跑去了昭和殿。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皇后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伶仃,她倔强的锤砸着昭和殿的大门,嘴上喊着要承垣王为她的儿子偿命,凡事冲着她来。 而殿内无声无息,仅有一位小太监从殿内出来,将承垣王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皇后:“皇后娘娘,我们殿下说,您若是扰了他的清静,他便亲手了结临孜王的性命。” 皇后听到此话,更加愤怒,欲要越过小太监闯入殿内时,被忽然间出现的,穿着夜行衣的护卫拦住了。 他们彷佛一堵坚硬的墙面,结实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还在不停的喊着,让承垣王滚出来,给她个交代。 就在这一瞬,她被身后的一道力量拉到了旁侧,“皇后,不要闹了!” 仁帝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早已哭地猩红的双眼,咬着牙说道。 她好像感受到了仁帝的怒火,这才使自己平缓下来,她又听到仁帝道:“祈儿醒了。” 此刻,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紧紧地抓着仁帝的衣袖,将其拧得皱皱巴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语无伦次地求着他让她去看儿子。 那一刻,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位自由的人,仁帝微微点头,瞥了眼那扇紧闭着的殿门,随后,牵着皇后离开了昭和殿…… 而殿内,充满了血腥味—— 闻彦之看着此时稳坐在榻边,未因疼痛有丝毫的表情变化,背后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极其淡定的承垣王。 他忍不住多嘴:“你们姓尧的,都是一个德行,为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伤的伤,残的残…… 今日在战训场地,承垣王为了拦住那匹失控的战马,全然没有顾及背后—— 闻彦之亲眼所见,他被一把磨得光滑且尖利的弯刀枪给横向切割,而他却无动于衷地,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女人,像什么旷世珍宝似的。 此刻,为了不让消息传到太后耳中,他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并没有传太医,而是让闻彦之帮他处理伤口,见他缄口不言,闻彦之故意地使了些劲按着他的伤口。 “你什么时候想死了,告诉我,你的命必须由我来了结。” 他的命,除了他......还没人配拿。 见承垣王微微颤了颤身子,他这才松手,继续处理。 “不过……你这次做的有些狠了,到底是位姑娘,专拿人家害怕的东西吓唬人家……听说她被抬出来的时候,身子轻的就跟……”死了似的,这话闻彦之没说,但他的意思承垣王怎么会不懂,“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新仇旧账一起算吧?你若是喜欢人家就不该这样对她,只会让她恨你。” 恨他? 她确实恨他,初见那日,她那双令他熟悉的眸子充满恨意,如同滚烫的火烙,将他狠狠地灼烧着—— 若不是想探个究竟,他怎么可能对她如此放纵。 至于喜欢她?根本是无稽之谈。 闻彦之本想说说话让他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谁知他不领情,一个字都没回应,对这伤更像是无事人一样。 屋内霎时陷入了静默之中,闻彦之冷眸,便也不再说话。 他知道承垣王心里正波澜着,平日除了末雪能在跟前伺候,还有哪个女人能近他的身,只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 直到伤口处理完毕,承垣王才开口:“你可以走了。” 闻彦之轻笑一声,无语至极,他这人竟然如此……卸磨杀驴,真是白担心他了。 可闻彦之是个没脸没皮的人,自己不愿走,谁都赶不走他。 他非要留下照顾承垣王,为了不让承垣王拒绝,他快步走到一旁的榻上,躺了下来,美曰其名为天夜已晚,害怕被人抢财劫色,天亮再走…… 七日倏过,易地而处。 这些日子进进出出流裳阁的大夫数不胜数,每一位都摇着头,叹着气的离开。 樊玉清的母亲陆氏良贞,已经哭了七日了,如今的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子。 由于宫中的太医都被皇后留在了景晞殿,皇后不放人,实在抽不出一人为樊玉清持续诊治,仁帝特许了她回府修养。 醒来后,她便说不出话来了,看了好多大夫,吃了好多药,都于事无补。 她牵上母亲的手, 安抚着,对着母亲轻轻地笑着,一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可她越是这样,陆氏便越难过,伏在她的身上痛哭。 就樊玉清而言,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母亲,便是大吉,至于能不能开口说话,已然不重要了。 雀枝进来看到母女俩伤心至极的样子,实在心疼,为了不让气氛更加紧张,她咽下鼻腔中的酸意,轻声道:“夫人,姑娘,大人与凤姨娘来了。” 她话音未落,还不等陆氏起身,便瞧着樊保澜与凤姨娘到了屋内,她施礼问候。 樊保澜还记得那日临孜王给的提醒,起初说话还客气了些:“玉清,可好些了。” 樊玉清微微点头。 “皇上让你回来养着,那你便好好修养,旁的事先不要想了。” 樊玉清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话,不管樊保澜说什么,她都是微微点头。 理应是她这副平淡无事的样子,惹得樊保澜气怒:“我让你谨言慎行,偃旗息鼓,而你呢,处处要出风头,承垣王是你能惹得吗?弄得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顿了顿,又道:“樊家的风水可不要坏在你的手上。” 屋内的每个人都没有料想到樊保澜会突然的发脾气,都被忽然的大声吓了一跳。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凤姨娘,率先反应过来,装腔作势道:“官人,小心气坏了身子,如今玉清都哑了,您再怎么说她,她也没办法回应您啊。” 樊保澜的气焰随着凤姨娘说的这几句话开始熄灭,可陆氏怎么可能任由女儿被父亲如此责骂,她心疼女儿,开口便要为女儿辩解—— “小裳向来内敛懂事,她已是皇上亲赐的王妃,还需要出什么风头,又能出什么风头,至于樊家的风水……您若是官道顺意,自然差不了……” ‘啪——’巴掌声传来。 樊保澜的气焰再次燃起。 樊玉清迅速挡在母亲面前,以防母亲再次被父亲掌锢,她看了看母亲被打的肿起来的脸颊,好生心疼,带着恨意的眼神瞬间投射到了樊保澜的身上。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不听话,还敢与父亲顶嘴;你教不好女儿,如此无能,日后府内的大小事,便交于风姨娘打理,你莫要再插手!” 第18章 樊保澜被樊玉清的眼神刺痛到了,他不愿意有人反抗他,如此,才狠心的说出这些话,目的便是让她们母女俩长记性。 可这些话无疑是伤人的,是产生隔阂的伤…… 满屋内,最欢心的便是凤姨娘了,她故意谦虚着,推脱着……因她料定樊保澜不会轻易收回说过的话,即使她一再拒绝。 见樊保澜没再出声,她说着让樊玉清好好休息的话,将人拉走了。 樊玉清转身抚上母亲被打的那侧脸颊,无声哭泣着,很是自责,而陆氏却笑着跟她说道:“小裳别担心,母亲没事。” 她使劲摇头,使得眼泪轻溅——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不该鲁莽,不该冲动,更不该以卵击石。 那可怕的仇人,是她目前轻易不敢去惹得的人,即使是恨,也该小心翼翼地恨才是...... 母亲只有她了,她不能出事。 第18章 流裳阁的绣楼—— 传来阵阵哀愁的琴声,一曲人生愁恨何能免,低回凄凉,在空寂的楼台上萦绕不散。 琴音如诉,像是在与弹琴者对话。 一音落下,余韵袅袅,随着微风渐渐消散。 樊玉清将手掌轻轻地按在琴弦上,淡漠无神的眸子,毫无生气。 雀枝端着盛有棕褐色汤药的青花瓷盏站于她的身后,眼眶中充盈着心疼而发的泪水。 这些日子姑娘以琴为伴,未从出过流裳阁,除了进食如厕,每日都是这样死气沉沉地。 雀枝盯着手里的这碗药,内心一阵叹息,怎么就不管用呢?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她也不清醒了,竟觉得姑娘又变回原来的姑娘了。 “姑娘,该喝药了。”樊玉清偏过头去,接过雀枝递来的汤药,一饮而下,随后用衣袖轻轻地沾沾了嘴角的药渍,冲着雀枝微微一笑。 见她再次失了神,雀枝将手中已空的药碗放置一旁,蹲着她的身边轻声道:“姑娘,花园的海棠花开了,以往每年您都会去折几枝放入花瓶赏玩,您瞧瞧,今年的花瓶空空的,屋里也没有花香了,不如奴婢陪着您去折几枝?” 往常她去折花,那是因为一树好好的海棠花都被樊玉浅拿去撒了气,打的四散八落。 它正盛的时节,却与本体脱离,无法展示自己的美好。 樊玉浅简直暴殄天物,她只能这样将其留存到枯萎作罢。 而今年不同,樊玉浅在宫中等着皇上降婚旨,自然没有功夫拿它撒气了。 便也不用特意去折了,长在树上,总比养在花瓶中活的长久。 她知道是雀枝在关心她,不想看到她这样颓废下去,她微微颔首,应下了。 梳妆后,雀枝搀着她下了绣楼,看到坐于院中在捣着什么的小丫鬟,樊玉清停住脚步,看向雀枝。 作为她的贴身婢女,雀枝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姑娘,芍春在捣桃花,这是她们家乡的习俗,说是用初春第一树盛开的桃花做成桃花酥,吃下后能添好运呢。” 添好运,她确实需要很多很多的运气……樊玉清笑了笑,不再像方才似的那般死寂。 她又看向了别处,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姑娘在找葡夏,茉秋还有芙冬吗?” 她微微颔首。 “她们……”雀枝踌躇了下,姑娘本就这几个真心伺候的小丫鬟,如今都不在了,原是不想讲的,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满眼都是疑问的样子,雀枝没忍心瞒着,“凤姨娘掌家后说姑娘需要静养,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吵吵闹闹反而打扰姑娘清休,便……将她们指去别的院子做事了。” 樊玉清脸上的笑意戛然消散。 她们几人都是母亲倾心为她挑选的伶俐婢女,从小伴着她,陪她解闷,如此被人给遣走了,突然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去花园的路上,她都低着脑袋,神情不悦,雀枝跟她说了那么多话,都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哪怕是一个笑,或是看看雀枝…… “这小丫鬟可是被良贞姐姐惯坏了,妾身不过让她锄锄花园的杂草,便叫苦连天,唉声怨气的,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得,姐姐这样护着她,让妾身怎么服众,怎么掌管好这偌大个的樊府啊。” 樊玉清听到有人喊着母亲的名字,方才醒过神,看着前面凤姨娘在对母亲指指点点...... 母亲身后的葡夏胳膊上满是伤痕,颤嗦嗦的拿着锄头躲在母亲的身后,轻轻地抽泣着。 “葡夏绣的一手好花儿,不管是平日用的搭子,还是老太太用来打赏的帕子都是出自她之手,若是干这些糙活伤了手,怕再也锈不出好花儿了。” 母亲向来温柔,说话也是轻言轻语,如此的声音在凤姨娘的耳中,倒成了虚伪,只听风姨娘哼笑道:“如今府内的下人丫鬟各司其职,她若不干,难不成姐姐干?” 凤姨娘到底是妾室,竟然如此对待母亲,樊玉清忍不住想要去跟她理论,却被雀枝拦下来:“姑娘,您说不出话,不能替夫人辩解几句,说不定还会赚得嘲笑,夫人就更难办了。” 她不去,难道任凭母亲被人欺负?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不管母亲的,她甩开雀枝,抬步欲要过去,这时,一道泼辣不足却又声如洪钟的声音响起:“呦,这是哪来的家雀儿,叽叽喳喳地乱叫,哦,原来是狐假虎威,鸠占凤巢的青楼女啊。” 原来是三叔母游氏,是除了母亲与祖母,对她最好的人。 三叔母来了,她便放心了许多。三叔母是泼皮辣子,向来不会吃亏的。 母亲与三叔母的关系又极好,有她护着母亲,定让凤姨娘知难而退。 那她确实可以不用过去添乱了。 她瞧见三叔母挽起袖子,掐着腰,气势磅礴的样子走到了凤姨娘的面前,也不过一瞬,她抽过凤姨娘手中的那条细枝子,狠狠地将其折断。 “三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凤姨娘被游氏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 “你也配叫我三弟妹?该叫一声三奶 奶,”游氏嗤笑道:“我倒忘了,你个青楼出来的小妾,学的都是些勾栏子做派,没规没矩惯了,竟敢在二夫人面前造次,还真是反了天了。” 凤姨娘自打从良之后,便入了樊府,唯一令她难言的便是她从前的身份,每每听到别人这样喊她,她都会气愤至极。 “如今整个樊府都是你口中的青楼女当家,你即使再怎么看不上我,也该对我客气些,否则那满钵的月例银子……便免了。” 游氏还不知道凤姨娘当家一事,正在不间断地笑话着凤姨娘。 当她看向陆氏时,陆氏那满是担心连累她的眼神,令她贬低凤姨娘的话语戛然而止—— “樊保澜那杀千刀的,不止眼瞎,连脑子都被驴踢了!” 即使这样,游氏毫不畏惧,怒目瞪着凤姨娘,不肯罢休。 凤姨娘被惹急了,特意传来管着库房的任师傅,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不再给三叔一家供奉月例银子。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游氏在下人面前落了面子。 樊玉清只瞧着三叔母死死地扯着风姨娘的头发,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地,任凭母亲怎么拉她都不撒手。 这时,大伯母章氏悠悠然地走了过来,将手轻轻地搭在三叔母抓着凤姨娘头发的手上,笑了笑,看似在劝三叔母:“三弟妹,别动怒,如今府内的风向变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转舵吧。” 谁料,游氏的另一只手扯到了章氏的头发上,霸气侧漏,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讥讽:“你这根狗尾巴草,风往哪吹你往哪倒,良贞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看我怎么教训你。” 局势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下人们知道游氏的脾气不敢伤了她,只能焦急地在一旁等着游氏撒手,却听到凤姨娘说赶紧救她的话,这才要向前制服游氏。 樊玉清也不再无动于衷,打算去帮三叔母的忙,还未走几步却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气拉了回来。 “二姐,你可别去捣乱,影响我母亲的发挥。”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樊玉清抬眸看去,原来是三叔母的儿子,她的四弟,樊思远。 樊思远伸手指了指前方,哈哈大笑起来,“你瞧。” 她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瞧着三叔母一人撂倒了一堆人……她只知道三叔母从前押过镖,走过商,没想到力气也不小…… “我母亲打人可厉害了,”樊思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轻咳一声,“没人能伤到她,你现在过去净添乱,走,带你玩去。” 他扯着她的胳膊往府门处走去,可她还是担心……其实,她担心的是母亲被误伤。 他这位四弟像是她脑中的蛔虫,给她了一剂安心药。 “放心,我母亲浑身都带着眼,不该伤的人便伤不到一分一毫。” 末了,他还吩咐雀枝留下,这边消停后帮着传个话。 雀枝笑着猛猛点头。 第19章 樊玉清有些愣神…… 这还是那个视她如命的雀枝吗?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樊思远 难道就不怕樊思远将她带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吗? 她的力气自然比不过男人,一直被他拉着走,她漠然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只瞧着雀枝正笑着挥手与她告别…… 第19章 马车驶离樊府,不知驶向何处。 车内,樊玉清仔细打量着她这位四弟,面目清秀,俊朗,样子倒是随了三叔,可这性格…… 却与三叔有着千壤之别,完全随了三叔母,但没有三叔母阳刚—— 他通体一身黑,不说话时,端坐如山,眉目沉静,稳重极了。 前世,她并没有与他发生过什么瓜葛牵扯,只记得每年在祖母生辰时才能见上一见。 从未与他说过话,可看他的样子……对她很是熟悉…… “二姐,听闻长街里开了一家说书坊,母亲说你爱听书,我带你去瞧瞧。”他又笑了笑,“平日你不爱出门,母亲不让我去找你,怕我扰了你,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瞧上几眼……等二姐嫁了人,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带你玩了……” 樊玉清性子恬静,不爱与人打交道,游氏自小对她像亲女儿似的,自然是了解她的。 而樊思远性子聒噪,不受管控,吵吵闹闹地惹人嫌,游氏从小打到大。 因此,游氏明令下了死规矩不能让他去打扰她的清静,可这小子,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便想着法儿的去做,这才如此执着于见她。 这下,樊思远终于如愿了。 再也不用每次求着僚子姐姐告诉他二姐的去向了。 一路上,他聒聒噪噪,樊玉清觉得自己的耳朵受了重罪,盯着他的嘴巴,看他喋喋不休,不禁微微地蹙眉—— 说这么多话,他不嫌口干吗? 过了好久……见他终于不说话了,她伸出自己的手,在手心写了几个字。 “你为何总穿一身黑衣?” 祖母生辰见到他时,他也是一身黑衣,每年都是如此。 “因为承垣王殿下最爱穿黑衣裳了,他可是咱们大邺的战神,上阵杀敌,骁勇善战,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他那般厉害的人,若是能见到他,我此生无憾……” 樊思远一脸崇拜的样子,说起话来眼中带光。 后面的话,樊玉清也听不进去了,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将宫中的事情忘了个大概,不去想那些恐惧的事情,可偏偏…… 总会有人会提醒她,告诉她黑暗的过去。 …… 书坊到了。 樊玉清平时去的书坊都是小作坊,她喜静,小作坊人少,便自在。 看着面前这家不知比小作坊大了多少倍的书坊,着实让她开了眼。 进入书坊,中间有个很大的圆形舞台,上面只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方长形醒木,用作故事的开讲或转折——还有一把折扇,一只毛笔,一方砚台,一张宣纸。 舞台下方有着许多的座位,四凳一桌,上面便是厢房,用来招待贵宾的场所。 她被樊思远拉到下方的中间就坐,还未走到,她便被人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好在樊思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眼瞎啊!”一道清脆明丽的声音响起。 稳住身子,樊玉清抬眸看去,也就一霎,她的眼中充满了惊讶。 竟然是马盏心,她的身后还有……樊玉浅以及另外两位叫不上名字却很眼熟的贵女。 她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皇上已经为她们赐婚了吗? 书坊的‘战火’瞬间燃烧起来。 东家看了眼楼上的包厢,随后便跟隐形人似的消失了。 “原来不是瞎子,是哑巴。”马盏心声音拖长,尾音上扬,面部带着刻意且做作的表情,实在是直戳痛处樊玉清的痛处。 “你怎么不回话?哦,原来是不能说话了啊。”一人带头,众人嘲笑。 马盏心身后的樊玉浅看着樊玉清被羞辱到自愧的样子,心里开心极了。 面上,她装作姐妹情深道:“盏心姐姐,你别这样说二姐,她只是生病了,很快便要痊愈了。” “痊愈?我倒不见得,听说你们家请了不下十余位大夫,连江南的名医都说没救了,她恐怕这一辈子都是哑巴了。”马盏心挖苦道,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她变哑这件事,如今人尽皆知了。 “你们是何人,少在这儿胡说!”樊思远方才一直被樊玉清拉着,不准他与她们起冲突,他便一直忍着对面这几位女子对二姐的出言不逊,可她们说话到底是难听,任谁都忍不下去。 “这又是谁?玉清姑娘还是艳福不浅,前有承垣王与临孜王护着,如今又冒出来位俊秀小哥儿,咱们这些人是万万比不得的。” 显然,马盏心不知道樊思远的身份,想错了。 而樊玉浅也并未与她解释,任由她们这样侮辱着樊思远。 “我不打女人,你若再说一句,我……我……”樊思远气到面部扭曲。 “你怎样?我可是徽州刺史的女儿,可比你这个小白脸尊贵,你若是臣服于我,我还可以考虑饶了你的不敬之行。” 都说官大压死人,可怎么就是有 不知好歹的人以下犯上,自寻死路。 樊玉清嘴角浅浅一勾,满面笑意,落在马盏心的眼中,这是在讥嘲,嘲笑她。 马盏心个子高些,她走到樊玉清面前居高临下,掖着火气道:“你笑什么?伤残重症的人在皇室都是不堪重用的,你若好不了,便也做不了临孜王妃,一个废人而已,估计连尚书令大人都会弃如敝屣,到时候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你跟你身边的小白脸儿又会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呢。” ‘啪——’ 谁都没料想到樊玉清会动手,她牟足全力狠狠地甩了马盏心一巴掌,那力道也将她的手震得一颤。 怪不得世子写下决绝的千字拒婚书,原来这位高门贵女是这副丑陋的德行,不说是温文尔雅,在她身上连知书达礼影子都见不到一丝。 世子果然有先见之明,且眼光独到,实在令人钦佩,敬仰。 而马盏心没有想到今日能有这样一遭,一直偏着脑袋,久久不能回神,脸上的手印也显而易见。 她捂上疼麻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樊玉清,见樊玉清还是满脸讥讽的笑意,她彻底放下身段,往樊玉清的身上扯去—— 除了樊玉浅,其她两位马盏心平日的狗腿儿,忙着帮她对樊玉清出手。 “你竟敢打我,你怎么敢的!”马盏心疯了般的嘶吼着,她不能失了脸面又失了身份。 樊思远用后背死死地护着他二姐,那三位恶女的劲儿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可没人愿意莫名的挨打,他猛然往后一倒,将她们逼着后退了几步。 “二姐,你没事吧?” 待樊玉清摇头后,他才放心下来,凶狠地看向那三位惹他不悦的罪魁祸首:“我从不打女人,但谁敢欺负我二姐,别怪我手下无情。” 似乎是听到樊思远说二姐之时,马盏心犹如晴天霹雳,整一个措不及防—— 她早听闻樊家三夫人是位性格强势,言辞锋利的泼辣悍妇,儿子更是暴躁易怒,难驯难管的混世魔王…… 他惯会些整人的手段,还都是从押镖径途学的,什么异域的腌臜之举,他是应会尽会。 他叫樊玉清二姐……难不成他就是樊家的四公子? 马盏心瞬时转头看向还在默默看戏的樊玉浅,她方才竟然没有提醒她这个小白脸的身份,害她搞了个乌龙,还惹上了麻烦—— 她狠狠地瞪了眼樊玉浅,心中的怨恨至极。 “樊玉清,这巴掌我记下了,等日后,我定会还给你!”她咽下这口恶气,放了句狠话。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说:“你要还给谁?”这声音响彻了整个书坊。 众人闻声去寻找声音的出处,就在这时,楼上的包厢内出来了两位令他们闻风丧胆的人物。 是承垣王与闻世子。 所以,方才她泼妇似的行为,他们都看到了? 马盏心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心中一紧。 而她旁侧的樊玉清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后,血液瞬间凝固,脊背上窜来一阵冰凉的颤栗,耳蜗深处,还残留着嗡嗡地余响。 第20章 闻彦之的声音像是毒蛇吐着舌信子,令人头皮发麻,他笑着看向那位放狠话地女人,“原来你是徽州马刺史的女儿啊?” 他又重复了下承垣王的话:“你方才说要还给谁一巴掌?” 他方才在楼上看的真切,樊玉清那凶狠地一巴掌,加上那死寂般的眼神,像是了被惹怒的承垣王。 这丫头,跟着承垣王的日子倒是没白学。 既然是学的承垣王,又怎么能让人还回去呢,有来有回的,那岂不是让人觉得承垣王也不过如此。 第20章 他们本就跪在地上参拜,听到闻彦之的话,马盏心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带着哭腔道:“臣女错了,殿下饶了臣女吧。” 她的几位好姐妹儿,东施效颦的附和着。 虽然,闻彦之的名声没有承垣王那么差……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说他没有官架子,不代表背后里依旧如此—— “跟我求饶作甚,你惹得可是临孜王的王妃……”他顿了顿,看了眼旁侧默不作声地男人,语气有些戏谑道:“承垣王的侄媳妇儿。” 马盏心跪着转身,匍匐到樊玉清的面前,实实在在地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嘴上认着错,专挑卑微地话语讲。 她知道若不这样,不止她,他们全家都会受牵连。 而樊玉清早因与承垣王对上了一眼,吓得躲在了樊思远的身后,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再抬。 那日猩红的眸子,冷厉的话语,依旧在她耳边激荡着,她……也在害怕,害怕再次惹怒活阎罗,踏上奈何桥…… 这次是哑了,那下次呢? “玉清…玉清…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你起开,没瞧见我二姐抗拒你吗?” 樊思远狠狠地将马盏心推倒在旁侧,他看着二姐神情恍惚,面带怯意,试想着安慰几句。 可看着马盏心再次跪起身子朝着二姐爬来,他也顾不上安慰了,将人挡得死死的。 此刻,楼上看热闹,正满心欢喜的闻彦之,凑到承垣王耳边,轻笑道:“你瞧瞧,好好的姑娘,被你吓破了胆,见了你就跟见了阎王殿的小鬼儿似的。” 承垣王不语,只是给了他一记闭嘴的眼神—— “末风,将马姑娘亲自送回刺史府,送到马刺史面前,告诉马刺史他的女儿是何等的威风,至于其她几位,一并送走。” 樊玉浅被人按压住的时候,拼命的挣脱着,喊着二姐,想要樊玉清替她说说好话,她若是这样被送回去,定会被父亲打死的,可樊玉清无动于衷…… 只见她跪爬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使劲捂着自己的耳朵。 她不让自己去听那道凄厉绝望,如闻鬼唱的声音,哪还听得到樊玉浅的求救声。 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书坊寂静了下来,听客们都被东家遣走了,若大个地方,只剩樊玉清,樊思远姐弟二人。 ‘哒哒哒——’ 脚步声离着他俩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楼上的两人来到了这姐弟俩的面前。 本就崇敬承垣王的樊思远,虽跪在地上,却绷直了身子,其仰慕之情尽显痴态,直愣愣地盯着承垣王莫名的傻笑乐呵。 “承垣王,真的是……二姐,我真的是见到承垣王了!”他扯了扯身后二姐的衣袖,激动地说着。 今日他在马车上时还跟二姐说,若是能见到承垣王,此生无憾,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真被他见到了,二姐真是他的福星。 他没有注意到樊玉清的状况,一个劲儿的扯着她的衣袖,若不是闻彦之开口阻止,他还停不下手—— “哎,别扯了,你二姐大概是不舒服。” “二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樊思远转头看去,关切问道。 承垣王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位避他如蛇蝎的女人,心中有股难言的滋味涌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什么滋味。 而樊玉清她只想走,只想离开这里,他在的地方,怎么连空气都变稀薄了。 她支起身子,轻轻地摇摇头,扯上了樊思远的衣襟,示意他带她离开。 可她这位弟弟看她摇头后,便将眼神又看向那位活阎罗,使她无语凝噎,胸中恼怒—— 他竟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见他不为所动,她欲要自己站起身来离开时,却听到闻彦之道:“你真哑了?那日见你胆子大得很,没想到一点小惩罚就将你吓得胆裂魂飞,心有余悸。” 话毕,他又看向了那位眼神丝毫不顾及,直勾勾地瞧着人家姑娘的活阎罗,他心中直呼,孽缘,活该。 就在这一瞬,承垣王的忽然靠近,令樊思远欣喜若狂,但令樊玉清丧胆销魂。 他按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起,无情地说道:“既然没死,便不要偷懒。” 这狗东西竟然还想让她去军营,真是混蛋,她才不要去! 她狠狠地甩开手臂上的那只大手,可任凭她牟足了劲也没能将其甩开,彷佛那只手黏在了她的手臂上似的。 可她也不服输,一直与他对抗着,好在闻彦之看不下去了,将其拉开—— “人家姑娘都 嫌弃你了,你还抓着人家干么。” 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了后,樊玉清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外跑去,顾不上被裙子绊倒伤到的膝盖,爬起来继续‘逃窜’,头也不回,彷佛身后有猛虎野兽。 承垣王,闻彦之,樊思远:“……” 忍,忍不住笑意的闻彦之,破声大笑起来—— 尧瑢合从小受众星捧月长大,因长得好,那些贵女不顾身份的跑去看他,哪怕是远远瞧上一眼。 长大后他虽然名声外在,可依旧桃花不断,闻彦之万万没想到,竟有一天他会被姑娘嫌弃,拒绝。 樊思远也顾不上与承垣王说话,他看着二姐逃命似的样子,心中一紧,赶忙跟了上去。 “这个书坊开的甚好,甚好!”若大个书坊仅剩他俩人,闻彦之也不用顾及形象,瘫坐在椅子上,将腿搭在桌子上,头枕在椅背上,嘴角都要笑烂了。 承垣王见他笑地放肆,难听,实在难忍,抬脚便踹过去,动作干净利落—— 倒坐在地的闻彦之,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微微地耸了下肩,承垣王无奈的眨了下眸子,随后往外走去。 在那一方空间的悲痛记忆再次如风沙般席卷了樊玉清的整个脑海。 她才过了几天好几日子,怎么可能再回去受罪。 她好像做错了,不该留下听他教导,承垣王的势力庞大,不可能是她这样的弱女子可以抗衡的,尽管心中布满仇恨,也该伺机而动…… 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车上,任凭樊思远怎么问她,都听不到她回应的声音,只见她脸色苍白,犹如雪层冰霜,冷冽而毫无血色。 他便不再继续打扰她,沉浸到了自己见过承垣王的喜悦之中。 而刚出来便看到马车驶去的承垣王,眉头紧锁,眸色漆黑且幽深,嘴唇轻抿,修长手指重重地摩挲腰侧的鼻烟壶,实在没想到他竟把人吓成这样…… 有那么可怕吗? 他心里烦透了,不知为何。 身后的脚步声慢悠悠地,却踏醒了他此刻的沉思—— “都官司这么闲吗?” “不闲,偷个懒。” 闻彦之漫不经心地回答,见他面色不悦,他的唇角微微一扬,“听说,最近皇后在与皇上商量,为尧光祈那小子换位王妃,毕竟这丫头哑了,身为皇嫡子的王妃怎么能是个哑巴……” “何时的事?”承垣王的面色瞬间有了温度,侧眸看向了闻彦之。 “就这几日,听说尧光祈那小子要死要活的不同意,以绝食相逼,非要这丫头做王妃,皇后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哄着。” 那丫头当真这么好吗?怎么一个个的都对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 闻彦之不理解。 可仔细想想,大概是这丫头身上多了份旁人难求的洒脱或是倔强? “他倒是敢。”承垣王轻笑一声,更多是蔑视,心里的那股烦意尽数消失。 从小说着最崇拜他这位五皇叔,可只要他看在眼中的东西最终都落入了他的囊中,这次怕也是如此。 “你倒是敢……不顾圣旨……”闻彦之调侃着,话音未落,被他给打断了。 “我不喜欢她,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残杀妇人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面色严肃,诚恳地样子,他也不再开玩笑了,“我还以为你真将她当做卜月华了——” 承垣王受伤那几日他在昭和殿照料着,期间去过无间天堂见过狄霓衣,连她都误认为樊玉清是卜月华的替身,让他更是难以解释。 毕竟这些年承垣王的身边没有旁的女人,怎么单单就樊玉清可以近他身? 可他又为了确认什么事,必须如此? 至于将人拴在身边吗? 承垣王沉着眸子看向闻彦之,“照远,你越界了。”卜月华这个名字是他的底线,不该被人拿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 闻彦之撇了撇嘴,见他眸色骤冷,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做声,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不过是固执己见,一叶障目罢了。 第21章 回到樊府。 马车刚刚停稳,樊玉清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径往自己的绣楼走去,丝毫没有顾及到旁边还在等着与她分享喜悦的樊思远。 第21章 但也就刚走了几步,便瞧见雀枝着急忙慌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来不及喘息,直道:“姑娘,四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方才来了好几位官兵,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吓人。” 她想,八成是承垣王的手下将樊玉浅‘送’了回来。 雀枝又道:“姑娘跟四公子还是快些回房避避吧,大人现在很生气,万一牵扯到您二位可就不好了。” 她亲耳听到那几位的士兵说三姑娘迫害长姐,污蔑兄弟,承垣王殿下让大人好生管教一番,否则殿下不介意亲自替大人管教的话。 可将她吓坏了,三姑娘的长姐不就是她的姑娘吗? 大人正生着气,她可得让姑娘离得远远的,否则大人还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姑娘伤心,也是始料未及啊。 父亲会对樊玉浅生气?樊玉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该想着怎么为她的宝贝女儿‘脱罪’才是。 对她来说,这件事简直是天下奇闻啊,父亲当真能做到这一步? “真的吗?二伯脑袋上的弦终于搭好了?”平日游氏就这样说樊保澜,被樊思远听去了,不免得用此话来笑话他这位偏心眼的二伯。 樊玉清暗下眸子,咂了下嘴,觉得四弟说的话有些不合礼仪,毕竟是她的父亲.....但她终究是没有反驳纠正他。 她看向雀枝,比划道:“母亲呢?” 母亲人善,父亲若是生气教训樊玉浅,说不定母亲还得帮着说上几句好听的话。 “夫人在欣兰院呢。”雀枝回答。 果不其然,母亲怎么忍心家中的孩子受苦受难呢。 “二伯母在欣兰院?二姐姐,咱们得去瞧瞧!” 樊思远本不想多管闲事,想想樊玉浅这种仗势欺人的泥腿子,打死她也活该,可温柔心善的二伯母在那儿,樊玉浅能不能吃到苦头还不好说呢。 为解他的心头之恨,他也得过去添把油加把醋。 樊玉清轻轻点头。 几人往欣兰院走去...... 欣兰院内除了樊玉浅的惨叫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你有几个胆子,敢惹承垣王与闻家世子!” 她怎么敢惹这两位活阎罗! 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时,就听到樊保澜丝毫不掩饰胸腔的怒火,破口喊道。 “不是我……”樊玉浅因身上的疼痛,说地话都连接不上。 凤鸢在下一鞭子打下来的时候护在了女儿的身前,恳求着樊保澜别打了,可她越是求情,越令樊保澜恼怒,只因她没有教好女儿,放纵樊玉浅惹是生非。 陆氏正要为这母女俩说话时,被樊思远一把拉回,他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看热闹的喜悦劲儿。 二伯母她还真是忘了这母女俩怎么欺负人的时候了? 干脆让二伯打死她们算了。 省得日后再祸害人。 樊玉清也冲着母亲摇摇头,她从不欺负人,可总有人欺负她,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总该让欺负人的人吃点教训。 陆氏瞧着自己的女儿也劝她了,终是按捺住了。 樊玉清视线看向了地上搂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想起了前世在府中待嫁的那些日子。 凤鸢母女虽然看似老实,实则撺弄着府上的下人专给她找不快,她不爱反驳,反正早晚嫁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她无动于衷,她们便去给母亲惹不痛快,可母亲也是极能忍耐之人,也没有给她们任何的反馈…… 山鸡总想变凤凰,想着如何嫁入高门大户。 可惜,樊玉浅没有被赐婚,也没有被人提亲,想想原因,八成是因为凤鸢的出身吧。 毕竟是位青楼出身的亲家……没人是傻子,想坏了自家的名声。 “怎么不是你!”樊思远义正言辞道。 “远哥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樊保澜见他信誓旦旦地模样,便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樊思远直言不讳,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 “我好几次看到三姐在马家姑娘身后笑着,任凭马家姑娘误会也不曾解释,若不是承垣王与世子出面相助,恐怕我与二姐早被打成马蜂窝了。”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说起承垣王来,樊思远的脸上崇拜感那真是满满当当。 听到樊思远的话,陆氏心疼的看向身侧的这俩孩子,也没有再想劝阻樊保澜的心思了。 而樊保澜的脸色逐渐地幽怨起来。 “官人——” 凤鸢爬过去拉着樊保澜的衣摆,那张被游氏打成包子的脸已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恳求的意味。 她若不求,她的女儿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可樊保澜未曾给过她一丝眼神。 她仰视他了好久,渐渐地她便心灰意冷,她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二伯,三姐姐不顾尊卑礼法,诬陷他人,该如何处置啊?” 今日他被当做小白脸的耻辱,樊思远铭记于心,每当想起樊玉浅那得意地笑容他便来气,这事非要有个说法才行。 瞧了眼坐在地上怀抱着身子,正在瑟瑟发抖地女儿,樊保澜深深地叹了口气,冷漠道:“你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 他想的样子,可不是这位娇生惯养的三姐能做成的。 堂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只见樊思远嘴角微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花园中杂草遍布,如今府内的下人各司其职,也挑不出来人去锄草,那便由三姐去好了。” 这话其中隐含的意思,只有今日在场的人知晓。 樊玉清以为他去的晚,只看到游氏大打出手的样子……原来,今日在花园发生的事他都听到了。 这倒是以其人之道以治其人之身了。 “这怎么能行,浅浅怎么能干这么重的活儿?”凤鸢跪在地上再次扯上樊保澜的衣摆,话里话间都是想着怎么为女儿求情。 她女儿若是真干了下人的活儿,往后在府内还有什么威信可在,定会被下人们耻笑,落人话柄的。 “三姐不能干,那二伯母就能干吗?凤姨娘您亲口所言,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啊,怎么全给忘了。” 樊思远的话无疑是在提醒樊保澜自己的夫人被小妾呼来唤去,有失规矩。 “你当真这样说?” 他虽然宠着凤鸢,但也决不能抛开世俗礼法,忘记上下尊卑,高低贵贱。 陆氏好歹是前任中书侍郎的女儿,现任兖州统领的妹妹,孰轻孰重……他还是能拎清的—— 即使,他这几年冷落了她…… “这还有假,侄儿亲耳所听。”樊思远再次往火堆上浇油。 樊保澜狠了心,猛然甩开凤鸢,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头脑发昏,怒道:“那便听远儿哥的,若是以后谁再敢以下犯上,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别说是锄草了,我亲自摘了她的脑袋。” 这样不再偏袒着凤姨娘母女的父亲,樊玉清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看到。 她打眼瞧了下母亲,发现母亲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也对,这些年头一次见到凤鸢母女这样被对待,很新鲜,很震惊,那都是正常的事。 不过,她是为母亲开心的……对樊思远感谢的。 平时,樊保澜的胳膊肘子都拐折了,当着下人的面,或是当着府内家眷的面,更甚者当着祖母的面……好在祖母喜欢母亲,背地里没少给凤鸢教训。 事情落幕,这一日的风尘仆仆也令樊玉清身心疲累,她本想着回去休息,却被樊思远拉着去花园看凤鸢母女的笑话。 她是要拒绝,可奈何不了他的莽劲儿。 ——她想不明白,自己与樊玉浅无仇无怨,她为何总想着让她出丑呢? 自打她们母女俩进府,便将她与母亲作为敌人对待,将母亲的真心以待嗤之以鼻,还‘恩将仇报’…… 父亲将所有的偏袒,宠爱都给了她们,她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二姐,在想什么?”见她愣神,樊思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远处,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恶有恶报。” “你讨厌樊玉浅?”见他出了口气,高兴的模样,她伸出手比划了几个字。 “讨厌……讨厌至极。”她的问题像是将他拉入了回忆—— 见他沉默不语,低眸深思着,她便一直等着,可等了好久,只等四个字:“她太坏了。” 樊玉清:“……” 不管怎样,今年的海棠花,可以肆意绽放着,不必再遭摧残了。 ...... 转眼间,便到了春深时节,这三月底的天气,实在喜怒无常,数着东风最刁钻,前刻还温柔轻抚着,倏忽像是透骨的寒针,冻煞世人。 “姑娘,奴婢再给您多加层被子。”春天本就是个多病的季节,定上个月残留了病根,使得姑娘风寒侵体了,这腿才无故的怕冷。 第22章 “不必了,出去走走吧。”越是这样待着,樊玉清越觉得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似的,倒不如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正巧,她还惦念着那树红艳的海棠。 才转入花园,她便听到‘噼啪’的声响,只瞧着樊玉浅抡着细条,正在抽打着那树海棠,树枝‘疼痛’般的乱晃,花瓣纷纷飞落,给地面铺了一层红色的锦被。 “住手!”她轻轻地捏了下雀枝的手臂,让她制止将好好的花,糟蹋了的‘疯子’。 “二姐,什么风将您吹来了?”樊玉浅讥笑着,她知道樊玉清最近身子不适,又请大夫,话语间,是让她有病别乱走,恐要染了旁人。 樊玉清打眼瞧了下她,眸中冷意尽显,看样子,父亲还是打轻了,竟让她这么快活蹦乱跳了。 “我们姑娘说,这好端端的花儿,不知怎么惹着了三姑娘,竟这样给糟蹋了。”雀枝懂她的心思,问出她想问的话。 “没惹我,只是我瞧不上眼罢了。”樊玉浅走到她面前,轻蔑道:“要怪就怪它开的花枝招展惹人眼,什么颜色不好,偏偏是这样妖艳的颜色——” “不过,二姐关心这等俗物作甚,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寻个能开口说话的法子,总是哑着,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樊玉浅说话时总爱偏着头,用侧眼看人。 除了见到权势滔天,比她有身份的人外,语气总带着股嗤笑的意味,不知哪里来的威风。 不过,樊玉浅有句话说的不错,她现在如同废人……可,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退婚的消息呢? 临孜王……他好些了吗? 她又听到樊玉浅继续说道:“临孜王向来喜欢妩媚娇艳,温言软语的女人,即使现在还没退婚,等成了亲,二姐说不出话,一样会被厌弃,到时候整个樊家都会蒙羞,还不如……” “不如什么?你对本王倒是很了解。”樊玉浅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打断。 转头看去,正是她方才心中挂念的临孜王……他怎么来了? 第22章 见他身姿挺拔,中气十足的样子,应是痊愈了……没事了…… 他快步走到樊玉清的面前,行走间,周身依旧透着那股不羁的姿态—— 她们施礼问好,而她施礼未尽,被他拉起,“你可好些了? 他醒来时听闻她因自己受伤的缘故,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闯进战训场地,对他如此关心……这大概就是郎情妾意吧。 他早就想来看她,却被母后‘囚禁’着,好不容易身子大好,又被告知退婚一事,这么关心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抛弃人家,即使是哑巴,也不能抛弃。 在他据理力争,紧紧相逼之下,母后终于松了口,不再提退婚的事。 如今,他终于见到她了,可她竟被人欺负着—— 樊玉清微微点头。 这丫头,满身都是刺,若不是她病了,他还见不到她如此乖巧的模样。 樊玉清伸手写了几个字,问他怎么来了。 “你东西落下了——” 她转头看向雀枝,可真有东西落下了? 雀枝摇头,当时她全部收拾妥当,凡是跟姑娘有关的东西丝毫未落。 他的侍卫左伦将手中的鸟笼递给了雀枝,待雀枝接过后,方才记起那只被她们遗忘在树枝上的红额鹦鹉……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 忘记的,奴婢……” “你做的甚好。” 临孜王并没有为难雀枝,反而要感谢她,如此,他才有了来看望自己王妃的借口。 随后,临孜王脸色阴沉地看向还在一旁跪着,无人在意的樊玉浅,语气低冷:“主人的事,可是你一介下人妄言揣测的?这次本王便饶了你,再有下次……哼,好好想想后果。” 今日他高兴,这些个恼人的事,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不要耽误他与王妃叙旧才是。 “臣女不是……”下人二字尚未说出口,他们便听到‘嘶’的声音—— 东风倏忽而来,激得樊玉清浑身微颤,腿上的冷意愈加明显了,她下意识的扶住雀枝,给自己寻个支点。 “姑娘,可是腿又疼了?” 还不等她回答,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离了地面,惊得她指尖微抖,下意识的攥住对方的衣襟。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将她抱起的男人。 只闻他道:“带路。” 雀枝拎着鸟笼,在前面带路,小碎步不停地迈着,到了流裳阁时,额间已布满了汗珠—— 樊玉清有些朦胧不清,早些日子,这位临孜王还称呼她为‘便宜王妃’,嘲笑她害怕耗子,净是想着怎么挖苦她,这才过了几日啊……难不成……战训的时候伤着脑袋了? 实在像是变了个人。 她听到他吩咐左伦,回宫将吴院判带来给她治病,还……告诉皇后,他要在她家住一段日子…… 什么?他说什么?住哪? 樊玉清瞪着浑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本王不放心,便在这里照顾你些时日,待你痊愈,本王……”再离开,这三字他换成了,“娶你进门。” 樊玉清:“……” 可她并没有那么想嫁给他……他忘记他的玉儿了吗? 那位女子现下可有地方安置? 她使劲地摇头,真的不需要,不用麻烦……可她说不出话,被他认为是—— “你不必担忧本王,如今,本王已经痊愈,好着呢。” 可他在,她不好! 他怎么能误会了她的意思呢! 她迅速向雀枝投去了求救的眼光,好在雀枝也不想整日在院子里守着位‘品行不一’,位高权重的殿下,实在太不自在了,她道:“殿下,府内不比宫内面面俱到,多少是会怠慢殿下的,请殿下三思啊。” 樊玉清拼命地点着头,表示确实如此,她就是这个意思。 可对方却说—— “无碍,本王心意已决。” 比起面面俱到,现下能与王妃在一起,残缺不全又如何,只要他高兴便好。 得知临孜王莅临本府,樊保澜携着陆氏,早在客堂等候。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还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让人去看看,怠慢谁……都不要怠慢了他…… 回来禀报的小厮,告诉他们临孜王现在二姑娘的绣楼,夫妻俩人脸上的面沉似墨,唇角紧抿—— 女儿到底是尚未出阁,总该避避嫌的,他也不该进入她的闺阁中。 谣言可畏,上次她与承垣王一事传的沸沸扬扬,还惊动了太后与皇上。 如今,她与临孜王虽是已有婚旨,但碍不住旁人的诟病,恐被指责不守闺训,闺门不肃,他们做父母的也难免遭教女不严之讥。 雀枝前来禀报,临孜王关心姑娘病情,于府内小住些时日,请他们安排下榻之处。 惶恐,紧张……踊跃心头。 樊保澜局促难安,他知道这位殿下不是好招待的,实在怕怠慢了他,嘴唇翕动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吩咐陆氏道:“将东厢房好生收拾出来,待殿下入住。” 言罢,他抬脚离开客堂,往流裳阁走去。 而此刻,临孜王来于床前,他微微屈膝,将怀中的女人轻轻地置于锦被之上,动作轻柔而缓慢,而后轻蹲而下—— 他道:“本王知道你心中有本王,日后,本王定不负你的一片深情。”她能为了他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情,矢志不渝,他自当坚守此情,与她共度一生。 嗯? 她眼神中闪过几丝错愕,大脑飞速地运转,尝试着理解他此话的意思,可思绪一团乱麻,越理越难以清楚。 她心中有他? 何时的事儿? 她嘴唇紧抿,表情略微凝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 又听他道:“你受苦了。” 他再道:“待你病好,本王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绝不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樊玉清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猛猛摇头,欲伸手比划时,他道:“这是你应得的。” 天哪,他怎么老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怎能这样歪曲她的意思呢。 她迫不及待地解释,在他的手中欲要写下她的心思时,却被他一把按下,只瞧着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实在没法子了,樊玉清终是用嘴型问道:“玉儿是谁?是殿下的心上人吗?” 也不过一瞬的时间,原本桎梏在她手上的那道力量,终于消失了。 他的脸色变得沉重了些—— 她是如何知道的?他从未与人说起过……见她期待答案的眼神,令他有些不适,“你好好休息,本王再来看你。” 话毕,他已然消失不见。 出门时,碰上了不放心前来探看的老丈人…… 她看临孜王不悦的样子,便知,那位叫玉儿的姑娘,在他心中应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可他这样跟她违心说着承诺,不怕玉儿姑娘难过吗? 第23章 男人当真这样善变。 心里想着的是一位,相见的又是另一位吗? 第23章 临孜王前脚刚走,吴院判后脚便来了。 吴院判不愧是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圣手,寥寥几针,她腿上的痛意有所缓解。 他说,汤药滋补,药浴愈体,三个疗程后便能痊愈—— 但是,北方的天气阴晴不定,泡药浴时水温难以恒定,保暖若是不到位,极为容易使寒气再度侵体,不仅达不到痊愈的效果,还有可能会加重病情。 这便是令吴院判最为难的因素所在。 樊玉清瞧见吴院判阴霾的脸色,于宣纸上写到: 承吴院判医术精湛,悉心诊治,玉清在此谢过,您不必担心,外祖父一家于南方所居,届时过去叨扰几日便罢。 吴院判原本神色凝重,若是医治不好他,临孜王那里确实不好交代,看到这段话,他一扫阴霾,面露喜色,颔首赞矣。 她屈膝施礼谢过,吩咐雀枝好生送吴院判出门,莫要失了礼数—— 雀枝微微弯腰行礼,随后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以让吴院判先行。 若大个房内,只剩樊玉清一人。 她原本不知该怎么逃避临孜王提早迎娶一事,如今她以养病为由,离他远远远的,等他玩够了,又或是与玉儿姑娘彼此相守,恩爱两不疑,到时候也就将她忘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临孜王心中的玉儿姑娘,现不知在何处…… 良久后,“姑娘,您瞧谁来了。”雀枝高高兴兴地从外面进来,身后还带来了位她好久不见的朋友。 “听闻玉清姑娘近日身体欠恙,正巧轮到我休沐,特意过来瞧瞧姑娘。”末雪一身女子装束,乍看,樊玉清险些没认出来,毕竟自打认识她起便是一袭酒红色的铠甲,飒爽英气。 她长发披肩,一支玉簪挽发再无旁的首饰,身着暗红束腰裙,脚踩白色银丝靴,略施粉黛,却遮不住她眼神中的精锐之气。 樊玉清嘴唇一张一合,用口型说着,末雪二字。 雀枝见她们聊的甚欢,默默退下,吩咐芍春煮水沏茶。 “我听大哥说姑娘哑了,好生担心,不过瞧着姑娘的气色甚好,便放心了些,总归日后还能开口说话的。” 樊玉清微微点头。 “怎么没有瞧见末雨?”樊玉清伸手写道,那日她在书坊只瞧见了末风,她害怕因自己当时的冲动连累他。 如今能见到他的妹妹,自然要问上一句。 末雪的眼神微变……不过瞬间,很快她又换上了笑意,轻快地说道:“军营事务繁忙,二哥他自然要处理事务,你不知道,我大哥很笨的,所以那些细腻的事情,殿下只好交给二哥去做……” 她说谎了,二哥伤的很重,如今还在养伤呢。 说话间,她手心因紧张,不免的出了层薄汗—— 听到末雪这样说,樊玉清倒是松了口气,好在没有连累他人。 “说起殿下,姑娘有所不知,那日殿下为了护着 您,被刀枪割伤了,好深的口子……殿下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糊弄着处理了下伤口,如今阴雨天时,背后还隐隐作痛呢……” 末雪说的声情并茂。 人果然一旦开了说谎的口子,便止不住的想要去撒谎,但这不是她本意,她只是想玉清姑娘别记恨殿下—— 殿下受伤确是真的。 她说话时还特意瞧了眼樊玉清的表情,只见她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受伤了? 他那么厉害还能受伤吗? 那日他挺拔的身躯丝毫看不出来受伤的迹象啊…… 可末雪不是会撒谎的人啊。 樊玉清轻轻摇头,干嘛要想害她成哑巴的人。 即使他救了她又如何,他还是自己的仇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她除了说声感谢,只有感谢…… 若是死于他刀下的人是她,如今便算一命换一命了,可那人是母亲啊! 她怎么能替母亲做决定呢。 “玉清姑娘在想什么?”见她毫无情绪,沉着眸子,末雪便问。 樊玉清含笑摇头。 末雪犹豫着,半盏茶后开口:“玉清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樊玉清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她说来听听。 “我们兄妹三人是孤儿,承殿下收养不弃,平日住于王府或是军营,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如今休沐了却不知能去哪儿,我可否在姑娘这里借住些时日……” 殿下得知临孜王在樊府小住,传她问话,让她休沐,随意去哪儿都好……可殿下知道他们是孤儿啊,除了王府她还能去哪儿? 仔细回想,今日下属说起临孜王要住于樊府一事,她瞬间恍然大悟了。 休沐?平时能抽空喝口水就不错了,哪有休沐这样的好事。 到底是殿下挂念着玉清姑娘了。 只是她思前想后还是以这个理由留下为好,毕竟玉清姑娘心地善良,不会拒绝她的。 她所想的没错,樊玉清确实不忍心拒绝她。 正好,樊玉清之前没有送出去的香囊如今也能送了出去。 …… 夜里,流裳阁排排蜡烛,照的屋内灯火通明,彷佛白昼,末雪磋磨着樊玉清一起睡觉,可看到这些烛火后,那番好心情全数消失。 见她眉头不展,雀枝解释道:“末雪姑娘不要介意,我们姑娘自从上次……便见不得黑了,您若是觉得这样扰了您的睡意,奴婢给您收拾间房……” 雀枝话音未落,便听她道:“不必,我只是……心疼玉清姑娘罢了。” 她倒没想到玉清姑娘不仅哑了,如今连睡觉都是受折磨,到底是因为殿下的缘故。 点完了蜡烛,樊玉清吩咐雀枝今夜便无需守夜了,她颔首听话的退下。 锦被中,末雪紧紧地牵着樊玉清的手,待她入睡后,方才松开。 她轻轻地起身,未披衣裳,只是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一声口哨,将传信的飞鸽唤来了,将自己方才写好的信儿,放于飞鸽腿上的小木筒中,把飞鸽扔出去后,看着它飞远了,她才转身回房—— “玉清姑娘……” 待她转身过去,便看着樊玉清一袭白衣睡裙,手臂上搭着披风,站在她的面前,脸色阴沉,难看极了。 “天冷,快些进去吧。” 末雪紧张,心虚,不知道她何时来的,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为何而来?”樊玉清比划着。 末雪走到她的跟前,欲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打算狡辩时,樊玉清再次比划:“说实话。” 自打出事之后,她的睡意变得很浅,一点声响她便被吵醒了,她本以为末雪只是如厕去了,她见着她的衣裳都在架子上,担心她受凉,特意出来等着她,可她看到了什么? 是通风报信?还是…尽管休沐还有军务要禀报? 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毕竟,末雪现在的面色很不好,那种犹豫,取舍的样子,令她觉得自己被人骗了。 “殿下听闻临孜王住入樊府,知他性子顽劣,怕姑娘为难,特意让我过来陪着姑娘,护着姑娘……” “临孜王是我的夫君,往后会与我休戚与共,他不会伤我,你走吧。” 承垣王之前巴不得吓死她,现在又派人来保护她,有没有搞错? 保护她?是要提防着她未来的夫君吗? 当真是可笑。 她将臂弯上搭着的披风放置于末雪的怀中,轻步进了房间。 院子里只剩末雪,跟她刚出来时一样的冷清,若不是怀中的披风,好像樊玉清不曾来过似的。 远处的看客,因烦愁不得入眠而来到樊玉清院子的临孜王,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倒没有想到樊玉清如此的血性,说一不二。 更没有想到,他的皇叔竟然还在觊觎他的王妃…… 不过,多亏了屋内那通明的烛火,他才得以将樊玉清的那番手势,看得一清二楚。 白日,丈母娘的一番话令他无言,什么闺中规矩,什么有失妥当,若不是看她苦苦相求,他怎会答应,她本就是他的王妃,见面怎么了? 谁敢无言乱语,谁敢乱嚼舌根! 好在樊玉清的这番话,使他方才心中的烦愁,悄然消逝,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休戚与共,她与他。 第24章 夜里的风微凉,穿着单薄睡衣的末雪像没有感受到似的,毫无颤粟。 她的眼神看着那道决绝离开的背影,十分内疚。 她攥紧了怀中的披风,心里又泛起些懊悔的滋味,抬脚进屋打算再次解释下,她这样骗玉清姑娘,日后她怕是不会再理她了—— 可她刚走到屋门,便瞧见玉清姑娘抱着她的衣物,早已在门处等候了。 樊玉清的脸色毫无波澜,死寂沉沉的样子,随手将末雪的衣裳递给了她,紧接着将屋内关上,动作捋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不给人任何说话的机会。 第24章 空气凝滞了一瞬,末雪看着那道紧闭的屋门没有再打开的意思,终是落寞的转身走出了流裳阁,离开了樊府。 回到王府,末雪将此事如实禀报了承垣王——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末雪,因意料之外的事忍不住蹙眉,末雪做事向来谨慎,他没想到这次竟然失败了,还是败给了位胆小羸弱的女人。 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丫头现在竟这么敏锐了。 “殿下,玉清姑娘生气了,如今怕是也不待见属下了……”末雪也很难过,好不容易碰上位善解人意,与人为善的姑娘,还这样对人家,实在感到歉疚。 她虽是殿下的下属,但也是位上阵杀敌的战士,尽管手下也管着不少的士兵,可以前除了那位还未疯怔的狄侧妃拿她当个人,其他人,一言难尽。 若不是大哥二哥受到殿下赏识,她说不定现在还是王府内卑微的奴婢,端茶倒水,洒扫门庭。 而现在对她好的人,也就属玉清姑娘了…… 至于月华姑娘……人前作态,人后藏心,徒有其表,可偏偏殿下对月华姑娘好,向着月华姑娘,她倒是有万分的苦楚,那也是一分不敢言的。 到了如今,她心中竟然开始怨恨殿下了,好好的姑娘给人家折磨的不成样子,怪不得人家听到他受伤都不曾眨下眼睛,要她看就是活该…… 还有狄侧妃,也是位吃苦的人。 她都怀疑殿下是不是被头疾缠的,连最起码的识人都不会了。 “她还说了什么?”承垣王问道。 玉清姑娘都不能说话了,还能说些什么—— 这话末雪是不敢说的,只能心里造次,“不曾了。” “她住于樊府什么方位?” “东北角。” 末雪话音刚落,便看到承垣王抬步往外走去,她跟上问道:“殿下这是去哪儿?” “樊府。” “殿下留步——”天哪,殿下这是疯了吗? 大半夜去樊府,这是扰人清静,还是去吓人! 更何况,他与玉清姑娘的关系,能是大半夜见面的关系吗? 当 真是一点也不为玉清姑娘考虑了? 她听闻世子说起,玉清姑娘现在见他跟见了鬼似的,何苦再去吓人家一次呢。 “殿下,天色已晚,樊府上下早已熄灯就寝,怕是会怠慢殿下,明日属下再去死缠烂打罢了,玉清姑娘心善,定然不会为难属下的。” “不必,你退下吧。”承垣王挥了挥手,末雪终是没有劝住他—— 她垂头丧气着,想要再找个借口打消殿下的念头。 当见他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时,她心中惊喜—— 殿下终是顾及着玉清姑娘的清白了,而后只听他平静地道:“你明日告诉临孜王,既然他想带走那丫头,就去招待好过几日来城的疆域使者,让他即可回宫准备,不得耽误……” “是,殿下。”末雪此刻揪着的心,终于安稳放下来了。 而此时,寂静的夜里,有位‘痴情’的男子,正在夜风中傻笑着,呆呆地看着楼台上拎着鸟笼,席坐在栏杆边上,有意无意地逗着鹦鹉的恬静女子。 他没想到这只鹦鹉会让她如此爱不释手,也算他没有白费功夫去寻它。 “玉清,玉清……”忽然间,一道清脆的且有丝鸭嗓意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樊玉清心中杂念太多,一时失了神,猛然间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神,她左右环视着在寻找这道声音的主人,因瞧不见人影,有些害怕了…… 这时,这道声音再次响起,“玉清,玉清……别怕,别怕。” 她笑了笑,原本害怕的感觉全然消失,她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鸟笼—— 原来是它,它竟然会说话! 这样稀奇的事竟让她给碰上了。 她曾在汇本杂集中看到过,鹦鹉并非生来就会讲话,如若有人悉心教它,少则七天半个月,多则几年它才会讲话…… 如今,它才跟了她几日啊。 她记得并未与它说过什么,更没有教过它说话,它竟然会喊她的名字了…… 难道是…临孜王教的吗? 别怕?他是因为知道了她的遭遇而安慰她吗? 樊玉清心中更乱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再者就是今日……将她抱回绣楼…… 他之前嘲笑她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况且他还有心上人……他对她这般上心,他的心上人不会吃味吗? 如此善变的人,当真会有这样的耐心,或是闲心,去教一只还不知道能不能学会说话的鹦鹉吗? 也不过一会儿,樊玉清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的,微微浅笑了下,这大概就是男人本色吧。 喜新人,厌旧人,喜新厌旧,人换人。 而临孜王,方才还眉眼含笑,尽显愉悦之态,听到鹦鹉会说话时,那股笑意悄然消散,他收敛了神色,眼神变得沉暗且难以捉摸—— 他挥手唤出藏于暗处的左伦,语气些许低沉无情:“那只红额鹦鹉,今日是谁送到景晞殿的?” 她已出宫七日,是谁在照顾这只被遗忘已久的鹦鹉? 又是谁这样如此费心教它说话? 这只鹦鹉刚送到他手中时,他听手下的人说,它不过是只幼崽,尚未有开口说话的本事,尽管是教它,也是白费功夫,他便省了这份心,直接送与了她…… 才短短几日啊! 怎么可能呢!? “回殿下,是绛雪阁伺候王妃的小宫女送来的,”左伦不知所以然,问道:“殿下有何不妥?” “你去将她带到景晞殿,本王有话要问。”他扫了眼楼台上还因鹦鹉开口说话而喜悦的女人,目光深邃幽暗,脸色陡然一沉,刹那间,他抬步离开了此地。 景晞殿偌大个殿上,仅有一盏孤灯在幽暗中摇曳,那昏暗的烛光显得殿内格外的凄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位绛雪阁的小宫女以匍匐的姿势跪着,因脸埋在地上,看不出神情如何,只见她身子颤粟着—— “你伺候王妃多久了?”临孜王清淡地问道。 “回殿下,自打玉清姑娘……王妃入宫起,奴婢便被指去照顾王妃,已经两月有余了。”小宫女未曾见过世面,更不曾独自见过这么大的人物,难免害怕,但还是有眼力劲儿的。 “有劳你了……你可见过绛雪阁院内挂于树枝上的那只鹦鹉?” “见过,是殿下那日送给王妃的礼物,白日它便一直挂于树枝上,王妃怕它寂寞,让它与鸟为伴,夜里,它与王妃同住寝殿,王妃平日对它爱不释手……”小宫女倒是说的实话,打樊玉清入宫起便没有对什么特别的喜爱,人也随和平静,那只鹦鹉还是头一样。 “那只鹦鹉,今日是谁让你送到本王这儿的?”他的眼眸犀利而深邃的望着小宫女,面色冷淡,如若她说的令他不爱听了,彷佛下一刻她的人头便要落地似的。 “是奴婢……奴婢瞧着王妃已不在殿内,怕照顾不好它,便送来……”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临孜王要挟道:“想清楚再说。”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家中老□□上常戴的那支划有残痕的木簪—— “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临孜王也没了耐心,语气偏激了些。 小宫女抽泣了几声,还是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因照顾不好它才送来的,可显然临孜王不信…… “左伦,既然如此,人也不必留着了,该怎么处理,你应该知晓。”左伦应声,欲要抬步往外走时,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她哭着道:“殿下饶命,是承垣王身边的侍卫让奴婢送来的,奴婢不敢不从,请殿下饶了奴婢的奶奶吧。” 小宫女哭着求他饶命,一直在磕头赎罪。 得知真相,听到那个原本就呼之欲出的人时,他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眼神闪过几丝黯然,闭紧下双眸,声音低沉道:“本王不会随意杀人,你退下吧。” 五皇叔,是他五皇叔啊。 他的五皇叔对他的王妃好上心,比他这个夫君还要上心啊。 五皇叔看上了樊玉清? 他难道丝毫不顾及叔侄之情吗? 临孜王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冷的犹如淬了冰:“早该看清的,没有命令闯进战训场地后还能好好的活着……尧瑢合当真是觊觎樊玉清啊。” 猛然起身,他唇边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这丫头倒是会惹人,偏偏惹上了尧瑢合。” 樊玉清到底是如何能入得了他这位眼高于顶的五皇叔的眼 在皇家子弟的眼中,看中的猎物犹如寸寸疆土,绝对没有拱手相让之理。 可他真能抢夺过尧瑢合吗? 连父王都要礼让他三分,谁又敢与他造次,万一惹得他起兵造反,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可那又如何,到头来一切都还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第25章 从小到大,哪次他看中的东西,尧瑢合都会拱手相让,这次,左右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在他沉思着,一切尽在掌握中时,左伦提醒道:“殿下,瞿公公来了。” “老奴给殿下请安。” “殿下,皇上有旨,让您着手准备疆域使者到访一事,此事事关疆域和平,殿下将手上的其他事暂且放放,以国事为重。” 仁帝得知这位儿子不顾宫钥让掌管宫门下钥的小太监破例开了宫门,十分气怒,特让瞿公公将他喊去受罚,可谁知五弟派人来禀报,要让他的儿子操办疆域使者来城一事。 他在想这位儿子向来吊儿郎当,能做好此事吗? 况且招待贵客,岂能让这位毫无经验的纨绔子来办,办不好,难免让人笑话,扫了皇室的名声,坏了与疆域的友好关系。 五弟到底是何心思? 可他仔细沉思了片刻,终是理解了。 这是个证明自己本事的机会,也该让儿子独当一面了,便让瞿公公来通传一声,他的儿子早晚要登大雅之堂…… 也该好好收收性子,早日成婚,以免将来继承大统,被人咒骂为昏君。 尧家的天下,可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第25章 寅时三刻,窗外还是稀稠的夜色,仅仅泛起一丝朝光,樊玉清便已梳妆打扮好了。 今日是临孜王住于府上的第一日清晨,她作为他未来的王妃,自是要晨昏定省,伺候夫君着衣用膳。 这些早在前世她便已受嬷嬷教导过,但她还从未上过手,现在倒是有了这个机会。 她正要抬步前往东厢房去, 雀枝进来告诉她:“奴婢就知道姑娘醒了,方才左伦侍卫来报,殿下昨夜便已回宫,忙于疆域使者来访一事,怕是不能住于府内了,姑娘还是多歇息会儿吧。” 樊玉清下意识的惊讶一番。 这么大的事,皇上竟然让这位纨绔浪荡子来办,对他当真是放心。 据她所知,招待疆域使者的事,向来是由维护两地和平的承垣王来办……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罢手了…… 难道是因为他的伤还未痊愈,不能过分操劳吗? 还是他……头疾又发作了?不然他怎么会同意此事让临孜王来办…… 蓦然,她轻轻地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总归,临孜王不在府内,这日子过得自在些。 雀枝瞧着她眼下的青影甚重,显露疲态时,便知她昨夜又是难以安眠,将她扶坐在床上后,转身燃了块龙涎香,好让她安神休息。 闻到龙涎香时,樊玉清眼皮愈来愈重,昨夜她因想不明白那些看似无厘头的事,惹得身子现下有些乏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随即,她比划道:“换成艾香吧。” 她在母亲那里闻惯了艾香味儿,这些个高贵用料,虽好,但也不至于让她缱眷,正如承垣王那句,有用便是最好的。 雀枝听话换了香料,忽然间,她记起什么:“姑娘,末雪姑娘呢?奴婢怎么没有瞧见她。” “走了。”樊玉清比划完便将自己缩进了锦被当中,合眼休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后听见雀枝有些失落,小声道:“竟然走了,她还没有跟我告别呢。” 那日承垣王发病,末雪与末雨两人拼命的从疯怔的殿下手中救下樊玉清时,雀枝便对他们感激不尽,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 如今,末雪的不告而别,令她实在难过,她还没有道谢呢。 她见姑娘睡下了,便悄声地退下,轻手轻脚地合上雕花木门,长舒了一口气。 雀枝关上门后,樊玉清缓缓地睁开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上方的纱花帐顶,眼神涣散,陷入了某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 不知是否艾草起了作用,渐渐地她又闭上了双眼…… 晨光初透窗棂时,她曾朦朦胧胧地醒过一回,两个时辰后,许是艾香燃尽了,又或是那只昨晚被她起名为红秀的鹦鹉,将她叫醒了。 “玉清,玉清。” 她再度睁开眼,还不等醒神,被忽然浮现在她上方的那颗脑袋吓到了。 抱起被子,她一个劲儿的往里退去,随后,抬起颤抖的目光,整个人仿佛跌入冰窖,一下子陷入惶恐之中。 是她?狄霓衣。 她怎么会出现在樊府,出现在流裳阁呢? 难道……她如今还在梦境里? 樊玉清使劲掐了掐藏于被子的大腿根,痛感涌来,她才回过神,这不是梦,而是真的! “你长得跟她好像,尤其是这双眸子……”狄霓衣如今清醒着,凑近看着惊慌失措的樊玉清,不由得感慨。 那日宴席上,只不过短暂几瞬,狄霓衣已将樊玉清的面容牢牢地记在心中,方才仔细瞧了瞧,她确实比卜月华还美。 怪不得那个男人对她流连忘返,偏袒至极—— 她闯入刀阵换来的是三天三夜的无尽折磨,而樊玉清,竟然能活的好好的,没受一丝伤害…… 他可是将她当做了卜月华? “你怎么会来这儿?”樊玉清见她并没有伤害她之意,便比划着。 “你是哑巴?”狄霓衣被吓到了,像尧瑢合那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哑巴,难道只是因为樊玉清的面容? 樊玉清轻轻摇头,被她说到了痛处,“我是病了……会好的。” 比划完,她将身上的被子扯开,目光直直地盯着狄霓衣,缓缓地下了床,冲她微微施礼,请她落座—— 狄霓衣到底是承垣王的侧妃,论辈分她该叫她一声:“皇婶。” 樊玉清扫眼打量了下她,狄霓衣还是那日宴席上穿着的白衣,只是多了些或深或浅的血痕,一脸苍白的面色夹杂着几处红印,遮盖了她姣好的面容,头发四散凌乱,若是夜里,定会被人当做女鬼处置。 “我来这儿…吓到你了?”狄霓衣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樊玉清微微点头。 “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狄霓衣慢慢地攥紧手指,心口一下一下地发疼。 昔日,她与尧瑢合,闻彦之是幼时好友,三人之间无话不谈,彼此从没有用身份压制过对方,因父亲是尧瑢合的老师,她经先帝特许,与他们一同读书。 古来君子淑女,皆以礼自持,长大后,父亲便请了先帝让她回府自读,她本以为,除非先帝赐婚,否则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谁知,他们每日差人送信,邀她于墨香园听曲儿伴乐,父亲知晓她的心意便允了。 与他们玩闹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而尧瑢合也并非生性狠厉,从前的他意气风发,潇洒脱俗,笑容暖人,正是她喜欢的模样,可他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先皇后仙逝那日—— 她永远忘不了他那双冷沉猩红的眼眸,那天,不止带走了他的母亲,还带走了他所有的意气,带走了那个爱笑的少年。 此后些许时日里,他一蹶不振,整个人死气沉沉地颓废着,她与闻彦之想尽法子让他高兴,连哄带骗的终于将他劝出了宫。 就在这日,就在墨香园,尧瑢合找到了他幼时遇到的小妹妹,密匣深层里的那幅画——上面那位名为裳儿的姑娘出现了。 从此,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位裳儿姑娘——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裳儿姑娘,也就是卜月华,哪还能看到她啊。 父亲死后,她的母亲接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打击,紧跟着离世了,叔父一家大概觉得她是拖油瓶不愿抚养她,将她抛弃。 从那天起,她便没有家了,成了孤儿。 先帝褒奖了父亲,特意下旨封她为承垣王妃,却被尧瑢合一口否决……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他心里是有她的。 直至他开口那刻,她终于知道,原来他的心里从未有过她,仅有那位裳儿姑娘,平时只是碍于父亲,与她要好罢了。 他的否决,他的坚持,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胸口,末了,因先帝不肯松口,最终许了她做侧妃…… 昨夜,闻彦之念及昔日旧情,不愿见她留在尧瑢合的身边吃苦受罪,便苦口相劝,劝她离开,苟活也罢,求死也好,总归比留下强。 她想通了,也接受了。 可她被送出宫时,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又有哪儿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知道,有她在,尧瑢合从来不回王府,父亲生前留下来的捷报信还在王府,那是父亲唯一留给她的念想,她定要带走的。 而回王府取信时,她偶然听到了尧瑢合与末雪的谈话,这才知道了樊玉清的住处。 不知是否因为不甘心,还是临走前想让自己认清现实,她取了信,便来了樊府。 她能悄无声息地入府,还多亏了尧瑢合与闻彦之先前教她如何爬墙,不然定会打草惊蛇…… 她问完想问的,便要走了—— 樊玉清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除了是承垣王的侧妃还是狄太傅的独女,怎么没有去处? 第26章 “您找我何事?”樊玉清问。 狄霓衣盯着樊玉清的眸子,沉默了些许时间,淡漠开口:“好奇。” “为何你能入了他的眼,而我不能,为何你能进了他的心,而我不能……”狄霓衣的声声控诉,听起来是了不尽的心酸。 “您这是什么意思?”樊玉清不理解。 狄霓衣并不知道樊玉清的哑症是拜尧瑢合所赐 ,在她看来,尧瑢合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而那日…… 樊玉清倚在他的怀中,他是多么的小心呵护啊,恨不得将伤害樊玉清的她碎尸万段。 “什么意思?他杀人不眨眼,为何你能好好的活着……而我只不过想要进去拉住卜月华,却被他折磨到疯了……卜月华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没有人相信她,世人只看到了卜月华的死,可她只是在卜月华临死前站在了她的身边而已。 她永远忘不了卜月华那句:“殿下,您不要怪霓衣姐姐,是我不小心……” 卜月华永久闭上了眼,而她却成了众矢之的,注定要悲痛此生。 “我活的并不好,现如今这副模样便是拜承垣王所赐。”樊玉清比划完,狄霓衣突然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快速恢复常态。 怎么可能呢?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对樊玉清特别的,偏袒的……难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那日,我并非有意伤你,我只是想看看他会对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知是否因为樊玉清的‘惨状’,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方才这样说。 樊玉清摇摇头,她不在意,因为她没事,千莹也没事,反而她有些心疼这位侧妃。 狄霓衣起身走到楼台,一时消化不了今日所得的讯息,真是她辩错了吗? 他明明喜欢樊玉清,又为何对她这样残忍? 她刚驻足,便与来此打算死皮赖脸的求着樊玉清收留的末雪对上了眼…… 她怎么能让末雪知道她在这里,末雪知道了,尧瑢合便知道了,她便走不了了。 狄霓衣惊慌失措,转身欲要找个藏身的地方,却不小心撞倒了过来打算安慰她的樊玉清。 倏地,她被樊玉清身上掉下来的饰物,震得眼睛微微瞪大,目光凝滞,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这怎么可能”的惊愕。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 第26章 狄霓衣迅速拾起地上那枚显眼的翡翠鎏金扳指,仔细打量着,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是它,就是它! 这枚翡翠鎏金扳指正是她送给尧瑢合的那枚,扳指内侧还刻了个篆书‘涔’字,她不会记错…… 伯涔是尧瑢合的表字,这是她幼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啊。 她九岁那年,他十一,闻彦之说,他们已不是孩子,让她不要再送些女人的玩意儿了,平时那些荷包,香囊,玉穗,男人带在身上恐被人笑话…… 所以,闻彦之的话她听进去了。 在她不知道送什么,茫无头绪时,听母亲说起江南有位师傅,巧手慧心,技艺精湛,她特意派人去江南将师傅请来,做了这枚翡翠鎏金扳指,他生辰那日送与了他—— 可她从未见他佩戴过。 四年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便问了一嘴:“涔哥哥,你不喜欢我送于你的扳指吗?我都不曾见你佩戴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委屈,因自己的心意未受到他的待见。 而他没有什么表情,语调平平地回答:“不知放在何处了。” 得到了他的回答,说实话,她是难过,他若是在意,怎么可能忘记放在何处了,定是亲身带着才对。 可那时,她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心中为他找足了借口—— 嫁入王府后,她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过,婢女问她在找什么,因何事烦愁,她只是寥寥地说一句:“没什么,不要紧的东西,丢便丢了吧。” 其实她心中介意死了。 使她属实没想到,再次见到这枚扳指时,它竟在其她女人这里。 “这枚扳指,你是怎么得来的?”狄霓衣此时忘记了末雪的存在,她只想知道为何在她这里。 樊玉清盯着她手上的扳指,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低头看去,她竟然没有将荷包封牢…… “别人给我的。” “谁?” 狄霓衣死死地掐着她的肩膀,牟足了劲,瞪着眼睛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吞并似的样子。 “小时候,我在山中迷路,碰上了位大哥哥,是他送给我的。”樊玉清解释着,思绪跟着回到了那时—— 六岁那年,祖母带着她去邙山的玉贯寺祭拜祖父,当时她性子欢脱,哪里都爱探探,祖母怕她走丢便说:“清儿可别乱走,小心黑狗熊,它可专吃漂亮的小丫头。” 祖母越这样说,她越好奇,世上哪有这样挑嘴的黑狗熊,于是她便偷偷地跑了出去。 可她没有找到黑狗熊,失望过后,打算回去时,她却忘记了回去的路—— 天公不作美,忽然间下起了大雨,她只能凭着方才的记忆,寻到了刚才路过的山洞,她好害怕,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大声哭着,可她的哭声被雨声掩盖住了。 洞内本就潮湿,因这场大雨更是阴湿黏腻,蛇鼠便喜欢这样的地方。 她被突然出现,转眼消失的蛇咬了一口,痛的她坐在地上抽搐着…… 这时,几只老鼠冲她而来,在她身上乱走着,她不敢触碰它们,哭得稀里哗啦,就盼老鼠赶紧从她身上下去,可老鼠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当时想不通为何老鼠非要黏在她的身上,现在想想,应是她身上沾了香火味的缘故。 那几只老鼠‘吱吱’地叫着,不知道要在她身上寻些什么。 就在她害怕至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小小的身躯瞬间腾空,只见那几只老鼠掉落在地,四处逃窜—— 她珠泪涟涟,鼠声消失不见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的竟然是位好看的大哥哥。 “你是菩萨吗?”她带着哭声断断续续地问道。 那位大哥哥将她放下,蹲下与她平视,轻笑一声:“我不是菩萨,跟你一样是个凡人。小妹妹可是迷路了?” 是个凡人吗?可她怎么觉得他是位活菩萨呢。 樊玉清怔怔地点头。 “别怕,哥哥带你出去。”他的声线沙哑,却带着暖意。 他将她被蛇咬过的伤口处理了下,欲要背她,转身时,樊玉清看到他的肩膀呼呼冒血,惊愕道:“大哥哥,你流血了。” 她若不说,他倒是忘记自己的身上还有伤了。 “没事,上来,哥哥带你出去。” 樊玉清摇头,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料,轻声嫩语道:“大哥哥,母亲说,受伤了就要及时医治,否则错过了时候,便要留疤了,留疤就变成丑娃娃了,大哥哥这么好看,小裳才不要大哥哥变丑呢。” 他看着面前这位故作倔强且可爱的小丫头,说话时嗓音染着笑意…… 正是这笑容,驱散了她周身的湿寒:“那就依小裳所说。” 他接过她手上的布料,脱衣转身时,那枚翡翠鎏金扳指从身上掉了下来,樊玉清看到后将其捡了起来,惊喜道:“好漂亮的戒指啊,小裳还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戒指。” 听她这样说,他摸了下衣口,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转身蹲下,见她眨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那枚扳指,爱不释手的样子,微笑道:“小裳喜欢吗?大哥哥送给小裳如何?” “真的吗?”樊玉清确认道,见他点头,她高兴道:“谢谢大哥哥。” 她将扳指收好,顺势接过他手上的布料:“大哥哥,我帮你吧。” 他轻轻颔首,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 “是这样吗?”狄霓衣质问着,她冷笑一声,原来不是放忘了地方,而是送人了。 樊玉清的思绪被她冷漠的问话拉了回来,微微点头。 在狄霓衣失神时,她将她手上的扳指索了过来,跟旷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入荷包中,紧紧拉了拉绳带,随即安心的抚摸了下。 当年回来时她生了场病,将大哥哥的模样忘记了,只记得这枚扳指是背她下山的大哥哥给的,之后她便随身带着,说不定日后还能碰到那位大哥哥呢。 小时候她不懂事,大哥哥给,她便收下了,这般贵重的物件 ,能随身带着,大哥哥应该也很喜欢,她不该夺人所爱。 若真的还能遇见他,她一定还给大哥哥才是—— 手上的东西骤然消失,令狄霓衣心中空缺了一块……虽然如此,不管他丢了还是送人了,如今,她也没那么在意了。 狄霓衣镇静自若,肯定地问道:“你唤裳儿?” 见她如此坚定地唤自己的乳名时,樊玉清愣了半晌,骤然回过神,神色变了变,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7章 这个名字,除了母亲与外祖家这样喊,樊家无一人这样唤过她,她更不曾与旁人说起过,狄霓衣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疑惑感霎然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看着狄霓衣的眼神先是一滞,紧接着像是解开了乱麻的思绪一般亮了起来。在她想要问清楚时,雀枝冲进来喊道: “姑娘,承垣王殿下带着好些侍卫来了府内,气势汹汹地样子,好吓……”人,还未说完,雀枝看到满身血痕的狄霓衣制楞住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狄霓衣并不意外雀枝说的话,打末雪看到她时,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她没有逃,而是将自己的疑惑从樊玉清这里找到答案。 “从此,他会护你一世周全。”狄霓衣说完这句话,浑身放松了下来,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外走去。 她释怀了,她知道他认错了人。 她像是看到了尧瑢合以后知道自己认错人时会多么懊恼样子—— 他将来会比她还要痛苦……她不走了,她要等着看这场好戏,她要看尧瑢合承认自己对卜月华的偏执,因此错怪她的样子,她要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樊玉清不明白狄霓衣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沉思了好久,都想不清楚。 继而想起狄霓衣满身的血痕,使她心中一紧,取过屏障上的披风,追了上去,她想问个明白。 …… 庭院内; 承垣王身子挺拔的站在中央,身后站了两排快要停到府门的侍卫,这架势,像是要将樊府满门抄斩似的。 樊保澜不知他为何带兵前来,又害怕自己曾在不经意间惹过他,便点头哈腰地冲他施礼,欲要开口询问原因时,却看见承垣王的黑眸里弥漫着危险的戾气,直直地望向了他的身后。 他随着承垣王的眼神看向了身后,回头时着实吓了一跳,这位血痕累累的女子,不正是承垣王的侧妃吗? 她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府内,怎么无人通传? “殿下,臣不知侧妃娘娘是何时来的寒舍,有失招待,请殿下赎罪。” “本王也不知道她何时来的,尚书令大人哪来的罪?” 他仿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嘴角冷冷地勾了起来。 末雪听殿下的语气知道她生气了,她向狄霓衣投去了担忧与愧疚的目光,这并不是她愿意的,可她身不由己,只听将帅之命。 “怎么劳烦殿下如此兴师动众,我这就要回了。”狄霓衣的语气中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轻快感。 “你想死?”承垣王低冷的声音响起。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狄霓衣轻笑一声,如实道。 承垣王被她和颜悦色的态度愣住了,也不过一瞬,他凑到她的眼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后才开口,语速放得极慢,却掷地有声:“她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殿下放心,我怎么该敢伤害您的心尖儿呢。”她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傲气。 狄霓衣话音刚落,他便瞧见樊玉清身着青色长褙褶裙,一手揽着披风,一手提着裙裾,步态轻盈,仙姿玉骨神女般飘然而至。 第27章 她来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芬芳悄然而至,余光看去,原来是海棠花的花瓣正悠悠地飘了过来。 樊玉清双手交于腰间,微微屈膝—— 她知道他来了,虽然没有抬眸看向那个男人,即便恨他……但作为臣女,也不该失了礼节,于是冲他施了个福身礼。 不待承垣王让她起身,狄霓衣拉过她的手将她牵起,嘴角一翘,笑道:“他安着呢,你不必挂于嘴上……” 她漫不经心瞥了旁侧的男人一眼,瞧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丝毫没有顾及,神色清冷又倦懒地跟樊玉清说:“这是给我的?” 没等樊玉清开口,她接过她手腕中的披风,自行披在肩上,动作缓慢地系着脖间的带子,周身十分轻松,“你想问的,日后便会知道,人若活得明白,太累了。” 樊玉清不可思议地微微张了张嘴,没想到狄霓衣竟知晓她的心思…… 日后?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是如何知道承垣王会护她一世周全? 承垣王又会因什么会护她一世周全? 他与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这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答案。 难道,只能等吗? 等到时机成熟时,自然会知晓答案吗? 如今,她是哑巴,这一连串的问题即使想问,也是说不出口的……那便再等等吧。 她轻轻颔首,再次低下眸子,往后退了一步。 从头到尾未曾瞧过他一眼。 承垣王被她无视,心中很不是滋味,又瞥了一眼正在斜着眼睛,沾沾自喜地看着他的疯女人,忽然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憋在胸膛,难受极了。 他抬手一挥,末风上前:“娘娘,属下得罪了。”狄霓衣被末风带走了。 她还是未曾抬眸,承垣王微微抿唇。 樊保澜在官场上摸索了这么多年,很有眼力劲的,看着承垣王忧闷的面容,他走向前道:“殿下可去堂内饮杯茶?” 话毕,他在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樊玉清迎合下这位活阎罗,若是在樊府内传出承垣王不悦之风声,日后在外人那里,他可有脸子受了。 可谁知,樊玉清就跟看不见似的,稳稳地站在一旁,一副与世长绝的面容,丝毫没有任何迎合,讨好的样子。 “不必了,这茶日后有的是机会饮。”承垣王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临走前再次轻瞥了她一眼,她还是无动于衷。 他竟有些失落,背影也显得落寞了些…… 他说……日后有的是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樊玉清看着他越走越远,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渐渐消失——她实在不懂,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 “你个不孝女,平时与为父顶嘴闹脾气也就罢了,关键时候你竟一点也不为为父考虑,不为樊家考虑,为父养你何用!” 樊保澜的怒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庭院中炸响。 她猛地回过神来,只见父亲正怒目圆睁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与火气,仿佛在看他卑微的下属一般。 这样如同洪钟的声音,使樊玉清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她耷拉着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欲哭无泪,她知道,在父亲的眼中,利益高于一切,比母亲与她还要重要。 “你的傲骨在这个权势的世界里,百无一用,承垣王何等的威风,你若在他头上犯太岁,那便是自寻死路,别怪为父没有提醒你!”樊保澜恶狠狠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那份不甘。 抬眸间,她只看到了父亲凶煞的脸色…… 见她眼眶湿润,樊保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这个女儿何时又变得如此不好掌控,如此不懂事了。 自打那年从玉贯寺回来,生了场病,她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改调皮的性子,变得恬静温和,这令他欣慰了这么些年,可如今……要重蹈覆辙了吗? 樊玉清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终究是别人的父亲了吗? 他不要母亲与她了,那些承诺 与爱意都是假的吗? 如果,没有凤鸢母女俩,父亲还会对母亲与她这样狠心吗?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让前世的因果顺延到今生,她不能当个哑巴,她要治病,最起码在遇到困境时还能为自己辩上一辩。 樊玉清抬步去了母亲的熙春苑,与母亲商议前去外祖家治病一事,她本以为母亲会顾及父亲,不愿让她离开樊府,不料,母亲却说:“母亲已写家书,即日你便启程,舅父会将你安排妥当。” 陆氏心疼女儿,女儿病了,她跟着着急,原本还恨自己无用,不能替女儿分忧,如今有了治愈的法子,她自然要试上一试。 至于她那位无情的夫君……挨训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一回。 女儿好好的,她便知足常乐了。 * 狄霓衣被带回了王府,她不似往常那般疯怔莽撞,而是悠哉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等着承垣王回来。 “末风,去给本妃倒杯茶来。”她温和的语气,使末风有些不适应,沉默顷刻后,他应声去做。 他到底是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亲卫,不一会儿便将温茶带了过来,他将桌上扣着的茶盏翻正,倒了盏茶,送至狄霓衣的手中。 狄霓衣轻抿一口茶,嘴角笑意盈盈,苍白干涩的面容与这个笑容丝毫不匹配,但也碍不住她的好心情。 她刚放下茶盏,承垣王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他上来便问:“什么意思?日后她该知道何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反正我说的话你从未信过……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狄霓衣抬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冷漠男子,嗤笑道。 第28章 “你尽管说,信不信在我。”承垣王冷声道。 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落座,屈指叩桌,使桌子发出‘嗒嗒’的声响,眼神一直盯着面前含笑的女人。 “你会知道,但不是由我来说。” 两人对峙着,眼神交锋,谁也不让谁。 最终还是狄霓衣败下阵来,她不再笑,严肃地道:“尧瑢合,往后我会好好做你的侧妃,不再胡闹,你若执意让我为卜月华赎罪……” 她轻轻地咽了下唾液,眼神中很是失落,继续道:“我愿意,随你怎么处置,不过......若是有一日,你知道我是无辜的,求你放我走。” 她不会怨他,也不会恨他,只求能离他远远的。 即使做了这个决定,即使她释怀了,可她还是落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你为何知道我就是错了?” 面对承垣王的质问,她并没有回答,而是道:“那枚扳指,你当真是忘放了地方吗?” “嗯。”狄霓衣见他眼球打转了下,随后应声……听到他的回答,她好生失望啊。 “尧瑢合,你不配得到爱,你不配!”她满打满算十六年的爱,在此刻,瞬间瓦解。 她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哽咽问道:“你想怎么处置我?为卜月华赔命吗?” “回你的院子,别再发疯,若是做不到,我亲自取了你的性命。” 说完这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放过狄霓衣,明明想要她为裳儿赎罪…… 他给末风一记眼神,让他送狄霓衣回她的住所。 今日,狄霓衣到底跟那丫头说了什么? 他问不出来也想不到,感觉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否则那丫头为何无视他,将他视为空气…… 狄霓衣之前为何说他眼盲心瞎? 这背后到底存在着什么秘密? “殿下——” 末雪进府看到承垣王飘然的眼神盯着对面的那只茶盏,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乎打破了这份沉寂。 “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玉清姑娘说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末雪好委屈,因为殿下,她在玉清姑娘面前,里外不是人了。 他早就想到了,那丫头一身傲骨,是只张牙舞爪的猫儿,怎么可能好好听话呢。 “罢了,从今日起,你莫要再去军营,留在府内,伺候侧妃吧。” “遵命!”末雪应声的很快,生怕他反悔,远离摸爬滚打的战训,不用再想着何时死亡,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侧妃她虽然……有些疯,但也不吃人。 “去将世子喊来。”承垣王吩咐道。 * 寝殿内,承垣王细心地擦着那把红宝石镶嵌的匕首,每一处都擦得铮亮,刀刃反射的银光,如同一道闪电,锐利得能割伤视线。 外面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传来,使他擦拭匕首的手,顿了顿—— “伯涔,你唤我前来所谓……”何事?话音未落,那把红宝石镶嵌的匕首骤降在闻彦之的脚下,使他下意识的往后撤退好几步。 “你犯病了?连我都要杀!”闻彦之震惊且质疑道。 他弯腰将那把匕首从地板上抽起,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说道:“这可是越皇后送给你的生辰礼,你舍得将它玷污啊?” “若是旁人,确实不舍,但你……配让它喝点血。” 承垣王接过闻彦之递过来的匕首,将上面残留的木屑拂去,冷眼看向面前这位不知好歹,满面春风的男人。 “你好大的胆子啊,没有我的准许,竟然私自放走她。” 他说起狄霓衣,闻彦之收起了顽劣的态度,正经道:“伯涔,阿衣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清楚,当真为了一个外人,连儿时情谊都不顾了?” “裳儿不是外人。”承垣王迅速接话道。 闻彦之轻笑道:“她不是外人,我是,我们都是。” “照远,你——” 承垣王还未说完,闻彦之截断他的话:“阿衣这些年够苦了,你若还念旧情,便不要再伤害她,给她留条命。” “我若真想要她的命,她现在还能活着吗?”说话间,他将那把匕首放入刀鞘中,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闻彦之虽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也无可厚非的信了……但他这样残忍的对待阿衣,还不如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 最起码痛快些,无尽的折磨才是最狠的惩罚。 不过,知道了他的心思,闻彦之便也安心了。 “对了,我听闻,皇上有意将南渊候的嫡女许配给你做王妃,南渊候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你怎么想?” “至于樊家那丫头……你又作何安排?” 他将闻彦之安排于都官司做事,目的就是为了消息灵通,提前知晓,提前准备之后事宜。 而闻彦之每次都没有让他失望,都让他第一时间知晓那些个‘琐事’,大事。 第28章 可他从来不是任何摆布的人。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父亲母亲殒了好些年了,又哪里来的命令? 至于媒人……谁敢做他的媒人,又有几条命敢做他的媒人。 他的王妃,还容不得旁人选来选去。 尧瑢诀虽是皇帝,九五之尊,但他掌管兵权手握虎符,得兵权者大势所趋,他若想,皇位易主也是说不准的事。 他替尧瑢诀保卫江山,拼死征战,他竟想越俎代庖,试图用选妃来牵制他,未免太不懂事了。 “你只是听说,谣言怎可变为现实。”承垣王自信道。 “谣言不能变为现实吗?那你先前与樊家丫头的谣言……只是谣言吗?” 闻彦之忍不住玩笑承垣王,他往常得来的消息都准的可怕,而他这家伙还不是趁早让人安排相关事宜,哪次怠慢过。 还只是听说呢,若真等到下婚旨那日,谣言可不就变为现实了吗? 到那个时候可别找他哭诉…… “我与她之间坦荡,并无越矩之举,只是谣言。”承垣王淡定道。 闻彦之微微皱了下口鼻,面上藏不住的狗笑样儿。 “坦荡?” 闻彦之哼笑,调侃道:“坦荡到你知道尧光祈要为那丫头寻个玩物时,特意召来暗卫去兖州万里挑一了只红头怪。” “坦荡到你知道她忘记带走那只红头怪,特意拎到殿内撑着伤痛,教了它七天七夜的人话。” 那的确够坦荡,若是他,他可做不出这样的闲事来 。 “照远,做好你分内的事。”承垣王低沉道,他许是被闻彦之说中了心思,有些胸闷。 “我一直在做自己分内的事,倒是你伯涔,你与那丫头……有缘无分罢了。” “她是皇上亲赐的临孜王妃,即便与你有瓜葛也仅是叔侄媳妇,旁人不敢说你什么,可她呢,你当真要将她推往风口浪尖之上吗?” 闻彦之知晓他的心思后,便觉得始终拎不清的人只有他,人家那丫头对他没有丝毫的情谊可言,背后里骂的多么难听,他可听到过。 奉外,有句话说的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家伙光打人家‘巴掌’去了,什么甜头都没有,怪不得那丫头恨他。 那丫头估计将每日的时间都用来恨他去了,哪里来时间去喜欢他呢? 到底是他在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你们为何都觉得我会喜欢那丫头,怎么看出来的?”承垣王呵笑一声,发问道。 “左眼和右眼都看出来了……”闻彦之淡淡地来了一句,忍不住撇给他个白眼,怎么净问些废话。 承垣王:“……” “你若不喜欢人家,太后罚跪那日,你何必冒着大雨将人抱回殿内?一路上惹了多少人的目光,不要跟我说你去只是为了看人家的笑话啊。” “恨,她恨我,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我有预感,我们之间有着不能言说的牵连……她说我残杀妇人,可我从未对妇孺动过手,我想知道她为何这样说。” 面对闻彦之的疑问,承垣王说出了困扰内心已久的,令他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的心事。 “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便恨你?”轮到闻彦之不知所措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等等…… “大概是你当时那一箭差点要了人家的性命?那人家恨你不应该吗?” 当时闻彦之虽然不在场,但他听末风说过,承垣王并非是故意射出那一箭—— 因为南蛮部领的那只秃鹫。 承垣王大胜敌军,逮捕了前线敌军区部的将领,和那只怎么都赶不走却也逮不住的忠心秃鹫。 那位将领便是承垣王将其的头颅用来当做灯笼的人,他死后,那只秃鹫在将领的头颅面前飞旋了三天三夜。 我军还从未养出这样一只忠心的传呼鸟,承垣王派人务必将它捕捉回来,对其加以研究。 不知为何,大概是秃鹫累了? 第29章 这次的捕捉行动非常轻快,很快便将它擒住了,一直将它关于前线城池的地牢中。 承垣王回宫歇养这几日时,正巧听闻彦之说都官司有位喜好圈养牲畜的官员,对任何的禽类了如指掌,他这才让人将那只秃鹫运到宫中,让那位官员瞧瞧。 可运回来时,笼中的秃鹫瘫趴在里面,一动不动,就在那位官员上手将它从笼中取出时,却被它耍了小聪明,打开笼子那刻,它瞬间飞出—— 因承垣王在战场上见识过它的凶狠,害怕它伤人,于是派了好些人围剿那只秃鹫,谁知道正巧碰上了正在赶往围栏场的樊玉清呢。 秃鹫就盘旋在她的头顶上方。 若不是承垣王那一箭,估计樊玉清她真的会死,不是吓死,而是被秃鹫那双利爪抓死。 “不是,她眼底的恨意,像是与我有血海深仇……”随即,承垣王又小声地说了句:“她很怕我。” 那日,她跌坐在地,接连往后退了好久,直至被身后的护栏拦住…… “你整日战场上搏杀,她整日拘泥于后院,从前又不曾见过哪里来的血海深仇?”闻彦之欲要纠正他的想法,许是他想多了。 “所以,我留她在身边就是要确认清楚此事。” 闻彦之见他极其认真的面容,咂了下嘴,又道:“我还以为你是因她长得像卜月华,才爱屋及乌的喜欢人家了……” 一位裳儿姑娘就已经将整个王府搞得乌烟瘴气了,可别再来一位了,他们局外人可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她……”承垣王微微蹙眉,这次闻彦之倒是说在他的心坎上了,“初见时,我确实对她有丝熟悉的感觉。” 可他又不知,那丝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所在。 …… 翌日一大早,天儿刚翻起白肚皮。 樊府门外早已停驻着马车,等待着欲往江南治病的樊玉清。 雀枝与其她几位小丫鬟将行李纷纷搬运到另一辆马车上,樊玉清扶着陆氏于她们身后走了出来。 陆氏眼中尽是不舍,紧紧地拉着樊玉清的手不松。 除了樊玉清在宫中听训期间母女两人分离了几个月外,她还从未离开过她,人还未走,她便开始想了。 “小裳,到了外祖家给母亲捎个信。”陆氏婆娑着泪光道。 樊玉清帮母亲轻试眼泪,点头应下。 她也不舍得撒开母亲的手,母女俩又磋磨了一阵子,方才算完,她刚要上马车时,却被人喊住了。 “二姐,等等我。” 樊思远背着包袱,挥着手朝她们跑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叔母。 “远哥儿这是?”陆氏问道。 游氏缓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两下樊思远的脑袋,无奈道:“玉清啊,让这小子与你同往,路途甚远,好有个照应。” 昨日,樊思远知道樊玉清要去江南时,非要跟着去,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他求了游氏好久,软磨硬泡的,好在游氏宠爱樊玉清,又怕路上发生事端,没人保护她,便同意了。 樊玉清含笑点头。 路上有人作伴当然好了,更何况她从未自行出过远门,多少心有余怵,而她这位四弟弟跟过镖队,又有点功夫在身上,正好打消她的怕意。 有他跟着陆氏也放心了,于是松开了她的手,让雀枝将她扶上车,她刚搭上雀枝的手腕,又听到有人喊道:“等等。” 她转身看去,原来的大伯母带着五妹妹来了。 这是为她送行吗 可大伯母有这么好心,特意早起为她送行吗? 她虽然与大伯母交情不多,但知道她的为人如何,确实如三叔母所说,她是根见风使舵的狗尾巴草…… 章氏脸上的伤依旧明显,还未消肿,走路时也一瘸一拐地样子。 她瞅了眼满脸嘲讽样儿的三叔母,哼声后,语气有些不客气,尖酸道:“死丫头,你惯有勾人的本事,怪不得承垣王与临孜王都成了你的入幕之宾,还将我家溪儿的魂都勾走了,非要跟着你去乡下吃苦。” 樊玉清瞟了眼正在眨着漂亮的眸子,看着她的五妹妹,心中泛起一丝不解,她与五妹妹好像也并未有过交集,不曾说上几句话。 五妹妹为何也要与她同往呢? 游氏气愤道:“章翠玉,你在放什么屁呢,什么叫勾人啊?说话干净点儿,好歹是富家贵奶奶,传出去可丢死人了。” 见章氏说话难听,游氏真是后悔自己将她打轻了,就该将她的嘴给打烂才是。 章氏撇眼奚落道:“丢人的可不是我,谁勾引男人谁才丢人。” “大嫂慎言,您这话可是要毁了我女儿的清白啊?”陆氏也不再好声好气的与她说话,毕竟为母则刚,她不能放任旁人这么说她的女儿。 章氏到底还是顾及些陆氏的,毕竟陆氏是一家主母,还有老太太撑腰……老太太又是护犊子的主儿,她哼声后不再多言,摘下肩上的包袱扔给了雀枝。 与章氏扔包袱的动作一道完成的,还有樊玉溪迈着小碎步挪到了樊玉清的身边,她兴奋地握上了樊玉清的手—— 平时樊玉清不怎么出院子,不知道她经常被樊玉浅欺负,章氏只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不帮她,好在有樊思远护着她。 如今他们都不在府内,她若是被樊玉浅欺负,便没有人护着她了。 所以,她一定跟着他们去江南才行。 “没出息!”章氏看着正在对着樊玉清眉开眼笑的女儿,气打一处来,郁闷极了。 游氏调侃道:“玉溪没出息,也比你有出息,最起码这孩子从不见风使舵。” “你……!”章氏气的脸红脖子粗,欲要与游氏掐架,看样子是想到游氏的厉害,这才放下跃跃欲试的手爪。 “你什么你,你这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孩子,幸亏这俩孩子没随你的性子,否则整个樊府都要遭殃了。” 游氏话音刚落,章氏像被踩了毛的野猫,再次伸出手爪欲要挠游氏,却被樊玉清拦了下来,她比划道:“大伯母,如今在街上,切勿让旁人看了笑话。” “笑话?你才是笑话,老太太平日多么疼你,她的生辰你都不曾出现,落在别人眼中,你那是不懂事,更成了闲人的饭后笑柄。” 樊玉清自知从未得罪过她,不知道这位大伯母为何总对她出言不逊,万般贬毁。 她微微蹙眉,面色些许不悦。 “玉清人在宫中,没有太后皇上的旨意,她敢回府吗?更何况如今她是临孜王妃,谁又敢将她视作笑柄,怕是不想活了吧。”游氏一语双标,使得章氏哑口无言。 “那位青楼女的女儿也未曾出现在老太太的寿辰,这话你怎么不去她的面前说啊?照我说你就是看着如今的掌权人是凤鸢那贱女,怕被她扣下月例银子罢了。” 游氏再次反驳怼击她道。 “且不说这件事,老太太快要回府了,她却不曾知会老太太一声,便离家远走,这是不孝。” 章氏知道自己理亏,说不过游氏,但她惯会找茬,一茬找完接着再找一茬。 她与游氏俩人一见面就互掐,从未掐赢过游氏,她们都是老太太的儿媳,她想不通为何游氏能获得老太太的青睐,她却不能,这令她心中很不爽快。 又因章氏说的是樊玉清,陆氏也跟着掺和了几句,阵营分配明显—— 当游氏欲要再次接茬时,樊玉清示意樊思远劝下她,好在樊思远也听够了这些胡言疯语,帮衬着阻止了游氏。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听下去,坏了心情不说,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还启不启程了? 章氏与游氏互相嗤之以鼻,白了对方一眼,安奈下了性子。 他们也终于坐上了马车,驶离了樊府,可马儿刚迈出几步,便听到马车外面的章氏与游氏又吵了起来。 樊玉清无奈摇头,算了,随她们去吧,反正也拦不住。 她掀开车帘想要再看眼母亲,却看到母亲正忙着拉架,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忙碌的背影,待马车拐过转角后,她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底下眸子,她落寞的放下车帘,转头之际,正巧对上了樊玉溪那双笑盈盈地眼睛。 俩人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度沉寂。 第29章 马车驶出京华城,路过途中坑洼不平的地段,车轱辘大概是压上了块石头,使得车内颠簸了下。 樊玉清因这道力量不免往前踉跄了下,她的左手下意识的扶上旁边的窗口,右手却摸空了。 身子还是没能稳住,差点打了个旋,好在一双柔软的嫩手扶住了她,紧紧地抓着她的右手,往后一带,她才稳住身子。 她微微一笑,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樊玉溪地眼角微微弯起,像两枚新月悬在脸上,稚嫩的声音响起:“二姐姐,不必客气,有事吩咐溪儿便是。” 第30章 樊玉清颔首,伸出手比划道:“五妹妹跟我前往江南,不怕落下课业吗?” 听闻大伯母对她两个孩子的课业抓得紧,请了好几位夫子轮番在家中授教,祖母与她闲聊时说起这位五妹妹,脸上总带着笑,可眼底却有一股心疼的意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祖母曾评价五妹妹,腹有诗书气自华,对于知洁守礼圈于后院的女儿家来说,可是莫大的夸赞呢。 原本还带着笑容的樊玉溪,看到她比划课业两字时,拉下脸色,郁闷道:“我才不喜欢读书呢,都是母亲逼我读的……” 随即,樊玉溪往后退了下,坐的离她稍远了些,眼神也露出提防的样子,好像在说,她要是再提课业两字,非要与她翻脸似的。 可读书有什么不好,父母望子成龙又有什么错呢? 她觉得樊玉溪这样说,未免太不懂事了。 平民家的子弟,连书都摸不到,只能拿着榔头于地中干活,靠老天爷赏饭吃。 她若不是出生在世家大族当中,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樊玉清:“你母亲是为了你好。” 她不知道这句话又怎么惹着樊玉溪了,只瞧见她激动道:“才不是,母亲是为了出门炫耀,受众人捧高。”她因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难听,放低声音又道:“哥哥被她逼得,三考尚未中举,如今整日窝在房内郁郁寡欢,像是活死人。” 她只知道大伯母是个飘忽不定,看势力行事的人,没成想还有这样固执的一面。 况且,若想成才,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科考这一条路可以走,大道如青天,东方不亮西方亮嘛。 记得前世,她听祖母说过,大哥哥本可成为人中龙凤,可惜心性难控,做不成什么大事,白可惜了一肚子的墨水。 照樊玉溪说的话而言,大哥哥变成这样都是大伯母的缘故喽? “五妹妹这次出门可要好好玩,什么读书啊,课业啊,通通抛在脑后,你瞧瞧四哥我,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活的快哉。” 在外面与马夫共同御马的樊思远,听到里面的动静,掀开门帘翻了个身进来,嘴上叼了根狗尾巴草,咂吧着,吊儿郎当地说道。 樊玉溪听到他这样说,迅速靠近他,揽上他的胳膊,原本憋屈的脸,瞬间换上笑意,猛猛地点头。 到底还是小孩子,她方才说了几句话,就得罪她了,竟然不与她亲近了,离着这么远,中间空着这么宽,养鱼吗? 樊玉清暗下脸色,瞥了眼正噘着嘴摆弄那根左摇右晃的狗尾巴草的四弟弟,不知为何,她好想揍他一顿。 自己荒唐也就罢了,还想带坏五妹妹,真气人。 八成是看到了她幽怨的目光,樊思远将嘴上的那根草吐在一旁,语气中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二姐姐可不要像大伯母那样逼迫我们五妹妹,否则我也不喜欢二姐姐了。” 樊玉清:“……” 她可什么都没有说。 这又是什么话?搞得像她也是坏人似的。 樊玉溪读不读书与她有何干系,她如今都自身难保,烦心事重重,自己都管不好了,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她底下眼眸,轻轻地点头。 霎间,樊玉溪扑了过来,贴上她的脸,高兴道:“二姐姐最好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使得樊玉清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樊玉溪那纯洁的笑容,她有些理解祖母眼底的那抹心疼了。 …… 暮色四合,天儿渐染墨色,辗转来到徽州境界。 车马驶入当地客栈驻足,整日舟车劳顿,男人尚且吃得消,可车上那两位娇娇女早已累了,这才决定歇息一晚再行赶路。 樊玉溪缠在樊玉清的身上睡得香呼呼,她没忍住戳了怀中的小丫头几下,并未将她戳醒,她嘴唇扬起一抹笑意,无奈摇摇头。 得亏她不是人贩子,否则被卖了这小丫头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樊思远将人喊醒了。 悦宾客栈—— 掌柜背着油灯的昏光,指节叩响着算盘,听见声响抬眸:“客官留宿?” 案头边上的油灯将人影拉得老长,还映出掌柜的因困打哈欠时泛下的泪光。 “掌柜的,来四间上房。”樊思远放在案桌上两锭银元宝,数了下人数,爽快道。 两位马夫一间,他们御马辛苦,应得好好休息,剩余的二姐姐一间,他一间,五妹妹一间。 至于雀枝—— 二姐姐如今说话不便,万一夜里需要吩咐些什么,总归有人在的,她同二姐姐一间。 用完膳后,他们便回了各自的房内休息,雀枝刚为樊玉清铺好床,打算去旁边的榻上休息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雀枝谨慎,伏在门上,对着门缝小声问道:“来者何人?” 这世道不太平,她们又是姑娘家,小心点总不会出岔的。 “二姐姐,我是溪儿。” 听到是樊玉溪,雀枝这才开门,樊玉清紧张地心也放了下来。 雀枝:“五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樊玉溪:“我想跟二姐姐睡,雀枝姐姐,你去旁边的房间睡吧。”她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雀枝看了眼樊玉清,得到她的同意,方才走了出去,顺带着将门关好。 要说年纪小,活泼,眨眼地功夫,樊玉溪便蹿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盖好,笑着看着她二姐姐,用手拍了拍旁侧的位置。 她想让樊玉清也赶紧躺下来。 樊玉清点头,刚掀开被子一角,又听她道:“二姐姐,蜡烛还没有吹灭。” 烛光下,樊玉溪的眼眸清澈而明亮,看的樊玉清有些为难,她害怕黝黑的环境,若是熄了烛火,她会就寝不寐,求其曙也,整晚处于恐慌之中。 她踌躇着,半天迈不出脚步去吹灭桌上的蜡烛。 樊玉溪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那小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期待,而她只觉那目光如丝如缕,缠绕心间,让人不能拒绝。 她轻叹一口气,终是挪着如万斤重的脚,去将蜡烛吹灭。 吹灭蜡烛的瞬间,黑暗如汹涌的潮水般向她扑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有那些蛇虫鼠蚁在黑暗中窥视着她。 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让她神经紧绷,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在暗阁中的恐怖画面。 她颤粟着细软的腿,迅速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过,这时,她忘了樊玉溪与她盖的是同一床被子。 只听樊玉溪清脆地声音响起:“二姐姐,我冷。” 呃呃…… 她哆嗦着手,将被子拉给她,顺道拉上樊玉溪靠近她这侧的那只手,而樊玉溪的手被她拉上时,高兴极了,往她的身上凑了凑。 也不过瞬间,她便听到樊玉溪睡着的轻鼾声——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她不敢闭眼,一直盯着顶帐,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数着顶帐上的花点儿,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就这样过了好久,周身一片宁静—— 忽然,房顶上传来‘嗒嗒’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踩着瓦片走路的样子。 她瞬间警惕起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嗒嗒’的声音不见了。 就在她安心下来的时候,她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月光直直地洒了进来。 她看见一道被月光拉得修长的身影,手上还握着被月光映得闪着银光的长剑。 那人正缓缓地朝着床这边走来。 他是来杀她的吗? 她好像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要杀她? 樊玉清轻轻地咽了下唾液,寂静的夜里,她若是大叫,定能召来人,救她一命,可她喊不出声音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手上握着的那双细嫩的手—— 被她指甲刺插中的那块肉好痛,樊玉溪被她抓醒了。 樊玉溪半阖着惺忪地睡眼,朱唇微启吐出绵软尾音:“二姐姐,好痛。” 八成是樊玉溪突然说话的声音,使得持剑那人轻微往后退了一步,身子颤了下,拿剑的手也顿落了下。 不过瞬间,那人将剑拿稳,快步走了过来,与此同时,樊玉清坐起身子,拿过身后的枕头,狠狠地甩向了他。 趁着那人躲闪的空隙,樊玉溪一跃而下,赤着脚从床上冲了出去,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屋内只剩樊玉清和那位刺客—— 她身处床榻,空间狭小且无任何武器,被子成为唯一可利用的战品,那人挥着长剑而下,她顺势抛出被子遮挡住他的视线后,迅速下床欲要跑出去。 可谁知,她又被另一位同样穿着黑衣带着面布,手拿长剑的人堵住了去路。 樊玉清明白了,这是连环套啊,她现在若是出去,怕是连番来人要她的命。 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他们从始至终要杀的人只有她! 第31章 方才被她用被子盖住的人,也挣脱了出来,她被两人前后夹击着。 在如此迫切地情况下,她急道:“你们是谁?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她能说话了? 出声地瞬间她怔了怔。 “你们别过来。”她绷紧了身子,左右顾及着。 那俩人开始向她逼近。 第30章 樊玉清小步往后退着,那俩位刺客抬步向她面前赶着。 “是谁派我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们哥俩送你去见阎王。”那人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姑娘,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我出手向来干净利落,定会给你一个痛快,少受些苦楚。”另一个刺客故意压低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她退无可退,被身后的桌子挡住了去路,可她不死心,死也要死个明白,到底是谁要杀她? 樊玉清站稳身子,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质问和愤怒:“让我死个明白,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她本以为他们会看在她即将死于刀下,大发慈悲的告诉她,谁成想,那人说:“少废话,受死吧。” 长剑挥落而下,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道急促又尖锐的声音响起:“住手,放开她!” 刺客手中的长剑因这道声音停滞在空中,樊玉清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了门外,原来是四弟弟。 他应该是五妹妹喊来的救兵。 还不等樊思远迈进屋内,他被忽然从屋顶跃下的两位刺客拦住了去路,无奈他只好先解决外面这两个人。 而屋内的两位刺客,也不再啰嗦,再次挥剑朝着樊玉清斩去。 樊玉清下意识的往后闪躲摸索,终于她摸上了桌子中央的水壶,她使劲往刺客的身上扔去,可并未对刺客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当她打算接受死亡的时候,屋内的两位刺客,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经由照射进来的月光,她看到了地上流淌出来的血液。 她活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携着弓箭的黑色身影伴随着月光缓缓走来,樊玉清还以为是又来了位刺客,她撑在桌边的手下意识往后划了下,碰的水杯‘当啷’响,在黑暗中击出了清脆的乐声。 她紧紧盯着那道在月色下忽隐忽现的身影,目不转睛,待那身影渐渐清晰后,她定睛一看,竟看到了熟悉的衣裳纹路。 那熟悉的蟒爪金丝纹路—— 难道是他? 樊玉清猛然看向那人,看到了那张与夜色一样黑呦的面孔,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不知何时松了。 “殿下?”她轻声开口,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颤抖。 月光洒落的恰到好处,她将他的脸看的一清二楚,还看到了他脸上那股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概他是听到她能说话了吧。 “嗯。”承垣王从胸腔内发出一声短促而轻柔的声音回应她。 随即,他抬步走到放置蜡烛的烛台边,将手中的弓箭放下,拿起上边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屋内瞬间明亮起来,他又轻轻一吹,将火折子吹灭,放回原地。 樊玉清不知不觉看的入了神。 她片刻回神,刚想道谢,眼前霎间黑了起来,因头上盖着承垣王方才扔过来的披风—— 睡觉时,樊玉清只穿了裹衣,单薄且能勾勒出妙曼地身姿,也不过转身那一刻,承垣王余光瞥见,可他尚未抬眼,而是拿过衣架上的披风扔了过去。 樊玉清从头上将披风拽下,来不及整理被披风扫乱的青丝,顷刻间,她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当她再次抬眼看向承垣王时,却看到他背对着她。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屈膝跪地,施了个稽首礼谢恩。 她虽恨他,但好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该谢便谢。 承垣王转身,他面无表情,可那眼神,像是在摄取樊玉清的魂魄似的,好生深邃,还挂着一丝担忧和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走到她的面前,欲要伸手将她拉起,可又想到之前她排斥他的样子,终是没有抚上她的纤手,只道:“起来吧。” 他又开口:“将鞋穿好。” 闻声,她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外面的似初剥的荔仁,莹润透粉的大拇指,她迅速用衣摆遮了遮,本想着让他回避一下,可她是臣女,哪能吩咐他做事。 在她纠结时,承垣王抬步走了出去。 她赶紧走到床边将鞋子穿好。 “将屋内的尸体清走。”他吩咐末风道。 而此时,去追赶刺客的樊思远疾跑了回来,看到承垣王那刻,那抹崇拜的眼神再次泛起,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不像样子。 旋即,他激动道:“承……承垣王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是?” “回殿下,臣子是樊家的四郎。” 承垣王看着面前这位傻里傻气的男子,禁不住蹙了下眉。 “你去哪儿了?”承垣王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埋怨。 “殿下,您不知道,这刺客简直太狡猾了,竟将我给甩了!”他跑的已经够快了,可还是跟丢了,若不是惦记着二姐姐与五妹妹,他非得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谁知道,他一回来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简直乐死他了。 承垣王:“……” 他心想:樊家的男人,还真是各个无能。 樊思远被他这样一问,才记起险些被刺客杀害的二姐姐,他抬步往屋内走去,还未走两步,就被承垣王拉住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樊思远疑惑地看着他。 而他的目光瞥了眼屋内还在穿鞋的女人,未从将拉着樊思远的手放开,樊思远见他脸色平淡,连动也不敢动,俩人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他瞥见樊玉清穿好了鞋子,方才松手。 “没什么。” 樊思远不知道承垣王为何拉他,但是见他没说旁的,便轻轻颔首,转身进了屋子。 “二姐姐,可有受伤?”他关切问道。 樊玉清摇摇头。 “别让我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否则我灭他全族!”见她没事,樊思远开始马后炮,说的声情并茂,完全忘记了他身后还有位活阎罗。 ‘啪——’ 一记响亮的拍脑袋瓜子的声音响起。 这一下将两个人都打蒙了。 “你要灭谁的全族?整日打打杀杀,没个正型。”樊玉清无语死了,他这个没脑子的弟弟,当真是不看看风向,活阎罗还在这儿,轮得到他来灭人家的全族了吗? “啊!”忽如其来的疼痛,令樊思远喊出了声。 他看着二姐姐阴霾的脸色,有些害怕了,噘着嘴轻轻地揉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不再说话。 霍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激动道:“二姐姐,你说话了!怎么这么突然?” 二姐姐能说话了当然是好,可这也太突然了,他们还没有到兖州,还没有看大夫泡药浴呢。 “大概是‘以毒攻毒’吧。”樊玉清淡悠悠地来了一句,她不敢看外面站着的活阎罗。 而此刻,外面的那位‘毒’,他轻笑一声,果然还是那只利爪的猫儿。 这时,雀枝急匆匆地跑来说道:“姑娘,四公子,五姑娘不见了,奴婢本来跟在她身后的,可她跑得实在太快了,奴婢,奴婢……” 雀枝话音未落,便看到站地笔直的承垣王殿下,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液,低下脑袋,施礼问候。 樊玉清与樊思远听到五妹妹不见了,顿时慌张感涌上心头,随即着急着要出去找人,刚走到门口,却听到承垣王道:“在哪儿。”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着闻彦之孩子抱似的,抱着正光着脚,伏在他肩头的樊玉溪,大步朝他们走来。 黑色的锦缎大氅将樊玉溪娇小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只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小脚。 樊玉清迅速反应过来,转身进屋将她的鞋子拿起,继而想到什么,又拿了件外衣。 她蹲下身子,帮着樊玉溪将鞋子穿好,闻彦之这才将人放下,与此同时,那件外衣也搭在了樊玉溪的身上。 将樊玉溪拉到身后,她眼神警惕,询问道:“世子怎会跟五妹妹在一起?” 闻彦之倒是没有先回答她,而是被她能开口说话惊愕到了。 雀枝也是如此,但她也只是瞬间的惊讶,心里却在为姑娘高兴。 “追击刺客时捡到的小丫头,身着单薄,又光着脚踩来踩去,我若是不管她,说不定……”闻彦之惯会卖关子,又道:“原来她是你妹妹啊。” 闻彦之的唇角噙着笑,眼神意味深长。 “多谢世子,世子的恩情,玉清铭记在心,日后世子若有用得上臣女的地方,臣女定会义不容辞。” 她这样说,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他,她将五妹妹带出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回去不好交代,甚至会被大伯母剥皮抽筋。 第32章 闻彦之刚想说不必二字,可他看到承垣王皱紧地眉头,眸光微黯,以及眼底闪过地稍纵即逝的落寞,爽快道:“好,就这样说定了。” 他走到承垣王的身侧,换下方才玩笑的模样,正经说道:“这些人十分狡猾,应是非常熟悉这里,早就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 如此缜密,应该是早就知道樊玉清他们会路过此地,住于此地,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马家。”几人无头绪时,樊玉清忽然说道。 “如何得知?”闻彦之疑惑。 樊玉清将方才在地上捡到的银色令牌拿了出来,递给他。 闻彦之接过,仔细一瞧,还真是—— 他又打眼看了下身侧的承垣王,正巧与他对上了眼。 这马家要遭殃了。 第31章 那日,承垣王派人将马盏心大张旗鼓的押回刺史府,惹了众多耳目。 马刺史恼怒,却又不敢多说承垣王一个不字,现在看来,他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樊家丫头的头上。 闻彦之低眸一笑,那笑意中带了几分嘲讽。 他笑马刺史失算了。 承垣王可是出了名的斤斤计较,护犊子的好手,惹了樊家丫头,跟惹了这位活阎罗有什么区别? “伯涔,竟有人藐视你的威严啊,不过,这马家行事太过草率了,行动时,竟还带着自证身份的玩意儿,显然是不将你放在眼里啊。”闻彦之摆了下手中的令牌,煽风点火道。 闻彦之这话跟让承垣王吃屁有什么区别,又臭又恶心。 马家? 呵,他还未看在眼里。 “末风,刚才本王让你处理的尸体,你是如何处理的?”承垣王说话的声音,宛如从幽冥深处传来的寒风,带着刺骨的阴冷,可又偏偏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像是戏谑。 除了闻彦之与末风,这声音令他们不寒而栗。 “属下将他们扔到郊区的乱葬岗了。”末风如实回道。 承垣王:“将他们挂于刺史府门外……”他顿了顿,哼笑道:“听闻马刺史的儿子因家中势大,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样的官,我大邺可不缺,留着让人笑话大邺选官都是闭着眼选的,实在有辱皇室清誉,知道该怎么做吗?” 末风:“属下知道。”他应声后,转瞬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空气凝滞了片刻。 樊玉清听到他凶狠的话语,带着樊玉溪悄声地往后退了步,连向来崇拜他的樊思远都 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但是,她的举动被闻彦之尽收眼中。 “玉清姑娘,我们殿下为了你可是连刺史都得罪了,竟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呢。”闻彦之故意这样说。 谁得罪谁? 樊玉清听到闻彦之喊她,迟缓而木讷地缓缓抬头,目光有些呆滞,茫然,她嘴巴微微张开,呃了一声后磕巴道:“谢……谢殿下。” 她可没让他这样做,可别怨在她的头上。 可她害怕他,怕他不开心,将她也挂在某处,所以,她只能妥协的说了声谢谢。 “呵,樊家就这样教养子女的?本王于你乃是救命之恩,只一个谢字罢了?”他面色冷峻,目光如炬,语气虽温和,却透着一股较真。 闻彦之暗暗地退了退,接下来可就不管他的事了,因为,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不说谢还能怎么样? 樊玉清不懂他的意思,她问:“殿下想怎么样?” “待日后想到,本王再告知于你。”他得逞的笑了笑。 此事落幕,承垣王吩咐手下将客栈围锁,让他们安心歇息,毕竟时辰也不早了。 * 翌日,卯时三刻,天地初醒。 红秀扯着清脆地公鸭嗓,叽叽喳喳地叫着玉清。 樊玉清昨夜因刺客一事,才闭眼了几刻钟,一大早便被这充满活力的小家伙儿喊醒了。 她看了眼身侧还在熟睡的樊玉溪,带着朦胧的眼神,微微地笑了笑,还是年纪小,昨夜那么大的事,竟没有影响到她丝毫的睡意。 这时,雀枝端着铜盆,轻轻叩门。 樊玉清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踩上鞋子,将门打来。雀枝将铜盆举了举下,微微欠身,声音温和而恭敬道:“姑娘,水已备妥,是否现在梳洗?” 她点头。 雀枝手法娴熟,很快便给她打扮好了,她起身转过去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樊玉溪,轻声道:“再过一刻钟将五姑娘叫醒。” 还是早些赶路比较好,万一再遇到什么麻烦事,可就不好了。 像昨天晚上那样死里逃生的戏码,可不是任何时候都能遇到的,运气也不是随时都这么好的。 她吩咐完雀枝便下楼去用膳,刚走到楼梯出口,便听到掌柜的冲着店小二撒气:“好好的,这些桌椅茶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樊玉清转眼看了下楼下大堂的杂乱不堪,破裂的桌椅茶碗,实在有些过意去,毕竟事情因她所起。 她边下楼边道:“掌柜的,何必动气,您算算多少钱,记在我账上便是。” “记在你的账上?整整二十两你付得起吗?”掌柜的打量下一身素衣的樊玉清,禁不住嗤笑,实他在看不出来她是什么大户人家,说付就能付得起的人。 “掌柜的做生意难道还要看人下菜碟吗?” “说大话可要见真料才对。”掌柜的伸出手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跟中指,意思显而易见。 樊玉清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钱袋,才发现除了那只小巧的荷包,腰间并无钱袋,应是方才忘记挂上了。 她想回去取,便听到掌柜的讽刺地嘟囔声:“没钱装什么装。” “这些够吗?”楼上有道声音响起。 她只见掌柜的稳稳地接过从楼上扔下来的一个金元宝,哈巴狗儿似的,笑咧咧地道:“够了够了,谢谢客官,您请包间用膳。” 抬眼看向楼上,看到承垣王时,也就瞬间,她迅速底下眸子,右手使劲捻着身侧的衣裳,紧张极了。 “在外人面前振振有词,见了本……见了我像是只踩尾的猫儿,躲什么?”他顺着楼梯,一阶一阶的,每一步都稳重有力,朝着她走来。 他又像是不想暴露身份,这才将本王换成了我。 “殿下晨安。”她小声问候。 他微微挑眉,语气有些调调:“安。” 空气寂静了片刻—— 承垣王:“站在这儿干嘛,吸空气就能吃饱吗?过来用膳。” 樊玉清:“臣女不饿,殿下先请用膳。”她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说不定饭还没吃上,人先没了。 话音刚落,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咕’的响了一声。 这瞬间,她听到承垣王轻笑一声,使得她身体微微抖了下。 上次他罚沈阔五十大板后,就是这样笑的,随后她就被他安排去了操练—— 现在……他又会怎么安排她? 她不会像那两具尸体一样,被挂在客栈的某一处吧? 脑海中,她想了许多残忍的法子……却听到他道:“过来。” 他竟然没有动怒! 这实在令她错愕,为了不惹怒他,她两眼一横,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进了包间,坐在了离开很远的对面。 待他动筷,她才端起桌前盛着米饭的瓷碗,低着头,用筷子小鸡啄食似的往嘴里送着,其余的菜她一道未动。 “怪不得樊家的人都缺心眼儿,原来是只吃饭不吃菜啊?”他抿了抿唇角,唇边漾出一抹浅笑,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懵懵地看他,竟瞧见了双温柔的眼睛,想必……他今日心情不错,应该不会随意将人挂起…… 等等。 谁家的人缺心眼儿? “殿下说的极是。” 她本要反驳,可又记得父亲说过,承垣王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即使再多的怨言,也要咽下。 所以她乖巧的承认,省得再惹怒他,暗阁那种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涉足了。 他恍然间眯着眼睛,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打量了半响,这才笑了起来。 这丫头果然还是老样子,阴晴不定,龇牙咧嘴的,让人怪难琢磨。 又笑?樊玉清只觉得他笑的好瘆人,还不如不笑。 她不再慢悠悠地吃饭,这样的场面还是早些撤离比较好,可好死不死,她被米粒呛到了,只能失礼的拼命咳嗽—— 转瞬,她面前多了一盏茶。 樊玉清迅速饮下,终于缓解了想要咳嗽的症状,等等…… 竟然有只手在拍她的背! 她猛然对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的男人的眼睛,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住,呆呆地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想着如何让他将手拿开的时候,有人打破了这个怪异的场面。 闻彦之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拖着长音道:“看来咱们来的可不是时候啊。” 第33章 说话间,他还挑眉瞥了眼身侧的樊思远与樊玉溪。 可这俩人呆愣愣地,完全没有懂他的意思。 樊玉清看到他们来了,瞬间起身,莲步轻移,慌忙地退了几步,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低垂下头,问候:“请世子安。” 而承垣王看着自己举在空中的手,心中不免得泛起一丝落寞,随即,缓缓将手放下。 眼尾扫了下闻彦之,有丝怒意。 可闻彦之就当没看似的,打趣她道:“承垣王安吗?他安我便安。” 这话惹得樊玉清微微蹙眉,迟迟不肯抬头。 承垣王解围道:“用膳吧。”众人方才落座。 就在樊玉清纠结着要不要坐在他的身侧时,樊思远小步疾跑地来到她的身侧,坐在了承垣王的身边。 她的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挨着樊思远坐下了。 “殿下,您喝茶。”樊思远正叭叭的献着殷勤。 “殿下,您这是前往何地啊?” 承垣王面无表情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说道:“兖州。” 樊思远激动道:“哎呀太巧了,殿下,那咱们岂不是同路,我们也要去往兖州!” “是吗?”承垣王眼尾上挑,语气中带了几丝明知故问的意味。 “是啊!殿下,既然同路,可能同往?” 听到樊思远这样说,樊玉清迅速接话道:“四弟弟,我想殿下与世子脚程快,与我们一道,怕是误 事。” 樊思远原本就是试探性地问话,若是能一起,他便可以跟承垣王御马前行,日后说出去是何等的威风啊。 可他却被二姐姐的话,浇灭了内心的雄心壮志。 樊玉清看着这傻小子没出息的样子便想揍他,奈何周围人数众多,有失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身份。 她只能这样提醒樊思远。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与他同往,与他同往像是去地狱似的,她怕做噩梦。 所以,她心中祈求着佛祖,他可千万别答应! 第32章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于王爷身上,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有人眸中满是期盼,有人则是隐忍与慌张。 可承垣王却不疾不徐,将手中的茶盏转了又转,盏中茶叶早就沉了底,他们等了又等也未听到他说话。 他像是在认真考虑着。 约莫一刻后,听他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说道:“好啊。”说完,他淡然一笑。 听他这样说,闻彦之微挑眼尾,在他意料之中。 樊思远掩盖不住雀跃,格外稳当的拎起水壶,给他‘心爱’的殿下添满了茶,眉梢眼角全是藏不住的喜色。 樊玉溪娇羞的瞥了下身侧的闻彦之,也是满眼的喜悦。 相反,樊玉清听到他说好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面如死灰。 早知道就不求佛祖了,如今没有灵验,像是砸了佛祖的招牌似的。 樊玉清木然地端起碗,用筷子又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饭粒,米粒一颗颗被碾开,又黏连成团,像是理不清的千千结。 她的眼睛始终垂着,眸光涣散,嘴唇抿得发白,咀嚼的动作也僵硬缓慢,仿佛吞咽的不是饭,而是哽在喉头的苦楚。 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朝着面前的盘子里,猛猛地夹了一筷子菜,如同嚼蜡一般。 终归是躲不掉,逃不过—— 在她没看到时,承垣王被她的举动给逗笑了。 另外三人见着承垣王笑意满面,用膳时也格外高兴。 这时,外面大堂传来了一阵议论声。 路人甲一号:“你们听说了吗?刺史府被抄家查办了,好像是上面的大官知道马家公子欺压老百姓的事儿了。” 路人甲二号:“真是苍天有眼啊,这样的贪官早该绳之以法了。” 路人甲三号:“这算什么,听说刺史府闹出了人命,门前悬挂了两具尸体,将夜里过路的打更人吓破了魂儿那!” 众人:“还有这等事?!” …… 姓樊的三个人动筷的手一顿,面面相视,这才几个时辰啊,事情便办妥了? 竟然传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贪污的数额,人口这么快就能查清楚吗? 这承垣王的办事效率当真是快,还当真是权威,若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一定有他这样的速度。 果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神啊!讲究的就是又快又狠。 樊玉清囫囵的将口中的饭咽下,心中极为后悔,早知道她便不惹上他了,寻个机会趁其不备,下药毒死他报仇得了。 简直是太大意了。 * 一行人用膳过后离开了客栈,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在黄土路上。 承垣王的马队跟他们马车的后面,而前面三人并肩骑行着,樊思远那张嘴像是撒欢的雀儿似的,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他简直比红秀还能叽歪。 她们在车里,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听到。 樊玉清实在没忍住,便喊他:"四弟弟!”樊思远闻声调头来到马车窗前,问道:“二姐姐,可是有事吩咐?” “渴不渴?"樊玉清掀开帘子递出水囊,直接抵到他的唇边。 他本打算说不渴,可他看到樊玉清幽怨的眼神,下意识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刚要道谢,她却闭上了窗帘,只听到里面传出淡淡声音:“省点力气,前头的路还长着呢。” “哦。”他被噎住,委屈巴巴地回应,不过,他也就蔫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地嘀咕:“殿下也得喝水……” 马车里又传出:“没有了。” 他渴不渴管她什么事,这里可没有银针,若是喝出什么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她却被樊玉溪打脸:“二姐姐,这两个水囊中都有水啊。” 樊玉清对上她那清澈且懵懂的眼神,心中一阵唏嘘,她这五妹妹白读了那么多书,养在大伯母身边连人情世故,眼力劲儿都没学到。 一个两个的都向着外人,胳膊肘子往外拐,悲哀啊。 “噗。”闻彦之听到樊玉清斩钉截铁的说没有了时,禁不住笑出了声:“伯涔,这丫头还不如哑着老实呢,要不,你再吓吓她?” 承垣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非常冷漠,虽一言未发,但无声胜似有声。 “你瞧瞧,以前,那些小姑娘都拜倒你的战袍下,如今那,连媳妇都说不上,还不改改这臭脾气,瞪什么瞪。” 闻彦之最讨厌他一副冷淡的样子了,对待敌人如此甚好,对他们也是这样,那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还不如小时候讨人喜欢。 他若不是打不过他,非得给他长点记性罢了。 承垣王的声音沉戾:“多嘴。” 闻彦之缴械投降似的,撇嘴道:“行行行,我闭嘴,我当哑巴可以了吧。”他还真是臭脾气,话都不让人说了。 因闻彦之的话,空气一度安静下来,樊思远也不再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了。 樊玉清也识趣的不再说话,省得哪句话不好听,惹怒某人。 她轻喘一声,闭上眼睛养神,因是昨夜睡得晚的缘故,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却不知不觉地深陷梦中。 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她看到花园亭子里坐着一位夫人,身着一袭淡青色荷花绣样的衣裳,身量纤细,温婉可人。 夫人眼眸低垂,望着手中正在一来一往的针线,任凭它穿梭在丝绸中,她胸前的衣扣上还挂着一块雪白的葫芦玉佩,尤其是那穗子,被轻风抚着,好生祥和,头上的东珠钗子也随着夫人的动作摇曳着。 樊玉清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她大叫道:“母亲!” 只见陆氏缓缓抬额看向她,面露笑意,温柔的声音响起:“小裳,快来,看看母亲绣的帕子你可喜欢?” 樊玉清跑过去无视那帕子,哭着道:“母亲为何抛下小裳,为何不要小裳了?” 陆氏依旧温柔的笑着说:“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母亲怎舍得抛下小裳?你父亲就要下朝了,快去把手上的泥巴洗洗,免得弄脏朝服,惹得你父亲不快。” 随后,陆氏便喊来了青黛姑姑,她是陆氏的陪嫁丫头。 青黛道:“二姑娘,快跟奴婢去洗洗吧,大人爱干净,免得又被说一顿。” 樊玉清看向青黛伸过来的手,一把拍开,跑到陆氏身前,拉着她的衣袖道:“母亲,我不要父亲,我不要父亲,母亲别走。” 然而,下一幕,樊保澜便穿着紫色禽鸟图案官袍,头戴进贤冠,腰间佩戴着金色鱼袋,单手持笏板朝着她们走来。 樊玉清恍惚了神,明明樊保澜满脸笑意,在她眼中竟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她们走来,欲要伸手抱她,她一个劲儿的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救命……” 马车上,樊玉溪正偷偷地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前面骑着枣红色汗血宝马的闻彦之,听到樊玉清喊救命,她瞬间放下帘子,转过头去。 第34章 她看着二姐姐满头大汗淋漓,闭紧双眸,手抓着衣侧,面容着急的很,便轻声叫醒她:“二姐姐,醒醒。” 可樊玉溪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醒过来的迹象,声音越发的大声着急起来,外 面骑马的三人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 樊思远敲了敲马车,问道:“五妹妹发生何事了?” “四哥哥,你快来瞧瞧二姐姐,溪儿怎么都喊不醒她……二姐姐在喊救命呢。”樊玉溪被这样的樊玉清吓到了,呜咽起来。 樊思远翻身下鞍,车帘被他‘唰’地掀起,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马车厢内,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轻轻地推了推樊玉清,喊叫着她,只见她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愈来愈密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不要过来...救命。”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手指死死地攥着衣裳,指节都抓的青白了。 樊思远见状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可她却怎么也不醒,惹得他们兄妹二人着急死了。 外面的承垣王听到她凄惨的梦呓,正欲翻身下马,过去瞧瞧,却被闻彦之拽住了。 “伯涔且慢,她乃女眷,你这样闯进去恐有不便。”他听闻后,身形一顿,剑眉紧蹙。 转瞬后,他唤来末风,沉声吩咐道:“去泸州客栈下榻,寻个大夫过去。”他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 原本慢悠悠地车队,因此赶起了脚程。 * 泸州,宝来客栈,末风早已带着大夫在此等候着。 马车到达客栈后,樊思远轻轻地抱起樊玉清,刚出马车,就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接过怀中的娇躯。 樊玉清苍白的面容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青丝散乱地垂落在承垣王的臂弯间,他眉头紧锁,将人往怀中紧了紧,转身便朝客栈疾奔而去。 “让开!”他冲着前方挡道的人低喝一声。 大氅下摆也随着他急促的步伐高高扬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脚步声沉重,但怀中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闻彦之他们紧跟其后。 他踹开厢房门,将人轻缓地放于床上,随即,一把将大夫扯了过来,吓得大夫将手中的诊箱都顾不上了,任凭它躺在地上。 第33章 大夫战战兢兢地从地上将诊箱拾起,将脉枕拿出,置于樊玉清的手腕下,替她诊脉。 一刻后,大夫起身福礼道:“这位姑娘肾阴亏虚,水不济火,肺气壅滞,又患有梦魇,泛属心症。” “小人曾在《黄帝内经》看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若心气不足,或心血亏虚,则神不守舍,夜寐时邪祟乘虚扰神,发为梦魇。需心身共调,方得安寐啊。” 听闻大夫的话,闻彦之不经意瞥向身侧脸色着急的男人,心中一顿唏嘘,还不是他将人吓得。 如今着急有什么用了。 樊思远关切问道:“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小人开一道温和的方子,待这位姑娘饮下,稍作缓释,至于心症……心症还需心药医,全靠这位姑娘自己了。” 说完,大夫拾倒好诊箱写了一记方子,让樊思远跟着去药堂取药。 他们走后,樊玉溪扑到床边,指尖刚触碰到二姐姐的手腕,喉咙便哽住了:“二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二姐姐这么好的人,从来不争不抢,与人和善,对待下人也是极好,她喜欢二姐姐,不想让她有事。 闻彦之瞧见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语气温和,安慰道:“这丫头天生有阎罗镇魂,哪能轻易有事,别哭了,否则二姐姐醒来看到你哭,说不定病情更重了。” 他尽量说的严重些,让着小丫头收收哭性。 至于他说的阎罗镇魂,可想而知是什么意思。 果然,他话音刚落,樊玉溪便收起哭声,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确认道:“真的吗?我不哭,二姐姐就会好起来吗?” 闻彦之含笑点头。 “那我不哭了。”樊玉溪抹干眼泪,坐在床边守着二姐姐,她从袖口取出一方帕子,为二姐姐擦拭满额的汗珠,动作轻巧小心。 闻彦之看着姐妹情深的两人,将地方留出来给她们,他拉着正不知想些什么的承垣王去了外面。 见他眼神涣散,毫无生气的模样,闻彦之咂了下嘴:“我看你还是离着这丫头远些,人家一看到你不是恐慌就是做噩梦的,好好的人,被你给整成这样,回去还怎么安心出阁啊。” 承垣王大抵是听到出阁二字,他的目光方才凝聚在一起,看向了闻彦之。 “听闻尧光祈在准备招待疆域使者的事宜空隙,令仪鸾司着手六礼的事务,皇后本因这丫头哑了不乐意,如今她好了,又加上她对尧光祈情志意坚,更是没有理由断了这门亲事,八成这丫头回去便能出阁了。” 闻彦之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他原本并不想告诉他,但是看着他现在死气沉沉地模样,想让他亢奋些吧。 他还说自己不喜欢人家丫头,这般紧张人家,难不成只是因为叔侄媳妇这层关系? 有谁会相信呢? “什么时候的事?”他离开京华城不过两日,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也没人禀报他。 闻彦之平淡道:“咱们出城前,我在景晞殿安排的眼线送来的密信,我觉得此事甚小不足挂齿,更不足以误了兖州煤矿一事。” “好啊,真是好得很……谁给你的胆子,在本王面前耍这种心思?”承垣王说话的声音冷厉威严,压得极低,字字如冰。 承垣王一把揪住闻彦之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的眼睛,嘶声吼道:“日后少自作主张!”但他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终究还是松开了衣领,眼中闪过一丝埋怨与无奈。 但闻彦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即便告诉他又如何? 是抢亲?还是寻个理由逼迫皇上取消婚旨? 他们的婚事早已天下尽知,尧光祈为自己的王妃准备六礼又有什么不对吗? 更何况这丫头对他毫无真情可言,除了害怕他,便是躲避他,这样的情并不长久。 他一方面是为了他着想,怕他用情至深,最终伤了自己。 另一方面则是提醒他,大仇未报,杀他母亲的凶手还未绳之以法,切勿陷入儿女私情。 闻彦之抹平自己胸前被抓皱的衣襟,依旧客气道:“他们有婚旨,你又奈何得了吗?” “无妨,总之事情尚未清晰明了之前,她嫁不得人。”承垣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你喜欢她。” “我没有!” 面对闻彦之的再次质问,他丝毫没有犹豫,吐口而出,可他却忘记了自己那掩盖不住的,收不了的情绪。 闻彦之哼笑一声,瞧瞧,他还在自欺欺人。 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冻住了,廊道里静得可怕。 这时,楼梯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樊思远提着大夫包好的中药,大跨步的跃了上来,抬头便瞧见承垣王睁着猩红的眼睛望着世子,好像两人发生了不悦。 他轻声询问,打破了这份沉寂:“殿下,世子,可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臣子可是自小跟着舅舅押镖长大的,练了一身功夫,应付歹人可是……”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他被闻彦之打断了:“还不去给你二姐熬药,瞧瞧人都成什么样子了。” 樊思远一怔,对哦,他二姐姐还等着喝药呢。 他进屋将药包递给在旁边抹泪的雀枝,吩咐她抓紧去熬药,别耽误了二姐姐的病情,说完后,他又来到了那俩人的面前。 欲要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 只见那俩人跟小夫妻闹别扭似的,各自扭头不看对方,气氛再次陷入沉静当中。 樊思远木讷的来回看着面前的俩人,不禁挠挠头,他俩这是怎么了,怎么他一说话就生气了呢? 要不是他见识过承垣王说一不二的果断性子,他非得再掺上几句话罢了。 就在他欲打算离开这修罗场时,便听到承垣王问他:“你觉得临孜王如何?” 樊思远这个没头脑的,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面 上还挂着笑:“临孜王当然好了,等他与二姐姐成了婚,有他护着,谁都不敢欺负我们了。” 临孜王教训了樊玉浅,能与樊玉浅作对的人便是他的恩人,他自然觉得他好,更何况他对二姐姐也好。 毕竟,大半夜能为未过门的妻子守夜,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亲眼所见,在樊府的那天夜里,临孜王坐在流裳阁的廊道里,笑容满面,眼中含情地望着伏在楼台上的二姐,那画面好美,令他都痴醉了。 这些话他也大咧咧地与他们说了起来。 第35章 樊思远率情,说话也爽快,在察言观色方面确是有待提升,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承垣王哼笑一声,眼底的猩红也悄然消失。 顷刻间,承垣王换上了一抹嗤笑的意味:“是吗?为女人守夜,自甘堕落,于我皇室的威严何在。” “呵。” 闻彦之想起照顾他的那几日,就觉得好笑,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自甘堕落的,坊间那句话,他觉得甚对。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承垣王话音刚落,便听到闻彦之的嘲笑声,他心中本就不舒服,被闻彦之这样一笑,更是恼火。 他忍不住瞅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幸灾乐祸的促狭鬼,唉,还不如不看,越看越令他生气。 他竟被自己人嘲笑了,真是奇耻大辱。 “殿下此言差矣,夫妇恩爱便生和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佳话,在坊间比比皆是,臣子还从未听闻谁说过这样做有失大雅呢。” 樊思远解释着,生怕承垣王觉得临孜王这样对二姐姐有错似的,怪罪临孜王,夫妻恩爱何错之有。 “你说的甚对!”闻彦之轻蔑的瞄了眼承垣王,夸赞樊思远:“如此明事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日后若有事帮忙,只管去太傅府寻我便是。” 说话间,闻彦之还笑着拍了下樊思远的肩膀。 承垣王看着原本刻意讨好他的樊思远,临阵倒戈,禁不住扶额,这家伙要是他的手下,他定会一刀抿了他,省得日后叛变投城,惹来大麻烦。 “姑娘,您醒了!”雀枝看到樊玉清睁开了眼睛,激动极了。 这大夫的药还真管用,刚喝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姑娘便醒了,这绝不是庸医,雀枝心中格外感激着那位大夫。 听到雀枝的话语,外面的三人也不再拉扯,一起涌来了进来,可惜门框太窄。 承垣王将挤在他身侧的樊思远一把扯到后面,自己率先进门,樊思远被他这举动弄得制楞在原地,片刻后才回神,接着进了屋。 “二姐姐可有哪里不适?”樊玉溪急迫问道。 樊玉清轻轻摇头,大概是见到她没事,承垣王离着床边后退了几步,就这几步,被刚进来的樊思远钻了空子。 “二姐姐,你可吓死我们了,你到底梦到什么了,将你吓得难出梦魇?”樊思远七分关切,三分哭诉。 “父亲,我的父亲……”樊玉清唇瓣微启,声音轻得像一缕将散的烟,每个字都好似费尽了力气。 正在等着答案的承垣王听到她说的话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是他,幸好不是他。 不是因为他就好! 第34章 竟然是二伯父! 樊思远万万没有想到,令二姐姐陷入梦魇的人是樊家的家主,他还以为是二姐姐在宫中时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不然这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哑了....... “都怪凤鸢跟樊玉浅,她俩妖女谗言献媚,妖言惑众,将二伯父说的天花烂坠,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樊思远气愤极了。 想起二伯父纵容樊玉浅的样子,他便来气,可偏偏二伯父享受其中,旁人还说不得。 ‘啪——’ 樊思远的脑袋瓜子被敲了下。 “不可随意编排长辈,小心被外人看了去,说咱们樊府没有规矩。”樊玉清听到他当着外人的面‘胡言乱语’,便牟足了劲儿起身,打了他一下,她气力不足,压根不疼。 樊思远见她面色苍白,略显不悦,便哦了声,撇着嘴巴,不再多言,二姐姐刚醒,可不能让她生气,否则病情加重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而承垣王,闻彦之这俩外人:“……” “尚书令大人看起来文弱书生气,没想到平日私下教训子女时这般严厉,都把玉清姑娘吓得做噩梦了。”闻彦之接上一嘴。 幸亏是樊保澜,若是承垣王,那他不得疯了。 方才他瞧着伯涔一脸轻快地样子,便想笑,笑他嘴硬,心口不一。 “对对对……”樊思远对他这个新朋友说的话非常认可,可话还没有说完,脑袋瓜子又被打了一下,‘啪——’ “闭嘴,就你话多。”樊玉清本就虚弱不想说话,可偏偏他这么气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恨不得围着整个京华城大肆宣扬似的。 这次,她的力气恢复了许多,樊思远的脑袋瓜子反响出来的声音,吓得她身侧的樊玉溪颤粟地往后挪了一下。 她心想:原来二姐姐也会打人,以后她得听话才行,不听话就会挨打…… 闻彦之看了心中‘喔吼’一声,这般厉害的丫头,不管是嫁给承垣王还是临孜王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真是一出好戏,好看。 果然是伯涔口中的利爪猫儿。 而此刻,承垣王面色平淡,心中却早已有做了安排,他早晚要将她这掌利爪磨平,省得日后挠他…… 樊玉清醒了,满室的阴霾也渐渐消散—— 为了能让樊玉清好好休息,樊思远被承垣王和闻彦之拉了出去。 她听到廊道内,樊思远缠着承垣王教他几招厉害才招式,那磋磨人的样子,像极了后宫嫔妃为了争夺圣宠,那股妩媚勾人的样子。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这位四弟弟浑身只剩天真烂漫了,跟他说话与对牛弹琴毫无区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她也不再刻意的去听些什么。 收眼时,她却看到五妹妹的杏眼频频往门外瞟着,随即又将身子往外探了探,五妹妹这是—— “五妹妹……”樊玉清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看到她应答,还在瞟着外面,最终是雀枝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方才将她拉回神。 “五妹妹这是在看什么,看的这般入迷?”樊玉清明知故问。 “没……没什么,二姐姐,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樊玉溪磕巴地回答,眼神却出卖了她,说话间,她正起着身,却被樊玉清牵住。 雀枝知道姑娘有话要说,便识趣的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了。 她刚出门便看到末风站于门侧,一动不动地,像个门神。 雀枝问:“你为何在这儿?”承垣王都不见了,他竟然不跟着。 末风答:“殿下要我在此,怕玉清姑娘有吩咐,你们姑娘家家的做不来。”他如实说。 “哦,原来是这样,殿下对姑娘可真好,若是之前不……那就更好了。”她想起姑娘从暗阁中被抬出来时那尸体般的样子,多少会埋怨承垣王,但她今日看的承垣王紧张姑娘的样子,那就少些埋怨吧。 “莫说你了,殿下如此紧张一个人,我在之前也就见过那么一次。”末风信誓旦旦地说,眼神中充满了‘没想到吧’的神情。 雀枝问:“是哪位名唤卜月华的姑娘吗?” 末风惊讶地点头,他没想到雀枝这么聪明,说话直截了当。 “听闻那位月华姑娘的小字唤裳儿?”那日姑娘与狄侧妃说话时,她在门外听到了狄侧妃问姑娘的话。 那句:你唤裳儿? 狄侧妃怎么会知道姑娘的小字? 她听着狄侧妃肯定的语气,便想起之前在宫中去浣衣坊拿衣裳时,那些小宫女私下议论纷纷,她便驻足听了一会儿。 又加上千莹姑娘与姑娘的闺房秘话,她估计卜月华就是裳儿姑娘,就是殿下的心上人,甚至是本打算娶做王妃的 人。 末风道:“是啊,我们殿下对裳儿姑娘可好了,什么新奇玩意儿都紧着她呢。” 雀枝道:“那可真巧,我们姑娘的小字中也有个裳字呢。” “确实很巧,难怪我们殿下说玉清姑娘身上有股他熟悉的感觉,八成就是这小字的缘故。” 雀枝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频频点头。 他们俩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末风侍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帮忙?” “姑娘有话说就是了。” 末风为人憨厚爽快。 雀枝恳求道:“还请末风侍卫劝着些殿下,日后别再吓我们姑娘了,她这瘦弱的身板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自然,姑娘放心便是。”末风虽然左右不了殿下的决策,但是掺和上几嘴还是可以的。 “谢谢末风大哥!”雀枝惊喜道谢。 她这一声大哥,喊得末风心花烂漫,害羞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着,耳朵尖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干脆闭嘴。 他俩一左一右安静的站在门口,好像是观音大士座下的善财童子和小龙女似的。 末风耳朵上的绯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原样…… 此时,屋内。 樊玉清紧紧地攥着樊玉溪的手腕,仔细的打量着她。 明明还是个小丫头,竟然春心萌动了。 即使萌动也就算了,对谁不好,可她偏偏对闻彦之萌动,简直不知死活。 第36章 她想着樊玉溪日后找个本分的老实人家嫁过去,安稳一生罢了。 涉及官场,或是那些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皇室子弟,他若疼你也就算了,若是只趁着新鲜劲儿与你勾搭,日后苦的还是自己。 她知道樊玉溪年纪小,不该以大人的口吻与她说这些,但总归是要跟她提的。 樊玉清委婉问道:“五妹妹,我平日鲜少与你见面,对你了解甚少,二姐姐如今想问你一句,你可有心上人了?” “没有,溪儿没有。”樊玉溪回答的很是肯定,但她眼神闪躲,另一只未被她牵着的手正在使劲的扣着腰封上的带子,分明就是在说谎。 “无妨,就算有也是人之常情,五妹妹总归要嫁人的,但要嫁就得嫁好人。” “真的吗?”樊玉清的话令她放松了警惕,她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樊玉清,卸下了防备。 樊玉清只见她含羞点头,细如蚊蚋地说道:“原先是没有,现在有了。” “可是闻世子吗?” 樊玉溪原本含笑的眼神一怔,她惊愕地看向樊玉清,问道:“二姐姐怎么知道……” 她觉得二姐姐好厉害,竟然知晓她的心事。 还真是……樊玉清将手松开,不再牵着她,多次欲言又止—— 樊玉溪不知道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她只看到二姐姐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难道是…… 二姐姐也喜欢闻世子吗? 可二姐姐不是临孜王的王妃吗?承垣王好像也喜欢二姐姐,但二姐姐好像并不太喜欢承垣王,是因为闻世子的缘故吗? 樊玉溪的心正扑通扑通地跳的极快,她好害怕啊,害怕二姐姐她…… “溪儿,你喜欢谁二姐姐都会支持你,但是他不行,他不是你的良配。” “为何?”樊玉溪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被承垣王吓到了,二姐姐跟你说,闻世子跟承垣王一样,是个魔头,他会吃人。”樊玉清一提到承垣王便带了些个人情感,说的可怕了些。 “真的吗?可闻世子会笑……”承垣王不会笑,闻世子还救了她,魔头怎么会救人呢。 樊玉清:“……” 她两眼一闭,哄骗她道:“他装的,专门骗小孩。” 听她说完,樊玉溪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睛扑闪一下,泪珠便猝然滚落,这着实打了樊玉清一个措手不及。 “别哭了,二姐姐说错话了还不行……”见她认错,樊玉溪抹了把眼泪,轻轻地抽泣着,瞪着眼睛看着她。 “闻世子大你十二岁,都快能做你爹的年纪了,实在有些……”不合适啊。 她不忍心再惹哭她,后面看似不好听的话,她没说,“你正直二六,何必呢。” 他是承垣王的表哥,比承垣王还大几个月呢。 樊玉溪觉得这些都是她的借口,一边抽噎一边说着,声音断断续续地:“二姐姐,是不是因为你喜欢闻世子,所以才不让我喜欢?” “你莫要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更何况我早已婚配,断不可三心二意,若是被太后皇上知道,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你也保不住小命。” 樊玉清真是被她气笑了,这话她都能说的出来? 果然情爱误人。 “实话告诉你,这两年皇上为适龄的皇家子弟选妃纳妾,他很快便有世子妃了,你年纪甚小,还尚未到婚配的年纪……二姐姐只是不忍心看你日后伤心罢了。” 樊玉清帮她抹去挂在脸颊的眼泪,终是将实情说了出来,趁她涉情未深,让她及时止损。 第35章 樊玉溪到底是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是樊玉清在阻拦她,一把拍开樊玉清替她抹泪的手,跑了出去。 小丫头的脾气还挺倔强,一直到去往兖州的路上,她也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曾与樊玉清讲过,她赌气的看着窗外,只留给樊玉清一个后脑勺。 之前路上,樊玉溪跟樊思远似的,都叽叽喳喳地,如今这般安静倒是让另一位叽喳公子不适应了。 他看着五妹妹猫儿似的趴在窗栏上,被窗帘挡住了半张脸,便调头过去问道:“五妹妹今日怎的这般安静,可是累了?” 她闷声道:“嗯。”这一声实在委屈极了。 他安慰道:“五妹妹再忍忍,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到兖州了。” 樊玉溪的下巴抵在她扒着窗户的手背上,乖巧地点头。 樊思远又借着窗帘掀开的缝隙看着二姐姐从另一个窗口看着外面,他便骑马去了她那边。 刚来到另一侧,他便看到二姐姐阖了下眸子,将窗帘一甩,阻隔了二人的视线,樊思远一手握着马绳,一手挠了挠头,这是怎么了? 怎么姐姐妹妹的心情都很不好似的,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他心中有疑惑,但是他不敢问,生怕再将她们惹怒…… 而此刻,前面骑马的两位‘魔头’,一个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悠哉愉悦的样子,意想不到的是心情愉悦的那个人竟是承垣王。 闻彦之的脸色异常的阴沉黑冷,整个人骑在马背上很颓废,很散漫,他连腰背都未曾直起。 今日安静地又何止樊玉溪与樊思远,看着他生无可恋的模样,承垣王嗤笑他道:“你也有今天。” 闻彦之幽怨的眼神瞅了他一眼,冷声道:“见我心情不佳你很得意?” “嗯,毕竟我还从未见过你像吃了狗屎一样,臭脸。”说罢,承垣王又笑了他一顿。 之前都是他被闻彦之嘲讽,如今逮到了机会,当然要一雪前耻,尤其是今日他在客栈廊道外说的那些话,简直气死他了。 他也该让闻彦之尝尝被嗤笑的滋味。 承垣王话音刚落,闻彦之便双腿使劲夹了下马腹,嘴上喊了一声‘驾——’,那匹棕红赤兔马‘噌’的往前飞奔而去—— 他才不要听伯涔嘲笑他呢,更看不得伯涔在讥讽他这件事上如此得意。 听到马鼻发出的喷气声,以及马蹄哒哒哒地声音,正在挠头郁闷的樊思远猛然抬头,看到闻彦之先行前往了。 他立刻驾马来到承垣王面前—— “殿下,世子这是?” 承垣王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他脑疾犯了,连带着那匹马也染了狂病。” “世子竟然……”有病!这是令樊 思远惊愕之事,他的新朋友也太可怜了吧,随即,他关切道:“殿下,要不要臣子去瞧瞧世子?” 怎么能让有病的人单独出行呢,毕竟这个世道又乱又可怕。 “不必,此刻他需要清静,过会儿你会在兖州城外看到他。”承垣王的眉目温润柔和许多,让人凭空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他都这样说了,樊思远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侧,这一路上格外的安静,只是时不时的看看身后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 马队来到了兖州城外,正如承垣王所说,闻彦之正在城外等着他们呢。 樊思远快马加鞭地来到此刻正抱着臂膀,心情好转了一些的闻彦之面前,方才的跑马令他舒畅了许多。 “世子殿下,您脑疾如何了,可有好些?”该说不说樊思远作为朋友,这个关心劲实属到位了。 “什么脑疾?”闻彦之不解。 “殿下说您患有脑疾,让我不要来追您……”樊思远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他哼笑了声。 他不知道世子为何而笑,恐怕是他说到了世子的痛处,所以他道:“世子可还有不适?”见世子又哼笑了声,他再道:“这没什么可怕的,兖州的江湖名医多了去呢,到时候臣子定会为您寻得良医。” 闻彦之咬牙切齿地笑道:“那我先在此谢过远兄了。” 好,很好,简直太好了,尧瑢合这个头疾发作会变成疯子的人,竟然如此造他的谣,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他若是再理他,他就是孙子! 闻彦之的一句远兄,又让樊思远痴醉了…… 片刻后,承垣王带着马队来到了城门口,冲着又黑了几度脸色的闻彦之挑了下眉,带着七分嘲讽,三分不羁。 随后,他收回目光,过了关卡,往城内走去—— 也就一会儿,闻彦之跟了上来,在他不经意间,狠狠地踹了他的小腿一下,又跟没事人一样与他并肩而行。 就这一脚,令先前面带笑意的承垣王打回了原型,挂上寒冷的眸光杀了他一眼,随即,也踹了回去。 幸得闻彦之眼疾手快,但他这一脚踢在了马腹上,惹得马儿因疼痛抬起前蹄上扬了一番,令闻彦之差点滚落在地,好歹他还有点良心将人给拉住了。 否则,闻彦之绝对摔个狗啃泥—— 闻彦之还未缓过劲儿来,瞧他毫无防备,承垣王再来一脚,终于踢对了地方。 “啊——伯涔,你想让我提早见阎王?”闻彦之弯腰扶了下被他踢中的小腿,埋怨道。 第37章 “你已经见过阎王了。”他见着闻彦之蹙眉,面带疑惑的样子,又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是活阎罗吗?” “呵——”闻彦之大概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你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好。” 承垣王胸腔内发出嗯声,俩人对视了一眼,撇笑后并肩而行,不自觉的和好如初了。 在他们身后的樊思远看着方才打架的两位殿下,心都差点跳了出来,他都不知道应该帮谁。 承垣王是他从小敬仰之人,世子又是他的好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就在他思考时,人家和好了,他无用武之地了。 但他却不知,调头骑到樊玉清那侧的窗户旁,小声嘀咕了句:“二姐姐,殿下跟世子若是打起架来我该帮谁啊?”二姐姐聪明,问她总归没错。 “他俩打架劝你离远点,别掺和,小心你的小命。”樊思远这话说的令她发笑,大鬼打架小鬼遭殃,多管闲事的人是傻子。 可偏偏他这四弟弟……毛头楞青—— “可是……”樊思远话音未完,便被她截胡:“可什么是,一会儿到了外祖家少说话,途中发生的事尽量咽在肚子里,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风浪。” “哦——” 听他答应,樊玉清忍不住轻叹一声,早知道这次出门看看黄历了,都碰了些什么事儿啊,还有……她干么带这两个令她窝心的家伙。 她又瞥了眼身侧整玩弄着腰间飘带的樊玉溪,更加无奈地摇了摇头。 * 陆宅。 前中书侍郎陆彰,也就是樊玉清的外祖父,他派手下去城门看看外孙女的马队来了与否,却听手下回来禀报,与外孙女同行的还有承垣王,闻世子。 这俩位可是惊天地泣鬼神般的人物,他尚未辞隐时便已见识过承垣王的狠厉,实在不敢怠慢。 他很庆幸,多亏派去城门的人是经常与他进出宫门的心腹,恰巧认识他们,否则…… 所以,他听闻后,立刻携带者家眷提前在宅门口等候。 半柱香后,马队仪仗远远出现在街口,他瞧见打头的正是承垣王和闻世子,旁边那位是? 他深吸一口气,仔细瞧着,还以为又是一位大人物,待他们来近一些后,他松了口气,原来是樊老三家的毛头小子。 马队停下那刻,他便领着全家几十口人跪在了青石板砖上,施以跪拜礼请候承垣王大驾。 马背上的三人轻扯马绳,跨下骏马—— “陆公请起。”承垣王轻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而樊思远转身掀开门帘,将二姐姐跟五妹妹扶下马车。 樊玉清看到刚刚起身的外祖一家,本要冲过去,好好与他们寒暄一番,可惜有外人在这里,不能失了礼,她只好轻声问候:“外祖父,外祖母近来身子还好?” “都好都好,良贞信中提到你偶然失声又患有腿疾,这般噩耗,可是将你外祖母折腾坏了,好几日都用不进去膳那,听说你来,方才进食了。”陆彰瞧着外孙女能说话了,先是惊喜一下,看到她如今好好的,竟老泪纵横起来。 听到此话,樊玉清牵过外祖母伸过来的那双满是褶皱的手,不争气地眼泪说落便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原本眼中含泪光的外祖母也收不住情绪了。 她抽出一只手,先是拂去樊玉清挂在面颊上的泪水,又轻轻地拍了下樊玉清的手背,好好的看了下她的宝贝外孙女。 樊玉清也替她抹了泪,哭泣着道:“让外祖母担心了,是玉清的不孝……” “你这孩子,说这些作甚,你来外祖母便高兴。” 外祖母话音刚落,站于她身后的舅舅,温声提醒道:“好了,还是快些进去吧,人来人往地恐被人看了笑话,殿下还在呢。” 殿下……? 樊玉清见到外祖父外祖父一时喜悦,竟将他给忘记了。 她缓缓从外祖母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抹了把眼泪后转身,谢道:“多谢殿下世子愿与臣女同往,臣女感激不尽,现如今臣女已到外祖家,便不敢再耽搁殿下与世子了。” 承垣王,闻彦之:“……” 这丫头,他们救她于危难之际,她却急着撇清关系,连盏茶都不打算请他们喝一口。 难道,他们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块臭石头吗?用完了,便可随手丢弃。 第36章 陆彰在宫中察言观色惯了,他看到承垣王在外孙女说完话后微微蹙了下眉头,便知道事态不对劲。 他刚要客气一番,却听到樊思远道:“二姐姐,殿下与世子可是救了我们一命,若不是他们我们早就命丧黄泉了,总该好好感谢才对。” 樊玉溪嘟嘴附和了一声:“就是。” 听他这话,樊玉清气打一处来,她进城时便与他说莫要在老人面前多嘴,他是当时还答应了,这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竟全给忘了! 简直像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只求外祖父外祖母没有听见。 可是,她忘了自己还有位精明的舅舅—— “什么命丧黄泉,你们途中可是遇到歹徒了?”舅舅陆槐安往前走了几步,迫切问道。 “舅舅有所不知,我们在徽州差点被马刺史派来的杀手给……”樊思远做了个抹脖的手势后又道:“好在殿下与世子及时出现,这才脱险。” “竟有此事!”陆槐安无意识的气声加重。 樊玉清瞧见舅舅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满面怒意,便想着缓和几句,尚未开口,她又听到樊思远的声音了。 “舅舅不必生气,如今的徽州可没有刺史马家了,都是殿下的英明 决策。”樊思远说话时看向承垣王,眼神中尽是崇拜。 听到这话时,陆槐安皱起的眉头渐渐平坦,他立刻作揖道:“多谢殿下与世子救了臣的外甥女,若是殿下不嫌弃,在兖州这段日子里便下榻于陆宅可否?” 陆家向来注重恩情大义,救命之恩可当涌泉相报。 “舅舅……”樊玉清可不想与他同住,本想着再掺和几句,却承垣王被截胡了:“那就多谢统领大人了。” 陆槐安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恭迎承垣王与闻彦之入宅,众人往两边扩散,空出入宅的道路,陆彰也跟了句:“老臣恭请殿下世子入宅。” 承垣王轻快抬步往宅内走去,路过樊玉清时,眼尾瞥了她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丫头,怎么老想着躲他? 可惜,她躲不掉。 樊玉清看着一行人进宅的背影,瞬间石化在了门口,她这条命……还需继续练那! “二姐姐……”樊思远本打算与她分享喜悦,毕竟他这些日子都要跟殿下住在一起,便能继续跟殿下学招式了。 他刚喊了个称呼,便被樊玉清突然射过来的凌厉眼神吓缩了一下,也不过瞬间,樊玉清收回眼神,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宅内走去。 樊思远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液,啊—— 他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二姐姐不能将途中发生的事情说出来的,竟然给忘了,怪不得二姐姐生气。 完蛋了,他这蠢猪脑袋,二姐姐肯定不会再理他了。 樊思远苦着脸,叹了口气,耷拉下肩膀,缩着脑袋跟了上去。 * 暮色渐沉,残阳将陆宅正厅镀上了一层金红的余晖。 樊玉清来时便看到承垣王坐于堂上主位,闻彦之坐于堂下左侧,而外祖父他们站于堂中央,低着头微曲着身子,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这时,“陆公请主位落座。”闻彦之瞧着承垣王安稳地坐在左侧主位,也没有吩咐陆家人落座,有些替他过意不去。 前中书侍郎,那丫头的外祖父,他这家伙还喜欢人家的外孙女呢,竟然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陆家看起来就比樊家对那丫头的好个百倍千倍,若是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陆公想起他今日之举,定是不会放心将外孙女交给他。 对老人尚且如此,对他的外孙女……又能好到哪里去。 闻彦之轻轻摇头,又示意陆老夫人与陆槐安落座,但他的话彷佛没有承垣王的话管用,他瞧着陆公依旧在那儿候着,家眷们也是如此。 他轻咳一声,看了眼正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承垣王,瞧他无动于衷,他终是忍不住了,轻笑道:“陆公,府上有些不懂规矩啊,怎么不给我们殿下倒杯茶呢。” “世子说的极是,是老臣失了规矩。”说罢,陆彰摆手让下人提了壶茶进来,待下人正要给承垣王斟茶时,陆彰结接过了茶壶。 他走到承垣王面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给承垣王斟茶,还未斟满时,听到倒茶水声的承垣王终于回了神。 “有劳陆公,这些事交于下人来办便是,怎么好让陆公亲自动手。”说完,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陆彰落座于旁侧主位。 “陆老夫人,陆统领。”他一同示意他们落座。 见他醒神,闻彦之轻呼了一口气。 第38章 男人左侧入座,女眷右侧入座,樊玉清挨着舅母坐,轻声问候了声,舅母岳氏微微点头回应,接着就不曾与樊玉清对上眼了。 紧跟着樊玉清进来的樊思远因没有座位了,便让下人取了一方凳子,坐于陆槐安身后。 “老臣斗胆,不知殿下来兖州可为何事?”陆彰说着将桌上方才倒好的那杯茶拿起,送到承垣王的手中。 承垣王顺势接过陆彰递来的茶,客气道:“本王前来兖州断然是为了前几日煤矿坍塌一事,听闻陆统领带人巡查时,还发现了金矿的残迹,可有此事?” 说完,他轻抿了一口茶,随即,咂了下嘴,回味着茶香的甘甜。 陆槐安听到承垣王的话先是惊愕了下,再就是看了父亲一眼,接收到父亲的示意,他才起身作揖回道:“回殿下,确有此事。” 他又扫了一圈周身,恭敬道:“殿下,此事可否稍后书房再议?”这里还有女眷,官场上的事,女眷甚少知道为妙。 承垣王抬了下眼皮,点头赞同。 这时,一记茶杯碰撞的声音响起,因厅内安静,这道声音也格外的刺耳,众人寻着那到声音看了过去—— 瞧见樊玉溪正撇着嘴,瞪着浑圆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樊玉清。 方才,樊玉清听到煤矿,金矿时,不由得出了神—— 她有所不明之处,承垣王远在京华城,兖州与其相隔甚远,快马加鞭也少不了两日的路程,这才出事几日啊,他怎么能这么快便知道了呢?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便是承垣王在兖州早设了耳目。 可即便他的手下早就知道了此事,又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他的耳中呢? 除非…… 啊——樊玉清突然想起末雪那日在樊府用飞鸽传信的事了—— 原来如此,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正为此事惊讶着,拿茶杯的手不曾注意,不小心将樊玉溪身边的那杯茶打翻了,她们俩的茶杯放的很近,正因如此,她也缓缓地回了神。 一厅的眼睛正看着她,樊玉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她迅速拿出方帕子,擦拭着桌上的水渍,也对上了樊玉溪那双气怒且埋怨的眼神。 她轻轻地唤了声:“五妹妹——”樊玉清正想道歉,可谁知—— 樊玉溪闪了几下眼睛,泪水忽然间充盈着眼眶,委屈道:“二姐姐,你若是不喜欢溪儿,溪儿离你远些就是,你为何总是跟溪儿过不去呢。” 她说着还抬袖给自己擦了下流落的眼泪。 樊玉清:“……” 她何时与她过意不去了? 这丫头怎么净在冤枉她呢? “五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姐姐先前在客栈还说溪儿识人不淑,现在又将溪儿的茶水打翻,分明是对溪儿不满。” 樊玉清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地,说出来的话又非常之难听,整一个将她给气笑了。 她说世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不是为了她好? 先前对她确实没有什么不满,可现在,她极其不满! “我说的有错吗?你看人是用头顶看吗?好赖都分不出来是吗?” “你说的那个人看着人模狗样,背后还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手上估计也沾了不少鲜血,大概也欺骗过无知少女,才几个时辰啊,你就被他迷得不着四六,还真是好骗,到底是小孩子。” 樊玉清一口气说完,丝毫没有顾及樊玉溪的感受,甚至还将周围的人给忘记了,这一刻,她彷佛回到了小时候做皮猴子时,遇事惯会为自己狡辩。 大概是因为来了外祖家的缘故,没有樊府那般压抑。 她的三连问令樊玉溪瞠目结舌,依旧瞪着浑圆的眼珠,可这次她是呆愣愣地看着她,樊玉溪还从未见过这样话语连珠的二姐姐,实在被震慑住了。 另一位被震慑住的人,是樊思远,他想——原来二姐姐真的生气了,他真的将二姐姐惹怒了,万一被母亲知道,他这屁股又要开花了,他没忍住,轻轻地吞了下口水,躲在陆槐安后面不敢吭声。 气氛一度冷清—— 好在陆彰出声缓和道:“你们姐妹俩这是发生何事了?还有贵客在,莫不要失了礼数。” 还有外人在……樊玉清方才被樊玉溪的话闹昏了头,竟将两位活阎罗给忘记了,而且她说的那人正是闻彦之,她好庆幸方才一时情急也未曾喊出他的名字…… “让大家见笑了,无事无事,小事一桩……”樊玉清轻吸一口气,尬笑了下。 “小事?本世子觉得这并非一桩小事——”闻彦之在方才樊玉清提起他人模 狗样,龌龊,欺骗无知少女时,就一直隐忍着。 在客栈时,他因看不下去樊思远苦求着伯涔教他功夫,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回房休息。 谁知,他刚上楼便瞧见末风与雀枝站于门外,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他也打算留下听听,可仔细想想,到底是姑娘家的私房话,他也不好去听,便要抬步回房。 可他刚路过樊玉清的房间,就听到她叫他,他才驻足了会儿。 呵,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正在他气怒着打算推门进去找樊玉清理论时,他被伯涔拉住了—— 那一刻,他知道伯涔会护着这丫头,所以他才忍下了,没想到这丫头现在又提起了此事,简直是要气死他了! 他本以为陆公问起此事,她会认真解释,还他清白,可谁知,她竟然用小事一桩糊弄此事,他身份高贵,还容不得旁人践踏。 “我倒想听玉清姑娘解释解释,什么叫本世子专骗小孩,什么叫本世子的年纪可以当爹了?”闻彦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紫檀靠手,眼神犀利地盯着樊玉清,冰冷地语气,彷佛要将她射穿。 樊玉清:“……”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冰碴子,冷却了,指尖也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方才她尬笑的唇角还僵在半空中,此刻却止不住地轻颤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等等…… 他听到了! 竟然被他听到了!她的瞳孔微震。 这人怎么能窃听墙角呢?岂是君子所为! 第37章 樊玉清皱了下眉头,埋怨似的抬眸看向闻彦之,正巧对上了他那双犀利的眼睛,她下意识的闪躲起来。 随后,她只听闻彦之冷笑一声:“怎么,玉清姑娘不打算承认了吗?”他顿了下,又道:“看来樊家的人,敢做不敢当啊。” 闻彦之心中愈发的烦躁,可他偏偏无法‘教训’这个讨厌的丫头。 他强忍着怒气又瞥了眼右侧的承垣王,看他一脸轻松且喜悦之相的面容,闻彦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他的好兄弟。 “世子……臣女……”樊玉清不知该作何解释,毕竟人家是亲耳听到的,她站起身来跪地俯首,旁的也不再多说。 见她跪在地上,承垣王原本愉悦的面容,添上了一丝凝重。 陆彰看到外孙女理亏,又不能置身事外,坐视不管,只好随着她跪下,赔罪道:“老臣替外孙女向世子赔罪了,这丫头打小皮闹惯了,还请世子宽宥,老臣日后定会好生教导她……” 陆家人向来齐心,陆彰这一跪,惹得全家都起身跪向闻彦之—— “请世子宽宥。” 樊玉清见状心中一紧,她不曾想因自己不当的言语,使得外祖一家丢尽了脸面,还要陪着她跪地请罪,实在难受极了。 她此时埋在地上的脸,憋屈至极,眼眶中氤氲着泪雾,轻嘟着嘴巴,想哭却又不敢哭,生怕惹得外祖父他们因她再做出更低人一等的动作。 “臣女请世子责罚,但外祖父他们无辜,并不知晓此事,还请世子放过他们,只惩罚臣女一人。”樊玉清忍着哭意说道。 她话音刚落,陆槐安身后的樊思远便冲了出来,跪在她的身边,求罪道:“臣子愿代二姐姐受罚。” 闻彦之眉头紧蹙,他本就心绪不宁,听闻樊玉清强忍哭意之言,更是烦闷难消,声音里满是不耐:“罢了,此事本世子记下了,若是日后再让本世子听到此等亵渎之言,新账旧账与你一起算。” 言罢,他负手而立,背过身去,不再看陆家上下跪于他面前的模样。 “陆公起身吧。” 陆彰做官四十余年,矜矜业业,是大邺的好官员,他心中敬畏,又因年事已高,他总觉得陆彰跪在他面前,像是自己的外祖父跪在他面前一样,竟有丝大逆不道的感觉。 起身后,陆彰扫了眼正在忍着眼泪,憋得小脸绯红的外孙女,有些心疼,但总归世子在此,他不好说些什么。 这时,陆槐安道:“殿下,世子,可否移步书房议事?”他看到了父亲给他使来的眼色,将人带去了书房。 临走前,承垣王余光撇了樊玉清一眼,心中也渐渐地烦闷起来…… 陆老夫人见他们走远了,一把牵过樊玉清的手。 第39章 她原本布满皱纹且和蔼的脸瞬间揪成了一团,浑浊的眼睛里也满是心疼,眼眶渐渐泛红,眼角的泪花在最后一丝残阳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她彷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随即用她那双满是褶皱的手,轻轻地抚上樊玉清的手背,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让外祖母担心了。”樊玉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憋屈,抽泣起来。 外祖母摇摇头,带着哭腔道:“我们小裳最乖了,外祖母相信小裳是遇到了难事,才会如此……” 樊玉清含泪点头,心中得到了慰藉,好在面前的人是外祖母,否则,她定要挨训了。 “日后小裳定会谨言慎行,再也不让外祖母担心了。” 反正她苦口婆心的说了那么多,樊玉溪听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也不管她的事,她断不能因为此事连累外祖一家。 “灵芸,可让人将良贞的院子洒扫出来了?”外祖母看到外孙女疲惫的样子,喊了声正在失神的舅母。 樊玉清轻试眼泪看向了身侧的舅母,她只看见舅母双眼失焦,面无表情的样子。 舅母岳氏灵芸,被陆老夫人轻轻地推了下方才回神:“母亲,有何吩咐?” 陆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灵芸,你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她儿媳妇这个样子不是一日两日了,都是她那不懂事的孙子造成的。 岳灵芸木讷的地点头,随后冲着樊玉清微微一笑,便离开了正厅。 “外祖母,舅母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她方才落座时便看出来了,以前她见到舅母时,舅母对她很热情,可这次……难道是她那里惹到舅母了? 陆老夫人轻叹一口气道:“还不是你那一事无成,整日晕头巴脑的表哥,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走,随外祖母歇息去。” 她的表哥,陆源今。 听说他都到了弱冠的年纪还未成婚。 上一世,她对这位表哥了解甚少,不曾见过几面,倒是听母亲提起过,说是家中给他议了好几门亲事,但都被他拒了。 好像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却遭到了舅母的反对,这才迟迟不肯成亲……她也就听了这几嘴,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了。 想来舅母应是为了表哥的亲事发愁? 随后,她们也离开了,正厅只剩下了樊思远与樊玉溪兄妹二人。 “四哥哥,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对二姐姐说话啊?”樊玉溪看着樊玉清并没有再理会她,委屈着问。 樊思远轻抚了下她的头,小声道:“二姐姐聪明,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还是听她的话吧。” 樊玉溪抿着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狠狠地点头。 她看着方才世子恼怒的样子,真是怕极了,二姐姐说的对,她从不了解世子,怎么能轻易陷进去呢。 世子在听到承垣王处置马家时,那一脸意料之中的笑意,怕是与承垣王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他确实像二姐姐说的那般…… 二姐姐好心提醒她,她却误会二姐姐,对二姐姐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还不理会二姐姐……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令二姐姐陷入了囫囵之中。 樊玉溪越想越难过,她做错了—— 她该去找二姐姐道歉才对。 樊玉溪一把推开樊思远,小碎步跑着去追樊玉清。 * 祺玥阁。 这是母亲还未出阁时的住所,外祖母特意将她安排此处居住,也是想让她踏实安心吧。 樊玉清伸出手,翘着食指,用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地抚着妆台上的每一处,小心细腻,她害怕自己使了劲,碰坏了母亲的东西。 转眼往上瞄去,她看到了一个刻着花鸟纹路的精致盒子,樊玉清忍不住拿了出来,将它打开。 映入眼帘的正是梦中母亲胸前佩戴的那枚玉葫芦,上面还沾了一层 灰尘,应是放了许多年岁了。 她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瞧见母亲佩戴过,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呢? 樊玉清将玉葫芦拿起,放在手心中不断的抚着,仔细翻看着,也瞧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母亲将它放在这么精致的盒子里,为何没有带着出嫁呢?这么好看的配饰,该经常戴着才是,干嘛放在盒子里吃灰啊 这令她着实不解,但母亲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樊玉清刚将玉葫芦放进盒内,便听到了一道哭声响起:“二姐姐。” 她轻轻地叩上盒子转身,无情的喊来了外祖母派来照顾她的菊嫲嫲:“菊嫲嫲,将樊家五姑娘安排到别的院子里下榻,离着祺玥阁越远越好。” 菊嫲嫲打量了下樊玉溪,见她哭丧着脸,清澈的眸子带了些许委屈与歉意的样子。 若是真把她安排到别的住处,非得哭闹不可。 “清姑娘,您看要不然还是让溪姑娘住在这里罢了,天儿都这么晚了,也免得折腾了。”菊嫲嫲不知道今日在正厅发生的事,只是觉得樊玉溪有些太可怜了,好歹是自家的姐妹,何必闹这样的矛盾呢。 “嫲嫲尽管去安排便是。”樊玉清态度坚决,不容旁人质疑。 这丫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她反倒成了愣头青,差点害了外祖一家,她记着仇呢,才不要这么快便原谅她,现在更加不想看到她。 越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她越得寸进尺。 菊嫲嫲只好听从樊玉清的安排,打算带着樊玉溪去偏院,却瞧见眼前闪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再看向樊玉清时,便看到樊玉溪双手搂上了樊玉清的腰肢,因个头比不上樊玉清,额头抵在了樊玉清的背上。 “二姐姐,我错了,溪儿错了,以后溪儿只听二姐姐的话,再也不惹二姐姐生气了,二姐姐不要赶走溪儿。” 樊玉溪哭的一把鼻气一把泪,尽数都抹在了樊玉清的衣裳上。 菊嫲嫲见状悄悄地退下了,出门时正巧碰上了端着晚膳前来的雀枝,她将雀枝拉了出去。 “雀枝姑娘还是待会儿再进去吧,两位姑娘正在说悄悄话呢。” 悄悄话?还说悄悄话! 上次她们说的悄悄话都是些什么啊,妄论世子! 她本打算给她们通风报信,让她们适可而止,可是,她根本不敢得罪世子,只能站在世子的身后,听着她们那些亵渎的话语。 世子转身时,她看到世子那张死鱼脸,差点将她吓死,她还被世子威胁不准将他听到的事说不出,否则小命难保,她只能听从。 那些话她听了都是掉脑袋的大罪,更别说世子亲自听到作何感想了。 不行,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再次走上死路。 雀枝继续往前走,菊嫲嫲见她不听话,快步走到她前面,呵斥道:“你这丫头,哪里来的倔强脾气,溪姑娘哭着呢,正求着清姑娘原谅,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菊嫲嫲轻轻地拍了下雀枝的肩膀,劝诫道:“咱们做下人的伺候好主子是主要的,主子们的事可不要妄图多管。”见她动容,菊嫲嫲又道:“稍后再将饭菜热热送过来。” 雀枝微微点头,也不过一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菊嫲嫲,快让下人看看,这院子周围可有人窃听,姑娘们的话断不能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菊嫲嫲虽然不懂她为何这样做,但是看她神情严肃,还是照做了。 第38章 这次,雀枝长了记性,格外的小心谨慎,她吩咐下人,连只苍蝇都不能靠近祺玥阁三米之内。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瞥了眼屋门,将方才端来的饭菜送去了小厨房重新加热一下,又让菊嫲嫲亲自守在门口,莫要离开半步。 她还告诉菊嫲嫲,若是听到屋内传出争吵的声音,需立刻去瞧瞧,提醒姑娘一声,还有贵客在。 此时屋内,樊玉溪将搂在樊玉清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不断地乞求着她的原谅,可非但没有听到答复,还被樊玉清扯远了些。 “出去,我要休息了。”樊玉清淡淡地说道,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盏茶,轻抿了口,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 樊玉溪使劲摇头,她不能出去,二姐姐没有原谅她,她就不出去。 “二姐姐,溪儿真的知错了,以后……”她话音未落,便听到樊玉清不疾不徐,不夹杂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响起:“没有以后了,五妹妹日后想喜欢谁便喜欢谁,与我无关。” “呜呜,二姐姐,二姐姐……”樊玉溪被她冰冷的态度拿捏住了,哭的更凶了,她快步走到樊玉清的跟前搂住她的脖子,哽咽着,不停地唤着二姐姐。 樊玉清应是受不住她这般缠绵,面色有些不悦,伸出手搭上她的胳膊,欲要再次将她扯开,却听到她道:“二姐姐若是不原谅溪儿,那溪儿便一直缠着二姐姐。”樊玉溪像是预测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缠的她更紧了些。 被她勒着脖子,樊玉清有些难以喘息…… 屋外的菊嫲嫲听到里面的传来阵阵地哭声,本打算进去瞧瞧,毕竟溪姑娘这样哭下去,明日定会肿眼睛,姑娘家家的都喜欢漂亮。 第40章 更何况也没有法子见人了,眼下家中还有贵客呢。 但她想到雀枝说过的话,这又不是吵架,所以,主子们的事儿她还是少掺和为好,免得日后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是她年轻时在前东家那里学到的。 她刚收回欲要推门的手,便瞧着雀枝端着热好的饭菜来了。 “雀枝姑娘,溪姑娘这是犯了什么错啊,清姑娘愣是没有松口原谅她呢。”菊嫲嫲走到雀枝面前,还是耐不住心中的那股闲劲,打听道。 “差点让陆家跟樊家灭门的错……”雀枝小声嘟囔了声,又微笑道:“菊嫲嫲,我先将饭菜给姑娘送进去,要是再热一次,怕是失了饭菜原有的味道。” 菊嫲嫲点点头,让出路来。 赶了一日的路程,樊玉清还没有用过膳,先前她是因为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但现在是陆老夫人亲自吩咐小厨房做的膳食,她自然会多少吃点,不然就白白废了外祖母的心意。 她被樊玉溪缠得紧,与她拉扯了这么久,饥饿的感觉也缓缓而来,她也听到了雀枝与菊嫲嫲说话的声音,便想着喊雀枝进来—— 可谁知,樊玉溪生怕她跑了似的,直接给她来了个锁喉,惹得她很想要咳嗽。 她轻轻地拍打着樊玉溪的手臂,让她松开,可她越是这样,樊玉溪搂的越紧,雀枝进来看到姑娘面部绯红,张着嘴巴很难受的样子,着急道:“五姑娘,这是干嘛,快些放开我们姑娘,她快不能呼吸了!” 说着,她快速将手中端的饭菜放在桌上后,就去扯樊玉溪的手臂—— 小姑娘的手劲还挺大,怪不得姑娘扯不开她,一直隐忍着,若是她晚些时候进来,姑娘她……后果不堪设想。 脖子上的那股重力消失后,樊玉清猛猛地大口呼吸着,又为自己顺了下气。 “二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樊玉溪又开始抽泣起来,她觉得自己解释跟火上浇油似的。 “吃饭。”樊玉清将茶盏中还未喝尽的茶一饮而下,缓解了下喉咙间的涩意,没有在意她的话。 樊玉溪见她不理会她,立马憋屈的噘着嘴,发出地声响像是谁家的水沸了似的。 见她这样, 雀枝偷笑了下,说道:“五姑娘,我们姑娘喊您吃饭呢。” 听到雀枝的话,樊玉溪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泛着泪光,一眨一眨地,约莫停滞了盏茶的功夫,她反应过来,高兴地道:“我早就饿了,吃饭,雀枝姐姐,我要吃饭。” 雀枝给她递过去筷子,只见她吃一口看一眼樊玉清,反反复复地,生怕樊玉清跑了似的。 她这样子,将雀枝逗笑了。 用膳过后,菊嫲嫲进来传报,说是陆老夫人找来的大夫现在已在门外候着了,若是她方便,就请大夫进门了。 樊玉清到底是有些病症所在,陆老夫人关切外孙女,自然想要她早些好起来,夜里打着灯笼也得将大夫请来。 “让大夫进来吧。”樊玉清扫了一眼自打用完膳后就扒在她身上的‘小八爪鱼’,无奈摇摇头,这丫头缠人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若是她一直不说原谅二字,会不会…… 大夫进来看到黏在一起的姐妹俩,发问道:“不知是哪位姑娘需要诊治?”他也不过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大夫,是这位姑娘。”雀枝伸手帮大夫确认了一下,大夫看到还未分开的姐妹俩,欲言欲止:“姑娘,在下需得把脉,方可开药。” 樊玉溪听到大夫的话,将樊玉清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大夫方才拿出来的脉枕上,随后让出座位,整一个殷勤的很。 从大夫为樊玉清诊脉到开药,再到浴池,樊玉溪都寸步不离,帮着雀枝一点点的布置着,任凭雀枝怎么劝她歇息,她都乐不思蜀,挥手拒绝着。 不一会儿,暖阁里蒸腾起袅袅的白雾,雀枝她们将大夫开好的草药依次倒入其中,药草的清香随着升起的白雾在暖阁里弥漫开来。 “姑娘,该入浴池了。”雀枝说着将披在樊玉清身上的披风褪去,又笑着道:“姑娘,老夫人对您可真好,奴婢听菊嫲嫲说,夫人刚捎信来了才不过一日,老夫人就让人特意打造了这一方浴池,好让姑娘舒舒服服的泡浴呢。” 樊玉清轻轻一笑。 外祖母对她好,她自小就知道,比起祖母些许时候对她的无奈,外祖母总是对她有耐心以待,惹事后第一时间并非埋怨她,而是悉心地教她如何改正,如何做个大家闺秀。 她重生以来,总说母亲心太善,太软,因是有外祖母这样一位善良和蔼的母亲,方才有了一位温婉和善的女儿。 天道伦常,圣人曾说: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母亲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差不了哪里去。 但她呢,外人眼中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可她自己清楚,若不是因为邙山遇到的那位大哥哥,也许这样美好的词汇都与她不贴合。 因此,也让她有愧于母亲。 樊玉清想不明白,为何母亲如此娴静,自己却是刁蛮任性,爱惹事的鬼丫头呢?明明她是母亲的女儿,为何脾性又不像母亲呢?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可樊保澜虽有尚书令的名头,实则是位胆小怕事,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外加祖父生前留下的名声使他官道顺遂了些,他啊,只能活在安逸的环境当中,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与她爱闹腾的性子也不沾边啊。 所以,这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 “姑娘,一会儿该凉了,快些进去吧。”雀枝见她的目光紧盯着那方浴池,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都已经替她换好了襦裙,还是未见她有任何的动静,便再次轻声道了句。 “好。”樊玉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快速恢复到常态:“外祖母对我向来很好。” 樊玉清入了浴池,缓缓沉入温热的药浴中,感受着那股暖流一寸寸地将她的身体包裹着,周身的寒意渐渐消散。 这时,她听到雀枝惊讶地道:“五姑娘,您怎么也脱了衣裳” “我要陪着二姐姐啊。”樊玉溪的身上只剩里衣,在她正打算将鞋子也脱掉时,雀枝瞄了一眼樊玉清,看到她微微蹙眉。 雀枝立即道:“五姑娘,这是药浴,您身子好着呢,可不要随意乱来啊,万一药草与您相克,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听到雀枝的话,樊玉溪身子一怔,这她还未曾想到呢。 她骤然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雀枝,送五姑娘回去。”樊玉清吩咐道。 “对对对,五姑娘,天色不早了,奴婢先送您回去吧,该歇息了,姑娘这里有奴婢在呢,您且放心。”雀枝边说着边为她穿上方才褪下来的衣裳,蹲下身来,又将她脱到一半的鞋子给提上了。 “二姐姐能不能不要把溪儿安排到很远的院子里去啊?”她刚妥协的走了两步,便回头,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樊玉清。 原来,这丫头缠她缠地紧是为了住宿的事啊。 樊玉清轻叹一口气,细声道:“雀枝,带五姑娘去祺玥阁的书房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雀枝应声,樊玉溪便高兴道:“溪儿在祺玥阁等着二姐姐。”说完,樊玉清便看着她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暖阁,都不用雀枝送。 樊玉清轻抬下巴,示意雀枝跟上去,将人送到。 雀枝点头离开后,偌大个暖阁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借着池内舒服的暖意,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将头微微后仰,闭上眼睛,任由药力一丝丝地渗入骨髓,驱散她连日来的倦意以及双腿上的冰凉。 抬起纤手,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继而又归于平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应是累了,睡意也悄然而至——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门被推开了,透进来一丝微风。 虽然南方的天气四季温和,可到底比不上暖阁内的温度,那丝微风使得樊玉清嗖了一下肩膀,也不过一瞬,来人又将门紧闭了起来。 樊玉清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了步伐,一步,两步,离她越来越近。 “雀枝,五姑娘可睡下了。” 樊玉清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毫无戒备的问了一嘴。 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雀枝的回答,她下意识的转了下眼珠,“雀枝,一会儿再添些热水吧,起了凉意。” 暖阁内很静,她还是没有等到雀枝的回答。 樊玉清瞬间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她说什么雀枝都会出声应下,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规矩。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哪里是雀枝啊,竟是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在池边。 第39章 第41章 承垣王身着一袭黑色常服,胸襟的金丝暗纹在烛光下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他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着鼻烟壶。 他低眸看着她,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却又被克制得极好,嘴角隐约挂着一丝笑意。 樊玉清的面颊被温热的水雾熏得绯红,额上的水珠顺着她的下颚线,颈线滑落,没入药浴之中。 她在对上他的视线时,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猛然往水里沉了沉,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殿下,您怎么来了?” 男人没答,只是蹲下身来,伸手从水面上捻起一片漂浮的药草叶,用指尖轻碾着,而后,药汁顺着他的指节滴落。 见他蹲下身子,樊玉清下意识的将蜷缩起身子,将双手置于胸前,紧张的咽了下唾液,这一刻,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哑意:“药浴虽好,泡久了伤身,该起来了。” 他指节上滴落下来地药汁,在这样极度紧张安静的气氛中,‘滴答滴答’的响着,在水面上溅起微微的涟漪。 “臣女这就起身,还请殿下……”出去,可出去二字她不敢说,他与她身份有别,她怎敢命令他。 浅色的襦裙在水中飘散着,将她细腻的皮肤显露了出来,她一直怀抱着胸口,眼睛也不敢眨,就这样等着他出去。 可承垣王没有丝毫起身出去的意思。 他低眸瞧了眼露在水中的她未曾包裹严实的小脚,轻笑了一声:“本王有一事不明,想请玉清姑娘为本王解惑。” 樊玉清怔怔地点头,眼神反复的看会儿 他又看会儿门口,她的意思很明显,可承垣王根本就跟眼瞎似的,全当没看见。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笑容在他的脸上很突兀,下意识的又使劲揽了揽禁胸口,战战兢兢地问道:“殿下有何事不明?” “你以前认识本王。”承垣王收起嘴角的笑意,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承垣王肯定的语气,令樊玉清心头一颤,她记起在宫中初见他时,他问过此话,当时被她否认了,他现在又为何拿出来将呢? 难道是记性不好吗? “不认识,臣女尚未进宫之前,一直静于闺中,殿下战功赫赫,骁勇善战,是我大邺的定海神针,臣女怎么会有机会一睹殿下的容颜呢。”樊玉清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地说道,她想为母亲报仇,不想打草惊蛇。 “是吗?可本王怎么觉得,玉清姑娘不仅认识本王,还对本王有些误会啊?”承垣王再次将手放入手中,轻轻地撩拨了下水面,又提醒道:“本王不急,有的是时间,玉清姑娘再仔细想想,这水可很快便凉了……” “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明示。” “你懂。” 樊玉清看着承垣王又扯出一抹笑意,像是毒蛇对着她吐信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有些害怕了…… 她该怎么会做,才能让他打消继续盘问她的念头呢? 无避体之物,现在她连逃跑都做不到,又怎么赶走这条缠绕着她的毒蛇呢? “需要本王提醒一下玉清姑娘吗?”承垣王蜷起手,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水面,看的樊玉清有些窒息—— “狗东西,活阎罗,残害妇人,还有那个恨不得本王去死的眼神,玉清姑娘不会忘了吧?本王与闻彦之在玉清姑娘心中应属一类人,可玉清姑娘从未这样喊过他......”他泛起一丝醋意,又好心替她回忆起之前的事。 樊玉清低下头重重地呼吸着,有些不知所措,她本就知道他的判断力异于常人,否则这些年的大战小战只靠蛮力,大邺早就消失在了硝烟战火中。 “殿下,那只不过是臣女醉酒时的胡言乱语,请您宽宥,饶了臣女。” “呵,玉清姑娘看来很爱耍小聪明。”承垣王见她还在嘴硬,毫无坦白之言,便起身,从浴池的对面,来到了樊玉清的身侧—— 他轻轻地抚上樊玉清的香肩,带着薄茧的指肚在上面来回滑着,他放上去的那一刻,惹得樊玉清激颤了下,身上的那根弦迅速紧绷了起来。 继而,他又慢慢地滑上了她那细长皙白的天鹅颈,他的指肚每停留一刻,她的身体便颤抖一下。 就在他继续往上滑的时候,樊玉清急促的喘息着,小声道:“殿下,臣女是临孜王的王妃,按照辈分,臣女应当喊您一声五皇叔,更何况男女有别,您这样,于理不合,如今这样的情形,若是传出去,自然不会有人敢说殿下的不是,但是臣女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臣女还请殿下自重。” 她的一句“臣女是临孜王的王妃”,将原本还在欣赏着如同玉璧似的脖颈的男人,不受控制的使了下力,按得她好痛。 可她不敢喊出声,便一直隐忍着。 只听他阴戾的声音响起:“本王的事谁敢乱传,他又有几个脑袋好掉呢,于理不合?本王便是理。” 他之前说来日方长,可她一直躲着他,这让他很不爽,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若是不问清楚,他哪还能睡得着。 所以,他从书房出来,得知她今夜来暖阁泡药浴,他便知道,他得知真相的时候到了。 他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感受到她的颤抖时,不禁蹙起了眉头,心中闪过一丝心疼,即使这样,他今夜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你说了,我便离开——”他承诺道,但话音还未落尽,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姑娘,水温如何,是不是凉……啊——殿下您怎么会……”雀枝送下樊玉溪,哄她睡着后便立刻赶过来了,她想着浴池的水应该凉了,可她推开门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殿下在掐姑娘的脖子,他想要姑娘的性命吗?姑娘又怎么惹着他这位活阎罗了? 雀枝害怕极了。 她想向前保护姑娘,可是这腿上像是按了铁锤,怎么都迈不动,这时,她听到承垣王低吼了一声:“末风。” 雀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暖阁,等她缓过神来,眼前的人便是末风了。 不行,姑娘还在里面!雀枝转身便要进去,又被末风拦下:“雀枝姑娘,我们殿下不会伤害玉清姑娘,只是有事要问罢了。” 末风之前答应过雀枝要替玉清姑娘在殿下面前说好话的,所以殿下来找玉清姑娘的时候,他多嘴问了一句,竟没想到殿下告诉了他来意。 所以,他才信誓旦旦地跟雀枝这样说。 “真的吗?”雀枝似信非信。 末风肯定的点头。 “可是,我们姑娘她……”还穿着襦裙,怎么能与殿下这样独处呢?这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们殿下自有分寸。”末风坚定道。 虽然如此,雀枝还是很担心,但是她实在不敢进去,只好抹着泪,在外面等着—— 樊玉清看着被末风拖出去的雀枝,还有重新关闭的大门,心中的那股希望瞬间破灭了。 她心如死灰,不争气的泪珠颗颗饱满的坠落,没入水中,渐渐散开。 “臣女确实对殿下心怀怨恨。”樊玉清带着破碎的哽咽道:“臣女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梦中那日是祖母的寿辰,府内上下皆在为此奔忙着,原本一片祥和,可谁知,趁着府内戒备疏松之时,涌进了刺客,地上全是血迹,眼前是无尽的红,臣女的母亲也死在了这场杀戮中,而臣女各更是没有幸免死亡,在臣女闭眼之时,看到了刺客的首领,四爪蟒袍,明黄带鼻烟壶,正是殿下……杀了臣女的母亲!” 樊玉清知道他不得到真相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对她百般纠缠,所以,她只好以梦为谎说出真相,可她越说越恨他,越怨他,越说越能勾起她那段悲惨的回忆。 她不敢看他,只是一味的抽泣着,眼泪怎么都憋不回去。 话音落毕,她脖颈上的手指已然收了回去。 “所以,玉清姑娘只因一个梦便恨本王,躲着本王?那本王岂不是很冤枉。”他眉头紧皱,欲要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脸看着他,可片刻间的思虑,他终是没这样做。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她的梦中竟是连妇人都残害的魔头,怪不得从一开始她便恨他,只因梦中他杀了她的母亲,她以杀母之仇记恨着他。 真的好冤枉,她竟仅凭一个梦就定了他的罪。 “臣女之前还听说了殿下不少的事迹……” “那你可听说过本王杀害过女人的传言?” 樊玉清仔细想了想,这她倒是从未听说过,她轻轻摇头。 可他杀了母亲是事实啊,她亲眼所见,这不会有错! “本王从不伤害妇孺,本王的刀下从未伤过一个女人,你应放心,梦中的事决定不会发生。”他欲帮她拭去眼泪,轻声道:“别再躲着本王了……”更不要害怕本王。 可她躲过了他的触碰,他失落的收回了伸出的手,缓缓起身,有些不知所措了,片刻后,他瞥了眼在浴池中瑟瑟发抖的女人,蹙起眉头,转身后踉跄了几步,仓惶地离开了暖阁。 第42章 他心中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狼狈的离开。 见他离开,樊玉清终于卸下了紧绷的那股弦,无声地痛哭起来,她该放心吗? 她该怎么放心啊? 下一年祖母寿辰那日,事情是否还会重演,她不敢保证。 所以,她还是要找他报仇,还是要杀了他。 重来一世,她最起码要保住母亲。 第40章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那丫头了…… 暖阁的雕花木门被拉开了,而后承垣王未曾回头,反手将木门合上。 雀枝与末风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动静,看到承垣王出来,他们便立刻迎了上去,雀枝想求他放她进去看看,为姑娘添些热水,毕竟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再暖和的地方,水都有变凉的时候。而且姑娘体弱,若是在凉水中泡的时间久了,怕是会加重病情。 所以,她好担心姑娘啊。 可她尚未开口,便听到承垣王吩咐道:“水凉了,去叫些热水。”说完,他便要抬脚离开,彷佛又想到了什么,他又道:“莫要泡时间久了,一刻钟作罢。” 他离开时,发现她的身子已经惹上了浮肿,大概是泡久了的缘故,又因方才他误了好长时间,满池的水已然变凉,她的身子也冰冷了许多,还需得暖暖,他不想看到她生病。 “是。”雀枝鞠躬应下,见他挥手后,便快步进了暖阁。 雀枝看到原本雾气氤氲的暖阁,愈发的清晰了,她伸手试了试池中的水,早已凉透,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她瞧着姑娘瑟缩着肩颈,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池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行泪水‘汹涌’地滑落,满面皆是悲伤欲绝的样子,使她更加心疼姑娘了。 她忍下喉头的哽咽,转身去将喊人叫水,待雾气再次萦绕在空气中时,她才走到姑娘身边,替她轻试眼泪:“姑娘……五姑娘已经睡了,是奴婢来晚了,姑娘您怨奴婢吧,您哭,奴婢心疼……” 如果她先于承垣王来时赶回,也许就不会被承垣王钻了空子,让姑娘陷入这样的困境中。 “不怪你,即使你在这儿,他也毫不忌惮。”樊玉清抽抽噎噎,摇摇头道:“此事,莫要再让第五人知晓,外祖一家不该跟我遭受这样的罪名。” “姑娘放心,奴婢不说。”雀枝不想让姑娘次次陷入危难之中,哪怕有人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说出半个字。 雀枝陪她泡完一刻钟后,为她合拢了衣裳,回了祺玥阁。 * 清脩堂。 闻彦之已经等了承垣王整整两个时辰了,戌时初刻他便到了,如今亥时将尽,他还是迟迟未归。 满身的疲惫以及漫长的等待,使他愈发的烦躁,桌上的凉茶杯杯入口都解不了他心中的燥意。 两个时辰前,他还在与陆槐安商议着明日探查煤矿的事宜,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转头询问时,承垣王便不见了踪影,连同末风也不见了。 他坚信,这家伙定是有事情瞒着他,根本就是将他当做了外人。 更何况,飞鸽又传来信儿,事情急缓,他虽不在意,可他若是再将消息昧下,承垣王非得杀了他。 闻彦之立在房外的石阶上,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像是一杆插在石阶上的银枪,陆彰派来伺候承垣王的下人婢女皆不敢多言,只能眼看着闻彦之焦急。 夜色已深,他也没有打算回去,非要将人等到。 又过了一刻钟,远处终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闻彦之精神一振,快步走向院门。 他看到承垣王低着眸子,面容透着疲惫,身上偶尔散发出一阵草药味,不禁蹙了下眉:“你去找那丫头了?”他说着,挥手遣散了院内的下人。 闻彦之觉得他疯了,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若是没有记错,那丫头应是在泡药浴,他此举若是被人知晓,那丫头能有什么好下场,稍有不慎传到皇上的耳中,樊家还会安然无恙吗? “嗯。”承垣王没有否认,“照远,她真的恨我,只因一个莫须有的梦便恨了我。” “……”闻彦之听不懂他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话,胸口的燥意依旧还在,外加了一些不耐烦:“什么?” 月光下,两人修长笔直的身影,如同寒潭边上的孤竹,清冷而不可高攀。 “樊玉清说在她的梦中,我杀了她的母亲,害死了她……所以她才恨我,她将我当做了杀母仇人。”承垣王轻呼一口气,嗤笑自己:“原来我在她的梦中,是如此凶残的刽子手啊。” 承垣王彷佛一柄坠入深渊的剑,寒光被黑暗一寸寸吞噬,他想挣扎,又想到樊玉清满脸泪痕的样子,彻底沉沦下坠。 “你去找那丫头原来是为了解除心中的困惑。”闻彦之见他死寂的样子,心中的那股燥意莫名的消逝了,两个时辰的等待他也没有说出口,现在他心中满是心疼。 他觉得承垣王目前这个样子,好像回到了越皇后离世的那晚,与今晚一样,月色照人,寂静祥和,而他是这样安逸的环境中唯一的狂风怒号。 不同的是,今夜他偃旗息鼓,是无声的怒吼。 “独独一个梦,至于吗?这丫头会不会太小心眼了,你又不是真的杀了她的母亲。”不过,这丫头能做这样的梦也情有可原,毕竟那丫头在宫中早已耳濡目染他的斑斑事迹。 谁让他臭名昭著呢。 见他尚未吭声,他在无形的烈火中撒了一把油,又道:“竟然已经知道了真相,日后还是离着那丫头远些吧,你与她名不正言不顺,叔媳有别,等她出嫁那日还得给你这位皇叔奉茶呢。” 正巧,闻彦之也想知道他之前说过的话到底是不是真话。 听闻此话,死寂犹如死鱼的承垣王瞬间抬眸,冷凄凄地看着闻彦之,低沉道:“我是缺这一盏茶吗?” 越说他便越来气:“尧光祈也配与她结为夫妻?他拿什么护她,一身瘫软的蛮力?还是他那纨绔作死的胆子?” “……”闻彦之就知道他说话跟放屁似的,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想放开樊玉清,就是想将樊玉清纳为己有。 他的鬼心思,闻彦之看的太透了,他陷进去了。可这个女人为什么偏偏是樊玉清呢?是谁不好,为何是她。 “那道圣旨……你该如何处置?”闻彦之拉不回这头深陷沼泽的倔驴,也因为这是他除了卜月华以外,第一个付出情分的女人,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作为兄弟都会两肋插刀,即使他不承认他的情也没有关系。 总之,他该娶媳妇了,也该……留下子嗣了。 “一道圣旨还能阻碍得了我吗?”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翘了起来,冷森森的笑了声。 “是两道。” “什么意思?” 闻彦之无奈摇头,一道圣旨他确实可以不放在眼中,那两道呢? 同样昭告天下,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临孜王与樊家嫡女的婚期将至,皇上也因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百姓欢呼祝福,民心所向,就连本要回疆域的使者都被留了下来观礼,他还奈何的了吗? “末雪飞鸽传信,信中所说今日尧光祈招待疆域使者有功,皇上特赏,可他什么都不要,只求了一道圣旨,等樊玉清回城之时,便是出嫁之日,我想,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兖州了。”闻彦之看他额头上的‘川’字明显,抬头望了下天,又气怒道:“尧光祈这小子不讲武德,趁你离城,先下手为强。” 承垣王不自觉地攥紧双手,青筋暴起,眼神中的寒气彷佛要溢出来了,闻彦之只瞧见他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闻彦之拉住他,“你若是走了,煤矿一事该如何处理,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听说太后也派人来了兖州……” “照远——”承垣王反向握住闻彦之的手,低吼道:“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那丫头了。” 他承认了,闻彦之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承认了! 这个世界上终于还有他喜欢的人或是事了,他并没有随着卜月华的死而魂随形灭。 “煤矿一事还需尽快解决,莫要再让那小子钻了空子,好歹,她还在你身边呢。”到底是因为闻彦之这句话的安抚力太强还是因为闻彦之没有反对他,承垣王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 翌日,天光破晓,鸟鸣如韵。 樊玉清一夜未眠,眼眶下的青黑明显。 她将坐于床下守夜的雀枝喊醒,雀枝昨夜睡得晚,比平日晚醒了半个时辰。 雀枝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带着鼻腔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她 哪有什么吩咐,只是睡不着无聊罢了,想起红秀,却没有在房内看到它。 “红秀去哪了?” “昨个姑娘泡药浴时,菊嫲嫲为姑娘收拾行李,红秀再旁侧叽叽喳喳地,惯会吵闹,便被菊嫲嫲带走了,她怕红秀吵着姑娘睡觉。” 第43章 雀枝起身将地方铺着的被褥收起,樊玉清心疼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特意让她裹着被子守夜,她边收边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没有见到红秀,没有红秀喊她起床,她倒有些不适应了。 樊玉清起身,让雀枝帮她梳洗更衣,又让她去菊嫲嫲那里将红秀带回来。 雀枝离开后,樊玉清便乖巧的坐在桌边等待着,她伸直双腿,脚尖触碰再又分离,循环往复,她摸着腰间的荷包,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了许多。 就在她想将荷包中的扳指拿出来看看时,外祖母房内伺候的小丫鬟来喊她去趟康馨苑,说是外祖母有话要问。 第41章 樊玉清来到康馨苑,瞧着外祖母已经备好了早膳,坐在桌前等着她了。 她施礼问候外祖母,可外祖母没有说话,她瞬时感觉到外祖母有些不对劲,没有了昨日的热情,好像还有些气意。 外祖母身后站着的刘嫲嫲轻声唤她:“清姑娘,快些坐下用膳吧,老夫人已等您很久了。” 樊玉清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外祖母第一次冷面对她,这样的落差感令她有些不适。 她低眉敛目,指尖捏着桌上的银箸,只敢夹面前的一碟小菜,连咀嚼都放轻了声响,生怕惊扰了面无表情的外祖母用膳。 用膳其间无人言语,她捧着瓷碗,撅了一筷子米饭放入口中,眼尾余光却时时瞥着外祖母。 过了一会儿,终于用膳完毕,刘嫲嫲伺候着外祖母起身,去了榻上伏坐,樊玉清后脚跟了上去,她忍不住问:“外祖母可是有话要问小裳。” 先前外祖母派去的小丫鬟便是这样说的,可她来了这么久,外祖母只字未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有些好奇。 “你昨夜泡浴期间可是见过什么人?”八成是见她开口发问了,外祖母才缓缓开口。 “……”樊玉清身子一怔,竟有些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不该将承垣王去过一事说出来,但是又害怕惹来祸端,如果不说,外祖母这里不好交代。 既然外祖母这样问了,十有八九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小裳昨夜在暖阁见过承垣王。”她还是说了出来,她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欺骗外祖母。 “你!你可知道这样于理不合,于世道所不容吗?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而你呢,皇上亲赐的临孜王妃,若是传出去你们二人暖阁私会,外祖母怕你承受不起后果啊。若不是外祖母挂心你,让刘嫲嫲过去瞧瞧,还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不合规矩的事。”外祖母一改平日慈爱的面容,语气也许着急了些,声音近乎低吼,她不想外孙女有事,她想提醒樊玉清这样实在不妥。 “外祖母容秉。” “你说。” 樊玉清不想让外祖母误会,更不想让外祖母觉得自己是随意与男人苟且之人。 “小裳并非与殿下私会,而是殿下有事要问,小裳不敢命令殿下出去,所以只好……”樊玉清说这话时有些难为情,她不知道外祖母会不会相信,毕竟堂堂一位殿下怎么可能会做出有辱名声之举。 “当真?”外祖母显然半信半疑:“殿下有何事要问?竟然不顾女儿家的名节!” 外祖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令樊玉清有些为难,她当真要告诉外祖母吗?即使当做梦境托出,对于爱女如命的外祖母来说会不会有些太惨忍了。 可她要是不说,外祖母定会与她产生嫌隙,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关临孜王,小裳也不好说。”无奈,她只好将那位远在天边的夫君拿出来做护盾。 她瞧见外祖母有些动容了,便知道临孜王的名号奏效了。 陆老夫人知道承垣王与临孜王是叔侄的关系,先前良贞信中提过,小裳是因为挂心临孜王方才闯入战训变哑,承垣王要问的事情与临孜王有关,八成就是因为此事要找小裳的麻烦吧,不然,男女有别,他岂会如此鲁莽闯进暖阁。 “既然如此,叔媳有别,为了避免日后莫须有的麻烦,你可记住,不要与他私下会面才是。”面对外祖母苦口婆心的提醒,樊玉清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心中有道声音告诉她,他与她脱不了干系,也无法躲避会面。 而且,不知为何,她虽然怕他,心中仍有一丝想要再次见到他的念想。 可她想让外祖母安心,只好点头回应。 事情已然解决,樊玉清本以为万事大吉了,可谁知,外面候着的小丫鬟进来禀报,承垣王,世子,外祖父还有舅舅来了。 樊玉清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将外祖母扶起身来,看着承垣王等人进门,与外祖母一起参拜,不料,她们才微微屈膝,尚未跪地,就听到承垣王道:“无需多礼。” 樊玉清扶着外祖母胳膊的手,感受到了外祖母的僵硬,大抵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免了她们的拜礼,这是为何?樊玉清不理解。 “殿下怎么会来臣妇这里?”陆老夫人忍不住问,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前厅用膳才对,又或是因为公事外出。 “母亲,我们本打算外出,路上巧遇雀枝,她说小裳不见了,我们只好先行寻人。”陆槐安出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樊玉清感受到外祖母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没有那么僵硬了。看样子外祖母还是不放心…… 陆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小裳?小裳是谁?”方才陆槐安口中说出小裳二字,承垣王与闻彦之不由得一怔,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樊玉清,可还是想问确认下,闻彦之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些许急促了些。 “回世子,臣妇的外孙女玉清小字唤作小裳。”陆老夫人微微颔首回应。 陆老夫人也是常年出没于各位王公大族女眷之中的人,甚会察言观色,方才她抬头时看到承垣王与世子一脸惊愕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名字与众不同。 可到底哪里与众不同呢? “你……当真唤作小裳?”闻彦之还未从惊愕中抽离出来,他再次询问樊玉清认证。 他只瞧见樊玉清轻轻点头,而后轻声道:“是。” 闻彦之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随后呆愣地看向同样震惊的看着樊玉清的承垣王,他着实没有想到,樊玉清竟与承垣王的心上人同字。 “敢问世子,可有不妥?”樊玉清不解,便问。 陆彰,陆老夫人以及陆槐安一同将目光投入到了世子的身上。 “没,没什么不妥?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罢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很适合玉清姑娘。”闻彦之还不知道承垣王接下来会如何,他不敢坏了他的事,只好这样说。 “多谢世子谬赞。”樊玉清心中欢喜,她也觉得母亲给起的小字比樊玉清这个名字好听多了。 闻彦之在后面轻轻地扯了下还在盯着樊玉清看的承垣王,当着长辈的面,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甚有不妥,更何况,方才陆老夫人的一番打量,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承垣王收起目光,神色缓和下来,按捺住情绪,温柔道:“确是好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他的思绪老是不受控制的回到那一年—— 当年,正是越皇后仙逝前夕。 先帝每年都会举行狩猎大典,这年就将狩猎地点选在了邙山,当时的柳贵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欲在这次狩猎中让他有去无回。 他本骑于马背之上,瞄射那只野兔,在他全神贯注放于野兔身上之时,后背被无情的砍了一刀,他顺势跌下了马背。 与他同行的闻彦之和他分道扬镳,去追赶那只梅花鹿,这里只有他一人,可对面不止一人,各个手拿长刀,而他只有一把弓箭,还在方才被砍时掉在了地上。 他年纪甚小,被杀手下了死手砍了一刀,他感觉整个后背都已麻木,又怎么可能负着伤打败这些强健的杀手,为了活命,他将人引到芦苇荡中周旋,可杀手到底是杀手,全凭一身蛮力,没有脑子,才几圈下来就迷失了方向。 正因此,他借着方才穿梭时记下的出口,逃了出去。 天儿忽然间下起了雨,浇灌着他的伤口,使他越来越无力,他总感觉自己要死在邙山了—— 在他绝望之际,他听到了一阵求救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了那处山洞,方才有了躲雨的地方。 他看到山洞中有一位正在哭喊着,却又不敢动手触碰老鼠的小姑娘,他虽然没什么力气,可是他不忍心看着小姑娘再哭下去,便牟足了力气,将她举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姑娘张口便叫他菩萨。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带着泪眸眨巴眨巴地看着他,那瞬间似乎让他忘了疼痛。 他还为她包扎伤口,她说他好看,不想让他变成丑娃娃,他明知仅一块布救不了自己,可还是将它当做了‘救命良药’,不知为何,在她说要帮他包扎那一刻,他很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了她,应是觉得小姑娘很善良,不会伤害他吧。 第44章 雨停了,雨终于停了—— 下山的路,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难走,他看到小姑娘那双虽是沾了一层灰却依旧精致的绣花鞋,心中一万个想法都是不想将它沾染泥水,所以,在她顾着他身上的伤时,他依旧要背着她下山。 路上,小姑娘在他的后背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使他欲要疼痛欲裂的脑袋,更加沉重了,她还问:“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喜欢小裳吗?祖母说小裳是皮猴子,若是不改改性子,长大后肯定嫁不到如意郎君,小裳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说着,小姑娘便哭了起来,还在他的伤口上动来动去:“小裳不要嫁不出去,小裳要嫁如意郎君,小裳喜欢大哥哥,小裳嫁给大哥哥好不好?” 他当时只觉得小裳的祖母说的没错,她不止是皮猴子还是小话痨呢。 “大哥哥喜欢娴静温婉的女子。”那时,不知道为何,他脱口而出,应是被她闹得。 “……”说罢,小姑娘不再乱动,老老实实地伏在他的背上,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姑娘又说道:“小裳以后会做个娴静温婉的女孩子,大哥哥娶小裳做妻子好不好?” “好。”应是小姑娘不停地在磋磨他,他无奈只好答应,可他知道,他无法娶她,他的婚姻大事还容不得自己做主,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难过了。 “啵——”见他答应,小姑娘挺直身子,往前伏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声音十分清晰,即使林中鸟儿鸣叫,还是异常的清晰。 他身子怔住,脚步忽停。 “这样大哥哥便是小裳的夫君了。”她说的…… 回忆在脑中一幕幕的浮现,越来越清晰可见。 “多谢殿下。”樊玉清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话语,以前他不是狠心让她操练,就是吓她,他突然这样,她倒有些不适了。 承垣王的思绪被她的谢语拉了回来,他轻微一笑,摇了摇头,将那句夫君在脑海中挥走。 第42章 承垣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温润的鼻烟壶,声音平静的不带有一丝波澜:“不必言谢。” 言罢,他转身离开了康馨苑。 闻彦之等人跟了上去,屋内只剩樊玉清与陆老夫人了。 陆老夫人攥上樊玉清的细手,那双满是的褶皱的手轻轻地摩裟着她的手背,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方才,她捕捉到承垣王的神情,那分明是震惊且带着一丝喜悦的样子,独独一个小字,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两位殿下为之开了尊口? 似乎,承垣王对待小裳并非叔媳之情,而是男女之情……陆老夫人虽然不确定,但是却有了八分谱。 她这外孙女好端端地怎么就惹上了他呢?承垣王与太后分庭抗礼,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若真的对小裳有情,有朝一日被太后知晓,那还得了? 太后定会从小裳的身上找补承垣王为其带来的威胁与难堪,到时候,小裳还会有命吗? 陆老夫人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怕自己先承受不住了,她无法要求承垣王做些什么,只好提醒外孙女罢了。 “小裳,你定要记住外祖母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外祖母希望小裳此生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樊玉清看着外祖母极其严肃的样子,有些动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见她应下,陆老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好了,你且先回去吧,我乏了。” “那小裳便不打扰外祖母了,先行退下了。”樊玉清起身,微微施礼后走出了康馨苑,却看到樊玉溪与雀枝此刻在外面等着她。 她刚朝她们走了几步,樊玉溪与雀枝便迎了上来。 “二姐姐来外祖母这里为何不跟溪儿说一声,害溪儿好找。”樊玉溪挂心着她,语气里又带了一丝不悦。 “外祖母派人喊我,一时着急,我便忘记给你们留个信儿了。” “方才溪儿跟雀枝姐姐在找二姐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殿下,他知道二姐姐不见了,甚是着急,竟吩咐了全府的人去寻二姐姐的下落,当听到菊嫲嫲说二姐姐在外祖母那里时,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去外祖母那里看看二姐姐是否真的在哪儿,溪儿觉得,殿下对二姐姐不一样,他好像喜欢二姐姐,可是,二姐姐已经是临孜王的王妃了,那殿下岂不是痴情错付了?” 樊玉溪这样小性子的人,竟然没有埋怨樊玉清不告诉她去向,这倒令她有些意外,但是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叫痴情错付? 承垣王怎么会喜欢她呢,这丫头,惯会黑白颠倒。 即便如她所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不如趁早将本不旺盛的火苗浇灭。 樊玉清这样想着,眼神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而这个人不会是她,为何她心里有些酸意呢? 难道…… 她使劲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哏道:不会的,不会的! “姑娘,您不舒服?”见她愁容满面,雀枝问了一嘴。 “没有。”她回道,转瞬又记起外祖母说过的话,她轻叹一声:“溪儿,这些话当着他人的面切忌不能乱说,如今我是承垣王的侄媳妇,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落下大罪,樊家满门届时都会受到牵连,所以溪儿,日后要谨言慎行。” 樊玉清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与她说着此事,她看似在提醒樊玉溪,实则也是在提醒自己,忌要不切实际。 樊玉溪还记着樊思远的那句话:二姐姐聪明,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还是听她的话吧。所以,她毫无疑问地点了点头,随后揽上樊玉清的胳膊回了祺玥阁。 回到祺玥阁,樊玉清喝了药后便让雀枝将红秀带过来,才短短一日未见,她就想它了。 很是奇怪,她明明很讨厌临孜王,却对他送的礼物甚是喜爱,她越来越瞧不清自己的心了。 “好丑的红头怪,二姐姐怎么会喜欢它?”樊玉溪瞧着二姐姐看到红秀便将她撇到一旁不 管不顾,便有些生气。 “哪里丑,明明很好看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是喜欢红秀,怎么看都好看。 这小家伙可比人好相处多了。 樊玉溪憋着气,小声嘀咕着:“就是丑,丑死了,溪儿还不如一只丑鸟讨喜。” “噗——”樊玉清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连只鸟的醋都要吃,不气人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么。 听到樊玉清的嘲笑声,樊玉溪撇嘴,使劲戳了下红秀,惹得红秀在横杆上来来回回地蹦跶,嘴上叫个没完没了。 此时,樊玉清只觉得她幼稚至极,竟拿一只鸟撒气。 “坏人,坏人,玉清,玉清,别怕!”在鸟笼中不停蹦跶的红秀,突然扯着鸭嗓喊道。 “啊——是谁在说话,二姐姐,这屋里闹鬼了!”樊玉溪并不知道红秀会讲话,吓得她躲在樊玉清的身后,瑟瑟发抖,眼睛还来回瞟着周围,生怕鬼魂找上她的样子。 樊玉清见状与雀枝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溪儿别怕,是红秀在说话。” 是那只红头怪在说话?鸟还会说话?!樊玉溪张大嘴巴瞪大双眼,十分惊愕的模样,她还从未见过会说话的鸟,难不成这只鸟成精了? “它竟然会说话?” “是啊,不过,今日多亏了溪儿,否则我还不知道红秀还说‘坏人’二字呢。”樊玉清抿唇微笑着,脸上添了一抹惊喜的样子。 说着,她抓了把小米喂给红秀,还拿着逗鸟棒轻轻地点了几下它,应是与她甚是熟悉了,红秀并没有因此‘发狂’。 许是因为红秀变的乖巧起来,樊玉溪来了兴致,也跟着抓了把小米,学着樊玉清的样子喂给红秀,她没有方才那样对着红秀一阵猛戳,感受到安全的红秀,小嘴轻轻地嘬着樊玉溪手中的小米,与她亲近了起来,那尖尖的小嘴,扎的樊玉溪手心痒痒的。 “二姐姐,好痒!”她边说边笑着,却没有将手拿开。 樊玉清未曾多言,只是宠溺一笑。 雀枝见状也禁不住偷笑了下,又看着她们时不时试汗,便推开了雕花木窗,暖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声,那声音婉转悠扬,忽高忽低,可比红秀的公鸭嗓动听多了。 樊玉清循声走到窗前,轻轻地嗅了下携着花香的空气,心情顺然畅快了起来。 “二姐姐,我们带着红秀出门溜溜吧,外面好些鸟儿,红秀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整日待在屋子里太可惜了,就该与那些丑鸟一争高下。”手中的小米全被红秀吃完了,樊玉溪听着外面的鸟鸣声,来了主意。 “……”樊玉清转过身去,竟有些无言以对,这丫头方才还说红秀是只丑鸟,红头怪,眨眼间怎么就变了? 原来,这丫头也是位善变的主儿。 第45章 正巧,屋子里闷闷地,出去走走也好,樊玉清颔首,也不过这一瞬的事,原本站在横杆上的红秀被拿进了鸟笼。 樊玉溪揽上樊玉清的胳膊,提着红秀,一蹦一蹦地出了门,姐妹俩路上有说有笑的,院中传出一阵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兖州的日头像一盆倒扣的火,烤得人身上发烫,她们走了许久实在热极了,便快步走到亭中乘凉,两人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二姐姐,好热啊,还不如京华城舒适呢。"樊玉溪到底是忍不住燥热,气喘吁吁的样子,将红秀随手放在石桌上不管不顾了。 樊玉清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了看正当空的烈日,点点头:"这儿是比京华城热了许多。"可比起寒冷,热一些又算什么,她不自觉的伸了伸腿,发现竟没有之前那般疼痛了,倒是见了效果。 雀枝见状吩咐了过路的下人,让他们备些凉茶过来,顺便再拿两把蒲扇。 不久后,凉茶与蒲扇都送到了。 两人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不约而同地接出雀枝递过来的蒲扇,拼命扇着,脸上晒出来的发热绯红处,也由此得到了缓解。 “早知道不出门了。”樊玉溪后悔极了,又累又热,不如在屋内闲玩还有冰果吃呢。 她从雀枝的手上快速拿过还未倒满的茶盏,一饮而下,“好舒服,雀枝姐姐,再来一杯。”雀枝见她饮的如此之快,便提醒了一句:“五姑娘,凉茶还是慢些饮,小心腹痛。”随即,将手中本要给樊玉清的那盏凉茶又递给了她。 只见她摆摆手,又快速饮下,丝毫没有听进去。 雀枝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微言轻,便给自家姑娘倒了杯凉茶,好在姑娘让她省心,慢慢地饮着。即便再热,樊玉清也没有忘了红秀,她将自己方才用过的杯子斟满,给红秀喂了些水。 “这么热的天,怎么在这儿玩呢?”陆槐安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宅后路过此地,看到樊玉清她们在亭中扇着蒲扇,饮着凉茶,便关切了一声,承垣王等人也因此看了过来。 他们本打算去书房商议今日探看到的事宜,看到承垣王抬步往这边走去,便立刻也跟着过来了。 “请殿下安,世子安。”樊玉清看着承垣王朝她们走来,便将身侧抱着茶壶一杯接着一杯倒的樊玉溪拉了起来跪拜。 承垣王抬手,让她们起来,他看了眼额头两鬓皆是汗珠的樊玉清,又瞄了眼桌上的红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凉茶虽能缓解热意,可若是饮多了,有损脾胃。” “是,殿下说的极是。”樊玉清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过承垣王一眼,不知是因为外祖母的警告还是心中那股怪异…… 承垣王走到她身侧,他身上的艾香瞬间将樊玉清包裹,她提着心屏着气,身子僵硬的楞在原地,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有些害怕—— 她低着眸子,斜眼一瞧,看到他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衣袖,而后伸手将桌上的红秀提起,忍俊不禁地用食指戳了下它,哼笑道:“这么喜欢这只红头怪?” 竟喜欢到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地步吗? 第43章 樊玉清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皇室向来要求女子温婉淑良,蕙质兰心,若是说她很喜欢这只鹦鹉,那便成了贪图享乐,不务正事之人,若是说不喜欢,那便是白费了临孜王的心思,任她怎么说都不对。 承垣王的目光落在樊玉清身上,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答案。 身后的雀枝见樊玉清语塞,往前稍走了几步,连忙叩首道:“回殿下的话,夫人为姑娘请了教习嫲嫲,平日姑娘勤学守礼,不敢有违,闲暇时候方才与这鹦鹉叙上一叙,又因这鹦鹉是临孜王殿下赠与,我们姑娘对其关爱有加,自是喜欢。” 承垣王眉毛微挑,看向樊玉清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深意,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醋意:“原来是因为临孜王赠与,所以才喜欢?” 樊玉清眼尾悄悄瞪了雀枝一眼,这丫头看似替她解围,实则将她往火坑里推了,临孜王本性纨绔浪荡,她这样说,岂不是在告诉承垣王,她樊玉清也跟着临孜王荒唐了。 “回殿下,臣女只是觉得它可爱有趣,并非沉迷玩乐……”樊玉清话音未落,便听到承垣王不依不饶道:“本王听闻鹦鹉能活数十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不知玉清姑娘可有教导它说话?” 红秀确实会说人话,可并非是她所教导,听他这样说,红秀的主人应该是临孜王才对,那为何红秀对她如此温顺呢? 大概是与她有缘? “回殿下的话,臣女还未曾……”她还不曾说完,红秀在鸟笼子蹦跶着,扯着公鸭嗓喊叫起来:“玉清坏人,伯涔救命——” 听到红秀喊着‘伯涔’,承垣王的表字,樊玉清忽然怔住,心头一跳,她感受到血液不停在身体里奔流,来势汹涌,使她抵挡不住。 ‘咚!’这瞬间,她只听到双膝重重跪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响,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外祖父,舅舅,雀枝等人伏手跪在了地上。 可她的双腿彷佛不会打弯了似的,直直地站在原地。 “殿下息怒。”陆彰与陆槐安重重道。 “原来是教了,连本王的表字都教给了它。”她看到不到承垣王满面笑意的样子,惶 恐极了,木讷跪地,立刻解释道:“殿下息怒,臣女不曾教过它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请殿下赎罪。” 闻彦之见他唇畔生春,冷面展颜,便知道他此刻得意极了,可又仔细一想,给这丫头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教导鹦鹉,许是他会错了意? 啊——应是先前他留在昭和殿照料他时,喊了太多了次伯涔的缘故?这只红头怪倒是不管不顾什么都记,可苦了樊家这丫头了。 闻彦之暗暗发笑。 “无妨,陆公请起,只不过一声称谓罢了,玉清姑娘想叫便叫了,想教便教了。”他走到樊玉清的面前,目光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去,忽地轻笑了一下,用那只空闲的手,扶起她。 “殿下,臣女真的没有……”樊玉清真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难不成是临孜王教的?可临孜王怎么会教红秀喊承垣王的表字呢,她想不明白。 承垣王在她面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再道:“无碍。” 陆槐安看到外甥女为难至极,嘴唇抿的发白,轻叹了口气,这丫头惯会惹麻烦。 “这只鹦鹉可是从兖州寻的?”陆槐安瞧着眼熟,红额鹦鹉可不是处处都能寻到的,兖州是孕育鹦鹉的圣地,这里的鹦鹉最有灵性,平常官家大户都来寻做玩物。 樊玉清看了眼雀枝,当时她不曾出面,不知道临孜王到底去哪儿寻的,他那样招摇的人,定是说起过。 雀枝回道:“回大人,临孜王殿下讲过,确是从兖州寻的。” “兖州可是好地方,这样有灵性的鹦鹉可是平常地方找不见的。”雀枝话音刚落,便听到承垣王说道。 他说的是事实,毕竟七日便通晓人话,可不是寻常鹦鹉能做到的,又或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殿下若喜欢,臣为殿下挑只好的,再请驯鸟师加以训导,定能为殿下解闷。”陆槐安见他对外甥女的鹦鹉爱不释手,就出了个主意,总不能让他将外甥女喜欢的东西顺走吧,他这外甥女的脾性他甚是了解,惹毛了非得跟你辩一辩,别看着现在恬静,骨子里那股倔强可不是轻易能抹除的。 “不必,旁人训的不见得是最好的,自己的东西该自己训导才是,更何况……”承垣王卖个关子:“有一只便够了。” 前半句话,还是浅而易懂,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承垣王也养了只鹦鹉? 说着,他将手中的鸟笼递给樊玉清,笑道:“既然喜欢,便好生养着。” 樊玉清接过,往后退一步,木讷颔首。 见状,承垣王蹙了下眉头,他本打算提一嘴邙山之事,看她避他如蛇蝎的样子,心中郁闷极了。 他不觉得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两人的小字一样也就罢了,天下之大,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樊玉清幼时竟也去过邙山。 先前他并不知晓,还是去煤矿的路上,大概是陆彰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对他失了礼,为她找补,方才透露了她小时候的事。 陆彰说樊玉清小时候调皮任性了些,只因随着樊家老夫人去了趟邙山,回来后便性情大变,变得温顺娴静,待人谦和,与世无争,处于一方天地间,孤芳自赏,息交绝游。 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一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造就了秀外慧中,温婉大方,外人看了就喜欢的模样呢? 她这样,倒是像极了他的裳儿,可惜,他的裳儿早已香消玉焚。 是啊,他的裳儿早已不在人世间,总归是他想多了,樊家这丫头怎么会是他的裳儿呢,他暗暗轻笑,是他糊涂了。 第46章 若是这样,何必再开口相问,惹的她更加躲避自己。 * 回到祺玥阁,樊玉清依旧心惊胆战,她将红秀放置于桌上,拿起旁侧的逗鸟棒,轻轻地戳了下它,虽然语气有些怒意,但是手上的劲儿,使得小。 “都怪你,好好的,为何喊他的名字,这下我可是屎壳郎掉粪坑,越洗越臭了。” 兴许是红秀听出樊玉清的恼怒之意,它扑棱着翅膀,在笼中跳跃着,嘴上一个劲儿的喊着:“伯涔救命。伯涔救命。” “你还喊!”樊玉清使了点小劲儿拍了下鸟笼,“小点声,再喊我把你炖了。” 要不是说它是通灵性的鸟儿,听到樊玉清这样说,它不再折腾,也不再喊话老老实实的缩在笼中,不动弹,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樊玉清。 樊玉清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无奈极了。总不能跟只鸟儿过意不去吧。 “二姐姐,红秀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喊承垣王殿下的表字,当真是二姐姐教的?”樊玉溪见樊玉清愤怒生气,脸部皱在一起,嘴角微微发抖的样子,本想着安慰,可谁知,竟将心里话问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这样教它,更何况,我当时失了声,自己都无法说话,又怎么教它,应是临孜王教的。”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神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先是闪过一丝波澜,随后陷入沉思。 “临孜王殿下为何要教红秀承垣王殿下的表字,不应该教他自己的吗?”樊玉溪不懂就问,经她这样一说,樊玉清的眼前彷佛被一层浓雾遮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是啊,临孜王怎么会教红秀皇叔的表字? 看来答案只有临孜王知晓,可她该怎么问才好呢? 樊玉清瞥了眼红秀,心中的疑惑感越来越重。 夜里,她泡药浴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菊嫲嫲与雀枝,定要看好门,她可不想再像那晚一样,跟个哑巴炮似的,只能憋着不敢爆炸。 …… 清脩堂。 闻彦之执起茶壶,手腕微倾,拇指轻抵壶盖,其余四指托住壶身,壶嘴低垂,茶水缓缓流出,注入杯中,水声潺潺,热气氤氲而起。 他将斟满的茶,递给承垣王,闲聊道:“真没想到,那丫头幼时也去过邙山,你说会不会……” “不会。”闻彦之话还没有你说完,承垣王像是自我安慰似的,立马反驳:“裳儿知晓我们在邙山的种种,这话,除了你,我从未与旁人说去过,错不了。” “那便极巧了,世上当真有这样巧的事。”闻彦之挑了下眼角,拿起他面前的茶,轻抿一口,轻松说道。 其实,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也许是听到陆彰说起的那一刻,又或是喜欢樊玉清的心思作祟,再或是卜月华从未拿出那枚扳指的缘故? 他不是没有问过卜月华那枚扳指的事,当时,狄霓衣问了他好多次,还在府内,借着找本闲书的由头找过那枚扳指,见她锲而不舍的样子,他有些烦意,总想着让卜月华拿出来,打发她一下,所以,他问了卜月华一嘴。 可卜月华却说,当时只觉得那枚扳指漂亮,不想弄脏它,她放在了妆匣中好生保存着,再回去看的时候便不见了。 他想,既然不见了,那就算了,反正他跟狄霓衣说的是同样的理由,丢了,还能去哪里找。 “只是巧合。”承垣王信誓旦旦地回道。 闻彦之努了下嘴,不再表态。 他又放下手中的茶杯,严肃道:“想必,今日在煤矿看到的那个人,应是太后派来打探的。” “嗯。”承垣王摇晃着手中的那杯茶水,尚未开口,喉中发出了一声回应。 “可不能让他活着回去。”明明要人性命的事,从闻彦之的口中说出,倒显得跟杀鸡一样简单。 “这是自然。”承垣王邪魅一笑。 他也是时候让太后一党,消停消停了。 第44章 “二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不知不觉,此行已过了半月。 自从红秀逢人便喊伯涔开始,樊玉清便不想与它玩闹了,特意让菊嫲嫲带走喂养,这一天天,除了在府内吃个冰果,看看杂书,实在无聊极了。 往年,她来外祖母这里时,总是撒泼打野,别提多快乐了,做了几年的娴静大小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玩好了。 小时候,只要她不惹祸,怎么玩闹,外祖母都任由着她。 可她现在即使想这样也不能了,若是被旁人知道临孜王妃是个泼皮赖子,定要惹得皇后给她立规矩,还会给樊家丢脸,到时候得到的,一定是父亲的手板子。 她还怎么在临孜王府立足呢。 樊玉清想着唉唉地叹着气,她双手托腮,将自己的脸挤在一起,因脸上被挤起的纹路,丝毫看不出她面上的愁容,与无聊。 “咚叮!”一阵拍桌子的清脆声音响起。 “二姐姐,兖州可好玩了,比京华城有意思多了。”樊思远忽然而来,他为自己斟了杯茶,虎咽下,解了渴意。 樊玉清还是保持托腮的姿势,瞅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兖州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就知道馋她,光说有什么用,倒是带她出去玩啊。 她心中刚编排了他会儿,又听他激动道:“二姐姐,这最好的地方,就数醉朗轩了。” 樊玉清双眼失焦:醉朗轩?新开的书坊?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醉朗轩表面是个不起眼的酒楼,实则大有乾坤。” “说来听听。” 见他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她满是不耐烦的样子,定睛看向樊思远,只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叭叭个没完没了,实在替他口渴。 “只要在醉朗轩消费五百两,便是有了可以前往地下集市的钥匙,集市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二姐姐你瞧,这块方向探测仪,便是我从集市上买的,听说很灵验……” 樊思远看着自己手中的方向探测仪,得意极了。 哎,她的傻弟弟,被人骗了还替人家数钱呢,五百两去地下集市买了个……等等!几百两? 这败家玩意儿,花五百两就买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啪!”樊玉清迅速起身,照着他的脑瓜子来了一下,不轻也不重。 原本还在沾沾得意的樊思远,被樊玉清打的,呆愣了下,见她又要抬手打他,樊思远一手抱着脑袋,一手从胸前掏出了一枚戒指,急忙找补道:“二姐姐,我没白花钱,那地下集市有位神算子,不管是前尘往事,还是未来之事,只要有了这枚戒指,便可以找他算卦,真的很灵验,他说我日后定能成为战绩赫赫的大将军……” 呵!樊玉清气笑了,若是给她五百两,她也能将没的吹成有的。 她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那枚戒指,仔细翻看了下,什么特别都没有瞧出来,她这傻弟弟还真是傻,这都信,他若是大将军,那她便是未来的皇后。 樊思远见她没有再次打他的意思,便将脑袋上的手拿了下来,凑得她的身边,继续絮叨:“二姐姐,这枚戒指可不是花钱就能得到的,我在里面碰到了位白胡子老头,他说需得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才能换到此戒指,要不然,连神算子的面都见不到。” 还有这样的规矩……那他最值钱的东西是? “你用什么东西换来的戒指?”樊玉清疑惑,樊思远身上除了那包黄金白银,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樊思远傲气道:“金锁,我母亲花重金,特意去从玉贯寺佛祖那里求来的,可宝贵了。”他一脸得意,自认为很有出息的样子。 “……”三叔母若是知道他用好不容易求来的保命金锁,换了这么个玩意儿,非得打死他不可。 可这世上当真有那么神奇的地方? 此事,勾起了樊玉清的好奇心,若是真有这么神,那前世的种种,是不是就能知道答案了? “此地在何处?” “柳巷。” 樊玉清虽然觉得此事不可信,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真如四弟弟所说,确实很灵验呢。 她迫不及待的令人备了马车,让樊思远带着她去瞧瞧,见见真章。 到了醉朗轩,樊思远率先下马车,将樊玉清扶了下来,就在她捋顺自己飞乱的衣袖时,听到樊思远激动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樊玉清身子一怔,捋衣袖的手也在这一瞬间骤停—— 这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啊。 她双手轻按于腹前,欲要施礼问安,却听承垣王道:“不必施礼,我的身份在此还需小裳姑娘加以隐瞒。” 小裳姑娘?他为何这样叫她? 樊玉清愣了片刻,稍后轻轻点头,问道:“不知殿下来此,可谓何事?”外祖父与舅舅这几日为了煤矿一事,跟着他们外出奔波,按理说他们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来这里消遣。 “都说要隐瞒身份,小裳姑娘这声殿下,岂不是暴露了。”承垣王语气温和,略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 第47章 樊玉清霎间不知所措,不喊殿下,她该喊什么? 见她愁容满面,承垣王轻笑一声:“喊我的名字,你知道。”他顿了顿,又道:“或是我的表字。” 这可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罪过,她怎么敢喊! 在她万分纠结之时,他道:“我特许你喊,不必心存顾忌。” 樊玉清抬眸,望向他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泛起的一丝柔意,或许是这丝柔意的缘故,令她大起了胆子:“尧…尧瑢合。” 也许是很满意她这声轻唤,承垣王笑了,这次的笑容不似往常那般阴厉冷漠,彷佛一抹熙日骄阳,很温暖也很好看,使樊玉清不禁看入了迷,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听说醉朗轩有位神算子,特来辩辩真伪,想必小裳姑娘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可有戒指?”承垣王与她解释来意。 “有,殿下…你可有?”樊玉清一时改不过来称谓,还是喊了一声,好在她声音轻小,旁人应是听不到。 “没有。”见他说的肯定,樊玉清疑惑,没有也能进?而后又听他道:“你有便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有便够了? 难道不是一人持有一枚戒指方可进入吗? 这时,樊思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无辜且懊悔的样子:“二姐姐,我忘记跟你说了,这枚戒指是夫妻戒指,尚未婚娶之人可凭它单独入内,若是一男一女,需得是夫妻才行。” 夫妻戒指! 开什么玩笑,他是想与她以夫妻之名进入醉朗轩吗? 这成何体统,兖州虽然离着京华城微远,可她到底是有婚约待嫁之人,怎么能与旁的男人假扮夫妻呢?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未来的五皇叔。 樊思远这个臭小子,就知道给她使绊子,干么不早说,若是她知道今日承垣王也在此,她便改日子再来了。 “那殿…尧瑢合,你先进去吧,我改日再来…也行。”樊玉清伸出手,将戒指举在他的面前。 承垣王的眼神落在那枚戒指上,面色平淡,并没有接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樊思远‘啧’了一声,按下她举起的手:“二姐姐,里面鱼龙混杂,还是让殿下与你同往吧,再说了,改日我便不能陪你来了,殿下已经吩咐了末风大哥教我武功,我可要勤能补拙喽。” 听到樊思远的话,承垣王的脸色恢复了笑意,他轻笑一声:“走吧,夫人。”说完,他双手置于腰后,脚步轻快的往醉朗轩进去。 夫人?他在喊她吗? 樊玉清不禁咂了下嘴,收回双手,空出一只放在胸前,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狗东西不吓人的时候,竟这般温柔…… 他们刚进门便被端着酒盘的小厮喊住:“二位是喝酒还是另行去处?” 樊玉清拿出那枚戒指,小厮笑道:“原来是贵客,这边请。” 她跟在承垣王的身后,忽然间撞上了‘一堵墙’,樊玉清感觉额头好痛,便伸手揉了揉,随即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他抬手便要帮她 揉揉额头,可是被她轻盈躲过了,他的手尴尬的举在空中—— “不知二位可是夫妻?如若不是,只能一人进内。”小厮看着面前暧昧尽显的两人,询问道。 小厮话音刚落,承垣王停在空中的手瞬间将樊玉清揽入怀中,笑道:“自然,在下今日特意来此为夫人挑些稀奇珍宝,不知,我们可否入内?”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樊玉清还未来得及反应,双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前。 待她有了反应时,欲要推开他,谁知被他再次揽紧,她眼睛瞪着他的喉结,呼吸有些错乱,又不敢抬头看向他,因为她知道自己此刻多么没有出息,竟然有丝贪恋他的怀抱,甚至觉得很温暖。 她的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人安逸的艾香味,让她缱绻流连,一时间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请。”小厮看到他们耳鬓厮磨,好似一对交颈的鸳鸯,做了个‘请’的姿势,笑了笑:“二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任谁看了都知是一双恩爱夫妻。” 许是小厮说的动听,承垣王止不住的笑意,揽着樊玉清往里走的同时,扔给了小厮一枚金元宝,小厮高兴且激动道:“多谢贵客,二位佳偶天成定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小厮的话一直回荡在樊玉清耳边…… 可她没心思细想,因为,贴在她后背的掌心烫得像是落入火堆里的烙铁,狠狠地灼烧着她。 第45章 地下集市比想象中的热闹,人群喧哗如壶中沸水。 商品繁盛,目不暇接,摊贩顾客,来往不断,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应有。 这是樊玉清十几年来第一次来到这般热闹非凡的集市,即使小时候还是皮猴子时,也不曾有过的。 此时,她全然忘记了背后那只宽厚,滚烫的手掌。 见她没有了惶恐,或是露出那种他看惯了的、敬而远之的神色,以及她身体上的紧绷感骤然消失,尧瑢合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固定了一般,心情也好极了。 “小娘子,看中了哪个让你夫君买下送你。”摊贩的大娘看着面前如胶似漆,恩爱甜蜜的两个人,吆喝道。 夫君 樊玉清乍然反应过来,她稍微扭动了下身子,欲要离他远些,谁料,尧瑢合放在她背后的手瞬间移到她的腰枝处,揽着她的劲儿越来越紧…… 她猛然抬头望向他,语气有些急促:“尧瑢合,你放开我!” “夫人,不太合适。”他卖了个关子。 怎么就不合适了他们又不是真夫妻,更何况,这样于理不合。 “你瞧瞧他们,若是被人看出你我不是夫妻,还能见到神算子吗?”他贴在她的耳廓,温声细语,鼻息吹向她的耳蜗,惹得她身子一粟。 樊玉清脑袋一歪,随着他的话看向周围,每对夫妻都是亲密无间,耳鬓厮磨,有说有笑的。 确实不像他们,绷着脸色,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毫无夫妻之感。 她不再扭动,老老实实地被他揽着腰枝,脸上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见她安静下来,尧瑢合俯身从摊位上拿起一把通体银白,刻着鸟兽纹路的匕首,随即扔给大娘一锭银子。 “防身。”他将匕首塞到她的怀中。 樊玉清拿过这把匕首,仔细瞧了瞧上面的纹路,虽然匕首小巧,但是因此纹路略显得威厉了些。 她不太喜欢。 “我喜欢带红宝石的匕首。”不知为何,与他站在一起,看到这把匕首,她就会想起那把刺入母亲胸膛的匕首。 若是他没了那边匕首,母亲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若是她能得到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这一切会不会发生改变呢? 尧瑢合轻笑一声:“你还挺挑剔,红宝石匕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止住:“你想要什么样的红宝石匕首” “刀柄有颗如同鹅卵石般大小,刀鞘有六颗如同黄豆般大小,且围成圆状的红宝石匕首。” 樊玉清表面看似平静如水,内心万分的紧张,生怕他又要问些她回答不出的问题,为难她。 可既然说到这里了,她总该试试的。 尧瑢合眸光微黯,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锐利,有下意识的瞄了眼脚上的鞋靴,而后,他嘴角轻勾,声音沉戾:“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匕首?” 他从未将母亲送与他的生辰礼公之于众,而是一直放在鞋靴之中,以防不备,用来保命。 除了闻彦之,末风他们知晓,他还没有在旁人的面前拿出来过,所以,樊玉清是如何知道的,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有,我见过,红色的,好看极了。”樊玉清说话的声音愈发的嘶哑了些,不知这红色说的是宝石还是母亲胸膛的血。 “哦。”尧瑢合的声调上扬,揽着她腰肢的手乍然松开,“小裳姑娘在何处见过?” 腰肢上紧重的感觉忽然消失,樊玉清没有发觉到心中的那股失落,她连续眨了三次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梦中,我的母亲就是你用那把匕首杀死的。”说着,樊玉清的眼眶氤氲出泪光。 他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血液:“梦只是梦,小裳姑娘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杞人忧天,我还是那句,我从来不伤害妇孺。” “那你到底有没有那把匕首?”樊玉清咽下眼泪,不想在这里与他争论梦境的真假,一会儿见到神算子便会知晓真相,她还是想打听那把匕首的事。 “有。”他没有撒谎,极为淡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我能跟你换吗?”她将手中的匕首伸到他面前,清澈的眸子望着他,瞳孔中还映着他的身影,期待着听他说可以。 “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他神色清朗,淡薄的唇掀起一丝笑意:“跟上。”他转身往神算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48章 樊玉清看着手中的匕首,鼓起腮帮,憋屈极了,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一把破刀吗?她非得想办法占为已有才是。 她将匕首收起,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嘟囔着:“走这么快,就你腿长。” “嗯,确实比你的长。”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打量了下她。 “……”这人的耳朵是顺风耳吗?樊玉清冲他扯出一抹不情愿的笑意。 “不想笑就不笑,真丑。”他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嗓音低低缠上来,撩拨得人耳尖发麻发烫。 樊玉清瞬间低头,不知是因为他说话语调的原因,还是他说她丑,生气的原因,两颊绯红起来。 转瞬,尧瑢合拉开幕布,一位正在闭目打坐,长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石台中央,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二位可是来卜卦的?”中年男人捋着胡子,一副知晓天下事的样子,眼睛亦或是蔑视的神态看着他们。 “当真有那么灵验?”樊玉清觉得若是知晓前世今生的人,理应是位年长的白胡子老头才对,勉强这个男人太年轻了,万一是骗子…… “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她还没有嘀咕完,就被男人打断,樊玉清微微缩了下脖子,有些尴尬,怎么她小声说的话都能被听到,男人都有什么特殊的六感吗? “有何规矩?”见他斩钉截铁地样子,尧瑢合知道江湖上定有江湖的规矩,总要问清楚,才能方便行事。 男人拿起身侧,由铁器制成的虎头权杖,轻轻地敲了下面前六芒星阵,随后,六芒星阵中央的机关开始转动,缓缓的升起一只金碗:“六滴掌心血。” 这是什么规矩? 樊玉清禁不住皱起眉头,岂不是 要动刀了? 怪不得樊思远的左手上缠着布带呢,原来是放了血。 她下意识的抹了下腰间那把银白匕首,这下可派上用场了,可是……掌心血,要割破手掌……她怕痛啊! “尧瑢合,我们不问了吧。”她拽了下他的衣袖,欲要拉住着他离开,可他却说道:“怕什么,用不到你的血。” 那是用他的血吗? 前世,太后特意派了教习嫲嫲于家中说教,教习嫲嫲曾经讲过,皇室的儿女除非战死沙场,否则若是被有心人伤了残了,涉事者处以腰斩,灭九族。 他今日若是伤了,那她岂不是要处以腰斩了! “不,我不问了……我要回去!”樊玉清颤着身子,慌张的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她转身的瞬间,尧瑢合骤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将她拉回,“别怕,有我在。”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耳际,另一只手探向她的腰间。 那柄贴在她腰间的匕首被他两指夹出,刀鞘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松开她,拔出刀鞘,寒光一闪,鲜血滴滴落入金碗中—— “尧瑢合!”樊玉清忍不住关心了下。 不多不少,六滴血在金碗中铺开,在金碗的金光照射下,红色的血液熠熠闪光。 “请讲。”石台中央坐着的男人,满意的开口。 尧瑢合转身,伸出两根手指将匕首上的血迹抹去,再将匕首装入刀鞘,扔给了她,“问吧。” “这是你的血……”这是他的血,理应他问才对,她问不问的倒是无所谓了,只求她无罪便好。 “你尽管问便是。”见他坚持让自己问,樊玉清也不再扭捏,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慢慢地走到男人面前,可她没有立刻询问男人她想问的问题,而是—— “你能不能先出去?”她歪头看着尧瑢合,眼神不是恳求而是驱赶。 尧瑢合呵笑一声,这丫头,他为她放血,却被她嫌弃驱赶,他真是太惯着她了,笑完,他抬步离开了。 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便瞧着樊玉清低着眸子,面色由原先的绯红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脚步轻盈,身子也显得摇摇欲坠。 “可还好?”他不知道她问了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便是不如意的答案。 樊玉清木讷抬头,失焦的眼神集中起来看着他,微微点头,随即,她让开道路,让他进去。 同样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尧瑢合从里面出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唯一不好的是,他手心还在呼呼冒着血,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有人在意。 樊玉清从腰间扯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着,她指尖微颤,害怕他治自己的死罪,还时不时的偷瞄着他的脸色,喉间带着颤意问道:“尧瑢合,我会死吗?” 第46章 尧瑢合指尖一颤,不自禁的轻攥了下掌上缠着的绣花帕子。 ——她怎么会这样问? 他从未想过她会提及生死。 可是他哪里给了她这样的错觉,让她以为自己就是头昏脑胀,不明事理,杀人如麻的恶人? 见他没有回答,樊玉清呼吸一滞,迈着沉重,彷佛赴死的步伐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怎么出的醉朗轩。 他一跃进了她的马车,樊玉清顿在原地,没有丝毫要上马车的欲望,她看着站在马车边上等着将她扶上去的樊思远,便来气。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使劲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卜卦还需要放血啊。” “二姐姐你也没问啊,再说了,我跟二姐姐来此就是替二姐姐放血的,谁知道碰上了殿下啊。”樊思远捂着脑袋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又没做错什么,都是她吵着要来的,况且他也没打算让她受伤啊,早不早告诉有那么重要吗? 他看了下二姐姐白皙稚嫩的纤手,松了口气:“殿下怜香惜玉、侠骨柔情,实在太有男子气概了,日后我也要跟殿下学习才是。” 学你个猪头啊! 樊玉清狠狠地瞅了他一眼,自己爬上马车,即使很吃劲,还不要他帮忙,随后还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光一脚难以解除她的心头之气,“你不准上来,给我御马。” 一路上她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提心吊胆着,坐的离他甚远,时不时用余光撇着他,怕他下一刻告诉自己,死期将至—— 马车内安静非常,只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半柱香后,马车停在了陆宅前。 “殿下,到了,臣女先回去了……”樊玉清迫不及待地想要离他远些,说完,转身便要下马车,谁知,她的胳膊被大掌紧紧握住了。 “我疼,替我包扎。”紧跟着来了一声:“嘶——” 尧瑢合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蹙,方才还冰冷无情的面色显出几分脆弱,他举起那方白色帕子上印着斑斑血迹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见她蹙眉,目光落在他伤口上,正在考虑是否替他包扎的为难纠结的样子,他委屈道:“你不管我?”他的伤口可是与她有关呢! 他忽而偏过头,薄唇抿成一线,却又在收回手时不慎碰到了伤处,闷哼一声:"无碍,你走吧......便让它疼着算了。" ——他分明是把杀伐果决的利刃,而此刻尾音却像利刃收入鞘中前,手指擦过刃尖的样子,刻意放轻了三分。 樊玉清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晌,轻声道:“臣女尚未通晓医理,还是替殿下寻位大夫瞧瞧吧。” 尧瑢合见她开始动容了,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间,他皱眉:“你就这么想让粗手粗脚的外人碰我?” “……”她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实在为难极了。 那应该怎么办?大夫行医治病,他却只因自己的臭毛病,就要讳疾忌医吗? 他望着她愁眉苦脸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伤受得实在值得。 “可臣女也是外人。” “你不一样,我特许你碰我。”他顿了顿:“你若不愿,那我只好到陆公那里……”话音未落,许是樊玉清听到他说自己要去陆公那里,她即刻应下:“臣女不善医理,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他满意颔首。 清脩堂,陆彰生怕兖州这闷热的天气惹得药瑢合不快,特意吩咐管家,将府内避暑最好的东西搬到了这里,樊玉清一进门,身上的汗珠因凉意变得冰凉起来。 她不敢乱动,只想着快点给他上药,赶紧离开这里,万一此事传到外祖母的耳中,她又免不了一顿唠叨,便吩咐下人,将治疗外伤最好的金疮药取来。 片刻后,下人将金疮药送到她的手中,她欲要屈膝蹲在尧瑢合的面前,将他手上那块血迹斑斑的帕子取下,可当她下蹲之时,身子给一股力量拉了起来,转瞬自己便坐到了他的身侧。 “殿下,这不合规矩。”说着,她便要起身,可他却俯身凑到自己的面前,轻声道:“在我这里,我怎么做都合规矩。”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樊玉清的耳尖不经意间泛起红意,可她不易察觉,却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无声微笑着,随后坐直了身子:“开始吧。” 第49章 明明屋内冰凉,樊玉清却觉得自己此刻热极了。 她轻轻地将药瓶打开,金疮药的药香味,随即飘满了整个房间。 尧瑢合将衣袖慢慢地往上撸了下,露出线条肌理分明的小臂,除去本也不碍事的袖子,好让她为他好好上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白帕子扯下,一条笔直的,不深不浅的红痕映入眼中。 怪不得他说很疼,若是这条疤痕落在她的手心,定会痛不欲生吧。 樊玉清帮他清洗了 下伤口,指尖蘸了药膏,凉意沁入伤口的刹那,明显感觉他的手掌骤然绷紧,她特意放轻动作,指腹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打圈。 如她所料,果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呼吸声蓦地粗重了几分。 疼吗?若是疼的话……她想起之前他对她做过的那些可恶之事,佯装没有听到,像是报复一般,指尖忽的往他伤口最深处按了按。 尧瑢合喉结滚动,见她故意捉弄自己,声音沙哑:“你故意的,想要谋杀?” “我没有!”她即刻接话道,而后听到他轻笑:“若是没有,你紧张什么?” 手上的金疮药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或是怎么从她手中掉落在地,打碎了的,她下意识的去拾,却被他忽然攥住手腕,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她不敢推促,生怕他未愈的伤口因她乱动再度崩裂,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的艾香涌入她的鼻中,竟让她有些沉醉了。 “小裳。”他轻喊她的名字,染着血的掌心抚上她后颈,在她耳边厮磨:“你到底是在给我上药,还是在要我的命?” 樊玉清身子一怔。 她当然是给他上药了,谁敢要他的命! “殿下……”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臣女不敢。”今日在醉朗轩喊他的名字着实是无奈之举,他与她身份天壤之别,她怎么敢喊。 “有我在怕什么?” 他说的倒是轻巧,自然是怕世俗的眼光,怕众人的悠悠之口。 樊玉清沉默了。 此刻,她后颈上的湿润,令她些许不适,她欲要挣脱他时,屋内想起一声‘噔哒’的声音。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闻彦之捡起方才掉落在地的方向探测仪,转身手脚并用的跑出房间。 天哪,伯涔竟然在陆宅光明正大的啃人家小白菜,也不关门…… 出息啊!若是解决了那两道圣旨,他岂不是有王妃了?!闻彦之长舒一口气,淡然一笑,这下,伯涔终于要有后了。 越皇后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樊玉清迅速撤离他的怀抱,往后倒退了几步,猛猛地跌坐在地,尧瑢合起身本要扶她,却被她打开了伸出扶她的手,而后,便看到她落荒而逃了。 他收回尬在空中的手,微微攥了攥,摇摇头哼笑了声,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害怕他? 她头也不回的飞奔回祺玥阁,连闻彦之与她招呼都没有听到,她迅速关上房门,倚在上面,双手捂住温热的两腮,平缓着呼吸,可心跳的速度怎么也降不下去。 “姑娘,您怎么了?”雀枝在收拾行李,看到她行色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关心道。樊玉清没有看到屋内的雀枝,听到声音后吓了一大跳。 “死丫头,吓到我了!”她放下双手,走到桌前落座,自己倒了杯茶‘咕咚’饮下,可呼吸依旧错乱着。 “啊——!”雀枝惊慌失措的大喊一声:“死丫头,你非得吓死我才行吗?”樊玉清再次被吓到,语气埋怨极了。 “姑娘,你受伤了!”雀枝指着她的脖子,快要哭出来了。 樊玉清的指尖摸向后劲,而后将手拿了下来,看到指尖上的血迹,她睫毛微颤,缓下错乱的呼吸,解释道:“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那是谁的?” “是尧……死丫头,问那么多干嘛,还不去给我找身干净衣裳换上。” 雀枝听到不是她的血,她没有受伤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老实的去给她找换洗的衣裳,可帮她换衣裳的时候,雀枝试着她的衣裳带着股潮意,困惑极了。 四公子回来时一副清爽的样子,姑娘与他同往同处,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啊,她终是没有忍住,问道:“姑娘的衣裳怎么湿了?” “出汗了。”她糊弄道,随后打眼瞧到了床上的包袱:“你怎么收拾行李了?”听大夫的话,还需再泡几日药浴呢。 “老夫人说姑娘的腿疾快要痊愈了,等再泡几日也是时候该启程回京了,让奴婢提早收拾着,怕到时候来不及。” 外祖母吩咐的?这是什么意思,外祖母是要赶她走? 到底是有多急啊,怎么会来不及呢? 都怪尧瑢合那个狗东西,外祖母八成就是因为他不愿待见她了! 樊玉清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心中烦闷极了。 第47章 夜色渐沉,烛火摇曳。 闻彦之推开房门时,正撞见尧瑢合坐在烛光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手心,他走近一看,一道血液干涸的刀痕映入眼眸,血痕在烛光下泛着暗芒。 “伯涔,你受伤了?” 他瞳孔骤缩,鲁莽的扒开尧瑢合的掌心,几乎箭步从橱柜中拿出药膏。 而受伤的男人只是掀了掀眼皮,将先前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照远,你越来越莽撞了。” “莽撞?”闻彦之冷笑,指尖沾满了药膏重重按上他的伤口,语气极为不悦:“不过去了趟醉朗轩,就搞成这个样子,下次若是再让你一个人行动,岂不是要给我带回一具尸体?” 此药的药性灼烈,比不上今日樊玉清给他上的金疮药舒爽,他小臂的肌肉猛地绷紧,随口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小伤?”闻彦之再次使劲按住他的伤口,真是要被气死了,“别忘了你的使命,若真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疤,柳氏多半又有了弹劾你的妄言。” 柳氏,他还从未放在心上过。 尧瑢合起身,从橱柜中拿出酒壶,将里面浓烈的酒径直往手心中浇下,只见他额间青筋暴起,却不曾喊叫一声。 “我不残伤妇孺,柳氏除外。”说着,他将酒壶放下,又拿起白色绷带单手缠在手心上,一层一层,直至最后打了个结方才结束动作。 闻彦之闻言轻挑眼尾,他自是信他对柳氏不会心慈手软,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意气用事,何必为了讨好一个姑娘,伤害自己。 “因那丫头受的伤?”闻彦之面露贼笑:“既然如此,何不如利用此伤,让那丫头臣服于你?” “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偷鸡摸狗。”尧瑢合信誓旦旦地说道。 听到此言,闻彦之直接甩给他一记白眼,只觉得他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与那丫头相处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去他的光明磊落,到时候有他低头的时候。 煤矿地绕偏错,进入需得留下记号方才进出自由。 今日他巧遇樊玉溪,见她手中拿着一块方向探测仪,可那丫头躲着他,无奈他软磨硬泡方才借来,继而测试了一番,确实大有乾坤。 本想着与他分享此事,白日他与那丫头缠绵焦灼,没空与他说,可现在,见他油盐不进,不明红尘事的样子,更加不想说了。 到时候,等他们再次去煤矿探查时再说算了。 * 晚膳后,樊玉溪缠着菊嫲嫲叫她打络子,一时少了叽叽喳喳,屋内显得愈发静谧,也实在无聊极了。 越是一个人的时候心里越发的慌乱,白日发生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他说话不能好好说吗?干么离着那么近! 她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腰侧,彷佛在感受那股滚烫的炙热,愈发的沉沦……彷佛还有些留恋。 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她蓦然将手拿开,这时,指尖无意碰上了腰间的荷包,她低眸,轻轻地将里面的扳指拿了出来摩裟:“大哥哥过得好吗?” 若是再次见到他,她是否会认出他呢? 大哥哥是否娶亲了,当时的话……还算数吗? “姑娘,四公子请您去望湖亭相聚!”雀枝忽然推开门,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轻呼一口气,将扳指放回远处,“死丫头,一惊一乍地,生怕我身子太好。” 雀枝挠挠头,有些悔意,刚要开口道歉,又听她道:“樊思远喊我作甚?”一提到他,樊玉清便莫名的来火,就是因为他说话说一半,让她摊上了大事。 “奴婢不知,但是四公子若是喊您,定是又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去瞧瞧。” 她这个四弟弟,对于课业一知半解,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事倒是门清,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罢了,她的确无聊的很,但愿他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解闷。 循着夜色,樊玉清来到望湖 亭。 瞧见樊思远正经的站在石桌前,将石桌挡了个大概,丝毫看不到桌上是否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第50章 “二姐姐,你终于来了,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见他满脸心花怒放,如沐春风的样子,她便知道这次的玩意儿绝对不一般! 她话音刚落,樊思远便往左跨了一步,桌上竟摆着六坛酒。 “二姐姐,这可是我从舅舅的库房中找到的,我闻了,这可是打春初开的桃花酿制的酒哦。” 打春初开的桃花酒,他怎么闻出来的? 樊玉清好奇,走到石桌前,拿起一坛酒,将其打开,闻了下,这不就是正常的桃花酒香吗?怎么就扯上打春刚开的桃花了呢。 “你怎么知道就是初开的桃花。”她不信邪,又使劲嗅了嗅。 “若是陈年的桃花酒,定是味浓沉淀,颜色深沉,二姐姐你瞧瞧这酒,颜色尚浅,味道清香,肯定是今年刚酿的。” 她将酒坛歪向月光,借着月光看了下坛中,没想到他这四弟弟还有点脑子。 味道清香……她想尝一尝,当嘴巴快要碰到坛嘴的时候,她戛然而止,忽然想起之前在军营喝醉时的画面。 不行,在外祖母家中,她可不能冲动! “二姐姐,你怎么不喝了?我尝过,香甜回甘,犹如琼浆。” 当真这么好?她的信念正被一丝一丝地剥削着—— 见她还在踌躇,樊思远再次鼓弄她道:“桃花酒不醉人,还能解千愁。” “当真?” “千真万确!” 听他再三保证,樊玉清终是打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举起酒坛轻抿一口,的确如同樊思远所说,香甜回甘,沁人心脾啊。 可她不知不觉上了瘾,饮起来便是没完没了。 她拉着樊思远坐在地上,学着家中长辈的样子,抱着酒坛与樊思远手中的酒坛轻碰一下,带着酒气的声音响起:“干了!” 一坛饮毕,紧接着拿起第二坛—— 不是说桃花酒不醉人吗?可她怎么眼前重影,脚步轻浮了起来? “四弟弟,我觉得我已忘了千愁,这酒果然是好东西!”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果然是好东西啊!” 樊思远并没有即刻回话,还是冲她傻乎乎地笑了笑,可就在他抱起酒坛饮酒时,手中的酒坛,霎间消失不见,转眼便碎在了地上。 他又觉得自己的衣襟被抓起,很紧,卡着他的喉咙,耳边想起一道怒声:“你喜欢尧瑢合?你干么喜欢那个狗东西,你眼瞎啊!” 这一道怒音,将微醺的樊思远吼醒了,“二姐姐,可不要胡言。”吓死他了,二姐姐竟然在骂殿下! “你害怕了?”樊玉清眯着双眼,迷离着眼神看着他。 怕,他当然害怕了,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是以下犯上的死罪,他年纪还小,可不想死,此刻他后悔极了,早知道二姐姐酒品不好,他就不喊她来了。 “二姐姐你醉了,咱们回去歇息吧!” “放屁,我没醉,我还能喝三坛!”她嘴上说着还能喝三坛,手上比划的却是五坛。 樊思远扯开她的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坛,着急死了,这还没醉,连几根手指都不认识了,他欲要拉着她回去,谁知道,喝醉了的二姐姐力气大的跟头牛似的,令他招架不住。 手中夺来的酒坛也被她的蛮力摔碎在地。 “你放开我,我还要喝!”她牟足了劲,一脚踩到了他的脚背上,彻底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即刻跑到桌边,再起了坛酒。 这次她直接踩着石凳站到了桌上—— 她站在高位饮一口,喊一口:“尧瑢合,杀人凶手。” 再饮一口,再喊:“狗东西,就你厉害,你就知道吓唬我,混蛋,你还摸我腰,流氓!”她指着樊思远的头爆骂。 樊思远好害怕她大声喊叫,喊来无妄之灾,欲要将她抱下来,送回祺玥阁,谁知,他压根碰不到她,因她一个劲在石桌上乱窜,他害怕她会摔下来,只好各个方位的护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 陆槐安特意将殿下与世子请到书房议事,因他今日派人探查的时候,发现了金矿遗留下的残迹。 没想到他送殿下与世子回清脩堂的时候,途径望湖亭,听到骂骂咧咧地动静,殿下之间转弯过来了,他们打老远就听到樊玉清辱骂殿下的声音了。 “舅舅…”樊思远听到舅舅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当他回头时,却看到了二姐姐口中骂的狗东西,他轻咽唾液:“殿下!” 完蛋了,这下脑袋要落地了! “伯涔,没想要玉清姑娘对你评价颇高啊。”闻彦之暗暗藏住笑意。 杀人凶手,狗东西,混蛋,流氓……简直是字字句句往伯涔的心口窝子上戳啊! “殿下赎罪,臣定会好生管教她,请殿下宽宥,饶了她的醉酒之言吧。”陆槐安‘扑通’一声跪地,伏在地上恳求他的原谅。 可他一声不吭,倒是颇有兴趣的看着她玩闹,他哼笑间,倒是想起了之前军营她醉酒的时候。 只觉得她当时好大的胆子。 而此时,他知晓她对那场梦耿耿于怀,倒觉得她醉酒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陆大人起来吧。”而后,他并没有说是否宽宥樊玉清,只是背过手去,静静地看着她跳来跳去。 闻彦之见他兴致勃勃,毫无恼怒之意,便将陆槐安拉到一旁:“陆大人不必担忧,今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陆槐安虽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既然世子这样说了,他也不好继续惹殿下的不快了,便站在世子的身侧,无奈的看着外甥女胡闹。 第48章 月色虽美,却无言之,素有美酒,谁与共之。 樊玉清单手抓着坛嘴,举其对月,她站在石桌上踉踉跄跄地喊着这番话,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上面掉下。 “若有美酒,吾与共之。”尧瑢合害怕她受伤,来到跟前护着她。 他轻轻夺过她手中的酒坛,一手举起轻抿一口,一手护着她的膝盖处。 的确是美酒,香甜回甘,他在喉中缱绻回味。 “你想言甚,吾洗耳恭听。” 他话罢,樊玉清摇摇头,歪着身子走到石桌沿边,尧瑢合下意识地走到她面前,抵住她再次往前走的冲动。 “尧瑢合,你小气!”她不悦,醉意也越发的浓烈,伸出食指,她弯腰将指肚按在他的额头中央,俯视着他:“我就要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你给不给我?” 她的语气看似刚劲非常,实则更像撒娇讨要。 身后的三个男人,见樊玉清大胆的举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闻彦之也不例外,男人的额头是能随便碰的吗?尤其是伯涔的额头! 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皇家礼制岂能被她这小小的女子所蔑视。 满朝文武百官都需持着躬身低首的姿态,甚至是轿辇、马匹的高度都经过严格的把关,再三确保决不能出现人臣凌驾之举,如若不然便是大不敬。 她又抬起指肚,连续戳了三下,没了耐心:“到底给不给!” 他们都以为受到屈辱的男人会因此发怒,谁知他不怒反笑,沉溺地眼神盯着她:“我若给你能落得什么好处?” 好处……樊玉清一个劲的嘟囔着好处二字,她不知道,她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他。 樊 玉清迷离着双眼,乖巧地摇头:“没有好处。” 呵——见她说的气势旦旦,却没有实际表示,尧瑢合轻笑,这丫头难不成是想要白嫖? 他逗她道:“那我不给。” 不给?他不给! 樊玉清往前挪了步脚,踉跄时一只脚踩到了桌沿边垂落的裙摆,因其顺滑而踩空了,下意识地往前扑去—— 面前的男人稳稳地将她托住,下一刻,只见她并没有从他怀中逃脱,而是从袖中去处那把银白匕首,撒娇乞求道:“我跟你换好不好……好不好嘛。”挂于尧瑢合腰侧的纤腿,不停地来回摇晃着。 后面看到她如此有失礼数且做着低俗动作的陆槐安,便要向前说教,可谁知,闻彦之拉住他道:“陆大人可不要坏了殿下的好兴致,金矿一事,还需陆大人多多上心,且与本世子前去书坊细细斟酌?” 闻彦之经过刚才她那神蔑的一指,现在也见怪不怪了。 煤矿金矿一事过去半月有余,确实不容迟缓,可他外甥女此刻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他岂会不管她? 他欲要与世子说现将外甥女带回去好生反省,却被闻彦之告知:“陆大人,可不要耽误时候,殿下是不会伤害玉清姑娘的。” 陆槐安他倒是相信尧瑢合不会伤害小裳,可是……那日,他晨昏定省,去给母亲请安,便听到母亲与刘嫲嫲说起殿下对小裳的别样心思,当时他还不信驰骋沙场的威猛战神,竟然会喜欢自己的侄媳妇……说出来便觉得荒谬。 可他今日一见,心里倒是有了八分谱。 但是,他不能不管,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第51章 京华城遗传来消息,良贞修书一封,说起圣旨一事,皇上再下圣旨一道,小裳一旦回京,便是出阁之日,若是被人知道她与皇叔苟且不清…… 樊家与陆家满门的人头,可要系数落地了,而世人也只会铭记樊陆两家对于子女教养不善,罪有恶其果。 “世子,小裳现在醉态难料,若是伤了殿下,或是对殿下犯下大不敬,岂不是樊陆两家教导不善的过错了。”说着他便去将醉酒的小裳送回房间,更多的是想从闻彦之这里得到保证。 可不要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治他坐视不理之罪。 但他并没有‘得逞’,闻彦之虽不让他向前,却给了他承诺。 “陆大人,殿下做事向来有分寸,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还请书房议事。”见闻彦之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的样子,他终是放任了。 世子,他也惹不起啊! 他们走后,看客仅剩了樊思远一人,他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霹雳击中。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殿下竟然没有将二姐姐扔了,还笑了—— 樊思远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对了,殿下在替临孜王殿下照顾二姐姐呢,一定是这样! “殿下,二姐姐她喝醉了,我这就送她回去,您……”他伸出手等待着殿下将二姐姐交给他,可是他眼看着殿下听完他的话脸上的笑意尽数全无。 “你还没走?”尧瑢合全身心的享受着女人的娇意,哪能将她交给别人。 樊思远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到了,语无伦次道:“走,我这就走,二姐姐还请殿下……多上心……” 说完他转身便跑,生怕自己跑慢了,殿下折了他,可他刚才说了什么?他竟吩咐殿下做事,还在殿下面前自称我,完蛋了,他会不会还没等到做大将军,就会死翘翘啊? 他想都不敢再想了。 终于,望湖亭只剩他们二人。 月色如纱,轻柔地笼住两人的身影,温暖的夜风拂过,带起衣袂的交缠,好似两株并蒂的莲,在清浅的月光里相依相偎。 樊玉清见他不回应自己,双腿一个劲的在他腰侧缠绵,终于等到他的开口:“你若再动,今夜我定不会放过你。” 许是被他的话要挟了,樊玉清老老实实地躲在他的怀中,不再乱动,可他全身的血液如急湍在奔流,那感觉气势磅礴,难以抵抗。 他喉咙轻轻涌动,声音带了几分嘶哑:“答应我,不要嫁给尧光祈,我便将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给你,可好?” 尧光祈是谁? 樊玉清的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脑袋晕沉,“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她现在只想要那把匕首罢了。 好——她说好! 尧瑢合唇角轻轻一扬,虽然她是醉酒之言,但是世人总说酒后吐真言,他此时不信也信了。 最起码她不喜欢尧光祈,醉酒说的真话尚是如此,那清醒时也应该是同样的想法,她只是碍于圣旨罢了。 他这话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在填补心中的慰藉。 抬起脚,他一手托着她,一手从鞋靴中抽出那把樊玉清心心念念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记住你说的话,否则我可是要随时收回的。” 樊玉清终于再次看到了那把杀死母亲的器具,她将手中的银白匕首揣进他们的怀中,使劲瞪大眼睛,只为防止眼前的重影,欲要快速将匕首抢来,谁知,尧瑢合巧妙的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你还没有答应我,只要答应了我,日后它便是你的了。”他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人或物了,可现在却他害怕自己到头来会变得一无所有。 今夜,彷佛只要她答应,自己方能放心。 “我…答应…”这个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答案也是含糊不清的。 “你答应谁?”尧瑢合接着问。 “我答应…尧…瑢合…”原本她抢夺不过的匕首,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禁锢着,可现在却轻而易举的到了她的手中。 男人在听到她轻柔挠心的猫儿声后,再大的力气也软了下来,“你答应尧瑢合什么?” “不要嫁给尧光祈…” 他很满意,那颗漂浮在海面上的心,终是被打捞起来了。 随后将他们怀中的银色匕首放入了鞋靴之中,两人成功完成了交换仪式。 * 晨光微熹,窗棂透进一缕阳光。 樊玉清宿醉初醒,迷糊之际,被脑袋里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得倒吸凉气,她太阳穴处突突地直跳,彷佛有人在她脑内敲打铁锣。 她喉间干涩如灼,昨夜香甜回甘的桃花酒,在此刻竟成了断肠毒药,脑中混沌如浆,只隐约记得她好像喝了将近两坛桃花酒,好像还有…… 雀枝端来醒酒汤,看到她正在拍打自己的脑袋时,轻叹道:“姑娘可是头痛了?” 昨夜,姑娘出去将近两个时辰,雀枝本想前去找寻,可是想着有四公子在,她便收了这条担忧的心。 两个时辰后,她听到动静,出去迎接时,竟看到姑娘挂在承垣王的身上,她快要吓死了,此举不妥,便着急的抱歉道:“殿下莫怪,我们姑娘她……平时不这样的,奴婢日后定会好生跟着姑娘,绝对不会再让姑娘醉酒了,还是奴婢扶姑娘进去吧。” 毕竟姑娘的闺房,其他男人还是不好进去的。 “无碍。”尧瑢合心情尚佳,说话的声音也少了股凌厉劲:“只是,不是本王不想放开她,你瞧!”樊玉清像八爪鱼似的,扒在他的身上,很紧…他扯不下来,又害怕自己不受控制的蛮劲伤着她,便越过雀枝进了屋。 雀枝无奈,只好跟着进去,将锦被拉开,让殿下将姑娘放到床上去,可谁知,姑娘还是不撒手,竟使了大劲将殿下也拉到了床上。 第49章 樊玉清接过雀枝递来的醒酒汤,仰头灌下,酸苦的滋味划过干涩的喉咙,激得她五官皱成一团。 “昨夜,我可曾失态?”她将空碗还给雀枝,声音沙哑如同磨砂一般。 雀枝接过她喝的一滴不剩的药碗,如实所说:“昨夜是殿下送姑娘回祺玥阁的,天刚亮才离开。” 樊玉清扶着额头的手指,戛然顿住,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跟樊思远在望湖亭喝酒吗?为何是尧瑢合将她送回来的? 难道……那些不是梦……是真的! 她原本置于腹部的手无力地垂落在锦被间,身子也不由自主往后一仰,胳膊肘在支撑之时,不知道压到了什么,硌的 她好疼。 樊玉清另一只手轻抚着胳膊肘,随后将锦被一扬,她的目光瞬间被那颗红的如鲜血般的宝石吸引了过去。 那把刺入母亲胸膛的匕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殿下有说什么吗?”樊玉清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潮水翻涌而来,使她呼吸受挫。 雀枝一字不差地将尧瑢合临走时的话,和盘托出:“殿下说让奴婢好生照顾姑娘。”她顿了顿,再叹气道:“殿下还说,让姑娘好好记得昨夜答应他的事,若是想不起来,便拼命想,或者将东西还给他。” 雀枝万万没想到,姑娘竟然跟殿下做了交易,姑娘能赢得过殿下吗?万一被殿下卖了还得替殿下数钱呢。 樊玉清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匕首,紧张的彷佛下一刻就被抢走的样子,东西到了她的手中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最起码匕首在她这里,她就能保证母亲不会被这把匕首杀死。 “你说殿下天亮才走,他为何在祺玥阁过夜?” 成何体统,他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这是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吗? 他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啊? “是啊,可并非是殿下的本意,而是……”雀枝微顿,只觉得姑娘听完她的话会懊恼死。 “死丫头,而是什么,你赶紧说啊?” “而是姑娘您缠着殿下不撒手,殿下扯不开您,奴婢也是,您还摸着殿下的胸膛说,殿下比邙山的黑狗熊还要坚硬健壮。” 雀枝说出这话都脸红心跳,无语凝噎,更何况是樊玉清呢。 樊玉清彻底瘫躺在床,目光呆滞,若不是隐约听着她的呼吸声,瞧她一动不动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死不瞑目呢。 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什么邙山的黑狗熊,她自己都没找到它,又怎知道它坚硬健壮的,这是什么胡言乱语! 还有,竟是她缠着他不撒手……她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没有规矩的人一直都是她! 老天爷啊,为何要这样捉弄她,来个雷劈死她吧! 不对!樊玉清迅速起身,显得有些狼狈。 这不是她的错,都是樊思远的错,都是他带她喝酒,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快要被他害死了。 她毫无预兆的猛然下床,拢好衣裳,便往外走,连鞋子都忘记了穿—— “姑娘您去哪儿?您还没穿鞋呢!”雀枝拿起绣花鞋便去追她:“姑娘,您等等奴婢。” 第52章 樊玉清气势汹汹地去找樊思远,非要将这一切的罪过怨在他的身上。 她拎着裙摆,脚步如飞,丝毫没有注意眼前,直愣愣地撞了一堵肉墙。 “啊!”她轻轻地揉着全身被撞得最疼的额头,发怒道:“是谁不长眼!” “你是?”同样被撞的往后踉跄的人,也有相同的疑问。 她放下手,抬眸看向对方,对方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眸光温柔,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这生面孔,锦缎衣料加身,金冠玉带,玉佩为饰,看样子,他绝对不是下人。 那是? 她还未认出面前的男人是谁,便听他清朗地声音响起:“你是小裳表妹?” 表妹? 他既然这样说,难道他是舅舅的儿子,表哥陆源今? 比起小时候那个胖墩儿,他真的变化好大啊。 “你是陆源今?” 陆源今点头,关切道:“方才没有撞疼你吧?” 樊玉清摇头,疼不疼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见到令舅母愁容不展,恍然失神的表哥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舅母替他烦恼? 她实在是好奇极了,一时也将樊思远带她喝酒一事抛在脑后。 “表哥来去匆匆,这是要干么去?” “出门。” 陆源今心不在焉,回答她时也略显得敷衍了些,可樊玉清不在意:“表哥要去的地方好玩吗?能不能带我去?” 她一定要探个究竟才是。 他刚要说话,便被追上来的雀枝打断了:“姑娘,奴婢可赶上您了,还是姑娘还是赶快将鞋子穿上吧,好不容易散了寒气,在惹上可就麻烦了。” 随着雀枝的话,陆源今看向樊玉清只穿着脚布的脚,轻轻蹙眉:“表妹还是这般……激灵。”那鲁莽二字,他没忍心说出口。 小时候她来陆家时,他与她打过照面,也带着她出去玩过,这丫头不管大祸小祸都得去惹惹,每次出了事,祖父祖母,甚至是父亲母亲都不埋怨她,反而向着她,有次倒是他成了替罪羊,敢怒敢言的下场好惨。 他还因此恨了她一阵子呢。 过去那么久,时间冲刷了一切,到底是他的表妹,长辈手中的明珠,心头的尖尖儿,他也只能宠着。 樊玉清穿好鞋,听罢偷笑一声,她还记得小时候惹了祸,他替她被打的事,现在想想,这个表哥还挺能忍,竟没有将她拉出去顶罪,事后也没找她麻烦。 真好的表哥! “表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出门啊?”樊玉清是非要知道他行色匆匆地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可,她好了解一下,替舅母拿拿主意。 “……”这丫头非要给他找事吗?可若是不答应她,八成又要闹了,他无奈道:“你想去便去吧,八成会觉得无聊。” 怎么会无聊呢,他能把舅母那样一位喜笑颜开的人整得成日郁郁寡欢,应是位人尖儿,干的估计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不会,表哥请。”她让开道路,请他先行,之后吩咐雀枝留下告诉外祖父外祖母一声,她跟表哥一起出门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招呼的,等她回来便立刻向他们请安。 她说完便提着裙摆,赶陆源今去了,丝毫没有给雀枝说话的机会。 雀枝难忍摇头,她每次让姑娘自己一个人出门时,姑娘都会做出什么天大的‘惊喜’给她,但愿这次跟着表公子出门不会出现惊吓才是。 * 霜月楼。 樊玉清本以为霜月楼是什么书香圣地,再不甚是酒堂饭舍,原来是花天酒地,妩媚双双的青楼之地。 陆源今来这里干嘛? 他难道是看中了哪位花魁娘子? 或者他本人就是骄奢淫佚,千金买笑的不务正业之人? 他先前还说无聊,来这种地方哪能无聊! 陆源今见她形于色,满脸不悦且看轻他的样子,便稍作解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家门规矩森严,他岂敢藐视家规。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想什么?樊玉清收回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询问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来青楼的不是那种人,还有什么人?不能是读书人吧! “等人。”陆源今丢下这句话,便从马车中拿出一件衣服扔给了她,“换上。” 谁家等人在青楼? 樊玉清疑惑的同时,将衣服抖开,仔细一瞧,竟是身男装。 “女人进这种地方实在有失大雅,换上男人的衣裳,进去后不准乱走,跟在我身后。” 更何况她还是皇上的儿媳,承垣王的侄媳妇,临孜王的妻子,若是被他们知道他带着她逛青楼,非得与他讨个‘说法’罢了。 樊玉清点头,随后爬上马车换衣裳。 霜月楼中奢靡华艳,各式各样的味道夹杂扑面而来,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这些味道颓靡暧昧,勾人心房。 柳夭桃艳,送眼流眉,檀板金尊的女子在此处可谓连绵不绝啊。 “呦,陆公子,今儿来的到底赶早,许是打听了咱们素澜姑娘有秀台了。”老鸨目挑心招,搔首弄姿的冲着陆源今说话,期间还拿着那方不知被几种香味染过的帕子,在他们面前挥舞着。 实在将樊玉清挥的,忍不住咳嗽—— “呦,陆公子今儿不止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位如此俊俏的小公子呢。”老鸨说着便要去揽着樊玉清,还未等近她身就被陆源今拦下。 随手掏出两锭金元宝扔给 老鸨,只听老鸨笑惨了:“哎呦喂,瞧瞧,瞧瞧,还是咱们陆公子大气,快快进来,奴婢早已将包间给公子您备好了!” 老鸨见钱眼开,拿到钱了,便也没有多事。 陆源今带着樊玉清去了自己时常留足的包间,等着老鸨口中说的素澜姑娘的秀台。 樊玉清落座,因初到此地,难免好奇了些,便左顾右盼的看着周围的新鲜玩意儿,而后看到陆源今一副坦然熟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表哥,素澜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 若不是她才不信呢。 只见他举着酒盅的手一顿,眼神骤然猛张,樊玉清心中已经有了八分谱。 可既然是他的心上人为何会让她在这种腌臜的地方过活,他又为何不替她赎身,帮她归良? 他还尚未回答,便听到楼下老鸨尖锐的嗓音喊道:“素澜姑娘舞秀开始。” 忽然间,整个霜月楼黑暗了下来,樊玉清下意识的把住桌边,努力缓住心中的慌张,而后灯光聚于一起亮起,她才渐渐平缓住,眼看着从对面的空中缓缓降下来一位长相美艳却不失清韵的姑娘。 这大概就是那位素澜姑娘了。 第50章 素澜脚尖点地,又旋起来,裙裾飞散开来,好似一朵绽放的花。 忽然,鼓点如雨,她的身子随即翻旋如捻转儿,愈转愈快,愈快花瓣绽放的愈开,红绸子在她手腕上轻盈浮荡,好似一位牡丹仙子。 待鼓声骤歇,她霎时定住,眉眼从红绸子里探出来,唇角含着浅淡地笑意,而后冲着四方的宾客福礼问候。 樊玉清越看越觉得这位素澜并非风月女子,她虽然妆艳,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样子。 她大概并非自愿落入这样柳巷花街的风俗之地。 可陆源今为何甘愿看着她卖舞讨生,也不带她离开这种是非之地呢? 她看向左侧的男人,瞧他的眼神都快要黏在素澜姑娘的身上了,目不转睛地,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更令她不解的是,素澜姑娘看上来的时候,陆源今竟然迅速转过了身子,像是有意不让素澜姑娘看到似的。 “表哥,你怎么了?”樊玉清见他不吭声,便看向了对面楼下的秀台,只瞧着宾客们正往素澜姑娘的身上扔钱票锭子呢。 “表哥,我们也要扔吗?” 陆源今快速回话:“小裳且慢,别扔,她会受伤。” 听到陆源今的话,樊玉清起身探下去,看到素澜姑娘忍着痛意也不躲开扔来的钱锭子,额头以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钱锭子打的泛红,老鸨还一个劲的喊着:“谁银子够,姑娘就是谁的。” 老鸨咧嘴笑着,金色门牙在灯下泛着浊黄的光芒,而她的话更像是将素澜姑娘架在耻辱柱上放肆羞辱一般。 宾客们一听,掏钱的掏钱,砸钱的砸钱。 樊玉清着急:“表哥,你没听到老鸨的话吗?怎么还在无动于衷!”她走到陆源今身边,使劲扯着他的衣袖,让他想办法。 而他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道:“我若现身,她会死的。”他若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自尊心定会受到打击,他了解她,万一做了傻事,他又该怎么办? “那你愿意看到她在别人的□□受辱吗?”樊玉清看到一个肥头大耳,满腹便便的男人因银钱砸的最多,老鸨特许他将素澜姑娘带走,她白皙纤细的手臂被男人粗鲁的动作攥得通红。 第53章 “素澜姑娘要被别人带走了!” “不会的,我早与老鸨打过招呼,她卖艺不卖身。” 陆源今依旧背着素澜,他隐忍着,不想去看她的窘迫。 樊玉清见他还是无动于衷,被气哭了:“可她真的被人带走了。” 听罢,陆源今才起身看向对面,秀台之上哪还有素澜的身影,他这才着急了,在他冲出去地不经意间,将樊玉清推倒在地。 他意识到折回来欲将她扶起,却被樊玉清打开了手—— “你就是懦夫,心爱的女人备受屈辱,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吗?” 他木讷的收回扶她的手,踉跄起身,是,小裳说的是,他是懦夫,这才眼睁睁地看着素澜仰人鼻息,强颜欢笑三载。 可他若是放弃一切不管不顾,母亲便会用以一尺白绫自尽,情和孝,他又该怎么选择? 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小裳,我该怎么办?”他终是忍不住流落两行泪。 “你该替她赎身,带她离开这样的污秽之地。” 樊玉清不懂,他为何在踌躇,难道非要等到事情开花结果才去后悔吗? “我何尝不想!”陆源今起身,攥着拳头使劲砸向桌面,而后无奈至极:“我若这样做了,母亲便会死。” 虞素澜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金奴玉婢,与陆源今从小一起长大,可虞老爷听从谗言,犯了大罪,虞家男人被发配边关做役,女眷剥了官籍罚入浣院为奴为婢。 而她容貌绝色,被宣旨的老太监看中,特意将她留下,送到霜月楼调教,若不是因为她舞技超群,能帮老鸨赚钱,便与其他女子一样,待人接客,沦落为玩物。 虞家败落,名声尽毁,岳灵芸为了陆家的名声,不准陆源今再与虞素澜来往,若是陆源今不听话,那便要给她收尸。 所以,陆源今只能远远地瞧着虞素澜,他收买了老鸨,只想让她好过一些,可今日,老鸨竟然为了钱财,背叛了他。 实在可恨! 樊玉清身子一怔,原来舅母是因此烦愁,陆家乃士族大家,怎会容忍儿媳是风月出身,若是传扬出去,陆家还怎么抬头。 就像父亲那样,将凤鸢抬进门,使得樊家在京华城的名声一落千丈,母亲也因此度日如年,郁郁寡欢,若不是仗着祖父的名头显赫,樊家大抵会沦为庶民。 可陆源今跟父亲不一样,他尚无妻儿,便不会让她人受伤,他独善其身,应该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她扶着凳子起身,手掌搭在陆源今的肩上,咽下哭腔:“你去救素澜姑娘,舅母那里我替你担着。”见他呆滞地看着自己,樊玉清冲他喊道:“还愣着干嘛,你想后悔一生吗?” 陆源今飞奔而去,樊玉清轻揉着胳膊肘,面露痛意,今早被匕首硌了一下,现在又怼到了地上,好在没碎,否则她就变成独臂侠了。 樊玉清在马车上辗转反侧,一直等着陆源今,过了好久,才见到他人。 “素澜姑娘呢?”她左顾右盼,都没有在他身侧看到人。 “她没有官籍,无法离开。”陆源今心痛不已,当她看到他时,那先是惊愕后渐渐暗淡无光的眼神实在戳痛了他。 “那她……” “我教训了老鸨,留她一命,她答应此事不会再发生。” 老鸨见钱眼开,并非善类,当真能老实吗? 素澜姑娘可是她的摇钱树,老实一时能老实一世吗?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 回到陆宅,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刚进大门,他俩便被岳灵芸身边的大丫鬟叫了过去。 入院,樊玉清便瞧见岳灵芸拿着一根又长又粗且挂着湿意的鞭子在此候着了。 “跪下。”岳灵芸一改前几日的愁容,咬牙切齿道:“你去哪儿了?还有小裳,你为何穿成这个样子。” ‘咚!’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樊玉清急促解释,她不想看到陆源今受伤,他若受伤了,素澜姑娘那里,岂不是无人顾及了。 “舅母,小裳与表哥出去玩了,穿成这样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话音未落,岳灵芸气愤道:“方便行事?是方便逛青楼吗?” 舅母怎么知道?樊玉清瞳孔一震。 “润玉,你好大的胆子,竟带着临孜王妃去那种勾栏之地,你是不要命了吗?”若不是雀枝告诉她,小裳被儿子带出去了,她担心小裳的安危,特派人前去保护,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三年出门落脚地竟是霜月楼。 “舅母息怒,不管表哥的事,是小裳非要表哥带我出去的。” 事 实如此,她理应跟舅母解释清楚。 “儿子知错了。”陆源今拉住欲要再次解释的樊玉清,认错道。 “你错哪了?”岳灵芸不依不饶。 陆源今不说话了,直立立地跪在青石板砖上,姿态刚强,满身犟骨。 “你说啊!”岳灵芸使劲攥着手中的鞭子,手背青筋暴起,忍着怒意:“你到底是将我的话抛于脑后了,你好的很。” 说罢,岳灵芸将手中的鞭子往身侧的地面上抽了两下,而后想要打在陆源今的身上。 樊玉清见状快速来到陆源今面前,挡在他的前面,她知道,舅母不会打她,若是她不护着他,陆源今怕是凶多吉少。 “舅母,有情人终成眷属,您何不就当这个月老,成全他们,您这样阻拦,表哥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陆源今知道母亲油盐不进,将她扯开,谁知她被樊玉清猛劲一甩,往后坐倒了下,而后他听到母亲说:“虞素澜先是罪臣之女,如今又是霜月楼的妓女,以她的身份,如何进得了我陆家的门,不要痴心妄想了。” “如果她不是霜月楼的舞姬,舅母可会同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灵芸着实不明白她的意思,连陆源今都被她说的话,惊住了。 罪臣家族的官籍,若是没有皇上的御笔恩准,谁敢轻易逾越。 “我是说如果……”樊玉清也将自己吓一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如果,来人,将清姑娘带下去。”岳灵芸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樊玉清一再捣乱,实在影响他教育儿子了。 樊玉清的双臂被下人桎梏着,可她也是天生的犟骨,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除了…… 她在鞭子落下之时,挣脱了身上的枷锁,一跃来到陆源今面前,将他护住—— 可是,痛感迟迟未来。 “殿下!臣妇有罪,请殿下开恩。”岳灵芸将鞭子扔到一旁,跪地请罪,她万万想不到承垣王会过来,实在惶恐。 樊玉清被陆源今拉起,小声询问是否有伤到,方才他都没来得及将她推开,看她摇头,他终于放下了心。 尧瑢合将左手置于身后,右手抚着腰间的鼻烟壶,语气些许不悦:“起来吧。” 他打眼扫了下穿着男人衣裳的樊玉清,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丫头竟敢跑去青楼玩乐,真是欠教训了。 第51章 樊玉清抬眸间,恰巧对上尧瑢合的眸子,她瞬间低头,逃跑似的躲在陆源今身后,心虚极了。 他为何来舅母的院子,舅舅也不在这儿啊? 更何况他是位高权重的殿下,想见谁传唤一声不就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院内静悄悄地,也许有根针落地,也能听到‘叮’的声响,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出声。 “陆公子好魄力,竟敢带着家中女眷去那种腌臜之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源今,眼底满是怒意和不满。 他若不是听闻下人说樊玉清被陆夫人叫来问话,自己心血来潮想要见她,还不知道她如此大胆,敢去青楼。 这时,躲起来的女人,她太护犊子了,从陆源今身后探出脑袋,顶嘴道:“才不是表哥带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 话毕,她见他眉间皱成川字,而后,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她轻咽口水,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狗东西还真爱管闲事,她去哪儿需得他同意吗? 当然了,可这些话她是万万不敢讲出来的。 尧瑢合呵笑:“你有本事。” 听到他笑,樊玉清死去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昨夜他也笑了,这狗东西怎么这么爱笑了,真渗人。 “请殿下恕罪。”陆源今害怕他会惩罚表妹,只好请罪。 他身后还在咒骂尧瑢合狗东西的女人,瞧着自己随着表哥俯身而暴露在狗东西的面前时,也跟着俯身,将头埋在地上。 尧瑢合轻叹摇头:“行了,地上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这么爱趴在上面找,都起来吧。”而后,他看向岳灵芸:“陆夫人,陆家可就他一根独苗,这一鞭子下去,半条命没了,还是换种方式惩罚吧。” 他方才在远处看的真切,这丫头铁了心的想要护着陆源今,若是今日陆源今被打,这丫头非得难过不可。 第54章 “殿下说的是。”岳灵芸恭敬回应,随即便让人将鞭子收了起来。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打眼瞧见樊玉清呆愣地站在陆源今身后,他便不悦极了,这丫头是将她表哥当做保护盾了吗? 她至于一直待在陆源今的身后,从而躲着他吗? “你不走吗?” “我?” 樊玉清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他走就走了,管她干么! 尧瑢合挑眉点头。 而后,她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耷拉着脑袋,片刻后,她又结实地撞上了一度肉墙—— “啊!”她这脑袋今日是触了什么眉头,也太倒霉了,接连撞了两次。 “在想什么?”她心不在焉地样子,令尧瑢合心起担忧。 她即刻摇头,心中的悄悄事,怎么可能告诉他呢。 “呀!殿下,您的手……”尧瑢合置于身后的左手原本就有一道刀痕,现在上面又横了一条鞭痕,手心都要烂了。 尧瑢合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悠哉地举起身后的左手,似乎想起什么,软语道:“好疼,我两次为你受伤,你要坐视不理吗?” “……”又不是她让他受伤的,是他自己乐意这样做的好吗? “臣女为殿下上药。” 得到想要的答案,尧瑢合方才心中的不悦,一扫而光。 清脩堂。 樊玉清轻车熟路地吩咐下人将金疮药取来,刚打开药瓶,便听到他事后找茬,撸起袖子,委屈道:“昨夜被小裳姑娘缠得紧,我这条胳膊可是遭了罪,现在又多了道鞭痕,实在是伤痕累累了。” 他抓住鞭身时,被余下的鞭部反弹打到了小臂上,方才穿着衣裳无人瞧见,他撸上袖子,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跃然于眼底。 她被他的话说的面部绯红,耳尖发烫,缠得紧……能有多紧,她喝醉了不省人事,可不要唬她。 说完,他将胳膊往她面前送了下,示意她可以上药了。樊玉清全程抿着嘴,害怕他又说出什么令自己面红耳赤的话来。 可他没有再提昨夜她缠着他的事,而是戏谑她去了青楼:“穿成这个样子,怕是连霜月楼的姑娘都拜倒在你的脚下。” 樊玉清本就花容月貌,长相姣好,换了身打扮更是脱胎换骨,超凡脱俗,这般勾人的样子,岂不是招了许多姑娘近身? 不过,幸亏招的是姑娘。 “我,臣女…没有。”尧瑢合见她怯头怯脑的样子,便忍不住逗她:“再有下次,这双腿便打断吧。 ‘嗡——’樊玉清觉得自己脑中的弦崩了,下意识地拢了下双腿。 “不敢,臣女不敢去了。”说着她便起身跪地求饶,可还不曾触碰到地面,她便被一股力量拉回了榻上。 尧瑢合轻笑,原来是纸老虎,他伸出手,让她继续上药。 而后便听到他发出‘嘶嘶’地声响,樊玉清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倒吸一口凉气—— 这男人不是征战沙场,骁勇善战吗?受过的伤八成比她吃过的盐都多,也太禁不住疼了吧。 他这个样子,若是被敌方得知,岂不是笑话死他。 她这样想着,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我受伤让你这般高兴?”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樊玉清即刻止住笑声,连忙摇头:“殿下保佑天下百姓安危,您受伤,举国的百姓都会心疼不已,实在是天下之痛啊!”。 她说的声情并茂,连自己都感动了。 可他却问:“是吗?那你心疼我吗?” “……”她刚说完举国百姓心疼他受伤,若是她现在说不心疼,岂不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若是说心疼,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可为了保命,樊玉清还是昧着良心连点三次头。 尧瑢合对此很满意:“既然如此,我的伤便交给小裳姑娘医治如何?” “啊?”樊玉清愣住,她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啊!还有,这狗东西有大夫不找,非让她来作 甚,是嫌弃自己好的太快吗? “你不愿?”见她踌躇,尧瑢合嘴角的弧度愕然放下。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臣女只是……害怕治不好殿下的伤,到时候怪罪下来定会吃板子……” 他承诺道:“我若不赏你板子,没人敢动你。” 樊玉清偷偷看了他一眼,她当然相信他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她总感觉尧瑢合对她有些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来。 而且,她好像越来越不怕他了,难道这是错觉? “臣女还是有些害怕,若是殿下答应臣女一个请求,那臣女日后即便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 尧瑢合眼角微微地弯了弯,这丫头还真不会轻易吃亏,小心思甚多。 他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嗓音低低地缠了上来,撩拨得人耳尖发麻发烫:“说来听听。” “殿下英明神武,雷霆万钧,翻云覆雨无所不能,臣女的小小心愿,殿下勾勾手指就能做到……”樊玉清奋力讨好,夸人话说的天花烂坠。 “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高大威武,无所不能啊。”尧瑢合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被那双温和的眸子一看,樊玉清的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 樊玉清将紧攥在手心的金疮药放在桌上,试了下手心冒出的细珠,轻咳一声:“殿下能不能帮臣女做份官籍?” 被他温柔般的眼神勾着,樊玉清侧过脸,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谁的官籍?” “霜月楼的舞姬。” 她的心愿,无论是什么,尧瑢合都会答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找他帮忙,竟是为了个外人,还是个青楼女。 “叫做甚?” “虞素澜。” 虞家的? 据他所知,兖州虞知府曾经因私自贩卖军火,被人上书到了尧瑢诀那里,当时他与尧瑢诀正在商议军事,恰巧听了一耳。 这丫头说的舞姬难道就是虞知府的女儿? 她惯会给他找事,尧瑢诀已经处置的人,他怎好再做决断。 “殿下很为难吗?”樊玉清见他半晌没有回话,低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打起了鼓来。 他勾着头看了一眼地面,然后抬头露出笑意:“倒也不难,不过……”他卖关子道:“求人办事,可不是说说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樊玉清的指尖在袖中猛地掐进掌心,面上却仍端着浅笑,只是嘴角的弧度比平日僵硬了几分。 尧瑢合将袖子挽下,优雅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笑道:“昨夜小裳姑娘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多少?” 昨夜……何事? 樊玉清仔细回想,难道是匕首? “殿下,您都与臣女交换了匕首,现在反悔,实在有损您的身份,显得殿下小气了。”她很委屈,虽然不知道昨夜是如何将匕首拿到手的,但是既然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只是这事?”尧瑢合嗤笑,这丫头到底是没有记住。 不然还有什么事,他能指望喝醉的人记得多少? 樊玉清心中编排着他,面上还得陪着笑,实在难受极了。 而后,在她左思右想,快将脑袋翻了个遍都没有想起来。 “你答应我,不会嫁给尧光祈,可是忘了?”尧瑢合将话摆了出来。 尧光祈,是临孜王的名讳? 只是,他为何会这样做,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临孜王? 她倏然抬头,唇瓣微微发抖:“殿下,您这是强人所难,圣旨已下,臣女也没法子,若是拒婚,可是大罪,臣女还想活命呢。” 这狗东西,全紧着自己的心情玩乐,全然不顾他人的生死,真气人。 尧瑢合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着急道:“若是没有那道圣旨呢?” 他的动作来的快,手劲也大,一下子也将她抓疼了,樊玉清下意识地起身躲开,接连往后踉跄了几步。 当她停稳脚步的时候,腰间塞在玉带中的荷包,瞬时掉了出来。 第52章 尧瑢合再次被她闪躲的动作以及眼神刺疼了。 他的眼神空茫茫地投向虚空,仿佛在笑,又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慢慢蹲下身子,他帮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荷包,轻轻地攥在手中。 随即听到她颤着声音说道:“殿下,您别开玩笑了,圣旨仍是皇恩,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即使他有通天的本领,他也不是当今圣上,更没有左右圣旨的能力。 她也不想嫁给纨绔浪子,可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婚事,更何况,她能嫁给临孜王也是一条出路,这样的话,母亲在府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父亲定会顾及着她的身份,对母亲好一点。 这是嫁给旁人万万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若不想嫁,我成全你。” “我想!” 樊玉清回答的太快,将尧瑢合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55章 她说她想,她竟然想嫁给尧光祈那个一无用处的浪子,真是好样的。 他不由得将手中的荷包攥得更紧了。 他的指尖突然僵住—— 荷包坚硬地弧度,彷佛是一枚戒指,而他此刻只能触到外面一团柔软的织物。 他猛地扯开锦缎,一枚翡翠鎏金扳指倏忽出现在眼前,戒圈内部还刻着篆书‘涔’字。 这不是他送给卜月华的扳指吗?怎么会在樊玉清的身上! 小裳……两个人都唤裳字,岂会这么巧。 “这是哪来的?”尧瑢合眼底猩红,不是看到猎物欲要将它擒住斩杀时的眼神,而是惊愕,甚至是惊喜。 樊玉清看到他手上的翡翠鎏金扳指,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方才她只顾着躲开他,竟没有发觉。 “殿下,这是臣女的东西,还请殿下还给臣女。”她欲要伸手去拿,却被他举高了些,她够不到。 “这是哪来的!”尧瑢合的喉间压着低吼,像猛兽撕咬前的威慑,俯视着她,再次发问。 “臣女幼时在随着祖母去邙山玉贯寺祭拜祖父时,在山间迷了路,幸好碰到了位大哥哥,这便是他给臣女的。”樊玉清想起过往,不禁多说几句:“臣女当时不知此物贵重,竟将它占有了下来,若是再碰到那位大哥哥,臣女定要还给他才是。” 她怎么会知道此事? “谁告诉你的?” 樊玉清没懂他的意思,她亲身经历的事情,还需要旁人告诉吗? “无人告知,这是臣女幼时的经历。” 她话音落尽,尧瑢合眼神淡漠了下来,身体上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了,身子一沉,往后踉跄了两步。 她的经历……那他是该欢喜还是该发怒呢? 既是她的经历,那便是卜月华骗了他! 可如此私密的事情,他除了跟闻彦之讲过,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卜月华又怎么会知道? 又或者,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尧瑢合此时的心情冰冷到了极点,若当真是卜月华骗了他,那他这些年为了她,那样阴狠地对待狄霓衣,他岂不是大错特错了! 狄霓衣那日说过,有些事情他终究会知晓,但不是从她的口中吐出,应该就是此事了,原来,狄霓衣早就知道了真相,所有才变得那般冷静。 她要看他的笑话,想要让他愧疚……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他怕了。 见他神色慌乱,樊玉清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殿下,可有不妥?” 他尚未拿扳指的那只手,指尖攥得发白,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青,他尽量保持沉静。 喉结滚动,他将翻涌的怒意与炙热一同咽下,最终只是轻轻地摇头,声音低缓如春暖花开:“没有不妥,我只是觉得这枚扳指很漂亮而已……” 樊玉清向前走了几步,从他手中夺过扳指,又看了眼地上被撕裂的荷包,轻抿红唇,只好将它握在手心。 手中的东西忽然被掳走,尧瑢合的心也 跟着空了一下。 “那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他想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 只见她眼神暗淡了下来,轻轻摇头,原来她不记得他了。 “臣女只记得他长得好看,至于长相……臣女当时发烧后,记忆便模糊了。”樊玉清皱了下眉,轻叹道:“说来也是奇怪,臣女单单忘了他的长相,其余的倒是记忆犹新。” 即便如此,她相信,大哥哥长大了也一定很好看。 转眼,她看了下尧瑢合,应该长得和他一样好看。 失落,她不记得他的样子,尧瑢合心中难免落寞了些,不过没关系,那些话她都记得,她说过要做他的妻子,那现在还算数吗? 尧瑢合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双眼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位沉思过去的女人,语气坚定道:“官籍我会帮你办到,至于嫁人,想都不要想。” 他的小裳,他的小姑娘,岂能嫁给别人,他不准,不允许! “臣女与临孜王都到了适婚的年纪,皇上也认可了臣女,为何殿下却百般阻挠?难不成殿下觉得臣女品行不端,不够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不配做临孜王妃?” 她不想嫁那是她的问题,但她也没得选,她实在不懂他为何这样做? 他这么看不上她,为何还要她近身给他上药,这不是自找不快吗? “不,我没有这么觉得,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嫁给他人,可不知为什么,他竟语塞了。 他欲言又止,伸出去想要触碰她的手,也被他悄无声息地拿了回来。 “臣女已为殿下上好药了,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女先回去了。”樊玉清不想再与他争执婚娶之时,更不想与他没事闲聊,她只想回去。 说完,施礼后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脩堂。 身后的男人,不舍的往前跟了几步,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跟上去,骤然停住了脚步。 * 回到祺玥阁,樊玉清全身瘫软的将自己扔到床上,举着手中的扳指,渐渐地眼神失了焦—— 那日她去醉朗轩卜卦,神算子告诉她这枚扳指:“鎏金裹翡翠,是‘金镶玉’的帝王之物,拥有此物之人非富即贵,权势滔天啊。” 她问:“可知此人何处?” 神算子:“近在咫尺,却未相识。” 照他这意思,大哥哥就在她的身边! 可到底是谁呢?她身边哪有别人啊。 等等……她方才似乎看到尧瑢合见到这枚扳指那刻,表露出来的震惊,这是为何? 难道……他认识这枚扳指的主人? 她强迫自己聚焦,轻轻摇头,不会的,若是真的认识这枚扳指的主人,他怎么会忍着不告诉她呢。 她到底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想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发生,是没睡好的缘故吗? “姑娘,四公子来了。”雀枝进来通传,樊玉清听到她说樊思远来了,让雀枝帮她换了身衣裳,让他先在门外等候。 “雀枝,帮我再拿个荷包过来吧。”这枚扳指她带在身上这么久了,像是融为一体似的,不挂在腰间,倒有些不习惯了。 “姑娘,您之前的荷包呢,您那么喜欢那个荷包,怎么不用了?”雀枝疑惑,姑娘经常带着的荷包除了拿下来清洗时,还从未离开过姑娘的腰间。 “不小心撕破了,去拿个旁的过来。” 樊玉清没有过多的解释,总不能说被承垣王弄坏了吧,他俩私下独处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雀枝从陆良贞的妆匣中找出来绣着一对鸳鸯的荷包递给她,见她小心翼翼地将扳指放入其中,而后轻轻地抚了下,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樊思远斜倚在雕花门边,指尖不自在地叩着门框,眼角余光瞥向屋内坐在桌边饮茶,表情淡漠的二姐姐。 “杵在那儿当门神?还不进来!” 她说罢,只瞥见樊思远迅速踏进屋内,故意将自己绊了一下,在想着怎么让二姐姐消消气。 “二姐姐,您喝着呢。”他缩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喝这个字说的好像太不合时宜。 ‘嘭!’茶盏猛然着地,樊思远也随着腿软了一下。 “你小小年纪竟然喝酒,还撺弄着我陪你荒唐,这下好了,被抓个正着,若是传到三叔母的耳中,你的屁股要开花了。” “那你也没有说不喝啊,还挺欢。”樊思远小声嘀咕,憋屈死了。 樊玉清猛然起身,吓得樊思远往后倒退了几步:“你说什么?”别以为她没听到,反正总该怨个人,就是怨他:“不准再有下次。” 樊思远频频点头:“殿下那里…?”万一给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还怎么跟着学招式! 樊玉清调侃他道:“你怕他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整个大邺有几个不怕殿下的人,她这话实在贬低了殿下的身份。 他本想为殿下辩解,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若是将她惹急了,还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呢。 见她渐渐按捺下了气焰,樊思远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茶刚送到口中,便听到她吩咐道:“你去帮我做件事。” 第53章 夜色如墨汁倾覆,一寸寸地漫过飞檐,吞没最后一道朱红窗棂。 樊玉清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过去这么久了,樊思远怎么还没有回来,可是遇到了难处? 她的想法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连续的脚步声—— 飞奔似的来到门前,她打开雕花木门,正好迎上了气喘呼呼跑回来的樊思远。 “怎么样,可有办妥?” 樊思远一下下地捋着胸口,待缓和下来气息后,方才回答她:“办妥了。” 他的话终于令樊玉清放心了。 第56章 “那姑娘是谁啊,二姐姐认识?”樊思远怎么也想不到,二姐姐竟然认识青楼女子,还要让他帮她清理恩客。 若不是让府内小厮在那儿看着,他现在还回不来呢,那种地方可不能多待。 令他不解的是,人家在青楼营生,恩客便是她的衣食父母,二姐姐这样做岂不是断人家的生路。 而且,他这辈子最痛恨青楼女子了,没规没矩,一副勾栏做派,凤鸢母女便是最好的例子,他真搞不懂二姐姐的心思。 想起凤鸢母女他便来气,轻轻地推开樊玉清,来到桌前将扣在桌上的茶盏翻正,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 “她是表哥的心上人。”樊玉清话音刚落,便听到‘噗’的一声,她转头看去,原来是樊思远吐茶了。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不可思议地问:“什么?润玉表哥的心上人竟是……”青楼女子! 若是早知道那个女人是润玉表哥的心上人他就多上点心了,点她跳舞时他极为不情愿,还给那个女人脸色瞧,要是被润玉表哥知道他这么对他的心上人,会不会打死他。 “只是,润玉表哥的心上人为何在那样的风尘之地?”他不理解,况且润玉表哥也到了适婚的年纪,直接将人赎身纳回家不就得了。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并非素澜姑娘自愿入青楼的。”樊玉清叹了口气:“日后,你每天晚上都去请她跳舞,最好是一整晚,以防老鸨食言,又将她又送到哪个肥头大耳的人那里受辱。” 老鸨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她才不相信老鸨会老实的听话,所以,她让樊思远帮忙照看着,以防万一。 “没问题,只是…那里到底是腌臜之地,若是被母亲知道我去青楼,不仅屁股开花,脑袋也得给我拧下来。” 为了润玉表哥他当然可以有所牺牲,可是他实在太害怕母亲了。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就算是三叔母知道了,那也是救人的好事,三叔母说不定还会夸赞你。” “好,就这么办!”樊思远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步便要走:“二姐姐,此事我可不能假手 于人,得亲自照看着素澜姑娘才是。” 说完此话,他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翌日。 晨光熹微,府内初醒的静谧被早膳时瓷勺碰触碗沿的细响打破。 樊玉清端坐于桌旁,狼吞虎咽地喝着碗中的羹汤,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今日的打算—— 待最后一口羹汤滑入喉间,她才缓缓地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帕子,随意擦了下嘴巴,起身欲往府外跑去。 她步履轻盈,衣袂轻扬,心中揣着几分急切,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任由雀枝跟在她的身后追赶,也不停歇。 直至走出祺玥阁,方才停下脚步,只因她被人挡住了去路。 “属下见过玉清姑娘。” 末风微微弯着身子,抱拳行礼,而后从怀中拿出一方册子:“玉清姑娘,这是我们殿下吩咐属下交给您的东西,殿下说您的事,他都会办到。” 樊玉清闻言,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伸手接过那方册子,打开看了一眼,纸张泛黄陈旧,印章的鲜红也随着时间变得暗淡了,看样子不像是新制的官籍,倒是像…… “替我多谢殿下。”她微微福礼,没有想到尧瑢合非但将事情给办好了,而且还将素澜的良人身份要了回来。 这下,表哥和素澜姑娘有盼头了,她不再是青楼的舞姬,只要等到舅母点头,有情人便能终成眷属。 樊玉清会心一笑。 末风点头回应后便离开了祺玥阁,樊玉清攥着手中的官籍,在暖阳下笑意盈盈。 “姑娘,这是什么,您要去哪儿?”雀枝不知道她手中的册子是做什么的,但是她看的出来姑娘因为这本册子开心极了。 “这是救命用的,至于去哪儿…”樊玉清轻轻地捏了一下雀枝的肉脸,笑道:“自然去找表哥啊。” 话毕,她转身便要去找陆源今,还吩咐雀枝不必跟着。 她兴致冲冲地在府内连蹦带跳地跑着,像只欢快的小兔子。 可她的开心,并未持续多久,正巧碰上了从霜月楼急匆匆赶回来报信的樊思远。 “二姐姐,大事不好了!”见樊思远慌张且急促的样子,樊玉清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般莽撞。”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疑惑,试图在他混乱喘息中抓住一丝平静。 “素澜姑娘…没了。”樊思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 樊玉清的心猛地一沉,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官籍,声音虽稳,却难掩颤抖:“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昨日人还好好,怎么就会……她不相信,难以相信! “夜里,我不好与素澜姑娘独处,便将房间留给了她,出门前,素澜姑娘问我是不是润玉表哥让我来的,我说了声不是……可她好像没听进去,还说没有在陆家见过我,我说是樊家人,她好像知道二姐姐你,还说润玉表哥幼时经常跟她提起过你。” 樊思远咽了下唾液,难过道:“我见她累了,就没再与她说下去,早上我醒来便听到老鸨吵吵囔囔地喊人,我就去看了个热闹,没想到看到的竟是素澜姑娘……上吊了。” 樊玉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她强撑着身子,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中闪烁着闪熠的泪光:“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再等等,明明官籍已经拿回来了,她归良以后会幸福的,可现在她让我们怎么跟表哥说呢,表哥那么喜欢她,可会承受得住?” 手中的官籍也在她落泪那一瞬间,从手中脱落在地。 樊思远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她跟前将官籍捡起,而后将怀中的信封取出:“这是素澜姑娘留下来的信。” 她颤着手将面前的信接过,眼眶通红,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去告诉表哥吧,他该见素澜姑娘最后一面。” 镜喧苑。 陆源今用膳后,一如既往地要往霜月楼去,可今日,他却被岳灵芸留了下来。 “我不准你去那种腌臜的地方!” “母亲,您就让儿子去吧,素澜昨日险些受辱,儿子怕她想不开,就一眼,一眼我便回来,可好?” 陆源今苦苦相求,可丝毫激不起母亲心中的一分涟漪。 他了解素澜,她傲雪凌霜,刚烈不屈,面对羞辱即便以死明志,也要守住清白。 若是他不现身,她还可能为了家族苟活着,可他出手相救,让她自尊心受挫,就是加速了她的死亡啊,她真的会做傻事!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瞥见她的不幸呢。 他一定要去阻止她! “你今日若是出了这个门,便不再是我岳灵芸的儿子。”岳灵芸依旧不肯松口。 “母亲,儿子求您了!”陆源今‘咚’的一声跪地,磕头的声响混着青砖震颤的嗡鸣,在房间内回荡。 他越是这样,岳灵芸越是憎恨虞素澜,她勾走了她儿子的魂儿,现在连母亲的命令都要忤逆了。 “你想都不要想,除非我死。”岳灵芸当真不知,虞素澜有这么好吗?比她还要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女子比比皆是,非是她不可吗? 她也曾喜欢过虞家这丫头,可惜,现在她是罪臣的女儿,为了整个陆家,甚至是岳家,她不得不斩断他们的情缘,看到儿子这样,她也不好受啊。 但他们的结合是世俗门阀所不容的,她不能看着他们一错再错。 青石板砖被他磕得微微震颤,血珠从额角迸溅而出,在青石板上晕染开来,可他依旧不停下来,嘴上一直喊着:“儿子求您了。” 樊玉清与樊思远奔波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她好心疼表哥啊。 她迅速来到陆源今的身边,将他拉起,阻止他接连伤害自己,随后狠厉地眼神看向岳灵芸:“你想要了表哥的命吗?” 所谓的知礼,此刻也被樊玉清抛在了脑后。 “你非要将人逼死吗?”樊玉清泣不成声,彷佛在声讨岳灵芸似的,而岳灵芸也没有想到家中的孩子竟然为了个罪臣之女,一个接着一个的对她无礼。 “小裳你让开,今日我非要求母亲让我去救素澜!”陆源今的力气早已用在方才磕头上了,他并没有将樊玉清推开。 “救什么救,人都死了,你还怎么救!” “你说什么!小裳你再说一遍!” 陆源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表哥,素澜姑娘自尽身亡了。”樊玉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大哭起来:“是妹妹错了,我不该让四弟弟去帮她挡住色令智昏之人,我们要是不去,她就不会死。” 此时,樊玉清心中充满了愧疚与后悔,她该与陆源今商量后再行事的,可她也是一片好心啊,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了。 第57章 樊思远抹了把泪,跪在他的身边,哭嗓道:“我亲眼所见,素澜姑娘上吊自尽了,表哥节哀。” 陆源今此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千斤重石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身子瞬间往后倾斜,一下子跌坐在地。 素澜终归是没有等到他。 片刻后,他猛然跪直身子,攥紧拳头往地面砸去。 樊玉清被他吓得一颤,即刻抱住他砸的红肿的手:“表哥,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岳灵芸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到了:“润玉,你这是作甚!” 陆源今听到母亲的声音,决 绝抬头,猩红的双眸直怼她而去:“这下你开心了?素澜死了,死了!” 岳灵芸往后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道:“你竟这样想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在催我的命,催我的命知不知道!”陆源今甩开樊玉清抱着他的胳膊,起身往外冲去。 岳灵芸见状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一只手扶着桌沿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可终究是没缓住,身体晃了晃,眼睛翻白,整个人向后倒去。 “舅母!”樊玉清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而后跟樊思远道:“四弟弟,你跑得快,赶紧跟上表哥,将信给他!” 陆源今现在情绪难控,万一做了傻事呢,若是看了素澜姑娘的信,是否会好些? 她只求素澜姑娘的信中,不是些伤人的话语才好。 第54章 命运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狠狠地斩断了他们的幸福。 陆源今连虞素澜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老鸨嫌着死人晦气,马不停蹄地将人下了葬,他到时已是人去楼空。 那封诀别信被他攥成了一团,什么此生无缘,什么就此别过,他通通不要!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这么惩罚他? 老鸨告诉他,素澜被葬在了绮仙墟。 绮仙墟,那是他们情定三生的地方,她选择葬在这里,可是忘不了他? 陆源今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往昔与素澜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也不过瞬间,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那洁白的衣衫,双腿一软,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中的信也飘然落地。 等他再醒来时,便已回到了镜雁轩—— 夜,静谧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陆源今从昏迷中醒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的绸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顶绸子,仿佛在透过这绸子,看清浮现在上面女人的容颜。 可他越看越模糊。 “表哥,你醒了,吓死我了,好在四弟弟一直跟着你,否则……” 见他面色死寂,眼神失焦,樊玉清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她哽咽道:“是妹妹不好,若是我与表哥商量行事,素澜姑娘就不会死。” 许是樊玉清哭声嘹亮凄惨,惹得床上失魂的人回了神,他声音嘶哑,像是久旱的池塘,稀松破裂:“小裳,不是你的错,是素澜自己过去那道砍,即便你们没去,她也会死。” 他抬起本无力的手,用手指轻轻地帮她拭去面颊上挂着的两行泪。 樊玉清低着头,还是有些自责,她从袖子去处素澜的官籍放在陆源今抬起的那只手中:“这是素澜姑娘的官籍,还是晚了一步。” 陆源今吃力的起身,樊玉清帮他倚在床边,见她颤着手将其打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官籍上频频落下滴滴泪珠,字迹也随着泪珠的低落从而晕染开来,绽放成了一朵黑色的水彩梅花。 “谢谢小裳让素澜归良,她不再是无籍舞姬了,不再是了……”陆源今将官籍揽入怀中,像是珍宝一般,揽得很紧。 “表哥,过些日子是素澜姑娘的头七,要去见她一面吗?” “不去了,去了,便忘不掉了。” 樊玉清知道,此刻他的心,已经被悲痛填满,再也没有了温度。 他的灵魂已经随着素澜姑娘一起离开了,只留下这副躯壳,在这世间独自承受着无尽的苦楚。 “舅母病倒了,表哥要赶紧振作起来,她需要你。” 陆源今只是轻微点头,而后灵魂又不知道去往哪个地方留滞了。 三日后,陆源今终于劝得自己去看看病倒的母亲,他恨母亲阻拦他,要挟他,以至于连素澜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但他又无可奈何。 “你来了。”陆槐安心疼自己的妻子,看到陆源今的时候难免不悦:“你母亲刚醒,进去看看她吧,莫要再惹她生气了。” 陆源今没有抬头,只是木讷点了下头。 话毕,陆槐安接过婢女手上拿着的,欲要去熬的药材,他要亲自为妻子熬药。 陆源今脚步沉重,走路的声音比平日打了些,都说儿子像娘,金砖砌墙,岳灵芸却觉得她这儿子的性格还不知道随了谁,百人都拉不回来的倔牛。 “母亲。”陆源今轻声唤了下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的母亲,可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他又开口:“听闻母亲病了,可好些了?”他明知道母亲还病着,却为了母亲能回应他,连最起码的眼力劲儿都不想有了。 岳灵芸还是没有理他,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眼前的绣花锦缎被子,藏在杯子里的手,不禁攥了起来。 见状,陆源今还是妥协了,他十分了解母亲,母亲这是要他先低头:“日后,儿子都听母亲的安排,决不食言。” “当真?”许是陆源今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她终于回应他了。 岳灵芸盯着儿子的面容,在寻找他心中那一丝的不情愿,可陆源今死气沉沉地脸上什么都瞧不出来。 “当真。”陆源今像是跟自己和解似的,一字一字地重重回应。 岳灵源满意了,这才侧过身子与他苦口婆心:“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喜欢只是一时的,家族的荣耀和前途才是你作为一个男人该去承担的,人生漫漫,一个女人不该成为你的负累,若是素澜真心爱你,她也不想你葬送前程的。” “母亲说的是。”不管岳灵芸接下来说什么,陆源今照盘全收,跟被黑白无常摄走了灵魂一样。 “既然你说什么都听我的,便将江知府家的千金娶回来给我看,你若是将江小姐娶回来,我便信你。” “好。”陆源今已经不想反抗了,这门亲事岳灵芸早在一年内便与知府夫人定下了,只是他没有同意,方才耽搁了这么久。 同样是知府的千金,他娶的却是不爱的那个,真悲哀啊。 不过,事到如今,娶不到想娶的,那娶谁都是一样。 * 又过了七日。 府内处处张灯结彩,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好似是在欢快地舞动,回廊两侧,红绸也整齐地悬挂着,像是给回廊披上了一层艳丽的霞帔。 正厅之中,更是被红绸装点得富丽堂皇,巨大的红色灯笼高高悬挂,灯笼上绘着金色的囍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厅中的桌椅也都披上了红色的绸缎,上面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和点心,井然有序,充满了喜庆的意味。 樊玉清不知道所以,便逮住欲要爬梯去屋顶放红纸的小厮询问:“这是谁的喜事?” “回清姑娘的话,是咱们郎君啊!”小厮话里话间高兴极了。 表哥!这怎么可能,素澜姑娘才过了头七几日啊,他怎么会……! 他要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不情不愿地结为夫妻当真能够幸福吗?这话她想问陆源今,更想问问自己。 不行,她必须问清楚才是,她不相信陆源今是这么一个转瞬即忘,无情无义的人。 镜雁轩内,陆源今的脸庞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双眼更是透不出半点光亮与温度,只是漠然地定格在桌上那封静静躺着的,被攥的皱烂,抹不匀的信上。 他嘴角微微下垂,呼吸平稳而缓慢,手指轻轻地搭在桌沿,指尖尚未触碰到信,明明近在眼前的信,彷佛隔了十万八千里。 周围的嬉闹吵嚷在这一刻彷佛都与他无关。 “表哥,你还好吗?我听下人说你要成亲了,可是真的?我不相信!”樊玉清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急切地眼神看着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陆源今轻轻地闭上双眼,努力忍住内心的苦涩感,嗓音略微沙哑地带着一丝轻颤:“是真的,我要娶亲了,小裳你该为我高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已与相爱的人生死相隔,如今竟然带着那颗已经不属于他的心,去娶别的女人,对新娘子公平吗? 陆源今将桌上的信放在了胸前的衣襟中,靠着心脏最近的地方,努力扯出笑意:“别担心我了,缘分天定,我与素澜情深缘浅罢了。”他顿了顿:“听祖父说过几日你便要回京了,届时也是漂亮的新娘子,小裳定要嫁得如意郎君啊。” 第58章 她也是新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乞巧节过后,她等到了来年也未等到大婚的消息,这一世,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快。 好像一切都提前了。 如意郎君,尧光祈他是吗? 原本她因为表哥的事,特意写信回京在兖州多加逗留几日,以表 安慰,可如今表哥昧着心意要娶别的女人了,婚礼过后,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一想到要回去嫁人,她的心怎么也跟着痛起来了。 “表哥,这是从哪里听说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尧光祈是跟她说过要尽快娶她为妻,可这也太快了吧,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半个月前姑母便来了信儿,祖母没有告诉小裳吗?圣旨已下,待你回京便要出阁了。”见她一脸无知且不情愿的样子,陆源今立马想到了什么,故意玩笑道:“高兴的傻掉了?” “什么,为何没有人告诉我呢!”她的婚事到头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回去便要出阁,不行,不可以,怎么能这么快,她还没有好好跟母亲亲近亲近呢! “小裳可是不愿嫁给临孜王?”陆源今困惑在心中已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圣上赐婚,如今我也没得选。”她何时表现的不愿意嫁给临孜王了? “若是有的选,你会嫁吗?”陆源今的层层问题,已将她问的不知所措,无从回应了。 见她沉默良久,陆源今的心中已经有了八分谱了。 “因为承垣王?” “啊?表哥你在胡说什么!” 她想不想嫁人跟尧瑢合有什么关系!还有祖母也是,为何每次跟她说话时都要提一嘴尧瑢合呢? 难道尧瑢合不仅逼她不准嫁人,还要挟了祖母他们? “小裳不觉得殿下对你……别有用心?”陆源今从枕头底下拿出素澜的官籍,脸色微微苦了下,再道:“虞家的罪名是皇上亲笔判决,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虞家女眷的官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能到手?唯一能跟皇上打反调的只要承垣王,你求他了?” 见她蹙眉,不知在回想什么,他继续道:“殿下岂是随意受人摆布的人,若是他对你没有任何心思,我还不信了呢。” 尧瑢合对她别有用心吗? 可为何她只看到他欺负自己,要挟自己,吓唬自己呢,哪有对心悦之人这般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否婚嫁,只凭你一句话,承垣王不是我,他不会任由你悲痛此生,你也不要让自己后悔终生。” 陆源今说罢,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头,离开了镜雁轩,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他也该去瞧瞧府内布置的如何了,素澜的不幸,他不该让其他人重蹈覆辙。 偌大个房间只剩樊玉清孤单一人。 第55章 后悔终生,她会吗? 樊玉清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后悔的,她本就比旁人多活一世,还要嫁给皇家最尊贵的皇子,她此生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后悔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可她这样的想法仅仅持续了一日。 陆源今大婚时,明明这是值得开心的好日子,放眼望去,除了宾客与外祖父外祖母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的笑口颜开,再者就是舅母,心悦的儿媳入门,她自是最高兴的。 舅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许是心疼儿子,尤其是陆源今那张英俊却又冷漠的脸,令她心中五味杂陈。 两个不想爱的人在一起,看似恩爱一体,实际上是两条心,永远无法契合。 樊玉清悄悄地离开了宴席,脚步沉重地在府内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望湖亭。 脑袋中触景生情,竟想起了那夜醉酒时的画面—— 上一次在军营醉酒时,尧瑢合恨不得掐死她,可这才过了多久,回府后她便没有见过他,除了狄侧妃来府那日巧合相见,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脾性可以转变的这么快。 同样是辱骂,这次他为何没有置她于死地,而是…… “原来在这,今日是陆家公子的大喜之日,你与他要好,躲在这里作甚?”樊玉清听到熟悉的声音,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先是一脸茫然,下一秒像是被点醒了般,迅速起身。 “殿下?您怎么也出来了,大家都在喝喜酒……”话音未落,便听他带着一丝柔意的声音响起:“你不在,我在作甚。” 樊玉清沉默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不动,他嗓子里发出一声闷笑,笑意直达眼底,令樊玉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往前走了几步,她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心情尚佳的男人,因此瞬间冰冷到了极点:“你躲我?” 是躲,不是怕他!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的表情终于不是怕他了,但她竟下意识的躲开他。 尧瑢合再也忍不住了,他将她扯入怀里,声音低沉而克制,隐隐带有丝颤抖:“为何躲着我,只因我之前吓过你?” 突如其来落入温暖的怀抱,艾香再次萦绕着她,樊玉清惊愕着却没有立刻推开对她动手动脚的人,反而有些贪恋这个怀抱,令她熟悉,令她静心。 可她知道,这个怀抱不是她的,她不该贪恋,片刻后,樊玉清微微使劲推开他,眼眶瞬间氤氲出泪光,抿着嘴猛猛摇头。 她虽害怕他,但她不是小孩子,擅长闯入禁地他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是开恩,小小的惩罚,比起违令使他人陷入危险当中,又何足挂齿,只是她自己没能承受住罢了。 之前害怕他,只是因为他变化莫测,令人捉摸不透,她害怕自己言语行为莽撞,再次惹怒他,落得悲惨的下场。 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他有了改观,他是一个内心孤独,心思沉重却又和善的人,他并没有借着身份对他们喝来唤去,甚至还免了外祖父他们的跪拜礼,从没恃强凌弱,他有时候还与外祖父一同用膳,敬重外祖父,如今外祖父对他可是称赞有加。 甚至连一直对他颇有成见,见她便劝她远离他的外祖母,近些日子都没有再婆口相告。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是为何?” “男女有别,岂能暧昧,更何况臣女是临孜王的王妃,殿下的侄媳妇,应当避嫌。” 许是听到他不爱听的‘侄媳妇’字眼,尧瑢合狠狠地叹了口气,紧闭了下冷厉的双眸,而后像是盯准了猎物似的,眼神摄着她:“别跟我提他!如果你想看我发疯的话,那便试试。” “不提他,他就不存在了吗?”樊玉清反问,她就是不明白,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不清不楚的逼迫她…… “就当他不存在好了,相隔甚远,你可否不要想他?我不准!”软下来的声音,显得尧瑢合卑微到了极点,他的小姑娘怎么能在他面前想着别的男人! 他甚至想求她,能否多想想他? “殿下……你……你为何不准,这是皇上亲下的圣旨,难道你想让我抗旨吗?”樊玉清一时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回去后她便要嫁了,能不想着尧光祈吗? “我为何不准你感受不到吗?区区一道圣旨,有我在你怕什么!”尧瑢合觉得自己中了蛊,看她双眼迷离,湿润的红唇微微翕动着,他的脑袋瞬间一热,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此时我说我要亲你,你会不会恨我?” 他说什么?樊玉清一时怔住,一双秀目定定地仿佛凝固了一般,而后下意识地吞咽了口水。 “我会……”话音未落,便被他缄唇夺语。 “唔!”他冰凉的薄唇碰到她时,樊玉清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双腿也不自觉的瘫软下来。 双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腰上稳而有力的大手紧紧缠绕着她,她才幸得没有倒下。 她昂着头被迫承受着他又凶又霸道的吻,他指腹的纹路里带着微凉的粗粝感以及薄茧,揉弄着她耳根和后颈,使得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呼吸也渐渐的薄弱,樊玉清被他撩拨的,越陷越深。 前厅的礼炮也在此时砰砰作响 了起来。 也许是被礼炮的阵阵声音拉回了魂儿,忽如其来的理智令她想起两人的身份,正当欲要将在她唇上为所欲为的男人推开时,唇上的那股霸道的力量突而消失。 静谧的夜里,两人的呼吸声交相错杂。 樊玉清被男人那双炽热的双眼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神开始闪躲,脸颊也愈发的滚烫,瞬间将手上攥着的衣襟撇开,彷佛烫手似的。 尧瑢合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而后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带着几分侵略性和占有欲,他弯下身子缓缓靠近她,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眼神中暧昧的气息愈发浓烈,仿佛要将面前的小姑娘揉进骨子才能按捺下身体血液的奔腾。 第59章 “原来是只纸老虎。” 樊玉清听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眼神中充满了羞涩与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身后柱栏挡住了去路,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尧瑢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胸口,感受到了他剧烈而有力的心跳,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樊玉清开始挣扎,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可他牢牢的锁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她的视线在拉扯中与他胸膛前那条用金丝线绣着的蟒头相撞。 一下子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猛足了劲将面前结实壮健的男人推开,蓦然转过身去—— 他这身衣裳实在是勾起了她脑海中不好的记忆,是她万万不能忘掉的记忆。 怀中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使得男人心也空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扶向她的肩膀,可被她轻易地躲开了。 听到她细微地哭泣声,尧瑢合的心瞬间揪在了一起,他没想到她会这般过激,哄道:“可有咬痛你?” 方才亲吻时,他想到他的小姑娘或许还在想着别的男人,便狠了狠心轻咬了她一下,见她哭的越来越伤心,八成是方才咬痛她了。 “小裳……”他从来没有哄过别的女人,现下有些不知所措,欲要接着哄哄他,却被她打断了话语:“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我不走,你在哭我怎么能走?告诉我,是不是很痛?”他怎么能轻易走开,现在若是走了,日后他们便更僵了。 尧瑢合轻轻地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抹着泪,好似她是易碎的珍宝,轻的不能再轻。 樊玉清一把打开他的手,接下来每当他替她擦拭眼泪,都被她故意躲开了。 “你还在躲我?到底是为什么!”方才的热情,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尽数耗尽,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免急促冷漠了起来。 “别碰我。” “说!” 两个人互不谦让,樊玉清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眼中闪烁的泪光她极力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哽咽道:“我恨你。”她又大声喊了声:“我恨你,尧瑢合!” 尧瑢合也提高了音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还在恨他:“我是万千士兵的将领,当时若不罚你,日后难以服众,心若不齐还怎么打胜仗,你该懂得!” 樊玉清被他大声的怒吼,喊的着实委屈,眼眶再也撑不住了,两行泪奔涌而下:“我说的不是这个。” 男人被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喊道:“那你说啊,你不说我如何知道!怎么弥补?” “若是你我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呢!”樊玉清浑身发抖,哽咽声音的背后是强硬。 神算子曾告诉她的话也是模棱两可,什么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尧瑢合身子一僵,而后冷笑道:“又是梦,我何曾做过那等事,你非要无端猜疑吗?”他跟她说了好多遍,他从不伤害妇孺,可她偏偏不信,不放在心里去,竟为了莫须有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别扭。 “倘若不是梦呢?”樊玉清本不想告诉他此事,可被他逼迫的,什么话都藏不住了。 “什么意思?”见她异常严肃的神情,男人的眼神添了几抹慌乱。 樊玉清抿着嘴,摇着头,眼泪被她甩地轻溅,若是告诉他她重生了,他会相信吗?会不会觉得她被邪祟附体,或是患了离魂症? “臣女想问殿下,可否与臣女的母亲有仇?”她缓下情绪,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就会牵扯上性命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尚书令夫人,又哪来的仇。”见男人眼神的清澈,好似还带了一丝无辜,樊玉清愣住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看错了…… 她朱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听得见她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从未见过吗? 骗人,他一定在骗她! 樊玉清猛然将面前的男人推得往后踉跄,自己头也不回的逃跑了,她若是再不逃,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她又会被他唬着非要编造什么谎言才能糊弄过去。 逃回祺玥阁的女人,刚飞奔进屋子,就将雕花大门锁得严严实实地,好像不锁严实,就会被豺狼虎豹扑开似的。 “姑娘回来了,奴婢要给姑娘铺床,便早回来了,姑娘可否嘴馋,又喝酒了吧?”说着话,雀枝玩笑似的凑到她面前轻嗅了下。 没有酒气,姑娘没有喝酒,可她好像闻到了别的气味……什么呢?她有些说不出来,到底在那里闻过呢? 雀枝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樊玉清强挤出一丝笑容,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床边,瘫坐下来。 “姑娘,奴婢帮您更衣。”樊玉清坐在床上任由雀枝摆弄,而后听到雀枝说起不该说的人,她才跳起脚来:“姑娘可见到承垣王殿下了?殿下好像在找姑娘,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你提他作甚!”樊玉清气愤地将她一推,还未脱尽的外衣再次被她拢了回去,她扯过身侧的锦被一甩将自己包裹了进去。 雀枝举着空闲的双手呆呆地站在床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姑娘了,但姑娘生气了,应该就是她的错了。 她放下双手落寞的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股味道在哪里闻过了。 昭和殿,没错,就是昭和殿! 承垣王殿下的寝宫! 那股艾香夹杂着清冽的松针香般的气味,独一无二的,她只在殿下的寝宫中闻到过。 方才她提到殿下姑娘那样生气,八成是与殿下碰上了,许是与殿下有什么话最终没说明白,自己在生闷气吧。 雀枝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殿下对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殿下是不是对姑娘……”心生爱慕?话还没有说完,她捂住嘴巴瞄了眼四周,可别让她的胡言乱语害了姑娘。 “差点祸从口出连累姑娘。” 不过,比起临孜王殿下她更想让姑娘能嫁给承垣王殿下,临孜王简直是个浪子,时常勾搭小宫女,姑娘若是嫁过去,可是有气受了。 承垣王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手段狠了些,也有侧妃,但是至今还未传出他捏花惹草的传言来,风声不好却洁身自好,更何况他还对姑娘……手握兵权,连皇上都礼让三分,若是能嫁过去,旁人绝对欺负不得。 可这一切终究是她的幻想罢了。 屋内,将自己裹在锦被中的女人,烦闷的很,继而想起那个吻…男人的薄唇…猛地将被子一踢,好热! 她将外衣脱下,连被子都没有搭,大咧咧地躺在床上逼着自己入睡,可闭眼就是那个画面,怎么越来越热了……她用手扇了下风,更加燥热了。 整整一个晚上,她辗转反侧,欲睡无觉,跟床顶的花绸对视了一整夜。 * 望湖亭,被推开的男人瞬间愣住,满眼都是错愕与不解,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看着她离开的地方,仿佛时间 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他眉头紧紧皱起,双眸中闪过一丝受伤,心中更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沉闷的难受。 回到清脩堂,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书桌上摆放的笔墨书砚尽数拨开,随即瘫坐在雕花木椅上,脑袋垫在椅背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 这丫头还是头一个将他搞得快要发疯的人,可偏偏他奈何不了她,只是因为不忍心,不忍用哪些腌臜的手段让她臣服于他。 “呵,又在樊家丫头那里碰灰了?” 方才宴席之人闻彦之寻不到尧瑢合,又看着陆源今一脸要死的样子,瞬间没了心情,回来后竟没有看到他,以他聪明的脑瓜子,即刻想到他八成去找那丫头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烦闷的人终究是理了他一嘴,而后抬起沉重的脑袋,瞥了他一眼。 “我一直在这儿,是你目中无人。”闻彦之轻笑了声:“又或者心里只想着小裳去了。” 尧瑢合见他戏谑,拿起方才拨的四仰八叉躺在桌上的毛笔,朝他扔了过去,闻彦之身手矫健,没有闪躲就将那支毛笔轻松抓到了手上。 随后,他走近,将毛笔放于原处,顺势坐在桌沿上,笑道:“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在樊家丫头那里没赚得好处。” 好处……尧瑢合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吻,很甜很软…… 尧瑢合轻咳一声:“人抓到了?” “没有,这些孙子跟野狐狸似的,太狡猾了,果然是柳氏的人,没一个光明正大的,偷鸡摸狗,好气人。”他顿了顿,咽了口气:“不过,陆大人已经设下了陷进,就等着狐狸自投罗网了。” 没来兖州之前,他不知道陆槐安几斤几两,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倒令闻彦之刮目相看。 第60章 “你说,那丫头的母亲出身官宦世家,陆公与陆槐安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比樊家半路发官强的太多了,为何就看上了樊保澜那个废物,若不是樊公的名头显赫,京华城哪还有樊家啊。” 闻彦之有些替陆良贞抱不平,樊保澜抬青楼女进门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都说尚书令夫人大度,在他看来,许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吧。 说起陆良贞,尧瑢合不禁蹙眉,那丫头怎么单单就梦到他杀了人呢? “照远,你去查查陆公的女儿,是否与我有着牵扯。” “……”闻彦之不解,他成日奔赴战场,三过王府而不入的人,与后院的女人能有什么牵扯? 见他神情严肃,闻彦之正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们之间存在些误会。”尧瑢合不确定,他也无法跟闻彦之细说。 “能有什么误会,依我看有误会的是你与小裳姑娘。”闻彦之一副看透了的样子盯着他。 “是啊,我们之间的确存在误会,她才是邙山的小裳。” “什么?伯涔你饮多了酒?怎么开始说醉话了,卜月华死了三年了,你可不要因为两人的小字一样,就……”他话音未落,尧瑢合补充道:“她身上有我送给小裳的扳指,卜月华没有。” 听罢,闻彦之的双眼瞬间睁圆,眼中满是震惊,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消息。 他的嘴巴大张,足以塞进一整个拳头,下巴也几乎要掉到地上了。 “此话当真?若是这样,卜月华岂不是……”天哪,卜月华好大的胆子,敢欺骗当今权势正盛的摄政王,最重要的是阿衣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竟是无妄之灾。 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得了! “卜月华是如何得知你幼时之事?”闻彦之不解,随后也看到同样因为不解而摇头的尧瑢合,使劲挠了下脑袋,起身在房间内踱步。 世上还有这般离谱的事情? 闻彦之:“樊家丫头知道吗?” 尧瑢合摇头:“我没与她讲,她恨我,若是知道此事,应是更难过了。” “她恨你可是与陆公的女儿有关?”闻彦之猜了个大概,否则像伯涔这样不管闲事的人,没必要为了樊玉清,动用都官司的人,都官司那可是连掉根头发,都被当做地崩山摇的事处理的地方,若是惊动了皇上太后,定要被喊去问话。 尧瑢合点头:“照远,此事交给你,我放心。” 闻彦之无奈摇头,他都发话了,谁敢忤逆,反正出了事,有他挡在前头。 尧瑢合与闻彦之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许是与那丫头……有关,他口干舌燥,胸腔燥热极了。 他起身来到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狂饮而下,欲要遮住心中的炽热,可是越饮越燥,继而看到桌上一根长得跟螳螂似的编物,嫌弃的随手将它扔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这编物的主人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糟蹋,即刻捡起,生气道:“你撒气别冲着人家的东西撒,臭脾气,怪不得那丫头避你如蛇蝎,太坏了!” 闻彦之轻轻地拂去本也没有粘上灰尘的编物,坐于旁边的榻上,小眼神一埋怨着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 尧瑢合缓了口气,嘲笑他道:“照远,你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这女人家的玩意儿,你竟爱不释手。”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闻彦之狠狠地瞅着他,替手中的编物打抱不平:“我好不容易哄得小丫头理我了,人家给我的东西,竟让你给糟蹋了,你就说怎么赔我吧?” 樊玉溪自打来兖州后便一直躲着他,任他怎么与她搭话,都被她躲开了,八成真把樊玉清的话放在心上了。 他多冤啊,说到底还是怪伯涔,若是他没给樊玉清留下阴影,她又怎么会那样无情的编排他,让小丫头觉得自己坏人的。 闻彦之看尧瑢合的眼神,越来越憎恨了。 “把心放在正事上。”尧瑢合在去床上时,留下这么一嘴。 闻彦之哼笑一声,到底是谁不干正事,明明是来查案的,倒方便他撩拨人家姑娘了。 * 翌日一大早。 樊玉清缓缓地睁开双眸,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中透着疲惫与羞涩交织的复杂情感。 她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此刻泛着淡淡的红晕,轻轻触碰还有些温热,随后她双手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额前与两鬓的几缕发丝粘在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这样子实在诱人。 “雀枝。”她连着叫了三声,都没有人进来,也没有听到应答的声音,她只好下床穿上鞋子,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打开门后,空荡荡地院子里哪还有什么人啊,回应她的只要清晨的微风。 樊玉清回房,自己梳洗了一番,更衣后,便要去寻寻雀枝,还未走出院子,就看到雀枝大包袱小包袱的驮了一背。 她赶紧向前帮雀枝搭了把手。 “姑娘莫要沾手了,奴婢可以。”可雀枝的话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坚定的拿过两个小包袱走在了前面。 到了屋内,主仆俩放下包袱后,她拉过雀枝的手坐下,语气中带了几分歉意:“昨夜是我不好,不该跟你乱发脾气的。”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奴婢早就忘记了。”雀枝又打眼瞧了下这些包袱,高兴道:“这些包袱都是老夫人帮姑娘准备的,菊嫲嫲一大早便喊着奴婢去康馨苑拿呢。” 外祖母为她准备的,为何突然准备这么多东西? 见她疑惑,雀枝解惑道:“明日姑娘就要返程了,回去后便要做新娘子了,老夫人他们年事已高,不能连夜奔波,只好什么都给姑娘准备了。” “明日?可我……”可她还没有准备好呢,怎么这么快! 雀枝看她如此激动,玩笑道:“姑娘知道要回京了,这 是高兴的傻掉了?” “我……我还想多陪外祖母些时日呢!” “姑娘,圣旨已下将近一月了,您若是再不回去,夫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了,您用膳后,还是去向老夫人他们辞行吧。” 雀枝说完后,起身收拾地上的包袱,将其全部有条不紊的收到了行箱当中。 樊玉清的眼眶渐渐充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缓缓抬起手,支撑着旁边的桌子,低头泪落间,余光中满是不舍。 回去后,她还有自由可言吗? 日后要面对的岂止有父亲,还有满宫的算计与压力。 膳后,她如雀枝所说,即便不舍,也该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来到康馨苑,看着那块雕刻精湛的牌匾,心头像是在被酸水洗涤,难受至极。 刘嫲嫲拎着茶壶,出门倒掉昨夜未饮完的茶时,看到樊玉清盯着牌匾,面色难过的样子,随手将茶壶放于一地,来到她身边,轻声道:“清姑娘,可是来与老太太告别?”刘嫲嫲叹了口气:“老太太舍不得姑娘,这些日子夜里都不得安眠,连了几夜为姑娘绣了套新人裹衣,好让姑娘嫁人后也睡得安稳呢。” 樊玉清听到刘嫲嫲的话,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顷刻洒落:“外祖母她……” “老太太刚用完膳,姑娘且与她说说话,也别太久,她该休息了。”刘嫲嫲帮她擦掉眼泪,提醒道:“哎呦,姑娘,您可别哭,被老太太看到定会学了姑娘去。” 听罢,樊玉清抻了抻衣袖,用其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进屋后,看到祖母婆娑着眼睛,还在绣花时,她忍不住轻声呢喃:“外祖母……”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闻声,陆老夫人抬头,看到外孙女满脸的疲惫,眼中满是心疼。 她向外孙女伸出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旁,轻轻握住外孙女的手,说道:“小裳,夫家不比家中自在,行事需谨小慎微,不可有丝毫懈怠,与夫君相敬如宾,可不要再任性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保命要紧。” 听到外祖母的嘱托,樊玉清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进外祖母的怀里,额头抵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抱住她,不愿再松手。 樊玉清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外祖母,我不想走,我想陪在您的身边。” 陆老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傻孩子,你大好年华,岂能浪费在外祖母这老婆子的身上……日后,总归还有再见的时候。” 再见……当真还能再见到吗? 女人嫁夫从夫,更何况是嫁给皇嫡子呢,满宫的规矩森严,她还能出入自由吗? 可她并没有拆破此话,在外祖母的怀中她拼命的点着头,将此话当真了。 良久后,陆老夫人再开口:“外祖母乏了,你且回吧。” 樊玉清从外祖母的身上起来,不知不觉她已将外祖母的衣襟哭湿了,继而又想起刘嫲嫲的话,她方才起身,不舍的离去。 但她尚未走远,陆老夫人喊住她:“孩子,缘分抓住了便是你的,抓不住,莫要强求。” 第61章 樊玉清停住脚步,暮然回首,她虽不知道外祖母为何突然这样说,但还是听话点头,陆老夫人挥了挥手,她才迈开步子回了祺玥阁。 房内,樊思远与樊玉溪早已在此等候着她了,她不愿让弟弟妹妹看到自己哭泣的一面,抹干泪后方才进屋。 “你们怎么过来了,兖州可玩够了?” 樊玉溪蹦蹦跶跶地过来揽住她的胳膊,俏皮道:“二姐姐,兖州虽不比京华城繁华,但是好玩的小玩意儿却比京华城多呢,我可是跟着四哥哥好一顿玩呢。”而后她应是想到了什么,抿下嘴角:“我都不想回去了。” 回去后,还需要学习课业,枯燥又乏味,若是不听话,就得挨母亲的鞭子,樊玉溪想到这里,使劲摇了摇头,好吓人。 “五妹妹都玩野了,连家都不要了!”樊思远拿起桌上果盘中的苹果,往上一抛,重新落在他手心中时,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 “你不也是?四哥哥比我还野呢,带出来的盘缠,一多半都被他荒唐掉了!”两个人接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让的斗着嘴。 樊玉清接话道:“好呀,你们两个出去玩都不带我,如今还在我面前故意馋我,居心何在?!” 樊思远,樊玉溪:“……”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倒是想带着二姐姐玩,可是世子说过,二姐姐是皇家儿媳,哪能像常人似的,只知道玩乐,若是传扬出去,定会落人话柄。 所以,他们为了二姐姐好,才不带她嘛。 “二姐姐,这话说的不对,上次你们去了醉朗轩就没有带着溪儿一起去,四哥哥还拿着方向探测仪馋我呢。” 樊思远这便不认了,开怼道:“五妹妹说话可要有良心,我买回来的东西借给你玩后,现在连个影都见不到了。” “……”樊玉溪一下子理亏,那个方向探测仪被大魔头抢走了,她也不敢去夺回来嘛。 樊玉清被他俩斗嘴给整笑了,这两天烦闷的心情由此得到了缓解。 她刚坐下,樊思远即刻凑了上来,说道:“二姐姐可见过润玉表哥的夫人了?”他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激动道:“今早我与五妹妹见了,表嫂子温柔娴静,礼貌大方,与润玉表哥绝是良配,不比那素澜姑娘差……” “嘘!”听到樊思远提起素澜姑娘,樊玉清急促打断他:“以后莫在表哥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更不要与表嫂子说起此人,若是因为此事他们夫妻俩貌合神离,我第一个不饶你。” 樊思远听罢,立刻抿紧了嘴巴,疯狂的点头,话赶话,他竟一时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表嫂子怎样,樊玉清还尚未见过,但听樊思远这个调皮鬼都说好了,人理应差不了,表哥定还能寻到幸福。 由此,她会心一笑。 转眼间,她看到方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五妹妹变得异常老实起来,手中还在编着什么……这是螳螂? “五妹妹,什么时候学会编螳螂了?”樊玉清多问了一嘴,没想到竟然被五妹妹说教了一番:“什么螳螂,这是兔子!” 樊玉溪嘟着嘴,生气道:“二姐姐,你眼神不好,明明是兔子。”继而她又想到什么,哼道:“你们都不识货,好在世子殿下眼神好。” 樊玉清暗暗呵笑一声,一听到闻彦之的名字,她便想起那个狗东西,表兄弟俩半斤八两,一个靠坑蒙拐骗,诱取小姑娘的心,另一个靠强迫……简直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你最近跟世子走的很近?”这丫头先前答应她离着闻彦之远些,这才几日啊,小丫头又被勾走了魂儿? 樊玉溪停住手上的活,摇头道:“没有,是他非要找我玩,我已经躲开了,但是,好像躲不掉。” 小丫头单纯,哪能敌得过闻彦之那条大尾巴狼啊。 说曹操曹操到,闻彦之来的突然,令屋内的几人一时忘记了拜见,待想起来之时,樊玉清的胳膊被他狠狠地擒住。 “跟我走!”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急切,彷佛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世子这是作甚?此举于理不合。”樊玉清眉头微蹙,却并未慌乱,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闻彦之闻言,许是知道自己过于鲁莽了,将手松开后,缓下急促的心情,解释道:“事出有因,还请玉清姑娘见谅。”见她微微点头后,闻彦之才将来意说明:“伯涔为救陆大人被夹板砸中受了重伤,此时头疾也犯了,听末风说你会按跷,可否试试?寻来的大夫近不了他身,也许你能。” 见她愁眉不展,没有答应下来,闻彦之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他在喊你。” 樊玉清的脸上微见动容,闻彦之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心里有伯涔,不然方才她听到伯涔出事后,身子便不会不由自主的发抖了。 他在喊她,可是他发病了,会不会认不得 她,万一又要掐死她可怎么办?樊玉清越想越打怵。 她实在是怕了,上一次脖颈的红肿,以及咽喉处的疼痛,她可是养了好些日子才有了好转呢。 更何况,他若是死了,不正是她想看到的吗?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她这样想的时候,为何会心痛呢! “玉清姑娘,可是不愿?”见她不语,闻彦之只好打感情牌:“伯涔的那把匕首可是送给了你?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随身带着,也是他用惯了的,今日若是那把匕首放在身上,他腹部便不用挨那一刀了,他便能躲开夹板。” 闻彦之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 反而是樊思远听到他心爱的承垣王殿下受伤,便扯着樊玉清的衣袖,一个劲儿的求她救救殿下。 也许是樊思远软磨硬泡的缘故,又或许是她心中那股疼痛的缘故,樊玉清终是答应了。 第56章 清脩堂内,明明是白日,雕花木窗被遮掩后整个房间格外暗黑。 樊玉清踏入内室,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腥味掺杂着艾香,难闻极了,使她眉头微蹙,而后快步走到床前。 紫檀木床上垂着玄色幔帐,尧瑢合仰面躺着,仅有一条腿露在帐外,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幔帐,瞧见他腹部白色寝衣处浸透了好多血,他的脑袋搁在淡青色锦被上的地方也被鲜血沾染。 整一床干净精美的锦被全然被红血挑染。 他脸色白得透青,眉间挤成川字,薄唇干裂抿成一道直线,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锦被上,晕染成朵朵水花。 “殿下。”樊玉清除了前世看过血流成河的场面,再就是亲眼目睹了战训场地搏杀的场面,头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伤的惨不忍睹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更何况这个人还轻薄了她,惹她心乱的人,她的心却不受控制的关心他。 “滚出去!”尧瑢合听到声响,原本紧闭双眼的男人猛然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开口。 许是被他狠厉的声音吓到了,樊玉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瞥见床头盛着半盆血水铜盆,上面还浮着几根换下来的布条。 “殿下,您受伤了,讳疾忌医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男人忽然起身,尚未系紧的裹衣,随着他的动作散了开来,古铜色皮肤上,腹肌沟壑纵横,一道红肿渗血的伤痕横亘在两块肌肉之间,像是将一幅完美的画打上了瑕疵。 他朝她步步紧逼而来—— 走过桌边之时,男人将上面摆放的长剑赫然拔出,直指樊玉清。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冰凉而有力的手掌扣住,整个人被狠狠按在雕花木桌上,上面放着支撑长剑的支架,直直地撞向了她的后脊,她撞得生疼,眼前一阵发黑。 在长剑贴合她的喉头时,她颤声呼唤,欲要将神志不清的男人唤醒:“尧瑢合,你放开我,好痛!” 尧瑢合瞳孔扩散,额角青筋暴起,像是将心中困住已久的野兽放了出来,刀刃又抵了她一下,他喉间滚出含糊的低吼:“柳氏……拿命来……” 长剑若是再抵进一寸,樊玉清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我不是…我不是柳氏…救命啊!”樊玉清害怕极了,她往后倚身子的慌乱之际将身后的支架划到了青石板砖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樊玉清不敢再挣扎了,她微张着嘴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空气,好怕是他动怒,下一刻她便小命呜呼。 就在这时,男人彷佛因头疾刺痛了下,闭紧双眼,往后踉跄了步,她脖颈上的利刃也因此往后撤了一寸,她害怕他跌倒,瞅准机会,白皙稚嫩的双手握住了他拿着长剑的大手,尧瑢合许是因手上忽如其来的暖意,缓过了神。 樊玉清看清他眼底盘踞的血丝,心竟跟着刺痛了下。 “小裳……”他看到女人脖颈上那条微红的浅印,布满血丝的双眼,尽是歉意与慌乱,他颤着手指抚上她纤细的脖颈,嘶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温柔:“你何必来此,不是在躲我吗?” “我…臣女听世子说,您是因为舅舅而受伤,臣女若不管不顾,那便落得浅薄了。” 第62章 话毕,她脖颈上那股冰凉的触感,即刻消失了,只听男人呵笑一声,低语道:“原来如此。” 许是听到樊玉清对他的关心,是出于救命之恩,而不是发自肺腑的替他着急,心中难免失落了些。 他转身稳稳地走到床边,顺势将胸前敞开的衣裳合拢,彷佛受伤的不是他,声音冷的瞬间犹如淬了冰:“你走吧。” “世子说您头疾犯了,臣女给殿下按跷吧。”不知为何,他赶她走时的冰冷声音,使她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般,一阵剧痛蔓延开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决堤而下。 听到她的抽泣声,尧瑢合忍不住蹙眉,他的话难道重了? “不必了,你且回去上药吧。”想起她脖颈上的红痕,实在扎眼,她的皮肤娇嫩,比不上他皮糙肉厚,若是留下疤痕,小姑娘许是哭的比现在还难过。 既然她不想他碰她,那他便不找嫌了。 可他话音刚落,樊玉清的声音更加大声了,她瘫软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昨天还亲我,今天便嫌弃我,欲将我赶走,尧瑢合你混蛋!” 她不知道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可就是觉得很委屈。 尧瑢合的目光即刻看向她,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他不想多想,可忍不住去想,这丫头是心疼他了! 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时因擦到了腹部的伤口,没忍住轻呼了下,抬手替她试泪,试探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 简直快要被她逼疯了,尧瑢合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他一颗心全系在她的身上,可她却视他如敝履,又时不时的勾着他,使他心急。 “尧瑢合,你说话可算话?”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反问给问住了,见他迷惑,樊玉清轻吸了下鼻腔,抽泣道:“我不要嫁给临孜王,你可有办法?” 他瞬间呆滞住了,他听到了什么? 脸上显而易见地布上了喜悦,他掐住她的胳膊,惊喜道:“此话当真?” 樊玉清微微点头。 “你若不想,没人敢逼你。”有了他的承诺,樊玉清的心安稳了许多。 她在逃避,不想回京华城,一想到回去即刻出阁,她彷佛心都碎了,比起尧瑢合,她更讨厌临孜王的触碰,更不想与他过分纠缠。 他总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若真的结为夫妻,岂不是要苦楚一生。 “尧瑢合。”她声音娇娇糯糯,忽视抽泣声,宛若黄莺出谷,喊出他这一声名字,格外的娇媚动听:“你疼吗?” “嗡!”尧瑢合脑中的那根弦忽然崩断,母亲走后,除了照远,她还是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人,他低下头微微笑着:“不疼。” “你骗人!”谁知,他的小姑娘没有轻信他的话:“讳疾忌医真的会落下病根,你若是病入膏肓,便娶不到美娇娘了,这也无妨?” 这话彷佛将他带回幼时邙山与她相遇时的画面,而后,他将她从冰凉的青石板上拉起,替她将额间的碎发拨开,笑道:“我这辈子只娶一位美娇娘。” 樊玉清玩笑道:“哦,狄侧妃!”话音落毕,只见面前的男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而后松开她,哼笑道:“你可真行!”不懂风情。 见她故作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下意识的用舌头抵着腮帮,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按跷!” 樊玉清偷笑了下,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 尧瑢合倚在雕花木椅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正被头疾折磨得厉害,樊玉清站在他身后,双手微微地颤抖,犹豫片刻后,才 鼓起勇气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她的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指腹缓缓地揉动着,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力道稍有不对,就会让他更加难受。 他眉头紧锁,发出细微的呻吟,使得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若是疼得厉害,便咬着这块帕子。”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方绣着海棠花的方帕给他。 “你说恨我,心里巴不得我死,可如今却在救我,小裳,你是否……”心悦他,是否会按照幼时的约定,做他的妻子? 他不敢问,在照远尚未查清陆公女儿时,怕她知道他便是幼时的大哥哥,是否会对他失望,躲他更厉害了? 有关于她,他不敢赌。 他接过帕子却并未含着,而是攥在手心当中,这么干净好看的帕子,他怎么舍得弄脏。 “你也太记仇了吧。”樊玉清小声嘟囔,这男人的也太小心眼了,她没提,他倒是来劲了。 即使很小的声音也被尧瑢合听了去,他苦涩地一笑,这丫头竟乱给他添名头。 她不敢用力了,只能一点点地试探着,指肚在他的头部穴位间小心翼翼地游走。 过了刻钟,尧瑢合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她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手上的动作一松,被他浓密的睫毛吸引了过去,它们在脸颊上投下扇形阴影。 他长得好看,安静的面容抹去了他唇边凌厉的线条,竟显出几分少年气。 看到他肩膀处,未穿好的裹衣正慢慢脱落,她欲伸手将它拉上去,手指刚刚触碰到衣领,她的视线就被他肩处那块红斑胎记吸引了过去。 好熟悉的胎记,尧瑢合肩上的胎记竟与邙山大哥哥的胎记是同一个地方! 还是一模一样的胎记! 难道,尧瑢合便是邙山的那位大哥哥?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大哥哥那么爱笑,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他这样面若冠玉,心似铁石的人。 她不相信! 这个念头在樊玉清的脑海里炸开,让她几乎踉跄跌倒,她转身逃离此地,没注意到脚下的裙琚,踩了上去,将自己跌下了台阶。 “玉清姑娘,你没事吧?”刚哄下樊玉溪赶过来的闻彦之瞥见,上前将她扶起,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他急迫道:“伯涔伤你了?”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惊愕。 他本以为樊玉清也许会是伯涔的良药,在伯涔心中她是特别的,没想要伯涔发起疯来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裳姑娘都不认了。 樊玉清重重喘息着,目光自打跌倒那刻起便没有聚焦起来,她茫然的看着地面,木讷的摇头。 “殿下睡着了,他的伤还在流血,世子还是快快请来大夫为殿下诊治吧。”说完,她撇开闻彦之的手,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闻彦之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了,可他听到樊玉清说伯涔睡着了,心中升起的那块大石头,骤然落下了。 大夫早就请好了,只是伯涔发病无人敢靠近罢了。 这丫头果然是伯涔的例外。 闻彦之见她跑远了,立刻进屋内查看尧瑢合的情况,见他安静的倚在椅子上睡着,便传来末风将大夫带过来,亲自看着他的伤口被包扎好,才彻底放下心。 跑回祺玥阁的女人,依旧不可置信,心中乱极了。 “雀枝,东西可收拾好了?” “奴婢早就收拾好了,姑娘可要找什么吗?” 这几日姑娘怎么也不愿意提起回京的事,一提便恼怒,现在竟然自己先提了,实在让雀枝应接不暇。 “明天一早便回京。” 她的恩人是她的杀母仇人,这让她怎么面对他啊! 第57章 天际初亮,晨雾如同轻纱般缥缈,笼罩着整个宅院,使得静谧的清晨添了几分朦胧。 樊玉清一大早起身,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心中满是不舍。 此次离开,应是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她这么喜欢的地方,竟然为了躲着某个男人而迫切离开,心中实在难受极了。 告别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一家,他们便踏上了回京的路。 樊玉清靠在马车窗边,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宅院,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直至马车拐弯再也看不见陆宅的时候,她才将车帘放下。 “二姐姐,这一大早的好困,为何不能晌午启程?”樊思远打着哈欠,扶着还在睡梦中的樊玉溪,不解问道。 樊玉清抹干泪,轻声回复:“离京已久,我想母亲了,想要早些回去。” “哦,那倒也是,虽然我怕母亲打我,但是离家这么久,外面再好,也不如在家中舒坦。”樊思远搓了搓眼睛,笑道:“二姐姐怕是不止想二伯母了,还想立刻回去做新娘子吧。” “我哪有,不准胡说!”樊玉清即刻否认,也不知道尧瑢合到底还记不记得昨日说过的话,万一他是神志不清随口而言,她就只能遵循圣旨了。 樊思远许是知道她不好意思提起此事,便没有再玩笑她:“听闻城中习俗,家中同辈男眷可以随着迎新队伍送新娘至夫家门前,若真是如此,我一定要送二姐姐出阁。” 这个习俗她倒是听说过,甚好,不过,那也仅是女子下嫁的习俗,她这哪是下嫁,分明是高攀,他的可以和她的甚好都双双落空了。 第63章 可她不想打击他的热情,只好点头回应,而后便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心中染上一丝欣慰,四弟弟也是不舍得她出阁。 “走的太急,都没有禀报殿下一声,殿下会不会记恨我,不再教我招式了?”樊思远一脸遗憾的样子,这些日子跟着末风操练,他都觉得自己的武功厉害了许多,一想到今后没有机会与殿下同住一处,心中便难过极了。 “……”本以为他在关心自己的樊玉清,听到他提起那个人的名号,方才泛起的感动,转瞬消逝,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樊玉清不想理他,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见她睡着的样子,樊思远也不再叽叽喳喳,替樊玉溪拢了下披衣,也睡了过去。 快马加鞭耗时两天一夜后,车队终于回了京华城。 马车在樊家朱红大门前缓缓停下,马儿不自觉的扬了扬前腿,打了个鼾气,车帘被风轻轻掀起一角,看到府门上刻着樊府的牌匾,樊玉清心中五味杂陈。 终于回来了。 樊思远将她们扶下马车,刚站定,便瞧着母亲与游氏并肩匆匆地迎了出来,许是对她思念甚久,脸上的笑意都泛滥开来。 游氏身后还跟着许是从睡梦中被拉起的三叔,游氏与母亲一样,嘴角噙着一抹喜悦的微笑,她身旁的三叔,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用手轻轻地拍着打出来的哈欠,看到他们时,脸上即刻挂上和善的笑容,冲着他们招手。 他们还未走到门口,又看到大伯母穿着一件深紫色对襟襦裙,胸前挂了块精美雕饰的翡翠玉佩,气质端庄,就是面容显得刻薄了些。 陆良贞快步走到女儿面前,攥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时隔月余,终于回来了。”樊玉清想念母亲,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倒不像离别时那样悲伤:“母亲一切安好?小裳让您担心了。” 母女俩寒暄着,这时,游氏走上前来,樊思远还以为母亲要抱抱他,谁知将迎上去的他一把推开,搭上母女俩的手,亲昵道:“回来就好,你母亲想你想的吃紧,听说你们要回来了,可是日夜盼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下樊 玉清,笑道:“看样子应是都好了,这下咱们小裳可是安康漂亮的新娘子了。” 樊玉清微微屈膝,抚上她的手,问候道:“玉清给三叔,三叔母问安了。” 三叔樊保沣笑着颔首回应,游氏笑道:“安,你们回来我们哪哪儿都安了。” 游氏话音落尽,章氏扭着胯,迎出来埋怨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啊。”她瞅了一眼樊玉清,继续道:“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将我的女儿拐卖了呢!” “章翠玉,你成天满嘴狗屁,大哥没被你熏死啊?”她说话不中听,惹得游氏的好心情尽失。 就在章氏欲要跟游氏扯架时,樊保沣拉了游氏一下,让她莫动怒,谁知被游氏瞪了一眼后,老实的躲在她身后,没再出声。 游氏刚朝着章氏走了几步,一直郁郁寡欢的樊玉溪冲到前面,轻轻地扯了下母亲的衣袖,小声道:“母亲,溪儿回来了。” “死丫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母亲了,躲在后面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章氏方才出来时,樊玉溪看到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她抓了个正着,所以才生气。 樊玉溪听到母亲尖锐的声音,委屈的抿唇憋泪,而后又听到母亲说:“还不跟我回去,将拉下的课业好好补补,人家都是王妃了,你还在贪玩,若是见识少,日后只能嫁给街头乞丐了。” 话尽,章氏恶狠狠地瞅了眼游氏,哼声后转身进了府,樊玉溪向陆良贞他们问好后,小心翼翼地跟在章氏身后,回了院子。 见状,游氏心里狠狠地哏了章氏一口,瞧把孩子吓得,日后若是孩子与她貌合神离,有她后悔的时候。 “玉清,这小子可有气你?”游氏十分不放心她这个儿子,调皮的令人害怕。 “四弟弟他……”樊玉清瞥了他一眼,他这趟实在可爱可恨,但总归是没惹大祸,见他求她的微表情,她终是摇摇头,笑道:“大智若愚,激灵勇敢,实在讨人喜欢。” 听到樊玉清夸赞自己的儿子,游氏很欣慰,会心一笑,身后的樊保沣微挑眉毛,玉清丫头说的当真是他的儿子? 但他害怕惹游氏闹心,终是没敢问出口,而是笑道:“快些入府吧,哪有在门外欢聚的。” 眼中都是自己女儿的陆良贞,听到此话,连连点头:“路途跋涉,苦了你们,快快进去吧。” 樊玉清点点头,而后目光忍不住来回探望,她扫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走时父亲没有相送,回时父亲没有相迎,若是换做樊玉浅,父亲还会这样吗? 陆良贞的笑容似乎因为她这一瞬的失神而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拉着她的手,笑道:“你父亲许是被朝事耽搁了,等他回来,你去请安便是。” 她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还是强颜欢笑,颔首。 回到流裳院,陆良贞高高兴兴地拉着她来到寝室,看着满屋子的嫁妆,樊玉清一下子落了脸。 她撇开母亲的手,满眼不悦地略过那些嫁妆,走到床边落座,嘴角下垂,极为难过:“母亲不爱小裳,不疼小裳了。” “这是哪里的话,母亲怎么会不爱你,不疼你呢?”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将陆良贞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母亲为何这么着急把小裳嫁出去,你瞧,嫁妆都准备好了!” 陆良贞捂嘴,轻轻地笑了笑:“母亲自然不舍得小裳离开母亲,可小裳长成大姑娘了,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见她不语,眼神幽怨,她再道:“这哪里是嫁妆,这是皇宫送来的聘礼,房里的这些都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另外还有田契地契,古籍,御赐之物都在库房呢,算下来足足百担呢,可见皇上皇后对你多么喜欢了。” 聘礼?聘礼竟然都送来了。 尧光祈不是说娶亲使得国库亏空吗?那为何还要送这么多过来,为何非要取这个亲! 待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樊玉清又看着母亲从一个精致的长匣子里拿出来一道圣旨,双手捧着来到她的面前:“这道圣旨都是在说小裳温婉贤淑,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呢,你回来这刻,它便起效了,明日你与我进宫,皇后要与咱们说些体己话,到时小裳可不要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以免惹得皇后不快。” 樊玉清并没有在意这道圣旨,她扯过母亲的胳膊,将她拉到床上就坐,轻咬唇瓣,酝酿着情绪与母亲商量道:“母亲既然不舍得小裳,那小裳不嫁可好?小裳就侍奉在母亲身边,承欢膝下可好?” “小裳这是高兴的傻掉了,在说胡话呢,身为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有所不知,因你嫁给临孜王,你父亲在官场上如今可是如沐春风,你说不嫁就不嫁,可是要气死他?更何况这是圣旨,身为臣子哪有拒绝的道理。” 陆良贞见过尧光祈,他与她交谈时,谈吐有礼,落落大方,一点都看不出像传言那样纨绔浪荡,将女儿交给他,她是放心的,更甚者,他是皇嫡子,定能护得女儿一世周全。 “可我不爱他,两个不想爱的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母亲我当真不想嫁,母亲可否成全小裳?” 樊玉清迫切地拉着她的手,恳求她:“母亲,父亲不爱您,您嫁给父亲一点都不快乐,您希望女儿日后也这样吗?” 也许是樊玉清戳到了她的痛处,陆良贞暗下眸光,有气无力道:“母亲都是听从你外祖父与祖父的安排,至于爱不爱,母亲不在意,家族昌盛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天下女人都一样,是权势的牺牲品。” “可我不想成为权势利益的牺牲品,父亲的官荣让他自己去争好了,若是靠着女儿终生不幸上位,跟卖女求荣有何区别。” “小裳,慎言,若是此话传到你父亲的耳中,非要生气不可。”樊保澜对她们母女俩向来苛刻,她倒是无所谓,可她不想让女儿受气。 樊玉清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大声与她讲话,应是惹得母亲生气了,她不再争论些什么,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不孝,不懂事了。 为了能让母亲开心,她也收起一脸的怨气,换上笑意道:“母亲,小裳不该惹母亲生气,小裳给母亲带了礼物,向母亲赔罪可好?” 她喊来雀枝,让雀枝将装着礼物的包袱拿了过来,她打开包袱,将一个刻着睡莲的盒子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支金镶珠石的点翠钗,做工精巧,她一眼便看中了,趁着尧瑢合进去卜卦的时候,她买了下来,当下就觉得这只钗最衬母亲。 陆良贞接过,看着女儿脸上露出笑意,她才换上笑容:“小裳有心了,母亲喜欢的很。” 她低头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给她的礼物,心悦极了。 可这一低头,她竟看到了那块已经十六年没有见过的葫芦吊坠,拿着钗子的手愕然一松,钗子掉到了锦被上。 第64章 她迅速拿起那块葫芦吊坠,眼眶此时也氤氲出了泪光,好像失散已久的一对壁人,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团聚了。 第58章 陆良贞骤然收敛了笑意,令樊玉清喉间倏地发紧,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她拿起锦被上孤单躺着的钗子,抿下嘴角,母亲不喜欢这支点翠钗吗?可她方才明明看到母亲喜欢的很啊。 樊玉清的视线掠过母亲因狠狠攥着那块葫芦吊坠而骤然泛白的指节,小心发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她害怕母亲因为自己乱动东西而生气,所以即刻解释道:“母亲莫怪,小裳只是觉得这块葫芦吊坠好看的很,甚是喜欢方才带了回来,将它放在盒子里吃灰,有些暴殄天物了。” 陆良贞摩裟了下眼睛,强忍着泪光道:“小裳喜欢,母亲便送你留个念想吧。” “当真?”樊玉清惊喜,母亲竟然没有怨她。 陆良贞点头,将手中的葫芦吊坠递给她,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它。 樊玉清欢欢喜喜地接过,将其别在腰封上,还问一个劲的母亲好不好看,继而又道:“母亲,这个荷包可否也送给小裳?” 她拿起腰间挂着的正装着翡翠鎏金扳指,绣着一对鸳鸯的荷包,满怀期待的看着母亲。 “好,小裳喜欢便送给小裳。”这是鸳鸯荷包是她当年没有送出去的,还以为白白浪费了心意,左右不过小裳与那人血脉相融,如今就当是送出去了。 樊玉清指尖轻触吊坠上面的纹路,忽地抿唇笑起来,母亲最疼她了,只是她看不懂这是 什么纹路,好像是梵文? 她好奇问道:“母亲,这是什么纹路,是个字吗?” “这是用梵文雕刻的字。”陆良贞顿了顿:“是‘珩’字。” “珩字……可有什么寓意?”樊玉清仔细想了想,樊家与陆家未有名字当中带着珩字的人,那便不是为了某个人而刻,应是母亲的期许? “珩字负有这世间美好珍贵、独一无二、品德高尚之意,小裳对于母亲来说便是这个珩字。” 她又何尝不是呢,母亲也是她在这世间最美好珍贵,无可代替的人。 只是这满屋子的聘礼……她越看心中越是沉闷,这一世,尧光祈为何如此着急了? 上一世,她待嫁时,听到两位教习嫲嫲私下窃语,他大概是因为那位叫玉儿的姑娘不想娶她,所以整日烂醉如泥,不慎跌断了腿方才一直拖延着婚事。 这一世,难道他不在意玉儿姑娘了吗? 到底是因为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呢? 在她想的投入之时,雀枝买着小碎步进来传报:“姑娘,大人回来了,要您前去他的书房一趟。” 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樊玉清对上了母亲的眸子,见她一脸淡然,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巴,理应是她先去拜见父亲,可怎么是父亲先传唤她? “母亲……”樊玉清觉得事态不太对劲,想着让母亲帮她拿个主意,谁知,母亲微笑道:“许是你父亲要与你商议婚姻大事,去吧。” 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她也没有不去的理由了。 书房内,父亲坐在上座,面色阴沉,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他不快了,她才刚回来理应不是她…… 凤鸢站在父亲的旁侧,假模假式的,攥着帕子一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替父亲垂肩拿背,看到她时嘴角竟勾起一抹邪祟的笑意。 “玉清给父亲请安了,是玉清不孝,回府应先来拜见父亲,请父亲宽宥。”樊玉清此话说完刻钟,也没有听到父亲让她起来的回应,她只好老实的跪在地上等着。 樊保澜良久都未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许是被这冷漠的气氛冰到了,凤鸢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呦,玉清能说话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这下旁人可说不得咱们临孜王妃是个哑巴了,官人您说呢?” “还不如做个哑巴。” 听到父亲如此诅咒她,樊玉清不禁蹙眉,父亲这是为何?她已经为迟来请安道歉了,父亲是不打算饶了她吗? “玉清不知怎么惹得父亲生气,还请父亲指点迷津。”紧接着她俯首磕了个头。 “为父靠着女儿的不幸上位,卖女求荣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樊玉清身子一怔,这是方才在流裳院她与母亲的对话,怎么就传到父亲的耳中了? 难道父亲去过流裳院了? “女儿口无遮拦,给父亲泼脏水了,请父亲原谅女儿的无心之失。”即使再疑惑父亲如何知晓此话的,她此刻也不能问,只能道歉,若是父亲将气撒在母亲的头上,埋怨母亲教女无方,岂不是她的罪过了。 “你倒是承认了,若不是凤姨娘关心你,知道你回来特意派婢女给你送些可口糕点,为父竟不知道在你眼中为父就是这样的人!” 刚听到此话时,樊保澜没承受住,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养成了白眼狼,如此编排他,给他难堪。 原来是凤鸢身边的人,樊玉清偷偷瞥了眼正得意着将手上的方帕,用两根食指打转的女人,青楼女能教出什么善心的丫鬟,有其主必有其仆。 上一世,她偷听母亲与三叔母讲话,嘴上一点也不把门,转头就告诉了祖母,祖母再怎么喜欢母亲与三叔母,也不愿意后院的女儿肆意说丈夫的不是,罚她们抄了一晚上的《女诫》。 许是觉得祖母发轻了,凤鸢再旁煽风点火,可到底是身份低微,被祖母声讨了一顿,屁颠屁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父亲得知此事后,整整七日没有理会母后,让母亲在下人的面前落了脸面。 光这一件事,她可是会记仇一辈子。 “父亲,玉清只是一时口无遮拦……”话音未落,樊保澜猛地一拍桌子,喊道:“口无遮拦,你在府中尚且如此,若是嫁入宫去,我樊家岂不是被你的口无遮拦害死?” “那玉清便不嫁好了。”既然父亲这么担心樊家的安危,也知道她先前的性子,那干脆拒旨得了。 ‘嘭!’樊保澜听到此后,气得将桌上摆放整齐的茶盏摔到了她膝盖边,恼火道:“你厉害的很,说不嫁就不嫁,当真不怕掉脑袋,更甚者诛九族,全家还能被你一个人祸害了不成!” 她就知道父亲舍不得自己的官职,舍不得如今的荣华富贵,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从小到大为何总是看她不顺眼,时时给她喂教训呢? “玉清丫头,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嫁给皇嫡子可是打着灯笼,烧高香都求不来的,旁人还嫁不了,你却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传到皇上皇后的耳中,定会降罪在你父亲头上,孰轻孰重,玉清你该懂事。” 凤鸢看似在劝她,让她不要莽撞,实则巴不得她嫁不了呢,她女儿没人要,她便看不得她好,上一世她怎么就没看明白呢! 这一世,若不是跟在尧瑢合身边耳濡目染长了些见识,她怕还认不清凤鸢的丑恶嘴脸呢。 樊玉清故意道:“圣旨说的是樊家的女儿,可樊家的女儿不止玉清一人,这么好的事,玉清不如让给浅妹妹好了,反正浅妹妹没人要。” “你!”凤鸢听到樊玉清羞辱她的女儿,吹眉毛瞪眼的,简直要气死了,她随后冲着樊保澜哭嗓道:“官人,你瞧瞧你瞧瞧,玉清怎么能这么说浅儿呢,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奴家的错,奴家若不是出身卑贱,浅儿也不至于落得没人要的名声!” 凤鸢用说完用手中的帕子挡住不知道是否流泪的眼睛,听着声音,像是哭的很凶的样子。 樊玉清不是哑了吗?怎么这么快便恢复了,当时她听到陆良贞给樊保澜念信时提起过此事,只觉得兖州这么养人吗? “好了,都少说两句。”樊保澜被这阵哭声闹得心烦,语气不免难听了些:“你编排为父不够,还羞辱凤姨娘与浅儿,简直是不知悔改,滚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樊玉清知道父亲偏心,所以没再为自己辩解,即刻起身,头也不回的去了祠堂,还未走出书房,便听到了桌椅破裂的声音,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认错。 她是樊家的嫡女,身份贵重,岂会为了青楼女自降身份,让她认错,绝不可能。 不知道是这次去外祖家释放了天性的缘故,还是被尧瑢合放纵她的缘故,樊玉清到了祠堂没有跪着,而是将两个蒲团并在一起,躺了上去。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可是累坏了,她该好好休息才对,明日还要与母亲入宫呢。 更何况,外祖母特意请了江南最有名的大夫替她治疗腿疾,好不容易痊愈了,她才不要跪,不能白白浪费了外祖母的心意。 可她刚躺下没多久,祠堂大门处便传来‘吱呀’的声音:“姑娘。” 樊玉清吓得一个激灵起身:“死丫头,吓死我了,你来作甚?”原来是雀枝,也不知道先敲敲门在进,非要吓死她才行吗。 “夫人知道姑娘被大人遣到祠堂罚跪,特意让奴婢给姑娘送件披风,夜里冷,姑娘腿疾才愈,怕凉着姑娘。” 第65章 还是母亲最关心她。 樊玉清接过雀枝手上的披衣,将它盖到自己的腿上,而后看到雀枝跪在她的身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忍不住驱赶:“你还在这里作甚,赶紧回吧,你若在这儿我还需分你一个蒲团呢。” “……姑娘,奴婢不要蒲团,您让奴婢陪着您就好。”她话音刚落,樊玉清拒绝道:“不好!你方才还说夜里冷,万一你受了寒还怎么伺候我啊,赶紧回去吧,这里我比你熟悉。” 幼时她调皮捣蛋,没有定性,祖母总是让她来祠堂面对列祖列宗改改性子,训诫她女子之德,让她成为大家闺秀。 祖母还说整个樊家都没有像她这样不服管教的女娃,当时她没少惹祖母生气,祖母甚至还说她不是樊家的种,不知道随了谁。 若不是尧瑢合喜欢温顺娴静的女子,她怎么会按耐下秉性,成为百姓口中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贵女呢。 想到这里她便暗暗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太后,皇上皇后,还有祖母的赏识,竟是因 为那个浅薄了她的人。 第59章 夜色如墨,将白日吞噬,留下一片深沉而宁静的幽邃,艾香在静谧的房间内弥漫开来,抚平人的烦躁与不安。 烛火摇曳,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 闻彦之单手支撑在榻上的短桌上,似乎像是在闭目养神。 床上一直昏睡不醒的男人,睫毛微微颤动,身侧的手指也弹动了下,应是从沉睡中醒来的征兆。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眶中的红血丝尽数全无,应是休整好了的缘故,他低声唤了句:“小裳。” 闻彦之听到声响即刻起身来到床边,看着恢复神色的男人醒来,别提多高兴了,他关切问道:“伯涔可有哪里不适?你昏迷了三日,可是吓坏我了。” 谁知,尧瑢合尚未理会他的问题,慢慢支撑起身子寻找他想看到的那道身影,可环绕屋内四周,都瞧不见小裳。 “你在找什么?”闻彦之有些郁闷,这家伙竟然无视了他。 “她呢?” “走了。” 说这话时,他简直咬牙切齿,他不是生气那丫头没有留下来照顾伯涔,而是气她一声不吭带着弟弟妹妹他们回京了。 “什么意思!”听罢,急切的男人不顾腹部尚未愈合的伤口,撑起身子掐住他的肩膀,十分急切,难道这丫头抛弃自己远走高飞了? 闻彦之气愤:“你昏迷第二日她便带着小丫头跟那个臭小子离开了兖州,回了京华城,听说一大早便离开了,怕是没将你放在心上啊。” 怎么可能,那日她明明……她走了,回去后岂不是……不行,他不能任由她嫁给旁人。 他错乱的将闻彦之推开,下了床,白色寝衣上因他幅度用力过猛而伤口破裂,印出了血迹。 “伯涔,你不要命了,”尧瑢合本来温和下来,有了些血色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把将额上缠着的白布条扯下,赤着脚便往外走,闻彦之见状拉住他,却被他牟足了劲甩开:“回京!” 她既然已经说过不想嫁人了,他定当说话算话才是,怎么能哄骗她呢。 “那些人如今还在县衙关着,一个个嘴硬的很,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更何况樊玉清是被你举剑吓跑的,你找她她就能回来吗?何不尽快了结煤矿一事,回京去。” 那日,樊玉清跌跌撞撞地从房内出来,脖子上那道红色浅印虽然不深,却泛了血印,若是伯涔发了狠,她应是小命不保。 如此以来,她应当更是仇恨伯涔了。 他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能根据当时的情形来说。 闻彦之说的对,女人虽然重要,可朝中大事尤为重要。这些年征战沙场,大战小战死伤无数,作为三军将领,他自然知道孰轻孰重,许是因为刚才过激的缘故,他捂着腹部的凶手往后踉跄了几步,额上的汗珠不断冒出。 见状闻彦之传来末风,让他将大夫请来。 尧瑢合醒了,又寻了大夫,此事令陆彰父子如坐针毡,随着大夫来到了清脩堂,听到大夫说:“公子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两人揪起来的心,终于舒缓了下来。 末风送大夫出去后,尧瑢合原本焦急而又憔悴的脸色,骤然阴暗下来,声音沙哑地说道:“若是不招,便给他们多吃点苦头,本王倒是看看,是嘴硬还是烙铁杀猪刀硬。”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 “殿下,臣觉得此事与柳相脱不了干系。”陆槐安进言。 “陆大人这是何意?”闻彦之知晓那些人应是柳氏派来毁尸灭迹的,可怎么又扯上了她的弟弟柳珩? “臣用刑审问时,发现他们的脖颈下方有个篆文‘哲’字的纹青,臣先前参加太后寿辰时恰巧看到柳相捻的佛珠上便是一模一样的字,听闻柳相的表字唤作哲初……” 那年若不是因为柳珩缠着他的妹妹,以他们二人的身份怕是打不上照面。 听闻此话,尧瑢合皱起眉头,他倒是听说过柳珩暗地养了一批死士,本以为他是用来保命的,没想到是用来杀他的。 这便有意思极了。 虽不知此事真假与否,可陆槐安的这个人他信得过,理应差不了。 “既然是柳珩的人,可断不能怠慢了,让他们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继而他又冷笑一声。 闻彦之听闻此话,暗暗地挑了下眉,他若不是了解他,还真被他这句话给骗了。 * 翌日京华城,樊家祠堂。 躺在蒲团上,披着披衣睡得正香的女人,被一阵呵斥声惊醒。 “官人,您瞧瞧这是成何体统啊,奴家关心玉清挨饿受凉,特意让人过来送些点心,谁知……她竟在列祖列宗面前昏昏大睡呢,实在没有规矩,若是传到皇上皇后的耳中,岂不是怪罪您没有教好女儿……” 凤鸢搀着樊保澜的胳膊,一副替樊家着想的样子,看的樊玉清本来睡眼朦胧,瞬间清醒了起来,只因那样子,那声音刺耳醒目。 “父亲。”樊玉清拨开身上的披衣,跪直了身子给樊保澜问好。 “像什么样子,平日学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进宫后可不要让我樊家蒙羞,否则……”他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他知道,女儿一旦嫁给临孜王后,他便是臣,只是震怒道:“起来收拾收拾,随着你母亲进宫面见皇后。” 许是因为父亲没有惩罚她,凤鸢有些不乐意了,娇嗲道:“官人,玉清对列祖列宗如此大不敬,若是不加以惩罚,日后怕是难以服众啊。” “她还要进宫,若是罚了,在皇后面前出丑,谁担此责?”樊保澜瞅了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女儿,哼声道:“为父暂且放过你,到了皇后面前定要知礼守礼,如若不然,为父依旧罚你!”说罢,他甩了下衣摆,离开了祠堂。 樊玉清即刻起身,让她跪在凤鸢这个青楼女的面前,当真是还不配! 凤鸢换下讨好妩媚的样子,露出丑恶的嘴脸:“别以为你父亲不罚你这件事就过去了,等过几日老太太回来了,定会收拾你。” “是吗?祖母向来喜欢我,小时候我将祖母最喜欢的合欢花摔烂了,祖母也只是轻说了几句作罢,如今我只是没忍住睡意而已,你说祖母会因此大动干戈吗?” 她前世面对面前这个假模假式的女人时说难听了是畏畏缩缩,说好听了那就是性子柔,她不愿因为草草小事,与人生恨罢了。 而这一世,凤鸢先是羞辱母亲,而后又是向父亲编排她,既然这样,她何必再想让,最起码她的身份就是凤鸢不可逾越的,区区妾室,哪来的一堂之言。 “若是告诉老太太你视樊家的荣耀为臭虫呢?老太太可最在乎门楣威严了。”凤鸢得意的说着,像是十分了解老太太似的。 樊玉清捂嘴嗤笑道:“祖母不待见你,你说什么怕是都进不了祖母的耳儿。”说罢,她摆了摆衣摆,举止端庄的样子从她身边走过,挑衅地看了凤鸢一眼,笑道:“入宫去了,有些人这辈子怕是进不了宫门喽。” 凤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怒地攥在袖中的手指甲都要刺进肉里了,因此她彻底对樊玉清起了恨意,以及杀心。 回到流裳院,陆良贞与雀枝要替她打扮,而她却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母亲打发走了。 她脖颈上那道细微的红痕若不是粉英遮着,被母亲看了去又要心疼的哭了,她在雀枝的帮助下沐浴梳洗,继而换上着装。 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将她衬得秀雅绝俗,再者她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显得整个人娇柔了些,不像方才与凤鸢说话时那样尖牙利嘴了。 随后,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地走向庭院,她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温暖而明亮,令人如沐春风,牵过母亲的手,她们一同上了马车。 又来住了几十日的皇宫,她不似先前那样无欲无求,只 第66章 是静静地等待着那道不知道将她许给谁的圣旨,现在她只求着皇后看到她反性的一面,觉得她不适合做个贤良淑德的王妃才好。 来到凤鸾殿,樊玉清不像以往谨小慎微,不起人眼,她随着母亲声音嘹亮的给皇后问好,尽量表现的有失文雅,令皇后讨厌。 “请起。”许是先前樊玉清冲入战训场地挂念尧光祈的缘故,皇后对她可是越看越顺眼,又因为知道她如今复声了,更是欢喜。 可心中却在暗暗懊恼,她当时怎么就非得劝儿子换个王妃呢,还使她与儿子生了嫌隙。 如今啊,谁反对都不行,这个儿媳她要定了。 “玉清。”皇后伸出手拉她到凤椅的边上落座,愉悦道:“身子可好全了?”然而又给陆良贞赐了座。 “回皇后娘娘,臣女都好全了,多谢娘娘挂心。”樊玉清假笑着,她看着皇后温柔的语气,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那便好。”皇后令身边的宫女将御膳房送来的酥油茶拿来,趁着这个空隙,她笑着问道陆良贞:“尚书令夫人,一路可劳累?” 陆良贞起身施礼后回应:“承蒙皇后娘娘挂心,臣妇不累。”皇后满意的点头,请她落座。 这时,小宫女端着酥油茶弓着身子来到樊玉清和陆良贞的面前,请她们品尝,陆良贞刚接过便听到一道‘呲嚓’的声音,抬头望去,竟是小裳将酥油茶打翻了。 “请皇后娘娘恕罪!”她即刻放下手中的酥油茶请罪,得罪皇后可不是闹着玩的,小裳怎么这么不小心。 樊玉清知道自己惹了祸,她方才故意没拿稳,将温热的酥油茶打翻了,还溅到了皇后的身上,看到母亲跪下请罪后,她也跟着跪下伏在地上,大声请罪:“臣女一时手滑,请皇后娘娘宽宥!” “不碍事,你们起来吧,本宫先去换身衣裳,你们且候着。”皇后刚才的脸色的确青了下,可樊玉清谢罪后,她也便咽下了不悦。 皇后离开后,陆良贞微微瞪了她一下,她自己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想起昨天她求她不嫁人的那些话,心里就有了八分谱,这孩子怕是想让皇后亲自悔婚吧。 可她错了,皇后不会轻易悔婚,接连两道圣旨哪还有悔婚的余地,即便是有,除非她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才行。 而后她又看到女儿冲着她轻轻地缩了下脑袋,又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她即刻无奈极了。 皇后的衣裳换起来繁琐,母女俩等了良久,没有等来皇后—— 却等来了那位传言顽皮赖骨,弄鬼掉猴,胡作非为的丞相。 柳珩。 第60章 殿外走来了一位身着墨绿色锦袍,身形挺直如松,左手负在腰后,右手捻着佛珠的男人。 樊玉清想着能随意出入后宫,来皇后寝宫的人,不是哪位王爷就是那家的世子将军。 她不知道此人的名讳,不敢轻易开口,这时身侧候着的小宫女恭敬道:“相爷福安。” 才知道原来他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丞相柳珩。 前世,她听父亲说过,这位丞相顽劣不羁,我行我素,每当父亲进言时,他都会临时插一脚,令父亲在皇上面前薄了脸。 今日一见,相貌倒是仪表堂堂,也左右不过三十六七,行走间身上的确散着一股傲慢与玩世不恭。 她刚想拜见这位相爷,抬眸间却看到这位相爷站在了母亲面前,直愣愣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是久别重逢,耳目传情 可令樊玉清不解的是,相爷怎么会认识母亲 “十六年了,良贞。”柳珩捻着佛珠的动作骤停,俯视着面前坐着的这位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美貌的女人,语气中带了些惋惜:“没想到十六年后再见竟然是在这凤鸾殿。” 若不是他听太后说今日皇后传召了樊家贵妇与贵女,她成日拘泥于后院,他八成是见不到她了。 陆良贞此刻坐立难安,她惶恐着,难以置信着,一时竟忘记了起身拜见这位位高权重的相爷。 见母亲脸色不对,樊玉清瞬间跑到母亲面前将她遮挡,拜见令母亲错乱的人:“给相爷问安。” “你是谁?”柳珩看着面前这位与他眉眼相像的姑娘,神色大变。 “臣女樊玉清,家父是尚书令樊保澜。”樊玉清如实回答,她话音刚落就被猛然起身的母亲拉到了身后,声音颤抖着道:“臣妇给相爷请安,相爷万福。” 樊玉清不知道母亲为何这般激动,方才竟然使劲将她扯到身后,令她差点绊倒在地,失了礼,只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樊保澜的女儿 呵,樊保澜那个废物竟然能生出这般美貌,机灵的女儿 他柳珩绝不相信。 樊保澜能生出与他相像却不与自己相像的女儿 怕是作了法吧。 “她是樊保澜的女儿”这话他是看着陆良贞说的,那眼神仿佛能够刺透她的身体似的。 十六年前那夜发生的事,难道是假的,是他的梦吗? “是!”这一刻,陆良贞比任何一刻都要坚定。 好好好,好的很,陆良贞抛弃他与旁的男人结合生女,当真是将他当做死的了。 柳珩失望的往后退了几步。 此刻,樊玉清的胳膊忽然刺痛了下,她是被母亲掐疼的,她感觉到母亲正在发抖,抖得很厉害。 她解围道:“相爷,您是来找皇后娘娘的吗?那须得您稍等片刻,娘娘的衣裳被臣女不慎打湿,现下在换呢。” 柳珩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可人,聪明伶俐得小姑娘,不知为何他竟对有夺妻之恨的那个人的女儿这般有耐心:“不是,我是来见你母亲的。”而后他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那块葫芦吊坠,身子一怔,它竟然还在,她还留着! 他这话说的将母女俩人吓了一大跳,他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不知道人言可畏吗? 随后他又问:“不知你今年多大了” 樊玉清如实回答:“臣女十五,不到十六。” 柳珩的心瞬间刺痛了下,原来陆良贞与他快活了一夜后便与樊保澜有了女儿啊。 他的舌尖抵了下腮帮,心里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可向来都是别人忍耐他,还没有他忍耐别人的时候,他欲要与这个三心二意,红杏出墙的女人算账,不待他开口,便看到皇后换好了衣裳出来。 “不知是什么风,竟将相爷吹来了”皇后开了个玩笑:“给相爷赐座。” 她平日只在太后那里见过这位相爷,旁的时候若是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今日却罕见,在凤鸾殿见着了。 听闻他荒唐至极,时常诱瘾太后宫中的小宫女,而后就不管不顾了。 还在相府内夜夜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他寻来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左右不过是一夜情缘,如今都没有个正妻,实在不懂他这是为何。 难道,他这是看上了她宫内的小宫女,打算与她讨了去 “听闻祈儿要娶妻了,本相过来瞧瞧这姑娘的面相。”而后他又打量了一眼樊玉清,笑道:“皇后的眼光真不错。” “相爷谬赞,既然相爷也觉得这丫头 不错,那本宫倒是没看错人。”她也看了眼底下挨着母亲坐的乖丫头,笑道:“祈儿的喜酒自然不会忘了相爷。” 柳珩轻佻戏谑地笑了下,而后弯腰拿起陆良贞面前的那杯酥油茶,轻抿一口:“皇后这里的茶真香。”说罢,方才落座。 此举,实在令一整个大殿的人,惶恐惊愕极了。 皇后的笑意瞬间全无,这位相爷他何时夸赞过旁人,平日不给人家使绊子就不错了,她方才便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看上的是樊家丫头 这怎么能行! 母女俩也是大气不敢喘,这成何体统—— 陆良贞竟然不知,以前那个芝兰玉树,端方持重的男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处境窘迫,使人进退两难,气氛凝重起来。 “瞧瞧你们这些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本宫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皇后冲着小宫女撒气:“还不给相爷换盏茶。” “不必,本相觉得此茶甚香。”说罢,他举起手中的酥油茶敬了一下,又抿了一口。 三人:“……”偌大个凤鸾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樊玉清此刻只觉得这位相爷手上的佛珠是白带了,佛说慈悲为怀,他简直是被色蒙心,觉得母亲好看罢了。 若是母亲不好看,他还会多看一眼吗? 大殿内只有那个闯了祸的男人悠然自在,而后他又不紧不慢地饮了几口,饮茶时依旧盯着母女俩。 见状,樊玉清在心中狠狠地哏了他一口。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小太监这时进来传报:“皇后娘娘,临孜王殿下来了。” 听到这个名讳,樊玉清瞬间直了直身子,机警了起来,月余不见,她一时想起那夜的吻……总有一种红杏出墙,有违妻纲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第67章 婚还没退,他便还是自己的夫君,这种伤风败德的事若是被他知道了,岂不是…… “儿子给母后请安,给舅爷爷请安。”尧光祈看到柳珩时很意外,这个比他还要浪荡不羁的人为何在母后的寝宫,还是在母后传召他妻子与丈母时。 刚才进门时还见他色眯眯地瞧着他的妻子,难道是冲着她来的? 对于尧光祈的请安,正在摇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酥油茶的男人直接无视掉,眼神也从对面拿开,改换到这杯酥油茶上了。 这样的无视,尧光祈并没有在意,他此行来只是要带走樊玉清,“母后,儿子可否带玉清前去府邸瞧瞧?” “允了,新府已开,新人理应过去添添人气儿,若是缺了少了什么,也好补足才是。”他这话正巧说在了皇后的心坎上,她自然乐意极了。 宫中殿下开府是大事,理应请的其他殿下于新府一坐,可尧光祈偏偏不想如此,他的新府,邀请别人作甚,反正他也不需要结交盟友,拉拢势力。 皇后都准了,樊玉清只好起身跟在他的后面,上了一辆鎏金轿顶,朱红色蟒纹轿帷的马车。 车内两人正襟危坐,寂静非常,过了刻钟,男人率先开口:“听闻你如今可以发声了,此行兖州可顺利?” “多谢殿下挂心,臣女一切都好。” “那便好。”尧光祈而后笑道:“你既然回来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一路上,她就害怕他会提起婚事,本以为他沉默寡言,此事便不提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臣女……”樊玉清蹙了下眉,硬着头皮道:“殿下,臣女听闻宫中的乞巧节甚是好玩,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在织女娘娘的见证下,觅得如意郎君,臣女虽与殿下结得良缘,但臣女好想去玩,婚后相夫教子,怕是不能玩了,若是结了亲再去乞巧,可是会冲撞了织女娘娘的,情路不顺可就严重了,臣女如今就这一个愿望,殿下可否成全臣女?”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男人,他答应过自己可以帮她,不知道他的伤如何了,可否痊愈了,乞巧节前夕可否能回京? 真希望他能在这之前赶回来。 听到此话,尧光祈有些不悦,与他成亲后还有什么做不了的事?一个女人痴心妄想的节日,有什么好玩的! 他刚想拒绝,可他身侧的女人,满怀期待的望着他,还娇声道:“殿下,您就成全臣女吧!” “嗯。”他被娇柔的声音喊得一时头脑发热,竟答应了下来,他本还想趁着五皇叔尚未回京,将此婚事提上来,尽快娶她进府,如今怕是没法子了。 还有,万一当真情路不顺……那可不行,他还想与她共白首呢。 “多谢殿下,殿下最好了。”她这一声声地娇嗲,使得尧光祈欲罢不能,一时坐立难安了。 樊玉清见他耳根微微泛红,才知道,原来他喜欢这样矫揉造作的女人啊,若不是在樊家耳濡目染学了凤鸢的德性,还不能够让他答应呢。 这么说她能顺利延迟婚礼还得多谢那个青楼女,都是她的功劳。 在她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个叫玉儿的姑娘,她也是这样的人吗?她现在在哪儿,为何从未瞧见过她? 先前在樊家她问起过此人,见他神情慌乱,八成是有负人家姑娘,这个负心人如此着急与她成亲,难道是想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 樊玉清被自己心中的想法牵动着,不自觉的瞅了他一眼。 太过分了! 第61章 天色渐沉,回府时马车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樊玉清端坐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的葫芦吊坠,偷偷地瞄了母亲一眼,自打从宫中出来,母亲便没再开口,脸色也不太好,如今马车内只有他们或深或浅的呼吸声。 出宫前,她从府邸回来,远处瞧到那位相爷在宫道上拦住了母亲,两个人一句话未说,却互相盯着对方看了好久。 若不是因为天色已晚,害怕耽误了回府用膳,她方才喊着母亲离宫,不然,两人势必会纠缠很久。 她心中此时像被猫儿抓乱的丝线,缠着一团理不清的疑惑,所以她才试探道:“母亲,相爷似乎认识您,十六年前是发生何事了?” 陆良贞唇角微动,却未出声,依旧保持着沉默。 可这样的疑惑不解,令她实在是吃不好,睡不好,她忽而靠上母亲肩侧,玩笑道:“相爷可是母亲从前的情郎?” “莫要胡言……”陆良贞蹙眉,带着苍白的脸色转头看向她:“此事,无需再提,回府后切不要让你父亲知晓。” 樊玉清点头,她又不傻,父亲本来就对母亲薄情寡义,若是将此事告诉他,母亲的名声尽毁不说,说不定父亲头脑一热还将凤鸢抬作平妻呢。 那可就亏大发了。 “小裳明白。”她问了,母亲明显不想说起此事,既是母亲的私密事,那便算了,终归那位相爷没有再为难母亲了。 “你与临孜王如何?”陆良贞今日自打柳珩出现便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的,都忘记关心女儿了,见她不问了,老实的坐在旁边玩着那个葫芦吊坠,她才想起问问他们去府邸有没有发生何事。 毕竟,她不想嫁给他,二人应当是相对无言,话不投机吧? “临孜王答应女儿延迟婚事了。” 陆良贞对此心生质疑,堂堂殿下,婚姻大事怎会这般潦草答应,难道不需要禀报皇上皇后吗? 又或是说这丫头耍了什么小机灵 “这是为何” “我说我想参加乞巧节,成婚了女儿家是不能去玩的,若是得罪了织女娘娘会一生情路坎坷的,他一听便答应了啊。” 她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之快,许是因为害怕得罪织女娘娘,他与玉儿姑娘的情路坎坷吧。 “你当宫中的乞巧宴是那么好参加的吗?”陆良贞顿了顿,轻叹一口气:“需得太后与皇后设邀才行,你当真就能去得了吗?说不定皇后还想让你在家学礼待嫁呢。” 这孩子总是将事情想的如此简单,今日瞧着皇后的意思,恨不得明日便让她出阁。 “倒也无妨,我又不是真的想去,只是找个借口不想那么早嫁人罢了。” “你啊,太胡闹了!”太不将圣旨当回事了,这脾气还真像他,就爱胡作非为。 母女俩相视叹了口 气,心里都装着难以言说的小秘密,却默契的没有细细盘问。 回府后,母女俩便被樊保澜身边伺候的下人喊到了书房,来此,竟发现一家人都在。 “良贞,玉清回来了。”游氏在这里等了好久,闷闷不乐,心情实在差极了。 本来见着章翠玉也就罢了,可家中的大事怎么也让凤鸢这个无规矩的青楼女来听呢。 好在在她不耐烦的时候,她们母女俩回来了。 樊玉清刚笑着回应了下三叔母,便听到父亲凌厉的声音响起:“你们今日做了什么?为何宫中派人来说将婚礼延迟到乞巧宴后!” 而后见他朝着母亲吹鼻子瞪眼,樊玉清出头解释道:“父亲莫急,只是延迟罢了,是殿下想要玉清参加乞巧宴,说让玉清好好玩,若是成婚了,便不好去乞巧了,许是殿下宠着玉清……” 这话,他也不好反驳,毕竟与消息一道来的确还有乞巧宴的邀客册子。 往年这样的宴会他们樊家哪有机会参加,若不是今年太后皇上商议为适龄的皇子选妻,女儿被皇后看上,以他在朝中不受待见的样子,他们樊家说不定还是没有与其他官僚贵妇,贵女谈聊的机会。 他拿出邀客册子,放在檀木桌子上,而后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这次的乞巧宴,你便带上你的两位妹妹,让她们也去见识见识。” 说不定,哪位殿下,或是哪家的公子哥看上了其他两位丫头,这可是甚好的情缘啊! 听到樊保澜这样说,最高兴,最兴奋的莫过于章翠玉跟凤鸢了。 “是啊是啊玉清,你跟溪儿那么要好,就带她去玩玩嘛。”章翠玉起身拉起她的手,不是往常骂她勾魂的死丫头的时候了,舔着笑脸与她亲近。 樊玉清不可察觉的将她的手拨开,笑道:“玉清先前便带着五妹妹奔波过,姐妹情深,这等好事自然要带着五妹妹,不用大伯母张口,玉清也知道怎么做。” “哎呦,还是咱们玉清识大体!”她话音刚落,游氏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四弟弟也去吧。”她颔首冲着游氏笑了下,独独没有提到樊玉浅。 凤鸢瞬间坐不住了,她起身盈盈一拜,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官人,玉清这是没瞧上我们母女俩啊!奴家平日对她可是视如已出,没想到……”言罢,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樊保澜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岂有此理,为父的话你都不听了”而后他握住凤鸢的手以示安慰。 讽刺,太讽刺了,樊玉清心中嗤笑,他何时对母亲这般关心过。 第68章 “既然如此,父亲便做决定吧,玉清不去了!”说罢,她也不顾身后那些人乱七八糟的吵嚷声,转身离开了书房,落寞的回了流裳院。 不知是凤鸢母女磋磨的,还是父亲真心与她修好,她被雀枝哄着吃了几口饭后,父亲便来了。 起初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在低头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终归是没忍住:“父亲这么晚来,是有要事与玉清商量” “要事没有,小事一桩,就看你让不让为父舒心了。” “可是浅妹妹的事”她盯着父亲,眼中满是失望。 “她年纪小你些许,性子也皮闹了些,却远不及你小时候那般,你就当让着她,替为父省省心。” “玉清知道了。”她随口托出这句话后便下了逐客令。 * 乞巧宴。 这次宴会在御花园拉开了帷幕,暮云尽收,华灯初上,宫中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热闹的意味。 应皇后相邀,京华城众多贵女们如繁花般纷纷而至,重贵女身着华服,气质如兰,尽显儒雅,各个都精心打扮了。 贵女们一边轻声交谈,一边赏花赋诗,整个御花园充满了欢声笑语,忽然间却被一阵尖声打断—— “这是本小姐特意为了此次宴会做的华服,如今被你碰脏了,若是在皇后与殿下们的面前失了礼,你吃罪的起吗?” “我……我不是故意……”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热闹,没有一个人向前帮衬,只因她们说:“林姩姩那可是南渊侯府的嫡女,怎么能为了一个看着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来的死穷酸得罪她呢!” 樊玉清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她瞧着那群人说口所说的死穷酸竟然是沈千莹,方才出手。 沈千莹平日为人低调,淡然,不善与人应和,有些人不认识她也说得过去。 她瞥了眼被吓得正在忍着哭意发抖的姑娘,哪里穷酸了,只不过是与她一样穿的有些素雅罢了。 “她可是左骑将军沈家的嫡女,那里穷酸了,更何况她的哥哥沈少将军如今在承垣王麾下做事,如此看来,你们才是真的穷酸吧!” 沈千莹是她的好友,性子的确软了些,不敢与那些人反驳,可她不一样,她眼中可容不得沙子,自然要将她维护到底。 “樊玉清,你得意什么,不就是与临孜王有了婚约,可谁都知道,只要没有办婚礼,那便不做数,你依旧是那个在朝堂之上连进言都被吓退了的胆小尚书令的女儿,与她等有何区别。”林姩姩看到她便来气,她还不知道怎么勾搭的临孜王,竟让他再次求了圣旨,一想到日后会与她成为一家人,实在有失身份,就难受至极。 父亲还有这么丢人的事樊玉清没忍住咂了下嘴。 等等,朝堂之事岂是女流之辈加以妄言的,林姩姩胆子也太大了吧。 “那又怎样?”她往前逼近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忽然笑了:“父亲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清楚,朝堂之事不可随意乱言,原来南渊侯就是这样纵容女儿的啊?” “你!”许是她的话刺到了她心坎上,林姩姩气的举起巴掌便要打下去,可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反手打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我父亲是南渊侯,日后我还是承垣王的王妃,你怎么敢!”林姩姩跌坐在地上,捂着被扇得泛红的脸死死地盯着她,实在气愤极了。 听到此话,樊玉清哼笑了一声,她还要做承垣王妃 不怕死就好。 她故意道:“原来你是承垣王妃啊?失敬失敬!”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地声音即可响起:“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王妃” 众人见到气势逼人,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的男人后,纷纷跪地叩拜—— 独独樊玉清愣了神,站的笔直,在人群里极为出挑。 他回来了。 第62章 樊玉清只觉得眼前一恍惚,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瞧他身姿挺拔,声音如洪,应是痊愈了。 她心心念念想了良久的人,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双唇微张,她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本来该有的礼数,此刻全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惊喜。 尧瑢合见她傻住的模样,一时将她抛弃自己回京的事忘记了,嘴角微微上扬,率先开口道:“怎么,才几日不见,不认得本王了?” 这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才使得她如梦初醒,慌忙跪地,结巴道:“臣女……拜见殿下。”那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 而后他让众人起身,犀利地目光看向方才妄言说是他王妃的女人,冷淡问了末风一句:“本王成亲了?” 末风一时哑住,这话问的,自己成没成亲还不知道吗? “殿下府内只有一位侧妃,许是谁又乱给殿下您按了个名头吧。”说罢,作为工具人的末风隐隐退下。 “那你是谁?”他的眸子半眯,看起来仿佛比方才更加生气了。 林姩姩被吓得咽了口唾液,瞬间滑跪,伏着身子,磕巴道:“臣女……臣女是南渊侯林戚之女,先前太后娘娘有意将臣女许给殿下为妻, 臣女以为……以为……” 男人呵笑一声,眼眸上染上一丝薄怒:“本王的婚事何时轮到外人做主了。” 听到此话的人都隐隐往后退了一小步,低着头不敢出声,害怕稍有不慎被这个男人摘了脑袋。 唯有樊玉清噗笑一声,她方才想起林姩姩吓得跟只哈巴狗儿似的,跪的那般快,像是先前嚣张跋扈的人不是她似的,便觉得好笑。 也是她这声笑,令所有人颤栗起来—— 偏偏她是这个出头鸟,其他人好害怕被她害死。 这道笑声发出,周身跟死寂了一般安静极了,她才悠悠地抬头,偷瞄了男人一眼。 就在她身子僵硬不知所措时,听到他说:“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他说的是大不敬的樊玉清还是乱妄言的林姩姩。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呼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尔等将堵在一起的道路清了出来,分两侧站好,迎接皇后。 人群散开仿佛拨云见日,皇后在看到尧瑢合时,脸色一变,他怎么过来了? 难道他不该在紫宸殿与皇上宴请参席的大臣吗?怎么来了女人家的地方。 皇后客气道:“承垣王殿下留下一起瞧瞧女儿家的乞巧?” “不必了。”他留下此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刻钟后—— 宫灯渐渐亮起,将她们所在的宴席笼在了一层琥珀色的柔光里。 宫中乞巧最令人期待的环节,数着穿针。 皇后问起林姩姩,得知她才穿了八根,不多也不少,而后又问了些人,才问到樊玉清。 “玉清穿了几根?” “回皇后娘娘,臣女穿了十二根。” 她话音刚落瞬间引起一阵赞扬声,皇后也欣慰的笑着,织女娘娘定能保佑儿子与她一生顺遂。 林姩姩听到她比自己多,轻轻地抚了下被她打过的那侧脸颊,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简直恨死她了。 说起恨,自然还有一位,樊玉浅心里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就她爱出风头! 而后,皇后带着众位贵女祭拜织女娘娘,礼成后,众位贵女随着皇后在掌着灯,夜色下显得格外静谧的宫道上散步。 樊玉清伴在皇后的身侧,搀扶着皇后,这令林姩姩嫉妒极了。 她与皇后一路上有说有笑,尔等们仿佛皆为空气,看不到了似的。 看到前处的夜池,林姩姩眼珠子一转,起了坏心思—— 樊玉清正好贴着夜池一旁,她故意推了下前面的贵女,那位贵女一时没站稳脚,往前扑去,正巧将前方正在与皇后聊的正愉快的女人推了下去。 “啊!救命——”樊玉清在水中不停的扑通着,皇后大惊失色,即可喊来小太监将她救起,可他们还未下去,便看到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一跃而下。 池水瞬间将他吞没,他借着月光快速朝着落水的女人游去,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樊玉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双手死死的抱住他,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着,而后听到了一道令她心安的声音:“别怕,我在。”她才渐渐地平缓下来。 到了岸边,他没有松开她,又顺势将她抱起,不顾自己的浑身湿透,让末风将批衣拿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以及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刺痛了一下,他眼神一凛,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刃,直直得刺向了那个将他的小姑娘推下去的人。 林姩姩见状只觉得一股寒意上身,双腿不自觉的发软,差点跌倒,他为何这么看着她,难道…… 她想的没错,方才她的一举一动都入了男人的眼睛。 若不是席中无聊,他一心想着这丫头,便来夜池瞧瞧母亲留下来的莲花静静心,没想到却看了一场大戏。 第69章 “承垣王殿下……”皇后看着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于理不合,叔叔与侄媳举止暧昧,成何体统啊! 可现在又心痛又生气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不顾旁人的目光转身了离去。 皇后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气愤极了,可她偏偏说不得这位皇弟。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没来得及下水救人的尧光祈亦是如此。 * 昭和殿。 太医已在此等候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儿放在床上,太医把脉过后,说是无碍,驱驱寒即可,他才彻底放下心,随即又唤来了宫女为她换下湿衣裳。 可这女人丝毫令他不省心,换好衣裳便要走,当他是什么,当昭和殿是想来想来,想走就走的吗? “多谢殿下,臣女先回了!”方才她没有在皇后面前推开他,隐约看到皇后脸色不好,应是介意叔叔与侄媳走的太近。 他拦在她的面前,哼笑道:“走可以,先说说为何抛下我回京,打算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樊玉清猛然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惊愕,这个词哪里是形容女子的吗? “殿下严重了,天色已晚,臣女该回了,若是宫中下钥便回不去了。” “想回去当然可以,回答我。”尧瑢合弯腰凑近她,不依不饶:“知道我有多痛吗?”是心痛,你在便不痛,后面这句话他却没能说出口。 樊玉清身子一怔,喉间下意识的滚咽了下:“离家已久,臣女想母亲了。” 许是听到她说母亲,方才放过她,他直起身子欲要伸手碰她,却被她快速躲开,急促道:“尧瑢合,这不合规矩。”她眼角扫了下四周,生怕殿内伺候的宫人将他们举止亲密之事说出去,在他没有帮她退婚之前,都是于理不合的,更何况谣言可谓。 “不喊殿下了”男人前后不着调,忽然来了一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喊他名讳,实在不敬,刚想请罪又听到他道:“昭和殿的人嘴都严得很,你不必害怕。” 见她蠢蠢欲动,张了又合,抹着胭脂的嘴唇,他忍不住轻啄了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后:“喊我伯涔,我母亲便这样唤我。” 女人被吻得瞪大了双眼,迅速捂住嘴巴,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含糊不清道:“你又轻薄我!” 尧瑢合轻挑眉头,得意道:“是又怎样?” “……”这男人还真是为所欲为,不顾旁人的死活了,樊玉清放下手,仔细瞧瞧面前的男人,大哥哥长大了就成这样了吗? 除了长相,还真是天壤之别。 她轻咳一声:“殿下,没忘记之前答应过臣女的事吧?”虽然她知道不该将此事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可是她信他,就想去相信他。 “此事你不必担心。”而后他轻笑道:“延迟婚事,可是在等我” “没有!”她说完红着脸转身跑走了。 男人低笑出声,是方才看到她耳尖满上薄红的缘故,此刻他压不住的唇角,原来逗弄一个人,比打了胜仗更叫人愉悦。 末风进来时就看到自家殿下看着玉清姑娘的背影傻笑,起初没敢打扰,但是整整一刻钟了,玉清姑娘都不见人影了,殿下还在傻笑,他还害怕殿下真的傻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将玉清姑娘推下夜池的人是南渊侯家的嫡女,就是那位说是您的王妃之人,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属下已给她些教训,人现在还在刑室关着呢?” 尧瑢合收回笑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敢碰我的人,岂能一点教训了事,让南渊侯亲自来找本王将这位不懂事的女儿带回去。” 末风应声后,没有离开去 执行,而是站在原地偷摸地看了他好几次。 “说吧。” “末雨已经知错了,属下恳求殿下饶了他,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咚’得一声跪地,这一下很实在。 “可以,本王便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听罢,末风激动的连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去执行命令。 男人将大殿内的人遣退了,他坐在宝座上,从怀中的衣襟里拿出那方绣着海棠花的帕子,动作极轻的拂着它,嘴角无奈的扯了下。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多么难熬,若不是这块帕子,他可不知道怎么过了。 见她害羞的样子,见她为了等他回来寻借口延迟婚事,他心中泛起莫大的慰藉。 此生,誓定要护她周全! 第63章 因樊玉清在昭和殿逗留了些时间,没有与弟弟妹妹一同回府,如她所料,樊玉浅将她打了那个人娇蛮女一事告诉了父亲。 父亲一听到她打的人是南渊侯家的嫡女,又激动又害怕,心头的火瞬间涨了起来。 因此,她刚下了马车尚未站稳脚,父亲身边的下属站在马车前,神色淡然地道:“二姑娘,大人请您书房议事。” 樊玉清不用猜便知道发生何事了,老实的跟在下属的身后,慢慢哒哒地去了书房,晚去一会儿便晚点挨骂。 她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脚一只青翠色的茶盏便碎在了她的脚边,吓得她打了个寒颤。 “父亲这是怎么了?”她明知故问,撇了眼正趾高气昂等着看她笑话的樊玉浅,她哼笑了声:“许是谁又大嘴巴,跟父亲告状了吧。” “怎么每次都是你,你为何打人?” “她该打!”父亲竟然没有关心她是否被欺负,或是被打后方才还手的,而是直接质问她,心中难免失落了些。 “那你可知道打的人是谁?”他刚问完,她尚未开口却被樊玉浅抢了空子,替她回答:“二姐姐就是知道后才打的,林家姑娘的脸都被打肿了。” 听罢,樊思远欲要替她辩解,却被她拉住了:“玉清这么做可是因为父亲,林家姑娘谣言父亲是连进言都被吓退的胆小鬼,玉清怎么任由旁人羞辱父亲呢,所以一气之下打了她。” 父亲爱名誉,爱面子,怎么可能受得了旁人这样说他,果然,她说完后父亲沉默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非要让父亲惩罚她的挑拨鬼,欲要煽风点火,这时外面小厮进来禀报:“大人,南渊侯来了。” 樊保澜猛然起身,脸色明显慌张了,他凶狠对着她道:“你做的好事!”而后便小跑着出去迎接他得罪不起的人。 谁料,南渊侯不是来以牙还牙,找她麻烦的,只见这位位高权重,行事果敢的侯爷,忽然跪到了她的面前,这令她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意思?书房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连父亲都不知所措了。 “侯爷您这是作甚,折煞玉清了。”说着她弯腰便去将他扶起,可被他躲开了。 只因承垣王派人来说,若是她不原谅自己的女儿,那他便要给女儿收尸了。 若是换做旁人,他是高高在上侯爷,只有别人请他原谅的份儿,但那人是承垣王,他目前还惹不起。 “小女不懂事,害得玉清姑娘落水,是本侯平日太过娇纵着她了,这才给玉清姑娘惹了不快,愿玉清姑娘原谅小女,给她个活命的机会。” 他知道承垣王的手段,若是她不原谅,女儿便当真活不了了。 南渊侯说完樊玉清好生欣慰,这才是父亲该有的样子,女儿出事不是推脱辱骂而是袒护。 可林姩姩怎么会要没命了? 是皇后做的吗? “林姑娘发生何事了?” “你不知?!” 南渊侯早就听说过承垣王与她的谣言,以为是她在承垣王那里吹了耳边风。 樊玉清摇头,她落水就被带去了昭和殿,哪有去找她算账的机会啊。 “姩姩她被承垣王带走了,听说是被关到了刑室,她从小被本侯娇生惯养受不住里面的刑罚啊,你若原谅她,承垣王就会放了她。” 不可一世的侯爷为了自己的女儿低声下四的求人,但他不在乎,只要女儿回来便好,至于下跪之辱,他有的是机会还回去。 原来不是皇后,是他啊! “侯爷请起。”这次她将他扶起来了,他又确认道:“玉清姑娘可是原谅小女了” “侯爷与林姑娘父女情深,为了女儿甘愿受辱,玉清被侯爷感动,自然原谅。” 南渊侯满意颔首,她确实比她父亲聪明。 “空口无凭,殿下许是不信……”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听不明白,便真的是傻了。 她摘下腰间的荷包,忍着不舍将它递给了他,语气中带一丝不可察觉的哽咽:“就劳烦侯爷将此物交给承垣王了。” 手中空无一物,她的心也空了一拍,她带在身上这么多年,早已跟它密不开分,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它了,心中难受极了。 “多谢!”南渊侯拿着那个鸳鸯荷包转身边走,没有理会身侧还在低头哈腰讨好他的废物。 他走后,樊保澜拉下脸色:“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征求为父的意见,擅自做主!” 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反击的机会,她竟然白白浪费了。 第70章 樊玉清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瞅了脸色同样变差的心机妹妹,她失望地转身离开。 看到她走了,樊思远与樊玉溪也不愿多待,随着她离开了。 出门后,她也躲过了弟弟妹妹的关切,漫无目的地在府内走着,如湖面上漂泊的孤舟,形单形只。 * 翌日午时,日头悬挂,将青砖晒得发白,府内一片寂静,却被外客来访打破。 “圣旨到——” 传旨太监尖细的尾音刺破凝滞的空气,父亲即可领着全家上下跪在青砖,刚跪之时,樊玉清被滚烫的地面烫疼了,忍不住“嘶”了一声。 太监展开明黄色绢帛时,宣读着:“奉皇上旨意,尚书令樊保澜之女樊玉清,病态延绵,有失皇家婚娶之规,着即刻收回与临孜王之婚约,赐婚聘礼如数返宫,钦此。” 话音刚落,樊保澜慌忙询问:“公公,臣的女儿尚无病症,怎么就……” 太监打断他道:“尚书令大人,奴才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来此宣旨,可莫要为难奴才,还请将聘礼返还。” 说罢,他一挥手上的拂子,只见身后的若干小太监纷纷涌入府内,这些人便是将聘礼抬来的人,自然知晓如今放在哪儿,他们直奔库房而去。 樊玉清见此怎么都按耐不住嘴上的笑意,狗东西,真守信! “玉清姑娘,这可是天赐良缘,如今缘分没了,您怎的还笑得出来。” 这个公公她见过,是当日宣读她与临孜王赐婚圣旨的那位瞿公公,她笑道:“回公公,臣女病体欠佳,若是让殿下惹上病,实在是臣女的罪过,臣女之所以笑,是笑殿下此后会康健一生。” “哼!”瞿公公白了她一眼,她哪里来的病,若不是承垣王以前线战事要挟,皇上无奈才用此理由拟了圣旨,否则她就该乖乖待嫁。 真是不知好歹,竟教唆着承垣王胡闹,这传出去,临孜王的脸面往哪搁儿啊! 樊玉清才不管他是否生气,或是想她不知好歹,反正婚退了便好。 百担聘礼尽数被抬走,她方才将这聘礼看顺眼,她笑着,直至最后一担抬完。 “母亲……” “啪!” 她想与母亲分享喜悦,刚喊出口就被父亲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脸上的笑意也随着这巴掌尽数全无。 满院子的人都不敢出声,可偏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作祟道:“官人,玉清要是非不让您好过啊,被退婚,咱们樊家的名声可就毁了啊!” 听到此话,樊保澜的怒火攻心,举起手来欲要再打一次,可这次他没能得逞,因为母亲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次他的劲儿使足了,母亲被他扇倒在地,樊玉清极快地将母亲扶起,母亲皮肤白嫩,五个巴掌印白里透红,将她看的心疼死了。 “父亲若是所了解女儿一下,今日就不会让我们父女俩之间生了嫌隙。”她泛着泪光,哽咽道:“父亲总怪女儿行为顽劣,顽皮赖骨,不体贴,可父亲若是抽出哪怕一丁点时间来教导女儿,便 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您何时对她关心过一丝一毫,哪怕女儿日后也像母亲一样,独守空房,以泪洗面,看着夫君的脸色行事,父亲也要女儿嫁给临孜王吗?父亲说是女儿毁了樊家的名声,可早在父亲将这个青楼女纳进门起,樊家已经臭名昭著了。” 陆良贞许是觉得她说的有些过分,便拦了下她,可她轻轻地甩开母亲,逼近父亲,红着眼道:“父亲的官道自己挣吧,再不济您还有个亲生女儿呢。” 在她眼中,此刻他便不再是她的父亲了。 “好好好,你好的很!”樊保澜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腮帮咬碎似的。 院子的其他人不愿意掺和此事,唯有三叔母帮着说了几句,可没人回应她,她只好不做声了。 樊玉清不想与他继续争吵下去,干脆拉着母亲回了自己的院子。 母女俩互相给对方的脸上擦着药,许是母亲觉得委屈,声声泪下,看的她难受极了。 待母亲被青黛姑姑喊回去了之后,她才卸下一身的疲累。 “奴婢给姑娘收拾包袱的时候,看到了这把匕首,要奴婢帮姑娘放起来吗?” 中午的事闹得满府皆知,说姑娘什么话的人都有,雀枝什么都不听,她只信姑娘的话,责无旁贷地干活罢了。 正巧,她今日收拾从兖州带回来的包袱时,看到了包袱底下放着的这把匕首,好好看,这么好看的东西理应放在明面上才对,可是一想到这是利器,万一伤到了姑娘怎么办,但是没有姑娘的吩咐,她也不敢轻易放起来,若是过后姑娘要找了,怕会着急的。 “给我吧。”樊玉清伸出手来,拿过她递过来的红宝石匕首,仔细盯着它,尧瑢合,我该对你怎么办才好呢? 他言而有信,对她起初虽是严厉了些,可都是公事公办,而后他又……轻薄了她几次而已,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认识母亲啊。 又怎么会与母亲有仇呢? 这件事难道另有隐情吗? 她轻叹一口气,将这把匕首藏于袖中,起身便往前走去—— “姑娘,您去哪儿?” “出去走走,你莫要跟着。” 她虽然没有说要去哪儿,可雀枝一听这话,便知道姑娘要去书坊了—— 从前姑娘烦闷的时候便去书坊听书解闷。 第64章 樊玉清来的书坊并非是从前去过那些小作坊,而是上次来过碰到尧瑢合的那个书坊。 那次没有好好听书,被人破坏了一日的好心情,可如今,她破碎的心情,巧来此补救。 说书先生正讲到书中高潮,惊堂木‘啪’地一声劈开了满室喧哗。 与它一同响起的还有她的惊呼声:“是你?” “我帮了某人,是要来听她说谢谢的。”说罢,男人拿起她左右侧的茶盏抿了一口。 “多谢殿下。”她将视线再次投入到台上,因此她左侧脸上的红印露在了男人的眼前,他着急得关切:“脸怎么了?” 樊玉清抿唇,沉默了良久:“今日,瞿公公来宣了退婚的旨意,总之就是生气的父亲,被打的母亲与我。”她顿了顿,换上笑意:“多谢殿下遂了臣女的愿,臣女是高兴过头,才被惹怒了父亲。” 尧瑢合听到是她的父亲下的手,先前还有些怒意,而后听到她说退婚高兴,心中的那丝怒意悄然消失。 他低声笑了声,在她的耳中,这次的笑是悦耳的,比平常任何一次笑温暖。 “殿下来此可以有要事处理” “明日我便要出征了,将末雨留给你。” 他这是特意来与她道别吗? 樊玉清身子一怔,满身的血液在奔腾着,她下意识地偷撇身侧将视线落在台上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捏着她方才用过的茶盏的男人,在他看过来时,她瞬间收起视线。 “殿下征战沙场,许是用人的时候,臣女足不出府,倒也不用如此。” “你尽管用便是,末雨身手矫健,武功是我身边的人里拔尖的,他在我放心。” 她低眸颔首,唇角扬起极轻的弧度,那笑意不攀眉眼,只浅浅栖在嘴角。 而后,她从袖中那把红宝石匕首,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保命。” 这语气像极了那日在醉朗轩他扔给她那把银色匕首时的样子,干脆又霸道。 “不必,它是你的。” “伯涔。”她下意识的这样喊他:“等你平安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这把匕首是你用惯的,别因为它丧命。” 她仔细瞧过,这把匕首杂尘不染,没有一丝裂痕,应是他每日擦拭的缘故,又想起闻彦之曾经说过,若是有这把匕首在,他便不会受伤。 况且这边匕首的刀柄与他的手掌相得益彰,应是特意做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保护她,若是他真想要母亲的性命,理应也不放过她才是,此刻,她相信了母亲的死应是另有蹊跷,便不用这般谨慎了。 听她喊他的表字,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落了一拍,微笑颔首:“好。”他拿过将它放在了鞋靴中那个他习惯了的地方。 回去后,樊玉清特意注意了下周围,原来末雨一直暗暗地跟在她身后,她竟没有察觉。 她将他喊了出来:“殿下可跟你说过什么?” 末雨恭敬道:“殿下吩咐属下保护姑娘,姑娘的任何吩咐都要肝脑涂地,即便只剩一口气也要护姑娘周全。” “如此我可否请你帮个忙”见他点头,她让他附耳过来:“去帮我查一下凤鸢的底细。” 他得到命令后,那道黑色地身影,如闪电般快的转瞬即逝。 * /:. 承垣王府。 狄霓衣自打那日释怀之后,便将全部的感情精力放在养殖花卉上,借此来打发时间。 她来到花园仔细修剪着枯枝,即使汗水渐渐浸湿了鬓角她也浑然不知。 忽然间,她的手微微一颤,一片新叶被她不小心剪落,她盯着那片落叶,沉默了好久,总感觉今日会发生何事似的。 第71章 果不其然,片刻后,末雪来报说尧瑢合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了。 她僵在原地,手中的剪刀如千斤重。 “几株花,何必亲自动手”男人低沉儿有力的声音响起,她仿佛还听出一丝关切地意味。 她并有拜见他,而是顶他的话,随后又朝着一株刚开的正盛的芍药,狠狠地剪去:“花应当细心呵护,若是像人一样拥有了便撇在一旁不管不顾,那它还怎么肆意绽放。” 这话看似在说花实则在说人,尧瑢合岂会不懂。 见她说话如此无礼,他也没有生气,而是从腰间的玉带中取出了那枚翡翠鎏金扳指,放在了花枝上。 “你的东西。” 看到那枚消失了好些年的扳指出现了自己的面前,她眼前一晃,他终于知道了。 “何时放我走。”她没有拿那枚扳指,因她不需要了。 “也可以不走。”他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见男人丝毫没有歉意,面色平淡如水,她忍不住泛起泪雾,哽咽问道:“这些年,你可有喜欢过我一瞬?” 男人没有回答,若是没有小裳,他不会有别的选择,也许会。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我走。” “本文让秋染伺候你……”他尚未说完,狄霓衣打断道:“不必了。”这次走,便是远走,留他的人在身边,总感觉自己被监视似的,跟没走有何区别。 “随你。” 话音落尽,男人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了满是花香,绽放着美丽鲜艳的花儿的花园。 狄霓衣踉跄几步,跪倒在花丛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这些年终归是错付了。 翌日辰时三刻。 城门两侧早已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童的妇人,甚至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所有人都想再看一眼战功赫赫的承垣王。 樊玉清站在 城门处拥挤的人群里,眺望着他率领大军浩浩汤汤而来。 尧瑢合脊背挺直的骑在一匹红棕烈马上,身着金色铠甲,器宇轩昂,英姿飒爽,神色与平日又添了一些不同,是从容,是自信。 此刻,她终于懂得为何五弟弟如此崇拜他了。 大军缓缓出了城门,愈走愈远,渐渐地看不见了,百姓们都散了,她最后方才离开。 城门处这时驶来了一辆马车,她被马车里的人喊住了,帘子掀起,里面露出一张未施粉黛,清新脱俗的脸,原来是她。 “侧妃娘娘。” “玉清可否与我一叙” 客栈内,两人相对而坐,狄霓衣没有开口,她便等她说话。 看到面前这位面色平淡的女人,仿佛淡泊一切的样子,又像是风筝断了线,不知飘向哪儿去。 良久后,狄霓衣才缓缓开口:“这是你的。”她将那枚扳指放到她的面前。 樊玉清眼睛微微张大,这枚扳指怎么会在她这里 难道是他将它忘记了 “你应当知道他是谁了?”狄霓衣见她没有质疑,便知晓了答案:“这枚扳指是当年他生辰时,我送他的生辰礼,可我从未瞧他戴过,也问他时,他便说丢了。” 说话时,她还是没忍住失落。 樊玉清抿唇,这么说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怪不得呢,从前他一身阴戾,生人勿近的样子,现在他的温柔都令她难以招架了。 “卜月华她……” “自然是他认错了人。”狄霓衣微眯双眸:“此事只有他与彦之知晓,若不是我恰巧路过怕也不知道,卜月华成将错就错许是我的缘故,我仔细回想了从前,那时曾在墨园跟婢女抱怨过,应被她听了去,顶替了你。” 如此便说的通了。 见她欲言又止,樊玉清示意她但说无妨。 “你既已经知道他是幼时与你在邙山一起的人,但我瞧着你似乎对他并未倾心。” “他杀了我母亲。”不知为何,她很信任这位先前发疯拿着剑柄直指她的侧妃。 听到这样说狄霓衣眉头紧蹙,这怎么可能! 况且尚书令夫人如今活的好好的,她为何这样说? “前世,我亲眼所见。”樊玉清想起这件事,心中止不住流着酸水。 “前世?虽然我不知晓你说的前世是何意思,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绝不是轻易伤害妇孺之人。”而她只是例外:“此事定有误会,断不要轻易判了他的罪,眼见不一定为实。” 她终归是不忍心诅咒他,即使她受了那么多的伤,可他这条命是父亲救回来的,也是她年少便倾心之人,往后不相见的人生里,她还是希望他能幸福。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话樊玉清之前也听过,如今她也相信了,可没有查出凶手是谁,她就是释怀不了。 她没有回答狄霓衣,而是将面前的扳指递给了她:“这不是我的。” “你与它有缘,留下吧。”狄霓衣起身,从容一笑:“他放了我,现在我该走了。” “去哪儿?”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家人了,从前她也说过自己无处可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走呢? 狄霓衣微笑道:“天地之大,走到哪儿,哪儿便是我的容身之所,你该祝福我,我自由了。” 樊玉清亲自看着她上了那辆不知道会驶向何处的那车,飘然而去。 回府后,她看到末雨早已在等候了。 他作揖后,从袖中掏出一沓票据:“属下按照姑娘的吩咐,去查了凤鸢,发现她每月十五,二十五便去蒹葭苑去见一位名为贺逐的人,这些是这两个她给贺逐的银票田票,数目不小。” 她接过看着一张张的票据,有意看了下上面的时间,数目多的银票与田票是她接管府内事务开始送出去的,数目小的每月也达到了二百多两。 父亲可知道自己家的钱被他心爱的枕边人送给了旁的男人吗? “这位叫贺逐的人与凤鸢是何关系?” “凤鸢还没从良时,便与他往来,听老鸨的意思是她从前的恩客。” 从青楼女到尚书令妾室,她还不知足吗,竟出去偷吃! “多谢。”樊玉清将这些票据收了起来,“这位叫贺逐的人住在哪儿?” “栖园的田庄。” 那处仿佛是母亲的陪嫁…… 十五,那不就是明日吗! “明日可否与我走一趟” 末雨点头。 母亲的东西,怎么能落入外人的手上,更何况还是她最讨厌的,时常给她使绊子的人。 第65章 翌日巳时。 这个时辰正是府内下人出府采买的时间。 此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缓缓前行,马车内坐着的正是那位欲要去偷腥的,给外男送钱的尚书令妾室。 而在马车后方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跟着驶骑,马车内,樊玉清掀开门帘紧紧盯着前方那辆马车,仿佛要将它看穿,时不时还与驾马的末雨吐槽几句。 此事实在丢人,末雨是外人,她说了几句也就难以启齿了。 两刻钟后,凤鸢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后,才轻轻敲了敲屋门。 门打开后,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猥琐的男人探出头来,看到她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一把将她拉进了屋内。 樊玉清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等到凤鸢进了屋内,她才让末雨往前行驶。 被扶下马车后,她动作轻盈,悄无声息地朝着屋子靠近,她从窗户外探了过去,可视线模糊,她瞧不见里面的人正在作甚,末雨见状,拿出一把小刀,冲着窗纱刺了个洞,她才看得清里面。 凤鸢与那位名为贺逐的男人相对而立,随以后凤鸢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面前的正在虎视眈眈,想入非非地男人。 “省着点花,现在府内账目不清,若是查到我的头上,你也难逃干系。”男人贪婪的接过银票,讥笑道:“你真蠢,找个人嫁祸不就得了,你不是最讨厌陆良贞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吗,就嫁祸给她!” 听到这里,樊玉清无声嗤笑,果然两个人凑在一起没憋出一个好屁,一个赛一个混蛋。 而后,凤鸢撒娇道:“讨厌,逐哥哥明知道奴家在府内没有地位,若是嫁祸成功方能功成身退,若是失败,往后啊,逐哥哥可就拿不到钱了。” “那该怎么办?”说着,那个男人将手上的银票这好放在了裤子里侧,还不老实的捏了一把凤鸢的胸。 “逐哥哥,你想想这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凤鸢被他捏的刺痛了下,隐忍着痛意,欲循序渐进的道出心中的想法。 男人许是忍不住发泄了,意乱情迷间,将凤鸢胸口的衣裳扯了个口子,亲了上去,含糊不清道:“什么?” “自然是清白!”凤鸢被他的胡渣刺的胸前痒痒的,伸出手来欲要推开他,可男人没给她机会,一把搂住她,狂亲了起来。 她想让这件事如她所愿,而后牟足了劲,将在她面前的男人推开:“等等,猴急什么?”说着她拢了下胸前的衣裳,盖住那片雪白。 第72章 “你想怎么样?” “逐哥哥,可想尝尝士族贵女是何滋味?” 她抛着媚眼,笑的很乱,在等着男人的答案。 听到这句话后,男人从情欲中抽离出来,哈笑道:“老子还没碰过那些个娇滴滴的士族小姐呢,那自然可得好好品尝 了!” “奴家可是不舍得逐哥哥碰别的女人呢。”凤鸢故意这样说,事情尚未有个结果,她自然是哄着他。 “放心,老子只毁她的清白,这最爱的人嘛,自然是妹妹你了!”说着,男人不再克制,擒住凤鸢的手,让她不再煞风景。 屋内传出一阵娇嗔声,片刻后,女人喘着重气,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逐哥哥,等奴家将樊家的库房搬空,我们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男人吭闷地嗯了一声,而后局势越来越深陷,越来越重。 屋外,听到一切地樊玉清,差点没忍住破门而入抓她个正形,可她知道时机不对,终是忍下了冲动。 她实在是不想再听这场活春宫了,红晕在不经意间挂上了耳尖,她慌乱的离开了栖园。 回去的路上,末雨见她闷不做声,脸色幽怨的样子,没忍住道:“姑娘,这女人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还要留着她吗?” 况且他方才还听到这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欲要对玉清姑娘的母亲下手,以他认为,还是提早警惕,甚至是杀了,以防后患才对。 “空口无凭,仅靠这些票据就去揭露她丑恶的嘴脸,恐怕不易,对于凤鸢来说,圆谎可是轻而易举的,且父亲最爱听她的枕边风,说不定还怪罪我含血喷人。”她顿了顿,轻叹口气:“我不会轻易放过她,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 听她这样说末雨识趣,只说了一句:“姑娘随时传唤属下便是。”后,便专心驾驶马车。 她一路上面色冷峻,心中满是对青楼女所作所为的愤懑与厌恶,心中算计着何时让这败坏门风之人受到应有的惩处。 回府后,她刚踏入府门,便见府中一片忙碌景象。 丫鬟小厮们脚步匆匆地穿梭于各个廊道,庭院之间,他们之间有的手中捧着崭新的被褥,有的端着精致的点心,还有各种珍稀摆件。 樊玉清心中正疑惑,难道府上来客人了? 她退婚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本来巴结父亲之人也弃他如敝履,那谁还会来此惹上其他权势的眼呢。 这时,一个端着碗莲子羹的小丫鬟匆匆路过,福身行礼道:“二姑娘,老太太回府了,现在全府上下都在忙着给老太太接风洗尘呢。” 祖母回来了! 樊玉清一喜,这下看看凤鸢还怎么狗仗人势! 她提着裙琚,一路小跑着去了祖母所住的寿馨苑,还尚未到院子礼,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深吸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抬脚跨入。 只见祖母端坐在屋内的主位上,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正与下面的几位媳妇说话呢。 四弟弟他们一直在下面候着,不时插上几句,气氛十分融洽,也因此机会,她见到了平日罕见一面的大哥哥樊思慎。 “二姐姐来了。”樊思远先看到了她,忽的大声喊了一下,惹得本来在说话的祖母他们,停了下来。 她快步向前,盈盈下拜:“玉清给祖母请安了,祖母康宁!” 老太太看到她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招手道:“玉清,我的乖孙女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她起身,走到祖母身边,拉住祖母向她伸出来的手,笑道:“玉清想祖母了。”而后,她眼珠一转,憋笑道:“祖母一路奔波可累着了,平时可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背着琴嫲嫲偷偷吃麦芽糖啊,您的牙齿可不能吃多了甜的哦。” 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樊玉清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祖母的丑事,你记得倒是清楚。”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严肃起来:“祖母不在府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调皮了,小小年纪眼光真高,连皇帝的儿子都不瞧上了?” 老太太虽人在深山老林,可消息却灵通的很。 樊玉清沉默了会儿,许是怕老太太生气,她笑道:“临孜王殿下玉树临风,身份贵重自是好的,可孙女平时调皮捣蛋惯了,若是嫁过去,说不定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连累娘家,孙女还怎么面对樊家的列祖列宗啊。” 而后,她又开了个玩笑:“玉清要嫁就嫁祖父那样的儿郎!” 老太太那张不满皱纹和淡斑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这是何意?” “祖父高风亮节,和蔼可亲又悉心细腻,只可惜……”她说出这话,令下面的人不禁提起了心:“听闻祖母年轻时也是位心直口快,调皮捣蛋的姑娘,祖父非但不嫌弃还对祖母倍加宠爱,以至于让祖母这么大年纪也要冒着风湿每年都要去山里陪祖父住上段时日,瞧瞧这腿越来越不行了吧?可见祖母也爱祖父,相爱的人才会如此,不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幸福的。” 老太太听罢,那只尚未被她牵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轻轻地揉了下膝盖,腿疾是这些年尽管风雨交加也要留在山上被潮气侵犯的缘故,她去便是忘不了她的相公,这点丫头说的倒是不错。 她仔细瞧了瞧约莫三四个月没有见过面的孙女,先前这丫头还是一副死气沉沉,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今日倒是变了副样子,更像是小时候那般机灵,有人气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她不在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人哪能一直闷着,孙女愿意说话了便极好。 “你这丫头,嘴贫!”老太太不忍多说她几句,是能无奈的妥协。 而后,樊玉清明知道凤鸢不在府内,她还是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在屋内乱找一通,老太太瞧到她的异样,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嘟了下嘴,语气中带了几分疑惑:“怎么不见凤姨娘?”她说完后众人才意识到青楼女不在,平日她巴不得给老太太□□,今日怎么就错过了老太太回府献殷勤的机会呢? “回祖母,我娘如今管着府内大小事务,这个时候应是出门采买了。”樊玉浅起身为她娘开脱道。 樊玉清又疑惑了,用食指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记得采买出门也不过半个时辰,现在都一个半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她着急道:“还不快点去派人找,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 可老太太似乎并没有在意凤鸢在哪儿一事,而是听到了樊玉浅说如今是青楼女掌管着家事,这还得了? “老身记得府内各项事务全由良贞掌管,什么时候换人了?” 旁人自然不知晓此事,她看到母亲欲要跟祖母解释,便立刻将先前的事情告诉了祖母,只见祖母本来和蔼的面上,变得难看了起来。 “老二这个蠢货,简直是瞎胡闹!”老太太说罢,樊玉浅想着再替娘说几句,没想到老太太压根不给她机会:“即刻起,府内的事务,全权交给良贞打理,谁若不服气,尽管来找老身说理。” 老太太这个决策简直把樊玉清跟游氏乐坏了,但她们不敢轻易笑出声,毕竟老太太还在气头上。 “祖母且慢。”如今的库房亏空的很,母亲就这样接盘了,自是落入了凤鸢的圈套:“母亲与凤姨娘交接时,账目清晰明了,还是等凤姨娘回来,将账目算清楚后再与母亲交接吧。” “琴嫲嫲,你且去库房将账目查清,若是没有任何异议此事作罢,若是不清不楚,你应知晓我的规矩。” 祖母吩咐了身边最忠心的琴嫲嫲处理此事,如今樊玉清可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见她如此坚持让老太太查清账目,陆良贞便知道女儿应是知晓了什么事。 今日她瞥见女儿上了一辆面生人的马车,可她尚未走到门口制止,马车便驶远了,许是跟着凤鸢去了。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小裳抓住了凤鸢的把柄! 第66章 寿馨苑中,大家都在等着琴嫲嫲的信儿,祖母许是舟车劳顿,合上眼皮坐在主位上养神。 约莫着半个时辰后,琴嫲嫲拿着基本蓝色绣花布的账本走来进来,她来到老太太身边,轻轻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将人喊醒了。 “老太太,您瞧瞧这几本账目,许是老奴算盘打错了?算了好多遍,都是亏空的账目。” 翻页地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底下坐着的几位除了陆良贞都是爱看热闹的主儿,本来等的时间太久坐的乏累了,听到琴嫲嫲的话后,一个个 精神的不得了。 “有些人整日里就知道勾心斗角,惹是生非,这些个账目她算的清楚吗?”老太太这可是明有所指:“这钱去哪儿了,难不成自己长翅儿飞了吗?琴嫲嫲,你去瞧瞧凤姨娘这是去哪儿采买了,可是下江南采买去了!” 第73章 祖母的这句话虽然很严肃,可是听到樊玉清的耳朵里,像极了实在讲笑话,她正在极力的憋着笑,生怕打扰旁人看戏。 樊玉浅即刻跪地祖母面前,学着凤鸢的模样遇事先挂上点眼泪,哽咽道:“祖母,定是误会了,娘她向来心细,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老太太本就不待见她们,任凭她们怎么讨好都不及樊玉清的一句话管用,她自然得装可怜些。 “住嘴,平日你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今日涉及府内钱库之事,绝不容许任何人有异议。” 老太太没有喊她起来,她只能跪在地上等着娘回来。 樊玉清与祖母坐在一起,仔细打量着下面跪在地上看似弱不禁风正在擦着眼泪的‘小可怜’,与父亲的确不像,这眉眼像极了那位糙汉,凤鸢如此可是混乱了樊家的血脉啊。 父亲知道后可还像从前一样,只是说几句作罢? 她的思绪被丫鬟传报的声音打断:“老太太,凤姨娘来了。” 不用祖母派人去喊,在府内看着下人们匆匆地忙活着,她问了一嘴,知道老太太回来了,自然要来舔脸子了。 未见人先闻声:“老太太,您可回来了,我们左思右盼,终于将您给盼回来了!” 这屋里安静的很,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凤鸢高兴着进门瞧见自己的女儿跪在地上哭成累人,那笑容尬在了脸上。 再瞧瞧下面坐着的这些人,一个个表面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可那脸上分明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游氏,就差没把‘有好戏看了’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母亲,您这是何意,怎么能让浅浅跪着呢。”她瞧了眼坐上主位上的樊玉清,凭什么她的女儿跪在她的面前,低人一等!心中不悦极了,看来行动要快点了。 老太太直接将手上的账本摔在了她的脸上,气怒道:“你算的好帐!” 看到那本蓝色绣花账本,凤鸢脸色突变,她本想着回府做个假账陷害陆良贞,却被老太太先查了账,这可怎么是好。 她试探道:“可…可有问题?” 琴嫲嫲年纪虽大,但是记忆力却没有退化,振振有词道:“老奴想问问凤姨娘,自打您掌家以来这钱怎么就跟流水似的,不知去向了呢?”她又给了凤鸢个台阶下:“许是您记错账了?” 凤鸢心中咯噔一下,她着实没想到老太太这么早便回府了,还没来得及做账…… “是…是,妾身这些日子头症犯了,许是记错了账。” “无妨,凤姨娘现在算清就是了,正巧老太太也想看看您掌家的能力。”说着,琴嫲嫲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她,又吩咐了丫鬟将算盘拿了过来。 “这……”凤鸢很为难,她明知账本没错,守着这么多人的面,岂能做假账。 半晌都不见她拨算盘珠子,“啪!”老太太拍了一下桌案,叫了几个身材健壮的大汉:“将她捆去柴房,等什么时候想清楚缺少的钱去哪了,再将她放出来!”话毕,老太太想起什么又道:“既然头症犯了,这些个出力的活莫要再碰。” 樊玉浅也顾不得擦那几乎没有的眼泪了,一把抱住母亲求情道:“祖母,您就放了娘吧,是浅浅看中了清宝斋的首饰,这才拿了库房的钱没有补上,不是娘的错!” “三姐姐,什么首饰要那么多钱,可否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啊?”樊思远才不相信呢,这个死丫头坏得很,又死抠门,怎么可能拿钱去买那么贵重的首饰,像她这样天生爱炫耀的人,竟然没拿出来显摆,实在有猫腻。 樊玉清偷笑,四弟弟干的漂亮! “什么首饰,这可不能偏心,我们溪儿也得有!”又来了一个找茬的,她只瞧着樊玉浅的脸色跟吃了狗屎一样难看。 说谎的人一时之间没有了反驳的余地,沉默了良久,大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儿,只是瞧不起她罢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都是说谎精。”游氏小声吐槽了句,但还是清晰的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反正此事到这里大家都清楚了,账目是凤鸢的错,瞧她还怎么嫁祸给母亲。 老太太刚回府便出了这么闹心的事,身子有些承受不住,直接将人都遣散了,凤鸢还是被关入了柴房,这亏损的钱,早晚会水落石出。 * 流裳院。 今日她也算是奔波算计了一日,现在实在有些乏了,可她心情好,特意让却雀枝打水沐浴,正巧滴上几滴玫瑰香露解解乏。 她在浴盆里一下下地撩着里面的水,想想今日凤鸢母女吃瘪的样子她便觉得好笑,雀枝瞧着她在傻笑,以为姑娘又哪根筋搭错了。 上次姑娘画了个鼻烟壶,对着那张纸傻笑了半天,她左瞧右瞧都没有瞧出花儿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姑娘是真的傻了? 雀枝即刻探向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你怎么了?”笑够了的女人看着雀枝一脸愁容,疑惑极了。 “姑娘,您是不是因为退婚被大人打了一巴掌不高兴了,所以傻掉了……”雀枝问的小心翼翼。 “你才傻掉了,我这是高兴。”说话时她捏起浴盆里的一瓣玫瑰,将从中间扯开,而后放在鼻尖一嗅,好香,令人心旷神怡。 雀枝无奈摇头,是她不懂。 “咕咕——” 窗外传来一阵叫声,听着声音彷佛是鸽子? “雀枝,你去瞧瞧,是什么东西在叫,好吵。” 她开了个窗缝,尽量用身子挡住,害怕夜风吹进来将姑娘吹病了,往右瞥时,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鸽子,正站在楼台的矮柱上咕咕叫呢。 “姑娘,是只鸽子。”她关上窗户,又仔细一想:“好像是只信鸽。”樊家没有人用信鸽,许是这只鸽子迷路了。 信鸽?樊玉清撩拨水的手戛然而止,她好像见过这只白色的信鸽! 她不顾身子还未擦干,从浴盆里出去,随手扯过一件衣裳披着,便要让楼台走去,雀枝瞧着担心坏了,即刻又给她披了件披风。 楼台的门打开后,她看了那只雪白的鸽子,嘴角安奈不住地笑意,这不就是当时末雪传唤的那只吗? 她从信鸽腿上绑着的信筒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拿到后,信鸽像是完成了任务了似的,眨眼消失。 打开一看,里面仅有一个字:“安。”下面还画了只鹦鹉,额头上还有个红点儿。 他这是在告诉她,如今一切顺利吗? 这只鹦鹉是红秀!可红秀不是临孜王送给她的礼物吗,难道他也喜欢,想让她送给他解闷? 毕竟红秀会喊伯涔的名字。 “姑娘,这是谁的家书?” “你如何就知道这是家书,而不是一封简单的信呢?” 许是人家一时头脑发热,让信鸽来错了地方。 “奴婢听说信鸽千里传意,传的是家书和捷报,姑娘又没有在前线打仗的家人,那就只能是家书了。” 家书应当是传给家人的,可她又不是他的家人……不管怎样总归知道他是平安的,那她就将错就错吧。 而后她转身回屋,铺开了一张宣纸,雀枝很有眼力劲儿的拿过砚台帮她磨墨,待磨好后,她蘸墨水抹好笔后,写了六个字:“已阅——红秀——不给——” 写完后她专门找了一根红色的丝线将她写好的六字信卷在一起绑好,便出去探头寻找那只信鸽,可哪还有它的影子,这家伙跟它主人一样,变幻莫测! 她拿着六字信从角门偷偷出去,环顾自周寻找末雨的身影,忽的一道黑影落在她的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跟个鬼似 的好吓人。”她的手放在胸口安慰着自己,舒缓着自己。 末雨有些抱歉的挠了挠头,若不是看她着急寻他,他自然不会忽然出现,被她这么一说,自己的确跟个鬼似的。 “姑娘有何吩咐?” “你平日如何与殿下联系?” 他眼睛微微睁大,玉清姑娘这是…想殿下了,想要与殿下通信吗? “信鸽。”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哨子,他不明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大老远的,即便殿下吹响了她怕是也听不到吧? 接过后他才看清,这哪是哨子,而是一个…封信啊,而后他吹响口哨,不一会儿从空中飞了一只雪白的信鸽,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白迹,显得格外好看。 樊玉清笑着看着这只信鸽将她的信带去了遥远的战场,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第67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微微露头,樊玉清便已醒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过去的一个月一样,再看一遍尧瑢合寄来的家书,以及等着今日的家书。 樊玉清梳洗过后,轻轻将梳妆匣子里的三十封信拿了出来,每一封她都用红丝线系着,看完后将其卷起来整齐的放入匣子里。 第74章 她拿起最右边的一封,那是昨日夜里收到的,这封信不比其他只有一个安字的信,上面写着:遂愿二字。 他可知道她的心愿?如今的心愿也就是希望他平安归来了,他能遂了她的愿吗? “你今日可安?”她笑着看着面前的家书,轻声问道,仿佛这些信能回答她似的。 “姑娘,您猜奴婢听到了什么?”雀枝知晓她这个时辰早已起身,方才急呼呼的跑来喊道。 她将信轻轻地卷好,一边放入梳妆匣子里一边轻声地温柔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千莹姑娘被赐给临孜王做侧妃了!”雀枝听到府内出去采买的下人说起,当时她还不信,毕竟是姑娘的闺中好友,她便去打听了一下,的确如此。 今日一早皇上的赐婚圣旨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现在外面的百姓将此事传的可是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 樊玉清这些日子老实的很,每日便安静地等着夜里的书信,连玩闹的心思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出过府,什么事都不知晓。 “什么!”她震惊道:“千莹要嫁给临孜王?” “姑娘,不是嫁,是被纳入临孜王府。”雀枝纠正她,毕竟只有正妻才能用嫁这个字。 “千莹可是左骑将军的嫡女,怎么能做侧室呢!她可愿意?” 若是庶女或是通房丫头,再不济是殿下们随意看上了哪位小宫女,给她们福泽纳作侧室也就罢了,沈家世代簪缨,她身份贵重,怎么能屈于侧室的位置! “奴婢听说,似乎是千莹姑娘使了什么腌臜手段,上了临孜王殿下的榻……”雀枝也知道此话有失妥当,可她就是打听到了啊。 “胡说,千莹性子柔弱,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是在胡说!”她万万不敢相信,千莹这么娴静的姑娘,压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即便是有这么回事,那也是浪荡子的错,他若是不愿,谁敢逼他。 不行,她得去将军府瞧瞧她才是! 路上,樊玉清情绪低落,时不时地掀开窗帘看看是否到了将军府,她第一次觉得去往将军府的这条路这么漫长。 千莹是她唯一知心的好友,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呢,她这样柔弱的性子,若是进了宫,非得被拔掉一层皮不可。 “姑娘,到了。”在她万般急切之际,雀枝掀开窗帘看到左骑将军府的牌匾时,立马告诉了她。 她即刻下马车,将军府的看门小厮识得她并没有拦她,她一路畅快无阻地来到了千莹的闺房。 “玉清姑娘。”说话的是千莹的婢女萝黛,她看上去面色焦急且眼尾挂着泪光,看到樊玉清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您快劝劝我家姑娘吧,她……被夫人打了,现在将自己关在房内,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鲁伯母打千莹,她怎么舍得? 况且鲁伯母性子温柔,待人客气,不像是能打人的主儿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让如此温柔和气的人都忍不住撒火了。 樊玉清敲了敲房门,约莫刻钟都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见里面无声,她急切道:“将门撞开!”她话音刚落,萝黛便转身将院子里看门的下人喊了过来。 门打开后,只瞧见千莹面色惨白的晕倒了床边,她急速跑过去,将她扶起,轻轻地拍了下千莹的脸颊,丝毫没有动静,她冲着萝黛喊着让她去找大夫。 半个时辰后,床上已经毫无生机的姑娘悠悠醒来,她瞧见樊玉清时,将她放在她手腕上的手轻轻地拨开了。 “你怎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樊玉清好像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恨意,这是为何? “听说你……”她不想让千莹难过终是没问:“你可好些了?” “死不了。”千莹的语气好陌生,樊玉清眉头一紧。 她好像变了,这是樊玉清心里此刻唯一的念头。 “你当真要给临孜王做侧室?”她不知道这简单的问话哪里惹到了千莹,只听她用尽力气红着眼冲她吼道:“怎么,我做不得吗?难不成只有你能入王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千莹你……”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被她吼的心里难过极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变得蛮横不讲理了,她哽咽道:“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受委屈罢了。” “若是没有你,我便不会受委屈。”千莹狠厉的眼神盯着她,令樊玉清心脏一痛,她在说什么? 她们不是最要好的姐妹吗? “你可知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千莹哽咽道:“三日前,我在醉仙居看到了烂醉如泥的殿下,本想过去关切了一句,可他将我认成了你!”她吼道:“他强迫我,嘴上喊得却是你的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喜欢你,尽管你到处惹事,大家也只会说你灵动。现在连我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但是现在我真的好恨你。侧室怎么了,即便是府内丫鬟,我也甘之如饴,我只是不甘,是你的替身!” 她话音落尽,樊玉清泪珠滴滴落下,原来她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不得已才沦为侧室的,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她哪里知道千莹喜欢临孜王,更何况她已经退婚了,哪里能奈何到别人的心。 可发生糟糕事的人是千莹,纵使她现在有百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千莹下了送客令。 樊玉清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她都不愿听,但是还是想问一句话:“我记得你的小字唤玉儿,是否?” “是又怎样。” “没什么,也许……”她想说也许尧光祈心里的那个玉儿便是千莹,若不是她,告诉你了,岂不是给了人失望又令人失望了,她不想让她继续难过了。 “我知道此刻你不想见到我,可你仔细为沈家考虑,若真的做了侧室,沈家还怎么在王宫贵胄的面前抬头啊。” 她知道千莹不会听自己的话,就像她为了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费劲力气也要退婚似的,一样倔强。 千莹未曾回话,她只好离开,心中落寞了好些,她们当真回不去了吗? 樊玉清踏出将军府时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秋风卷着枯叶在她脚边盘旋着,不知是在挽留还是在送别。 她转身看了眼将军府,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总有预感,不久后将发生什么大事。 见她出府雀枝快步迎了上来,刚要上马车,她便看见了在远处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尧光祈,而后见他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可否前方茶馆说话?” “殿下请。” 他是君,作为臣女怎么不答应呢。 岳记茶馆内,茶香袅袅,二楼的雅间内,两人正襟危坐,樊玉清一直等着他开口,可他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既然如此,干嘛叫她来说话。 樊玉清的心情本就被方才千莹的怒吼吼的一落千丈,实在不想应付谁了。 “殿下找臣女是有何事?” “为何退婚,你当圣旨只是一张破纸吗?” 果然如她所想,他想说的 便是这件事。 樊玉清能感觉到对面男人身上压抑的怒气,她起身跪地,抬眸直视他,不闪不避:“臣女在为殿下考虑,您总是忘不了那个叫玉儿的女子,若是臣女当真嫁给殿下,许是京华城又多了位伤心的人。” 尧光祈眸色一变,她又提了玉儿,她到底是如何得知玉儿的? 而后又听到她说:“殿下您醉酒时便心心念念着玉儿姑娘,她应是殿下的心上人,臣女岂能棒打鸳鸯。” 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之事时,的确是醉酒了,他倒是不记得自己提过玉儿的名字了。 “那又怎样,我的王妃只会是你。” 樊玉清身子一怔:“臣女与殿下不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殿下为何就认定了臣女?” 面对她的质问,尧光祈呼吸一停,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难道要说因为五皇叔对她心思不纯,自己不甘心将她让给五皇叔吗? “你长得符本王的眼。” “……”果然浪荡成性,狐狸精长得更好看,他怎么不去喜欢狐狸精! “那你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谁,尧瑢合吗?”他死死地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见她眉眼变化,他哼笑:“原来如此,本王得不到的东西,他也休想得到!”尧光祈起身,单手勾起她的下巴,冷眼看了她好久,随后将她撇开欲要离开。 可樊玉清喊住了他,他本以为这丫头回心转意了,没想到她竟想气死他。 “殿下,臣女恳求殿下好好对待千莹,她性子弱,惯会体贴人的,殿下多些耐心给她就会知道她有多么的好……” “够了,本王如何对待自己府内的人还轮不到你管。”随后他话音一转:“你若是想管也不是不可以,嫁给本王,管谁都行,本王也让你管如何?” 第68章 第75章 樊玉清沉默了良久,男人的脸色即刻臭了起来,狠狠地甩下了衣摆,气怒的离去。 她扶着旁边的桌边起身,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只希望千莹能过得幸福。 三日后,是千莹被送入临孜王府的日子,没有迎亲的新郎,只有那敲锣打鼓的喜乐声,将军府内只有她的奶娘送她出阁。 许是觉得千莹做出了伤风败俗之事,为了家族的脸面都不想出去讨人闲话,她的母亲坐在堂上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不知是喜还是悲。 樊玉清站在人群中,看着身着大红嫁装,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而出的女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她精心绣的并蒂莲荷包,是她原本要送给千莹的礼物,可现在却送不出去了。 她不想大喜的日子,让千莹难过。 “姑娘,您怎么不过去送送千莹姑娘呢?”雀枝不知道实情,只觉得她们二人感情好,这大喜的日子当然要祝福了,况且姑娘荷包都绣好,不过去怎么能送出去呢。 “她应该不想看到我。” “为何啊,你们不是最要好吗?” 樊玉清摇摇头,没有回答,雀枝见她脸色不好,兴致不高的样子,便也没再多问。 “起轿!” 轿夫的声音洪亮悠长,花轿被缓缓抬起,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也就仅仅几步,而后止步,相随而来的还有她心疼的眼泪。 千莹本该风风光光的出嫁,可现在呢,还不如平常人家的婚礼隆重,连个相送的人都没有,这样她还甘之如饴吗? 花轿渐行渐远直至没入拐弯,再也瞧不见了。 “姑娘,我们该回了。” 樊玉清轻轻地点头。 回府后,她刚入府,便瞧见凤鸢傲气地朝着她走来,脸上的贱意明显,显然是来找茬的。 “你不嫁自然有人嫁,这么好的婚事白白便宜的旁人,说你是蠢还是傻呢?” 许是因为自己嫁不了临孜王的缘故,凤鸢高兴极了。 “傻也好蠢也好,总比无人上门说亲的好。”她也是懂得直击要害,青楼女气的吹鼻子瞪眼的。 “你少得意,你被皇家退婚看看谁还敢娶你,娶你就是与皇家作对,也不怕掉脑袋。”而后她炫耀道:“谁说我们浅浅嫁不好,没人说亲了,你可知道监察御史裴善的儿子裴专?他可是看上了我们浅浅,日后我们浅浅可就是裴府的少夫人喽!” 裴专?这人她倒是没有听说过,监察御史的儿子理应差不了吧,可他怎么会瞎眼看上了樊玉浅这个刁蛮任性且无理取闹之人。 “哦。” “你什么态度啊,知道你嫉妒浅浅,可这缘分强求不来,你的缘分早已泄尽了。”说完凤鸢哈哈大笑起来,这声音好生刺耳。 “那就恭喜浅妹妹了,凤姨娘还有何事?”她实在不想与她纠缠。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么糟蹋我?”见她说话没礼貌,声音极为怠慢,凤鸢恼火:“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她不提母亲还好,一提母亲她便想起那日在栖园她与那个野男人说的话,还想毁了母亲的清白,简直是妄想! 果然是青楼满座,骚/逼/贱货。 听说祖母将她关进柴房,她不甘受罪,一个劲儿地哭着喊着将父亲唤了过去,软磨硬泡,撒娇谄媚将父亲给迷惑了,尽管要违背祖母的命令也要将凤鸢带走,祖母一气之下半个月没有理父亲。 听说当天晚上父亲歇在了她那里,若是知道她白日与旁的男人苟且过,父亲会不会膈应死? “既然凤姨娘无旁的事,玉清先回了。”说完她也不给凤鸢再次开口的机会,带着雀枝快步离开了,凤鸢在后面骂骂咧咧地她也全当没有听到,反正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回到流裳院,她将袖中的荷包放入妆匣中,看到那个装着家书的梳妆匣子,她抿着好看的唇,沉默了良久。 尧瑢合已经三日没有给她寄家书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她转身跑了出去将末雨唤了出来:“你家殿下近日可有与你来信?” 末雨摇头,平日都是他与殿下汇报她的近况,殿下吩咐他做事的时候方才飞鸽传信给他,更何况他是小小下属,哪能让殿下费心来信。 “姑娘怎么了?”见她愁容不展,他便问了一嘴。 “殿下已经三日没有传信来了。”她竟有些落寞,人一旦对什么东西上了瘾,一旦忽然停下来了,便难以戒断,心中想的比平时更紧了。 末雨思考后回答:“姑娘莫急,近几日末雪欲要出发前往战场,姑娘若是有话要传给殿下,尽管让末雪带去。” 听到此话,樊玉清眼眸一亮:“你且等我一会儿。” 回了绣楼,她书信一封,了不尽的关心,说不完的密语,终究百字结尾,而后她从妆匣中取出来母亲送给她的双鱼玉佩,母亲说这是女子定情用的。 不知道为何,方才她写信时便想着将其中一块玉佩送给他,以示和合之好。 “帮我送给殿下。”她将信与玉佩塞在末雨的手中,而后害羞的跑开了。 她坐在楼台上,拿着那半块玉佩傻笑了半天,他可知道玉佩的意思? “ 姑娘,这不是夫人给您的双鱼玉佩吗,怎么就一只了?”雀枝还以为她丢了,在四处帮着她寻好,这个东西可不能乱丢,若是被男子捡去,恐会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笑道:“不用找了,另一只我送人了。” “啊!”雀枝大惊失色:“姑娘您难道不知道这是……”她尚未说完,樊玉清打断道:“知道啊,我就是用做定情了。” 雀枝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合上,还是樊玉清帮她托了下下巴。 “奴婢能知道是谁吗?” “承垣王。” 雀枝简直是没有听清楚,明明姑娘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她说送谁了!? 姑娘不是最害怕承垣王殿下吗,以前的种种都忘记了吗?每次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会……怎么会呢! 作为姑娘贴身伺候的人,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难道姑娘夜里收到的家书是承垣王殿下写的? 她还以为是谁寄错了,现在想想哪有人明知道寄错了,还连续寄了一个多月呢,她真的是傻了,怪不得姑娘每每都对着那么小的信条傻笑呢,原来如此。 “姑娘,您不是成日喊着殿下狗…东西,活阎罗吗,如今怎么……” “雀枝,有些人需要了解方才断定他是何等人,有些事情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他多次救我于水火,若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他早就任由我去死了。” 小丫鬟半知半解的点头,她不懂,但是觉得姑娘说的有道理。 * 前线再次传来信已经是五日后了,这些日子樊玉清只觉得度日如年,整日掐着刻钟过日子。 末雨将末雪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他拿到后立刻来了樊府,他知道姑娘等的多么着急,每日问他至少五次殿下来没来信,恐是急死了。 她高兴的拿过那封信,笑着起开信封,末雨看着她约莫读了三四行的信,脸色瞬间塌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战神吗?怎么可能会……” 她全身彷佛失去了力气,手猛然垂下,信也滑落下来,末雨迅速接过看到上面写着殿下受伤,军中不可无帅,带伤迎敌,下落不明。 “姑娘!”樊玉清眼前发黑,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末雨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殿下福泽深厚,有先帝先皇后在天之灵保佑定不会出事,许是在哪歇着没有来得及跟上大军,从前我们上阵时都是这般。” 他也不相信殿下会出事,但是末雪从来不会说谎,他不能说实话,姑娘现在就已经承受不住了,若是听了实话,那还得了。 “此话当真?”樊玉清看到末雨肯定地点头,她才愿意相信。 “姑娘莫急,属下若是得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姑娘。” 这天之后,她每天都来祖母的院子里给佛祖上香,祖母这里有尊佛像,是祖母特意让人打造的,也是玉贯寺的师傅亲自开了光的,她乞求佛祖保佑尧瑢合平安归来。 老太太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总觉得这丫头又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是看她成日魂不守舍的样子,怕是问了也不会说实话。 从这以后,老太太每日都会给她留炷香,让她祭拜佛祖,不管她祭拜什么,佛祖都会保佑的。 “姑娘,您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这些日子樊玉清每日只吃一顿饭,不是不饿而是没有胃口吃不下去。 见她不说话,雀枝挂上哭意跑出去在院子的角落里小声抽涕着,她心疼姑娘,担心姑娘,姑娘这个样子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好害怕。 当她再进屋的时候,桌上的饭菜依旧没有动,她按捺住哭腔:“姑娘,芙冬刚才来报,青黛姑姑说夫人今日出去给三奶奶准备生辰礼物,因为府内杂事一堆便没有让青黛姑姑跟着,如今过去两个时辰了,夫人还没有回来,青黛姑姑怕出事,又害怕此事传出去对夫人的名声不好,所以先来找姑娘出个主意。” 第76章 听到母亲两个时辰未归,一直死气沉沉地樊玉清方才清醒过来:“我去找找。” 她去了母亲经常去的那家首饰铺子,老板说一个时辰前母亲买了一套翡翠首饰就已经走了,大概是出门左拐了。 母亲在京华城没有亲人在,除了与府内的三叔母交好再者是从前的闺中密友,千莹的母亲鲁氏,除了她们那里,她实在不知道母亲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鲁氏郑为千莹的事情伤心应该不会随意见客,难道母亲是被贺逐掳去了? 此事的确如同青黛姑姑所说,不能声张,这些日子她总是缠着末雨问尧瑢合的事,他怕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从而躲着她。 那该找谁帮忙寻找母亲呢? 她思来想去终于在脑海中寻到了一个人—— 柳珩。 第69章 柳珩似乎与母亲是旧相识,在皇后寝殿时樊玉清便发现他似乎对母亲有情,但事关母亲的清誉,她敢乱加揣测。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若是请他帮忙寻找母亲,念及旧情他也理应会出手吧。 樊玉清来到丞相府,门口的士兵各个挺拔严肃,目不斜视,与她说话时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总归是愿意帮她进去通传的。 她等了约莫一个钟头,进去传报的士兵方才出来。 入府后,她才知道怪不得士兵这么慢呢,七拐八绕的,若是没有人带领怕是会迷路。 穿过重重庭院,樊玉清被带到一间雅致的书房,柳珩正坐在榻上悠哉的饮着茶水等着她呢,见到她时,如刀削般锋利的眉眼换了几分柔意。 “小丫头,你来找本相所谓何事啊?”柳珩看着面前丝毫不打怵,正在直视着他的姑娘,心中彷佛春暖花开般高兴。 “臣女不请自来实属冒犯,只是……”樊玉清见他泛着不知明笑意的面孔,这才有些慌张,她竟病急乱投医了,但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说:“臣女的母亲找不见了,想请相爷帮忙找找。” “你怎知本相就一定会帮你寻找母亲呢?” “相爷与母亲理应是旧相识,臣女那日瞧着您的眼神就尚未离开过母亲,那臣女就猜想您与母亲的关系绝非一般,又或许母亲是您的心上人。”樊玉清眉眼一低,叹气道:“臣女前来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告诉父亲母亲不见了,让父亲帮着找找,父亲定会想岔,日后母亲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所以臣女只能来找无所不能的相爷帮忙了。” 听到她夸赞自己,头脑有这么聪明,柳珩喜形于色,而后又想到她说良贞的日子过得不好,面色沉了下来:“你母亲过得不好?” “自打凤姨娘入府,父亲便将母亲晾在一旁,夫君都不待见自己了,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知为何,本来家丑不外扬,可瞧见他着急关切的样子,她也顺着自己的心说了出来。 柳珩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意味,他好像生气了? “相爷可否帮臣女找找母亲?”良久后,榻上的男人才终于开口:“你母亲无事,一个时辰后你再来这里,到时候本相定让你看到母亲。” 樊玉清知道他答应了,拜别后便离开了相府,可她并没有走远,一直在相府的附近等着,她想相爷定会将母亲带回来,可她等了好久,相府哪里有人出入! 他不想帮忙找母亲为何还要答应她,给她希望呢,一个时辰后母亲当真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吗? 若是能,那便只要一个可能…… 一个时辰后,她再次出现在了相府门前,这次看门的小厮非但没有不敬,还对她百般客气,这令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了。 来到那间书房,樊玉清瞧见屋内还是只有相爷一人,她忍不住蹙眉:“相爷可是说话不算话?” 柳珩兴致勃勃地看着面前欲要气炸毛的小丫头:“此话怎讲?” “相爷说要帮着臣女找母亲,可臣女看着相府并未有人出府,这不出府怎么找呢?”樊玉清大胆猜测:“臣女的母亲便在相府。” 话音落尽,榻上的男人起身大笑起来,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丫头同他一样,虽然皮闹,但遇事不慌聪明着呢。 她不知道这人突然笑是为了什么,而后又看到他拍了两下手。 “小裳! ”她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她即可转身,看到母亲时,惊呼出声:“母亲!”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她激动地跑到母亲的身边,紧紧地抱住母亲,而后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母亲为什么会在丞相府? “是不是你将母亲掳走的?”许是觉得柳珩骗了自己,樊玉清生气,连尊称都不想说了。 “是又怎样。”男人瞧着母女俩亲密的样子很是闲情雅致,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狡诈!”樊玉清脱口而出,不给他留一丝情面,却被母亲轻声呵斥了下:“小裳不得无礼。” 一方面因为柳珩的身份,她们不能失了规矩,另一方面……她怎么能说自己的父亲狡诈呢,这是大逆不道。 “不愧是我柳珩的女儿,有胆识有魄力!”他从良贞那里得知这丫头从前的性子,与他无二般,除了生杀抢掠,上墙爬屋下河摸鱼的事情做了个遍,倒是随他。 樊玉清以为自己听觉错乱,她听到了什么,谁是谁的女儿? “不想认我这个父亲?”见她目色呆滞,一副难以置信且不愿相信的样子,他不禁蹙眉。 书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感觉到天旋地转,而后木讷的看向了母亲,她见母亲轻叹一口气,冲着她点头,这一刻,她彷佛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颠覆了。 此时,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母亲背叛了父亲? 她原先还以为是父亲的不好,对母亲爱答不理,她总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现在她明白了,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与旁的男人有了孩子,还能坐视不理的,即便有那也是傻子。 怪不得父亲宁愿喜欢入幕之宾数不胜数的青楼女,也不愿意与母亲亲近一刻,许是觉得母亲作为官家千金,与人苟且不洁的缘故。 那这样母亲又与偷腥的凤鸢有何区别? “小裳不知,原来母亲是这样的人,父亲知晓此事对吗?如若不然怎么可能晾着结发妻子甘愿与青楼女亲近。”樊玉清重重地喘着气,哽咽道:“母亲看着小裳为您每每与父亲顶嘴,甚至挨着父亲的巴掌,心中可有一丝后悔?” 这是世俗门阀所不容的,父亲竟然没有用此事羞辱母亲,与母亲和离,应当……全当是为了樊家的脸面吧。 “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柳珩走到她们身侧,将陆良贞拉到自己的身旁,许是害怕她再次质问母亲,而后关切道:“樊保澜这个胆小鬼竟敢打你!” 她没有理会这位所谓的父亲,面对着母亲,泪水夺眶而出,问道:“母亲是与我回樊家,还是留在这里?”三个时辰了,若是再不回去,府内该乱套了。 “阿珩,我与小裳先回了……”陆良贞轻轻地撒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却被他抓的更紧了,“我不准!” 樊玉清被这一声怒喝震住,随即更加愤怒:“你凭什么不准,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想让母亲成为闲杂人等饭后闲谈的笑柄吗?” 随后,她将腰间一直挂着的葫芦吊坠狠狠地扯下扔到了地上,嗤笑道:“原来这个珩是柳珩的珩。”母亲曾说过她对自己来说便是这个珩字,原来是打发她的借口。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柳珩拦住:“日后相府便是你的家,何必回去给那个胆小鬼做女儿,他打你的事,我会找他算账……” “这里才不是我的家。”留下这句话,她扯着母亲出了书房,没有士兵的带领,她才走了两趟便已将回府的路记在了脑子里。 她埋怨自己,该记得不记,不该记得偏偏记得这么快。 回去的路上,母女俩人一言不发,原是陆良贞想要主动与她说话,想要告诉她从前的种种,可是却见她偏过了头,显然是不想理她。 到了樊府,下马车时樊玉清方才开口:“母亲只说小裳陪着您在外面多逛了会儿,莫要与旁人说起此事,更不要让祖母得知。”祖母本就喜欢母亲,若是知道母亲不忠不洁还与旁人生了女儿,非要厌恶母亲,将她们赶走,届时母亲只会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尤其是凤鸢还在虎视眈眈地抓母亲的把柄呢。 “小裳……”陆良贞话音未落就被她打断:“此事日后再议。”如今回了樊家,再说此事,怕被有心人听了去,酿成不可挽回的地步便不好收场了。 说完她快步回了流裳院,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才短短半日,她竟然换了个父亲,亲生父亲竟然不是樊保澜,仔细想想樊保澜对自己的态度,应是从未将她当做女儿过吧。 “姑娘为何叹气?”雀枝将晒好的衣裳拿回来折叠,听到她的叹息声,十分关切,这些日子姑娘为了承垣王的事茶不思饭不想,都瘦成干了。 第77章 “没什么,今日可有家书?” “尚且没有。” 每日一问家书都成了习惯,她还尚未从自己真实身世的惊愕中走出来,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樊家的人,心中累极了。 “姑娘,末雨说王府内已经派去精兵寻找殿下的下落了,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禀报姑娘,让您不要着急,殿下会没事的。” 樊玉清出门之时,只有雀枝在院子里,芍春她们各忙各的,趁此机会,末雨越墙而进,他不敢面对姑娘这个小唐僧,只好与她贴身的丫鬟说起此事。 承垣王府的精兵应是有本事的,她且等等消息:“将匣子里的玉佩拿过来吧。” 雀枝麻利地将那块鱼形玉佩递给她,见她冷淡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雀枝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着这块玉佩,许是积攒了几日的隐忍与惊天的身世,她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都是骗人的,连母亲都在骗她。 尧瑢合到底在哪儿,可是也要骗她,他明明答应自己平安回来的,可如今却下落不明。 若是还活着,可否再给她传封家书? 在她无声哭到快要窒息的时候,她隐约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咕咕…咕咕…’ 第70章 樊玉清迫不及待地冲出去,看到那只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的雪白信鸽,悬挂起的心终于落下。 信鸽歪了歪头,黑豆般的眼珠盯着她湿润的脸颊,像是好久不见的故人似的,往她面前跳了几步。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地拉扯着被细绳紧紧缠缚住的家书,却因手指颤得厉害,几次未能解开。 试了好几次,她终于取下了那封惦记良久的家书,上面写着平安,勿念。 “平安,勿念……”她低声重复着,像是在确认这几个字的真实性。 “姑娘。”躲她已久的末雨忽而从天而降来到她的楼台,见她已经拿到了殿下递来的信,终于舒了一口气,这封信姑娘等了太久,他轻声道:“殿下无事,此事还需姑娘莫要声张,殿下另有打算。” 樊玉清记仇似的不悦撇他一眼,声音不冷不热道:“你是谁?” “……”末雨一下子措不及防,他知道姑娘记仇,没想到这般记仇,阴阳怪气的怪吓人。 反正他已经将殿下的意思告诉了她,本打算默默退场,刚转身过去,便听到一道轻柔地声音响起:“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 末雨转过身来,说了句抱歉,作揖施礼后,像是没有来过一样转瞬而逝。 信上的字迹早已被她反复读过了无数遍,每个字都烙进心底,可她还是舍不得放下,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连呼吸都带着雀跃的轻颤。 这理应是近些日子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窗外一束月光洒进来,银色的光芒漫过她的指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映得透亮,她又像那一个月似的,对着书信傻笑起来。 雀枝敲了好久的门她都没有听到,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便不顾怕吓着她了,破门而入, 进来便看到她在傻笑,雀枝松了一口气,看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真心替她高兴。 姑娘这些日子的茶思饭不想全都是因为承垣王殿下,如今殿下没事,姑娘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雀枝将晚膳放在桌上后笑着退下了。 翌日清早,樊玉清一改前几日的忧虑,喊来雀枝传膳,可雀枝带来的哪里是膳食,而是承垣王的死讯。 一大早宫中便张贴了告示,说承垣王殿下为国殉身,全国哀悼,特追封他为皇太弟的殊荣。 “姑娘,您怎么不着急啊,殿下他……”看着面前心无旁骛的持着膳食的女人,雀枝没忍住蹙眉,姑娘不是最关心殿下了,前些日子那副死寂的德性,不是她吗? 现在殿下的死讯都传出来了,姑娘怎么还在无动于衷,就跟没事人似的。 “我着急有什么用,更何况此事也不是我能奈何得了的。”樊玉清说话的声音极为平淡,彷佛这个人真的与她不熟似的。 “不熟您为何留着那些家书……”雀枝没忍住嘀咕,总觉得姑娘有些不近人情了。 “这么闲?去帮我把红秀送过来。”雀枝的话虽然小声,却每个字都入了她的耳中,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末雨不能声张此事,便不能与雀枝说。 饭后,樊玉清悠闲的逗着红秀,雀枝在一旁幽怨的看着她,她突然觉得姑娘的心肠好硬啊,殿下舍身救姑娘那么多次,姑娘都不关心一下殿下。 殿下是好人,虽然面冷了些,她若不是昨夜看到她收到了家书,现在估计也跟全程的百姓一样,哭的哀声怨道。 “二姐姐,殿下带领三军班师回朝了。”樊思远喘着气,一路跑回来实在口渴,给自己倒了杯茶后,缓解口干后再道:“也不知道宫中为何就传出殿下的死讯了,殿下没死还打了胜仗,现在全城的百姓都说殿下是天神降世。” 他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樊玉清手中挑逗红秀的逗鸟棒骤然滑落在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几个月的思念与煎熬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狂喜道:“当真!?”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带来这个好消息的四弟弟,迫切地想要得到准确的答复。 樊思远看到她哭了并不意外,在兖州的时候他便听表哥说过,殿下对二姐姐不一样,二姐姐心中有殿下,只是尚未发觉罢了,为了给她安心,他坚定道:“千真万确,殿下与三军快要到城门了,二姐姐可要与我一起去瞧瞧?” 每次殿下出师与回朝他都会去城门接送,这次也不例外,可他知道这次最着急的人不是他,而是二姐姐。 樊玉清了然点头。 他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两人行色匆匆地往城门那边去。 马车疾驰驶向城门时,樊玉清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张望,街道两旁已经挤满了迎接他们的百姓,欢呼声此起彼伏。 当然还有窃窃私语说着皇家不地道的闲话,殿下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何要诅咒殿下,百姓不由得在心中替他愤懑不平。 樊思远一跃下来马车,转身打算将她扶下来时,却发现她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他疑惑:“二姐姐难道不想早些看到殿下吗?”坐在马车上视线受阻,还能看到什么? “不了,你去吧。”他回来便好,日后总归有见面的时候,何必在乎这一刻呢。 听她这样说樊思远也不再强求,自己越过人群,往前凑去,而后一阵欢呼声震耳欲聋,尧瑢合与三军越来越近,他们来到城门时,樊玉清终于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骑在红棕烈马上,金色的铠甲在光下熠熠闪光,她掀着帘子透过窗户,虽相隔不远不近,还是从他严肃且冷峻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疲倦。 失踪那段时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樊玉清心中此刻最是关心这个问题了,他可有受苦? 三军驶向宫门,他终于回家了,回去后他又会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二姐姐,我就说殿下有金刚不坏之体,不会轻易死的,殿下凯旋而归又成了实实在在的储君,说句不好听的,那日皇上嗝屁了,这天下可就是殿下的了,看看太后还怎么得意。” 樊思远口无遮拦,瞧着车内只要他们二人方才多嘴了几句,听到此话,樊玉清即刻制止:“小点声,万一被旁人听了去,还要不要命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二姐姐信不信,殿下这才回来定会与太后算账。” “为何,他与太后有何过节?” “二姐姐难道不知道吗?”他眼尾瞄了眼车外,四处无人了,他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我跟着舅舅押镖时在途中偶然听到之前为皇家修砌宫墙的工人说起,太后好像与殿下母亲的死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殿下也一直在调查此事,而且太后正想方设法的至殿下于死地,听说先帝临终前有意传位于殿下,当时殿下在外带兵打仗,太后派人在殿下回来的途中设了埋伏,殿下九死一生还是错过了与先帝的最后一面,国不可一日无君,最终经过大臣们商议,又在太后的推波助澜下,当今的皇上才登大宝,如若不然,殿下早已是天下之主。”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话,但是无风不起浪,八成是有这么回事了。 原来他过得这般不好,樊玉清心中泛起一丝心疼。 回去后,她手上挑逗着红秀心却不知道飘向哪里去了,她站在楼台上看着秋风卷着落叶在庭院中打着旋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与尧瑢合是一回事,到时候被发现母亲与自己身世的秘密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件事犹如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啊!”她本想领着红秀出去吹吹风,使得脑袋清醒一些,谁知一转身便看到了夜思梦想,令她茶饭不思的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姿。 “你……是如何进来的?”樊家虽然不比皇宫看管森严,可也是有人看着的,更何况他是当朝储君,若是来此定会掀起大阵仗来。 第78章 “爬墙。”男人的语气极为平常,像是经常这样做似的。 这男人爬墙擅自闯入旁人家门还挺骄傲的,果然是储君,临危不乱。 她仔细打量了下面前这个尚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一切都好,有没有受伤?” “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更何况我是将领,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不过……”他卖了个关子:“你不是说我是活阎罗吗,哪有自己收自己命的阎罗?” 两人极为客气,中间隔了彷佛三四个人的距离,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见他开玩笑了,樊玉清攥着鸟笼的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而后又看见他从玉带中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块鱼形玉佩,嘴角挂上一丝笑意:“你可知送男人玉佩是什么意思吗?” 樊玉清的面颊渐渐绯红起来,她就是知道,所以才送给他的,如若不然让它在梳妆盒中吃灰好了。 她故意不悦道:“殿下若是不想要,那就还给臣女吧,臣女送给想要的人罢了。”话音落尽,她便瞧着男人的脸上变得阴沉了起来,许是被她这话气到了,可她偏偏玩心肆起:“让我想想送给谁好呢?” 中间那道楚河汉界被男人主动割裂,他将眼前这个耍小心思的女人扯近,陪她闹道:“你说…你打算要送给谁?” 第71章 秋风掠过男人的面庞,在眉眼与颧骨间游走,他的眼皮轻轻地颤动,固执地想要睁大眼睛,可风却没懂他的意思。 樊玉清瞧见男人好看的面容紧皱在一起,憋着笑意轻轻地将他手中的玉佩扯了过来,在他眼前戏谑的摇了摇。 “临孜王殿下。”女人一副后悔且不怕死的模样:“前些日子,臣女碰到他,他告诉臣女,只要臣女想临孜王妃的位置便永远是臣女的,好大的诚意,臣女现在又不挑剔,不然殿下再与皇上说说,让臣女……”此话尚未说完,面前脸色铁青的男人气怒的攥着她的胳膊,眼色犀利的看着她。 “你敢!”尧瑢合被气笑:“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成全你们。” 瞧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看眼神彷佛在说让她把说出的话收回去似的,她没忍住笑意,低下头不禁笑出了声。 “ 伯涔。”她扬着尾音轻声喊着她的表字,入了男人的耳此声彷佛是余音绕梁,好听极了,她喊一声,红秀也跟着喊了一声:“伯涔。” “还留着这只红头怪?”见她笑了,他自然是知道她方才的话都是瞎说的,刚高兴一会儿就被这只红头怪打断了,他勾唇:“看来本王的心思没有白费。” 见她疑惑,呵笑道:“你当真以为这是尧光祈送你的礼物?那小子可没有我的眼光好。”他又瞟了眼笼中的鸟儿,邀功且委屈道:“我可是拖着伤体教了它七日的人话呢,为了给你解闷,我都留疤了。” 她身子一怔,竟是他!怪不得红秀会喊他的名字。 “那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吓唬我,还将我吓成了哑巴。”留疤?她一点都不心疼! “……”末雨说的果然没错,这女人太记仇了,他无奈道:“谁让你想抓我的把柄,乱闯禁地的,我对你已经是极度的偏袒了,若是换做旁人,小命就没了。” 红秀——不给——这四个字他能想象出她是以何样的语气说的,应该也像现在这般傲娇。 “那是臣女不知好歹喽?” 两人相视一笑,男人将她手中的玉佩抢了回来,当着她的面重新放入了玉带当中,还轻轻地拍了拍,一副舒心的样子。 而后他从鞋靴中取出来那把红宝石匕首,将她手中拎着的鸟笼放在一旁,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中,像是交付生命一样,放心的交给了她。 樊玉清慢慢地将那把匕首脱离出鞘,看着闪出银光的利刃,她若有所思,左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刃尖直抵尧瑢合的心脏—— “为何不躲?” “我想让你得偿所愿,换你心安,死得其所。” 她将手缓缓放下,把利刃再慢慢地放回鞘中,表情淡然,彷佛方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我不知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保证,杀你母亲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她拿着匕首的手一抖,震惊道:“你为何会知道前世…我从来没有…”除了狄霓衣她尚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他又是怎么知晓的? “我惨遭柳氏一党的袭击,险些丧命,巧遇阿衣方才捡了条性命,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原来你先前对我的百般抗拒不是因为那个荒唐的梦而是你的前世?” 他心疼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由此说来前世他的小裳便往生极乐了,一切的真相他都不曾知晓,阿衣还会惨受自己的折磨。 心疼之际,他也感恩上苍让她来到这一世,让他有了知道真相的机会,如此被误会,他自然要将罪魁祸首揪出来碎尸万段,给自己与她报仇。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那你知道我才是小裳了?”想起他认错了人,伤害了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狄霓衣,她的心里老是过意不去,同为女人她能看出来狄霓衣有多么爱他。 可他呢,为了个女人残忍伤害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实在有些恶毒心肠了。 更何况人家还不计前嫌的救了他一命。 见他点头,她舒了一口气,好在他遇到了狄霓衣,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此事,毕竟他先前对卜月华付出的感情不止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吃味了。 “你的伤……”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禁受不住他这样勾人的眼神,低头之际想起他方才说过的话,不知道他的伤如何了。 “你可知是那块玉佩支撑着我活了下来吗?”他扶住她瘦小的肩膀,语气中带了几分激动:“你想与我共度余生对不对!” 她害羞地低头,温声道:“我以为你知道。”见他眼底的柔意,樊玉清不受控的对上了他的眼睛,迷乱之际,她忽然将他推开:“太后可有为难你,宫中传来你的死讯,若是那封家书,恐怕……” 男人的怀抱一空,有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回话道:“她还奈何不了我,如今我储君的身份还多亏了她,倒是你,为何去柳珩的府上逗留?” 先前他让闻彦之派人打听她母亲从前的事迹,发现她从前与柳珩走的很近,两人似乎还私定终身过,可最后怎么就嫁给了樊保澜,这他倒是不知了,毕竟是私事,难以查的水落石出。 末雨这个家伙,到底是保护她还是监督她的,怎么什么话都说,樊玉清心里又记了末雨的一次仇。 “没什么,我只是先前在凤鸾殿碰到过他。”她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他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柳珩又是太后的亲弟弟,这关系若是说了,怕是要乱套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见她不肯说实话,他也不逼迫,但是该嘱咐的还是要嘱咐,而后见她轻抿嘴唇,有些为难的样子,他便知道她的犹豫定与她母亲有关。 气氛沉寂,而后他话锋一转:“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届时你来。”他没有问她,也不是通知她,说话的语气是带着期望的意味。 樊玉清含笑点头,他欣慰地勾起她的下巴,欲要吻上那张樱桃般红润透亮的唇时,暧昧的气氛忽然被打乱。 “姑娘,三奶奶请您过去瞧瞧江南珠翠师打造的宝钗,说姑娘若是喜欢,她便命人再打一套,日后姑娘出嫁时,给姑娘添嫁妆……” 她急速将面前缠着自己的男人推开,脸红的彷佛要掐出樱花汁了。 “殿…下!”雀枝知道自己坏事了,她又忘记敲门了,实在该死,“奴婢见过殿下,请殿下恕罪……” 尧瑢合轻抬手腕,让她起身,而后神情的看了眼还在迷离的女人,轻笑一声后,如闪电般从楼台消失不见,既然有人来了,他便不能久待了。 “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知道殿下来了。”雀枝虽然知道她的心意,倒是没有想到殿下竟然明目张胆的私闯姑娘家的闺阁,有些不合礼数了。 “此事不要声张。” “奴婢明白。”而后她笑道:“姑娘,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您日后便能好好吃饭了,快些三奶奶那里看看金钗,好提前备下嫁妆哦。” 樊玉清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这丫头胆肥了,竟开起她的玩笑了。 * 三叔母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好大的杏花树,在这个秋季只剩下一树的枯黄,落在地上的枯叶静静地躺着,彷佛等待一场秋雨,帮它们落叶归根。 她进屋后看到母亲也在这里,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下,自打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已经躲着母亲好久了,主要是不知道该与母亲说些什么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母亲与柳珩的事,又害怕说多了,被旁人听了去酿成麻烦。 “母亲,三叔母。” “玉清来了,快来瞧瞧,远哥儿的舅舅押镖途径江南特意请了江南师父点翠的金钗,这些钗钗环环的还得你们小姑娘带着合适,你先挑,待会儿三叔母再给溪儿送去,若是喜欢,三叔母可得为你打造一套做了嫁妆去。” 第79章 游氏热情地很,她现在还没有夫婿,干嘛这么早添嫁妆,难不成要放着吃灰吗? 可她不想败坏两位长辈的好心意,笑道:“三叔母眼光向来最好,您做主便是。”说完她看了眼母亲,却看到了母亲眼神的闪躲。 她落寞了下。 许是被她夸赞眼光好,游氏高兴地合不拢嘴,樊思远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实在不感兴趣,叹气了声。 “臭小子,你又没事找事是吧?”游氏一个眼神杀了过去,他迅速起身解释:“母亲,我哪有,我只是在想过些 日子便是承垣王殿下的生辰了,听说今年殿下要办生辰礼,不知道能不能去见识见识,若是能去,又要送什么礼呢?” 游氏咂了下嘴:“你就把心给我搁在肚子里,这样的场合咱们可别想,若是玉清当时嫁给临孜王说不定咱还有机会去瞅几眼,现在,你就给老娘好好练功,别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即刻就不认可了,他为何就不能想了,“母亲,儿子听说二伯要带着青楼女的女儿去殿下的生辰礼,只带她!”他愤懑的重复着。 他话音刚落,三个女人沉默了,樊保澜竟然被承垣王邀请去生辰礼?真是活久见啊,平时这样的好事可是万万轮不到樊家的,这次是怎么了? “樊老二的脑袋又被驴踢了,竟带着个不上台面的人去,这不是在丢咱们樊家的脸吗?”游氏掐着腰,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气呼呼地。 “三叔母别急,不就是个生辰礼吗,我与四弟弟五妹妹也去罢了。”她话音刚落三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玉清,这话可不好开玩笑,那可是当朝储君的生辰礼,举国欢庆,咱们哪能凑上这个热闹啊。”游氏以为她在说什么大话,可樊思远却不这么认为,高兴道:“二姐姐最好了!” 她含笑冲他挑了挑眉,还得是这小子能捧她的话。 父亲本就胳膊肘拐折了,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在她意料之内,就是不知道父亲得知樊玉浅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会不会像对她一样对待那位‘好妹妹’,或是更甚。 她记得樊玉浅不是与那个监察御史的儿子有些瓜葛吗,如今还想着再上一层阶吧,真是贪得无厌。 她非得要去瞧瞧,这位好妹妹又想着要勾搭谁! 第72章 秋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它吹走了夏季的燥意与喧嚣,吹来了秋日的寂静与落寞。 今年寒露,恰逢尧瑢合生辰之喜。 昭和殿内,金桂绽放,香气扑鼻而来,庭院里的枫叶,也被秋日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红,显得王府格外的喜庆。 自打越皇后仙逝后,他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今年恰逢册封储君之位,皇上与他商议此次生辰礼该办,也许皇上也想借此机会了表太后罪恶的歉意。 所以今日,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被盛邀出席,一是为了给他庆生,二是为了恭贺他凯旋而归,成为当朝储君。 尧瑢合身着肩上绣着赤色龙纹的华服,端坐于大殿,眉宇间尽显威严与从容,接受大臣的贺拜,可他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眺望着门外。 等了良久他都不曾等到相见之人,心里难免落寞了些。 然而这时,末雪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即他便起身往殿外走去,临走前,他嘱咐末雪:“你去看看,樊家的人是否来了。”留下这句话与满殿的宾客,他离开了现场。 马车驶入宫门,到了偏门处,樊玉清与弟弟妹妹下了马车,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正往昭和殿方向行去,当他们途径御花园时,她看了今日的寿星,本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可好像男人并没有看到他,而是往昭和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们先去,我似乎想起先前还有东西落在了绛雪阁,如今我人都不住在宫中了,还是将自己的东西带走为好,稍后我便过去。” “我们与二姐姐一起去。”她拒绝道:“不必,这里我比你们熟悉,四弟弟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见殿下吗,何必浪费这个功夫,我去去就回。”说完,她也不给他们应声的机会,转身便往方才男人去的方向走。 樊玉清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自己的脚步太重,像是之前一样引起他的防备,带她在宫中溜圈。 离开御花园,他们越过几条宫廊,辗转来到冼华殿,她从前听教事的嬷嬷说过,冼华宫是赵昭仪的宫殿。 他来此作甚? 而后她瞧见他环顾四周,觉得应是没人时一跃进了冼华殿,她惊张失措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月黑风高夜,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更何况赵昭仪还是皇上的女人,他难道…… 樊玉清的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想抬都抬不起来,像是被定住一样,站在冼华殿外的树后,彷佛不等到人出来,誓不罢休一样。 两刻钟后,她瞧见男人换了一身宽袖白衣从冼华殿大门走了出来,进去这么久还换了身衣裳,此时非同小可,她不敢往下乱想了。 此时樊玉清的心中波涛汹涌,难以平息,倒换着步子急匆匆地往回疾走。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位小宫女将她拦住道:“玉清姑娘,有位自称樊家五姑娘的人在夜池不小心湿了鞋袜裙摆,特意吩咐奴婢过来喊您,为她送去更换的衣裳,现在五姑娘正在浮香阁候着呢。” 她心里正乱着,此事也没有多想,贵人面前不可衣衫凌乱,不然会给五妹妹带来话柄还丢了樊家的脸面,便去给她送衣裳。 可偌大的浮香阁内哪有正在候着等待更换衣裳的五妹妹啊,她这才想明白原来自己被人下套了。 入宫听训的的时候她见过不少宫女,能叫上她名字的人她几乎也认识,可方才那个小宫女她都不曾见过,却能一口喊出她的名字,许是听了谁的话来陷害她。 她转身欲要离开,谁知门已被锁,她喊叫了几声都不曾有人应答,来时路上,越往这儿走人烟稀少,仔细想想怕是出不去了,她只能祈求四弟弟他们发现她不见了,来寻她。 烛火燃尽,阁内渐渐暗了下来,她本就害怕黑暗,又不敢去找蜡烛,幽暗的环境令她不适,脑海中愈发浮现上一世的那场杀戮,以及暗阁里的种种,她蜷缩着身子蹲在桌案前,额头细珠慢慢浮出,内心慌乱不已。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记‘咯吱’地开门声响起,月色随着阁门是打开照射了进来,一道魁梧的身影在月光下印的修长,她颤抖着身子用那双泪眼随上而下看去,只见是一位穿着白色衣裳的男人。 待他抬步走近,樊玉清方才看清男人的脸,原来是他。 尧瑢合看到她时意外极了,不禁蹙眉:“你为何在这儿?”说话间他将她扶起,而后从桌案下的隔板中取出一根蜡烛,将其点上,阁内瞬间亮堂了起来。 樊玉清的腿脚蹲的麻木,根本站不住脚,身子紧紧地贴合着他,手也用力地攥着他的胳膊,哽咽道:“我是被小宫女带来的,她说五妹妹在这里等着我……” 她话音未落,男人便已知晓这里面的门道了。 尧瑢合一身白衣孝服,烛火下印的他面色柔和,可是他眉头微锁,她缓合好心情方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的孝服,实在好奇,大好的日子,他怎么穿的如此晦气。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干嘛穿成这样?” 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桌案上的那尊玉观音,眼神涣散,一些回忆涌上脑海。 三年前他生辰这日,母亲仙逝,这尊玉观音便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物件,母亲坟陵微远,他特意用其供奉,浮香阁是母亲生前躲清闲的地方,自母亲逝后,他便下令除了扫除的宫人,其余人概不要来此打扰了母亲的清逸,往后每年这日夜里他都会陪母亲一晚。 可今年不一样,他想来此祭拜母亲后便去找小裳,没想到竟有大胆的人将她带到此处,是想借着自己今日的难过,降罪于她。 “我母亲在这儿,我的生辰便是她的忌日。”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丝毫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伤心难耐。 樊玉清身子一怔,从他身上离开,面对那尊观音像三拜。 见她一脸忧郁的样子,男人换上笑意:“你这是在拜见婆母?” “……”这狗东西又在嘲讽她。 “你为何……跑去赵昭仪的寝殿换孝服?” 男人呵笑道:“我就知道那条小尾巴是你。”正因知道跟踪之人是她,所以他才没有顾及,“赵昭仪是我堂姐,今日她喊我前去便是为了母亲的祭祀,宫中的规矩多 ,翻墙是为了节省时间。”宫人来回通报实在耗时。 越皇后生前便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他不主张祭祀大张旗鼓的举办,便请了皇上,这日只由他一人来便好,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赵昭仪替他准备孝服,祠道用品,今年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你跟赵昭仪她……”如此以来,显然是她误会了。 第80章 “……” “我该回了,若是在此逗留太久,恐惹人非议,徒生事端。”已经出来多时,时间一长,难免会惹来旁人无端的猜测与误会,四弟弟与五妹妹那里也不好解释了,恐怕还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着急作甚,请你看场好戏。”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好像不止一人。 她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发生何事了,她慌乱极了,四处张望着能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若是他们被看到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人言可畏,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不必躲,此话他尚未说出口,就看到女人手脚麻利地从侧面的窗户翻了出去,看她动作熟络,应是做过不少次? “你确定看到有人在懿仁皇后生前最喜欢的浮香阁中苟且?”说话的人是舒贵妃,她得知消息后便立刻禀报给了皇上,如今他们正站在殿外欲要抓大胆的一对奸人。 “奴婢看的千真万确,的确有一对男女来了浮香阁,奴婢路过时还听到了欢好的声音。”那个将樊玉清引来此地的小宫女正在大放厥词,惹得皇上不悦,挥手让人将那对不知规矩的男女抓起来。 可众人尚未进门,便瞧见身着白衣的魁梧男人走了出来,那些进去抓人的太监立刻退了下来,跪地参拜:“奴才拜见承垣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好大的阵仗啊。”而后他撇了眼方才说话的小宫女,冷笑道:“你当真亲眼看到一对男女在此□□?若是有半句假话,本王不介意破次规矩。” 他的规矩众人皆晓。 小宫女被他阴冷的声音吓到,立刻跑到他跟前跪下,众人的视线也随之看向了她。 “奴婢…奴婢亲眼所见。”小宫女说话没有底气,虚的很,听到他哼笑的声音后身子即可瘫软了下来,像是趴在地上似的。 “既然如此,皇上还是让人进去瞧瞧,若当真有人在此扰乱母后的安逸,可不要轻易饶了他们才是。” 皇上自然知晓里面此刻没人,他方才从里面走出来,若是真的有人对越皇后不敬此时也已经成了尸体吧。 “来人,此人欺君罔上,惑乱人心,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皇上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没有丝毫怜悯。 小宫女惊恐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她想要活命便开口求饶:“皇上饶命,殿下饶命,奴婢是冤枉的啊,都是南渊候府的姩姑娘命令奴婢这样做的,请皇上殿下明察!” “胡说,皇上您可不要被她迷惑,姩姩可是侯府贵女,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不上台面之事。”舒贵妃急忙开口挽救,她是林姩姩的姑姑,自然知晓今晚之事,只是没想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承垣王罢了。 她本还想借着承垣王的手出掉樊玉清,这下应是难了。 许是觉得舒贵妃据理力争的话很好笑,尧瑢合传令将人带了上来。 末风押着一个长相磕碜瘦弱的男人来到他们面前,男人许是没有见过大世面,又或是被末风那些刑具吓到了,看到这么多的贵人,差点吓尿了,哆嗦道:“贵人饶命啊,小人,小人是被骗来的。”他即可掏出接受的贿赂,求饶道:“都是她,她说小人若是毁了樊家姑娘的清白,日后小人便能飞黄腾达,加官进爵!” 被男人指认的舒贵妃跪地辩解:“皇上,臣妾没有,臣妾不认识什么樊家姑娘啊,您是知道臣妾的性子,不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啊。” 末风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金钉子放在皇上眼前,皇上看到上面刻有林姓的字样,使劲甩了舒贵妃一巴掌。 “即日起,舒贵妃褫夺封号幽禁冷宫,没有朕令,不得踏出冷宫半步。”皇上冷眼看了下小宫女跟外男,“将他们俩乱混打死,尸体扔到乱葬岗,至于林姩姩,五弟你来定夺。” “全由皇上做主。” “林姩姩杖打三十大板,禁足侯府,永世不得入宫。” 该惩罚的人都惩罚了,皇上终于按下怒火,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来了浮香阁,还是要祭拜越皇后的,便走到殿内,连叩三首以敬死者亡灵。 “怎么没有瞧见樊家丫头?” 皇上知道那个男人是五弟令人拘押的,就是为了借他治罪欲要伤害樊玉清之人,樊家来的几位都已入席偏偏那丫头不见了,许是在这里。 “关你何事。”尧瑢合拂了拂衣袖,双手置于身后,边说边往外走。 “朕是怕你吓到人家小姑娘,自己什么脾气不知道吗?”皇上话音刚落,他反驳道:“你只管拟好圣旨,其余的别瞎操心。” 皇上无奈摇头,他怎么可能不操心,他可是他的兄长啊。 “母后她……”皇上话音未尽,许是觉得此情此景说起这事又有点不合时宜,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兄弟俩默契地都没有再提此事,还是尧瑢合说他请来的宾客理应由他来主持大局,他们方才往昭和殿走去。 毕竟良辰将至,不可耽误。 第73章 深秋夜里的宫廷,朱墙金瓦,红色枫叶,不是宫中人倒也觉得令人赏心悦目。 樊玉清从浮香阁爬出来,踏着青石小径便往昭和殿行去,她现在还心有余怵,若是方才她没有及时离开,说不定真的就落入了歹人的圈套。 届时她与尧瑢合定要再次遭人非议了,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处理好此事。 “侧妃娘娘,您已经出来一个时辰了,若是再不回去,殿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了。”她刚走到御花园,踢踏着路上的鹅卵石,心中还在担心着浮香阁的事,便听到小宫女说话的声音。 她抬眸瞧去,看到小宫女跟在千莹的身后,像是催命符似的,一个劲的喊着她回寝殿,千莹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但她并没有发泄不悦。 “千莹。”那张素来温婉可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不禁蹙眉:“你怎可这样不敬,她可是临孜王的侧妃,你一介小宫女是要越俎代庖吗?” 她没有忍住替眼前这个正在想着如何躲闪她的女人说话。 “你又是谁,既然知道这是我们侧妃娘娘还不跪拜!”小宫女许是景晞殿的大宫女,如若不然也是说不上话的。 “闭嘴!”一直尚未开口的女人终于说话了,“我们回去吧。” 不等樊玉清反应,她已从她身旁走过,瑰红色的裙裾扫过地面,不经意间带起几片枯叶,背景也显得颓寂了些。 作为皇后娘娘的儿媳,礼仪规矩都需懂得,入了宫中这些教习课更是免不了吧,樊玉清为她找寻借口,她应是太累了,所以顾不上理会她的。 她落寞回神,强压下心头涌上的酸涩,继续向昭和殿走去。 秋风卷起一地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就如同她此刻被纷乱的心绪,卷成一团。 “二姐姐,你终于来了,听说了吗,南渊候府的千金被皇上赐了三十大板扔出了宫。”樊玉溪瞧见她来了,眼巴巴地凑过来与她说起八卦,若不是南渊候脸色难看突然离席,他们还不知道此事呢。 现在整个昭和殿的王公大臣们都在窃窃私语。 “为何?”林姩姩虽然刁蛮无理,倒也不至于傻到去皇上的头上犯太岁啊。 “听说她挑唆舒贵妃欲要欲要毁了谁家贵女的名节,涉事的小宫女与那个狂徒也被皇上乱混打死,尸体扔去乱葬岗了。” 难道那位贵女是她吗? 她不想往这方面去想,可今日其她贵女尚未离席,也不过只有她一人被小宫女带去了浮香阁,所以林姩姩的目标就是她,应是要报上次之仇吧。 尧瑢合说请她看戏,难不成就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二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四弟弟呢?” 这样的热闹樊思远竟然没有凑,实在令她有些意外。 “四哥哥见到一位长得跟末风很像的人,非要说他是末风,可那人不理他,他便一个劲儿的缠着人家说起兖州的种种,试图让他想起来,四哥哥眼睛不好使,溪儿都瞧出那人不是末风了。” 末风憨厚老实,那人一看就是冷心肠,绝对不是。 樊玉清轻笑道:“不怪他,起初我也认错过,那是末风的弟弟末雨。” 姐妹俩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有说有笑的,她方才的郁闷在此刻微微化解,这时瞿公公带着皇上的口谕过来了,说是请大家去鎏恩殿,酒水歌舞已备好,皇上与承垣王已在此等候了。 众官与家眷纷纷往鎏恩殿方向行去。 “二姐姐,我们也去吧。”姐妹俩刚起身走了不过两步,就被一道冷淡且质疑的声音喊住了,“你们怎么来了,没有请柬擅闯宴席,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她们听到熟悉的声音,了然转身,看着樊保澜正带着埋怨的眼神看着她们,好像在说,别找死似的。 “父亲。”她知礼问候,而后轻瞥了一眼他旁边正傲气地看着她,上不了台面的那个青楼女的女儿,笑道:“谁说我们没有请柬,末雨你来告诉尚书令大人,我们有没有请柬。” 第81章 正巧这个时候,樊思远与末雨来了。 “玉清姑娘。”末雨作揖问候:“回尚书令大人的话,玉清姑娘是我们殿下亲自请来的贵客,区区请柬而已,没有又何妨。” 父女俩人许是没有想到她能与承垣王有这样的交情,竟然能上殿下亲自去请。 “即便如此,你怎的不和为父商量,自行做了决断,还有没有将为父放在眼里,你这是忤逆不孝!” “这话好生严重,这丫头是要你的命了还是刨你祖坟了,竟令尚书令大人将忤逆不孝这话说出。”柳珩在旁侧看了良久,本想着这丫头能解决此等小事,没想到竟然被教训的唇齿不张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相爷。”樊保澜方才那股欲要吃了她的气势,在柳珩走过来的时候瞬间消火,一副恭敬舔狗的模样。 “你这丫头,前些日子与我还据理力争,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今日怎么这般老实,任凭他训诫你?”柳珩没有理会他,而是一脸宠溺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彷佛她只要说出个不情愿来,他便替她出气似的。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多管什么闲事。”女儿不买账,他也不生气,只是眼尾轻瞅了一眼正在点头哈腰的胆小鬼,好生无语。 “怎么跟相爷说话呢,平日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许是担心她坏了他的青云梯,说话的语气就跟对待下人的无情。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已经见过面了。 “你想怎么教训她?”他的女儿他都舍不得与她生气,这个胆小鬼竟然还敢教训她,换做谁不恼火。 樊保澜的腰又往下弯了一个弧度,见他生气也不敢再说话了。 瞧见做了她十几年父亲的这个人如此卑躬屈膝,低眉顺目的样子,樊玉清心中不禁庆幸他不是自己的父亲,简直将自己先前对父亲的崇拜一扫而净。 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面,便拉着五妹妹抬步去往鎏恩殿。 * 鎏恩殿座无虚席,可见这次承垣王的生辰满朝文武有多么重视了,宾客都到了,寿星却不见了,皇上坐在大殿之上,众人又不敢催促,便等着皇上开口。 可皇上并未开口,而是细细地品味着近日南阳进贡的罗汉果,直至看到樊玉清等人来了,他才举杯与众卿共饮。 樊玉清左顾右盼都没有瞧到寿星的踪影,殊不知他正在拦着她的亲生父亲,加以要挟呢。 他在去鎏恩殿途经的廊道上将人拦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满腹心机的男人与小裳的母亲有着不浅的渊源,方才见他训斥樊保澜时他就满心的疑惑,可她不想说,至于答案,那只能他自己找寻。 “殿下这是何意,皇上可在殿内等候了,作为臣子若是迟了,可是要大不敬啊。”两人的眼神互不退让,都像是一把利刃直抵着对方。 “相爷可有缺些什么,又或是想要采买些什么吗,怎么偏偏让人去兖州这个地方找寻?” “殿下此话何意” 见他疑惑地样子,令尧瑢合有些错愕,他这是在跟他打马虎眼? “相爷不知兖州金矿之事?” “兖州还有金矿,这事本相怎么没有听说?” 听到金矿的字样,柳珩眼睛一亮,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这位殿下想向与太后不合,竟将此事告诉他,肯定有猫腻。 他提醒道:“相府门前的那几具尸体,您可有收到?” “原来是你干的!”当时太后从他这里借了些人说是出去办事,自己家培养的人用起来安心,他本以为那几人事情尚未办妥,以死明志而已,原来是他下的手。 “相爷不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吗,妨碍本王办事,没将他们碎尸万段,本王已是给了相爷的面子。”他与他正面交锋道:“再有下次本王不介意下了相爷的面子,亲自动手了结他们。” “殿下好魄力。”柳珩也不熟输阵仗,虽然起来是赞扬,可语气却带着一丝‘那又怎样’的意味。 听闻此话,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两人半斤对八两,此时没一个好心眼的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的奥妙。 “此事本王不想追究,至于……”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莫要再找樊玉清,你若动她一根手指,本王断你十根。” 柳珩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片刻他缓缓道:“殿下此言何意?本相又怎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那日女儿来府中求他寻找母亲时,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便发现了这小子的手下一直跟踪着她,后来他便让人打探情况,发现原来是这小子派人保护着女儿,昨日查探之人来报这小子潜入了樊家,许是见那丫头去了。 那丫头也应该是对这小子起了心思,否则怎么会跟踪他,看到他进了冼华殿差点要哭的样子。 若不是知道这些事,他当真让这小子少多管闲事了。 尧瑢合闻言,心中一惊,他怎么都想到他竟是小裳的父亲,那她母亲这是……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哼笑道:“可惜她不认你。”如若不然,怎么会难以言说。 这话许是说到对方的心坎上了,只见他的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 “那又如何,这也改变不了本相是她父亲的事实。”而后他拿回主动权:“本相是不会同意你俩结合的。”看着他傲气冲天的样子,他便替女儿担心,更何况,还有太后那边的纠葛呢。 “此事由不得你。”他炫耀似的将玉带中的鱼形玉佩拿了出来:“她给的,定情用的。” “……” 此事小裳一人答应便好,旁人他还不屑一顾呢。 第74章 鎏恩殿内歌舞升平,丝竹声声,余音绕梁,实在热闹非凡,尧瑢合的生辰宴,随着他踏入大殿,才正式拉开帷幕。 他坐上主座位于皇上身侧,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定于角落里正在偷摸打瞌睡的女人身上,将她样子可爱,方才在柳珩那里惹上的怒意,瞬间一扫而光。 皇上眼尾瞧见他嘴角隐含的那抹笑意,随即吩咐身侧的瞿公公将歌舞退场,许是殿内安静了下来,欢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众人肃然起敬的看着主座上的两人。 角落里偷打瞌睡的女人被与她同桌的五妹妹戳醒了,惺忪的睡眼很是茫然,这些日子又是操心又是害怕的,别说睡眠了,吃饭都没有正常点过。 今夜嘈杂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似的,直接将她给催眠了。 五弟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无论是平定南蛮,还是治地方叛乱,都尽心尽力,今日生辰,朕便借这杯酒,为你庆生,日后还要继续与朕一同守护这大好江山啊。”说罢,皇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尧瑢合端起酒杯,恭敬地回道:“臣弟定不负皇上厚望。”言罢,仰头将酒喝下。 大臣们手持酒杯,起身拱手行礼:“臣等在此恭贺殿下生辰之喜,殿下凯旋而归,实乃我朝之福。” 他举杯一一回应。 不知为何,樊玉清好生心疼他,任谁都没有 想到他生辰这日是他母亲的忌日,先前他承受着母亲的死亡,不愿过生辰,而如今他违背意愿勉强欢乐,谁都不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只是一味的阿谀奉承罢了。 “如今五弟二十有四,尚未婚娶,此乃朕心中一阵倒刺,此刺不拔,朕心难安啊,借此接机会,朕想为五弟觅得良人,以拔心中之刺。” “皇上圣明!”朝堂之上各位大臣们不是没有催促过,大抵是先帝在位时便开始上书,先前他是先帝看好的继承大统的人选,若不是出了意外,现如今早该有了后妃吧。 皇家子弟就该早些成婚,留下根脉才是。 听到此话,众大臣家的贵女,坐直了身子,能成为未来的储妃可是莫大的荣耀,既能光耀门楣又能享受荣华,一生无忧。 原先承垣王最佳的人选林姩姩已被皇上判处永世不得入宫,以后都没有希望了,其她人少了这位劲敌,自然满门自信。 皇上扫了一眼正不知在想什么的樊玉清,瞧她无欲无求的样子,难道五弟没有搞定她?若是如此,那他先前的圣旨可是白废了。 “尚书令大人。”在众人等着旨意时,皇上突然喊了樊保澜一声:“听闻樊家有三个女儿?” 樊保澜即刻起身作揖回应:“回皇上的话,臣大哥家中尚有一女,臣膝下有两女。” 其他大臣听到皇上独独叫了他问话,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全无,一个靠着死去父亲在官场游走的胆小鬼,哪来的本事能做承垣王的老丈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尚书令大人觉得樊家哪位女儿可以做承垣王的王妃啊?” 听到此话,樊玉清也瞬间清醒了起来,她知道这次为父带着樊玉浅前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打她退婚以来,她这张牌就被他舍弃了。 果不其然,他下一刻便说:“臣的小女儿玉浅尚待字闺中。”他说完,身侧的樊玉浅雀跃极了。 第82章 皇上笑道:“听闻此女的生母是蒹葭苑出身的花魁娘子,这样的身份若是配了五弟,尚书令大人这是在骂先帝还是在骂朕呢?” 樊保澜迅速跪地叩首:“皇上明鉴,臣并不是此意。”皇上也没有与他再啰嗦,直接问:“还有呢?”本来雀跃的女人也因此话落寞了。 “臣大哥的女儿今年左右不过一十二岁,怕是年纪太小……” “还有呢?”皇上是非听到想听的名字不可,瞧他缄口不言,皇上再问:“尚书令为何不回答朕?” “皇上,玉清她病了,怕是不能……若是伤了殿下的贵体那便是樊家的罪过了。” “是吗?樊玉清你病了?”随着皇上的话,众人将目光投射到了她的身上,令她动也不敢动。 她到底病没病啊? 若是没有病,便与皇上先前的圣旨不符,旁人怕是说皇上的闲话了,若是说病了,她与尧瑢合日后怕是更难了。 此事真的是令她左右为难啊。 她起身福礼道:“回皇上的话,臣女先前的确病了,在大夫的悉心诊治下,臣女的病如今大好……”她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模棱两可,即刻换话:“如今已无大碍了。” 皇上瞟了眼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说话激灵的女人,心中无奈的叹气,守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就不控制一下呢。 “你觉得承垣王如何?” “臣女觉得殿下一切都好。” 此话说的含糊不清,皇上不满意:“哪里好?” 樊玉清微微一笑:“殿下仪表堂堂,行事果敢,菩萨心肠,更是战功显赫为皇上为大邺分忧,此等人自是哪里都好。” 皇上哈哈大笑,随后询问道:“朕若将你许配给承垣王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还不等她同意或是拒绝,众大臣们纷纷起身拒绝:“皇上三思啊!此女先前可是许配过临孜王,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若是再许给承垣王,恐怕遭人非议,影响皇家的名声啊!” 一女许二夫,更何况还是深受百姓爱戴的战神殿下,传出去,实在难听啊! 眼看着主座上一直尚未开口的男人要发怒了,皇上赶在之前开口:“众卿是否听听承垣王的意思?” 各位将视线投到了尧瑢合的身上。 “本王无异议,此生非樊玉清不娶,各位大臣若是想看着本王孤寂一生,尽管进言,本王成全各位便是。” “这……”大臣们许是没有想到他这样说,直接愣住了,皇上总结道:“既然如此,朕便……”话音未落,皇上的话就被柳珩打断了。 “本相不同意,樊家女郎一身文弱气,可受不了殿下飒爽的性子,更何况殿下整日奔波战场,哪里顾暇后院,倒不如娶个簪缨世家的女儿,一同奔赴战场,为国家效力。” 他的女儿可不能白白的便宜了这小子,方才还无礼的警告他,日后若真成了他的女婿,岂不是被他一辈子压着,被他气死,说不定女儿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主儿,他可不能去赌。 樊玉清暗暗地看了眼这位亲生父亲,怎么哪哪都有他,她说的还不明显吗?不帮衬也就算了,竟想坏了她的婚事,如此父亲还不如是樊保澜,他虽然怂,好在此事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好气,不认他也罢! 柳珩的话不仅没有大臣反对,还引起了他们的共鸣。 皇上微微蹙眉,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丞相此话倒是有些偏激了,这到底是在贬低樊家丫头还是在贬低承垣王啊,朕倒是觉得樊家丫头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与承垣王是良配,至于先前赐婚一事,如今也不做数了,男未婚女未嫁,这不正好吗?爱卿们觉得朕说的对吗?” 众大臣只能附和皇上,皇上的话哪有错啊,谁敢说天子错了。 “皇上!”柳珩再次反对的话尚未说尽,皇上虽然笑着,但语气有些重了,“丞相许是又吃多了酒?” 他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行走在官场自然听出了皇上的意思,只好憋着气坐回了原位,各位大臣也默不吭声了。 皇上如愿的为两人赐了婚,特意请了天矶院的占卜星官为他们算得良辰吉时,吉时一出,便是二人的新婚大喜之日。 * 回府后,赐婚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老太太携着家中的余人在正厅候着,大家都以为被皇家退了婚的姑娘若是再想入宫门是难如登天的事,没想到在樊玉清这里犹如平地,稳步如飞。 “祖母安好。”她一一与各位长辈请安。 “好,祖母太好了,咱们玉清日后便是储妃了,祖母高兴。”老太太还想起之前说她眼光高,真的是一语成谶,“只是承垣王此人有些……” 尧瑢合的风评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老太太担心在所难免。 “祖母别担心了,殿下对二姐姐可好了!”樊思远信誓旦旦地说道,毕竟他什么都见识过了,樊玉溪也跟着附和。 “远哥儿此话何意?”老太太实在好奇,他便将他们在兖州的事长话短说,众人才知道原来她殿下不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啊。 “哎呦,这样说来,前些日子我说给玉清准备嫁妆,你们还说尚早,如今怎样,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游氏兴奋且骄傲。 “是,玉清多谢三叔母,不过这嫁妆可是只能多不能少哦。”樊玉清开玩笑,同时也是说给父亲与樊玉浅听的。 这俩人今晚加上路上那段时间一直在给她找不快,尤其是父亲说话好难听,许是早就知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了,才对她恶意满满。 既然如此她非要拿嫁妆这事气他一气,以了结她这些年受得气。 至于 樊玉浅,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第75章 天如泼墨,星子零落,风偶尔掠过,使得树影轻晃,沙沙作响。 樊玉清梳洗后便来到了楼台,她逗着红秀,心中的雀跃很难消散。 她真的要嫁给大哥哥做妻子了! 佛祖真的显灵了,她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回来,要与他终生厮守,现在都一一应验了,可她又想起了母亲,佛祖为何不能让母亲心愿成真呢? 难不成是佛祖怪罪母亲,未守贞洁吗? “小裳可睡下了”她正在想着母亲,母亲便来了,她放下逗鸟棒,去门口迎上母亲。 “母亲,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 瞧着母亲衣裳利整,一定是从祖母那里出来没有回院子便来她这里了。 她将母亲拉到屋内,相对而坐。 许是先前她对母亲淡漠态度的缘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怎么与母亲开口说话了。 “母亲我……”她尚未说完,陆良贞便急切解释道:“小裳,是母亲的错,不该欺瞒你,樊保澜早已知晓你的身世,这些年令你这般难过,你每次去他面前为母亲找补,母亲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只有无可奈何,此事若是说出来实在有损脸面,你先前年纪小,母亲更怕你接受不了。” 樊玉清流着泪,哽咽道,语气中尽是心疼与后悔:“母亲,是小裳没有理解母亲,哪里是母亲的错,要说错一定是让母亲丢了清白之人的错!” “不,他没有错,都是母亲的错,是母亲没有推开他……”陆良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力气:“母亲与他是真心相爱的,若不是他外出务事,没有赶得及提亲,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母亲为何不再等等” “你祖父与外祖父早有商议两家结亲,那年你祖府为了搭救先帝不幸受伤,唯一的心愿便是与陆家联姻,先帝遂了他的愿,特封了樊保澜为尚书令,次日完婚,你祖夫在大婚第二日也就……” 原来是祖父的生前的唯一愿望,是先帝赐的婚,是他们拆散了一对相爱的人。 她还以为是柳珩强迫母亲,如今是她大错特错了。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任由母亲自己一人在府内承受樊保澜的压力呢。 “母亲可愿意离开樊家,与父亲和离呢?” “这……”自古以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提和离了,更何况此事樊保澜也是受害者。 “母亲尽管随心,剩下的交给小裳。”看着柳珩对母亲余情未了,满眼霸道的样子,她便知道他放不下母亲,以他的权势,此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现在就看母亲愿不愿意了。 “我想。”陆良贞从被揭穿之日起,她便想着那天能够逃离这枷锁,可她只是弱女子,又困于后院,又能怎样呢。 有了她这句话,樊玉清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有恩怨未了。 * 翌日清晨。 飞鸽如期而至,她轻轻地扯开那根细细的红绳,将信卷拨开,上面写着:妥。 用膳后,她来到祖母的院子,缠着祖母与她姻缘庙祈福,让她能够如期嫁给承垣王为妻。 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如若不然这次也得像与临孜王的婚约似的,非要退了不可。 第83章 可她并非只与祖母一起,特意让雀枝去请了大伯母与三叔母,毕竟家中都有孩子,能有个好姻缘可是一辈子的福气。 “玉清日后入宫做了储妃可不要忘了咱们啊,尤其是你五妹妹,可要好好帮她寻个好夫君才是。”章氏时时刻刻都想着能像陆良贞一样一跃成为储君的丈母娘,可储君只有一位,她便不去肖想了,能被其他皇子世子看中那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她含笑回应:“这是自然,玉清的心定会向着自家人。” “有玉清在,溪儿还能嫁得匹夫不成?章翠玉你就偷着乐吧。”游氏虽与章氏不合,但对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大人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说着话,樊玉清扶着祖母一步步上着台阶,脚刚落在平坦地面上时,章氏忽然问道:“那不是玉浅吗?” 众人随着她的声音以及视线看了过去,不是樊玉浅又是谁呢? “看来三妹妹也想来求个如意郎君啊,早知道喊着三妹妹一块来了。”她淡然一笑,语气中确实自责的意味。 “她这是去哪?女娲娘娘可在正殿,那方向好像是柴房……”章氏先前求子的时候便多次来过这里,虽然不说对这里了如指掌,那也是轻车熟路了,自然知晓那个方向是通往哪儿去的。 话音落尽,众人的脸色五彩斑斓,尤其是祖母的脸色,像极了正在公堂之上惩治恶人的包拯,黑的吓人。 老太太抬步便往柴房的方向走去,她们跟在身后,一个个一副看热闹欢气的样子。 柴房的大门紧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可从印影可以看出里面绝非一人。 暗通曲款,私相授受在官家可是不容出现的大错,实在丢人,老太太忍无可忍直接让游氏将门撞开,她倒要看看是否有人不顾家族名声也要暗自与人偷情苟且。 “啊!”门被撞开,里面衣衫不整的女人吓得尖叫,那个与她亲密之人也慌乱的将脱落一半的衣裳拢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祖母……我不是……”老太太生气地走上去,无情的给了她一巴掌,带有尾纹的眼角撇了一眼那个男人,她认识此人,正是监察御史家那个不成器的无舌儿子。 听闻之前嘴欠惹怒了承垣王,不日便被割了舌头,没想到他嘴不老实,手脚身心更不老实! “丢人现眼。”老太太一生清誉,实在难以接受家中的孩子做出这样有失体统之事。 回去后,老太太书信一封,令人送去裴府,到底是丢脸的事,若是传出去,两家人的名誉皆会受损。 许是觉得丢人,老太太屏退了左右,主堂上只留下了樊保澜与凤鸢还有那个不知洁点的丫头。 “老太太这是作甚,都是一家人还能说两家话吗?连咱们都要避着。”章氏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如今看不成热闹自然不高兴了。 “左右不过是自己家的孩子,老太太做什么决定,到头来咱们都会知晓,现在许是老太太要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怕咱们在旁边起哄呢。” 还是游氏最懂老太太的心思。 “玉清,此事你作何感想?”游氏瞧她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更像是早就知晓此事一般,太稳重了。 “若是三妹妹能因此入裴府,祖母也就安心了。”她还能怎么表态,此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凤鸢母女给她与母亲带来的痛苦,她出嫁之前定要以牙还牙。 吃亏那也得她愿意吃才行,否则,谁都不要太好过。 “她若真能嫁入裴府,说不好要恨你了。”游氏话音刚落,章氏附和道:“是啊,裴专的舌头可是承垣王拔的,她夫君残缺不全,还能给你好脸子?” 这事她不曾听说过,之前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乖乖待在流裳阁,倒是错过了。 “承垣王可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许是那裴专不配有这张舌头。” 游氏她们玩笑道:“你如今还没有嫁出去,就护夫了。”这话可是将她说的害羞极了。 * 半个时辰后,裴府的主母,也就是裴专的母亲亲自来了樊家,说到底是给老太太一个面子罢了。 樊玉清被章氏跟游氏拉着在屏障后面‘窃听墙角’,她本来是拒绝的,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好奇裴家夫人对此事的态度。 “老夫人福安。”裴家夫人礼貌问候,紧接着扫了眼眉笑眼开的,所谓的日后的亲家母,不过一瞬,差点对上了她眼。 “裴夫人请坐。”老太太也没有寒暄太久,开门见山道:“裴夫人对此事做何想法?可不要落了两家人的颜面才是。” “这是自然,我这儿子被家里惯坏了,从前说话不把门,这才……好在身强体健,无旁的缺陷,我们裴家在京华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毕竟令女的出身低微,自是不能做正妻,经家里商议,终是许了令女妾室。” 裴夫人说话还 是婉转了些,若是换做旁家刁钻的贵妇,许是将青楼二字脱口而出了。 “我们浅浅可不能做妾啊,老太太三思!”凤鸢自身就是妾室,她每天都想着攀高门,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女儿也是妾身呢。 老太太气怒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她的名声在外,女儿能嫁入高门做妾室已是烧高香,还有什么好推脱的,难道要让别人戳脊梁骨吗。 樊保澜将她拉到一旁,老太太在这里,旁人自是做不了主的。 “又裴夫人这句话老身便心安了。”而后老太太令身边的嫲嫲将樊玉浅的八字给了裴夫人,算良辰吉时都是男方来的,这也省事了。 裴夫人接过,留下一枚刻有百合花样的玉佩作为定礼,以示百年好合,左右又含蓄了几句,便带着八字离府了,如今两家人的颜面都全了,何乐而不为呢。 凤鸢还想与老太太争论几句,却被老太太以身子乏了为由躲过去了,她磋磨着樊保澜替女儿说句话,可惜等到的却是沉默,此事老太太做的对,他认可了。 她的愿望落空了,原先她还以为裴家少爷与女儿是真心相爱的,他虽是不能说话了,但是最起码女儿与他相配能做个正妻,没想到他们竟然被抓了个正着,这的确于理不合,伤风败俗了。 这说到底都怪樊玉清那个死丫头,怎么就偏偏赶巧非得这天拉着老太太他们去姻缘庙烧香呢? 多半就是她故意为之! 看来她是时候该给这死丫头点颜色瞧瞧了。 第76章 这天,樊玉清坐在楼台的绣架前,丝线一来一往穿梭于锦布之上,阳光洒在她身上,映的她格外的温柔。 她随着针线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令人垂涎若渴,扇形弯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姑娘,喝杯茶歇歇吧,您都绣了一个时辰了。”雀枝端着一盏茶走来,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玩笑:“您和殿下的吉日尚未算出,何必急着修成呢?难道是姑娘迫不及待了?” “死丫头,你又在寻我开心是不是。”她抬头,露出一抹浅笑,这丫头虽然有时候不聪明,好在行事机敏,从小便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姑娘您不用绣腰带,殿下早已经知晓您的心意了,您瞧瞧,您心里杂念太多,手指都被针扎了多少次了。” 她手中的针线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已经被扎了很多针孔的几根手指,眼神比起方才淡漠了许多。 她想起前几日大伯母说的话,樊玉浅当真会记恨她吗? 毕竟裴专的舌头确实是尧瑢合令人拔的,而且她原本只想要借着他们暗通曲款给樊玉浅点教训,没想到凤鸢的态度那般激烈,死活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室,可此事已成定局,改变不了了。 更何况去姻缘庙是她提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祖母才抓了他们的现行,凤鸢大概会将不满加注在她的身上吧。 可凤鸢到底会怎么报复她呢?想起那日她与贺逐说过要毁了母亲的话,想想就有些难以防备。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只是没有扎对地方罢了。”见她嘴硬,雀枝不经意地努了努嘴,姑娘这些年在房间里哪都不去,旁日绣花看书打发时间,她还从未见过姑娘被针扎成这样的时候,既然姑娘不愿与她分担心忧,那她也不问了,省得惹得姑娘心烦。 许是时间久了,樊玉清的确感到了口渴,她将绣架旁边的那盏茶拿起刚饮了一口,便听到葡夏进来禀报:“姑娘,三姑娘来了,奴婢将她请进来吗?” “请进来吧。”她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来到屋内的桌前落座,看着笑的太假的女人,她也只好陪着笑问候:“什么风将三妹妹吹来了?” 以前她可没有踏入流裳院半步过,两人无非在府内碰到时她会哏自己几嘴,实在不是什么能够坐下来好好聊天的关系。 “自然是有话要与二姐姐说了。” 言罢,她看到楼台那边的绣架,继而走近绣架,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眼中却闪过一丝嫉恨,凭什么她绣的这么好,处处都比她好! 第84章 “二姐姐手好巧,你瞧瞧这海棠花绣的跟真的似的,好生漂亮。” 樊玉清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听闻凤姨娘专门为三妹妹请来京华城最好的绣娘,三妹妹的绣活自然也差不了。” “比不上二姐姐。”她来此可不是与她来说这绣花好不好的,话锋一转:“二姐姐也知道我即将入裴府了,虽然只是妾室,好在裴家也是名门望族,妹妹自知比不得二姐姐,又知道二姐姐眼光好,这才特意想着让二姐姐与妹妹一同去衣裳铺子裁几件衣裳,平日妹妹的衣裳朴素,在家中自是无妨,可出门就……断不能给樊家丢人啊,不知二姐姐能否陪妹妹走一趟。” 她的衣裳朴素? 樊玉清还从来没有见过睁眼说瞎话的人,她还是头一个呢! 那些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衣裳难道是鬼穿的吗? “当然好了,三妹妹第一次有求于我,作为姐姐这点小事如若拒绝倒是显得有些不给三妹妹情面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妹妹能耍出什么花招。 * 芸绣阁。 阁内陈设华丽,各色绫罗绸缎陈列整齐,里面有几位身着华贵的夫人小姐正在挑选布料,还问着老板几日能够制成。 见她们二人来了,掌柜的立刻迎上前,笑道:“两位贵客,您瞧瞧这边可都是刚进的料子,是近月京华城最时兴的云绫锦,做成衣裳好生舒适呢。” “三妹妹瞧瞧,你可喜欢?”本来就不是她来裁衣裳,自然也不会管舒不舒适,她只能知道接下来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料子自然是好的。”樊玉浅抬手轻摸了下,随即问道掌柜的:“有没有已经做好的样衣,需得穿上看看才知道好不好看那。” “呦,一看您就是行家,自然是有的,姑娘们随我来。”掌柜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就被拉着走了。 可为何试衣裳要来后院,难道……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口鼻上被白色厚厚的折布堵得水泄不通,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她就觉得头渐渐发沉,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了,临昏迷前她听到樊玉浅说:“将她送到栖园的田庄,小心行事切勿败露。” 栖园……原来她们暂且放过了母亲,将她作为报复的对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樊玉清终于醒了,入眼便是那位叫贺逐的男人丑恶的嘴脸,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可手脚都被捆绑,动弹不得,她知道使劲往后挪动,见她害怕的样子,给了男人很大的喜悦感。 “小美人,躲什么?让哥哥好好疼疼你!”说着他伸手欲要动手动脚,樊玉清好不容易往后退了一断距离,却被男人的强劲的力气扯了回去。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她话音未落尽,就被男人截断:“我管你是谁,进了老子的屋,上了老子的床,便是老子的人。” 在男人的咸猪手快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她急切喊道:“你不怕死吗?” 男人哈哈大笑:“是跟小美人你醉生梦死吗?” “……”这个男人被凤鸢母女下了降头,自然是好赖话听不进去了,现如今一心只想着为那两个恶毒的女人做事。 “等等!”她需得自救,拖延时间,但愿雀枝看到自己这么久没有回去,禀报祖母与母亲,她们回来救她的!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少耽误老子快活!”男人许是被她磋磨的急不可耐了,语气生硬且急迫。 “我若出事,樊家不会放过你,承垣王更不会,你当真为了那对母女葬送性命吗?”许是她说出承垣王的名号,令男人身子一顿,见他动容她继续道:“凤鸢向来爱富嫌贫,你两袖清风,没有钱款傍身,你怎知她会忠诚于你?且 不说她在樊家与樊保澜亲近,说不定外面的男人不止你呢,毕竟她出身蒹葭苑入幕之宾数不胜数,有钱人更是多之又多,她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许是你无所顾忌,拿你当狗使唤呢!” 她的话贺逐之前并非没有想过,他也在怀疑为何那女人都是尚书令妾室了,还要招惹他,可后来他想明白了,反正他一无所有,平白得了个给他送钱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你少啰嗦,老子甘愿当狗。” “……”真是天下奇闻,竟然有人甘心当狗,活久见啊。 眼看自己就要被这个粗鄙不堪,毫无廉耻的男人玷污,她就知道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这男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别过来!”身上的束缚以及男人强大的力量令她逃躲不得,男人一脸贪情的样子,实在令她害怕,两行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这可由不得你喽。”男人戏谑地缓缓扯开她腰间的腰衿,无情地将束腰扔在一旁。 他的手刚碰到她细嫩绯红的脸颊时,只听‘嘭’的一声,木门已大咧咧地躺在了地上。 “哪个混蛋敢坏老子的好事!” 脸上粗糙的触感没了之后,樊玉清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尧瑢合时心中的委屈感瞬间到达了顶峰,泪水泛滥成河。 “承…承垣王……”方才她提起过承垣王的名讳,他以为现在左右不过郊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天高皇帝远谁也奈何不了他,没想到竟被直接找上门了。 “啊!”紧接着一阵惨叫声相继而来,贺逐的掌心被一只弩箭射穿直接将他定于身后的木窗之上,他不敢乱动,越动越疼。 尧瑢合瞧着她衣衫半褪,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他扯下身上的黑色披衣将抽泣地发抖的女人包裹住,随即又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脊以示安慰。 他隐约可以感受到女人将她的胸前的衣襟打湿,眼底的猩红终究是按耐不住了,他轻轻地将怀中的女人推开,欲要起身了结伤害她的男人,可被她拦住了。 樊玉清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再等等,等到二十五那日便好了。 她拉住他温暖宽大的手,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直跟他摇着头:“不要杀他。” 他紧紧蹙眉,眉间的川字异常明显,若不是来时听末雨说起那日在此地的所见所闻,他真的以为这女人有意偏袒这个找死的男人呢。 “好,听你的。” 言罢,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临出门前他吩咐末雨将生期没有几日的男人关押起来,给点教训但别弄死了,语气极其的阴冷。 她想做的事他都会竭尽所能帮她办到,给这男人点教训只是暂时解解他的心头之恨罢了。 第77章 二十四号的傍晚,樊玉清倚在楼台的围栏上静静地看着那颗早已败落,连叶子都离家出走的花树枝,眼神逐渐空洞起来。 前几日那事是她大意了,正因此她也知晓了凤鸢母女的狠毒,她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不是受气包,自然不会任她们伤害自己。 明日,就是明日了,她要她们为此事的荒谬付出代价! 眼神瞬间汇聚,她轻快起身,离开了流裳院,往三叔母的院子走去,先前她已经以祈福为由,磋磨着祖母她们去姻缘庙,撞见了樊玉浅的‘好事’,祖母向来精明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她故意为之。 若是她再次磋磨祖母去栖园,祖母定当知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种事情,祖母怕是不愿意再见到了。 但是此事,祖母非得撞见不可,所以,她需得请得三叔母帮忙,依照三叔母的性子应会帮她,说不定还会甘之如饴。 三叔母这里向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晚膳后便不需要人伺候了,许是她来的不是时候,正好撞见了三叔妻奴的样子。 “玉清来了!”游氏惊喜,将脚从樊保沣的掌心中抽出,挥了挥手让他起来,他这才走到架子旁取下一块擦布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 “是玉清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三叔三叔母清静。”她尴尬一笑,看着三叔不太自在的样子,更加不知所措了。 三叔是出了名的怕妻子,只是她没有想到三叔方才像是奴才似的跪在地上给三叔母洗脚,好像还满面享受的样子…… “是时候,你三叔每天都这样,你不必替他难堪,再说了,他是我夫君又不是外人,洗脚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游氏笑脸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坐下,一副幸福的模样,这倒是让她觉得更加心疼母亲了。 母亲若是如愿嫁给心爱的人,也许会跟三叔母一样过得如此幸福。 “玉清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确有一事,只是此事可能需要三叔母出面才行。”求人自然要得到旁人的许准,否则即便说出来也是惹人烦罢了。 “你尽管说,三叔母旁的本事没有,但能说会道的本事可是犹如江水,滔滔不绝啊。” 即便如此她也不需要忌讳了,如实道:“三叔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三妹妹将玉清骗取裁衣裳,将玉清迷倒送到了个男人的手中,险些失去清白,好在承垣王及时赶到,要不然……”说起此事,她便后怕。 第85章 “什么?我就说那个死丫头成了妾室后安静的可怕,不太对劲,原来是没憋什么好屁啊!” 游氏的六感向来准,那日不过是凤鸢哭闹了一阵,之后再也没有闹腾的动静了,她们母女俩什么性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原来这是非要找人做垫背啊。 “不瞒三叔母,玉清十五号时偶然发现凤姨娘与外男在郊外母亲陪嫁的栖园内苟且,府内账目不少亏空,凤鸢本想做假账糊弄,但是当时祖母先行找算了,其实亏空的部分都被凤姨娘拿去给那个男人填补了,母亲的嫁妆也被她送给了那个男人,玉清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她每月的十五和二十五号都会见那男人一面,一是送钱,二是为了……那日玉清还听到凤姨娘与那个男人说三妹妹是他们的女儿。” 樊玉清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毫无保留,现如今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日子一长,便夜长梦多了。 “这婆娘还真的是……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游氏拍桌而起,闹出来不小的声响,三叔即刻查看她的手掌有没有伤到,可她错过三叔的手,反倒过来扶住她的肩膀问道:“玉清你想怎么做?” “上一次樊玉浅之事是玉清故意为之,想必祖母也通晓了,若是这次再由玉清去说,怕是祖母也不想动弹了,所以,玉清想让三叔母跟祖母说栖园的甜桃长得不错,最近祖母烦心带她出去走走,可别让凤姨娘知晓此事,等她明日出门后,再将此事告诉父亲,让父亲随着祖母 也去走走。” “玉清放心,此事包在三叔母的身子,明日你便在家等着好消息便是。” 樊玉清点头,感激道:“此事有劳三叔母了,承垣王身边的手下末雨知晓此事的全程,明日他会暗中与你们一起去栖园,凤姨娘苟且的外男便是想要毁了玉清清白之人,承垣王不会放过他,事毕之后,还请三叔母赶紧带着祖母离开,祖母年纪大了,免得见了血被吓到。” 游氏点头,她便放心了,三叔母虽然人性子急,但是办事都是张弛有度的。 * 翌日午时,凤鸢出门后,游氏便搀着老太太上了马车,她向府内张望,这次出行的人只能多可不能少啊。 片刻后她终于看到了樊保澜,昨夜她便给自己的夫君安排的任务,让他务必将樊保澜带出来,跟着老太太去栖园现如今看来,她的夫君可不是一无是处,这令她很是欣慰。 马车驶向了栖园方向,樊玉清从门后走了出来,眼神淡漠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楼台上她继续绣着那个快要收尾的腰带,这次她不像之前那次将手指扎的针眼密布,专心致志地穿针引线。 一个时辰后,飞鸽‘咕咕’而来,她正巧也将绣好的腰带折好放在了雕花匣子里,信上写道:大功告成。 她含笑将这封信连同上次的妥字信烧成灰烬,静等着三叔母他们回府,稍后府内可是热闹非凡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在流裳阁等着三叔母消息的女人,开始有些浮躁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可别出什么差错啊。 “姑娘,您快去瞧瞧吧,老太太好像生气了,大人的脸色也不好,将堂屋的东西全砸了,还有凤姨娘是五花大绑的捆回府的,三姑娘也被琴嫲嫲喊去了堂屋。” 终于回来了! “我不过去了,你去打听着点,有任何消息即刻回来告诉,另外也去告诉母亲,不要去堂屋。”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过去掺和,她也不是樊保澜的女儿,若是他看到母亲,如今又在气头上万一将多年前的事托出,祖母哪能承受得住。 祖母对她极好,自然这个时候不能再赌祖母的心了。 雀枝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这样说,但还是照办了。 “二姐姐,好可怕,二伯不仅请了家法鞭打凤姨娘跟三姐姐,而且还说要休了凤姨娘,她们是做错什么事了吗?”雀枝刚出去不久,樊玉溪提着裙琚迫不及待地跑来找她,跟她说起堂屋的事,许是瞧见她没有去看热闹,毕竟一大家子人,独独她与母亲不在那里。 “父亲可还有说什么?” “二伯说凤姨娘好心机,竟让他替外人养了孩子,说是要打死凤姨娘让她与那个奸夫地下团圆。” 樊玉溪左右不过就听到了这些,全部告诉了她。 “三姐姐当真不是二伯的女儿吗?怪不得母亲总说三姐姐的眉眼看着就坏,倒不像二伯看着就像怂包的样子,母亲还说二姐姐也不像二伯,二姐姐的眉眼大气,许是随了二伯母。” 小丫头口无遮拦,却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她没有想到章氏眼光这般犀利,都会给人看面相了。 她点点头:“溪儿,日后二姐姐不在府内了,你要跟四弟弟好好的。”日后家中就他们两个同龄人了,大哥哥虽然尚未娶亲,也未功成名就,可与他们两个调皮的人万万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所以一定要休戚与共才是。 “溪儿知道,二姐姐要嫁给殿下为妻了。”而后她苦下脸来:“就是不知道日后溪儿还能不能见到二姐姐了,听说皇家规矩森严,想要见二姐姐一面需要层层传报,怕不是要从白天等到黑夜了。” 看着小丫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安慰道:“二姐姐不会让溪儿等这么久的。”而后她忽然想到什么:“溪儿最近可有与闻世子联系?”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面前的小丫头身子一怔,眼睛瞬间睁大,不用她说,这事就已经很明显了。 她抿着唇不说话,生怕二姐姐又生气了。 樊玉清笑道:“我不是要与你生气,我只是觉得当时说的话太片面了,看人断不能只因一时的了解就将他判了死刑,殿下是好人,闻世子也是,所以二姐姐不会再阻挠你们了,若是你们有意,二姐姐让殿下帮你们当次媒人可好,只是……他的年纪……” 十二岁,是有点大的太多了,小丫头不知人间疾苦,经历又少,万一吃亏了怎么办,她哪能玩得过他? “溪儿上次在殿下的生辰礼上已经见过闻世子了。”小丫头害羞,声音小极了,“溪儿喜欢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心意……” “那二姐姐帮溪儿问问如何?”她看着小丫头脸红的不像话,实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许是被她的笑声惹得,小丫头更是难为情极了,闷声道:“二姐姐,你胡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小丫头头也不回地起身逃跑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太干净太单纯了。 不过,她也是有私心的,溪儿若是能嫁入太傅府,日后她们还是亲戚,还是一家人,想到这里樊玉清由心地笑了。 第78章 半个时辰过去了,雀枝还没有回来,她已经出去好久了。 樊玉清没有出过院子,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如何,终于她按捺不住心思,觉得前去堂屋看看。 可她刚走到府内通道的院子里,就瞧着凤鸢浑身血淋淋得跑了出来,嘴上好像还念叨着什么。 她身后还跟着拿着鞭子气到发抖的父亲,以及急匆匆跑出来打算看看她去向的章氏与游氏,还有就是向前欲要看个热闹的两位叔伯们。 那女人像是发了疯,看到她猩红的眼睛瞬间变得狠厉起来,直朝着她狂奔而来。 不知所以然的樊玉清还未来得及闪躲,脖颈突然袭来一股阴冷腥风。 凤鸢带着血渍纤细的手指已死死地扣住她咽喉,这一瞬间她听到了的喉骨发出了‘咯吱’的声因,疼痛感也随之袭来。 “贱人,是你对不对,你早知道我与贺逐的事,所有才下了这个圈套等着我无所顾忌的往里钻是不是!” 发疯的女人每说一句话,手上就会用些力气。 “凤鸢你放开玉清,她还只是个孩子!”章氏与游氏替她说话,可她们越是替她求情,便将凤鸢惹得更急。 “你罪有应得,若不是你成日想着算计我与母亲,我又怎么可能多管闲事,更何况能有今日这么一遭全是因为你的好女儿那日的冲动,否则我还能多替你保守几天的秘密。” 被掐着脖子,她压根不敢使劲说话,她嘶哑着声音,好不容易将想说的话挤了出来。 许是被她说的话刺激到了,凤鸢迅速从头上拔出一支簪子,直抵她的大动脉处,脖颈得到松释的女人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可是她却不敢乱送,簪子的尖部已经快要插在她的肉里了。 游氏她们欲要瞅准时机将她解救出来,可凤鸢好像意识到什么,使劲扯着她往大门那边退去。 已经忍耐到极限的樊保澜,将带着细针的鞭子使劲在地上抽了两下,随后大步朝着她们而来,那架势,仿佛让她与凤鸢同归于尽似的。 想到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樊玉清越来越紧张了,生怕下一秒就被这针鞭抽掉脑袋。 “你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要了她的命!”凤鸢嘶吼道,可已经怒到极致的男人丝毫没有停滞脚步,快要逼近了。 凤鸢擒着她许是看路不方便差点跌倒了,正因如此,簪子的尖部又往她的脖子里去了一小段,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第86章 “樊保澜你想休了我门都没有,我凤鸢这辈子就是死也要带着尚书令妾夫人的头衔去死,我……” 她话音未落,樊玉清便觉得牵制住自己的那股邪力瞬间即逝了,她不知道发生何事了,因为那只簪子却还插在自己的脖颈里,她不敢扯出,真的好疼。 “臣,小民,民妇,拜见承垣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看着父亲将手中的家法撇到地上,一众人朝着她的方向跪拜,听到尧瑢合的名讳时,她才从疼痛中醒过神来。 愕然转身,她对了那双充满关切与心疼的眼神,她不在乎是否还有旁人在,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他的怀中,眼泪也终于可以落下了。 男人紧紧地将她揽住,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她最近接二 连三的出事,这让他实在心里难安。 她哭了多久,身后跪着的家人们便跪了多久。 老太太听到外面安静了良久,不知道发生何事了,便由琴嫲嫲扶着出来相看,她方才被凤鸢气的差点晕过去,好在有所缓和了。 看到周身一股杀气,正紧紧抱住自己孙女的男人,她莫说是一惊,可以说是定在原地了。 府内发生这样不雅的事,储君又登门拜访撞见正着,这般无理头的事怕是天底下头一间了吧。 她蹒跚着步伐,慢慢地走到尧瑢合面前,颤巍巍地屈膝跪地,心中担心着此等丑事惹得他不快。 “老夫人莫跪!”老太太刚刚屈膝,就被男人制止了,樊公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她是樊公的遗妇,他自然要以礼相待,她若是跪了自己,跟父亲跪他又有何区别,那是大逆不道的事。 他怀中的女人听到此话,慢慢地退了出来,她一时失态了。 “让殿下见笑了。”老太太实在难以言齿,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她更是无话可说,随即摆了摆手,让下人将地上的尸首拖下去处置。 “本王死人见得多,不足为惧,谁家没有丑事一桩,更何况日后本王还需喊您一声祖母,家里的事,便不算事了。”而后他举手一抬示意地上跪着的人起身。 “琴嫲嫲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去请来大夫帮二姑娘看看伤势如何了。”老太太瞧着樊玉清脖颈上插着的簪子,还有血渍滴滴落下,有些心疼,碍着尧瑢合在这儿,她便忍住了要去抱孙女的冲动。 “殿下屋内就坐。” “不了,本王此次前来与玉清有话相谈,可本王刚到便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人要挟,一时情急这才下了狠手,老太太与尚书令大人可否怨恨本王?” 且不说凤鸢的死正合他们心意,只凭他的身份他们哪敢怨恨,好在事情都如了双方的愿。 “下官不敢,臣妇不敢。” 而后尧瑢合协笑颔首,牵上早已失魂落魄的女人的纤手往流裳阁的方向走去。 他将她轻轻地按在凳子上,早就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了,只是他没来得及查看。 他紧蹙眉头,欲要将簪子拔下,可手刚放上去,还没用力便听到女人喊疼,他的心瞬间揪在了一起,手停滞在空中一时不知所措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小裳忍一忍,嗯?”他轻声哄着她,若是再不拔出来,伤势势必会加重,届时别说她疼了,他更疼。 樊玉清不敢使劲摇头,只是轻微幅度的摆动,“好,我不碰。”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地往上移动,嘴上说着转移她注意力的话:“星官说吉日已经算好,就在……” “啊!”他猛然使劲将簪子拔出,许是靠近动脉的地方,血开始不停地往下流,女人瞬间挂上泪眼:“你骗我,骗子!” 他不顾她的埋怨,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将伤口堵住,见她疼得蹙眉挤眼,他的心重重地往下坠落,喘着重息,轻轻地吻在她的额间,低喃道:“抱歉,是我不好,等你伤好了,随意处置我好吗?” 这些日子她的心情被凤鸢母女弄得本就沉郁,现如今还被最爱的男人骗了,她怎么可能忍得了早已压抑不住的情绪。 终于到筋疲力竭之时,她昏了过去。 大夫帮她处理好了伤口,即刻便离开了,男人坐在她的身边像是默默的守护者,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殿下,您请喝茶。” 屋内的人一直尚未出去,老太太怕怠慢了他,这才派雀枝过来瞧瞧里面什么情况。 男人寂淡的眼珠终于滚动起来,他起身刚拿到那杯茶,又听到雀枝道:“殿下,我们姑娘这几日心情不佳,唯有一事令她心旷神怡,那便是……”她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万一是姑娘给殿下的惊喜呢。 “还是让姑娘自己跟殿下讲吧,总之姑娘每日都想着殿下便是了。” 听到此话,男人杂乱的心开始变得有章了起来。 “姑娘醒了!”尧瑢合放下手中满杯的茶,迫不及待地转身。 “可有不适?”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担心极了。 樊玉清摇头,除了脖颈上的刺痛,没有旁的不舒服的地方。 雀枝看到如胶似漆的两人默默地退下了。 她借着他的力慢慢起身:“我记得你说星官已经卜算好了吉时?” 他点头:“下月初六。”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见她微微张嘴,却踌躇着不说话,他让她直言就是。 “我想延迟……”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男人急切地打断:“你难道还有所顾虑?”听到此话他不禁想起先前的例子,他害怕她也会像逃避尧光祈那样逃避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他在想什么,“祖母年纪已高,最近却接连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实在过意不去,我想等她过完寿辰之后再举行婚礼。” “当真如此?” 她对上他澄澈地眼神,实在不想瞒他:“前世,我母亲便是这日遇害,我想……” “好,我答应你。” “对不起伯涔,此事如不了结,我这一世算是白活了,我只想求个真相。” 他知道因为此事先前她还误会了他,这件事已不是她自己的事了,他定会帮她抓住凶手,了结她前世心愿。 见他爽快点头,她又心疼他了许多。 “末雨到底是男人,不能贴身伺候,我让末雪陪着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去做,她比你想象中的厉害,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这个男人一心为她着想,而她却三番两次的找借口推脱婚事,她真的是太坏了。 一滴泪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虎口处,滚烫又有力,他帮她试去眼泪,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相偎着,真想永远都这样。 “凤鸢已经没了,樊保澜会不会将接下来的目标转移到母亲与我的身上?” “最起码现在不会。” 男人说话的语气格外的坚定,她退出他的怀中,疑惑地看着他。 “樊保澜关心仕途,陆家风气正盛而你又是未来的储妃,只要他还有点脑子便知道轻重缓急,自然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 他说的很有道理,樊玉清咂了下嘴,满眼崇拜的样子,这男人不愧是领军大将,看人真准,也许他也将自己看透了,否则自己怎么会被他吃的死死地呢。 “你觉得闻世子这个人怎么样?”男人许是被她强转的话语制愣住了,眼睛愕然睁大。 方才这女人还在忧心忧虑的,怎么突然关心起毫不相干的男人来了。 难道她对闻彦之…… 他冰冷问道:“提他作甚。” “他可娶妻纳妾了?”她知道他有些不悦了,可还是故意说道。 “樊玉清,你好的很!”女人配合得点了点头,她现在确实真的很好啊。 男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冷笑道:“没有!” “那便最好了!” “嘭!”面前的凳子已经大咧咧地躺在了地上,还被蹭掉了一点边角。 樊玉清轻笑道:“我是替五妹妹问的,只是她现在年纪尚小,许是无法跟世子结合,若是等到她及笄时,估计世子早已婚娶,毕竟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了,就跟父亲与女儿似的。” 原来是帮那个小丫头问的,吓死他了。 “照远对那小丫头不一般,许是上心了,下次见到他我提一嘴便是,若是日后表姑母觉得家世不匹配,便将小丫头认在我名下做个义妹就是了。” “这自然是好了,那我便替五妹妹谢过殿下了!” 她起身下床,微微施礼。 “只是嘴上谢?真没诚意。”男人柔意地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不愿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她轻咳一声:“自然不是。”她这话令男人瞬间雀跃。 随后,她走向梳妆台,将最里面那个雕花匣子取了出来。 第79章 尧瑢合双手倒扣在床上,他望着她捧着雕花匣子款步而来,忽然想起在军营的时候,她捧着神仙粥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的模样。 那时候估计她心里想着如何应付他,找准机会找他寻仇吧。 第87章 “ 你猜这是什么?”樊玉清的尾音上挑,面色潮红,十分害羞的模样还想着挑衅他。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身子愈发放松,好奇且期待地回道:“是什么?” 她缓缓将雕花匣子打开,里面藏青色的腰带瞬间映入他的眼睛。 是海棠花,如她一样坚韧不屈的倔花。 她的声音渐低,眼睛不敢抬起,睫毛垂落时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腰带,我做的。” 话未说完,她的腕间忽地一暖,尧瑢合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他声音喑哑:“玉清姑娘好心思,前有定情的玉佩,就有求情的腰带,这是想要将我缠住,只属于你一人?” 樊玉清猛地抬眸,正好撞进他爱意翻涌的双眸中,暧昧渐浓,她蚊声道:“你要不要吗?” 见男人良久都无动于衷,她有些失落的想要将匣子拿回,她刚往前走了一步,腰间忽地一紧。 他已将她圈在桌子与胸膛之间,身上散发出来的艾香以及夹杂的龙涎香使她愈发沉浸其中。 “要,不止是腰带……”他的指腹轻轻地擦过她樱唇,使得她起了小小的颤栗,“还有你。” 樊玉清身子一怔,气息越来越沉,这男人好生勾人。 竟将她勾的不知所措,欲罢不能了。 她脸一歪,故意装作不理他的样子,他笑道:“给我带上。” “你自己没长手吗?”真坏,就直接使唤起来她了。 “在宫中学了那么久的礼仪规矩,难道没有学如何替夫君宽衣解带吗?”男人好胜心肆起,今日是一定要她为自己系上这根腰带的。 夫君……学是学了,只是没有认真学罢了,他们总归是有丫鬟婆子跟在一旁伺候的,那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得到哪位殿下的青睐。 “那床帏之事……”见她沉默,他竟有些失望,话音未落,就被女人打断了,“我系就是了。” 床帏之事,教习嫲嫲教的最多的便是这个,她不想听进去都难。 此事那是能拿到明面上说话的事,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 她将手探去他腰间,玉带钩缠了三下方才解开,她一下子没有那住,玉带脱落在地,欲要弯腰捡起时,他勒住她的腰,嘶哑道:“先系。” 纤细稚软的手指在他腰间打转,他喉间滚动,将她揽腰抱起扔到了床上,自己紧接着压了上来…… * 又是一年惊蛰。 今年不似前世那般寒风凛冽,沉睡了一个冬季的枝芽悄然冒出来嫩绿的尖尖。 这日是祖母的生辰,每年春祖母都会去玉贯寺与祖父相守几月,唯有寿辰这日返还。 一切照旧,由陆良贞操持着寿宴大小事务。 晨光熹微,轻柔地撒在楼台上倚在栏杆处静静地望着院子那可冒出嫩绿新芽的枝桠,身着酒红华服的女人身上。 她眼神黯然,没有丝毫欣赏春景的愉悦,今日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形色匆匆地忙活着,她都视而不见。 前世这一日便是母亲的死期,而今日便是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不能让前世的母亲不明不白的死去。 “姑娘,青黛姑姑说夫人交代,若是您不想出去见客,便留在流裳阁,稍后夫人会来与您一同用膳。”雀枝将青黛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好耳熟,此话与前世又有什么两样! “宾客来了多少?” “大致如数尽来,邀客名单上也就相爷尚未出面了。” 他来作甚?他不是最讨厌樊保澜了吗?平日也没有听到祖母提起过他啊。 樊玉清轻叹一口气,来了也好,总归出事时能帮上忙的。 “母亲现在何处?” “夫人大抵是在厨房张罗菜肴呢。”她提着乳白色的裙摆往厨房那边走去,她今日定要伴在母亲身边。 穿过廊道,掠过转角,她竟在厨房门外看到了樊保澜,他是不放心母亲行事,还是想要帮忙? 她欲要叫他,可他却默然转身离开了厨房,她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布上了一丝狠意,更像是杀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快步走到厨房,发现厨房的门并未闭紧,漏出一道不宽不窄的细缝,她从细缝望去,实在是惊愕到了。 里面哪里是只有母亲,还有那位至今尚未露面的相爷! 怪不得樊保澜眼中带狠,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中暧昧缠绵,若是不生气,当真就是傻子了。 今日过后祖母便要去玉贯寺了,樊保澜会不会趁着祖母尚在府内,清理门户呢。 众多宾客面前,他若是说出此事,陆家势必会受牵连,名声扫地,而他只会被人心疼,届时名声大噪。 她踉跄的离开厨房,悄然撞上了正在去厨房找吃的,心情极好的樊思远。 “二姐姐,你怎么走路不看路?”见她面色苍白,他关切道:“二姐姐也饿了?不如跟我一起去厨房找些吃的先垫垫肚子?” “不!”她即刻阻止道:“我不饿,你也不要去厨房。” 他疑惑道:“不去厨房去哪儿找吃的?”平日母亲说找吃的去厨房,找兵器去刀房,大事小事不要烦她,所以他自小就知道饿了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都是招待宾客的膳食,若是用了怕是不好看,我让雀枝给你备些点心先垫垫肚子可好?” 他若去撞见母亲与柳珩,岂不是乱套了。 “也好。”反正有吃的就行,他转身便要去找雀枝拿吃的,又被她喊住:“四弟弟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爽快道:“二姐姐有事直说,何必吞吞吐吐,倒显得咱们关系淡漠了。” “今日祖母寿辰,父亲必然忙于招呼宾客,许是忙不过来,四弟弟可否帮衬着父亲?” “当然好了,祖母的寿辰是全府的大事,每个人都要出点力才是。” 樊思远向来是死心眼,他虽玩心重,可对待事物都是有头有尾,若是此事尚未做完他可不会轻易放弃,有他在樊保澜身边,定能让父亲免于落单,更是没有时间去将方才是事流出。 他走后,她在府内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想到有朝一日,母亲也跟凤鸢一样,私会情郎,凤鸢好歹还知道在遥远的郊区呢。 说到底还是怪柳珩,母亲怎敌得过他。 “玉清姑娘原来您在这里!”末雪也就回了趟王府,回来便找了她好久,都没有看得见她的人影,若不是碰上去给樊思远送点心的雀枝,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她,毕竟樊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有何事?” “玉清姑娘,殿下说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提早过来了,让姑娘不必挂心不必担忧,等他忙完手头上的事,便会来的。” 樊玉清点头,她知道最近他查到了一些太后陷害越皇后的证据,许是去求证了。 “姑娘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没有休息好吗?”不应该啊,她现在夜里都不用留灯了,若是睡不着饮杯香蕾饮也就罢了,最起码她来伺候的这几个月,她没有难以入眠的时候。 她说谎道:“也许是惹了风寒,乍寒还暖,有些不太适应。”此事又不是值得炫耀的事,何必与人分享。 “那姑娘回去先歇息着,待会儿老太太寿宴开始,属下再喊您。” 樊玉清点头。 夜色渐沉,白日里残留的暖意被丝丝寒意取代,老太太的寿宴终于开始了,此次前来的宾客都是先前与祖父共事,或是崇敬祖父名声而来的官僚。 老太太是先帝下旨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虽然樊家在朝中不景气,但是她是先帝救命恩人遗妇的这个头衔便是最好的令牌,谁能不给她面子呢。 府内歌舞升平,丝竹之声悠扬婉转,回荡在整个府邸,老太太坐在主位上,身着华服,头戴五翟冠,笑容和蔼,一一笑着回应向前送祝福的人。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破寿宴的欢 闹,紧接着,好多黑衣人从房顶跃入院中,手中寒光闪烁,那是刀柄映出的银光。 樊保澜大声喊道:“保护老太太。” 宾客慌乱逃跑,府内保护主子的下人逃难死劫,浑身带着血液静静地躺在地上,樊玉清霎时间愣住,此情此景正与前世重叠。 母亲呢?她来回张望,方才母亲还在这里,不过是一眨眼地功夫! 戏台!她踉跄着步伐,不顾脚下血流成河,莽然地踏了上去,疾步往戏台跑去,许是看到她张皇失措的样子,柳珩也跟了上去。 她来到戏台,看着戏台中央母亲正在被一个黑衣人逼迫着往后倒退,在黑衣人欲要死手的时候柳珩拾起地上死人旁边留下的刀,牟足了劲儿刺了过去。 黑衣人倒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柳珩,眼神中满是感激,上一世她不曾见到他,许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在埋怨着母亲嫁给他人吧。 “父亲。”她含泪且带笑的喊了他一声,被她喊了这一声父亲,柳珩高兴的不知所措,可他也没有高兴多久,只见从远处射来了一把匕首,直朝着陆良贞而去。 第88章 “良贞!” “母亲!” 樊玉清见他面色变得恐慌起来,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父女俩人飞奔而去,可还是比不过那把飞驰的匕首快。 就在他们以为陆良贞即将要丢掉性命的时候,一道黑色高大的身影将飞驰而来的匕首劫持在了空中。 第80章 忆往昔。 那位身材魁梧,袭着一身黑色蟒爪锦缎衣裳,头戴玉簪冠,左腰侧悬挂明黄色绳带缠着的玉瓶鼻烟壶,脚上踩着褐色高筒靴的男人,是他。 原来不是他要杀害母亲,他是想要劫下那把欲要刺入母亲胸前的那把匕首,前世他应是来不及了,这一世她亲眼目睹了全程,是他救下了母亲。 从一开始她便是错的,大错特错了。 “唔…”口鼻上被帕子捂住,她极力挣扎着,难道又要像前世一样,丧失性命吗? 罢了,只要母亲没有死就好,如果她死了就当是作为误会他的惩罚吧。 忽的鼻上紧按使劲的那道力气消失,她急促喘息着,蓦然抬头,瞧见她的亲生父亲遏制住了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黑衣人。 他让手下将黑衣人待下去盘问,今日之日绝非巧合,这些黑衣人就是冲着她们母女俩来的,这是预谋。 樊玉清缓过神来,疾步跑到母亲的身边,她紧紧地抱住母亲,心里的那股空虚瞬间得到了填满,母亲活下来了! “小裳不哭,母亲没事。”陆良贞自己都尚未从刚才的杀戮中走出来,但她看到女儿着急的模样实在心疼,只好按捺下自己心中的害怕,安慰女儿。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的视线很难从尧瑢合的身上离开,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夫人客气了,您是小裳的母亲,日后也是我的母亲,既是一家人何必言谢。”话毕,他再次看向手中的这把红宝石匕首。 他心中疑惑,想起樊玉清之前说的话,她应是看到他前世手中拿的就是这把匕首,可他当时应该不认识她,可这把匕首又是怎么会像今天这样突然冒出呢? 他的东西向来保管的很好,尤其是这把匕首,他向来是随身携带,绝对不可能落入他人的手中,除了闻彦之他们,鲜少有人知道这把匕首。 樊玉清从母亲的怀中退出,母亲帮她拭去满面的泪水,温柔地眼神给予了她很大的安慰,她一时都忘了那个救下母亲的男人。 若不是母亲方才与他道谢,她怕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杀戮中,她转身欲要跟他说声谢谢,却看到了那把匕首。 “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锁在暗匣里了!”她十分惊讶,为了母亲的安危,她特意将这把匕首锁在了床下板砖下的暗匣了,除了她与雀枝末雪,无人知晓啊,她们俩个人又不可能背叛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前世,这明明是他贴身之物,若不是他亲自取出来,谁人敢近他的身? 这一切好像又陷入了谜团。 “到底是怎么回事,审一审那些这些不知道为谁卖命的人不就知道了。”柳珩虽然不知道这把匕首的事,他也看明白了,这把匕首与她们母女的死脱不了干系,他怎么可能任由旁人杀害他的妻女。 此事,他需得查清楚才是。 “你小子也别闲着。”柳珩扫了眼方才救下陆良贞的男人,还是好气,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 尧瑢合哼笑,若不是他知道这个男人与小裳的关系,他绝非给他好脸色。小子?什么时候奴才也敢跟主子乱叫唤了。 他没有理会他,而是牵上樊玉清的手欲要离开这里,匕首的事他必须查清楚,否则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便不能全部缝补好。 “嘶!”陆良贞跟在他们身后一同离开,可她已经被方才吓得魂魄失了半缕,没有注意到脚下,险些跌下台阶,幸亏柳珩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母亲可还好?”樊玉清听到声音,回去关心,见母亲摇头她放下心来。 府内的这场杀戮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方才喊叫呼救的声音了然消失,换来了府内的一片平静。 “母亲,您看到了吧,陆良贞婚前失贞,婚后不知廉耻与男人厮混,此等女人,儿子已经忍了十六年,这下恐怕是忍不下去了。” 樊保澜安顿好宾客后带着樊家的众人来到了秀台,他与老太太说起此事的时候,老太太实在不愿意相信此事,游氏等人也在附和说着陆良贞绝非这样的人,如今亲眼看到,她们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说多错多,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陆良贞迅速撇开胳膊上的那只手,走到老太太面前欲要解释,却被老太太打断:“良贞,老身信你,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事实便是如此,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老太太对她们母女掏心掏肺,到头来却被骗了。 还有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早不说晚不说非得趁着老太太的大喜日子说,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啊。 “老身知道了。”老太太满脸失落,更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扫了眼满眼愧疚的好孙女儿,差点没坚持住,好在游氏在她身侧搀扶着。 “老太太理应知道,若不是当年樊公从中阻挠,如今您的儿媳,大概是本相的妻子。”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也好,时间也好,他本不想多嘴,可他看到自己的心爱的人被这么多人对峙,他难以忍受,他还从未忍过别人。 他说起以前的事,老太太确实无话可说,当年如果不是夫君极力要求陆彰的女儿做儿媳,他们大致也是分不开的。 她当年特意去打听过陆良贞,自然也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可夫君坚持如此,为了保住樊家荣耀,就必须与当时圣上最看重的陆家联姻,此事她便没有再跟旁人提起。 只是她没有想到,陆良贞竟然早已有了身孕,若是这件事她早有耳闻,即便樊家败落,她也绝不会同意与陆家联姻。 “今日的杀手是你安排的。”这么想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除了樊保澜,柳珩想不出第二人了。 “是又怎样,这种不贞不洁的女人还留着作甚,还有这个野种,从她出生那日起我便想要掐死她,若不是老太太喜欢她,她还能活到现在?” 这一刻,樊玉清的天都塌了。 她知道父亲从小就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会从他的嘴中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她怀疑过任何人都没有怀疑过他是那个凶手。 天哪,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把匕首你是如何找到的?”她夺过身侧男人手中的红宝石匕首,快步向前,字字句句都是质问,既然已经闹掰了,何必再假惺惺的。 “两个月前,若不是想要劝你早日出嫁,于我樊家有利,我还瞧不到这把匕首呢,既然你不嫁,那便让你们做一世仇人好了。”事情败露,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左右不过这几人不会放过他,不如破罐子破摔。 若是这个野种记着老太太对她的好,心疼老太太,樊家他们就不会动一丝一毫。 原来是他,自己拼命想要讨好的父亲,原来是他杀了母亲,他还妄想嫁祸给尧瑢合,使得他们决裂,真是好心思。 不知何时起,也许是他在绛雪阁打她那一巴掌起,樊玉清心中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慢慢开始消逝了,直至现在,她终 于将他当做了仇人。 樊保澜设计陷害承垣王,被末风等人抓捕,老太太实在无话可说,本就苍老的脸上,瞬间显得更加老态了。 “祖母……”樊玉清不舍得老太太还有游氏她们,她不是樊家的孩子,令这些最爱她的人失望了吧。 她随着母亲跪拜老太太,这些年承蒙老太太的照顾这才得意在樊保澜与凤鸢的压迫下好好生活。 人不可忘本。 回到流裳阁,她环顾四周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满眼的不舍,真希望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不舍也无可奈何,总归这里不再是她的家了。 “二姐姐。”樊思远与樊玉溪前来与她告别,弟弟妹妹都是感性之人,哭成了泪人。 她替五妹妹试去泪水,含笑看着哭得正伤心的四弟弟。 “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 “二姐姐,我明明与二伯父在一起,不知道为何,他就安排了刺客,若是没有这些刺客,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他说的是实话,可她知道,樊保澜早已决定好今夜行事,许是早就安排好了。 “我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总有一日我会离开,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她快速收拾行李,掩盖心中的落寞。 樊玉溪从身后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抹在了她的身上。 “溪儿不要你走!” “溪儿,殿下会认你做义妹,日后没人敢欺负你,至于闻彦之,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她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妹妹的后脊,安慰着。 第89章 “四弟弟,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当心让人笑话。” 终于将他们安慰好了,老太太也没有挽留她们母女,连离别时老太太都不曾再见她们一面。 大伯与三叔两家出来相送,终是没有多言。 三叔将樊保澜嘱托他给母亲的休书拿了出来,看着字迹,应是很早之前写下的,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母女俩由此踏上了不知是何前途的漫漫之路。 第81章 后半夜的天,风呼啸了起来,像是诉说着什么不满。 沉寂已久,一直无人问津的京华城陆府,随着樊玉清母女的到来添了些人气。 这宅子,是她祖父给母亲傍身的陪嫁,也许老一辈人总觉得用不上,谁知晓也不过十几年,被时间打掠过的朱门,黯淡无光时又迎来了色彩。 “夫人姑娘,殿下吩咐下人已将里面打扫干净,直接入住就好了。”雀枝迈着小碎步跑到她们身侧,她求了祖母将雀枝卖身契要来了,虽然祖母没有见她,但还是对她有求必应。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知道了。”她缠着母亲进了屋子,面对陌生的环境,她的确有些不自在。 可好在是母亲以前的家,母亲在便也无所谓了。 母亲不愿跟着柳珩回去,也拒绝了尧瑢合的邀请,她路上一直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好吗? 可看到母亲忧虑的心情时,她瞬间懂了。 刚与尚书令和离,若是转头再与丞相有牵扯,许是堵不住悠悠之口。 她将母亲送回房间,便在亭中思虑,她与尧瑢合的婚期在即,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先前她与临孜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许是知道她的德行。 现在她不是樊家的亲生女儿,尚未公开身世,八成又要成为话柄。 毕竟人言可畏,人性本八卦。 “姑娘,夜里凉,小心着凉。”雀枝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关切道:“姑娘,您没事吧?” “我脸色很差吧?” 雀枝点头,岂止是很差,简直是没有了生气。 “姑娘可是为了今夜之事烦忧?” 樊玉清摇头:“我是为了过几日出阁而烦忧。” “姑娘不是一直想嫁给殿下吗?如今得偿所愿了,为何还要为此烦忧?” “你不懂,总之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奈何不了世俗的眼光。” 雀枝挠了挠后脑勺,她不懂什么是世俗的眼光,她只知道,每天过好日子的日子就得了,其他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如此烦忧又能怎样,也不能消灭世俗的眼光啊。 “姑娘你又不跟他们住在一起,任他们说什么您又听不见,即便要说什么饶他们也不敢当着您的面说,何必在意呢?” 她猛然抬头看向木然看着她的丫头,瞬间恍然大悟,清醒了起来。 是了,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的胡思乱想,全然将自己陷入了困境当中之去,一时没能走出来,惹得自己不快。 她冲雀枝微微一笑,到头来她竟是被没怎么读过书的丫头,上了一课。 “姑娘,奴婢倒是迫不及待想看您出嫁了,听说殿下这次可是令人将王府修整了一番,琳琅满目的,真想看看。” “你啊,又是听末风说的吧?”这丫头成日末风说末风说的,八成是喜欢人家不自知了。 雀枝害羞道:“人家可是为了姑娘才跟他打听的呢。”她而后一顿:“听说这次临孜王殿下主动请缨,随着殿下来迎婚呢,殿下竟然答应了。” 他想干什么? 这是她脑中现在唯一的疑惑。 她先前与他退了婚,如今他却要随着迎亲队伍迎她出阁,他这是非要勾起百姓回忆吗? “殿下难道不知道我与临孜王先前的事?为何会答应!” 刚刚消下去的烦忧,瞬间又暴起。 他知道自己的侄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无疑是要将他们放在火上烤啊。 “殿下向来行事谨慎条理,许是认准了才答应的,姑娘您不如相信殿下,不要杞人忧天了,如今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今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许是也累了,雀枝想着让她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了,反正殿下明天会来。 殿下一定会来。 见她紧促眉头,雀枝还是轻轻地将她扶起,搀着她回了房间休息。 * 翌日清早。 昨夜知道临孜王要来迎亲之事,她一夜未眠,连香蕾饮都不管用了。 她让末雪将人喊来,她要亲自问清楚,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等樊家的人传出她的身世,出阁那日必是不得消停。 她可不想自己的婚礼出现这样的差错。 末雪喊了将近两个时辰的人才将他唤来。 “你找我何事?”尧瑢合风尘仆仆地赶来,为了见他,他特意换下一身沾满血腥味的衣裳。 “你为何答应临孜王迎亲之事?”女人实在委屈地看着他,就想听他一句解释。 “他想来便来好了,让他看着你我大婚,也好让他死了觊觎你的 心。” “可是……”她尚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你莫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人说什么,即便是有,我也会让他将想说的话咽下去。” “那么多人……你堵的上吗?”她相信他,可事实不可忽视。 “你只管安心嫁给我,其余都有我来摆平。”他怀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慰着她,他知道他的心思,可他想让她以后做什么都无所顾忌,只顾忌他便好。 樊玉清回抱着他,在他怀中颔首。 “你想怎么处置樊保澜等人?”他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理解听听她的意思。 “前世他杀了母亲,可今生他却没有得手,母亲还活的好好的,他也毕竟当了我十六年的父亲,所以我想……”她想放他一马,可是这次他亲口承认他想要陷害尧瑢合,所以,她那里能自己做主,更不能替他做主,“听你的,毕竟他想陷害的人是你。” “好,我知道了。” 两人在房间内磋磨了良久,知道末雨的禀报将两人的甜蜜的气氛打破。 末雨尚未进门,在房间外禀报:“殿下,尚书令大人……没了。” 这个消息对于樊玉清来说简直是迎头一击,怎么会呢? 尧瑢合方才与她商量好了,会放他一马,怎么噩耗来的如此之快。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也不想怀疑,可事情太凑巧了。 难道他是先行事后商量吗? 男人许是看出她眼中的意思,问道末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您走后,相爷要与尚书令有话要说,屏退了左右,待相爷走后,尚书令便没了,属下仔细检查过,尚书令身上除了陷害殿下所应得罪罚,还有一味名为曼陀罗的毒药,他许是吃了这个才身亡的,属下又审问了尚书令的手下,听他们说这是尚书令给自己的后路,若是事败便自我了断,绝不苟活,只求不要连累樊家。” “他倒是将一切安排的明白。”男人低眸看着木讷的女人,吩咐道:“厚葬尚书令,他陷害本王一事,本王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权当没有发生过,你去樊家通传一声,务必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末雨得令后便去了樊家。 他瞧着面前眼神涣散,呆滞的女人,眉头不禁一蹙,想要至她们于死地的人何必为他伤心,他下手时可没有丝毫顾忌啊。 “你想去送他一程?” 如今他觉得晦气,他大婚前竟发生这样的事,多少有些不吉利,他突然有预感,之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以吗?”樊玉清凝聚目光,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随你。”随即他问:“岳母那边你该如何去说?” “实话实说。”樊保澜要害的人也有母亲,他自杀的消息理应也让母亲知晓有个心理防备,别到时候消息放出,令母亲惊愕。 男人点头,此事由她。 他军务繁忙便先离开了,他离开也不过刻钟的时间,柳珩便来了,仿佛掐着点似的。 陆良贞正在接待他,听到这个消息,她便即可跑来。 “你到底跟樊保澜说了什么?”她来便是质问,丝毫没有给亲生父亲喘息的机会。 柳珩见到她愉悦的心情,在她质问结束后,戛然而止。 “小裳,好好跟你父亲说话。”陆良贞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你可知昨夜你喊我父亲时我有多么高兴,可你今日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此质问你的亲生父亲,实在令我寒心。”他转过身后,严肃道:“樊保澜胆小怕事,没德没才,处处低眉顺目,唯有这件事我敬他是条汉子,我与他能有什么好说的,唯有说起你们母女俩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失礼,可他无论好坏毕竟做了我十六年的父亲,到底是于心不忍……” 第90章 “父亲从未怪过你,自是日后莫要再为了外人,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母女俩的事情,我已告诉了太后,她要见你,太后是你姑母,日后无人再敢欺负你们了。” 太后……那个被她得罪过的高贵女人,竟是她姑母,这事她竟一直没有去想,也忘了柳珩与太后的关系了。 可太后与尧瑢合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他定会找太后报仇,听说他以后掌握了不少太后私权行事,与南蛮私自通传的证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拉太后下马。 她该怎么办? 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爱人。 第82章 春色葳蕤,清风爽朗。 在得知太后是自己的姑母时,一时间,樊玉清心中却五味杂陈。 既有相逢亲人的惊喜,又夹杂着对尧瑢合的心疼,她深知宫中规矩森严,此次被太后召去叙旧,不知是福是祸,太后会不会就以前的事情说话? 又或者是像柳珩那样劝她离着尧瑢合远一点,最好不要嫁给他。 若是比起这样,她宁愿放弃这些半路冒出来的亲人,也要与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共同面对前路坎坷。 再次踏入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她只觉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太后先前的慈爱与教导她时的冰冷,陌生的是太后那句:“好孩子。” 太后端坐在凤椅之上,身着华丽的黑色金丝凤袍,头戴璀璨闪耀的凤冠,尽显威严。 但当她看到樊玉清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的温柔与喜悦。 怪不得她先前见她第一眼便喜欢,众多贵女中独独她能入自己的眼,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的激动,像是全然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事。 她缓缓走上前,行了一个跪拜礼,太后令身边的宫女将她扶起,然后她抬起头,与太后四目相对,那一刻,她实在不相信这位端坐于凤椅上的慈目高贵的女人,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太后轻轻拉住她的手,感慨道:“怪不得哀家见你第一眼便喜欢你,原来咱们是一家人,好孩子不要拘束,日后没人敢欺负你。” 她心中一酸,若是她不曾杀害越皇后,这句话说出来她定会万分感动,可如今,她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心中杂乱极了。 “多谢太后。” 许是对她喊出的称呼不满,太后有些不悦:“叫哀家姑母。” “姑母。”她听话道,太后听到想听的满意颔首。 看自己的孩子,越看越看不够,太后的眼睛都要定在她的身上了,些许的不适感她也不敢出声。 “听说,你初八便要出阁了,这门亲事你若不想,姑母替你拒了,再给你寻个更好的儿郎……”太后话音未落,樊玉清打断:“玉清想,玉清想嫁给承垣王殿下,他便是好儿郎。” 话毕,太后的笑脸木讷停滞在面上,说起这个人她便来气,实属大意,早知道连死后的殊荣都不给他,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太后不再说话,牵她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拿走了。 “姑母为何觉得承垣王不是好儿郎,难道姑母与他有何过节?” “玉清姑娘,莫要惹太后生气。”孙嫲嫲在一旁提醒。 “姑母为何要生气?玉清要嫁给当朝的储君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她起身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仿佛已经选择好了战线一般。 “哀家乏了,你且先回吧。”太后下了逐客令,起身往寝殿内走去。 她刚走殿门,就被孙嫲嫲喊住了。 “玉清姑娘,您何必呢,太后知道您来别提多高兴,您三言两语就将太后惹伤心了,日后怕是要生嫌隙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人能阻止她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太后也不行。 “您也知道太后与承垣王的过节,您这不是成心打太后的脸吗?自己的亲侄女嫁给自己死对头,若换做玉清姑娘您,您作何感想?” 她没有回答孙嫲嫲,只是看到孙嫲嫲如今满是讨好的面容她顿感恶心。 太后并非神人,不能耳听六路眼看八方,又怎么会知道她教习课上睡觉,以及与尧瑢合在慈善堂举止亲密呢? 还不是这些个阿谀奉承之人搞的鬼。 她不是什么心宽之人,做不到忘记给她带来伤害的事情或人。 “孙嫲嫲,如今我不是你手下教习的官女,不必听你训诫,你越界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路过御花园时,她碰到了先前见她如空气的沈千莹,瞧着她急促地跟在临孜王的身后,因男人走的很快,她来不及跟上,只好小跑起来。 而男人丝毫没有想要等等她的意思,在阳光的照射下,她隐约看到了千莹额头上的细珠。 先前那么鲜活温柔的一个人,竟变成刻意讨好,卑躬屈膝,仿佛看起来连奴婢都不如的人。 想起那日宫女对她指手画脚的样子,她便好生心疼她。 可千莹不想听她说话,更不想见到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人各有命。 * 大婚当日。 陆府之中,樊玉清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端坐于妆台之前,任由替她上妆的宫女帮她打扮,红衣似火,将她本就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娇艳动人。 忽然间她心中夹杂着一丝紧张,更多的越是喜悦之情。 随着喜乐声渐近,尧瑢合在众人的簇拥下,迈着稳重而有力的步伐走向内院。 然而,就在他满脸喜悦之时,雀枝突然神色慌张地跑出来。 大喜的日子,雀枝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如此的莽撞,他想应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跑出作甚,她那里难道不需要伺候了?”他拉住雀枝,见她身子发抖,不禁皱起眉头。 “殿下,刚才有个小宫女说是落下来了红烛,让奴婢去取,奴婢便去了,可又想到大白天的哪里用的上蜡烛,总感觉不太对劲便快些返回,可姑娘竟然不见了,小宫女也不见了,满屋子一个人都没有……”雀枝抽噎着,是她的错,她不开离开姑娘,让姑娘自己一个人与陌生人在一起,她跪地请罪:“殿下,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什么?”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大胆的人,竟敢抢劫他的王妃! 转头他便吩咐末雨去找,并没有惊动府内其他人,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许是下了她的名声。 “那小宫女长什么样子?” “回殿下,那小宫女梳着双髻,身着粉色衫衣,与您送来替姑娘打扮的人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就是她眼尾处长了一颗痣,耳朵比平常女人多了两个耳洞。” “好,本王知晓了,此事你切勿声张,本王保证一个时辰之后便让你见到你家姑娘,若是有人问起,你随便糊弄过去罢了。” 若是雀枝只说了此人长了一颗痣他还真不好分辨是谁劫走了他的王妃,好在她还提供了有用的信息。 凤溪墨园。 这里是尧光祈花重金令人建设的休憩静园,也是他想送给樊玉清新婚之礼。 樊玉清醒过来后看到对面坐着的男人,吓得她差点从榻上滑下去,她只好使劲绷着自己的身子,只因为她双手双脚被麻绳缠着。 今天是她大婚之日,过了今日她便是他的皇婶,可他在做什么,绑架她,这成何体统! “醒了?”男人的声音跟清风一样凉爽清冽,眼神迷离着带着一丝运筹帷幄地意味。 “你疯了!”她有些怒意,可又不敢冲着他吼。 “在你让尧瑢合逼迫父王退婚时,本王就疯了,你本是我的王妃却想着别的男人,当本王是死的吗?”他在织网等着她落网,可猎物没有捕到,被别人趁虚而入了,他哪能不疯。 “我不爱你,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不会幸福,退婚于你我都好。” “本王看中的东西,向来都是手到擒来,你怎么就成例外了呢?这让本王如何甘心。” 看着男人咄咄相逼,樊玉清不禁身体一粟,他当真与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不好说,只觉得他仿佛邪恶了好多,他对千莹也是如此吗? “原来我在你的眼中只是一个物品东西,即是如此,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想做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若是有人相逼我定会以死明志。” 男人哼笑道:“不然呢,一个婚外子,你当真以为自己多么高贵吗?给本王当奴婢,都不够格。”奴婢还卑躬屈膝,这丫头简直是骨头硬。 他怎么知道?樊玉清惊了下。 此事只有事发当时的人知道,樊家定是不会主动说起这边有辱家门之事,旁人更是未曾知晓,尧瑢合还特意将此事封锁,没想到还是透露了风声。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报复你?你配吗?”男人对她不屑一顾。 第91章 不是报复她,那就是报复…… 见她神色骤变,男人戏谑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样,本王要让他好看。”桌上的茶杯被他敲桌子的动作,连带着翻了盖,“别急,他很快就来救你了。” 他这位五皇叔向来雷厉风行,行事准确果断,区区找人一事,还不在话下。 夺妻之恨,自然要找始作俑者报仇才爽快,若不是他挑拨,他给樊玉清十个胆子,她都不敢退婚。 半个时辰后,果然如他所料,期待已久的男人如期而至。 他破门而入,随之而来的山风惹得被捆绑着的女人身子冰凉,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沙眼。 尧光祈傲慢地向她投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眼神更像是在说:瞧瞧,他果然来送死了。 第83章 尧瑢合冲进了凤溪墨园的房间,他看着那位平日里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野心勃勃的侄子,眼神中闪烁着狠厉与决绝。 他怒目圆睁,竟没想到,在自己的大婚之日,竟会发生如此荒唐之事。 而尧光祈却毫不畏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五皇叔来的正是时候。”说罢,他起身将女人腿上的麻绳解开,将她置于身前出面对着五皇叔。 两人身上穿的鲜红嫁衣,惹得尧光祈十分扎眼。 尧瑢合咬牙切齿,情绪瞬间降至极寒点,大喝一声:“你找死。”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如潮水般涌进。 “五皇叔这是作甚,你我本是一家,何必为了个女人伤了和气。” “放开她,本王还可念在亲情份上,饶你一命,否则……修怪本王无情!”尧瑢合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点,声音也冰冷极了,若不是害怕伤了对面正在瑟瑟发抖的女人,他早已将绑架他妻子的人‘碎尸万段’了。 可不知悔改的男人却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五皇叔,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今日,我既然敢劫走这个始乱终弃的女人,那便早已做好与你对抗到底的准备,而且,我赌你不敢对我怎样。” 他一副欠揍,但深知旁人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挥手将自己的手下唤了出来,叔侄二人刀锋相见。 一时间,刀光剑影。 尧瑢合有些意外,他这侄子剑法倒是长进了不少,每一招都带着欲要取他性命的杀气。 “小心!”樊玉清被绑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心中又急又怕,可她有帮不上什么忙。 看到尧瑢合身后逼近的长枪,她下意识地大声呼喊,她不想要他出事。 可他的位置变换的太快,以至于她都没有看清那个欲要使用长枪杀他的人是怎么死的,只瞧着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在空中飞舞。 据她所知,这是自从越皇后死后,他第一次穿如此鲜艳的衣裳。 最终还是尧光祈败下阵来,他一届纨绔子,时常把酒言欢,玩笑取乐,怎么可能比得过长期待在战场,浑身搏杀功夫的男人。 “你杀了我啊!”被按在刀下的男人竟还在叫嚣着。 男人哼笑:“今日本王大婚,不见血,你该庆幸能多活一日。” 不见血?那他的手下是怎么死的? 他环顾四周,地上干干净净没有已死血迹,那些死去的手下,头颅全部歪于一侧,是被拧断了脖子。 他输了,他又输了。 本以为自己这半年小有成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将这些还活着的人送去炼狱,好好招待。”男人吩咐末雨,后面几个字他说的格外挑衅。 随即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忙跑到心爱的女人身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可有伤着?”他焦急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她将额头挤住她的胸膛,泪水夺眶而出,她摇头哽咽道:“我没事,他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他似乎将你视作天敌了。” “一只蝼蚁无需挂齿。”他看着还在微微颤抖的女人,眼中满是自责与心疼,心中愧疚极了。 若不是他的疏忽,今天她便是最快乐的新娘子 ,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这样的事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她咽下眼泪,微微颔首,她知道他能做到。 而后,他替她解除身上的桎梏,右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无动声色地将她送回了陆府。 这场婚礼虽然经历了波折,但最终,两人携手入了洞房。 * 承垣王府。 红烛高照,樊玉清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喜床上,手指不自觉地绞扣着团扇的柄处。 今日发生的种彷佛一场梦境,好不真实。 她身上的凤冠霞帔沉重,压得她浑身发酸,却又不敢晃动,身边站着喜娘,若是没了规矩,传出去定会丢了夫君的脸,她只好静静地等待着男人从宴客厅回来。 “咯吱——”良久后,寝室的大门被打开,夜里微凉的风随之而来,惹得床上坐着的女人打了个寒粟。 “殿下。”喜娘施礼问候,却被男人摆手赶走。 他目不转睛地朝着自己终于得偿所愿的妻子身边走去,他是手拿铁器刀枪的粗人,并不在乎这些俗世礼仪,但他还是轻轻地将团扇拨开,随即看到的便是女人白皙如玉的面容。 细腻的肌肤在柔和的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那双眼睛,犹如一汪清澈的湖水,闪烁着温柔与羞意,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她的嘴唇红润欲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采撷,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显得她娇羞且妩媚。 “夫人。”尧瑢合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久等了。”他并没有用皇室的规矩束缚她,若不然便要喊一声“王妃”才对。 这一声夫人,彷佛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不掺杂其他,只想将人生接下来的日子过好,又让她想到了在兖州的醉朗轩时,他们曾经假扮过夫妻,他也曾这样喊过她。 “夫君。”这声夫君她等了好久,他等了则是更久,“你醉了?”见他迷离着双眼望着她,身上又带了些酒气,她下意识的这样想。 “如痴如醉,恨不得永远都不要醒酒。”说话间,他将她头戴的凤冠小心取下,这重量他是知晓的,他自是心疼她这么辛苦,可喜娘却说,如此才能彰显她尊贵的身份,他的女人自然是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些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如今感受着这个重量,他还是忍不住蹙眉,随后又将她身上的霞帔外衣褪去。 明明应是妻子为丈夫宽衣,到他们这里竟然反过来了,樊玉清受宠若惊,她红着脸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按下。 “这不合规矩……”话音未落被男人打断:“在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于你怎么做都不无妨,这里全是我的人,你不必拘谨。” 她欣悦的接受着他的伺候,乐此不彼。 当她的手伸到他的腰间,想要帮他更衣时,她的细腕被温热的大手攥住:“这么着急?”男人好听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温柔。 “我理应为你更衣的……”女人说话的声音细弱蚊蝇,实在不好意思极了。 男人见她脸色本就有着淡淡的红晕,竟她脸色一热显得更加红润了,他下意识地滚了下喉间,“不急,先喝合卺酒。” “……”哪有脱了婚服再喝合卺酒的,这顺序错了,不过就好像他们一样,先苦后甜。 许是他看懂了自己的想法:“怕你太累。”紧接着手中便已经攥住了瓢把手,他引着她胳膊交叉,引下了这杯夫妻合二为一,已结永好的酒。而后她自然而然被跌倒在了柔软的大红锦被中。 月如钩,夜深沉。 男人单手撑在她的身侧,昏暗的周遭隐匿了这种冷硬的轮廓,突显出他英俊的五官,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自己的腰带那里—— 镶嵌着玉石的腰带赫然被扔到了一边,全程她的手仿佛没有用力,只起到了一个陪衬的作用。 当男人俯下身子时,却被她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你……听说,你让皇上吃了个闭门羹?”在他没有回来时,路过的小丫鬟在窃窃私语,因寝室离着宴客厅微远,这边寂静,还是被她耳尖听到了。 “无非是想替他儿子求个情,既然知道来者何意,何必再去迎合。”情欲的双眼被她打断,他的呼吸显得有些错乱了,“他教育不好儿子,我便替他好好教导,他该感谢我才是。” 这句话入了她的耳中,彷佛似曾相识,是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这样说过。 “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敢用你去赌,他不该将手伸过你的身上,要怪就怪他算记错了人。”男人的声音愈来愈嘶哑。 “那你会杀了他吗?”尧光祈好歹是她姑母的亲孙子,想到这层关系,她便多关心了一嘴。 “嗯…”她腰上一紧,那块软肉被不重不轻地力量掐了一把,她疼的皱眉,男人被气笑了,“大喜之日,洞房花烛夜,你心里竟想着别的男人,当我是死的,嗯?”他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第92章 “不是,我没有……”接下来的话,她没有机会说了,被男人以吻封缄,他吻得又凶又霸道,按在她面颊的指腹纹路里带着微凉的粗粝感,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弄着她耳根和后颈,惹得她有些瘙痒难耐。 在她的呼吸快要薄弱时,男人霎间离开了她的唇,她重重地喘息,迷离地迎上男人平静幽深且带着红血丝的眸。 “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如果你想看我发疯的话,那便试试。” 男人抵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撒在了她的唇间,使她原本热气腾腾地呼气,变得更加热烈了。 她听话的点头。 “学了多少闺房私活?”据他所以,教习嫲嫲必然会教此事。 樊玉清的脑袋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停滞,咚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使她不知所措了,他竟问的如此直白! 可她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说,而是故意找茬:“那你可需要使用兴阳丹?” 见他神情骤变,她便知道自己‘闯祸’了,事实证明这男人哪里需要使用兴阳丹,几个时辰下来,她可谓是天地颠倒,醉生梦死,如梦如幻了。 尤其是他那句:“你试试便知。” 她由此深知男人不好惹,情迷意乱的男人格外的不好惹! 第84章 翌日,大婚之夜的龙凤蜡烛尚有一丝未燃尽,微弱的烛火还在微微晃得,樊玉清醒来时已是辰时三刻。 床榻的另一侧空空如也,她伸手试了试,锦被上已没有了热度,这样令她觉得仿佛从未有人睡过似的。 许是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雀枝端了一碗参汤悠悠地走来,看到她失落的眼神以及撑在床上的虚弱感,雀枝便没有忍住笑。 “你笑什么?”许是男人一大清早不在的缘故,她竟有了起床气。 “姑……王妃可是在想殿下?”如今她已是殿下的王妃,再叫姑娘有些不合礼数了,所以雀枝感觉换了称呼。 这丫头看透了她的心思,惹得她一顿面红耳赤,又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她的脸瞬间红的不像样子了。 “死丫头,你又打趣我是不是!”她又打眼瞧了下外面,太阳高照,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新婚次日,新妇需早起敬茶,虽然他的父亲母亲不在了,可是他还有皇上这个兄长,难道不去给皇上请安吗? 这样符合规矩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 雀枝偷笑:“辰时三刻。” 樊玉清觉得脑袋都要呆滞了,她愣了一会儿,而后让雀枝赶紧帮她穿衣梳洗,她好去给皇上皇后请安,“死丫头,你干嘛不喊我,若是在皇上皇后面前失了礼,日后怕是落人口舌了。” 雀枝见她行色慌张,急的连鞋子都穿反了,她轻轻地摇头,笑道:“王妃莫急,殿下一大早便被世子喊走了,他说您昨夜累着了,不让奴婢喊您,还说他无父无母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让您好好休息便是,至于皇上那里,他自会说明。” 她慌 乱的动作随着雀枝的话而停下,既然如此,她便听话就是了,在家从夫,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王妃趁热喝了吧,殿下说您身子弱,需要好好补补。” 雀枝话毕,她瞬间怔住,哪里是她身子弱,明明是……明明是他……这人惯会倒打一耙。 她取过那碗参汤一饮而尽,嗯,真难喝,以后都不想再喝了! 用完膳后,她便随着末雪熟悉府内的大小事务,各类账本尽数放在她的面前,许是她从未管过这些东西,实在有些头大,不想给自己找事干,在末雪与她汇报账目时,她竟昂头睡了起来。 末雪,雀枝:……许是昨夜累到了。 殿下血气方刚,身强体壮,夜里叫了六次水,难为姑娘这瘦弱的身子了。 情有可原! 末雪将账目收拾到书架上,刚想将衣架上的披风拿来替她披上,门外的侍卫急促来报:“末首领,太后娘娘来了,现已在大殿候着了。” 皇后不在后宫待着,好好管理后宫,来这里干嘛,她难道不知道殿下不待见她吗?以前殿下为了越皇后,屈膝跪地尊严都不要了,只求她告诉越皇后的死因到底是如何,可她闭门不见,直接下了殿下的脸面。 若不是在越皇后仙逝的地方发现了她贴身佩戴的玉佩,殿下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求一个女人! 如今她来许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前来求情,想着之前她对殿下的冷漠,末雪全然没了好脾气。 “来就来了,慌什么?你去告诉皇后娘娘,我们王妃稍后便到。” 她拉住雀枝去喊王妃的手,“在王府一切以王妃的需求为先,皇后再尊重也没有殿下尊贵,她儿子惹怒了殿下,新婚之日差点令殿下出丑,此事非同小可,让她等等又何妨。” 半个时辰后,樊玉清才悠悠地醒来,她怎么睡在了榻上?她记得明明是在桌前看账本啊,她起身抻了个懒腰,睡得好舒坦。 昨夜才睡了几个时辰啊,终于补回来了。 “王妃,皇后娘娘来了,您可要见?”末雪听到动静,进门问道:“她现在已在大殿候着了。” “什么?你怎么不将我喊醒?”樊玉清见末雪说话好似平常那边从容,她便害怕,那可是皇后,一国之母,怎可怠慢! 她来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去宫中请安,坏了皇家的规矩吗? 即刻起身穿上鞋子,她理了理褶皱的衣裳,疾步往大殿走去。 路上末雪提醒她,若是皇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尽管以殿下的名义糊弄过去罢了,殿下定不忍心看到王妃为难。 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皇后的,皇后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樊玉清有些不理解,但听着末雪略带了几分担忧的声音,她还是应下了。 她跪地福礼问候,却被皇后搭手拉起:“如今你我是兄弟媳妇,何必如此有礼。” 这话也就皇后能说,她只能应着,尧瑢合不想让她住于宫中,就是因为宫中事多,勾心斗角,没了自在,全心听从旁人的安排。 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竟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她有些意外,一点没有了先前她在宫中学礼时候的高傲蔑视人的样子了。 怕是真被末雪给说着了?皇后有求于她。 “臣妾怎么能失了礼数,皇后娘娘请上座。” “不,不坐了,本宫今日前来有一事想请五弟妹帮忙。”她没有闲情雅致与她谈天说地,唠家常,儿子还等着救命呢,开门见山道:“祈儿从小被先帝惯坏了,性子顽劣了些,昨日之事本宫听说了,是他一时糊涂,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你与五弟的婚礼也顺利举行了,也没有受伤,可祈儿没有吃过苦,炼狱那般阴冷潮湿,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实在看不得儿子受苦,你可能与五弟求求情,放祈儿一马?说起来你们还是堂兄妹,是一家人啊。” 尧光祈在炼狱? 她还以为尧瑢合只是给他点教训,稍后便放过他了,没想到这男人是要较真到底了。 不过,皇后有句话说的不对,她受伤了,心灵受伤了,在她大婚之日,那么开心的日子竟发生了那种事,皇后竟还用一句好在没有酿成大祸给略过去了? 这是她万万接受不了的由头。 樊玉清装傻道:“竟有此事?公务殿下向来不与臣妾说起,更何况臣妾就是一个后院弱女子,岂能左右的了殿下呢。” “你当真不知?”皇后原本还以为是她在承垣王那里说了耳边风,这才让儿子去炼狱吃苦的,见她疑惑的眼神,皇后八分相信她不知道此事了。 她摇头:“的确不知。”她没有说谎。 “那你现在已知,可否为本宫求个情,让五弟放了祈儿呢?”皇后已然卑微到极点,她已经放下身段这般求她了,对樊玉清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了,她岂会不答应? 可她确实低估了女人的肚量。 “皇后娘娘,等臣妾见到殿下提一嘴便是。”只是提一嘴?她没有说定会怎样! 此话入了皇后的耳,竟然有些愤懑了,可她不敢怎么样,她知道这个女人在五弟心中的份量,若是惹急了,别说提一嘴,说不好还会火上浇油。 “那便极好了,还请五弟妹多上心。” 说罢,皇后的移驾回宫,她走得决绝,毫不拖泥带水,令樊玉清觉得此人就像是没有来过似的,到底是皇后,傲慢的性子哪能轻易改变。 末雪瞧着皇后走远,说道:“王妃算是给殿下出了口气,属下一想到这女人晾着殿下三个时辰,属下便心疼殿下,初秋的天气也不算多凉快,殿下跪在炎日下整整跪了三个时辰,只求她能告诉越皇后的死因,谁知道吃了闭门羹,还惹了全宫人的笑话,自此殿下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殿下不伤害妇孺,但是对待自己的仇人,这些也便作罢了。” 樊玉清听到他跪在炎日下整整三个时辰时,末雪接下来的话,她全然听不进去了,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战神殿下,还有这般低三下四的时候,想起他曾说过自己的生辰便是母亲的忌日时,她心中不由得一紧,好生心疼他。 第93章 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惨的人,这个人还是她的夫君。 想起邙山他脱衣包扎时背后的那些疤痕伤口,按理说当时越皇后还活着啊,她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又怎么可能任由儿子受伤呢? “殿下何时入的军营?” “回王妃,殿下十二岁便已是军营的佼佼者,正因如此,先帝才将兵符交给殿下,让殿下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柳氏眼红,自打那时 起便开始加害殿下,好在殿下福大命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殿下担心皇后娘娘知晓后担心,便将这些事压下来了,说起来,王妃那次也算是救了殿下,若是殿下早一刻钟下山,说不定就命丧荒野了。” 那时,柳氏的人在各大出口都设计埋伏,若不是他们提前赶到,已经负伤的殿下怎么可能奈何得了那么多的死士。 他们收拾完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后,便看到殿下背着一位小姑娘下来山,许是殿下不想吓到那位小姑娘,让他们屏退,隐蔽起来。 后来她进殿送茶时,偶然听到殿下与世子说起此事,她当真觉得殿下福泽深厚,承上苍庇佑,所以才能次次化险为夷。 她看到殿内无一人伺候,许是殿下不想旁人知晓此事,她便没有莽撞的进殿,默默地退了出去,当时,她在出殿门的时候彷佛看到了狄侧妃? “原来他过得这么不好。”他明明可以成为九五至尊,一生无忧,却忍了这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她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诉苦,比起他的经历都是九牛一毛。 末雪瞧见她紧蹙起来的眉头,便偷偷地笑了下,王妃这是心疼殿下了,以后殿下都有人疼了。 第85章 红烛高照,映照着婚房内泛起一片暖色。 樊玉清打着盹端坐在寝殿的榻上,即使困到极致,她也与睡意抗争着,铜镜中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现下已是戌时三刻,尧瑢合还不曾回府,殿外的月色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银光。 “王妃,属下为您更衣歇息吧?殿下公务缠身,今夜怕是不能回来了。”末雪俯身轻声与她说话,她合萨着眼皮,略显无神地看着末雪,而后又看了看殿外,木讷的点头。 末雪不知道殿下最近忙着作甚,只能这样哄着王妃去休息。 自从她被派去伺候王妃起,军中的大小事务,手下再无向她禀报过,她也没有再插过手,殿下疼爱王妃,她的任务便是护着王妃的周全。 昨夜,她与雀枝守了一夜,小丫头不像她在军营中练出来了,少睡几个时辰也无妨,今夜,她留下守夜,让雀枝回去睡觉了。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她被脚步声吵醒:“殿下。”她速度起身。 有了王妃就是一样,平日这个时候殿下就会在军营凑合着睡下了,末雪本想退出去,可她还是将今日皇后来王府求王妃说清的事告诉了他。 “本王知道了,你且出去吧。”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面容恬静的女人,一身的疲倦转瞬消逝,他勾起唇角,俯身亲吻着女人的额头,这个吻轻轻且绵长。 女人许是换了个地方,又是第一夜自己入眠的缘故,她的睡意比较浅,在他起身那霎时时,女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女人带着睡意的温声,勾的他浑身起了燥意,可她还等着自己的回答,他只好按捺住那股欲要冲破头的燥意,回应道:“嗯,夫人久等了。” 樊玉清摇头,妻子等着外出务事的夫君回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何必客气。 不知是看到男人疲倦的面容还是心疼男人的经历,她不想多事告诉他今日皇后来府内一事但是又想到这里是王府,即使她不说自然会有别的人说,到时候定会让他认为,自己不信任他,隐瞒着他。 “今日,皇后娘娘来了……”想起皇后说尧光祈在炼狱,她磕绊道:“听闻,临孜王被你…关去了炼狱?” “嗯。”男人没有隐瞒,也知道皇后此行来王府就是因为此事叨扰他的妻子,“此事,你莫要掺和,皇后再来你只管打发走她便是。” “你这样可是要逼着皇后道出越皇后仙逝的真相?”皇后最在乎自己的儿子,定会为了儿子不顾一切,到时候他肯定会以此事要挟。 见他眼神有些动容,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脑袋倚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不会阻挠你,反而会站在你的身后,我也想当一次你的后盾。” 因为,她知道想要找一个人复仇是多么困难且费劲的事,更何况自己的姑母的确与越皇后的死因有关,杀人偿命,这才是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 男人紧紧地回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中,她就是一个如此凛然大义,如此懂事的人,让他心中的阴暗冰冷渐渐地拨云开来,重见天日。 “我已掌握柳氏杀害母后的证据,今日照远喊我过去,竟翻出来一桩陈年旧事,父王的死绝非偶然,连父王的病都是柳氏一手操控,她没有心,要的只是皇位,权势,她想将天下变成柳家的天下,她的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又有多少的性命栽在她的手中可想而知,我要为这些亡灵报仇,柳氏非死不可!” 他原先回顾及柳氏与她的这层关系,今日她表态了,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实在震惊,没有想到那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姑母,竟是多权篡位,弑君弑后的疯子,他的父亲母亲死于自己亲姑母之手,这倒令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他才是那个真正跟仇人家的女儿喜结连理的傻子,不知道先帝先皇后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埋怨他,想到这里她更加心疼他,双手抱他的力气更紧了。 * 翌日,春风带来阵阵暖意。 尧瑢合与樊玉清道别,继续去整理那些‘惨不忍睹’的证据,则樊玉清什么都不用管,休息好的她,便喊来了末雪继续将昨日没有对好的账目理清。 足足三十六本账目,据她所知,王府的向来节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支出呢? 可是先前记账的官家记错了,还是中饱私囊了? “怎会有这么多的支出账目?” “回王妃,这……”末雪有些不敢说出口,毕竟此事与小裳姑娘有关。 但如今的王妃才是小裳姑娘,那个冒名顶替的大胆女人,她都不想说出口,害怕惹得王妃生气。 “有话直说。” “是…是卜月华,她活着的那几年,殿下对她很好,可谓是呼风唤雨,要什么便给什么,现在想想那女人真贪,专门与殿下讨些昂贵珠宝首饰,明明是冒牌货,还收的那么心安理得。”末雪越说越生气,恨不得将她从地下拽出狠狠鞭打一顿出气。 原来如此,他对小裳真好,若是他们早些相识,早些得知彼此的身份,也许就会少些遗憾吧。 末雪见王妃脸色平淡,隐约带了一丝恼意,她恨不得抽死自己,干么嘴快,什么都说呢! “王妃,您不要怪罪殿下,殿下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殿下只是以为她是小裳姑娘才对如此,您千万不要……”生气二字尚未说出就被打断,“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殿下有情有义,是位菩萨心肠的好人罢了。” 末雪轻吐了一口气,好在王妃没有怪殿下为了别的女人大肆挥霍,三十多本账目,让她全部看完都生气,更何况是王妃呢。 樊玉清一张张的翻着上面的支出,时不时笑一下,卜月华这个女人还真是将自己当真了小裳,入戏太深,连侧妃娘娘都被她陷害的苦了那么多年。 好在这样的人没能活太久,否则还会祸害更多的人。 “王妃,临孜王侧妃来了,您要见吗?”雀枝想要沈千莹对王妃冰冷的态度便来气,既然不理王妃,干嘛还要来,若不是她的身份贵重,她早已将她打发走了,才不想让王妃受气。 千莹?自打她入了宫,她们便没有好好说过话,那次也是不欢而散,她如今能来,许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吧。 “去请。”她到底做不到像她那样的决绝,好在是自己幼时起最好的朋友,没成想到头来为了个男人,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沈千莹一身素衣,不像那次她见到她那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分外妩媚,倒也不难想象原因,许是为了讨那个纨绔子的欢心吧,这样倒让她觉得,彷佛她们又回到了从前。 “嫔妾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福安。” 樊玉清本想去搀扶她起来,却被末雪拦下了,她知道末雪是什么意思,想想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挺错乱的,便随了末雪 。 “雀枝,给临孜王侧妃赐座。”这句话,可真是将两人的身份,道的明明白白。 沈千莹默不作声,任凭自己的贴心婢女将她扶到座位上,终是樊玉清没忍住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你来可是有事要说?” 第94章 沈千莹没有回话只是扫了末雪与雀枝一眼,她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你们出去候着吧。” “说吧,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她还是做不到像她那样满脸的恶意,她这人重情,还是不想放弃这段姐妹情。 “王妃,嫔妾求您,救救临孜王吧,听闻入炼狱的人竖着进横着出,甚至可能连一块完整的都没……殿下他受不了的。”沈千莹跪地乞求,这令她实在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好朋友这般低眉顺目的跪拜自己。 她还是起身将满面泪痕的女人扶起:“千莹,你我之间何必这样,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以前那样……如今还能回得去吗? “玉清,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自己嫉妒便说出那样重,那样伤害你的话,可我真的很喜欢临孜王,连梦中都是他的身影,可他想要娶的人竟然是你,你让我如何接受得了。” 说话间,沈千莹的泪水如同开了阀的水闸,怎么都抵挡不住那急窜的水浪。 “往事不要回忆,我们日后还像以前那样可好?”她悉心的为沈千莹擦去泪水,她真的好想与她重归于好。 “嗯。”沈千莹使劲点头,生怕自己错过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和她还是朋友的机会。 “临孜王一事,你不必担忧,他不会有事,只是现在还不是放他出去的时候,你且耐心等等,届时定会让你们夫妻二人团圆。” 沈千莹自然是相信她,从小到大,她们彼此最为熟悉,她说临孜王不会有事,那便真的不会有事,她从未骗过她。 反而是她,终是说些令她难过的话,好在这段险些破碎的感情,得到了及时的修补。 “千莹,你可是临孜王口中的玉儿?”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在樊玉清心中多时了,她十分好奇,若千莹真的是那个玉儿,临孜王倒是得偿所愿了。 第86章 殿外的海棠花开的格外好,幽香沁鼻,耐人寻味。 沈千莹看着那树海棠,渐渐地陷入回忆。 八岁那年,她时常磋磨着祖父在空闲时间带她去游市出玩,祖父进宫与刚拿到帅印的承垣王商议军事,她以为祖父不想带她出去,便使了小性子,祖父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终是带她入了宫。 听不懂的军事,以及难以打磨的时间都令她坐不下去,听闻外面熙熙攘攘,她瞧瞧地跑出了军务处,寻声而去。 原来是一个男孩从树上跌落,将腿给摔断了。 她瞧着那个男孩可怜,便学着大夫给祖父与父亲治病那样,帮他包扎伤口,许是没有见过她,又加上她身着的衣裳不是小宫女所穿,男孩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祖父曾说,家中是全是武将,上阵杀敌,得罪了不少仇家,唯独只有她是一弱女孩,没有自保能力,出去切勿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召来杀身之祸。 她听话了,选择闭口不言。 可男孩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究竟:“告诉本……我,你的名字可好?”他觉得自己应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不愿说出自己的家世,只好问到名字上。 “玉儿。”小时候家里人只喊她小字,她听习惯了,便说出来了。 “玉儿?”男孩虽然面露痛意,可依旧含笑:“我不曾在这里见过你,日后你还会来此吗?” 他的笑容温暖且令人安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落寞地摇头,祖父很快便随着承垣王出征了,她怕是没有机会再来了。 男孩应是很失望,脸上的笑意也随之而去,就在这时一群小宫女发疯似的喊着人,至于喊的是谁,她没有听清。 她被他拉着快速躲在了假山的后面,待那群小宫女离开后,他们才露出头,“他们是在找你吗?你是坏人!” 祖父曾说,能被如此大张旗鼓找寻的人不是罪犯就是坏人,切要离着这种人远一些,她又听进去了,迅速甩开那男孩的手,使得他没了支撑又摔了一次。 “哎呦,好疼啊,都怪你,你要是不答应再来找我玩,我就告诉坏人把你绑走,让你回不了家。” 她瞬间哭啼起来,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哥哥,竟然是坏人。 “你别哭啊,我开玩笑的。”男孩被她的哭声弄的不知所措,这次他无所顾忌的哄着她,被小宫女寻了个正着。 “临孜王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已经等您好久了,您还是不要让娘娘等急了。” 他再怎么玩闹还是对母亲尊重的,将她托付给其中的一个小宫女后,他便离开了,临走之前还说:“明日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因是觉得她与他见过的其她贵女不一样,所以他想与她一起玩。 别的贵女只会阿谀奉承,和他求这求那的,她不一样,她似乎不认识自己,眼神清澈,没有那种市侩的目光。 他原来不是坏人,是皇后娘娘的儿子。 祖父次日便要与承垣王出征了,没人带她入宫,她应是来不了了。 她失约了,可她不知道,临孜王等了她整整一天,甚至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刻意的经过此处。 “嗯,是我。”得到了她的回应,樊玉清终于接了心头的疑惑。 “你不知,临孜王应是忘不掉你,连醉酒口中喊得都是你的名字。”樊玉清牵起她的手,急道:“你应告诉他你便是玉儿,错过这么久了,你又这么喜欢他,还能忍得下去吗?” 她替她着急,她知道她入了宫后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若是让尧光祈知道她是玉儿,说不定两人能相守一生,白头偕老呢。 “我也想告诉他,可他并不理会我,他的心里如今都是你……” 樊玉清好想告诉她,她想错了,如今的临孜王心里,全是心机算计,全是想着如何置尧瑢合于死地的坏心眼。 可她不能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是皇亲,血脉相残,入了旁人的耳,岂不是被后人嗤笑。 “可我心里没有他,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承垣王一人。” 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她本不想说出口,有些难以启齿,可为了能让千莹放心,她还是说出来了。 * 午后,樊玉清照旧在整理着账本,虽然王府为卜月华支出的账目甚多,但终归是很有条理,看起来并不费劲。 她大致已经清楚了王府是如何记账的了,不得不说,如此清晰明了的记账方式,她还是头一次见,王府的确不养闲人。 “王妃不好了。”末雪从外面冲进来,可此时,她还沉浸于账本之上,“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您的身世现在满城皆知了,殿下明明隐藏的这么好,也派人一直盯着相爷那边,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消息怎么就传出去了。” 樊玉清慌乱起身,她刚成亲不久,没有在樊家出嫁已然引起百姓心中的疑惑,如今她的身世这般不经意的传出, 百姓们该怎么编排母亲与她,又该怎么编排尧瑢合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从宫中传出来的,百姓都在说您好福气,不仅是储妃,还是太后的侄女,相爷的女儿,可比尚书令千金这个名头,显赫的多了。” 祖母……她此刻想到的第一人竟然是祖母,她答应祖母此事在樊保澜逝后的三年中不可提及传扬,这才过了几日啊,她竟然失信于祖母。 宫中传出? 皇后娘娘怕是等不及想要立刻见到儿子了。 日后若是她的儿子在尧瑢合那里受到一丝委屈,世上只会说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心,连自己的亲人都要算计了。 “此事殿下知晓了吗?” “属下不知,可按照以往来说,宫里有任何动静,不出刻钟,殿下就会得知。” 如此甚好,他定会有办法。 坐在账本面前,她没有像方才那样心中轻快,复杂的心情令她十分压抑。 半个时辰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带了好些小太监以及侍卫来到王府,美名其曰为,请她到宫中做客。 她可明白,这哪里是做客,是要将她作为人质,要挟尧瑢合放了她的儿子吧,要不然怎么可能她连婢女都不能带。 凤鸾殿内,皇后依旧是那股傲慢的样子,端坐于凤椅之上,殿下还坐着方才与自己见面不久的,重归于好的好友千莹。 沈千莹冲她微微摇头,她便知道她也是被皇后娘娘喊来,不是看热闹就是用她拿乔自己的。 礼毕后,皇后一副欢喜相迎的样子,令人给她赐座,虚伪,太虚伪了。 “不知皇后娘娘唤臣妾前来有何事吩咐?” “现在无事。” 这话的意思是一会儿便有事了吗?只是现在还不是有事的时候。 她情绪难安心难静,她不知过会儿会发生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等了又等,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等到了小宫女传报:“皇后娘娘,宫门的侍卫来报,承垣王殿下与临孜王殿下现在已到宫门了。” 第95章 皇后挥手令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下,而后笑道:“瞧瞧,瞧瞧,本宫该早些请承垣王妃到宫中一叙的。” 樊玉清看着这位笑着挑衅她的,曾经她最尊重,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二温婉贤淑的贵妇,她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总被以为是好人的外表迷惑。 忽然间她被刀刃抵住了脖颈,将她推到了殿中央,因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跌倒在地。 尧瑢合进殿便看到这幅场景,眼底的杀意肆起,拔出靴中的银色匕首,便往身体完好的侄子身上划去,他母亲做的荒唐事,理应由她的儿子承受,毕竟他从不伤害妇孺。 “尧瑢合,你疯了!”皇后心疼的要跑去儿子的身边,却被末风末雨兄弟二人拦下,“你们敢拦着本宫?是不想活了吗!” 兄弟二人无动于衷,他们从来只听命于殿下。 “想救你儿子?”男人哼笑:“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这般糟践本王的王妃,本王实在不知道若是发疯后会不会做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来。”说着他拿带着血迹的匕首拍了拍侄子的面颊,笑的阴冷可怕。 “你别碰我儿子,本宫放了她,放了她便是。”说话间,她令扣押着樊玉清的宫人退后了。 在樊玉清起身之际,一只闪着银光的箭飞驰而来,直奔尧瑢合而去,她错愕间,凭借着自己的潜意识,想要过去护着他,可疼痛迟迟未来,只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她抬眸看着自己的夫君完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方才慌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后恶狠狠地看向始作俑者。 尧光祈给她身后的那个宫人使了眼色,被她瞧见了,他还是死性不改,还想置她夫君于死地。 可他的目光并没有看自己,她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心脏骤停。 “千莹。”她跪地去扶起躺在地上,胸前还在奔涌血液的女人,两行眼泪决堤而下,阻挡不住,“你不要有事。” “玉清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了,这辈子我都与幸福无缘了……”从前在闺阁中时,闺蜜二人便约定好,日后定要嫁个良人幸福一生,即便那良人是一匹夫,也会甘之如饴。 可她们最终都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为何命运如此捉弄千莹呢? 樊玉清哭着摇头,是她对不起她啊! 沈千莹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向了她心中的那位良人,眼神是那样的温柔,是那样的不甘…… “千莹就是玉儿,千莹就是你口中心心念念的玉儿。”她嘶吼着,满是恨意的眼神,直逼害死千莹的始作俑者。 可她终究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千莹今日还告诉她自己会将一切坦白,才短短几个时辰,她们便天人永隔了。 两人躺在一起,像是在闺阁中时,躺在床上与对方说着自己心中的私密话,只不过如今是一个人昏迷,一个人永远离开了人世。 第87章 三个月后。 若大个王府静悄悄地,犹如无人之境,那般清冷。 沈千莹死后的三个月里,樊玉清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因她忧虑的情绪,每日茶不思饭不想,连腹中两个月大的胎儿也没能保住。 她自责着,在埋怨自己的情绪中越陷越深,尧瑢合非但没有怪罪她没有保住孩子,还在忙着对付太后一党的缝隙中,想法设法地逗她开心。 可她开心不起来,使他平白费心了。 “王妃,殿下端午之际专门请了焰火师在府内演出,星光瞭烨好看极了,属下也只在军中见过那么一次。” 那时为了庆祝三军大获全胜,殿下也是请来了焰火师,星星点点的火星好像各位将士,在空中聚集,最后合成一团火,击溃敌军。 见她表情淡然,末雪败下阵来,这几个月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得到王妃的回应,她觉得此刻的王妃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仅靠一缕魂魄吊着。 “王妃,听闻宫中的线人说,临孜王无心世事尚未将沈姑娘下葬,还命人打造了一口冰窖,将沈姑娘的尸身冰冻了起来,他每日都在冰窖中守着沈姑娘,属下觉得此举实在令沈姑娘死以难安,皇上劝过多次都没用,甚至想砸了那口冰窖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但被他以死相挟,皇上终是放任不管了。” 听闻她说起沈千莹的事,那个淡漠的女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樊玉清努力将自己的目光聚集,看向末雪,声音无力道:“千莹还未下葬?为何没人告诉我,尧光祈在装什么,倘若千莹不是玉儿他还会做到这个地步吗?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后深情做给谁看!”她说着越来越激动。 “殿下怕您想起不好的事情,便不让属下告诉您,可属下觉得沈姑娘是您的好友,理应告诉您,临孜王还让皇上将沈姑娘抬成正妃,尸身也是按照正妃该有的一切来伺候的。” 她猛然起身,因起得太急,使她头晕差点跌倒,好在末雪扶住了她,站稳后她迫切地往后走,她要去问清楚,尧光祈到底想做什么?没人想陪他演戏! 冰窖入口,寒意扑面而来,与外面炎热的天气实在是冰火两重天,她虽然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可末雪知道她定来看沈姑娘了,特意将披风带上了。 她的身体尚未痊愈不能入寒。 冰台上躺着被冰冻起来的千莹,三个月了,尸体丝毫没有变化,连面容都是红晕的,身上穿着打扮的衣裳与首饰都是正妃的华服跟凤钗。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自己的好友,尚未碰到之时,却被制止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别碰她,谁都不准碰她!”尧光祈许是在这里待了很久,他只穿了一身夏季的薄衫,眉毛上冻出了一层冰霜,嘴唇充紫,像是个活死人似的。 他死死地抱着被冰冻起来的女人,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害怕,大概是害怕有人将千莹移走,许是皇上派人来过多次的缘故。 “你这是做什么,她死了,你这样她能安心的走吗?” “她没死,她没死!”男人嘶吼着:“她还没有赴约,怎么能死呢,本王不让她死,她不能死……”男人许是魔怔了,她仅说了一句话,便惹得他自言自语起来。 “你可知她为何不告诉你,她便是玉儿吗?”听到此话,男人抬头看向她,眼神迫 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因为她说你不理会她,她根本没有机会诉说,尧光祈是你,是你的缘故导致她遗憾此生,你还纵容宫人欺负她,她连最起码侧妃的待遇都不曾有过,她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你到底是何居心?” 见他动容,她知道她的话见效了,她抹了把眼泪,不再看男人一眼,临走的时候,她轻飘飘地说了句:“让她入土为安吧。” * 端午这日,樊玉清伏在窗口看着殿外来来往往忙活的侍卫丫鬟,还有来到王府演出的焰火师,若是千莹还在,她定会请她前来一睹星火瞭烨。 末雪在殿外的时候便看到王妃迷离着眼神,不知在看些什么,也没有瞧见她,她进殿好一会儿了,王妃依旧尚未察觉。 “王妃,线人来报,临孜王今日以正妃的名义下葬了沈姑娘,葬礼倍感哀荣,沈姑娘她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嗯,千莹是好人,下辈子一定能投身到好人家。”希望下辈子,千莹能觅得如意郎君,不要再像这辈子一样,未能尝得幸福的滋味。 “殿下何时回来。”许是千莹下葬的缘故,她心中郁闷已久的症结,彷佛在此刻化解开来。 “殿下晚膳时便能回来。” 用膳后,男人从身后抱住她,她轻轻地倚在男人的身上,这样安逸甜蜜的时刻她好像很久不曾有了,细细算来,三月有余了。 虽然他已是自己的夫君,但她依旧贪恋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火焰在空中铺散开来,照亮了整个夜晚,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抬头仰望着空中闪闪发光的火星,心里得到了很大的慰藉,这是三个月以来残缺的地方,终于得到了补偿。 “伯涔,我们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听到此话,男人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她知道,孩子没有保住的那天夜里,他躲起来肆意酗酒,不想要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他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她怎么会不知晓,这也是她亏欠他的,因此往后余生她都会尽力的弥补他。 “如果我们是平常百姓就好了,没有仇恨,没有牺牲,三餐四季,岁岁平安。”她期盼着相夫教子,他不再被公务缠身,平平淡淡地过完此生。 “明日便是柳氏的死期,若是你想……”她转身,温柔地看着他,摇头道:“做你想做的,我说过,这次便让我做你的后盾。” 即使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不管是死还是生,她都雀跃跟随。 在这美好的夜色下,在这闪耀的星火下,有一对彷佛相爱了一生的壁人,相拥相吻。 * 翌日早朝前夕,樊玉清为夫君更换朝服,这身带有金丝蟒纹的宽袖朝服,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着,平日他都是喜穿便捷的束袖衣裳,他本来就是帝王之相,带上朝帽,倒让她想起了太后祠堂内挂着的那副先帝遗像。 第96章 先帝有意把江山传给他,果然眼光独到,她庆幸他不是当今皇上,如此以来,他们应是有缘无分了。 “我等你回来。”尧瑢合欣喜,母亲死后,便没有人跟他说这句话了,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两个时辰过去,樊玉清焦急的在殿中来回踱步,她那位可怕的姑母,诡计多端,万一他…… “姑娘,线报来了。”末雪知道她等急了,欲将线人送来的消息读给她听,没想到却被她夺了过去。 线报上写到,皇上抢夺殿下为太后准备的致毒汤药饮下,怕是要不行了,皇上遗愿,让殿下放过皇后与他的儿子,留他们一条性命,没有提到太后。 半个时辰后,第二道线报。 南渊王投靠太后,与太后连手设计殿下,殿下化险为夷,南渊王人头落地。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三道线报。 相爷临时反悔,背叛太后,鸣金收兵,太后被右骑将军相救。 第四道线报…… 第五道线报…… 直至第六道线报的时候,上面写到,殿下捕获太后,慌乱之际,太后畏罪自尽。 看到第六道线报的时候,旁人也许不知太后为何自尽,可是樊玉清知道。 太后并不是觉得自己有罪,而是她原本高高在上,若是一朝成了阶下囚,脸面上是万万过意不去的,与其被别人诟病,不如用她的死换来一世的清誉。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竟然在紧要关头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应是母亲的缘故,他有所顾忌了。 没想到,在父亲的心中,她们母女俩人竟比一母同胞的姐姐还要重要。 “朝中如今混乱难安,殿下怕是一时走不开,王妃您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休息吧。” 是啊,皇上薨世,他又是储君,自然由他掌控大局,末雪说她累了,她方才觉得,自己的身子早已疲倦不堪。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乘坐在马车中,掀开窗帘眼前是一片青绿的草原,悠远的旷野。 她下了马车,看到原本矜贵阴翳的男人,正跟着草原上的农夫学着如何赶着羊羔,从未做过这样事情的他,那动作滑稽好笑,见他愁眉,她偷笑着,她想,他的心中肯定在说:本王驰骋沙场,千斤重担都扛过来了,岂会被这群羊羔打败! “郎君,您的夫人醒了。”农夫看到站在男人身后,笑脸盈盈的夫人,含笑问候。 男人转身时,脸上挂着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笑容,瞬间温暖了她的整颗心,她曾听狄霓衣说过,他并非天生的狠绝,从前也是位爱笑的少年。 这样的一位少年她也拥有过。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拥有了。 多年后,她曾问过他,他本是天下之主,是全天下最威严,最有权势的男人,将皇位让位于尧光祈可有过一丝的后悔? 可他却说:“遂愿。” 于他来说,她便是全世界。 他原本就是为复仇而活,如今他替父亲母亲报仇了,他的世界里便只有她了。 樊玉清知道尧瑢合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爱自己,他自始至终,都对她爱的深切,爱的毫无保留。 正文完。 第88章 【001】 一年惊蛰日。 尧瑢合大胜南蛮,班师回朝,举国同庆,皇上摆设宴席为他接风洗尘,临了之际,皇上喊着他说起樊公生前在朝的种种。 他岂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出宫行事左拥右护总有不便,这是想让他去樊府走一趟。 事实证明皇上确实是这个意思,先帝最为重视他,皇上都看在眼中,他去便能给樊家带来莫大的脸面,任哪家王公贵族都会顾忌行事。 樊公救驾有功,葬送性命,先帝在世之时便对樊家百般照顾,临终前也提到了樊家,作为先帝的子嗣,应当继承父愿,了结父愿。 樊家老太太寿辰当日,皇上命人备好寿礼送到了昭和殿,尧瑢合任凭小太监替他更衣,黑色蟒爪在肩处威严且扎眼,那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殿下,皇上命瞿公公将送给樊家老太太的寿礼送来了。”末风禀报,他觉得皇上有些瞧不上殿下,明明将此事交给了殿下,为何又掺手准备了寿礼? 难不成皇上既不愿意屈身到下官府内贺寿,又想赚得好名声? 那殿下已经备好的寿礼怎么办?难 不成一家人要送两家寿礼?传出去怕是又要说殿下觊觎皇位,偏与皇上对峙了。 “皇上有心了,有劳皇上体恤本王,本王正愁着备些什么寿礼好呢。”男人说话的声音极为淡漠,丝毫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瞿公公上半身呈九十度,应声后离去。 “殿下,您明明……”末风实在不懂殿下为何这样说,男人打断他:“是柳氏的主意,何必为难皇上。”他这个皇兄他最是了解,本来憨厚老实的一个人,竟有柳氏这样的母亲,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从来没有怨恨他登基大宝,只是碍于柳氏这个杀母仇人,他无法与他回到从前那样要好的时候罢了。 夜里,他来到樊家,说起来,别说的皇上,除了狄太傅与闻太傅的府上,他也不曾去往任何一位下官的府内,今日倒是稀奇,全了樊公的脸面。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你不长眼吗?竟敢冲撞承垣王殿下!”末风怒斥将汤水打翻,打湿了殿下鞋靴的下人,“还不快去给殿下准备新的鞋靴。” 樊家的人真不懂规矩,到底是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末风退到男人的身后,他们跟着府内的下人去了客房换靴。 “你去瞧瞧寿辰何时开始。”他本就来迟了,再让樊家老太太等久了,便是他这个后生的错了,毕竟还有这么多的耳目。 末风应声后离开了客房,也就在这个时候下人端着一双全新的黑色高筒靴来到他的面前,伺候他换上,那个下人动作也是麻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换完鞋子后便消失不见了。 他每次换靴都有确认匕首的习惯,于是下意识地试了把靴内存放匕首的地方,空空如也,匕首还在那双打湿的鞋靴中,他出门寻找替他换鞋靴的下人,不过走了几步,便听到府内有人大喊:“有刺客!”他只好闻声赶过去。 那把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如同脱缰的野马直奔一位妇人而去,他不忍妇人因他这把匕首丧命,也不愿意母亲送他的生辰礼因此玷污。 他拼命赶到妇人面前,可还是晚了一步,在黑暗中闪着银光的匕首,穿到了妇人的胸膛,鲜血沥沥。 妇人倒下,被他握着的匕首,不再是闪烁银光,而是鲜艳的红,又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死去,那么近那么近…… 他停滞在空中的手,顿时垂了下来。 “母亲!” 一道吼叫声传来,他转身看去,身后空无一人,他无奈一笑,许是他想念母亲了。 【002】 五年后。 农庄内,樊玉清坐在织架前穿针引线,替夫君补着上山砍柴时被荆刺划破的麻布粗裳。 “母亲母亲,末风叔叔为何喊父亲殿下?殿下是什么,可比烤土豆好吃?” 她低头看着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正望着她,想要知道‘殿下’是什么的小土豆,轻轻地捏了下他胖嘟嘟的笑脸,笑道:“屹儿,殿下可不是烤土豆,也不是考黄鱼,它是一种称谓。” 小家伙转着溜圆的葡萄眼,看似听懂了的模样,学着他父亲得知军务处理得当时满意颔首的样子,慢悠悠地点了几下头。 要不说是亲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看着儿子就像是看到了他一样。 “父亲偷懒,每次末风,末雨叔叔来的时候,父亲就不去打柴了。”平日父亲不让他缠着母亲,害他不能与母亲亲近,得了机会便‘大义灭亲’的告起状来。 “……”他们自然不敢让尧瑢合干沉重的活,看到了便不能装作眼瞎啊,“屹儿可不要学你父亲,凡事亲力亲为,这样才不会让母亲担心。” “屹儿记下了。”小家伙下巴微缩,眼睛上瞟,刚被夸完,便原形毕露了,“父亲偷懒,一点都不乖,母亲不要理父亲了可好,今日母亲跟屹儿睡好不好?” 还不等她答应或是拒绝,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尧景屹,胆肥了?”紧接着男人跟拎着小鸡崽似的,将还不到他腿弯的小土豆提了起来,“看来为父平日留下的课业还是太少了,竟让你有时间在这里大逆不道!” 小土豆使劲蹬着两条小短腿,欲要与父亲较量一番,谁知他压根碰不到父亲一丝一毫,哭着道:“母亲,您瞧瞧父亲,屹儿真的没有说错,今日的柴也是末风叔叔背来的,父亲是殿下,殿下难道是黑狗熊吗,要不然末风,末雨叔叔为何这般害怕父亲?” 樊玉清,尧瑢合,末风:“……”小家伙年纪小,从小与他们生活在农庄,自是不知京华城的事。 第97章 小家伙平日也就课业学的还不错,练功骑射方面一窍不通,许是随了他母亲的缘故,一身娇气。 可偏偏樊玉清护着,尧瑢合再怎么厉害猖狂,位高权重,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夫人,小家伙竟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像极了他母亲小时候,胡作非为,惹是生非。 “没什么要事,你们可以不用来了。”尧瑢合不悦的眼神轻瞟了末风一眼,就是他们让儿子以为自己是黑狗熊,什么东西,就算是动物他也得是上古神兽才对。 末风慌张地低下头,作揖后离开。 “今日多顶三只碗,若是碎了一只,明日便添五只碗!”小家伙娇气学不来强度功夫,他为了让小家伙最起码能身体健康,特意锻炼他顶碗扎马步。 小家伙可怜地看向母亲,想要母亲给自己求情,可母亲很快便将眼神别开,连瞧都不瞧了他。 他含泪憋屈着,快要哭出来了,可父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使是疼还是累都要忍着,这才是男子汉,他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不情不愿地顶着碗在院中顿这么马步。 尧瑢合将夫人拉到房内,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出,一脸踏实的模样。 “听闻沈少将军与四弟弟大胜敌军,今日班师回朝了?” 近些年大战小战,凡事在尧瑢合这里拿到军令的战役,全部大获全胜,因此二人也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说起皇上,自打他继位以来,日理万机,勤勉爱民,宵衣旰食。 旁人不知,可樊玉清却知道,他这样是想用政务麻痹自己,毕竟,他根本没法从沈千莹的死中抽离出去。 男人从胸膛内发出“嗯”地一声:“樊思远这小子倒是有慧根。”从前他交他招式的时候便看出来了。 樊玉清轻笑道:“还真被神算子算到了,也是神了,四弟弟真成了大将军。” 三叔母也欣慰了。 “世子与五妹妹如何了?” “溪儿如今是我义妹,郡主与太傅自是不会说些什么,她又有了身孕,自然对她百般好,照远他……”说起闻彦之他便来气,闲空便来与他吹嘘,只因溪儿这一胎是双生子,“跟狗一样。”就差给溪儿添鞋了。 “……”她无奈叹气,这俩大男人怎么跟小孩似的,好在没有见面就掐架,不然她可真要头大了。 不过,当年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如今也要做母亲了,真值得开心。 最开心的人应当是大伯母了吧。 “末风说母亲与柳珩辞别了樊家老太太,去了兖州定居,日后应是与外祖父一家生活了。” 尧瑢合也是记仇的主,他从来没有喊过柳珩一声父亲,每次直呼其名,只因当初柳珩百般阻挠他们的婚事。 “也好,省得外祖母成日挂念。”只有祖母,到底是她们有所亏欠,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两人默默地抱了好久,男人忽然睁开眼睛,声音中带了几分坚定:“再过两年,便让屹儿去军营跟着沈阔樊思远他们操练,他会长大,不能总这样娇惯着他,男孩还是要以国为重。” 这样三餐四季只属于他们夫妻二人了,他与她年年胜今朝。 不,还有他们的女儿! “你干嘛!” “生女儿!” 闻彦之有两个孩子,他怎么能落后于他,况且他的夫人可比樊玉溪漂亮,生的女儿自然差不了,这方面看尧景屹便能知晓。 不过,好好的男孩长那么漂亮作甚,上了战场还不是要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这是白天,伯涔你冷静,屹儿还在院子里呢!” “白天如何,夜里又如何?”他邪魅一笑:“抵挡不住我对你一腔的热情。” “至于那小不点儿,光那几只碗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哪还能分心于旁事。”说着,她被他按在了床上,一室旖旎。 一年后,他们如愿有了个女儿,尧瑢合高兴地不知所措,抱着爱不释手。 樊玉清问他女儿唤作何名? 他说:“世华。”是美好期许,光明前程的意思。 _ 愿各位都能找到那位一心一意,满心满眼皆是你的爱人,永远幸福下去!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