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势力拟人马甲[综武侠]》 第1章 [bl同人] 《(综武侠同人)江湖势力拟人马甲》作者:王浩然【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到武侠世界,沈稚绑定了江湖势力拟人系统,成为各大势力的人间化身。 沈稚:那不得爽死。 * 初见时的万梅山庄白衣胜雪,衣摆处点缀着如血般的斑驳红梅,长发用红玉梅花簪束起,眸若点漆,清冷绝艳,湛然若神,凛然不可侵。 西门庄主:“万梅乃吾之知己,灵魂相契,心神如一。” * 白云城暗金长袍束起腰身,通身贵气,眉眼风流,俊美无俦,如朝阳沉于海面,澄净璀璨,绚丽华美。 叶城主:“白云与我志趣相投,我们是一类人。” * 金风细雨红衣稠丽,病体无力,我见犹怜,红袖翻飞时露出的腕骨细弱苍白,绯红袖刀泣血清吟,刀光森寒,杀人如削泥。 苏楼主傲然:“金风看似温柔病弱,实则坚不可摧。” * 六分半堂黑衣倜傥,神态温和,笑意不达眼底,城府深沉,出手狠毒,毫不留情。 雷堂主:“不愧是我六分半堂。” **** 后来,这些江湖势力的行走在人间的化身,全都崩人设了。 万梅扑在各个酒楼:“我吃吃吃吃吃,大吃特吃!” 白云为爱痴为爱狂,为爱框框撞大墙:“呜呜,我不要分手。” 金风为爱痴为爱狂,为爱框框撞大墙:“小苏和纯儿好虐,好磕!” 六分半堂搔首弄姿:“朋友,要上门女婿吗?” 江湖哗然,原来剑神、剑仙、苏楼主和雷总堂主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西门庄主、叶城主、苏楼主、雷堂主:“……” 内容标签:武侠 江湖 穿越时空 系统 古代幻想 马甲文 主角:沈稚,白云城主 | 配角:万梅,白云,金风,六分半 一句话简介: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立意:和平是金, 贵于万物 第1章 沈稚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自己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身着朱红色圆领袍的青年恍惚地坐在河岸边,垂眸望着水面的倒影。 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发冠掉落在铺开的裙摆上,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光芒。 青年神思不属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要穿越了。” 他解下腰间的毫无杂质的白玉佩环,送到旁边那人眼前:“看!这小玩意是我拿来凑减免的,虽然加上它花出去的还是原来的钱。” 那人面容秀美,一身白衣同样湿透了,他不以为意,脸上带着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一位颇有教养的世家公子,接过那枚玉环赏玩,“看成色的确是好东西。” “是吧,过来之后都变真的了!”青年满脸懊恼,“早知道就全部都买配件了!” “也是我倒霉。从漫展回来,下了高铁天都黑了,那条路很偏僻,我穿个红衣服站在那里不动,他可能以为我是鬼,一脚油门就开过去了。” 白衣公子很有耐心,只是温柔地笑。 “其实我也很委屈,我就是想让他先过去,免得我俩往一个方向冲。这下好了,我站那不动,方便他瞄准了。真不给人留活路啊,踩油门也就算了,还一下子把我干到了河底。” 白衣人依然微笑。 青年拧着衣服上的水,“现在是哪朝哪代?” “不瞒公子,今日是正德十三年三月十四。” 青年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在这里。” 白衣人说:“在下白幽梦,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沈稚就行。”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就要河里扎,白幽梦被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 沈稚用手抠自己眼珠子:“隐形!我的隐形!” 白幽梦抓着他的胳膊,“沈公子!你清醒一点,把眼珠抠下来只会让你无法视物,不能让你隐藏起来!” 这人看起来文雅瘦弱,两只手就跟钳子似的,死死夹住他的手臂,疼得沈稚眼泪汪汪。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沈稚果断放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唉,这个真不好跟你解释。算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办法。” 沈稚不再挣扎,白幽梦松开了手,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仍觉得不放心。 白幽梦温声道:“春寒料峭,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还是快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不去的。” “怎么会回不去?你别着急,好好想想,家里还有谁?” 沈稚眼中绽放光芒,抱住他,期待地说:“这里是不是聊斋的背景,是不是有鬼神?你是鬼吗?真的能送我回家?” 白幽梦的笑容变得勉强:“我不是鬼。” 白幽梦并非他的本名,他的真实姓名叫白愁飞。 如同这个名字一样,他一直在发愁该怎么一飞冲天。 他自认样貌英俊,又兼有才华智慧,武功也不算低,绝对能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出身低微,时至今日,仍然在疲于奔命。 本以为救下一个富贵公子,可以借着这份人情,得到贵人相助,没想到救下来的竟是个疯子。 若只是疯子也就罢了,看他的衣饰,必定出身不凡。这位沈公子话里的意思却是说,他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 白愁飞思来想去,没有听说过有姓沈的惨遭灭门,更没有听说过哪个姓沈的官员被抄家。 沈公子糊里糊涂的,想来是记错了。 白愁飞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 他捡起地上的红宝石发冠,拿到河边用清水洗净上面的尘土。 洁净的黄金本身就十分璀璨,那宝石更是切面平整,色泽纯净,折射出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 白愁飞定了定神,给沈稚打理头发。 沈稚看着垂在胸前的潮湿发丝,忍不住拽了拽。 假发变真发了,神奇。 “别动。”白愁飞拍掉他的手,很快束好,用发冠固定。 沈稚摸摸头冠,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感觉很结实。 “先去我那里吧。”白愁飞叹气。 “你们这儿有鬼吗?” “常听人说起过,不过我没有见过。” “你们这里的皇帝是朱厚照吧?” “怎可直呼圣上名讳。”白愁飞捂住他的嘴,就怕好心没好报,反而被拖累。他强势地说,“以后不准再说了。” 沈稚眨了眨眼睛:“唔唔。” 白愁飞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是极其深邃的纯黑,纹路如同破碎的冰面,又像黑夜中绽放的烟花。 他怔了怔,缓缓放手。 沈稚揉着自己的腮,“我的头都被你按扁了。” 白愁飞看他的脸颊的确有些红,心想这的确是个身娇体贵的公子哥。歉意地说:“得罪了。” 沈稚再次变得心不在焉。 白愁飞发现,一旦没有人开口,沈稚就会走神,甚至有些焦虑不安。想来他曾长期处于无人回应的绝境之中。 怕沈稚走丢,回去的路上,白愁飞一直牵着他的手。 沈稚腾出思绪,观察脑子里的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和那条河一起出现的,他直接出现在了河底,被水完全包裹住,肺呛得生疼,好不容易得救,还得和救命恩人社交,就拖到了现在。 沈稚心想:你会说话吗? 没有东西理会他。 他直接问出口:“你会说话吗?” 白愁飞:“我当然会说话,你想聊什么?” 沈稚:“我还有事,现在不行,等我忙完再跟你聊天。” 白愁飞理解,“好。” 沈稚研究了半天,发现它就个普通的游戏捏脸系统,根本不会说话。 这次穿越把他身上的假东西都变成真的了,衣服上绣着金丝,蹀躞带成了真皮的,各种佩饰也都变成了真货。 唯独手机消失不见了! 手机,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手机! 沈稚现在表达欲特别强烈,很想上网发个贴子,把穿越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可是没有手机! 他有点分离焦虑,用意识操控着捏脸打发时间。 才捏完眼睛,白愁飞轻抚了下他的手臂,“到了。” 沈稚定眼一看:“戏园子!” 牌坊上写着“沁春园”三个字。 白愁飞微笑:“我最近暂住在这里,地方有些小,你别嫌弃。” 沈稚:“你住在戏园子里!” 白愁飞继续微笑。 他知道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总会被人瞧不起。 自从过来唱戏,他遭受了不少冷眼。不过也接触到了不少有钱的老爷。 只不过千里马难寻,伯乐也不常有。这些人只爱慕他的扮相,看不到他的能力。 第2章 如果能治好沈公子的病,帮他寻到家人,他就不必留在这里受人白眼了。 白愁飞:“走,先去跟班主说一声。” 沈稚好奇地东张西望。 戏班看起来没有现代的剧院大,但是跟街上的建筑风格统一,进来时的牌坊也开阔,倒有些显不出边界了。 来往客人进进出出,但凡能看到沈稚和白愁飞的,全部投来了视线。 这两人都生了副好样貌,沈稚衣服的里衬是用金线绣的,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而且这两人全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沈稚看到认识白愁飞的客人主动关心:“白相公这是怎么了?” 白愁飞说:“这位公子失足跌落水中,我将他救了上来。” 那客人称赞:“那也太不小心了,幸好有你在。快回去吧,换身衣裳,煮碗姜汤喝,别冻着了。” “多谢您关心,我一定照做。” 其余人见没有什么八卦,也都没了兴趣。 绕过前面的戏台,从偏门过去,里面的建筑就破旧多了。 南边墙根处有几个孩子在站桩,北面站了一排人压腿,还有吊嗓子的声音不停地从后面传过来。 沈稚跟着白愁飞来到后排的屋子里,这边就安静多了。 一个作男装打扮的中年女人正在屋里写字。 白愁飞敲了敲门框:“班主。” 班主抬头,“是幽梦啊,这位是……” 白愁飞:“他是我的朋友,姓沈,路过此地,想借住几日,能不能让他住在我那里?” 班主说:“你那小屋,也只有你一人住,自己做主就是。” 白愁飞:“多谢班主。” 他推着沈稚离开,去了最后面的一间屋子。 沈稚抱着手臂,看他整理床铺,“你为什么单独一间?” “因为我付了钱。” 沈稚肃然起敬:“付费上班?” 白愁飞只当他又说疯话了,“我只是暂住在这里,借个地方唱戏,并不是戏班的人。” 沈稚:“你的名字,还有戏班,搭配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白愁飞只觉得好笑,他费尽心机苦熬多年,一直籍籍无名,除了看戏的客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听说过? 哪怕在伶人中,他也算不上有名气的。 沈稚:“我知道了!你是那个,那个打工皇帝!” 白愁飞啊! 流浪江湖的孤儿,一直在打工,每换一个工作都会换一个名字。他有多少个名字,就差不多打了多少件工。 白愁飞唱戏的时候就叫白幽梦! 除了朝代对不上,哪里都对上了! 白愁飞吓了一跳,再次捂住他的嘴巴。 幸好他的武功不错,能轻易压制住这个疯子,不然早晚有一天,自己就成了谋逆造反的贼寇! 沈稚挣脱不开,于是舔了下他的掌心。 立竿见影,百试百灵! 白愁飞呆住。 沈稚趁机逃脱,猛吸一口气:“你是练过铁砂掌吗?” 头,真的要扁了。 第2章 马甲 白愁飞的手劲虽大,人还是挺好的。 他提了热水过来,让沈稚先洗。 沈稚泡在热水里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没觉得有多冷。 农历三月份,换算到阳历是几月来着?4月? 每隔三五百年还有小冰河期,正德年间已经在气温下降的阶段了,那应该确实挺冷的。 沈稚开始观察自己。 食指的疤痕都没有了! 就是手腕上怎么一大片淤青。 沈稚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白愁飞的那俩大钳子给钳的。 他抬手掐了下自己。 疼死。 沈稚陷入沉思。 所以不是白愁飞手劲特别大,而是他变得鲜嫩了! 他迅速洗完,给白愁飞腾出空来,趴在床上继续用系统捏脸。 系统的背景是蓝色的,前面是个3d人体建模,五官、发型、高矮胖瘦都可以调整,但是限制很大,怎么调都是人形,让人非常失望。 建模下面是四个人体轮廓,只有第一个里画了个加号,后面三个是灰色的。 花了半小时捏完脸,还要挑选衣服。 面板里出现的衣服竟然全都是他衣柜里的那些,跟他身上这件一样,也被系统优化过,图案生动、刺绣精美。 建模换上以后十分合体,原本有些臃肿的地方也不见了,沈稚差点没认出来。 沈稚把所有衣服都过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独到。 他用意识点击人体轮廓里的加号,迈出了穿越后的第一步。 他感觉自己好像膨胀了,变得很宽很宽,大概有八百公里那么宽,视觉和听觉乱七八糟的,头也有点晕。 白愁飞推门进来,看到沈稚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失焦,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死了一样。 他走过去,轻声问:“你还好吗?” 沈稚迟钝转头,恍惚地说:“不得了,我变成两个了。” 白愁飞:“起来,准备吃饭了。” “可是我头晕。” “吃过饭带你去看大夫。” 沈稚猛然起身,抓着白愁飞说:“不要啊,我不要看明朝的大夫。” “为什么?” “朱见深吃坏肚子,刘文泰直接给治死了。朱佑樘得了感冒,还是刘文泰,把他也治死了。朱厚照也跟他爹一样,掉进水里得了感冒,本来都没事了,这次倒是换了个太医,可是一治又死了。谁治谁死,我才不治!” 白愁飞脸色煞白,手都在抖。 “你也觉得很吓人吧。”沈稚拍拍他的肩膀,又觉得白愁飞的为人,不该轻易被吓到,“不对,现在朱厚照还没死,不好意思。” 白愁飞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沈稚的那件衣服,看起来是素雅的罗布,里面的内衬却是绣着繁杂花纹。 且不说绣工,就是刺绣用的金银彩线也价值不菲。布料染色那样正,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沈稚沐浴的时候,白愁飞就在外面清洗他换下来的湿衣。 他认出了那件袍子里面绣的图案是龙头鱼尾团纹,团纹虽小,龙头却栩栩如生。 他或许根本不姓沈! 白愁飞后悔极了,他就不该碰这块烫手山芋。 如果沈稚只是离家出走倒也罢了,若他其实是在皇室斗争中失败,被官府暗地里捉拿,才不得不装疯卖傻、隐姓埋名…… 白愁飞仍不甘心,语气发颤,继续试探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沈稚:“我在书上看的。” 白愁飞:“什么书?” 沈稚这次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出还没有发生的事,“你就当是晋史好了。” 史书? 白愁飞明白了。 沈稚看似对皇权毫无敬畏,实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他寻常就能接触到的人。 他不敢将那些更详细的事说出口。 那些史书上记载的重案悬案,即便改朝换代,都未必会公之于众,更何况如今仍是大明的天下。 明明离得这般近,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殃及池鱼。 所有人的性命都牵挂在京城的方寸之地,但他们却对那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到死都不知道原因。 白愁飞越想越不甘心。 他看向沈稚。 沈稚换上了他的衣服,却依然是那副尊贵傲气的模样。 似乎没有穿过这样粗糙的料子,后颈处细嫩娇贵的皮肉已经被浆洗多次的衣物磨得泛红,他时不时地扯一下领口以减轻不适。 他眉眼清俊,微微蹙眉,深邃的黑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天生就高人一等。 白愁飞想起了见面时的场景。 沈稚看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模样,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几次投河自尽,被自己拉住了,都没有后怕。 他还抠自己的眼睛!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说起圣上的语气没有憎恨,甚至还透着几分亲昵。 这样看来,他更可能是个受了刺激,神志不清的王室子弟。 白愁飞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温声说:“我这里没有好衣服,你先忍一忍,等用过饭,我们就去买新的衣服。” 沈稚点了点头。 他现在没有精力应付白愁飞。 因为他发现,角色创建以后,至少要过十五分钟才能收回来,收回来以后要冷却24小时才能继续使用。 新的场景已经载入,npc们也都喊打喊杀地围到了马甲这里。 创建人物的时候,沈稚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细致,真的操控起来却发现忘记选鞋子了。 他站在红梅中,脚下是尚未融化的冰雪。 明明已经是三月中旬,阳光也很明媚,却没有一丝暖意。 第3章 寒风吹起白衣乌发,吹得花瓣从树梢落下,像一只蝴蝶,缓缓地、安然地,停在他的发簪上。 山下有很多人,他们手上都拿着武器,但因距离太远,沈稚又站得很高,没有人能伤害他。 一名白衣男子拿着剑缓步走来。 他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纷纷退开,腾出一片空地。 那白衣人站在那里,比地上的雪还白,眼神比雪还冷,“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万梅山庄?” 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站在山巅,一袭白衣胜雪,衣摆处点缀着如血般的红梅,长发用红玉梅花簪束起,清冷绝艳,湛然若神,身后的丛梅都成了他的点缀。 他十分不解,“什么?” 沈稚心想,他到底穿了个什么世界,怎么既有白愁飞又有万梅山庄。 白衣人往上一蹦,飞上到山顶,站在沈稚的面前。 沈稚微微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漆黑眼眸中倒映出白衣人的身影,冷漠凛然的模样也因为这份专注而显得深情。 轻功! 这是轻功! 白衣人冷冷地说:“名字。” 沈稚背后发毛,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如果他报出来的名字不是成名的剑客,下一秒就会死在他的剑下。 如果是成名剑客,应该能聊两句,然后死在他的剑下。 沈稚跃跃欲试。 真的太巧了,他的装扮和西门吹雪真的很般配! 捏脸的时候沈稚已经观察了这张脸太多遍,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他微不可察地低了下头,额角略遮挡住了阳光,眼神晦暗不明,“你不认得我?” 白衣人:“我为何认得你。” “因为我们已经相处多年,一年只有四次分别。”他不解地问,“你若是对我无情,为何每次离开,都会焚香沐浴三日呢?” 西门吹雪瞳孔震颤。 不错,他的确眷恋人世,所以才会每次决斗前,都要焚香沐浴。 他以为自己尊重对手,敬畏生命,把每一次比剑都当做生死之战,随时都准备好死在对手的剑下。 经此人提醒,方知他看似漠然出尘,一心向剑,实则始终都没有放下过俗世! 西门吹雪越想越觉得可怕。 忽略最后那句金玉良言,这人话中的意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止今日擅闯万梅山庄,从前的二十几年,也有可能时常出现在山庄里,默默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西门吹雪没有察觉,山庄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就像个幽灵,徘徊在这里,躲在背后,如今日这般深情地看着他,强大、神秘、偏执。 西门吹雪紧握着剑,杀意凛然:“你是谁?” 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十分动人。 他看着西门吹雪,像是即将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不敢置信,满是绝望:“我是你的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活到现在,还没有这么被人消遣过。 他拔剑抵在沈稚的喉间,“最后问一次,你是谁?” 沈稚恢复平静无波,仍然专注地看着西门吹雪,不喜不悲。 可他刚才流露出的感情太过浓烈,即便西门吹雪并未相信他就是万梅山庄,也能看明白他的心理变化,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悲喜。 或许用心如死灰来形容更为恰当。 万梅山庄失望极了,“你一向诚于剑,诚于己,诚于心,为何不肯诚于我?为何觉得我不诚?” 西门吹雪动了。 他十四岁就已经成名,死在他剑下的人有很多,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甚至以“剑神”相称。 他的剑法极其简单,一招就可以定生死——若不是对手死,就是他死。 可是此刻,那把散发着寒冷光芒的剑却没能取人性命,即便刚才已经抵在了对手的喉咙前。 西门吹雪也没有死。 他毫发无伤,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那冷艳青年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瓣红梅飘然落入雪中。 是自称万梅山庄的人身上留下的梅花。 第3章 病情 沈稚演完就跑,感觉非常刺激。 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都动了,晚一秒就有可能血洒万梅山庄。 两套感官重新变成一套,他左顾右盼,没有看到马甲跟着回来,打开意识中的面板,“万梅山庄”静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和他对视。 下面还有一个倒计时23:59:54。 以后就叫你江湖势力拟人系统了! 白愁飞拉着他,到街边的一个小摊坐下,低声问:“怎么了?” “死里逃生过于刺激了。”沈稚诚实地说。 “有人跟踪你?”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稚抓着白愁飞的手,用他的食指抿了下桌子,拿到眼前观察有没有灰。 这桌子看起来油乎乎的,其实已经包浆了,用力蹭都蹭不下来,很安全。 沈稚问:“吃什么?” 白愁飞:“吃面。” 沈稚兴致勃勃:“什么面?你们这的街边小摊卖的东西是不是都很好吃?” “有些还不错。”白愁飞明白,有钱人家的公子绝不会来这样廉价污秽的地方用饭,他还以为沈稚会不高兴。疯子的想法果然常人难以揣度。 白愁飞要了两碗过水面,给沈稚那份额外添了肉臊子。 沈稚:“你很穷吗?” 白愁飞叹气:“是啊,穷得很。” “那肯定是你唱戏的水平不够。”沈稚谆谆教诲,“你这个人就是没有耐性,短期看不到结果,立刻就放弃。要是没改行,凭你的聪明智慧,早就成为名人了。” 唱戏、押镖、卖画代写、当幕僚、比武、参军、混帮派。 这还是书里举出来的例子,还有十来个没有提到的。 白愁飞死的时候才多大,一个职业最多干三年,平均下来一年换一个工作,能混出头才怪。 白愁飞有自己的想法,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温声催促:“快吃,喝口汤,别噎着。” “哦。” 沈稚怕烫,白愁飞三两口就将一碗面都吃完了,他还在小口吃。 这面很有嚼劲,就是面粉筛得不够细,里面混着麸皮,咽得嗓子难受。 沈稚吃了半碗就不想碰了,白愁飞把剩下的吃完,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面。 沈稚:“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白愁飞敷衍地说:“是啊。” 沈稚从腰包里翻出玉环,扣下一颗珠子,“这个能典当多少钱?” 白愁飞沉默地看着他。 沈稚把玉环收回去,“我们去试试看吧!” 白愁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用,我还有些积蓄,你好好收着。真的没钱了,我再跟你借。” 这种成色的宝石,就算不成套,也是很难见到的。 他没有见过太多好东西,但是戏里常常提到,珍珠翡翠、黄金玛瑙、绫罗绸缎,好些都是宫中御用。 倘若这珠子来历不凡,典当后被人看到,怕是会暴露沈稚的行踪。 还是先给他治病吧,等他清醒些,可以分辨吉凶祸福再另当别论。 两人来到裁缝铺,丈量体型,花了一银子买了一套细棉布的里衣,又订了两套夏季衣物和两双鞋子。 沈稚换下硬邦邦的旧衣,感觉活了过来。 白愁飞好像怕他跑掉似的,紧紧抓着他不放,领着他来到了医馆。 明朝的太医是很吓人,几个皇帝确实是在他们的治疗下病死的,不过也不能全怪太医,背后还有复杂的政治斗争。 沈稚对明朝的医馆还是很好奇的,探头往里面看。 朱元璋当初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户籍制度特别严格,直接把人根据职业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建国的时候是什么职业,子孙后代就是什么职业。 别的职业还好,祖上做医生,别管后代是不是那块料,都只能行医,越往后庸医越多。 沈稚跟着白愁飞进去,看着桌上的算盘、墙边的药柜,还有药童手里的捣药杵,感慨地说:“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满脸写着不情愿的捣药小童对他翻了个白眼。 柜台前正在分药的老人问:“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白愁飞道,“给他看。” 那老人放下药材,拿起帕子擦了擦,来到喊了沈稚过来,让他坐在柜台前,“什么症状?” “他……”白愁飞看了眼沈稚。 沈稚平静极了,默默看着他,黑眸深邃,却清楚得倒映出周遭的景象,看起来十分清透。 “我怎么了?”沈稚问。 “你疯了。” 开了话头,后面就容易说了。 白愁飞对大夫说:“他跳河自尽,被我救起,言谈不像常人,数次自残却不自知,请您帮他看看。” 第4章 大夫:“拿过手来。” 白愁飞拿起沈稚的手,放在脉枕上。 沈稚抱怨:“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刚知道这里是明朝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是身穿,没有户口、没有家人,身上还这么多值钱东西,很容易被人拐卖! 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上来,还对这里一无所知,伪装成普通明朝人也太累了。 他的生活体验跟这里的人不一样,大概率装也装的不像,搞得跟伪人似的,继续被人怀疑,委屈了自己,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好,至少没人会强迫他学人情世故。 他好奇地看着大夫,“怎么样,我这个该怎么调理?” 大夫紧皱着眉:“你别打岔!” 沈稚看向白愁飞。 白愁飞跟旁边的药童讨了颗红枣,堵住了他的嘴。 大夫又瞪了白愁飞一眼。 许久之后,把脉结束。 沈稚看了眼系统面板的倒计时,这老头足足把了有十二分钟! 白愁飞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大夫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位公子可是经历过什么变故?” 白愁飞道:“他与家人失散了。” 大夫:“想来正是如此。只是服药怕也难以治愈,我来给他扎一针,疏散体内邪气,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稚:“你不会把我扎死吧?” 白愁飞十分笃信这位大夫,死死地按住他。 大夫擦拭好银针,扎在了沈稚头上,沈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鼻子都比刚才通气了。 他明白了! 掉进水里以后真的受凉了,放着不管肯定会感冒的。 这位真的是神医! 施完针后,白愁飞紧张地问:“你感觉如何?” 沈稚:“特别好。” 白愁飞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你想起了什么?” 沈稚:“想起来你没有给我熬姜汤。你明明答应过那位大叔会熬姜汤喝的。” 白愁飞有些失望,不过大夫方才也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没有那么容易治好。 或许,他该带这位沈公子到处走走,也好打听一下他的身份。 回去的路上,白愁飞格外沉默。 沈稚也很内向,没人理他,他就自己玩,继续研究他的系统。 他发现确认形象以后,角色的外观就不能更换了,不止发色、肤色和瞳色这些天生的不能换,连衣服鞋袜都换不了。 可恶,万梅山庄没穿鞋子啊! “这里只有一张床,要委屈你跟我睡在一起了。”白愁飞说。 沈稚回神,“为什么不打地铺?” 白愁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怕他控制不住到处乱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再次自尽。 沈稚:“我真的没有跳河自杀。” 白愁飞从柜子里另外拿出一条被子,把原来的被子挪到床外边,新的放在了里面。 “好了,我带你去洗脸。” 沈稚:“你们这牙刷什么样?真的是用柳条沾盐吗?不会刷完满嘴都是血吧?” “没有这么可怕,我教你。” …… 天还不亮,外面的鸡开始狂叫,狗也跟着狂叫,叫声有近有远,连绵不断地传来。 沈稚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影,瞬间爬起,警惕道:“你是谁?” 那人影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我是白幽梦,你还记得吗?” “哦,小白。”沈稚松懈,“我睡迷糊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 “早起练功。我就在外面练,不会走远。你可以再睡会儿。” 沈稚爬起来:“我要看你练功。” 他以为白愁飞要习武,还想偷学几招,没想到是吊嗓子,再练习唱段。 沈稚听了一会儿,感觉还挺好听的。 半个时辰后,白愁飞带他出去吃了早饭,回来便准备开戏了。 他拿出一串铜钱,递到沈稚手里,“别乱跑,在前面坐着听戏,饿了渴了就喊人要茶水点心,乖乖等我回来。” “知道了,白娘子。” 白愁飞怒视他一眼,听到后台有人喊他,赶忙跑过去化妆。 昨日落水时穿的那件衣服已经晾干,沈稚再次穿上了它。 他穿过一排排桌椅,一路来到最前面,坐在中间的圈椅上,翘起一条腿,撩了下衣摆。 茶博士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弓着腰过来询问:“这位爷,您想喝点什么?” “还能点茶?” “各人有各人爱的口,我们沁春园也有些好茶,就等您这样的贵客来品鉴。” “我不爱喝浓茶,来壶清淡些的,你随意看着上吧。”沈稚问,“怎么还不开戏?” 茶博士说:“还得再有一刻钟,您先吃些瓜果,稍等一等。” “好。” 茶博士拿来一碟桑葚和一碟瓜子,桑葚总共六七粒,紫红色的,似乎还没怎么熟透。瓜子分量也不多。他笑着说:“这是送您的。” 沈稚:“多谢了。” 等他送了茶过来,戏也开场了。 沈稚完全听不懂唱词,也不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就知道台上那个美丽的女子是白愁飞扮的。 见到沈稚坐的位置,他嘴角一抽。 沈稚保持着高质量的看戏态度,全程都没有走神,一直专注地看着白愁飞。 两出戏结束后,周围人都在叫好,还有人往台上丢钱打赏。沈稚取出那串铜钱,丢到了台上。 白愁飞表情险些狰狞,努力保持微笑,跟随其他人退场。 沈稚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后台。 戏班子里的人看他打扮得如此贵气,也都敬他三分,笑着问:“这位爷,您这是要找谁?” 沈稚:“白幽梦。” 那人怔了怔,轻笑一声,“我这就去帮您喊他。幽梦,幽梦快别卸妆了,你的好日子要到了!” 沈稚问旁边的人:“她是不是误会了?” 那人也是看戏的客人,看戏的时候就坐在沈稚旁边,他摇着折扇,“误会什么?这位兄台不是来交朋友的吗?” 沈稚默默离他远了些。 白愁飞被几人推着出来,脸上犹带怒气,他狠狠地瞪视沈稚,“走吧。” 沈稚与他并肩,低声耳语,“这些人都好恶心。”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他们怎么你了?” 沈稚:“戏瘾这么大,台上的看完也就算了,台下也要看,怎么不自己去演。” 白愁飞难得听他说句人话,怒气稍稍平复。 他深呼吸,但是声音仍然忍不住发颤:“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离戏台子越近的位置价钱越贵,沈稚那桌是最贵的,上面还有一壶上好的茶,看那壶就知道,是戏班子里最贵的茶。 跟那茶相比,桌上那些瓜果都算不得什么了。 沈稚丢到台上的那串铜钱也算不了什么了。 尽管那串铜钱是他得唱上三四天才能挣回来。 沈稚:“我没有付钱。” 白愁飞睁大眼睛。 他知道人靠衣装这个道理,可是没有想到,沈稚竟能靠一身打扮骗吃骗喝到这个地步! 可见不是他的见识浅薄,就连戏台前的富商豪绅,也能看得出他的不俗。 白愁飞下定决心:“我们走吧。” 沈稚:“去哪里?” 白愁飞:“去京城。” 为你寻亲! 第4章 失忆 因为贫穷,白愁飞做不成雷厉风行的人。 他和班主约定好的日子还没到,提前离开,付的钱不会退回,而且今天刚在裁缝铺付了定金,给沈稚购置了两套细棉布的衣服,至少要等拿到衣服才能走。 “我觉得应该把钱付了。”沈稚说,“你知道去哪里付钱吧?” 白愁飞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去找班主说。” 他把沈稚送回住处就离开了。 沈稚昨天早早上床,但是没睡着,今天起了个大早,又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上午戏,现在才觉得困倦。 他爬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白愁飞不在,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又出去了。 沈稚打开系统,看到倒计时已经归零,他迫不及待地披上马甲,跟上次一样,意识不断膨胀,分裂成了两部分,拥有了万梅山庄视角。 依然是熟悉的山顶,寒风瑟瑟,红梅盛开,地上满是冰雪,只是光线昏暗,俯身望去,能看到山庄里的灯火烛光。 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庄内人来人往,他突兀地出现在高处,很快被山庄中的下人发觉。 这回要隐蔽许多,山庄里的人已经休息,整个庄子都安静极了。 他踩在雪地中,低头触碰地上的雪。 这雪也不知在这里覆盖了几日,已经没有新雪蓬松柔软,上面结了一层粗糙的冰晶,每当气温高一点的时候就会融化稍许,温度低了立刻凝结,变成了薄薄的脆壳。 第5章 马甲对温度的感知是正常的,但他穿的单薄,又赤脚站在雪地里,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沈稚拧了自己一把,触觉正常,他的认知里知道这是“疼痛”,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害怕,不怕疼,也没有一点不适,好像身体中的某些神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边走边欣赏着风景。 这样漫山遍野的梅花是很少见的,大多数梅花都是裁剪几支,装进白瓷瓶里,或者放在画布、墙壁前,假装成一副画。 实际上这样大片红梅充满了生命力,它们迎风盛开,灿烂灼目,有一种浪漫的野性。 沈稚的脚步越来越欢快,踩得白雪咯咯作响。 他在万梅山庄的梅花中逛了一圈,停在了梅花盛开得最好的地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沉思。 山中突然刮起了风。 伴随着风声,还有一道很浅的脚步声。 来人的武功非凡,即便走近了,脚步声依然很轻。 西门吹雪停了下来,俯视着坐在红梅树下的青年。 栩栩如生的红梅点缀在白衣上,远远望去如同鲜血般斑驳。 他的外表极其完美。 昨日见面时,西门吹雪就已经看得分明。 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疤,没有斑点皱纹,没有磨损出的薄茧,更没有毛孔和汗毛,完美得不像真人。 西门吹雪已经问过其他人,这人是在大庭广众下突兀出现的,又在他咫尺之间突兀消失,仿佛幻影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若他不是万梅山庄,还能是谁? 西门吹雪安静地注视着他。 万梅山庄同样安静地与他对视。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默契已在他们之间。 这座山庄的命运早已与西门吹雪相连。 在他成为“剑神”之前,他的身份只是万梅山庄的庄主。剑法小成后,依然会被人以庄主相称。 万梅山庄属于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亦是万梅山庄的一部分。 万梅山庄忽然动了。 他极其微小地侧了下脸,漠然开口:“你是谁?” 西门吹雪心中一颤。 万梅山庄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 是那一剑确实刺入他的喉咙,令他经历了一次切实的死亡? 还是昨日自己的怀疑伤透了他的心,让他放下了满腔的情义,选择重新开始? 万梅山庄起身向他走来。 分明是陌生的面容,西门吹雪却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是他自己的影子。 冷酷、尖锐、锋利。 但在冷酷、尖锐、锋利的外表之下,是着一颗炽热的心。 西门吹雪的心还未冷,但他不知道万梅山庄的心是否如此。 他用歉意的目光看着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停了下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剑?” 西门吹雪没有犹豫地将剑递出。 做出这个动作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剑是他的武器,一个剑客若是没有了剑,那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了。 换作其他人,他是绝不可能轻易把剑递出,更何况还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西门吹雪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万梅山庄看起来与自己太像了。 他的冷冽,他的尖锐,白衣仿佛带着风霜,红梅犹如鲜血般热烈。 哪怕他不是万梅山庄,也应该是个绝顶的剑客。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习剑! 这是他苦寻不得的对手。 更何况他极有可能就是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的手很白,在这样幽深的夜里,他的白堪称冷寂,与乌鞘长剑对比鲜明,甚至有些刺眼。 他拔出剑,从剑锋到剑柄,逐次看过,爱不释手地捧着它。 万梅山庄说:“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你便觉得亲切。” 西门吹雪:“因为我们已经相处多年。” 万梅山庄蹙眉,摸摸乌鞘长剑。 西门吹雪已深觉愧对他:“你可有哪里不适?” 万梅山庄:“没有。” 西门吹雪:“你一直孤身在此地?” “这里很好,你看,在这里可以看到山庄内的一切。”他指着下方,仍旧亮着灯的位置,“下面的人抬起头,也能看到我。” 西门吹雪:“是。” 万梅山庄问:“那间房里居住的人类是谁?” 西门吹雪:“是我。” 万梅山庄看向他。 “那是我的卧房。”西门吹雪道,“我自幼便住在那里,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你是谁?” “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微微弯起眼睛,明亮的眼中盛满笑意,“我喜欢这个名字。” 西门吹雪被这句话轻易地安抚。 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依然对自己存有善意,下意识地感到亲近。 他问万梅山庄:“我该如何称呼你?” 万梅山庄:“你也可以叫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我便称呼你为万梅,你觉得如何?” 万梅道:“可以。” 西门吹雪:“你可愿意随我去屋里谈?” “好。” 两人踩着雪下山。 万梅抱着乌鞘长剑,一手去抚摸低矮处的梅花。 “我以前好像可以在这里自在地出入,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我全都知道。想去哪里,只要一个念头便可抵达。不知为何,现在做不到了。” 西门吹雪有所猜测,却无法开口向他解释。 好在万梅只是随口说起,并非真的要探究其中的原因。 西门吹雪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卧房。 房间里很干净,里面铺地垫,踩在上面很舒服。 万梅好奇地看着屋里的摆设,伸手去触摸烛台上的火焰。 西门吹雪来不及思考,抓住他的手,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记起他并非人类,默默松开。 万梅将左手指尖放到火焰上,皮肉遇热后发出微弱的响声,疼痛感随之而来,他却没有任何不适。 血液流出,滴在蜡烛上。 万梅将手收回,发现伤口迅速愈合,片刻后就恢复了原样,莹白如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这下更拟人了。 也算是他心痛地死掉又在强大复原能力下重生的间接证明。 万梅道:“原来这就是火。” 西门吹雪:“不疼吗?” 万梅:“疼,不过可以忍。” 西门吹雪想到,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 万梅山庄落座在燕北,寒冷又干燥,落叶积得多了,又赶上了盂兰盆节,有人偷偷在后山烧纸,纸灰被风一吹,落在干燥的树叶上,引发了山火。 那场火烧得极大,梅树都被烧焦了大片,好在救火及时,没有伤到人。 母亲觉得那片焦枯的梅林不吉利,命人清理干净,买了新的梅树栽种,如今已经与原来没有区别了。 山庄里的人还在,万梅山庄就能轻易恢复如常。 万梅遭受过许多伤害,只是他不记得了。 西门吹雪没有对他的举动发表意见。 他不知道万梅已经化形多久,不过看得出来失去记忆的万梅犹如新生的精怪,对人间知之甚少。 身为庄主,西门吹雪应该承担起他的责任。 他有些迟疑地问:“你……需不需要一个住处?” 万梅:“我就是住处。” 西门吹雪:“你如今已经修出人形,既然以人的模样行走在世间,便应该学着人生活。你需要一个身份,还有一间屋子。” 万梅:“好。” 西门吹雪:“我去安排。” 恰在此时,白愁飞从外面回来。 他将手上的纸袋放在桌上,见沈稚靠在床头,两眼无神,好像死了似的,过来晃了晃他。 沈稚回神,控制着万梅打开窗户,仰头作赏景状。 白愁飞:“久等了,饿了吧?快吃吧。” 沈稚来到桌前,撕开纸袋,露出几个拳头大小的包子,他咬了一口,野菜馅,没有一点油水。 白愁飞倒了两杯水,拿起一个包子很快吃完。 “你看戏的钱,加上茶钱,总共五两三钱银子,瓜果是茶博士送的,不必算在里面。班主念在我也是戏班中人,抹了零头,总共五两银子。” 沈稚就着水慢慢吃,仍然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取出从玉环上扣下来的宝石珠子,放在白愁飞面前。 白愁飞推回去:“你自己收好,用不着它。班主愿意赊账,等我以后有了钱,自会还给她。” 沈稚点头,艰难咽下,“还去京城吗?” 白愁飞:“自然是要去的,京中繁华,机遇也多,过去看看没有坏处。你觉得呢?” 他认真留意着沈稚的神情变化。 沈稚颔首,没有一点勉强:“那就去吧。” 第6章 白愁飞放下心,笑道:“好。” 吃完包子,沈稚没有理会白愁飞,自觉去洗漱,上床闭眼,继续玩游戏。 西门吹雪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老头。 万梅记得他,昨天刚一建号,他就被人发现了。 有人通知了这个老头,老头喊了一群人过来围剿他,结果那个位置太高,谁都上不来,最后惊动了西门吹雪。 再次见面,老头一脸敬畏,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祖宗。 老头弓着腰,颤抖地说:“您当真是万梅山庄?” 万梅冷淡颔首。 老头猝不及防地趴在地上,激动地说:“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山神大人,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我不是神,我只是万梅山庄。”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您要是降下惩罚,小人愿一力承担,恳请您饶过山庄上下!他们都是敬您爱您的啊!” “闭嘴。”万梅冷冷地说,“起来。” 老头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弓着身子,不敢直视他。 万梅:“你是谁?” 老头:“小的姓吴,是万梅山庄的管家,先父先母都是山庄里的下人,在庄子里做了一辈子事。” 万梅:“这么说,也算与我有缘。” 吴伯不停地点头:“是是是。” 西门吹雪:“今后就由吴伯来照顾你的起居。” 吴伯道:“小人一定尽心,请山神随意差遣。” 西门吹雪:“吴伯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你今夜可以住在那里,若是不满意,明日可以再换。” 吴伯这么大年纪了,上来就朝他下跪,又是山神又是套近乎,看似在求他原谅,实则和西门吹雪一唱一和,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万梅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把我丢给了别人。” 西门吹雪:“吴伯擅长做这个,由他来照顾你,比我更周全。” 万梅:“我不需要照顾。” 人设必须最开始就立好,不然以后再改就很麻烦。 这个马甲没有户口,也没有武力,除了自愈能力,哪方面都比不上本体。 他甚至连双鞋、连双袜子都没有! 要是留在这里被人管,他宁愿独自去外面闯荡,也不是非要赖在这里。 就是他的存档点好像固定在这里了,每次上线都出现在万梅山庄,确实有点麻烦。 西门吹雪看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立即警惕。 昨日万梅也是这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第5章 同居 吴伯指挥着下人抬了张床架过来,亲自在上面铺好被褥,放上枕头,又拿了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他分别向西门吹雪和万梅山庄躬了躬身,“您二位好好歇息。” 说完他就走了,并带上了门。 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被关在了屋里。 沈稚有种正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他的本意是不想被人管啊!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主仆两个就举手投降了! 西门吹雪做足了心理建设,指着刚搭出来的床榻,“你睡那里。” 万梅现在一点意见都没有了,乖巧坐下。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睡觉前,要先脱衣服。” 沈稚还没有实验过这个,很担心衣服脱不下,更担心脱下来以后里面没有建模,直接出现一个黑洞,把西门吹雪吸进去。 说不定关七的ufo就是从他怀里掏出来的。 西门吹雪在妥协时,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严阵以待,用最平静的口吻说:“我帮你吧。” 他没有动,等待着万梅的回答。 万梅:“好。” 西门吹雪当他什么都不懂,每个动作都会提醒他该怎么做。 偏偏他的节奏很快,万梅照着做完,马上就有下一个指令,导致他没有发挥出半点主观能动性,非人设定套得牢牢的。 西门吹雪迅速脱掉了他的外衣,取下那支雕刻梅花样式的红玉长簪,万梅的乌发如水般顺滑地坠下。 他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乌亮的眼眸不带丝毫情绪,没有因为西门吹雪的亲近而羞赧或愤怒。 这正是鬼神精怪该有的模样。 西门吹雪生于万梅山庄,长于万梅山庄,日后也会葬在万梅山庄。 这里的一切都是万梅。 他一年只离开四次,其余时候都在这里。他的行为举止,都在万梅的眼中。 万梅又怎会因为他的动作心生波澜? 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万梅拉开领口,低头看自己的胸膛,又掀起衣摆,看自己的腰腹,最后提起裤腿,看了看小腿,仿佛还没有习惯这具人类的身体。 西门吹雪端来一盆热水,放在万梅面前。 他赤着脚走了这么远,脚底仍是干净的,没有一粒尘土。 万梅仍在观察自己,好像对一切都感到陌生,也不明白那盆水是用来做什么的。 想到他极其排斥管家,只接受自己,西门吹雪便主动上前。 万梅呆住。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没有手机!!! 他真的很想拍下来发在网上啊! 西门吹雪拿起他的脚,在水中过了一遍,随后用手帕擦掉上面的水珠。就像清洗碗碟那样,冲洗干净。 “冷吗?”西门吹雪问。 “不冷。” “若你觉得冷,可以再加床被子。” “我不冷。” “好。” 西门吹雪指挥着他掀开被子,躺在里面,盖上被子。 万梅照做,看着西门吹雪吹灭蜡烛,闭上了眼睛。 他得好好捋捋,万梅山庄的人设越来越怪了。 捋着捋着,沈稚突然发现,本体那边已经睡着了,万梅这里却仍旧清醒。 好神秘的体验。 他现在还能算人类吗? - 鸡还没叫,西门吹雪就起来了。 万梅睡眠很浅,听到声音后也睁开眼睛,他一点都不觉得困倦,就像刚使用这个身体时那样精神饱满。。 西门吹雪一秒钟都没有赖床,边穿衣服边问,“你没有睡?” 万梅摇头。 西门吹雪迅速穿戴整齐,左手拿着乌鞘长剑,“我去练剑,你是否一起?” 万梅:“好。” 他踩在地上,西门吹雪已经拿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 那是昨晚吴伯留下的,万梅还以为是给西门吹雪的,没想到是留给自己的。 万梅后退躲开,“我可以自己来。” 西门吹雪把衣服交给他。 他的记性很好,昨日自己更衣时,万梅一直在认真观察,一次便记住了,现在可以自己穿衣服。 他还没有学会梳头,或许是他的头发太过顺滑,万梅试了几次,都未能把头发梳好。 西门吹雪帮他束发,用红玉簪子固定。 那簪子俨然一支梅花,通身血红,浑然一体,看不出雕琢的痕迹,与万梅的容颜格外相衬。 万梅与西门吹雪体形相仿,管家给他拿来的是西门吹雪的新衣。 衣服很轻薄,没有一点花纹装饰,纯然的白色将万梅衬托得更加脱俗。 万梅穿上吴伯留下的鞋袜,竟有些不习惯,好像穿了鞋子的猫,连走路都变得别扭。 沈稚悟了,万梅山庄的人设其实很简单。 忠诚和自由! 他忠诚于庄主,但是又厌恶束缚。 就像沈稚要借着熟悉的人融入陌生的世界,他不想伤害别人,但极其厌恶对方的不尊重。 西门吹雪说:“你若不习惯,那就不要穿了。” 万梅的眼睛很亮:“我喜欢它,会慢慢习惯的。” 两人来到后山,那里有成片的梅花林,梅林前是块很大的空地。 地上的积雪已经清除,路面是用烧制的地砖砌成的,地砖上是最普通的回字纹,很好地起到了防滑作用。 这真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万梅站在梅林前,看着西门吹雪练剑。 他的剑招一点都不繁杂,都是最基础的招式,看起来并不难。每一式他都会重复几百次,枯燥又乏味。 西门吹雪好像并不觉得乏味,他的神情始终专注认真,每一次出剑都很用心。 万梅看了许久,发现他招式中的细微区别,看起来在不停地重复,其实每一招都不一样。 他在不停地调整,似乎是觉得那样发力更好,也可能是预设了一位对手,在用同样的招式,应对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攻击。 渐渐地,万梅也看得入迷,跟上了西门吹雪的心境。 一个时辰后,西门吹雪停了下来。 他站在寒风中,浑身冒着白烟,看起来快要成仙了。 西门吹雪问:“如何?” 万梅:“扎实。” 西门吹雪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 世人都说他是剑道中的天才,只有万梅山庄知道,他能有现在的成就,靠得不只天赋,还有近二十年来的不停练习。 第7章 哪怕不练剑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的依然是剑。 他在这件事上花费了太多时间,甚至为此放弃了社交和婚姻。 就算是个庸人,投入这样庞大的精力,也会做出成就的。更何况他还有天赋。 西门吹雪递出乌鞘长剑,声音都不似平常那般冷冽:“你要不要试试?” 万梅:“我不会。” 西门吹雪:“但你喜欢。” 但凡看过武侠剧的人,都会对武器抱有幻想。 谁不喜欢造型简朴美丽的冷兵器呢? 万梅接过剑。 剑柄上还带着西门吹雪的体温。 西门吹雪做了几百遍的动作,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每一处细节他都有印象。 刺、劈、点、撩、挑、崩、截、斩、抹、削、云、挂、架、压。(注) 万梅由最初时的滞涩,渐渐变得熟悉。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基础的招式连接起来,与步法配合,使出了剑招。 西门吹雪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是他的万梅山庄,是他亲自教导出的剑客,也会是他最珍惜的对手! 万梅的体质很好,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练了很久都不觉得累,直到吴伯过来喊人吃饭,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练了这么久,万梅身上仍旧清爽,没有一滴汗水,也不像西门吹雪那样冒白烟。 万梅拿着乌鞘长剑,不舍得还给西门吹雪。 他道:“我的天赋如何?” 西门吹雪:“极好!” 万梅:“我似乎总是这样看你练剑,看了许多年。” 西门吹雪顿时生出与他共同成长的亲近感,“我知道。” 练剑消耗的体力很大,万梅山庄的早饭非常丰富。 一小锅熬出米油的粥、一屉鲜肉蒸包、一盘肉饼,还有杂烩汤和各种小菜。 隔着很远万梅就闻到了香味,入座以后,婢女用汤勺搅了搅,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万梅盯着那只碗,直到它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拿起碗,一口喝光。 婢女惊讶地张大嘴巴,见他没有任何不适,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几句,默默闭上了嘴。 庄主迟迟不来,厨房不能上菜,一直用小火在灶上温着,现在都是烫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万梅几眼,只觉得这位山庄的人间化身清冷艳绝,比庄主更加高不可攀。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吴伯说。 婢女们依次退下。 出来屋子以后,她们互相使了个眼神,都明白了彼此的兴奋,但是默契地没有出声。 回到厨房后,小厮们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姐姐,那人当真是……” “可不敢胡说,当心仙人震怒,罚你做个哑巴!” 那人可是万梅山庄! 这里就是万梅山庄! 就算想聊,也不能在山庄里聊。庄里的一切,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万梅山庄成精了,以后偷偷去后山方便都得慎重考虑一下。 西门吹雪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看着万梅保持着文雅的姿态快速进食。 管家备的饭远超两人份,通常都会有剩余,留给下人们分食,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西门道:“饱了吗?” 万梅摇头:“我感觉不到饥饱。” 就是纯馋。 白愁飞那边的伙食太艰苦了,他还以为明朝的普通人都吃得这么差呢。 刚过来的时候,沈稚都已经做好跟着西门吹雪一起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的准备了。 就算是馒头和煮蛋也好啊!总比野菜包子和粗制面条强! 没想到这里吃这么好。 就是万梅好像没有饮食需求,吃下去的东西只能尝个味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不会填饱本体的肚子。 西门吹雪教他:“你可以看看其他人的饭量,吃得过多或者过少,都会引人注目。” 万梅:“引人注目有什么不好?” “在山庄内倒也无妨,去了外面,若是被人猜到你的身份,怕是会引起许多风波。” 沈稚开始幻想皇帝宣万梅入宫,封他做国师的场面。 朱厚照满心都是上阵杀敌,对这个可能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只能再活个三四年,就是朱厚熜继位了。 朱厚熜十四岁继位,十六岁开始修道,就算修道背后有政治目的,为了保持人设,也会对他感兴趣。 他猛然发现系统的厉害之处,他自己捏的马甲设定也很强大,想做什么做不成?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他可不想少走五十年弯路。 - 白愁飞买了早饭回来,还是没有一点油水的野菜包子。 他把包子分给沈稚,倒了杯热水:“你慢慢吃,我去收拾东西,今日就动身出发。” 沈稚:“好。” 白愁飞还以为他会多问几句,没想到沈稚这么老实。 他自己解释起来:“昨日我仔细想了想,这个主意实在不好。我跟班主说,你出身显赫,我与你交好,他日必定前途无量,班主觉得我是个知恩图报的,才答应赊账。” 沈稚艰难地吃着包子,根本腾不出嘴来。 这包子皮也太糙了,口感特别像窝头,里面的馅倒是很清香,但是和皮配在一起,依然难以下咽。 白愁飞:“若要维持你的体面,今日你还要去看戏,最好比昨天花的钱还要多,才不会被人怀疑。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你的珠宝暂且动不得,倒不如直接走了。” 沈稚咽下去,喝了口水,“还有衣服。” 白愁飞:“衣服怎么了?” 沈稚:“有钱人家,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不会连着两天都穿一样的。” 白愁飞略一思考,他见过的富家公子的确是这样。 他在心中感慨,自己救下的这位沈公子果然出身不凡,希望能找到他的家人,也不枉自己如此尽心地待他。 白愁飞收拾好东西,和沈稚照常出门,戏班子里的人问起,他便说要去典当些东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悄悄地离开了。 沈稚问:“小白,欠班主的钱,你以后发达了会还的,对吧?” 发达的日子还很遥远,白愁飞暂时没有看到,他笃定地说:“会的。” 第6章 流言 沁春园是洛阳的一座戏院。 按道理说,洛阳离着国都汴京很近,应该是个非常繁华的城市。 但是沈稚来到的这个地方,国都并不在洛阳,而是北京,所以洛阳就没有那么多王孙贵族了。 沈稚也是跟着白愁飞跑路以后才知道,皇帝现在也不在都城,而是在宣府的镇国府。 宣府是明朝重要的军事重镇,对防御鞑靼和瓦剌都有重要作用。 话虽这么说,其实宣府就在河北,离得北京并不远,来往还是很方便的。 朱厚照封自己为镇国公,把镇国公府建在了宣府,时不时地往那边跑。 今年立春的时候,他还在那边举行了迎春仪式,为了那个仪式,送过去了数十辆载着和尚和女人的马车。 仪式结束后也没立刻回来,而是大肆修葺镇国府,不停地把京城的珍宝往那边送,豹房都快被搬空了。 白愁飞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他从来不会错过这些大事,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讲的很真实,仿佛他亲眼看到过。 最后总结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都是些坊间传闻罢了。” 沈稚已经记住不能直呼皇帝名讳了,“你觉得正德怎么样?” “皇爷当然是极好的。”白愁飞不假思索,“如今天下太平,国力强盛,反而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了。” 他的出身是没有办法科考的,当今皇帝尚武,可他不是兵户,想参军还得费一番周折。 沈稚感叹:“就算是盛世,普通百姓也不容易。” 他难得有这么正常的时候,白愁飞很欣慰。大夫说的不错,只要解开他的心结,疯病自然就好了。 现在还没有找到沈稚的家人,才动身去京城,他心里有了念想,病就已经好了大半。 白愁飞终于有机会询问:“沈稚,进京后,你是否需要遮掩面容?” 沈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我长得很奇怪吗?” 戏园子里是有镜子的,优伶们都要装扮好才能上台。 班主置办了一面十分光滑的铜镜,照着镜子,就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沈稚没有进去过,其他地方的镜子有些氧化了,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沈稚穿越过来两天,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隐形一直没摘!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用食指去触碰眼睛了。 白愁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怕他继续自残,两条手臂全都制住了,“你样貌英俊,贵气逼人,一点都不奇怪。等找到你的家人,想要多少镜子都可以。” 第8章 沈稚挣扎:“疼。” 白愁飞一直在思考沈稚为什么总想抠自己的眼珠,想到过许多猜测,但是至今没有明确答案。 他不敢松开,“你把眼珠抠出来,它就看不到了,并不能让你看到自己的面容,也不能让你隐身。没了眼珠,你的眼眶会干瘪下去,那才叫奇怪。” “好吧好吧,你快松手,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沈稚也觉得那副隐形怕是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他要膈应一辈子了。 白愁飞松开他,仍旧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制止他的自残举动。 他还没有忘记前面那个话题:“你要不要遮挡面容?” 沈稚想起来,朱厚照经常找宫女太监玩角色扮演,假装成小商贩卖东西,他扮作客人逛街。还有强抢民女的戏码之类的。 漆黑璀璨的眼眸中盛着笑意,沈稚轻松地说:“不用吧,正德不在京中,又不会被他强抢民男。” 白愁飞:“……你和皇爷,究竟是何关系?” 沈稚:“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不止朱厚照,那些被拍成电视剧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现在也不大,还是个小朋友。 沈稚看了白愁飞一眼:“还有你也是。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看着这么多人长大。沈稚,你辛苦了,奖励你玩一会儿游戏。” 白愁飞无声叹息,好端端地,又犯病了。 沈稚说:“小白,你多照看着我点,我下线了。” 白愁飞:“唉。” 沈稚还没有习惯同时使用两个身体,就像是普通人很难一手画圆一手画方一样,不过他觉得锻炼几天应该不难做到。 他沉默地跟着白愁飞走,主要精力放在了万梅山庄那里。 西门吹雪要教万梅剑法。 他教导的方法很简单,先是带着万梅去库房,观赏他的藏剑,让他从里面挑选一柄自己喜欢的。 万梅看得很心动。 穿越前,他也喜欢冷兵器,买来就是个摆件,从来没有买过特别好的。 他的剑大都是合金钢或者铬钢,因为是管制刀具,开刃还需要去备案,所以一把开刃的都没有。 不过现代剑的防锈工艺好,保养起来比较方便,外观上也花里胡哨。 相比而言,这里的剑都很普通,剑鞘除了黑色、棕色就是酱色,剑刃也是银白的钢铁。 但是剑的数量太多了,有花纹繁复的,也有古拙朴素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剑全都开了刃,而且养护得很好。 这些剑本该是西门吹雪和万梅共同的记忆,可惜万梅不记得了。 西门吹雪拿过一柄剑,从剑鞘中抽出,怀念道:“我幼时也曾喜欢华贵之物,一心以为昂贵的剑做工更好,剑刃更锋利,痴迷于此,耗费了不少精力。” 万梅:“现在你明白了,剑的好坏不在于剑,而在用剑的人。” 比如他那堆没有开刃的剑,在他手里就是装饰物,交给西门吹雪,即便没有开刃,大概也是能杀人的。 西门吹雪赞赏道:“知我者万梅。” 万梅:“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眼中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万梅是不记得他了,可他仍是万梅山庄,万梅山庄从来没有变过。 万梅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最后也选择了一柄很简朴的长剑。 剑柄是纯黑色的,上面刻着菱形的纹路防滑,剑身是普通的钢铁,能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比白愁飞的镜子还好使。 剑鞘也是纯黑,打磨得很光滑,鞘口处嵌着铜质的鎺金,没有璏,没地方穿绳子,不能背在身上。 “与你很相配。”西门吹雪说。 万梅也觉得这把剑跟他的配色十分统一。 他不厌其烦地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收回,期待着自己闯出名号的那天。 西门吹雪第一次做老师,耐心十足,纵容地看着他的小动作,直到万梅玩腻了,才道:“去后山练剑吧。” 万梅好奇:“直接练?” “若是其他人,我会先教他站桩、举石锁、射箭,至少要练半年,拿剑才会稳。”西门道,“但你不同,你的体力充沛,对剑的领悟已远超许多人,练起剑来事半功倍,不需要再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 万梅:“要是我不识字呢?” 西门吹雪陷入沉默。 他从来没有想过,万梅会不识字。 万梅:“我也不知道人类的身体会脆弱到什么程度。” 是啊,他是一座山庄。 在他的身上,生活着无数的活人,他的身下,掩埋了无数尸首,但是对于一座山庄来说,人类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西门吹雪从万梅对待管家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万梅不喜欢那些人。 西门家的祖辈建立了这座山庄,西门吹雪是山庄的现任主人,其他人都是外来者。 万梅与常人如此不同,当他拿起剑,面对自己的对手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西门吹雪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剑客,现在想来,他似乎天生做不了剑客。 他的满腔热情被这两个问句压了个彻底。 西门吹雪没有退缩,认真道:“我会教你。” 万梅的心思简单,没有任何疑虑,同样认真地回答:“好。” 西门吹雪:“去书房,先教你习字。” 万梅拿着剑,跟他去了书房。 西门吹雪另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桌边,拿出一本医书,放在万梅面前。 他翻开书,指着上面的穴位:“这是百会穴,开窍醒脑、回阳固脱,眩晕、癫狂、耳鸣、中风可针刺。大力击之即死。” 西门吹雪拿出纸笔,在下面写了“百会穴”三个字,又抬手按了下万梅的百会穴。 接着他又讲了神庭穴、太阳穴、印堂穴等几处死穴。 “与人对战,务必保护好这几处穴位。若是被人攻击到,即便没有立即死亡,片刻的眩晕也能决定生死。” 西门吹雪拿出新的纸张,将笔塞到万梅手中,调整姿势,“你先练习这几个字。” 万梅当即开写。 他对手上的肌肉掌控能力也很强,写出来的字和西门吹雪给的范例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再次感受到了他与万梅的默契。 或许,幼时读书写字时,万梅也陪在他的身侧。 西门吹雪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穴位,发现万梅的记性极好,全部都记住了,并且所有的字都能默写出来。 想来用不了太久,就能把字认全。 西门吹雪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计划,每日卯正练剑,巳时正用饭,巳时三刻开始识字,下午习医,晚上休息。 万梅的生活变得充实稳定。 他学得很专心,沈稚就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白愁飞担忧不已,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看大夫。 大夫给他把了脉:“您要实在闲的没事,就到别处消遣去,别来我这儿,快走快走。” 两人被赶了出来。 白愁飞有些懵,深觉是那大夫见他衣着朴素,沈稚又疯疯癫癫的,这才看低了他们。 “看样子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白愁飞怅然道。 “有没有可能,我根本没病?” “不可能。”白愁飞说完,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残忍,怕刺激到沈稚,改口说,“你近日有些恍惚,应该是累到了,就算开些补药也好。” 沈稚:“你那么穷,还要给我买补药?” 白愁飞微笑:“不然呢?总不能放任不管。” 他这是救了个大爷啊! 幸好沈稚在衣着饮食上不挑剔,再难以下咽的饭,他也会就着水慢慢吃,再粗糙的衣服,他也会忍着难受穿在身上。 这几天沈稚吃得少,人也瘦了,可他并没有变丑,甚至一点也没有晒黑。 他的轮廓更加鲜明,眼中神采奕奕,穿着那件艳丽的红衣,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谁能想到他竟是个疯子? 这样光彩照人的沈稚,轻易就能吸引住他人的目光,想来用不了多久,京中那些大人物就会发现他。 白愁飞一时兴奋又担忧,更加急切地想给他治病,哪怕不能痊愈,稍稍清醒些也好。 他带着沈稚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房间,等待着沈稚的熟人上门。 一连等了两日,都没有人来,倒是过来住宿的客人,用饭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稀奇的传闻。 “你听说了吗,燕北的万梅山庄成精了!”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山庄还能成精?” “假的吧!这年头,总有人弄些神神鬼鬼的来骗人,说不定这次也是骗子!” “那可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怎么可能是骗子!” “西门吹雪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声都是吹出来的,你们谁有看过他用剑?我看,他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第9章 “那我先来试试你的深浅!” 说着他们就打了起来。 沈稚斜坐在二楼的护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人打架。 胆小的客人们都跑了,店家躲得远远的,小二从后面溜了出去。 那群人刚开始还比较克制,越打越上头,把店里的桌椅板凳、门窗酒柜都打烂了。 沈稚啧啧摇头:“开店也不容易。” 站在他身后,一直防备他跳楼的白愁飞心有戚戚:“是啊。” 沈稚回头问:“你也开过店?” 白愁飞:“我曾在街边摆摊卖字画,偶尔替人写家书或讼状,每日生意惨淡,遇上打架斗殴,摊子都会被砸烂。” 沈稚:“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白愁飞忧愁地说:“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权势。”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靠山,就算争赢了当下这口气,等对方喊了人来,还是他吃亏。 沈稚沉默。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以后怎么谋生,总不能吃白愁飞一辈子。 还以为万梅学到剑法和医术,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现在看来,没权没势的日子真的好难。 官兵很快就来了,打架闹事的人全部被拷走。 店家这才出来收拾烂摊子。 看热闹的人又换了完好的桌椅,继续讨论刚才那个事。 “万梅山庄怎么可能成精呢?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也不看看有没有人信。” “听说,是万梅山庄的下人说的。” 沈稚回头,戳戳白愁飞,低声说:“你信吗?” 白愁飞:“我还没有疯。” 沈稚:“那你完了,你没几天好日子了。” 用不了多久,你就疯了! 沈稚隐忍,等他学成出山,一定要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第7章 隐情 来京城的第三天,无事发生。 第四天无事发生。 第五天也无事发生。 白愁飞看沈稚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了。 沈稚一点不慌,拿出那颗好几天前就被他抠下来的珠子,“是不是没钱了?我们去把它当了吧!” 白愁飞盯着那枚珠子,思考它的价值,“好吧。” 典当行的水很深,白愁飞经验丰富,没有随便拿去当。 他先是在京城里转了转,各个当铺都打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没那么坑人的,几番讨价还价,当了二十两银子。 等他拿着字据和钱回来,又过去了三天。 万梅学完穴位和人体,基本认全了字,正式开始习剑。 京城突然开始净街,城里满是官兵,谁也不准出入。 白愁飞和沈稚住的客栈就在紫禁城附近,也被官兵控制着,无法随意出入。 “发生什么事了?”白愁飞把刚兑来的铜钱塞到店小二手里,轻声询问。 “不是什么大事。”店小二收了钱,平静地说,“就是皇爷回京了,等仪仗过去,官兵们就都散了。” 白愁飞:“原来如此,多谢你了。那还得等多久?” “皇爷走的时候是整个上午都不让出门,差不多两个时辰。” 皇帝的排场竟这么大。 白愁飞还以为,皇爷回城的时候能带着沈稚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算没人认出他,说不定也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如今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收敛了失望的神色,回到房间里。 沈稚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站岗的官兵,偶尔有穿着锦衣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疾驰。 有几个侍卫留意到了沈稚,抬头正要呵斥他,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默默把脏话憋回去,减缓了速度,朝他颔首或微笑。 白愁飞回来以后,发现沈稚还在窗边,赶紧把窗户关上,“小心被当成刺客。” “你们这皇帝经常被刺杀?” “我不知道。” 在白愁飞的印象里,大明四海升平,偶尔会有些地方谋反,但是很快就会镇压,皇帝最苦恼的就是鞑靼,从来没有被刺杀过。 他唯一知道的宫廷秘辛,还是沈稚自己说的。 沈稚:“他肯定很不安。” 因为再过三年,朱厚照就死了。 他的死充满了蹊跷,后世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杨廷和害死了他。 朱厚照身处斗争中,也不是一无所觉,他做的很多看起来离谱的事情,可能都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得不那么做。 沈稚:“你们这有叶孤城吧?” 白愁飞:“他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剑客,比西门吹雪成名还要早。不过他在南海飞仙岛,应该不会来京城。” 沈稚:“那你们这里有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吗?” 白愁飞:“有。” 沈稚:“有没有诸葛正我和蔡京?” 白愁飞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耐心地说:“诸葛神侯是我朝第六十五位封侯者,故而被称作六五神侯。蔡京是宋朝人,已作古数百年。” 沈稚:“那诸葛正我的政敌是谁?” 白愁飞微笑:“我一介布衣,不曾来过京城,如何知晓这个。” 沈稚发现了,每当白愁飞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种虚伪的笑,一看就特别假。 他怀疑白愁飞笑的时候,心里在骂自己是疯子。 沈稚:“我觉得你……”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店小二殷勤地说:“您这边请,就在上面左手第三间。” 左手第三间,好像就是他们住的这间啊。 沈稚和白愁飞对视一眼。 白愁飞激动起来,抓着他的双臂,声音压低,快速地说,“会不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沈稚:“真要是我的家人来接我,排场不会这么小。” 至少应该破碎虚空,搅得天地变色,巨大的ufo遮天蔽日,盖住这座城市,发射出一束光芒笼罩住他,紧接着把他吸走。 这才是科学靠谱的步骤! 白愁飞冷静下来,“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沈稚:“我没有仇家。” 目前最有可能结仇的人就是你,不过你不敢得罪我。 白愁飞安心许多。 沈稚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店小二敲敲门:“两位客人,有几位军爷来拜访你们。” 白愁飞看了沈稚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后面那位穿着锦绣飞鱼服,另外两个护在他的身前,只着黑色劲装,外面套着皮革护甲。 店小二让出了位置,腰背弓得更低了,贴墙站着,没有一点存在感。 穿着飞鱼服的人问:“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 白愁飞知道自己被认成了沈稚的仆从,他现在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只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自己却毫无头绪,不禁头皮发麻。 就在他理清思路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果断的声音。 “他姓白。” 白愁飞后悔极了。 早知今日,他应该早点让沈稚当掉他的珠宝,换成钱财,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黑衣侍卫使了个手势,示意白愁飞让开。 锦衣卫笑着问:“那你呢?” 沈稚仍然坐在那里,手上握着茶杯,坦荡地说:“我姓沈,你呢?” “我姓钱。”锦衣卫迈过门槛,站定在门前。 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简单极了,除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脸盆架,就只有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 屋里没有任何摆设,连张柜子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姓钱的锦衣卫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为什么要住在如此简陋的客房?” 沈稚:“我乐意。” 白愁飞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锦衣卫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沈稚:“看你们。” 锦衣卫:“我们?” 沈稚:“你们在外面风吹日晒,我却在这里安逸地喝茶,这么看着,茶都变香了,心情也变好了。” 白愁飞听着都要晕过去了。 锦衣卫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人?” 沈稚放下茶杯,“这位大人听我的口音,觉得我是哪里人?” 锦衣卫,“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沈稚微笑:“可不是。” 他普通话考试的成绩可好了! 锦衣卫沉思片刻,对沈稚道:“打扰沈公子了,在下还有公务,改日再来拜访。” 沈稚保持着微笑:“再会。” 姓钱的锦衣卫带着两个下属离开。 “咚”地一下,外面的店小二跪在了地上。 沈稚跑过去,探头往外看。 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着说:“公子见笑了,小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威风,腿都软了。” 第10章 沈稚:“我不笑你。” 店小二:“多谢,多谢。” 他走以后,白愁飞迅速把沈稚拉进屋,关上门,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外面,确定街上没人,才低声说,“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沈稚:“记起来什么?” 白愁飞打量着他。 沈稚的眼神仍跟以前一样,深邃明亮,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疯癫。 白愁飞:“你认不认识刚才那个人?” 沈稚:“不知道。” 那个人要是钱宁的话,他就认识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钱宁,那他就完全不认识。 白愁飞叹气,心道果然如此。 来到京城以后,沈稚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怎么说胡话了,可是一旦涉及他的家人,还有皇帝,他就会犯病。 沈稚疯起来悄无声息,就像他突然自残,没有任何征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要从沈稚这边入手难如登天,可要是等认识他的人主动来寻,又会陷入今天这种被动的局面。 白愁飞考虑的已经很周到,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如此之大。 就算他对沈稚有救命之恩,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小角色。 “小白。”沈稚拉着他的袖子,“你给我讲讲六分半堂吧!” 白愁飞:“江南霹雳堂的雷震雷建立了六分半堂,后来传位给雷损。” 沈稚点头:“所以雷损的靠山是谁?” 白愁飞微笑:“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这个,还会连饭都吃不起吗! 两个时辰不能出门,白愁飞也没有搭理沈稚的意思,独自站在那里发呆。 沈稚有些无聊,也不敢再打开窗户看了,躺回床上,把注意力放在万梅那边。 西门吹雪已经教导了万梅十日。 这十天里,万梅的文化课进展迅速,剑法也越来越强。 刚开始他还会担心,舞剑的速度快了会砍到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困扰了。 西门吹雪说他是练剑的天才,万梅就练得更带劲了。 他独自在后山练剑,收势以后,发现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外面披着一件很旧的大红披风。 他站在梅花下的雪地里,远远看过去有那么一点点像林黛玉。 万梅收剑归鞘后,“林黛玉”快步而来,走近以后,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上还有四条眉毛。 “你是西门的朋友?”四条眉毛问。 万梅点头。 “你的剑法很不错,难怪能和西门吹雪成为朋友。” 万梅:“谬赞。” “我叫陆小凤,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万梅没有回答,直接往前走。 这个态度陆小凤十分熟悉,西门吹雪经常这样待他。 西门吹雪是很欢迎他的,只要不在天黑后过来,万梅山庄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可是西门吹雪讨厌麻烦,陆小凤不经常来万梅山庄,每次来都会带来麻烦。因此他们每次才见面时都很愉快,用不了多久,西门吹雪就开始嫌弃他。 陆小凤没有被万梅的态度劝退,他走在万梅的旁边,“我听到了一个传闻。” 万梅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更没有接他的话。 陆小凤自顾自地说:“外面的人都说,万梅山庄成精了,偌大的山庄变成了一个周身飘着梅花的美男子。” 这次万梅瞥了他一眼。 陆小凤笑道:“西门吹雪告诉我,万梅山庄正在这里练剑,所以我就过来了。” 万梅:“嗯。” 陆小凤很难想象,西门吹雪与眼前这位公子独处时的模样。 他们的性格都这般冷,哪怕有人主动开口,也会很快冷场吧。 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只有可能是因为剑! 陆小凤:“你身上的剑气和杀意,比西门吹雪淡很多。” 万梅:“因为我只学了十日。” 陆小凤惊讶地说:“十日!” 万梅:“不错。” 陆小凤满脸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难怪西门吹雪如此欣赏你。” 能在十天之内练成这样的剑法已经是绝世天才。 更难得的是,这位公子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却仍然能练成这样的剑法。 西门吹雪谈起他时的复杂语气,也都有了答案。 他一定是在惋惜明珠蒙尘,未能早些发现。 以此人的天赋,若能从小习剑,必定早就已经成为绝世高手,怎可能像现在这般籍籍无名? “你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红披风?”万梅问。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摸了摸披风,笑着说,“因为它很贵,非常贵,而我很穷,买不起第二件了。” “它很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知道。” “莫非你说的是万梅山庄?我可不信什么山庄成精的传说,哪怕说是一株梅树得道,都比万梅山庄成精可信。” 万梅一路来到西门吹雪的卧房。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入,看得陆小凤目瞪口呆。 陆小凤站在外面,看到屋内摆放了两张床铺,一张在南面,一张在东面。 那冷冽的青年就坐在东边的床上,用绢布擦着手上的剑。 这时,西门吹雪从外面走来。 陆小凤赶紧跳开,生怕他杀人灭口。 西门吹雪冷漠地看着他:“你都看到了。” 陆小凤:“我发誓,绝不会说出去!” 西门吹雪:“无妨。” 陆小凤:“所以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你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愿意与人同住的性子。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万梅停止擦剑,把绢布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其实是个误会! 他也没想过和西门吹雪住一间屋的! 他用期冀的目光看着陆小凤,渴望着陆小凤将他和西门吹雪拆开。 西门吹雪:“他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放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流言,还找人来假扮万梅山庄? 陆小凤心思百转,看向万梅。 他低声问西门吹雪:“莫非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西门吹雪木然地重复:“他是万梅山庄。” 已经第七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第8章 报应 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几天前西门吹雪才质疑过万梅的身份,现在就轮到他被质疑了。 跟这个比起来,和西门吹雪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算得了什么,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万梅面无表情地拿过绢布,竖起耳朵继续擦剑。 陆小凤意识到了不妥。 他和西门吹雪就站在房门前,跟那位公子有些距离,他们的声音放得这般低,对方本不该听到的。可看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是这样。 西门吹雪应该知道他听觉超凡,所以才闭口不言。 陆小凤很有眼色地不再追问,环顾四周,没看到其他人,“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论剑?” 西门吹雪:“换衣服,去用饭。” 陆小凤:“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西门吹雪:“要不要给你也在里面摆张床?” 他说得很认真,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陆小凤都没有看出他是在开玩笑,讪讪地离开了。 “换衣服。”西门吹雪把新做出来的衣服放在万梅身旁。 “为什么一定要换?” 管家送来的衣服穿在身上失去了自动清洁的功能,每次练完剑,衣摆都会沾上灰尘,每天至少更换三次。 他的初始套装是可以自动清洁的,西门吹雪却不让他一直穿,只当普通的衣物,照常更换清洗。 西门吹雪:“这是礼节。” 万梅:“礼节就是不停地换衣服?” 西门吹雪:“如此方显诚意。” 万梅明白这个道理,就像西门吹雪每次杀人前都要焚香沐浴一样,这是种仪式感,仪式感越强,越显得尊重对方。 但他一点都不想遵守这些规矩。 万梅给自己争取权利:“可是你的衣服全都是一样的。” 就算换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西门吹雪沉默。 万梅拿过初始套装:“我不想再换了。” 说完他直接更衣。 西门吹雪默认了他的作为,什么都没有说。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来万梅山庄蹭饭了,但是每次过来,都很有压力。 性格使然,即便西门吹雪真心待他,依然不会表现得很热情。 他好像对待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除了“万梅山庄”。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壶酒就喝掉了大半。 他真的很担心西门吹雪。 第11章 因为万梅山庄的每个人提起此事,都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少人都相信了这个传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只是传言也就罢了,西门吹雪还特意找了人来扮作“万梅山庄”。 陆小凤想不到谣言落实对他有什么好处,但是他能看到许多坏处。 从此万梅山庄怕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很难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万梅过来的时候,陆小凤仍在喝酒。 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眼神略微涣散,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 他站起身,又拿了只杯子,倒满了酒,端到万梅面前,“我原以为江湖传闻是假的,没想到竟真在这里见到了你,真是三生有幸,我敬你!” 万梅下意识看向监护人。 西门吹雪没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代入万梅山庄的角度,依然想不明白。 陆小凤也愣住了。 只是一杯酒而已,他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难道这杯酒里还有什么深意? 那他还要不要劝啊。 陆小凤已经开始后悔了。 僵持许久,万梅接过酒杯。 这酒很清澈,微微泛黄,看起来很漂亮。不像诗里写的那样,漂着一层蚂蚁似的的绿色霉菌。 他嗅了下,就是很淡的酒精味,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陆小凤了然:“你第一次喝酒?” 万梅:“不是。” 穿越前偷偷喝过,不好喝。 而且还有个学长吹牛说弄到过明朝的酒喝,他说还能喝,喝完也没有进医院,就是不好喝,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很好奇武侠世界的酒是什么样子,但是对明朝的酒抱有十足的警惕。 西门吹雪了然。 后山深处就是西门家的祖坟,每次祭拜,都会把酒洒在地上,万梅自然是喝过酒的。但以人类的模样饮酒,确实是第一次。 万梅轻抿了一口:“这跟水有区别?” 接着一饮而尽。 陆小凤充满愧疚,给他传授经验:“你第一次喝酒,最好慢慢来,小心喝快了头疼。” 万梅:“没事。” 他现在充满了自信,就这个酒,跟人拼上三天三夜都不会醉! 他也算是海量了! 用过晚饭后,万梅去了书房。 陆小凤终于有机会与西门吹雪独处,两人在后山漫步,冷风一吹,陆小凤的酒意完全散了。 陆小凤:“现在可以说了吧?” 西门吹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 陆小凤:“但那不是真相。” 西门吹雪:“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隐瞒。” 他理解了万梅当日的痛苦。 西门吹雪不屑说谎,他以为陆小凤知道。 他和陆小凤不过相识几年,每年的来往并不多,陆小凤的怀疑,西门吹雪可以理解,只是因为陆小凤一直不肯相信,微微有些恼怒。 万梅对他的感情,却不是朋友之谊能相比的。 陆小凤:“你若有苦衷,我就不问了。我只想告诉你,我有很多朋友,西门吹雪是最为特殊的那个。” “我知道。”西门吹雪的神色稍稍柔和,“我没有苦衷,传言是真的,他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突然觉得有点冷,“你在开玩笑?” 西门吹雪:“我时常开玩笑,但这次不是。” 陆小凤:“这是反话?” 西门吹雪说自己时常开玩笑!说出去谁敢信?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要怎样才会相信?” 他的耐心所剩无几,陆小凤要是继续问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把他赶走了。 “所以……”陆小凤咽了口唾液,“他真的是万梅山庄?” “如假包换。” “这恐怕不太好换。”陆小凤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他当真不是人?” “你与他相处一段时日,自然就明白了。” 陆小凤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见到万梅山庄的特异之处,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就撞见了。 他没有穿那件红梅傲雪似的白衣,只着中衣站在月下,抬眸望着月亮,湛然若神,清冷绝艳。 “万梅?”西门吹雪若有所觉。 万梅山庄收回视线,看向西门吹雪,微微一笑,失去了踪影。 地上只余白色的衣袍和鞋袜。 - 沈稚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下可以澄清了! 这个功能实在太好用了,以后谁再怀疑他,他就当场表演跑路。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因为外面一直有人在敲窗户。 白愁飞已经被这个声音吵醒,警惕地看着外面。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因为仅凭他的指法,就可以应对绝大多数敌人。 可要是有很多人,或者牵扯进某些势力的斗争中,即便武功再高,也没有其他办法。 沈稚又翻了一圈,回到原处。 外面的人敲了半天,终于没了耐心,冷冰冰道:“打开。” 是白天那个锦衣卫! 白愁飞看向沈稚,见他已经坐起身,便悄悄移动,借着他弄出的动静遮掩,来到了窗边。 沈稚打开窗户,那锦衣卫没有攻击,翻窗进来,看到白愁飞后,请他离得远了些。 接着又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得很普通,二十多岁,样貌英俊,意气风发。 锦衣卫关上窗,搬过凳子请他坐下。 “你姓沈?”那人笑着问沈稚。 “不错。” “错了,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不姓沈。” “那我姓什么?” “你姓朱。”那人说,“你觉得呢?” “似乎很有意思。”沈稚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刚睡醒的困倦,“你是朱厚照?” 那锦衣卫当即喝道:“大胆!” 青年摆了摆手,不高兴地说:“你小声些,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卑职错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厚照好奇地问。 “没有看出来,我认识的人很少,随便问一下。” “他们都说你疯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病得不轻。”朱厚照感慨了一句,“你要不要随我回宫?” 白愁飞惊喜不已,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爷了,没想到皇爷竟然肯亲自过来。 这么多年,他终于运气好了一回! 白愁飞没有给沈稚拒绝的机会,当即答道:“请陛下带他回去吧。” 朱厚照疑惑:“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白愁飞稍稍冷静了些。 锦衣卫果然了得,短短半天就查到了两人的身份。 他怜悯道:“沈公子一路吃了不少苦,他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也穿不了粗布衣服,您若能带他回去,也好让他过得舒服些。” 朱厚照看向沈稚:“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阴谋,但是跟我关系不大。 沈稚说:“我不要和小白分开。” 朱厚照点头:“可以。” 白愁飞激动极了,他就知道沈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沈稚:“你不能强迫我。” 朱厚照:“朕要是想强迫你,直接派人把你绑过去,你也没有办法。朕亲自来了,难道不能说明诚意吗?” 白愁飞激动的心情一下熄灭。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强迫? 沈稚之前还说过强抢民男,是那个意思吗? 为什么沈稚现在不认得朱厚照?他不是亲口说过,亲眼看着朱厚照长大的吗? 虽然他的年龄比当今圣上小很多,但也足以说明二人的亲密无间。 白愁飞安慰自己,可能是发生了意外,两人的关系才变成这样。如果一帆风顺,沈稚怎么可能流落在外? 而且,就算沈稚真的被强迫,那也跟他关系不大。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稚:“那就走吧。” 朱厚照很欣赏他这样果决的性格,没有拖延,留下钱宁和白愁飞收拾东西,不怕死地独自带着沈稚离开。 出来以后,沈稚才发现外面有不少人。 他们都安静地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默默守护着皇帝的安危。 朱厚照带他上了一辆马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放下车帘,“你有什么想问的?” 沈稚知道的信息太少,但他觉得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掌握主动权的。 “你找我,跟南王世子有关?” 朱厚照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第9章 认亲 “你一来就打量我,根本没有掩饰,还要给我改姓。总不会是大半夜特意跑来收我当义子吧?” 朱厚照热衷于收养义子,活了三十一岁,收了一百多个义子,堪比传说中的周文王。 周文王有一百个义子是误传,朱厚照这个可是真的。 第12章 他收义子可以说是广开门户,不管什么出身,多大年纪,只要是男的,全都会收,还给他们赐“朱”姓。 沈稚嫌弃地说:“就算你真的想收我做义子,也不要给我改姓。朱稚没有沈稚好听。” 朱厚照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是啊,这个姓起名字太难了,每次都要绞尽脑汁。” 沈稚:“其实别的姓起名也要绞尽脑汁,都不容易……脑汁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朱厚照:“脑汁……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你喝过?” “怎么可能!朕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朱厚照自以为聪明绝顶,一个人就能和朝堂那群老头势均力敌,没想到竟然会被沈稚牵着话题走,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别处。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沈稚对皇权没有丝毫畏惧。 朱厚照身边有很多看起来跟他亲近的人,他以为那些人没有把他当皇帝看,仅仅是跟他这个人相处,见识到沈稚以后,突然觉得不太对。 他沉默地看着沈稚。 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体贴地岔开话题,还是恭敬地蹲在他的腿边,或者惶恐跪下道歉? 沈稚:“你们这不是常有拿经血来炼药吃的,我还以为吃脑汁也很正常呢。” 朱厚照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骇然道:“谁会吃那种东西?” 当然是你堂弟。 沈稚很严谨地没有说出尚未发生的事,“不知道,反正有。” 朱厚照严肃道:“太祖言,仙方丹术都是欺世之言,切不可信。这些都是编出来糊弄人的,不要随意尝试。” 沈稚就是普通地发散了一下,就算拿刀逼他,都干不出这种事,他爽快答应:“好。” 面对如此惊世之言,朱厚照的脑子空白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他已经不想问沈稚是怎么猜到南王世子了,真要问起来,还不知道话题会扯到哪里去。 朱厚照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般地说:“朕有一个兄弟。”(注1) “他不是三岁就死了吗?” 朱厚照是明朝唯一一个作为嫡长子继位的皇帝,他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册封为皇太子,唯一的弟弟又早夭,根本没有竞争对手。 他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着的,当皇帝以后还没有人敢打断他说话。 不过沈稚插嘴的时机刚好,朱厚照也不能责怪他,就是感觉省掉了好多话。 朱厚照:“他是假死。” 沈稚:“这么说是他三岁的时候假死,被送到了平南王府,成了南王世子。小时候你们长得不像,世子年纪渐长,你俩越来越像,你就容不下他了。”(注2) 道理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你说得这么难听? “是。”朱厚照已然麻木。 这确实是个疯子,而且是个非常聪明的疯子,被他这样顶撞,自己竟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沈稚:“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假冒南王世子吧?” 朱厚照:“在见到你之前,朕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你为人太过跳脱,不适合做这种事。” 沈稚刚进京,锦衣卫就将他的行踪送到了镇国府。 朱厚照命人把他查了个彻底,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个人。 沈稚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穿着绫罗绸缎,带着满身珠宝,却没有身份,没有家人,突兀地出现在洛阳。 守城的士兵,还有街上的小贩,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就算是朱厚照,都没见过他身上佩戴的那些品质绝佳的宝石。 与沈稚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离谱的流言。 燕北的万梅山庄化形成人了。 若只有这个流言,朱厚照必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有沈稚的异常在前,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除了那些和万梅山庄来往密切的人,没有人相信这个流言。 相信它的人,全都说自己亲眼看到的,而且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互相佐证,没有太多出入。 朱厚照已经不是刚登基的那个时候了。 他很清楚“天子”不能掌握一切,就算站在权力的顶峰,也有许多的无奈。 这些神异之人,或许会被当做祥瑞,但也会凌驾在皇权之上,左右天下局势。 朱厚照不敢捅破那层纸。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愿做朕的义子,做朕的义弟怎样?朕发誓,只在登记造册时用另外的名字,其他时候,你仍叫沈稚。” 沈稚:“那不就是冒充你的义弟?” 朱厚照:“也可以这么说。” 沈稚:“我有什么好处?” 朱厚照:“朕会赏赐你府邸,供你和白愁飞栖身。并且朕保证,平日不会约束你,你仍像以前一样就好。” 沈稚:“我不用一直呆在京城?” 朱厚照:“不用,但你不管去了哪里,得跟朕写信,让朕知道,也好确保你的安危。” 他自己就经常到处跑,没事就跑到宣府去,去年才刚御驾亲征,打败了蒙古小王子。 沈稚:“只要我占着这个位子?” 朱厚照点头,“这个身份尤为重要,而且,你模样好看,比他更像朕心里的弟弟。” 沈稚:“我有俸禄吗?” 朱厚照:“朕封你为亲王,每年有禄米一万石,白银一万两,足够你花的。朕这个镇国将军的年俸才只有一千石。你觉得如何?” 沈稚:“我觉得你很惨。” 朱厚照大笑,“朕可是比其他皇帝多出几份俸禄,怎么会惨?” 他给自己加封了好几个官职,领好几份俸禄! 沈稚怜爱地看着他。 这傻孩子还不知道,他从户部领薪水,早就惹得朝臣不满了。 他又是大将军,又是镇国公,又是皇帝,又掌握兵权,让别人怎么建功立业? 都不用后世编排,等他死后,本朝那些文人就拼命黑他。 他爹花几千万两银子搞宗教活动都能是明君,他花二十四万两银子建豹房,被骂奢靡浪费、荒淫无度。 惨哦。 朱厚照带他去了西苑,从太液池西南岸过来,是大片的屋舍。 这里就是豹房。 沈稚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到外面有佛寺、校场,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宫殿,鳞次栉比,十分整齐。 朱厚照得意地说:“你别看这儿表面上很有条理,从这条路进去,转上三天都不一定能出来。” 沈稚:“哇。” 朱厚照来了兴致,指着另一边:“还有那边,是朕专门修建的密室,不过前面的屋子挡住了,你看不到。” 沈稚:“那你显摆个什么劲。” 朱厚照大笑:“我的巧思好不好?” 沈稚点头:“很有病的设计。” 朱厚照:“还是你说话直,底下那些人只敢背地里骂,递上来的折子看得人头脑发昏,实在没意思。” 他带着沈稚去了正殿,喊了司礼监的人过来,拟定旨意,拿着大印一盖,命人送去了礼部和宗人府。 朱厚照亲昵道:“你今夜在这儿住一晚,咱们兄弟两个说说话,明日再去找你的小白。” 沈稚:“我不想说话,我要睡觉。” 朱厚照:“好吧,那咱们兄弟抵足而眠。” 沈稚坚定地说:“不要。” 他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吗?为什么一定得跟别人睡在一起! 朱厚照只能让人给他找了间屋子,派人送他过去。 半个时辰后,那太监回来了。 朱厚照已经换上了睡袍,坐在床边打哈欠,“沈稚睡了?” 刘瑾:“回皇爷,王爷看着像是困倦极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奴婢担心王爷睡不惯,刻意守了会儿才回来,王爷那边也留了四个人伺候。”(注3) “好好待他,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 一觉醒来,大明朝多了位亲王,满朝堂都炸了。 白愁飞被宫人们带着去见亲王殿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过沈稚的身份,但是最多以为他是皇帝的哪位堂兄弟或表兄弟,从来都不敢想,他竟是皇帝的亲弟弟! 他押对了宝,一夜之间从穷光蛋变成了王爷身边的红人,就连那些身担要职的宦官,都待他客客气气的,还有人给他往手里塞钱。 白愁飞把钱退了回去,一点都没有收。 他大脑空白,来到沈稚面前,看到他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被几个宫女服侍着梳头。 宫里的衣服看上去还不如他原来穿的那件华美。白愁飞心道。 沈稚在镜子里看到了他,朝他挥挥手:“小白!” 白愁飞这次真情实感地笑了:“王爷。” 沈稚:“别叫我王爷,朱厚照说了,我还叫沈稚。” 第13章 白愁飞继续微笑:“是。” 梳完头后,沈稚回头看他,“事情都解决了,我们走吧。” 白愁飞:“去哪里?” 沈稚:“浪迹江湖!” 白愁飞:“……为什么?!” 第10章 名声 沈稚抱着一只精美的木盒坐在马车里,对面是面无表情的白愁飞。 朱厚照的卧房在豹房的最里面,出来的路修得跟迷宫似的,出入都需要有人带路。 他给沈稚安排的卧室就在自己旁边,所以沈稚想靠自己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是乘坐马车更为方便。 马车也是朱厚照准备的。 他今天好像很忙,一直没有出现过。 沈稚起床以后就要来纸笔,留下了一封信,告诉朱厚照,他不需要王府,别把他的俸禄花在这里,禄米也全部换成钱,随信件一起寄过来。 沈稚说:“我现在还是没有钱。” 白愁飞微笑。 沈稚:“不过很快就会有了,你也别太抠门,手上的钱该花就花,我不想再吃那些难吃的饭了。” 白愁飞笑道:“王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白愁飞。”沈稚冷冷地说。 白愁飞心跳加快。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是锦衣卫! 是皇爷告诉他的! 沈稚和皇爷的关系暧昧不明,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 白愁飞瞬间权衡利弊,想清楚了对待沈稚的态度。 他必须退让。 沈稚离开皇城,并不代表他的身份是假的,还有可能是京中形势复杂,他神志不清,不得不暂避。 或许,保护好沈稚,也是一份功劳。 白愁飞知道沈稚在恼怒什么,思考该如何做,才能重新取得沈稚的信任。 “我跟着你,不是为了吃苦的!”沈稚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我的珠宝去换钱,一枚铜板都不给我,全都自己昧下了!” 白愁飞:“我不是刻意……” 他在抱怨什么? 白愁飞:“……” 沈稚:“我就是那杜十娘,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家人依托,被你这个李甲骗得团团转!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买正常的饭,我就算把这个盒子丢进江里,也不会交给你!” 白愁飞默默取出钱,放在沈稚手中。 沈稚安静下来。 “你那颗珠子,总共当了白银二十两,其中二两银子换成了铜钱。这几日看病花了三两银子,住宿和饮食总共花了一百二十文,打赏店家用了八文,剩下的都在这里。” “看病花的好多。” “是啊,人一生病,很快就会花光积蓄,离死也就不远了。”白愁飞说,“我怕你不了解这些,被人给骗了,所以才替你收着。别生气了,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沈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坏人。 不应当! 这本来就是他的钱! 他把钱收好,也放进盒子里,感慨地说:“欠钱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古人诚,不欺我。” 白愁飞微笑。 你是真难哄啊。 沈稚完全占据主导地位,挥斥方遒,指挥着车夫离开北京城,一路往南走。 白愁飞好奇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稚:“先回洛阳,把欠戏园子的债还了。” 外面的车夫大惊失色:“什么?哪儿?” 沈稚大声:“洛阳!” - 倒计时结束,万梅刷新在了卧房外面。 他穿着红梅傲雪的白衣,墨发如瀑,簪着红玉梅花,赤脚踏在青石板上。 明明跑路的时候是穿着鞋袜的,怎么突然没有了? 万梅沉思。 “万梅!” 西门吹雪快步走来。 他看起来很急切,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在万梅面前站定,观察着他的神色。 万梅回视。 西门吹雪的样貌无疑是很英俊的,但他身上凛冽的剑意、强大的气势,更加惹人注目。 万梅觉得自己的失忆人设做的太好了。 要是没有失忆做借口,就算有系统帮忙,他也没有那么强的气势,很容易被戳穿。 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剑意和杀意都比不上西门吹雪。 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万梅山庄,连个二十多岁的人类青年都比不上,逼格都要掉光了! 西门吹雪像是怕惊到他似的,轻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西门吹雪。” 西门颔首,“你怎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万梅:“我需要休息。” 两个脑子一起使用,很累的! 西门吹雪:“这么说,今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嗯。” 西门吹雪恍然大悟。 维持人形,应该给万梅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对于他来说,休息应该是恢复成山庄本来的样子,而不是腾出一间屋舍,跟人一样入睡。 他要求万梅做的那些事,不论是洗漱、入睡,还是更换衣物,对万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西门吹雪:“抱歉。” 万梅漆黑的眼眸中没有愠怒,只有纯然的不解。 他是落座于人间的山庄,却仿佛高山隐士,林中精怪,丝毫不染凡俗烟火。 这正是西门吹雪向往的样子。 江湖中人都说西门吹雪的心中只有剑,除了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不理俗物? 整个万梅山庄供养他专心习剑,身为山庄之主,他同样有责任养活为山庄做事的人。 万梅山庄名下产业众多,作为庄主,西门吹雪也要了解其中的生意来往。他如果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家里恐怕早就破产了。 西门吹雪邀请道:“你可要一同去后山习剑?” 万梅:“好。” 他的剑在屋里,西门吹雪亲自取来,交到万梅的手中。 西门吹雪道:“自我剑术小成,每年都会挑选四个对手。剑是杀人的武器,只是练习,进益终究有限。你的剑已经小成,是否寻找对手试剑?” 万梅知道,只要拿起剑,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但不拿起剑,靠着装神弄鬼,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总有一天会被戳穿,死的就会是他。 万梅果断地说:“好。” 他是个很好的徒弟,不止天赋高,进步迅速,而且信任自己的老师。 西门吹雪:“我会亲自为你挑选合适的对手。” 倘若对手的剑法比他高太多,那就是送死。 比他低太多,那就是恃强凌弱,就算赢了,也不会有所感悟。 旗鼓相当的对手最为合适,生和死的界限模糊,危险与机遇并存。 但一个人的剑法如何,往往不是他的名声说了算的。 有些人的名声极大,实际能力没有那么高。有些人的名声不显,武功却比想象中更要强大。 西门吹雪也曾面对过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好在他涉足死亡之地的经验丰富,心态更加平稳,最终活了下来。 现在他遇到的对手,多是第一种。 经历的失望越多,他越渴望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万梅会是其中之一。 西门吹雪早上说要挑选对手,下午就给出了人选。 他将名单递到万梅面前,指着纸上的字,“这个字读‘酆’,过会儿你可以把它写上两遍。” 万梅点头,拿过来看了看。 上面总共列出了三个人。 第一个叫酆芝元,江湖人称“太岁剑”,太原人,四十一岁。 他少年成名,却十分好赌,最初时赌得倾家荡产,家里人把他逐出家门,只好加入了当地的帮派,并靠着一身剑术,成了帮派的长老。 那些赌场全都反过来受制于他,酆芝元不再赌博,心性却愈发残忍,他记恨全家,把家里的男人杀了个干净,女人卖进了妓院。 第二个叫顾峻岭,他的天赋平平,但是为人勤勉,三十岁已经闯出侠名,他有一个老婆,还有四房小妾,但是一直没有孩子。 不久前,他的老婆有了身孕,顾峻岭疑心妻子偷人,把她杀死,并刨出了腹中胎儿。 第三个人渣叫韦兴,他同样使剑,并且恶名在外。 万梅看得血压都要高了,直接略过后面的,对西门吹雪说:“我全都要。” 西门吹雪:“你习剑时日尚短,每次比剑,都会有所感悟,还是闭关领会,消化之后再寻找对手更为妥当。” 万梅:“不,我全都要。” 西门吹雪无奈地说:“你太贪心了。” 万梅执拗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仿佛看到了自己。 其实他也是这般贪心,只不过他贪的是在剑术上的精益,故而每一个对手都格外珍惜,就怕他们死的不够用了。 “好吧。”西门吹雪妥协,“你初次离家,我放心不下,会陪你一起。” 第14章 万梅:“可以,但我不会焚香沐浴斋戒三日。” 西门吹雪:“依你。” 省下了去焚香斋戒,还有去青楼剪指甲的流程,两人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出发了。 离开万梅山庄时,西门吹雪有些迟疑。 “怎么了?”万梅问。 “你当真可以离开山庄?”西门吹雪的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他担心万梅走不出这座山庄,更怕迈出这一步,万梅就此消失不见。 每当他自以为对万梅足够了解时,都会有新的状况告诉他,你对他一无所知。 “山庄外面,与里面似乎并无不同。”万梅泰然自若,走出了庄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门吹雪说,“今日离开,你的名声会响彻整个江湖,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存在,会有比陆小凤更过分的人找上门来。” 万梅:“我知道。” 西门吹雪:“怕吗?” 万梅:“名声于我而言,毫无用处。” 因为毫无用处,所以他既不会因为名气大增而欣喜,也不会因为被众人知晓而惶恐。 白愁飞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却能轻易得到。 白愁飞也太老实了,完全没有想过营销自己。 万梅冷酷地说:“我只要杀人就好了。” 第11章 试剑 太原的风土人情与燕北截然不同。 他们这的人,是会把表妹和祖宅拿去送人的! 在人类看来或许很慷慨,在祖宅的角度就比较愤怒了。 万梅一路上听了不少流言蜚语,杀意越来越盛,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西门吹雪觉得他的状态很好,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驳,默默承受着山庄的冷眼。 想要杀人,首先要找到自己的对手。 这是万梅第一次踏足人世,西门吹雪放心不下他,远远地跟随,但是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万梅也没有向他求助,他依照资料上给的信息,直接去了最近的一个赌场。 “这位爷,您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赌场的人凑上来问道,“想玩点什么?” “我找酆芝元。” 那人笑着说:“那您可来错地方了,酆老板几年前就金盆洗手,如今只管账,再也不赌了,您要是找他,得去青云帮。” “青云帮在哪儿?” “您从这门出去,径直往西,看到一条大路后往北就是青云帮的地盘了。” “多谢。” 万梅正要离开,又听那人小心地问:“这位大侠,可是西门吹雪?” “不。”万梅道,“我是万梅山庄。” 那人看着万梅背影,白衣上的梅花渐渐模糊,失去了花形,如同溅到身上的鲜血。 白色的衣衫,乌发如瀑,红玉梅花簪子醒目极了。犹如画中仙人,冰冷绮丽、神异莫测。 有个打手过来,狠狠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那人猛地一哆嗦,抓着打手到墙边,压低声音,“许爷,我遇到怪事了!刚才有个男的过来找酆老板,还自称是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的确放出过消息,要和酆爷比剑。”那打手也是混江湖的,消息比较灵通,“那人走了多久?往哪里去了?” “没多久,他去青云帮找酆老板了。” 打手赶紧追了过去。 这种热闹,错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第二次! 就算是个骗局,万梅山庄是有人假扮的,比剑可不是假的! 打手赶到的时候,青云帮已经挤满了人,连外面的墙上、树上都站满了帮派里的人,他只能站在外面,对着人群叹气。 人堆里面,空落落的院子里只站了两个人。 白衣剑客身姿挺拔,气势凛然。 锦衣中年人也是颇有人样。 “你不是西门吹雪。” “我当然不是西门吹雪。” “你是西门吹雪新收的徒弟?”酆芝元嘲笑道,“还以为西门吹雪是多么孤高的人,没想到他也不能免俗,为了给你挣出名声,竟然想出这种办法。你就不怕被人拆穿?” 四周的人很多,但是全都被这肃然的氛围感染,全都安静极了。 酆芝元问的,正是他们想问的。 万梅平静地说:“尽管来。” 他已经练了十天剑,优秀的身体素质加持下,堪比别人练十年。每一次进步都觉得自己强的可怕,早就想实战了! 万梅把酆芝元干的破事在心里默背了两遍,看向酆芝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猪肉。 他们朝廷不管的案子,我来管! 受死吧! 万梅冷冷地说:“拔剑。” 酆芝元看到他这样的姿态,心中升起一股畏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逃。 酆芝元冷笑:“就凭你,还不配跟我比剑。再练上十年还差不多,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他抬手一挥,命令帮众,“来人,把他拿下!” 万梅就喜欢这种嘴硬的。 酆芝元要是当场磕头认错,痛哭流涕,开始卖惨,且真的很惨,他肯定下不去手。 对方不肯比剑也就算了,还如此轻蔑自己,还想以多欺少,可见这里就是不讲道理只拼武力的地方。 万梅没有再等他。 他拔剑了。 剑光在日照下格外刺眼。 白衣青年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酆芝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侧身躲避。 待他睁开眼,看到了剑上的血滴,还有白衣上的点点红痕。 那是我的血吗? 酆芝元软倒下去。 不,那不是血,是雪中盛开的梅花。 他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万梅师承西门吹雪,造成的伤口小且深,取人性命的同时,不会破坏对方的身体,最大程度地确保了尸体的美观。 正因如此,他的心中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充满了空虚。 这种空虚或许是源自对生命的思考,也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他暂时没有头绪。 万梅抬剑,吹去上面的血滴,沉默着离去。 青云帮的人不敢阻拦,自动退后,给他让出一条路。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走吧。” 有人认出了他。 “西门吹雪!他是西门吹雪!” “这么说,那个人当真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没有回头,与万梅并肩,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的传闻留在了此地,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三日后,豹房收到一封密报。 朱厚照拆开信件,逐字阅读,许久才放下信纸。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是每一句话都像是话本中的故事。故事成真了,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亲眼目睹……”朱厚照敲着桌子,“刘瑾!” 刘瑾弓着腰,小步从外面进来,“奴婢在。” “钱杰呢?还没回来?” “皇爷,三日前看到钱杰驾车出了京城,据说是护送王爷去了洛阳。” 朱厚照怒道:“朕只是让他送沈稚一程,没把他送给沈稚!钱杰这是找到了新主子,就不顾旧主了吗!” “皇爷息怒。” 朱厚照:“你去把这件事告诉钱宁,他知道该怎么做。” 朱厚照收了许多义子,他的义子也在收义子。 钱杰就是钱宁收养的义子,因为钱宁被赐姓为“朱”,钱杰也是姓“朱”,并且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成了锦衣卫的高官。 刘瑾领命而去。 皇爷喜爱钱宁的勇武,仅凭这件事,还不能动摇钱宁的根基。 不过,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在豹房见到钱杰了。 - 洛阳,沁春园。 钱杰拿了五十两银子,亲自送到班主那里,偿还了她收留救济王爷的恩情。 他从戏园子出来,白愁飞抱臂倚着马沉思。 王爷蹲在地上,可能是在数蚂蚁。 钱杰说:“王爷,都办好了。” 沈稚点头,很有风度地起身,“你不是急着回去复命吗?快去吧。” “那您……” “我要去拜访南王,你要不要一起?”沈稚邀请道。 白愁飞霍然看过来。 你知道南王府离这里有多远吗! 钱杰连连拒绝:“真的不成,我送您到洛阳,已经很出格了。皇爷只说让我送您出城,可没准我也跟着您走。” “那你怎么跟我一起走了?” “您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皇爷肯定唯我是问,我怎能担待得起?” 沈稚明白了,他就是觉得朱厚照身边的能人多,不好出头,想改投自己这个新贵,但是又舍不得旧主。 脚踩两条船,一定会死得很惨,还是趁早放弃一条比较好。 第15章 沈稚不再理他,“小白,我们走!” 白愁飞拿起行李,恭敬地与钱杰道别,任劳任怨地跟在沈稚后面。 离京的第一天,沈稚就收到了京城送过来的信,里面都是些很普通的废话,还有一个普通的包裹,里面是普通的二百两白银。 现在白银花掉了五十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和那些珠宝一起,放在沈稚的盒子里,盒子外面用蓝布包住,背在白愁飞的身上。 白愁飞:“你当真要去南王府?” 沈稚:“嗯。” 白愁飞:“你可知南王府离这里至少几千里地,就算走上十天都未必能到?” 沈稚:“那我自己去!” 白愁飞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他,他只能妥协。 他软下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受不了路途辛苦。” 沈稚:“怕什么,我们现在有钱了,足足一百五十两呢。” 白愁飞并不是个十分在意钱财的人,但仍旧会为沈稚的作为憋闷不已。 明明是二百两! 才到手多久,就送出去了五十两! 欠班主的钱只有五两,为什么要还五十两! 沈稚感叹:“人情债最难还了,尤其我的身份水涨船高。幸好班主不知道新出现的王爷就是我,不然真的要涌泉相报了。” 白愁飞微笑,“您说的是。” 沈稚没有再说话,打开系统面板,眼神放空。 万梅杀死第一个对手后,自身感触良多,系统面板也跟着变了。 第二个位置解锁,他可以捏第二个马甲了! 考虑到自己要去南王府,第二个马甲的身份呼之欲出。 ——白云城! 叶孤城是个和西门吹雪一样的绝世剑客,但是他的剑道与西门吹雪截然不同。 西门吹雪是高山,叶孤城就是深海。 他的绝招“天外飞仙”璀璨辉煌,浩瀚壮阔,犹如仙人降世。 他所拥有的财富是西门吹雪的数倍,他的野心也非西门吹雪能及。 叶孤城是要谋朝篡位的。 沈稚根本不用多想,皇帝啥样他啥样,捏就完了。 第12章 马甲 沈稚开马甲半个多月了,逐渐习惯同时使用两个身体。 他用本体和白愁飞去镇上购买路途中需要用到的物资,同时给新的马甲捏脸。 万梅跟西门吹雪赶下一个场子,顺便消化着第一次试剑后的感悟。 那种震撼和空虚的感觉已经消散了,酆芝元的样貌也变得模糊。 他只记得酆芝元的表情,而且记忆深刻,从中剑前的傲慢,到强忍恐惧,再到死亡时的茫然,任何细节都如此清晰。 西门吹雪没有等到他开口,主动做心理辅导:“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不是比剑。” 他的对手胆子太小,一身武功都没能施展,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西门吹雪颔首:“这是练胆。”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敢于展露自己的攻击性,有时候,心态比能力更加重要。 万梅:“我没有看到酆芝元的剑。” 西门吹雪:“生死决斗时,比的不是剑,而是人。你已看明白他是怎样的人,无论他的剑法如何,注定会死在你的剑下。” 万梅:“练剑如做人,不进则退。” 西门吹雪愈发欣赏他。 万梅并非人类,却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慧。 更难得的是,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虽不一样,对待事物的态度却极其相近。 西门吹雪教导道:“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道理,但有的时候,退让也是一种进攻。待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练剑上的退让吗? 万梅确实没这种经验,他点了点头,继续鼓捣马甲。 不知道叶孤城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他像西门吹雪一样爱惜对手。 刚创建的马甲除了华丽的衣服和一身蛮力,别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马甲能跟着叶孤城学剑,他就有双倍的经验,剑道互相弥补,获得多倍的武力增长! 沈稚越想越激动,捏好马甲,再次确定了一遍。 袜子有,鞋子有。 羊脂白玉腰佩、雕花镂空金冠、金丝锦缎发带、缠丝蜀锦荷包、还有衣服上自带的刺绣、宝石、珍珠、玛瑙,要多华丽有多华丽。 可惜马甲每次收回,身上的佩饰和衣物也会跟着消失,不能拿去变现。 沈稚设想了许多种和叶孤城见面的场景。 最坏的情况是直接闪现到叶孤城面前,被当成刺客。 他可以靠着超强的体力,还有西门吹雪教的剑法,虚闪一招,死抱住叶孤城,抢过他的剑。 十五分钟后,当着他的面消失,如此反复两次,叶孤城就会相信他的身份了。 沈稚激动地点击确定。 这次他的意识没有被撑开,也没有膨胀太多,只是分裂出了一套新的感官。 他操控着新的身体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白衣人。 沈稚:“……” 完全忘了,人设是自己给的。 西门吹雪在外面的警惕性远非常人能比,马甲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拔出了剑。 他清楚地看到了,这里原来没有人,这个人突然现身,就像万梅出现在山庄时一样! 这人穿了身暗金长袍,腰肢劲瘦,黑金相间的织金柿蒂鱼纹腰封束起,外面系了条黑绳,挂着玉佩和荷包。 他眉眼风流,俊美无俦,通身的贵气,璀璨华美,看上去像是某个王孙贵族。 西门吹雪没有放松警惕。 他发现了此人刻意隐藏起来,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剑意。 西门吹雪问道:“万梅,你们认识吗?” 万梅后发制人,“不认识。你朋友?”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他忧愁地想,以后开马甲不会也出现在原来的马甲旁边吧? 西门吹雪:“你是谁?” 沈稚设想了很多种情况,连新马甲出现在海底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现在这样。 以白云城的人设,对待西门吹雪该是什么态度? “我姓白。”白云城道,“刚离家出走,偶然经过这里,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你叫我白云就好了。” “西门吹雪。” 白云看向万梅。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观察自己,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万梅的容貌很陌生,不是他用惯了的那张脸,但他又清晰地知道那是自己。 白云也同样如此。 两个马甲都是沈稚,感官之间可以共享,但不是左手和右手那样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没有实体连接的,比猫和猫尾巴的关系更加复杂。 白云眼神变得柔和,声音也舒缓下来,“他是西门吹雪,你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位万梅山庄?” 万梅:“是。” 这里离南王府真的很远,比从洛阳过去还要远。 白云城比南王府更远,甚至还要转乘海路,不知要坐多久的船才能抵达。 白云穿得华丽,实际上一文钱都没有,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 他还不知道白云能不能使用万梅练出来的剑法,甚至连一把剑都没有。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不出半天就会被人抢劫,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他出现在了万梅身边,可以继续跟着西门吹雪蹭吃蹭喝。 对不起了,西门金主!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十倍百倍报答你的! 白云:“你们这是要去杀顾峻岭?” 万梅:“是。” 白云:“我也习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万梅:“好。” 好的,赖上了。 西门吹雪:“……” 他不禁庆幸,自己在万梅的身边。 倘若任由万梅独自离开,以他的心性,毫无警惕之心,还不知会在外面遭遇什么。 西门吹雪仍然警惕,不过没有出声驱赶白云离开。 万梅不会轻功,他不可能用轻功甩掉对方。 倒是可以直接杀了他,可他的手中没有剑,也没有表现出恶意,不至于为此伤害一条性命。 把他放在眼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万梅和白云都不认识路。 西门吹雪走在前面,两个马甲走在后面。 沈稚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但他喜欢自己创建的游戏角色,还有被优化后变成顶配的衣服和饰品。 两个马甲时不时地看向对方,越看越觉得系统真是鬼斧神工,能凭空创造出这么多东西。 “万梅。”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过来。” 万梅疑惑地来到他身边。 白云也疑惑地跟了过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走动,折射出的光芒耀眼极了,比本体更加灼目。 万梅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 第16章 西门吹雪:“前面就是彰德府了。” 这次的目标顾峻岭正是彰德人。 杀酆芝元的时候,万梅已经走了一遍流程,接下来的行动西门吹雪不会继续参与,全靠他自己。 他点了点头:“好。” 西门吹雪语气不善地警告白云,“你随我一起,不要打扰他。” 白云:“好。”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西门吹雪依然觉得不舒服。 他说出这个字的语气和万梅一模一样! 这是个狡猾的人,他看出了万梅不谙世事,刻意接近他,讨好他! 西门吹雪年少时,经常遇到这样的人,在这种人身上吃过不少亏。 思及过往,他心中愠怒不已,冷冰冰地看着白云。 万梅拿着剑离开,白云问:“我们不跟上去?” 西门吹雪:“他自己可以解决。” 白云:“好吧。” 西门:“你是何方人士?” 白云挑眉:“我的家在南边,离这里很远。你要送我回去吗?” 西门:“你若想回,自己便回了,何须别人相送。” 白云无奈地说:“可是我没有钱,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西门吹雪一个字都不信。 此人分明是山中精怪,幻化出人形,不知对万梅有何企图。 就算他不是精怪,身上这些财物不会有假,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千金,怎可能缺钱? 西门吹雪对待白云的态度很冷漠,不过他一向如此,就算对陆小凤,也是这样冷冷的,白云并未多想,但也遵循人设,不再多言。 万梅离开半刻钟后,西门吹雪才动身。 白云跟着他进城,找到顾峻岭家的时候,比万梅还要早一些。 万梅找了许多人打听,来到了顾峻岭的宅邸。 大门上贴着封条,显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他推门而入,里面破败不堪,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道。 万梅找了一圈,没看到一个活人,只有墙上残存着黑色的血迹。 他从顾家出来,随机挑选了一位路人询问。 “你说顾峻岭啊?那真是个畜生,他老婆多好的一个人,十年如一日替他侍奉父母,照看家里,顾家的家当都是李娘子挣出来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娘子心里眼里都是顾峻岭,偏偏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不出来,就因为李娘子怀了身孕,拿剑把她给杀死了!” 她越说越愤怒,“杀了人以后,他照常做他的顾公子,直到有传言说,西门吹雪要与他比剑,这畜生听说后,竟杀死了四房小妾,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万梅:“他能去哪里?” 路人说:“你就是西门吹雪?” 万梅:“我是来杀他的人。” 路人半点都没有隐瞒,“他在卫辉府有个朋友,是个行商,到处做买卖,听说还与许多帮派交好,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万梅:“多谢。” 告别了这位好心路人,万梅又多找了几个人打听,发现顾峻岭的夫人死后,娘家人去报了官。 但二人是夫妻关系,哪怕死了人,也是他们的家事,判得极轻,他又拿着李夫人的钱财上下打点,逃过了律法的制裁。 如今李夫人娘家人已经和顾家断绝了来往,顾峻岭的父母也在一年前去世,他能投靠的,只有那些朋友。 万梅决定去一趟卫辉府,希望这次不要落空。 他出了城,西门吹雪和白云正在城门口等待他。 自己扮演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两个人站在一起,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演的也没那么差。 他一直担心把白云捏的太俊美风流,有损他的冷漠气质,现在看来,只是比西门吹雪差了一些,依然是一朵高岭之花。 差一点也没关系。 叶孤城本身就没有西门吹雪那么纯粹,也没他那么冷。 万梅道:“他逃了。” 沈稚知道剧情,原著中西门吹雪追杀一个人,甚至会追到沙漠里,路途中耗费多少时间都有可能。 白云也要表现一下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很自然地接话:“那就去追。” 恰在此时,西门吹雪也说:“那就去追。” 沈稚心道,我果然是剑道天才! 第13章 比剑 他的脑回路和剑术天才完全一致,那他也是剑术天才! 同样是系统改造,为什么两个马甲都力大如牛,本体却如此鲜嫩! 沈稚问:“你觉得我是武学天才吗?” 白愁飞提着大包小包,身上还背了口锅,不复往日的风度翩翩,“我不知道。” 沈稚:“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白愁飞惊讶:“你不会?” 沈稚:“我应该会吗?” 白愁飞:“你的步伐很稳,呼吸也轻,不像普通人那样沉重凝滞。” 有钱人家的孩子,除了习文还要习武,哪怕平时用不到,也会学习骑马射箭。正是这样,才有于谦、杨一清等名臣弃笔从戎,平定叛乱、保家卫国。 白愁飞以为沈稚就是这样的人。 他原本也有这样的梦想,可当知道军中的战马在休战时,会寄养在南京的百姓家里,虽然能免除一部分赋税,但是饲养军马的投入依然很大,足够拖垮一个家庭,他就歇了这个心思。 养马真的很费钱,保养兵器同样是笔庞大的支出。 都说穷文富武,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愁飞这些年挣的钱,大多数都拿去习武了,积攒下来的银两少得可怜。 白愁飞回忆着过往,仰头看向天空。 天如此广阔,容得下白云、耀日和飞鸟,对于地上的尘埃来说,又如此遥远。 “你为什么不负手?”沈稚问。 白愁飞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上面提着刚买的馒头、干饼、熏肉、腌菜和水,还有换洗的衣物和盐巴。 他什么都没有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沈稚无辜道:“我说帮你分担,你又不愿意。” 白愁飞:“你手腕上的淤青才刚散去,我怎敢让你做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好吧。”沈稚追着问:“你觉得自己是白云,还是纸鸢?” “既不是白云,也不是纸鸢。”白愁飞怅然道,“我只是一粒尘土。” 只待风起,托他入云霄。 沈稚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现在不是宋朝那种经济很好的时候,说不定他武功也没到他遇到王小石的时候那么高,仍处于困顿中。 沈稚问:“那你会灵犀一指吗?” 白愁飞的武功学得很杂,几乎每个门派的功夫,他都会几招。 他的武器就是自己的手指,指法精妙,威力巨大。 白愁飞:“我不认得陆小凤,当然不可能会他的灵犀一指。” 沈稚恨铁不成钢,拍打他的肩膀,“小白,你就是太老实了!” 白愁飞觉得他又犯病了。 沈稚:“同样是精通指法,陆小凤会一招就成名了,你会那么多,怎么还混成这个样子!” 白愁飞:“陆小凤拥有的那些,不是我所追求的。” 沈稚惋惜地叹气,“我明白了,你看着对我很照顾,其实暂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你的本质和书里前期没有区别,根本就是看不起营销!” 白愁飞背着锅,平静地回答:“听不懂。” - 西门吹雪带着两个拖油瓶来到了一家饭馆。 白云进来的一瞬间,屋里都变得明亮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也投来了冰冷的目光。 从和白云相遇到现在,只有短短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已经遇到了三次拦路抢劫,还有人乔装成货郎,给他们下蒙汗药。 这种乡野的小店,更容易遭遇不测。 西门吹雪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他后悔极了,为什么那时没有阻止万梅,默认带这个人一起上路? 店家殷勤地过来接客,“几位客官想用点什么?小店新送来了些嫩羊肉,后厨准备一半做羊肉锅子,一半剁馅儿做成包子,您几位要不要来些?” 西门吹雪:“不要。” 万梅:“要。” 两人对视。 离开万梅山庄以后,一天三顿,每顿都是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本体那边也得节约着花,他们在路途中,朱厚照寄的钱不一定能准时送到,而且不能一直让白愁飞拿这么多东西,沈稚还想买一匹马,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好馋啊。 想到出来以后遇到的危险,西门吹雪的担心不无道理。 万梅妥协:“听他的。” 白云:“你们吃吧,我还不饿,就不吃了。” 这种小店的白面馒头不是那种磨得很细的精面,是微微泛黄,很有嚼劲的那种,配菜吃应该挺不错的,单吃真的干巴。 第17章 他是犯天条了吗? 穿越以后有那么多玉石珠宝,依然是穷光蛋,三具身体加起来都吃不上一口热菜。 白云撩起衣摆,坐在脏兮兮的长凳上,好像这里不是简陋的饭馆,而是宴请宾客的酒楼。 马甲的衣服有自洁功能,不用担心弄脏。 西门吹雪无视了周围人的视线,“四个白面馒头,四个白水煮蛋,三碗白水。” 店家:“您几位就要这些?” 西门吹雪颔首:“只要这些。” 店家:“真的不要别的?” 西门吹雪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刚好是购买馒头、鸡蛋和清水的钱,多一文都没有。 他拔出乌鞘长剑,用绢布擦了擦剑刃,又收回鞘里。 店家不敢多说,小心地上前,拿过铜板,朝他谄媚地笑笑,小跑去后厨,不一会儿端来一盘馒头和尚未剥壳的鸡蛋。 他又端来三碗清水,饭已上齐。 白云看着眼前摆放的水碗,深觉西门吹雪是个好人,“多谢。” 西门吹雪:“一碗水而已。” 万梅把馒头掰成小块,痛苦地往嘴里塞。 好想吃咸菜。 已经这么吃了五天了,西门吹雪你怎么受得了! 抵达卫辉府时已经是第二日,万梅又吃了三顿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白的发光。 他迫切地想杀死顾峻岭,赶紧回山庄,再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万梅的杀意越来越盛,剑气也越来越强。 他独自进城,找人打听城中的行商,找到一个姓蔡的人家。 那位蔡老板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走南闯北,不常在家,上个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不过府上的确来了位客人,是蔡老板的旧友,姓顾,自称顾万里。 蔡老板不在,顾万里便在府上暂住,等蔡老板回来,一直没有离开。 万梅动身前往蔡家。 蔡家的家丁拦住了他:“您是哪位?” 万梅:“和顾峻岭比剑的人。” 家丁看他衣着不凡,气势极强,不敢得罪,好声好气地说:“这里没有顾峻岭,您怕是找错人地方了。” 万梅:“没有错,顾万里就是顾峻岭,告诉他,万梅山庄来履约了。” 西门吹雪尊重自己的对手,每次比剑,都会提前告知对方。 可惜敢答应和他比剑的人不多,为了寻找对手,他只能降低门槛,不管对方是否答应,都会来履行自己的约定。 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背离了他尊重对手的初衷,所以他选择的对手,全都是作奸犯科的人。 他们本就该死,死在自己的手上,成就他的剑道,也算死得其所。 西门吹雪给万梅选定对手时,依然是照着这套流程做的。 酆芝元不相信万梅的存在,以为这是流言,不会为了流言,舍弃自己的家业,所以轻易被他找到,死在了他的剑下。 有了酆芝元这个例子,顾峻岭害怕极了,他决定逃跑。 既然要逃命,肯定不能带着太多东西。 他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杀死了四个爱妾,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逃离了顾家。 刚离开家,他就被黑店药翻,所有的财物都丢了,万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顾峻岭勤勉习剑,不理俗世,没有想过独自生存这么艰难。 他不敢再继续逃,只能找了处熟悉的地方躲起来,期盼着万梅寻不到他自行离去。 没想到万梅山庄竟找过来了! 顾峻岭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他拿起了剑,一扫温文之态,满脸的狠厉,离开蔡家,出来迎战。 万梅目光炽盛,战意盎然。 顾峻岭:“你就是万梅山庄?” 万梅:“是。” 顾峻岭:“你是人?” 万梅:“不是。” 顾峻岭:“你的剑法和西门吹雪相比如何?” 万梅:“我师从西门,化形后开始习剑,至今已有十日。” “十日?”顾峻岭放声大笑,“你可知我练了多久?” “我知道。” “三十年!我从三岁起便抱着剑入睡,日日勤耕不辍,至今已有三十年!你只练了十日,就妄想能胜我?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是人?” 万梅:“天赋如此,就像你三十多岁仍然没有孩子。不过后天的努力同样重要,你心性已偏,即便练剑,也不过是在重复而已,不会有新的感触。正如同你已经习惯了生不出孩子,有了孩子反倒不习惯,还把妻子杀死了。” 顾峻岭破防:“你闭嘴!我杀了你!” 他提剑向万梅刺了过来。 天赋再差,多年的练习依然会让他的剑术变得纯熟。 和酆芝元那种天赋不错,却耽于享乐的人相比,顾峻岭的剑意更为凛冽。 他是个合格的对手! 万梅严阵以待,全力挥出一剑。 剑刺中了顾峻岭的心口。 但因他不会轻功,没能完全躲开顾峻岭的剑。 利剑划伤了他的左臂,白衣破损,鲜血浸湿了衣物,迅速染成一片,滴落的血与衣摆处的红梅融为一体。 “万梅!”西门吹雪现身,轻巧地落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臂膀处的伤,神情复杂,“怪我,没有教你轻功。” “我赢了。” “是,你赢了。” “我想休息一下。” “好。” 万梅凭空消失,手上的剑掉落,被西门吹雪接住。 地上只余一套鞋袜,还有万梅的血。 白云慢悠悠地走来,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西门吹雪警觉。 第14章 实验 沈稚:“原来收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会掉落啊,我还以为会掉落呢。” 白愁飞淡然地递过水囊,“喝口水。” 沈稚接过,“谢谢。” 那马甲要是没穿皮肤,全身都换成别人的衣服,收回来的时候岂不是裸的! 幸好再次投放的时候会恢复原状,不然就太尴尬了。 沈稚喝了口水。 马甲受伤,他一点事没有。估计马甲死了,他也不会被连累。 白云蹲在地上,食指沾了些血,举过头顶,借着阳光观察了一下。 这血看上去和普通的血没有区别。 他嗅了嗅,是普通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还有极其浅淡的梅花香。 就在他准备舔一口的时候,西门吹雪冷冷道:“够了。” 白云疑惑望去。 西门吹雪:“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白云在袖子上擦掉手上的血,手变得干净了,没一会儿衣服也变得干净了。 世界上最好的抹布! 白云莫名其妙,“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他突然发现西门吹雪对自己有恶意! 白云和万梅的人设目前区别不大,同样清冷,擅长使剑。 明明他和万梅相处的不错,为什么白云不行! 就因为白云穿的不是白衣服吗! 西门吹雪:“你不是人。” 白云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西门吹雪:“你对万梅的关注太多了。”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令西门吹雪在意的是,万梅同样将多数精力放在了白云身上。 此人隐瞒颇多,必有所求,实在不坦诚。以万梅的性格,如此信任他,怕是会吃亏。 他若求的是钱财或名望也就罢了,西门吹雪不在意那些,万梅应该也一样。若他算计的是万梅的修为,乃至性命,西门吹雪不能不放在心上。 白云:“我关注万梅,只是因为我和他是同类。” 同类。 西门吹雪瞳孔骤缩。 他猜到白云是谁了! 西门吹雪:“你是白云城?” 白云:“不错。” 西门吹雪:“白云城怎会是你这副模样?” 白云滴水不漏:“因为那里天高皇帝远,不受官府的辖制,也不必缴纳繁重赋税。白云城很富饶,很有钱。” 西门吹雪对叶孤城向往已久,但因自身境界尚未达与成名已久的剑仙相匹敌,一直在避免与他相见。 他一直以为叶孤城是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剑客,叶孤城必然也在等待自己成长,将自己当做对手。 他以为自己和叶孤城神交已久。 西门吹雪:“传闻中,叶孤城只着白衣。” “是。”白云透过他,幻想叶孤城的样貌,“你们很像,却又一点都不像。” 西门吹雪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好似习武之人众多,习剑者有其相同之处,但每个人的剑道感悟各不相同。 就像他和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相同之处唯有剑,追寻的道完全不同。 西门吹雪:“叶孤城的道为何?” 第18章 白云回忆原著,怅然道:“他所追求的,是极致的剑道。” 极致的剑道,和剑道的极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西门吹雪的境界尚且不足,没有听明白白云话中的深意。 他的眼神因为这句话燃起了战意。 西门吹雪:“你可会那招天外飞仙?” 白云傲然道:“我就是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你的剑与叶孤城相比如何?” 白云语气不改,骄傲地说:“犹如你与万梅。” 西门吹雪:“……” 白云城,远不如他的万梅。 白云城。 中原武林的消息漂洋过海,送到了叶孤城面前。 叶孤城像往常一样,一目十行,随意地阅读,同时在心中分析着江湖中的形势变化。 这些事情于他而言,就像孩童打闹一般简单。 凡俗之人痴缠恩怨情仇时,他已经站在了顶峰。 山顶空无一人。 自从剑术大成后,叶孤城就失去了目标。 海中的孤岛如此庞大,又如此渺小,身处其中,只有无尽的寂寞。 他百无聊赖地翻完,“万梅山庄化形成人?无稽之谈。” 送信的人连忙解释:“城主,很多人都看到了,西门吹雪带着一个叫万梅的男人前往太原府,杀死了‘太岁剑’酆芝元。” “太岁剑,不值一提。” “可我回来的时候,听说酆芝元死后,他们没有回万梅山庄,又去卫辉府杀了顾峻岭。比剑时,万梅亲口承认,他就是万梅山庄,师承西门吹雪,只练了十日剑,就有了战胜江湖中成名剑客的实力。” 和剑相关的事情,叶孤城都很在意。 这是他乏味生活中难得的调剂,只是每当他以为会有后起之秀,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望。 当世剑客,不过如此。 配做他对手的,只有西门吹雪,不会有其他人了。 叶孤城:“师承西门吹雪?” 下属:“是,师承西门吹雪。” 叶孤城:“查过他的来历了吗?” 下属:“已经派人去查了,至今没有结果。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容貌清俊,凛然若神,见过他的人,绝不会忘记,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听闻有好几拨人都在查,还有人想给万梅下战帖,约他比剑,但又畏惧西门吹雪的威名,没有人真的这么做。” 叶孤城沉默许久,捉摸不透他命定的对手放出这样的消息是有什么目的。 下属:“城主……” “若再有万梅的消息,无论真假,一并送过来,你下去吧。” “是。” 叶孤城坐在高处,俯视空荡的大殿,许久之后,提笔书写,命人将信件送往平南王府。 - 沈稚最后也没能买成马车。 因为白愁飞不舍得花这么多钱买马车。 马匹本身就已经很贵了,加上车,价格贵到了天边,买完以后他们的日子就不用过了,说不定连马的草料都买不起。 要是照顾不周,马在途中生病,来不及医治,这么多钱就全都打了水漂。 白愁飞忧愁道:“你未免太不知人间疾苦。” 沈稚:“我还小。” 白愁飞:“你多大?” 沈稚:“二十。” 白愁飞叹气:“不小了,放在以前,你这个岁数,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 沈稚:“可我不会生孩子,现在的技术也没那么发达,可以让男人也生孩子。” 白愁飞怜爱地看了他一眼。 病成这样,还是不要孩子比较好,容易生出傻子。 放弃购买马车,行李还是白愁飞拿,他身上背了两个包裹还有一口锅,腾出双手,以备不时之需。 马甲倒计时还没结束,西门吹雪沉默地像个哑巴,白云被迫保持人设,也不能说话。 沈稚无聊极了,跟白愁飞探讨人生哲学:“如果男人可以生孩子,你会生吗?” 白愁飞:“或许会试一试。” 沈稚:“看不出来,你的好奇心这么重。你当初承认对雷纯用强,是不是也想试试,做一个垃圾的感觉?” 原著中雷纯遭遇了不幸,那个施害者完全神隐,没有明确说过他是谁。 方应看的嫌疑很大。 最后白愁飞跳出来,主动背了这个锅,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沈稚一直很疑惑,搞这种悬疑有什么作用? 他好奇地看着白愁飞,希望他能设身处地假设一下,解答他的困惑。 “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镇,今晚住在客栈。”白愁飞温声说,“也不知镇上有没有好的大夫,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沈稚摆烂:“治死了就治好了。” 两人来到客栈,白愁飞开了一间房,要了盆水,简单洗漱过后,带沈稚去了医馆。 沈稚全程神游,把精力放在了白云那边。 白云再次遇到了抢劫! 这次没有了万梅,不必着急去比剑,西门吹雪作壁上观,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抱着剑,冷冷地看着那伙贼寇。 那些匪徒已经被白云身上的珠宝玉石蒙蔽了心智,看他们只有两个人,一点犹豫都没有,拿着刀,将两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杀了过来。 西门吹雪将剑一扔:“接着。” 剑掉在了地上。 白云伸手,尴尬地收回。 他上前两步,想捡起剑,一名土匪把剑踢到了远处。 西门吹雪的眼神变了。 “识相的不要反抗,也好少受点罪,等你死了,我们兄弟自会为你挖坟立碑,不叫你做孤魂野鬼。” 白云幽幽地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都说了,他和叶孤城的差距,就像万梅和他一样。 叶孤城比西门吹雪高出一个境界,他当然比万梅这个初学者低一个境界! 白云冷声道:“你怎知我现在不是孤魂野鬼?” 放完狠话,他消失在了原地。 匪徒们面面相觑,一股凉意在四周蔓延。 “鬼!” “真的有鬼!” 他们看西门吹雪的眼神也充满了畏惧,踉跄着后退,跑出一段距离,看他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跑了。 世人多愚昧。 西门吹雪心中寂寞。 他捡起了地上的乌鞘长剑,想到白云的举动,那丝寂寞瞬间消失无踪。 他想不通,为何白云宁愿逃脱,也不愿用出自己的剑法。 白云提起叶孤城的语气带着回忆与追思,仿佛说起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人,而不是刚分别没多久的主人。 他为何要离家出走? 他是何时离家出走的,又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第15章 归途 沈稚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情。 他又把自己的设定当真了,以为万梅会在万梅山庄刷新。 万梅收起来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山顶收回马甲,再次出现还在山顶。第二次是在卧房前面的空地上收回,放出的时候依然是在卧房前。 现在倒计时结束了。 万梅看着蔡宅,陷入了沉默。 顾峻岭的尸体消失不见,地上的血迹也清洗干净,仿佛那场比剑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来往行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畏惧,蔡家的仆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关紧了大门。 万梅:“……” 手臂上的伤口恢复如初,看来系统有治疗的功效。 他的血没有收回去,马甲受伤过重,应该是会死的。不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能存活。 这倒是挺好。 万梅思考着现状。 西门吹雪大概以为他回山庄了。 不知道回家以后,西门吹雪看到自己不在,会不会担心。 确实该担心一下。 万梅也很担心自己。 他脚上没鞋,手上没剑,身上没钱,还不认路。 按照来时遇到劫匪的频率,还有他初窥门径且没有剑的剑法,怕是隔一会儿就得把马甲收回去一次。每次冷却24小时,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万梅山庄。 更可怕的是,白云也被落在半道上了! 沈稚有一种举目无亲的茫然,深感前路坎坷,充满了艰险。 他虚心向白愁飞请教:“为什么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劫匪?” 白愁飞:“财不外露,又身负武功,自然没有人敢惹到我们身上。” 离开京城的时候,沈稚带了两身朱厚照给他准备的衣服,都是很普通的细棉布,没装进沈稚的箱子里,都在白愁飞这儿。 沈稚的衣着完全被白愁飞支配,举世罕见的佩饰也收进了箱子里,穿着打扮比原来低调很多,减少了许多麻烦。 沈稚:“那我完了。” 总不能把万梅和白云的衣服丢掉吧……虽然系统刷新后还会重新出现,那也不能不穿衣服啊。 第19章 白愁飞想到大夫说的话,没有像以前那样,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无视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稚:“你经验丰富,有没有快速来钱的办法啊?” 白愁飞:“卖艺。” 沈稚:“除了这个呢?” 白愁飞:“代写信件、代写讼状、八字看命。” 这些技能都是科举考试需要用到的,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和《大明律》就能做到。 沈稚:“我不会这个。” 白愁飞问:“怎么突然想自己赚钱?你的俸禄还有不少,足够支撑我们到南王封地。” 他也有一点积蓄,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应急。 沈稚悲从中来:“我的俸禄只出现在了这里,没有出现在别处。到处都有人缺钱,却没有谋生的能力。” 他竟如此忧国忧民,哪怕疯了,也心系天下苍生。 白愁飞不由心生钦佩。 不知沈稚疯癫前是何品性……可惜他遇到沈稚的时候太晚,未曾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沈稚聊不出结果,继续神游天外。 距离白云倒计时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万梅快些赶路,两个马甲结伴而行,也能安全一点。 万梅赤脚踩在土地上,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他的神情愈发冷傲,逼退了诸多目光。 没走多远,就有人拦住了他。 那人穿着粗布短打,手上拿着一柄钢刀,肤色黝黑,眼神深邃,肌肉虬结,强壮有力。 他的声音粗粗的,响亮极了,“你是万梅山庄?” 万梅冷傲颔首。 大汉:“我要跟你比试!” 万梅:“你是谁?” 大汉:“‘镇三山’卫炬就是我!” 完全没有听说过…… 万梅:“这是你自封的?” 卫炬一脸屈辱:“我的名号都是实打实闯出来的!江湖中人看得起我,送了这个称呼!” “抱歉。”万梅道,“但它听起来真的很像土匪。”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他就是土匪。” 卫炬冷冷地问,“你的剑呢?” 万梅:“在西门吹雪那里。” 卫炬:“西门吹雪呢?” 万梅能感觉到,这句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前面那几句坚定。 他在畏惧西门吹雪。 呜呜庄主。 庄主你走了以后是个人都来欺负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与你无关。”万梅毫不露怯,冷冷地看着他,“比剑吧。” 卫炬:“你身上没有剑,如何比剑。” 围观的热心群众当即解剑,丢给了万梅,“我的剑借你了!” 这次万梅有经验了,没有让剑掉到地上。 他抬手接住剑,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卫炬目光灼灼,万梅山庄声名鹊起,而且挑战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只要打败他,立刻就能成名! 万梅:“拔刀吧。” 卫炬没有谦让。 他本就不是个会谦让的人,之所以询问万梅的兵器,只是想光明正大地胜过他。 他蓄力待发,手臂肌肉鼓起,拿着钢刀,气势磅礴地朝万梅劈了过来。 万梅倏忽出鞘,剑光闪过,刺入了卫炬的心口。 剑和刀看起来相似,实则是两种不同的武器。 万梅没有学过刀,但他了解过这种兵器。 两种武器的长度差不了多少,但剑是远程,刀是近战,用刀杀人,必须要靠近敌人,但威力更大,造成的伤势更重,常用于战场上。 生死决斗中使用刀,其实很吃亏,更何况卫炬的刀法着实不怎么样,连顾峻岭都比不上。 万梅收回剑,吹掉剑上的血,送入剑鞘,还给了它的原主人。 他转身就走。 人群中有人喊道:“万梅山庄!” 万梅转身,平静望向那个出声的人。 那人没想到万梅会精准找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被他这样盯着,不得不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万梅沉默。 当然有! 能不能借我点钱啊!不用太多,够买衣服和鞋袜就可以! 剑法尚未大成,保持人设才是长远之计。 艰难把借钱的念头按了回去,万梅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那人面上一红,“多谢。” 万梅环视一周,所有跟他对视的人,都移开了目光,以示自己的无害。 这下没人敢阻拦他了。 万梅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人少的地方容易不安全,人多的地方也不安全! 呜呜西门。 你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没在山庄? 快派人来接我啊! 甫一入世就杀了三个人,万梅的名声愈发响亮。 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万梅体力充沛,不吃饭也不会饿,也不需要睡觉,独自赶路比想象中顺利很多,遇到抢劫的次数都比来时少了。 他卡着点来到白云下线的地方,操控白云上线,两个马甲对视了一会儿。 地上很脏。 万梅没鞋。 白云有鞋。 马甲体力值拉满。 所以要不要让白云抱着万梅走? 有点怪啊。 沈稚放弃了这个想法。 白云出现后,没走多远,再次遇到了劫匪。 万梅手上没有剑,但他们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和手段,联手痛殴劫匪,并抢劫了两把钢刀,还有几枚铜板。 沈稚那边一路顺畅,但他越玩越崩溃,“为什么劫匪也这么穷?” 白愁飞:“做了盗匪,就不再清白,亲朋好友都会被瞧不起,父母脸上也蒙羞。若是能活得下去,谁会去做劫匪?大多数的劫匪都是穷人。” 沈稚好奇地问:“官府不管吗?” “一直在管,每年都有政令颁布,但是总有天灾人祸,总有人活不下去,只要有人,就会有盗匪。” “我明白了。” 生产力不够,再加上各种税,在这个制度的运作下,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暴民。 “你们这儿太可怕了。”沈稚感叹。 “你一直在说‘你们这儿’,什么叫做‘你们这儿’?” “就是这里。” 白愁飞问:“你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沈稚:“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白愁飞:“为什么?” 沈稚决不允许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因为我应该在河底。” 他还是想寻死。白愁飞想。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用轻功赶路,短短两日便回到庄内。 回到山庄后,吴伯立即出来迎接,又忙碌地命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和饭菜。 西门吹雪等他忙完,问道:“万梅在哪里?” 吴伯:“我正要问呢,山神怎么没跟您一道回来?” 西门吹雪:“他没有回来?” 吴伯:“山神不是跟您一起出去的吗?” 西门吹雪沉下眼眸,“万梅受伤,无法维持人身。” “您怎么不护着他些,山神才化形没多久,就被您带出去杀人,这像什么话?”吴伯埋怨,“这可如何是好,供奉牌位,准备香烛花果,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决定就好。” 西门吹雪消沉地回到房间,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管家很快做好了牌位,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供奉。 他在牌位前摆放了鸡鸭鱼肉、水果点心,点燃从库房找出来的香烛,虔诚地磕了个头。 “愿山神早日恢复神力。” 第16章 计划 落日照耀着树林,投下片片阴影。 万梅用衣袖擦干刀上的血。 一想到从山庄出来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跟西门吹雪说了好几遍“我全都要”,就忍不住想穿越回去打死自己。 西门吹雪是对的。 要是杀死酆芝元后就返回山庄,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三天了! 这三天里,不停地有人来找他比剑,除此之外,还有拦路抢劫、偷盗、碰瓷、投毒、卖惨诈骗层出不穷。 万梅原以为出来这趟会杀死三个人,现在怕是得有三十个了。 高强度的拼杀使人进步迅速,白云也有了自保之力。 但白云跟那把刀越来越熟悉,人设岌岌可危! 万梅踢开脚下的尸体,将清晨练剑加入两个马甲的日程中,赶路速度再次放慢。 - “前面就是平南王府。”白愁飞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王府大门,怕沈稚冲过去,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平南王的爵位是世袭的,从开国时便有了,到现在已经传承了八代人。 平南王府位于广州府,地处偏远,远离皇权,又经营已久,这样的权贵,向来没有敬畏之心,很有可能比京城中的世家子弟更为傲慢残暴。 第20章 沈稚手疼,挣了挣,白愁飞抓得更紧了,只好放弃。 白愁飞拉着他躲在拐角后面,避开王府侍卫的视线。 白愁飞:“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沈稚:“乔装改扮,时刻关注王府的动向,最好抓几个人,看能不能打探到里面的消息。”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白愁飞的意料。 “这是皇爷的意思?”白愁飞低声问。 “差不多。” “差不多?” “朱厚照就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明说。”沈稚说,“京城的水太深了,我们根基不稳,不适合留在那里。” 朝堂上的那些老头,整天骂这个骂那个,被骂的最狠的就是朱厚照。 文官集团想要一个傀儡,但朱厚照是个非常有主见的皇帝,不希望文官有太大的权力。 于是他做什么都成了错的。 朱厚照突然弄出来一个王爷,肯定要被喷死了。 他是皇帝,朝臣不会直接弄死他,更可能把矛头指向无依无靠的沈稚,杀了他,警告朱厚照收敛。 白愁飞:“皇爷要你做什么?” 沈稚眯了眯眼睛,深邃漂亮的眼眸仿佛装满了寒冰,“杀死南王世子,取而代之。” 朱厚照希望他能成为真正的皇弟。 真正的皇弟只有一个,那就是南王世子。 白愁飞摸了摸他的额头。 沈稚后退,“你干嘛?” “一路辛苦了,我怕你累到。”白愁飞掩下担忧,思考着如何在沈稚寄信时,私下接触信使,将沈稚的病情悉数上报。 皇爷确实童心未泯,可他毕竟是君王,在他还是太子时就聪慧极了,又兼有先帝没有的勇武、果断,人心所向,他是最好的君主。 这样的君主,怎么可能把取代南王这种事交给一个疯子来做? 这一定是沈稚臆想出来的。 他必须及时给皇爷传信,免得误了大事。 白愁飞:“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沈稚:“就住这附近,找个方便监视的地方。” 白愁飞忧虑地说:“这里的住处太贵了。” 沈稚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久前我给朱厚照写信了,他很快就会再送一笔钱来。” 他虽时常神志不清,却是二人中的主导者。 白愁飞清楚自己的位置,也不愿跟他对着干,只能顺势而为,先答应他,再另想办法。 “那我们先找客栈,把行李放下,下午就去看房子。”白愁飞问,“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短则一天,长则一辈子。” 白愁飞:“……” 这个范围是否太大了些? 沈稚好心解释:“不是给朱厚照卖一辈子命,我是觉得,被南王发现以后,会直接死在这里,所以一辈子都可能在这里。” 白愁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呼出,如此反复了两次,温声说,“先去找客栈吧。” “好的。” 在沈稚的强烈要求下,客栈也是离南王府最近的那家。 白愁飞付了钱,打听清楚牙行的位置,找了一位经纪,带他们去看房。 白愁飞本打算逐个看看,选一间价格合适的房屋居住,但沈稚去了距离南王府最近的那家后就不肯再走了,最后以每年五十两的价格,租赁下来。 交完押金,还有各种费用,沈稚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 白愁飞很少为钱财而感到忧虑,但也感叹了一句花钱如流水。 沈稚安慰他:“没事,都是大风刮来的,过几天还来。” 白愁飞:“这座宅邸是否太大了些?” 这是一间三进的宅子,大门进来之后左边有一排倒座房,供下人居住,前面是一面影壁,左拐穿过一道门,才算到了家里。 共有外院有东西两厢房,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后面是一整排后罩房。 他们只有两个人,剩下的钱根本请不起下人。 沈稚摸摸柱子,“确实好大,这里的游廊真不错,白天可以坐在这里晒太阳。” 白愁飞深感无奈,但花出去的都是沈稚的钱,沈稚既然满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愁飞问:“你住哪间?” 沈稚:“我要住房顶。” 后面那条街就是南王府的后门,这样才方便监视他们! 白愁飞:“不行。房顶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吗?要是皇爷知道,也绝不会答应的。” 沈稚:“那你住。” 白愁飞:“我也不住。” 沈稚:“那你说怎么办?” “在后面凿一条缝隙,抽出一块砖来,留个风口,随时都可以关注到后街的动静。” “还是你聪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白愁飞本想无视他的疯话,想到大夫说的,沈稚这种情况,并非是突然发病,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的想的都跟常人不同,只要多多跟他交流,排解他的情绪,多加引导,让他走出来,病症自然不药而愈。 白愁飞:“我很老吗?” 沈稚:“你现在还不老,是我太年轻了。” 他比白愁飞小五百多岁! 沈稚感叹:“我也太鲜嫩了。” - “庄主,有山神的消息了!” 吴伯健步如飞,来到后山的梅林,身后一个年轻人,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西门吹雪收剑,冷冷地看过去。 那年轻人道:“外面都在传,山神已经杀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堪比当年的叶孤城。” 叶孤城的剑道与西门吹雪十分相似,他也在追求自己的对手,至今已经杀死一百四十多个成名剑客。 那是叶孤城自习剑以来杀死的数量,万梅短短几日就杀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比当年的叶孤城势头更猛。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了这样的传闻,万梅的名声就彻底打响了。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那年轻人畏惧他的威严,不敢再开口。 吴伯问:“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信吗?” 年轻人看向吴伯,压力小了些,“外面的人全都这么说,酒楼里,茶馆说书的都这么说。好多江湖侠客都说自己亲眼看到了有人找山神比试,被山神一招杀死。” 吴伯:“可有听说过山神的下落?” “有!”年轻人说,“山神说,他正打算回山庄。” 西门吹雪向前走去。 吴伯吩咐:“快去备车,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下人们很快套好马车,也有一些人被派到外面,迎接万梅回庄。 西门吹雪拿着两柄长剑进入车厢,身上散发着冷意。 如果传言是假的…… 万梅比剑时,围观者众多,他们都见过万梅的容貌,想要冒充他绝非易事。 马车越往前走,谈论万梅的人越多。 哪怕万梅是个普通人类,能在短短几日做到这样的成就,也会被人谈论的。 每一个成名之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无论他的出身如何。 更何况他们从未隐瞒过万梅山庄的身份。 天空中乌云密布,遮蔽了太阳,似乎就要下雨。 马车走了两日,依然不见万梅的踪影。 西门吹雪心中难静,担忧着万梅独自在外过得如何。 他失去了记忆,身为山庄,不知该如何与人打交道,而且没有见过江湖纷争,出门在外更是毫无警惕之心。 这样的人,独自出来闯荡,绝对会被骗得很惨。 哪怕万梅并非人类,也绝不可能一路平安顺遂。 否则他又怎会在短短几日,杀死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 西门吹雪从未像现在这么懊悔过。 他不该让万梅在剑法小成后离开山庄。 万梅还有太多东西没来得及学。 雷声轰响,闪电劈在远处的树上,顷刻间下起了大雨。 雨声砸在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西门吹雪的心更乱了。 赶车的人大声道:“庄主!看到山神了!” 西门吹雪掀开车帘,外面刮起一阵风,雨点倾斜,落在他的白衣上。 他毫不在意。 万梅白衣如血,身上红梅点点,神情愈发清冷,剑意凛然。 但他不是站着的。 他正卧在那个熟悉的暗金色身影的怀中,勾着他的脖子,为他拂去眼角的雨水。 第17章 会合 土路平时好走,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 白云的头发已经完全湿了,雨水顺着鬓角流下,他微微低头,配合万梅的动作。 余光瞥到远处的马车,白云目不斜视地走过,暗中加快了步伐。 这几天偶遇了太多奇形怪状的人,随便一个路人都有可能见钱起意,朝他们下手。 暴雨天光线昏暗,道路受阻,出行困难,路上的人也少。 这辆马车行驶地好好的,靠近他们就停了下来,绝对有阴谋! 第21章 快走快走,不然过会儿又得试剑。 不管是万梅还是白云出手,万梅都得下来。 赤脚踩在泥上的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自洁能力有延迟,跟不上污染的速度,浑身都是湿的,他不想弄一脚泥水。 万梅的名气越来越大,许多人都能认出他的衣着和容貌。 他微微蜷缩,掀起衣摆盖住双脚,把头埋在白云的怀中。 白云借着自己的身形遮挡,悄悄摘下万梅的发簪,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这下应该没有人能认出万梅了吧? 车夫突然大喊:“等一等!” 白云装作雨声太大没听到,走得更快了些。 车夫:“别走!停下!” 傻子才停下。 一个白色的身影凌空跃出,一手拿剑,一手持伞,犹如仙人降世,轻盈地落下,没有溅起一点泥水。 太好了!是庄主! 我们有救了! “要去哪儿。”西门吹雪冷冷地问。 隔着大雨,他的脸庞有些模糊,好似比往日温柔了些,但他的声音却更冷了。 大概是西门吹雪也讨厌下雨天出门。 他常常穿着一身白,衣服没有自洁能力,要非常小心才能保持干净。而且就算他避开了泥水,也避不开雨水,哪怕撑着伞,衣摆处也有些湿了。 最重要的是,雨声太吵了,讲话都要靠喊的。 白云和万梅都不想喊话,万梅转过脸,和白云一起,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散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白衣也越在滴水。 万梅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西门吹雪走上前,分出一半伞,为万梅挡雨。 白云往前走了两步,主动站到伞下。 三个大男人撑一把伞,着实有些拥挤。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白云。 白云:“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万梅面无表情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上车。” 说完他拿过万梅手里的刀,换成雨伞,径直向马车走去。 他左右不了万梅的心思。 万梅是他的山庄,可也有意识,有思想,有独立的人格。 倘若他仍然选择和白云一起离开,西门吹雪根本无法改变,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多言? 他能做的,只有给他一把伞。 西门吹雪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回到车厢内,身上已然湿透。 白云把万梅抱上车,自己也上去,稍等片刻,待身上变得干爽,才坐到座位上。 万梅撩起衣袖,正要给西门吹雪擦脸,被他躲了过去。 他解释道:“我的衣服不怕湿。” 西门吹雪敛下眼眸:“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躲开。 这等神物,怎能用来做这种事? 万梅:“你怎么了?” 西门吹雪:“你为何没有回山庄?” 万梅:“正在回。” 白云补充设定:“我们离开本体之后,无法随时返回,有些能力,只有在城中才能用。” 比如说每次上线都在设定的势力范围之内。 原来如此。 万梅失去了记忆,对自身的能力也懵懵懂懂,所以这次消失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山庄。 他还以为万梅受了伤,无法以人形现世了。 西门吹雪:“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万梅:“嗯。” 白云:“从一开始万梅就知道,只是他不记得了。” 西门吹雪默然。 万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西门吹雪:“我找了你很久。” 从离开山庄到现在,已经足足两天了。 万梅山庄的人四处打探和万梅有关的消息,唯恐错过他的行踪。 万梅:“我还以为要自己回去了,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找我。” 西门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门,每次都是为了杀人。 他身为老师,带着万梅出来杀人无可厚非,发现万梅还在外面,竟不是派人过来接,而是亲自过来,着实令人感动。 西门吹雪看了眼白云。 白云:“我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他,怕他在路上遇到危险,我便与他结伴而行。” 虽然有一半危险都是他带来的。 西门吹雪:“多谢。” 白云:“不必客气,万梅是我的朋友。” 西门吹雪:“你们早就相识?” 白云:“我从未去过万梅山庄,万梅也是第一次离家。与你相识那次,也是我与万梅的初见。” 西门吹雪颔首,“万梅的伤势如何?” 万梅:“已经好了。” 西门吹雪:“那你为何……被他抱在怀里?” 还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后面这句话,西门吹雪实在无法对万梅说出口。 万梅往前抬了下脚,“我没有鞋子。” 西门吹雪:“沿途有不少城镇,为何不去买一双?” 万梅:“没有钱。” 西门吹雪默然。 万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苦。 他看向白云,万梅没钱,你从白云城一路到中原,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连双鞋都买不起吗? 白云做怔愣状:“鞋子能换?” 万梅:“可以,不止鞋子,衣服也能更换。” 白云看向西门吹雪,满眼期待:“我也想换。” 快点换下来吧! 真的受够了! 西门吹雪默默从箱子里拿出了两身白衣,一身递给白云,一身自己更换。 叶孤城对待白云,未免太不上心。 难怪白云离家出走。 万梅虽失去记忆,不了解自身的能力,在其他方面,却是远超白云。 西门吹雪倍感欣慰。 他刚脱掉湿透的外衣,就见白云坐在那里,万梅正弯着身子为他解腰带。 西门吹雪冷冷道:“万梅。” 万梅看过来。 西门吹雪:“让他自己做。” 白云:“这身衣服太繁复了,我不知该怎么脱。” 西门吹雪:“你自己的衣物,应当尽早熟悉,总不能每次都劳烦他人。” “有理。” 万梅坐了回去。 白云先是解开腰带,各种佩饰一起摘下,再去解腰封上的一排纯金子母扣,接着脱外袍。 万梅只穿了两层衣服,白云足足有六层。 他要不是系统建模,穿成这样肯定十分臃肿。 换下衣服后,白云觉得自己轻了十斤! 万梅欣赏地看着他。 这张脸俊美无俦,眉眼间透着风流,举手投足皆是贵气,绚丽华美,有如人间帝王。 他的神情冷漠,暗金长袍换成了白衣,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如果叶孤城的那招“天外飞仙”能幻化出人形,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你可有剑?”西门吹雪问。 “没有。” “你该用剑的。” “我也觉得。” “叶孤城没有为你打造一柄剑?” “没有。” 西门吹雪着实意外。 他以为白云的剑留在了白云城。 万梅每次消失,都无法带走他的剑,不止是剑,身上的衣物也会留下来。 谁能想到,白云竟没有剑。 叶孤城看不出来,白云在习剑上的天赋吗? 还是说他怕有朝一日白云会在剑道上超过他,暗地里打压白云,逼得他不得不离家出走? 西门吹雪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若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也是别人的家事,况且白云已经逃出来了。 有叶孤城这样的主人,白云实在可怜。 西门吹雪收敛了对他的敌意,“你是否来万梅山庄暂住?” 白云看向万梅。 如果万梅真的是万梅山庄,进入山庄,算不算进入万梅的身体里啊? 万梅:“我那里有很多房间,还有很多剑。” 白云:“好。” 西门吹雪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眉眼交流,之前他以为白云心思深沉,别有所图,便隐忍不发,只待看清他的目的再做打算。 现在知道白云和万梅一样,对人间之事知之甚少,稍稍降低了戒心。 他问道:“你披头散发,还……还与白云如此亲密?” 万梅:“已经有三十多人来找我比剑了。” 西门吹雪早有耳闻,虽然数量对不上,但也不会太过惊讶,传言总有不实之处。 西门:“所以?” 万梅:“我想尽快回家,不想再因比剑浪费时间。” 找他比剑的人也有厉害的,面对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的敌人时,万梅都能感觉到危险。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和对方比试,直接原地消失。 白云躲起来远远地看着,倒计时结束,附近没有人守着,万梅才会出现。 第22章 这种情况只发生了一次,但是万梅的神异之处已经人尽皆知了。 围观者认可了他“万梅山庄”的身份,宵小之徒会被他的名声吓跑,吸引过来的对手愈发难以对付。 他有预感,继续呆在外面,他的剑道不会有太大进步,反而会因为躲避危险,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西门吹雪不来找他,这个身份就废了。 西门吹雪不知其中缘由,以他的经验,比剑时非生即死,从来没有逃跑的选项,还以为万梅战胜了所有的对手。 一定是万梅的经验不足,经历了许多坎坷。 他有时候也不爱跟人打交道。 西门吹雪感慨道:“你在外面受苦了。” 万梅颔首。 真的太苦了! 西门吹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万梅:“好。” 于是西门吹雪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打开盖子,取出一盘馒头,还有一盘白水煮蛋。 西门吹雪:“吃吧,白云也不要客气。” 万梅:“……” 白云:“……” 第18章 快递 “小白,我看到南王世子了!” 沈稚蹲着身体,透过墙上的缝隙往外面看,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人,压低声音,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 白愁飞拿着抹布把廊前的石柱子都擦了一遍,现在正在灰头土脸地扫地。 听到沈稚的声音,拿着扫帚过去。 抠墙缝的时候,怕被南王府的人发现不对劲,他刻意弄得很小,现在被沈稚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南王世子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沈稚拔腿就跑。 白愁飞丢掉扫帚,赶忙追上去,“你去哪里?” “跟踪南王世子!” 白愁飞顾不得换衣服,拍拍身上的尘土,跟随沈稚一起出门。 沈稚推开大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南王世子应该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他绕到屋后,果然看到了刚才那道身影。 南王世子和朱厚照长得很像。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年龄差了三四岁。 年幼时这三四岁看起来很明显,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差距越来越小,到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区别。 沈稚从来没见过南王世子,但他见过朱厚照,所以在看到世子时,一眼认出了他。 这两个人五官极其相似,身形也相差无几,气质却天差地别。 南王世子成熟稳重,跟他一比,身为兄长的朱厚照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白愁飞:“你不会武功,若是被南王府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得世子的武功如何?” “毫无根基,不堪入目。” “你对我的评价,比他好多了。”沈稚信心满满,“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广州府是南王的地盘,或许是出于这种自信,南王世子一个人都没带。 沈稚和白愁飞尾随在后面,看到他很快拐进了一间酒楼。 这间酒楼很华美,很宽敞,也很高,离得很远都能看到。 酒楼大堂的客人不多,应该都在雅间,南王世子过来之后,老板立刻迎了上来,“还是老样子?” 南王世子:“嗯。” 老板便带着世子去了楼上。 沈稚背着手从外面进来。 他今日穿的是离京时朱厚照准备的那身衣服,是件普通的常服,比不上沈稚自己的衣服,但也符合亲王的规格,低调中透着奢华。 出入这间酒楼的都不是普通人,店小二眼尖得很,当即热情迎了上来。 他小心观察着沈稚的样貌:“您是……” 沈稚:“我是来找世子的。”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后悔没有捂住他的嘴。 这叫跟踪?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让沈稚回去,哪怕自己替他跟踪,也比带他一起要好。 白愁飞打起了十二分戒心。 沈稚疯得厉害。 这次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当着这么多人反驳他,可能会引起南王世子的警觉,而且白愁飞也不觉得自己能拗得过沈稚,只能随机应变,在沈稚神色不对时,及时拦住他,免得造成大错。 店小二越看越觉得沈稚和世子有些相似,“小的这就去禀报世子。” “不必了,直接带我过去。”沈稚低声说,“这里太显眼了,被人看到,会给世子招惹麻烦。” 店小二恍然大悟。 这位爷和世子前后脚进来,明摆着是认识的,只是不方便走在一起。 他们酒楼是世子的产业,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世子服务的。 店小二点头,“您二位请跟我来。” 白愁飞心情复杂。 他一向爱干净,哪怕再落魄,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但因为没有名气,总是被人轻视。 如今他满身尘土,却因为跟在沈稚身后,得到了尊重。 两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店小二:“世子就在房内。” 沈稚:“这里用不到你了,先下去吧。” 店小二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沈稚推门而入。 平南王世子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盯着屋外。 沈稚笑着问:“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你是谁?” “不认得我了?也是,我们已经二十年不曾见过了。” 上次见面也是这次。 白愁飞在后面听着,看向沈稚。 沈稚神情认真,看向南王世子的眼神深邃又温和,好像在对待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在白愁飞的认知中,沈稚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自幼与皇爷一同长大,只是迫于无奈,一直未能公开身份。 据闻南王世子身体虚弱,受不得长途奔波。 这些年来,每次南王回京,世子都会称病,留在府中,拒绝上京。 这样看来,沈稚和世子的确许久不见了。 可是不久前沈稚还跟他说,他今年二十岁…… 白愁飞已经分不清,沈稚是清醒的,还是在说疯话。 南王世子脸色一变:“你、你是皇兄?” 沈稚:“是啊,弟弟。” 白愁飞:“……”我觉得你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南王世子笑容勉强,“皇兄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告知父王,命王府准备接驾。” 沈稚:“那也太劳民伤财了,要是被那些官员知道,挨骂的还是我。我就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哥哥一定帮你。” 南王世子试探地问:“皇兄这次出来,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沈稚:“我是偷跑出来的。” 南王世子:“这么说,朝中大臣还不知道?” 沈稚:“离京许久,消息难以传达,这我就不清楚了。” 南王世子:“皇兄就带了这一个侍卫?” 沈稚:“小白看起来柔弱美丽,其实强壮极了,有他在,足以护我周全。” 白愁飞:“……” “皇兄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南王世子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水,我也甚是想念兄长。” “好啊。” 他起身,亲自去倒茶。 沈稚脚下没动,歪过半个身子看他,发现他正在很没新意的拿着一个小纸包,往里倒白色的粉末。 南王世子转过身,沈稚迅速站直。 世子道:“皇兄请。” 沈稚:“你三岁离京,被送到这般遥远的地方,也是受苦了。” “这算什么,父王待我如同亲子,样样都给我最好的,从来没有委屈过我,皇兄请放心。”世子倒了杯茶,递给沈稚,又给白愁飞倒了一杯,“倒是皇兄,看上去还是这般年轻。” 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南王世子来即便来到京城,也是跟着南王身后,一起向先帝行礼,再回到角落里默默无闻。 哪怕他去了京城,也和自己的生身父母如此遥远。 他的亲哥哥比他大了三岁,便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子,与他的命运截然相反。 上次去京城还是十五年前,南王世子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十二岁的朱厚照精力充沛,活泼极了,一看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不像他这般阴郁寡言。 他那时很羡慕朱厚照。 如今再见面,他的兄长依然年轻,身为弟弟的自己,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反而更像哥哥了。 权势养人啊。 沈稚举起茶杯,在南王世子紧张的注视下,递到嘴边,但一口没喝,又放在了桌上。 “皇弟也很年轻。”沈稚说,“大好年纪,干点什么不好,实在不行你去找块荒地犁了呢,不比现在强?”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 南王世子尴尬地笑道:“皇兄说笑了。这茶是从云南送过来的,价值千金,我不懂这些,平日里都是拿来待客的,皇兄喝着怎么样?” 第23章 沈稚又做了个品茶的假动作,“不错。” 南王世子手指点着桌面,定定地看着他,焦急等待毒发。 沈稚起身来到桌前,看到方才南王世子正在阅读的纸张。 “皇兄!” 沈稚移开视线,“怎么了?” 世子慢慢走过来,“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小时候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年纪渐长,反而送不出手了。” “是什么?” “是……”南王世子凑到他跟前,突然拿出匕首,插向他的心口,“送你去死!” 沈稚早有准备,手臂一抬,握住了他的手腕。 南王世子拼尽全力,眼睛瞪得很大,匕首一点点向前移动。 沈稚用另一只手去挠他的腋下。 南王世子好像不怕痒,但是愣了一下。 沈稚趁机提起膝盖,撞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啊!”南王世子大叫一声。 一直在后面准备着的白愁飞迅速捂住他的嘴巴,用手指轻轻在他颈后一点,南王世子浑身瘫软,失去了意识。 沈稚指责他:“你怎么才出手!” 白愁飞:“我相信你,他绝不是你的对手。” 沈稚:“也是。” 他坐到桌前,拿出纸笔。 刚才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体变得娇嫩,力气也比以前变大了,只是没有马甲那么明显。 估计是这个世界观的问题,比如在现实中修仙,修一辈子都未必能感受到“灵气”,要是穿越到修仙世界,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现在他来到了武侠世界,原来不适合练武的身体,也被同化成了可以习武的样子,所以才有这些变化。 沈稚蘸了些墨水,模仿着南王世子的字迹,在纸上写,自己要去飞仙岛拜师学艺了,学成之前绝不归来,请父王勿忧。 万梅练了很久繁体字,沈稚已经不是文盲。 系统优化后,他对手上肌肉的控制能力也有加强,模仿起他人字迹轻松极了。 他放下笔,对白愁飞道:“你有没有把握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带世子离开?” 白愁飞:“可以。” 这座酒楼的消费水平很高,多用来谈机密事,闲杂人等自觉退下,不像其他热闹的地方,哪儿都有可能遇到人。 沈稚将叶孤城那封信收好,淡淡道:“那就带他一起走吧。” 白愁飞:“直接走?” 带着南王世子,绝不能返回他们的住处。 那间宅院才刚租下来,他们的行李都在那里。 白愁飞今天刚把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沈稚:“那你再给他点结实点,抓紧回去一趟,我在这里等着。” 白愁飞;“此人狼子野心,带他上路,实在危险,何必带他一起?” “总不能让他的尸体烂在这里吧?那样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沈稚说,“先带他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 白愁飞欲言又止。 沈稚:“你想说什么?” 白愁飞:“他毕竟是皇室子弟,这样做会不会惹祸上身?” 沈稚:“那你说怎么办?” 白愁飞沉默。 他也说不好该如何处置,甚至还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 如果他没有说话,所有的罪责都是沈稚承担,以他的身份,确实担得住。 他开口以后,这条性命便系在他的身上了。 “我想到办法了!”沈稚拍手,“我们把他寄回去!” 白愁飞:“寄?” “寄回京城!等送钱的人过来,把弟弟和信一起交给那个人,都是寄给朱厚照的,顺路!” 白愁飞:“……” - 西门吹雪带着万梅和白云进入万梅山庄。 吴伯带着两排人出来迎接,他知道万梅和庄主的性子一样,都喜静,没让其他人离太近,独自走过来。 “恭迎山神。” 沈稚心想,万梅确实可以叫做山神,那白云应该叫什么呢? “山神一路辛苦,小人已经命厨房备好了饭菜,只等山神沐浴更衣,便可摆宴,为您接风洗尘。” 万梅:“甚好。” 吴伯心满意足,正要跟庄主打个招呼,突然看到了旁边的白云,“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白云道:“我姓白,单名一个云字。” 西门吹雪听他这般介绍自己,就知道他不想和叶孤城再有牵连。 推己及人,若有一天,万梅也像白云这样……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伯没有多想,带着万梅去后面。 他看向万梅的眼神慈爱又尊敬,“外面那些江湖人,多的是亡命之徒。庄主以生死练剑,自然非常人能及。山神身份尊贵,不应也是这般,您不如好好习剑,他日去寻五岳剑派那些人比试。” “五岳剑派?” 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柄绝世神兵,五岳剑派竟然没被杀干净? 西门吹雪冷声道:“沽名钓誉之徒,门下弟子剑法稀松,蝇营狗苟,远不如独孤求败当年。” 白云:“那你真是生错了时代。” 你要是晚生五百年,什么绝世剑客看不到,跟谁都能单方面很熟。 第19章 登岛 西门吹雪:“你与诸位前辈相识?” 回想起小时候,白云露出怀念的神色。 一想到有那么多作业要写,什么电视剧和小说都变得好看了。 等他空闲下来,无聊的时候,搜以前看的东西,有一些还是好看的,有一些……想到当年的心情,感觉那时候更该去精神科做个检查。 不过他也确实单方面认识了很多西门吹雪没见过的人。 这个时代的信息渠道太狭窄了。 要是在穿越前,他绝对不会玩这种毫无游戏内容的换装系统……倒也未必,真人开马甲,放在哪个时代都不能错过。 系统还是很好的。 白云怅然道:“那时候我还很小。” 西门吹雪的眼神愈发明亮,看白云的眼神,完全没了敌意。 他虽未见过诸位前辈的剑,可白云见过! 万梅山庄隐居深山,历代庄主都很低调,直到西门吹雪横空出世,才有了如今的名声。 白云城并非因叶孤城而成名。 早在叶孤城出世之前,就已经在江湖中声名远播。侠士们与白云城来往,并不稀奇。 白云不像万梅,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他是真正拥有百年底蕴的城池。 与白云相交,足以弥补一些遗憾。 叶孤城身在福中不知福,连自身根基都能舍弃,即便剑法名副其实,性格中也定有不足之处。 西门吹雪:“你见过独孤求败?” 白云:“时间过去太久,有些记不清了。但我仍记得他的剑意‘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西门吹雪颔首:“与我所求剑道异曲同工。” 他的乌鞘长剑没有玄铁剑那样重,轻盈、飘逸,但同样古拙朴素,不再追求外观。 真正的剑技不再追求技巧,顺其自然,依照规律来做,再简单的招式也能练成绝世之剑。 白云:“叶孤城或可与他一战。” 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剑法如何?” 白云:“花里胡哨,光芒四射,眼花缭乱。” 西门吹雪:“……” 明白了,就像你先前的衣着打扮那样。 万梅被管家带着去沐浴更衣,西门吹雪和白云都被冷落了。 西门吹雪习以为常,带白云前往自己的库房,“现在找人铸剑,至少十几天后才能铸成,你可以在这里挑一柄剑,暂且使用。” 白云:“你也为万梅铸剑了吗?” 西门吹雪:“万梅初学剑法,尚未找到适合自己的剑。我想等他剑法大成,让他自己选择。” 白云安心了。 还以为西门吹雪双标呢,给白云铸剑,给万梅就随便挑一把。 虽然他要真的这么做了,沈稚也不能说什么。 沈稚逐渐了解到西门吹雪的为人,对他愈发认可。 白云道:“你待他真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西门吹雪却不难看到平淡下隐藏的羡慕。 以他的身份,本该地位超然,被城中百姓视若神明,敬重有加。 白云城比万梅山庄的势力更广,财力更强,叶孤城的剑道也比他更胜一筹。 白云却沦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和他的主人形同陌路。 西门吹雪看得出来,白云更喜欢华美的东西,对外形漂亮的剑关注的时间更长,最后却移开了目光,选择了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 这柄剑的剑鞘是棕色的,上面没有花纹,剑柄只做了简单的防滑图案,质朴极了。 西门吹雪记得,这柄剑的价格也很便宜,他十六岁那年用了两个月,就把它换掉了。 西门吹雪神情复杂,“你不必如此,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第24章 白云:“我喜欢这个。” 低调! 朴素! 不怕被抢劫! 白云爱惜地抚摸着剑刃,他也是有剑的人了。 身为剑客,要把它当成手机一样爱护,无论价格昂贵还是低廉,它都会陪伴自己好几年,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白云:“这把剑保养的很好。” 剑刃还是很锋利的。 西门吹雪:“这里的剑,每年都会养护。” 白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剑是用来杀人的,收藏起来会失去它的价值。” “现在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西门吹雪说,“但以前的我不懂这个道理,换了很多剑。若有可能,我希望这间屋子里的藏剑能找到使用它的人。” 白云:“我懂。” 西门吹雪完全可以开一个剑舍,把领养代替购买的观念传递出去。 - 白愁飞回了趟家,拿了一条麻袋过来。 沈稚和他合力把南王世子装进麻袋里,由白愁飞把他运到城外藏起来。 沈稚则和白愁飞回到家里,一边等信使过来,一边准备退房,偶尔去城外一趟,给南王世子喂水喂饭,继续点上穴道,让他昏迷。 没过两天,信使就到了。 广州府也有朱厚照的眼线,不过鞭长莫及,他对这边的人掌控力不强,不敢完全信任。 送信的人白天打听到沈稚的住处,深夜悄然前来,留下朱厚照的信,带走沈稚的信件。 他一刻都没有过多停留,正要离开,被沈稚喊住:“等一等!” “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给朱厚照寄点特产,信里也写了。小白,你带他去拿。”沈稚侧身,朝白愁飞眨了两下右眼。 千万别给他拒绝的机会! 白愁飞正在发愁该如何找到机会与信使独处,听到沈稚的话,道:“请随我来吧。” 信使和白愁飞出门,和他走在夜色下,越走越荒僻。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抛尸的好时候。 白愁飞一路沉默,信使渐渐紧张起来。 他抚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暗器,随时准备射出。 白愁飞的手伸向怀中,尚未来得及取出,信使就迎面射来一枚暗器。 白愁飞运起内力,用轻功躲避,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背发凉,比刚才更加恐惧,“你不是皇爷的人?” 信使冷冷地问:“我才要问你,你打算做什么?” 白愁飞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他放慢动作,拿出怀中的信件,冷声说:“我想请你转奏圣上,王爷信里言辞简洁,有些事或许没能说清楚,这是前因后果。烦请你一同呈上。” 信使没接:“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愁飞:“前面就是了。” 两人没再说话,保持着对彼此的警惕。 信使站在开阔处,不敢再往前走,白愁飞独自去了草丛中,不一会儿拖出来一个麻袋。 他解开麻袋,露出里面的人。 信使:“特产?” 白愁飞:“南王府特产。” 信使连忙过去,扒开麻袋,把他的头发拨到脑后,借着昏暗光线,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的样貌,和皇爷实在太像了! 白愁飞:“此人是皇爷的心腹大患,你把他带回京城,也是大功一件。但他的容貌有异,不宜被人看到。” 信使:“多谢。” 信使重新用麻袋套住他的头,把人背在身上,对白愁飞道:“方才多有得罪,告辞了。” 白愁飞:“再会。” 解决完了一桩心事,白愁飞轻松不少。 若是皇爷能看中他的能力,给他安排更多事做,愿意告诉他更多内情,那就更好了。 回到住处,白愁飞看到沈稚把刚拿到的黄金也放进盒子里,抱着盒子哄道:“宝宝,你是我的命根子。” “收拾好了吗?”白愁飞问。 “好了!”沈稚举起他的盒子。 指望一个疯子,他才是失心疯了。 “不能只带这个,我们还需要食物和水,免得中途发生意外。还有换洗的衣服。”白愁飞自觉把行李又整理了一遍。 平南王府和飞仙岛已经很近,坐船不过三日就能到,船上会提供食物和水,这些都会算在登船的费用之中。 这次白愁飞没有带锅碗瓢盆,轻装上阵,恢复了他的风度。 两人离开时,南王府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与世子有关的传闻出现。 沈稚和白愁飞登上前往飞仙岛的船只,在海面漂荡许久,终于在第三日清晨,朝阳跃出之时,抵达飞仙岛。 烈日贴在水面,映照出大海的粼粼波涛,远远望去,飞仙岛清净安逸,宛如人间仙境。 一个白衣人站在海岸,腰身之下全都浸泡在海水之中。 他手上拿着长剑,掀起的海浪汹涌磅礴,势不可挡。 船只经过他所在的海域,来到了停靠的港湾,沈稚从甲板上下来,回头看去,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白愁飞:“那位就是飞仙岛的岛主叶孤城?” 沈稚眼睛一亮,“飞仙岛的岛主!” 白愁飞:“怎么了?” 沈稚:“你觉得飞仙岛和白云城是一个人吗?” 又说胡话了。 白愁飞在心中叹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沈稚的病。 从京城到广州,一路走来,他带沈稚看了不少大夫,没有一个大夫给出确切的答复,白愁飞起初还抱有期待,如今已经有些失望了。 沈稚可能会这么过一辈子。 他不想在沈稚身边蹉跎一辈子,可毕竟照看了他这么久,让他丢下沈稚,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白愁飞为他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散的头发,“除非飞仙岛和白云城化形成人,不然它们只能是一座岛和一座城。” 他们一直在南边,中原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白愁飞依然没信那个传闻。 沈稚:“要是化形成人呢?” 白愁飞认真想了想,“大概会很相似吧。” 沈稚:“所以他们还是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就是位置不够。” 系统依然只有四个位置,其中两个已经被万梅和白云占了,还剩两个空位。 沈稚还没想好,剩下的两个马甲设定,不过绝不可能分出一个给飞仙岛。 白愁飞:“我们走吧,先进城。” 沈稚还在神游天外,白愁飞拉着他随波逐流,进入了城镇。 这里的气候和万梅山庄截然相反。 万梅山庄冷如寒冬,一直有梅花盛开;白云城温暖如春,植被十分茂盛。 沈稚回想着海边的那道白色身影,还有他挥剑时显现出的锋芒。 那是个和西门吹雪十分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剑客。 西门吹雪是高山上的冰雪,叶孤城就是天边的白云。 说起来原著中对白愁飞的形容也是白云。 沈稚:“小白,你觉得你和叶孤城有什么区别?” 白愁飞:“我怎能跟叶孤城相提并论。” 硬要说的话,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很爱干净,其他地方,无论武功、名望还是出身,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沈稚:“你们的经历还是有点像的。” 白愁飞觉得好笑:“经历?” 沈稚:“死的差不多。” 白愁飞提醒:“你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算了,见到了叶孤城,千万不能说这些。” 沈稚点头,“好的。” 白愁飞还是不放心,“最好少说话,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就算我们背后有皇爷,也很难保全性命。” 沈稚点头:“好的。” 白愁飞:“皇爷是怎么吩咐的?你准备何时去拜访叶孤城?” 沈稚:“直接去吧。” “不行!”白愁飞反对,他还没有收到朱厚照的回信,不能由着沈稚乱来。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要只身潜入虎穴,万一这不是朱厚照的计划,而是沈稚的一厢情愿,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沈稚疑惑地看着他。 白愁飞早已想好了借口,哄道:“真正的南王世子出行,必定会有很大的排场,我们这样过来,叶孤城会起疑。” 沈稚虚心请教:“那有什么让他不起疑的办法吗?” 白愁飞:“若要完全让他相信,怕是有些难,假的毕竟成不了真的。不过我们可以先找间客栈住下来,沐浴更衣,养足精神,以最好的状态见他。” “有道理。” 南王世子肯定不能像他这么憔悴。 他假冒南王世子独自过来,并没有提前告知叶孤城,这一点同样需要理由。 离家出走就是很好的借口。 沈稚:“那我们去找地方住下吧。” 第25章 白愁飞熟练地找好客栈。 怕朱厚照派来的人寻不到自己,也是为了落实“南王世子”的身份,白愁飞这次没有吝啬钱财,带沈稚去了整座岛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最好的上房。 沈稚很满意这个生活环境,见白愁飞不急,也没有着急去见叶孤城。 万梅和白云一起跟着西门吹雪习剑,每日进步飞快。 沈稚穿越前就积累了一堆理论知识,现在逐渐被万梅和白云转化为实际经验。 本体虽然闲着什么都没干,但是他有种感觉,一旦自己拿起剑,必然一飞冲天,惊艳所有人! 厚积薄发就是这样的! 四十五天后,白愁飞终于等到了人。 信使和沈稚互换了信件,又找到没人的地方,把朱厚照的回信交给白愁飞。 白愁飞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朕知道了,依他所言,照做就是。 白愁飞思考了许久。 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是,他确实没有让沈稚做这种事,在看到自己的呈报以后才知晓沈稚的打算吧? 知道沈稚神志不清,皇爷怎么还是这般信任他? 白愁飞翻来覆去想了两天,最终得出结论: 皇爷,你也是个癫的。 “小白!朱厚照已经把南王世子关起来了,他还说会帮忙替我们遮掩,不过鞭长莫及,能做的有限。”沈稚拿着信过来,在白愁飞面前挥了挥。 白愁飞茫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沈稚:“至少要等我偷师成功吧,来都来了。” 白愁飞:“你能保证,叶孤城不会杀了你吗?” “不会的。而且叶孤城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比他还坏,用不着怕他。走,是时候去拜师了!”沈稚拖着白愁飞往外走。 白愁飞:“……”我怎么成坏人了? 真是白养你这么久。 第20章 拜师 白云城在飞仙岛的中心位置(注),城主府在白云城的中心。 沈稚已经见识过豹房,来到城主府时,依然被它的宏伟壮阔震撼。 它看起来就像一座皇宫。 并非世俗中的皇宫,而是想象中的皇宫,比真正的皇宫更加辉煌,有一种迷路进入海外仙山,远离人间世俗的震撼。 如果在陆地上有这么一座城,早就被官府拆了。 但是在海中,陆上的规则不再适用,一切都另有规律,白云城的繁华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它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叶氏祖祖辈辈的积累,是海中霸主的底蕴。 白愁飞感叹:“难怪来白云城的船只如此之多,白云城果然壮丽辉煌。” 若是无法获得世俗认可,为叶孤城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沈稚点头:“不错,配得上我。” 不枉他把最华丽的衣服和佩饰全都给了白云。 要是真正的白云城破破烂烂,那他的“白云”不就露馅了吗。 白愁飞警觉:“为什么这么说?” 沈稚在白愁飞面前十分坦诚,从不遮掩。 主要是怕自己前面撒谎,后面就忘了。 与其撒谎太多前后矛盾被当成疯子,不如真实点,还不费脑子。 沈稚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有好几个,有一个是和叶孤城配套的。要是叶孤城很朴素,那就不般配了。” 白愁飞:“好几个什么?” 沈稚:“是的。” 又犯病了。 白愁飞抓着他的手,防止他到处乱跑,低声提醒道:“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沈稚同样低声:“伪装成南王世子,拜叶孤城为师,偷学他的武功,顺便探听南王府谋反的详情。” 白愁飞震惊,音调提高了不少:“南王府谋反?!” 沈稚:“是的。” 南王世子和朱厚照相似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解答了白愁飞的部分疑虑。 白愁飞:“这才是你对世子下手的真正原因?” 沈稚:“我没有对他下手,明明是你下的手。” 白愁飞没有闲心跟他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飞快的思考着,发现自己了解的依然不多,无法琢磨出上层的权力博弈。 正在他思考时,沈稚挣脱了他的手,来到城门前,跟守城的士兵交谈。 沈稚穿得很普通,但是身姿挺拔,仪态出众,一眼便知身份不俗,他不卑不亢,语气平淡地说:“我应邀前来,跟随师父叶孤城习剑,你去禀报师父,告诉他我来了。” “不知您如何称呼?”士兵恭敬地问。 “你过来。”沈稚朝他摆手。 士兵来到他的面前。 “伸手。” 士兵递出手掌。 沈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写下“南王”两个字。 他收回手,“去吧。” 那士兵小跑进了城主府。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他现在能依仗的,唯有这双手。 沈稚站在城主府前,大门敞开,在这里可以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府内的整体基调以白色为主,地板是白色的,回廊是白色的,连成一片,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两队侍卫正殿出来,身着白衣的叶孤城站在正中间的台阶上,远远地与沈稚对视。 沈稚的身体被系统优化过,美瞳还没摘,眼神好得很,隔着几十米远,依然看清了叶孤城的神色。 那日的海边偶遇,并非只有沈稚看到了叶孤城,叶孤城也看到了他。 叶孤城认出他了。 他缓缓走下台阶,向着沈稚而来。 叶孤城不似西门吹雪那样冷酷,收敛了剑意,也看不到杀意。 他就这样淡漠地,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如同帝王走在他的宫廷,他生来就如此尊贵、显赫、威严,不会被外物改变。 他的皮肤很白,并非虚弱的苍白,是一种健康的白,就像细腻莹润的玉石。 沈稚的眼中只能看得到叶孤城了。 “世子莅临,荣幸之至,未能亲自迎接,还请世子勿要怪罪。” “是我不愿兴师动众,现在这样就很好。”沈稚拿出他给南王世子的书信,“你此前说的,还作数吗?” 叶孤城接过,匆匆一扫。 的确是从他这里寄出的信件,上面的字迹也确实是他亲笔。 下人们回禀,这封信件亲自送到了南王世子手上。 眼前之人器宇不凡,虽着素衣,不掩其光华,神态平和,眼神清透明亮,一看便知没有经受过苦楚。 他皮肤白皙,半点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手上没有茧子,想来从未劳作过。 这样的人是很难假冒的。 因为愿意替人赴死的,都是些生活困苦的人,真正的富贵公子都很惜命,绝不会以身涉险。 他确实是南王世子。 那封信中多有隐语,并非只是收他为徒这么简单,暗中还有许多利益来往。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多言,叶孤城道,“自然。世子请进来说话。” 沈稚皱了下眉:“不要叫我世子,也别叫我以前那个名字,你可以喊我沈稚。” 朱厚照给沈稚封亲王时,用的是“朱厚炜”这个名字。 “朱厚炜”是南王世子的曾用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朱厚照和沈稚,只有南王清楚。 南王世子有了新的名字,沈稚的官方姓名是朱厚炜,“沈稚”这个名字本身反而没有什么名气。 叶孤城:“好。” 来到城主府,叶孤城屏退所有人,把白愁飞也赶了出去,关上房门,和沈稚密谈。 沈稚赶在他开口前问:“拜师仪式能不能简单点?” 叶孤城根本没想过这些小事,“可以。” 沈稚:“我要给你磕头吗?” 叶孤城随口应道:“不必。” 他刚要说话,沈稚又道:“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身上钱财不多,拜师礼不会太丰厚。” 叶孤城:“随意。” 他正要说下句。 沈稚:“你不会因为我给的礼很薄,教我剑法的时候敷衍塞责吧?” 叶孤城:“……” 你的话有点太密了。 沈稚忐忑地问:“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孤城:“……” 不想说了。 沈稚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宝石。 这颗宝石也是在佩环上抠下来的,跟白愁飞当掉的那颗位置对称,这样抠掉两颗,佩环看起来依然和谐,还能正常佩戴。 沈稚捧到头顶,双手奉上:“这是我的束脩,老师。” 叶孤城仰头看了眼,只能看到他的手背。 沈稚疑惑:“你怎么不收?” 叶孤城:“寻常人奉上束脩时,都是跪拜在地。” 站着就不必举过头顶了。 沈稚:“你刚才答应过我,不必磕头。” 第26章 叶孤城转过身去,缓步踏上台阶,坐在高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稚,“世子不必再试探了。你我心知肚明,我不会教你用剑,你前往白云城,也不是为了习剑。” 沈稚笑道:“我是真心想学剑的,老师。” 叶孤城定定地看着他。 沈稚:“我和父王有些分歧,可又不得不依靠他,这令我很苦恼。我想在离开南王世子这个身份后,依然有在世间立足的本钱。” 叶孤城:“你可以做的事很多。” 沈稚:“我想先从练剑开始。” 叶孤城:“既如此,那我便试试你的根基!”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长剑,凌空而起,向沈稚刺去。 利刃不曾出鞘。 叶孤城没有杀死沈稚的意思,只想让他吃些苦头,知难而退。 即便如此,叶孤城依然剑意勃发,辉煌若仙,毫不吝惜地展现出了全盛时的剑气。 沈稚没有被他吓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想学这个! 如果是打扮整齐的白云城用出这招,根本不用挥剑,直接就能亮瞎敌人的眼睛! 沈稚的身体素质极好,脑袋还算好使,眼睛、大脑和手完全同步,没有出现拖后腿的情况。 他迅速依照叶孤城的攻势计算出他发力的方向,匆忙躲开那条路线,避过这一击。 叶孤城似乎有所准备,立刻使出下一招,连贯得好像从一开始他就预测到了沈稚会躲到这里。 剑鞘砸在沈稚的腿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疼痛下,沈稚的思维有片刻迟滞,下一击紧接着落下,戳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那柄剑出鞘,他的大腿应该已经在流血,肩头也被刺穿。 巨大的力道险些把他推翻,沈稚及时调整重心,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他眼眶通红,带着泪意,眼神却十分凶狠。 叶孤城突然发现,沈稚的眼睛非常漂亮,在怒意和杀意的衬托下,明亮璀璨,像夜空中的寒星。 那两颗寒星突然逼近! 沈稚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 叶孤城愣住了。 学剑以来,他还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是他刚才走神了,否则沈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得逞? 叶孤城撑开双臂,手上的长剑回旋,刺向沈稚的侧腰。 如果没有剑鞘,这一招足以给他开肠破肚。 就算有剑鞘,他用的力道也没有留手。 但是沈稚没有因为疼痛而退缩,泪水在他的眼角滑落,他的眼睛更亮了,狠狠地抱住叶孤城。 他两只脚都踩在叶孤城的脚上,奋起发力,把他推到了地上。 叶孤城只来得及保持了下平衡,就被沈稚扑倒。 泪水顺着他的下巴落下,滴在叶孤城的唇边。 沈稚埋下头,死死咬住他的脖子。 叶孤城:“可以了……” 温热的血液填满他的口腔。 沈稚吐出一口血,脱力般放松下来,蜷缩在叶孤城身上。 主要是怕叶孤城反悔。 这次靠着不要脸逼他妥协了,下次这招就不好使了。 沈稚气若游丝:“你答应教我学剑了?” 叶孤城冷冷地说:“下去。” 沈稚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看到叶孤城起来。 就算是叶孤城这样的强者,在地板上起来的时候,也得先坐起身,再站起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他要是直直地竖着起来,那就不止是狼狈了。 沈稚眨了眨眼睛。 叶孤城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手指间都是血。 他的皮肤白,染血的模样冲击感很强烈,就像万梅衣袍上的傲雪红梅。 沈稚用的力气很大,那道伤口不停地流血,很快染湿了他的白衣。 叶孤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后面,应该是换衣服去了。 沈稚擦了擦眼泪,“卿本佳人,卿本佳人啊!” 第21章 沈稚在地上躺了很久, 不见叶孤城回来。 他缓了缓,身上没那么疼了,慢慢爬起来, 去后面看了眼。 这间宫殿的左右两侧各留了两个偏殿, 叶孤城是往右边拐的,那里空荡荡的, 根本没人。 估计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比剑都是非生即死,没有受伤的可能,被他一个新手打伤,有些受挫。 沈稚猛然发觉, 自己创造了怎样的记录! 可是这能怪他吗? 叶孤城比他强出这么多,还没有给他武器! 他很清楚,叶孤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既然没有明确拒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困难就束手就擒! 沈稚满心都想赢过他。 叶孤城这样的剑客一直徘徊在生死之中,所谓死生之外无大事,只要能活下去,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要是叶孤城躲过去了, 他还可以啃他腮帮子,或者用脑袋撞他的脑门…… 谁能想到叶孤城被他这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给制住了! 叶孤城不会记恨他吧? 沈稚困兽般得转了两圈。 原著叶孤城的胸怀怎样来着?好像没提。 不过手感倒是挺好的。 - 来到城主府后, 白愁飞被默认为沈稚的贴身侍卫。 沈稚和叶孤城密谈时, 白愁飞被带到了后面,提前准备所需日用, 安置他们的住处。 城主府待客周到,不需要白愁飞亲力亲为,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返回主殿, 站在远处,提心吊胆地等待殿门打开。 心情煎熬,时间都变慢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打开,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白愁飞看清他的模样,心中一紧。 他来时穿了件普通的白衣,现在衣服上遍是褶皱,没有进入时整齐。 他的头发本就柔顺,稍稍用力就会散乱,如今更是凌乱不堪。 很明显,沈稚和叶孤城相处的不好。 “小白!”沈稚朝他挥手。 殿前的侍卫也都隐晦地投来目光。 跑不掉了。白愁飞绝望地想。 沈稚快步向他走来。 白愁飞深深呼出一口气,轻声问,“叶城主呢?” “他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 “是的。”沈稚跟他挤在一起,贴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问:“小白,如果有人把你的脖子咬破了,你会怎么报复他?” 白愁飞莫名其妙,“谁会咬我的脖子?” 他又没有老婆。 如果是仇家,既然能咬脖子,那就说明已经可以近身,直接杀了他就好,何必这般羞辱他? 沈稚认真地看着他。 白愁飞:“……” 原来是你啊。 那很正常。 完全不会被羞辱到。 刚见面时,沈稚几次直呼圣上姓名,他伸手去捂沈稚的嘴,沈稚挣脱不开,舔过他的手心。 白愁飞不以为意,“你为什么咬我的脖子?” 沈稚:“因为你想收我为徒,试探我的根基,我当然要拼尽全力展示自己。” 白愁飞:“……” 当下想收他为徒的,只有一个人。 刚才沈稚说叶孤城去换衣服了…… 白愁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就怕城主府的人听到后,恼怒之下暴起伤人,“你咬了叶孤城的脖子?” 沈稚:“是的。” 白愁飞提高音调:“为什么?” 沈稚:“因为他想收我为徒,试探我的根基,我当然要拼尽全力展示自己。” 拼尽全力…… 白愁飞眼前一黑。 沈稚晃了晃他的手臂,让他回神,“小白,如果是你被咬,你会恨我吗?” 白愁飞:“如果被咬的人是我就好了。” 至少不会得罪叶孤城。 沈稚感动地说:“你对叶孤城真好。” 白愁飞的胸口处升起一股气,闷得难受。 他很想把沈稚大骂一顿,可是沈稚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更何况他还是个疯子。 而且他身份尊贵,一旦撕破脸,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白愁飞突然发现以前的郁郁不得志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才是真正的郁结于心。 - 本体挨了叶孤城一顿揍,白云的剑法有了巨大的变化。 他终于有了模仿的目标,气势向叶孤城靠近,更加洒脱、轻盈。 他出剑时不再像原来那样果决,削减了冷锐之感,行动间的幅度更大,初具波澜壮阔的意境。 西门吹雪:“这是叶孤城的剑法?” 白云:“是。” 西门吹雪:“你决定回去了?” 白云这次的答复稍显迟疑:“是。”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 白云肯定能帮到本体,但是来回路上耗费的时间太多了,有这个功夫,他的剑法都能更上一层。 第27章 这是个性价比的问题。 可就算过几天回去,白云的剑法也不可能超过叶孤城。 就连西门吹雪都不是叶孤城的对手。 以目前的进度,白云想要赶超叶孤城,至少要一两年。 如果时不时地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比剑,收获对战的经验,或许可以缩短这个时间。 可是上次出门杀人的经历真的太痛苦了。 没有西门吹雪陪同,就要迷路、被坑蒙拐骗、绕地球一圈都不一定能回来,等他自己回家,江湖上的人得死一半。 带西门吹雪一起,就会有数不清的馒头和鸡蛋。 而且西门吹雪有自己的剑道,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带他们。 万梅安静地站在旁边,沉眸眺望远山中的梅花,好像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 他们都是寡言少语的性格,西门吹雪最初时没有留意到,今日回想起来,才发现万梅和白云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他们总是沉默着对视,好像通过眼神就能达到某些默契。 西门吹雪刚开始还担心过他们两个有断袖之癖,现在反倒开始担心万梅是不是对白云有成见了。 “万梅。” 万梅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单独不单独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万梅和西门吹雪并肩而行,进入梅林中。 白云拿起剑,继续练习。 外面已经进入夏日,万梅山庄的温度也不似原来那样冷冽。 地上的积雪融化大半,露出深棕色的潮湿土地,树枝上的红梅开始凋零,红梅落入潮湿的土地上,逐渐失去了色彩。 这是万梅的冬日。 西门吹雪站定。 万梅也跟着他停下。 这几天沈稚专注操控本体,对两个马甲都有忽视。 西门吹雪偶尔会和白云讨论剑法,以求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那些已经仙逝的前辈高人。 没人理会万梅,所以万梅的存在感变低了些。 西门吹雪:“你这些天一直很沉默。” 万梅:“我在思考剑法。” 西门吹雪:“你的心乱了。” 那确实不是一般的乱。 毕竟他现在有三个脑袋。 本体惦记着拜叶孤城为师,帮朱厚照做事的同时寻找武力晋升的机会。 万梅和白云的心中只有练剑。 总有一个侧重点,以前本体比较闲,这边练剑就专心。现在本体忙起来了,练起剑来自然心有旁骛。 西门吹雪:“是因为我吗?” 万梅回以疑惑的目光。 西门吹雪心知山庄不是人类,不了解复杂细腻的感情,这一点从白云身上就能看出来。 他们能感受到喜怒哀乐,却不知这些情绪因何而起,找不到缘由,自然无法自行解决。 西门吹雪和万梅越熟悉,与他相处时越有耐心。 西门吹雪问:“是因为我和白云走得太近吗?” 万梅沉默。 否定了这个回答,还要给出其他的答案,总不能说自己在开马甲吧。 说了肯定不信,还得摆出证据来证明,全是坏处,没有一点好处。 就在万梅头脑风暴时,西门吹雪继续说道:“抱歉。” 万梅:“为什么?” 西门吹雪:“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 万梅:“这不是很正常吗?” 主要他也没什么感受,除了跟叶孤城练剑,就是跟西门吹雪练剑。 西门吹雪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身为一座山庄,人类可以支配他的一切,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也没有人在意。 可是初见时的万梅不是这样的。 他因为自己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而感到愤怒,会因为自己没有认出他而失望。 会在自己拔剑杀他的时候,决绝地放弃过往,抛弃记忆,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万梅。 那个情绪鲜活的万梅被他亲手杀死了。 西门吹雪:“你如今是人了,我认识到了你,我在学着在乎你。” “在乎我?” 万梅的惊讶显而易见,西门吹雪看在眼里,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在万梅心里,他是怎样的人? 冷漠无情,一心向剑? 他以为自己可以抛弃世俗的一切,专心追逐剑道,经过万梅的提醒才发现,自己对世俗仍有留恋。 可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万梅却觉得,他可以抛弃世俗。 万梅山庄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一切都在这里。 若是给西门吹雪的世俗限定一个范围,那就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以为自己比叶孤城做得更好,此时才清晰地认识到,他和叶孤城其实没有区别,只是白云和万梅的选择不同而已。 “我在乎你。”西门吹雪道,“你可以更任性一点,这里不止属于我,也是你的家。” 万梅欲言又止。 西门吹雪:“不必顾虑太多,你直说就是。” 万梅:“我想找人试剑。” 西门吹雪:“嗯。” 万梅:“在外面可不可以不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西门吹雪:“可以。” 早知道西门吹雪这么好说话,他回来的路上为什么要忍耐这么长时间! 想出去实战,直接告诉西门吹雪,去就好了,何必纠结这么久? 西门吹雪紧接着道:“你可以像白云那样,拒绝所有入口的东西。” 万梅:“……” 不吃馒头和蛋,那就什么都别吃了,是吧? 根本没得选。 西门吹雪你这个暴君! 西门吹雪:“白云要走了。” 万梅:“我知道。” 西门吹雪:“你觉得白云如何?” 万梅:“无家可归,不敢以真实身份出现在人间的可怜城镇。” 西门吹雪忽然间明白了。 万梅并非妒忌自己对白云好,才这般冷淡。 他只是同情白云,但这份同情中,又有些许的高高在上。 就像富家子弟看到路边乞讨的人一样。 人类以财富划定了阶级,万梅和白云这样的城镇,又是以什么划分的阶级? 修为? 记忆全无的万梅,连自身的能力都不清楚,怎么比得上不知活了多久的白云。 不是修为。 是和山庄之主、城池之主的情谊。 这才是他们立足于人世的根本。 希望叶孤城早日回心转意,不要再继续辜负白云的期望。 第22章 沈稚坐在床边, 脱掉一条袖子,露出半个胸膛,肩膀乌黑一片, 蔓延到了锁骨处, 触目惊心。 沈稚好奇地碰了下,“怎么会有这个颜色的淤青?” “伤得严重就会这样。过上几日会变成紫色, 再过些日子会逐渐变青,等由青转黄,那就说明快好了。” 白愁飞把药油倒在手上,慢慢揉搓,“忍着点, 淤血散开才好得快。” 沈稚想到受伤时的痛苦,忐忑地问:“会不会很疼?” 他的身体如此娇嫩,白愁飞轻轻一握都很疼, 这次的伤势比那会严重多了,虽然摸起来还好,看着却非常吓人。 白愁飞叹气:“你这般娇气,叶孤城怎会答应教你练剑?” “练剑又不会受伤。” 白愁飞:“怎么不会?磕磕碰碰都是常有的事。即便没有磕碰,练剑的手上会有茧子, 练腿的脚上会有茧子,初学时, 都会磨出水泡, 挑破了,还要继续练。” 听到白愁飞这么说, 沈稚才意识到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但他依然想选择这条路。 沈稚不再逃避:“你说得对,时代变了。尽管来吧。” 白愁飞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乌青处,很痒, 沈稚打了个哆嗦,“原来是这种忍?” 白愁飞用力。 “啊!轻点!皮都要被你搓掉了!” 沈稚一边哀嚎一边乱爬,被白愁飞死死按住,“伤势好不了,你的行动受到影响,用剑时也会迟滞,叶孤城会怎么看你?” 沈稚抓住床单,青筋暴起,不再躲避。 他发下毒誓,“叶孤城胆敢辜负我今日所受之苦,我一定会让他在教育界身败名裂!” 白愁飞用的力气更大了些。 这样严重的伤,沈稚身上总共有三处,还有两处在大腿和侧腰。 跟这些伤势比,其他的摔伤、蹭伤,还有上药时被白愁飞捏出来的淤痕都算不了什么。 上好药后,沈稚哭成泪人,瘫在床上。 白愁飞叹了口气,收起药瓶,去外面打了盆水,打湿手帕递给他:“擦擦。” 沈稚面无表情地接过。 白愁飞站在旁边,忧愁地看着他。 人活在世上哪有容易的? 就算是皇爷,也有许多事要发愁。 第28章 沈稚这样没有实权,名声不显的闲散王爷,哪怕被人给逼疯了,依然要深入虎穴,替皇家做事。 白愁飞好意提醒:“沈稚,你当真要和叶孤城学剑?” 沈稚:“嗯。” 白愁飞作为过来人,不觉得沈稚能吃得了这个苦:“学武是件苦差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就算叶孤城已经抵达剑道巅峰,依然会去海边练剑。你跟他习剑,应该也要泡在海水之中。” “我没有你想的这么脆弱,叶孤城学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他都能坚持,我也能坚持。”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白愁飞刚想再劝一句,沈稚又道:“我听说过那句话,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狗都知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监督我。” 白愁飞:“……” 原话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沈稚抹了把脸,擦掉身上多余的药油,穿好衣服,叮嘱白愁飞:“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见过师父就回来。” 白愁飞忧心忡忡,“别咬人。” 沈稚:“好的。” 白愁飞:“舔也不行。” 沈稚:“好的。” 白愁飞:“尽量少说话,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说无关的事。” 沈稚:“好的。” 白愁飞依然不放心,上面叮嘱的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真正的关键还在叶孤城。 白愁飞:“叶孤城当真答应收你为徒了?” 沈稚:“好的。” 沈稚关上屋门,自信满满,去前面拜见叶孤城。 若沈稚是其他人,叶孤城必会将他拒之门外。 可他不仅是叶孤城名义上的徒弟,还是有实际利益牵扯的合作伙伴。 叶孤城和南王的所有来往,都是通过世子进行的,所以他才给了世子一个徒弟的名分。 没想到南王世子不止想要名分,还想要师徒之实。 他希望世子知难而退,不但没有达成目的,还弄了个两败俱伤。 得知沈稚求见,叶孤城皱起眉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地说:“请他进来吧。” 再拒绝下去,就要撕破脸了。 叶孤城已经投入进去太多,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放弃。 不过是教导南王世子剑法而已。 他头脑灵活,反应迅速,身体强健,且有一颗向剑之心,具备学剑的条件。 若沈稚能在他的教导下剑术小成,也算不枉此生。 沈稚恭敬地行礼:“师父。” 叶孤城:“不要叫我师父。” 沈稚:“老师。” 叶孤城:“我不想跟你以师徒相称。” 沈稚大惊失色。 那他还怎么让叶孤城在教育界颜面扫地? 叶孤城:“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反悔。明日卯牌时,你过来找我。” 沈稚:“什么猫牌时?” 他还以为叶孤城的官话很标准,没想到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有口音。 叶孤城冷冷地说:“卯时。” 沈稚老实:“好的,师父。” 叶孤城说起昨日没来得及说的话题:“我虽答应了你父亲,会在关键时候出手,但不代表我会听从你们父子号令。” “我明白。”沈稚道。 “让你父亲多加留意中原的传闻。”叶孤城低头看着桌上平铺的纸张,露出复杂的神色,“西门吹雪或许会有动作。” “很正常。” 叶孤城看向他,“你知道?” 沈稚:“西门吹雪是个健康的活人,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做。” 白云打算回来,不知道西门吹雪会不会一起。 说起来叶孤城怎么满心都是西门吹雪?一点都不在乎白云吗? 叶孤城:“你可有听说过万梅山庄?” 沈稚:“听说过。” 叶孤城:“有没有查过万梅山庄的真实身份?” ? 你未免太过多疑。 证据确凿,全江湖都相信万梅是万梅山庄了,怎么你还是不信? 难怪不关心白云。 如果叶孤城认定这些传闻都是假的,有人冒充他的白云城,他不杀了对方都算仁慈。 沈稚:“没有。” 叶孤城不解:“为什么?” 南王是要做大事的,江湖和朝堂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突然出现这样的传闻,他们不该不在意。 沈稚:“因为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叶孤城:“是谁?” 沈稚:“我。” 叶孤城:“……” 他们两个还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就算真的熟到那个地步,叶孤城也不是个会捧场的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稚改口:“因为已经有许多人亲眼看到了,万梅凭空消失不见。这是真的,西门吹雪光明坦荡,没有阴谋。” 叶孤城仍然不信。 没有亲眼看到,他是不会相信的。 自古以来多少案件,都是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只要说的人足够多,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他不欲与沈稚争辩,“再说吧。” 沈稚:“好的。” 叶孤城的话已经说完,毫不留情地送客,“你可以走了。” “师父,你的伤还好吗?” 沈稚偷偷摸摸地看向他的脖颈。 叶孤城在上面缠绕了一条两指宽的白色绷带,刚好能遮住伤口。 他通身洁白,绷带与布料颜色相近,看起来并不突兀。 叶孤城冷声道:“不劳费心。” 沈稚:“你切记好好上药,千万不要留疤。” 那是他的牙印! 叶孤城要是留疤,所有人一看他的脖子,就知道沈稚的牙齿是怎么排列的了。 一点隐私都没有,想想就很可怕。 叶孤城的表情愈发冷锐,“出去。” 沈稚行礼告退:“是,师父。” 叶孤城按捺着杀意。 待事成之后,倘若他们都还活着,他一定要亲手杀死南王世子! 沈稚沉重地离开,轻快地回来。 焦虑的白愁飞一看到他就问:“怎么样了?” 沈稚:“成了。” 白愁飞:“太好了。” 沈稚:“你知道猫牌为什么是卯时吗?是不是这里的方言俗语?” “大多百姓白日靠太阳辨别时辰,夜晚只能依靠更夫。衙门便做时间提醒,卯时会将卯牌摆放在前面,所以卯牌就是卯时。” “原来是这样。” 那他四点多就得起床,跟在万梅山庄时差不多。 马甲练剑从来没有感觉到累,也没有像白愁飞说的那样磨出茧子,不知道本体是不是也一样。 沈稚满怀着期待,来到了第二天清晨。 众所周知,在海水中是很舒服的,但是上岸以后就难受了,海水蒸发以后,身上会出现许多颗粒。 他特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这样沾染了海水可以自动清洁。 叶孤城的寝室在正殿的后面,只隔着一座院子,但是要绕很多路。 他和西门吹雪一样,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所以整个宫殿很空荡。 这也太扭曲了。 不爱热闹,于是远离人群,然后说自己很寂寞,高处不胜寒,为了摆脱这样的局面,主动去谋反篡位。 好像皇帝就高处很胜寒一样。 就算叶孤城能成功,真的当了皇帝,肯定还是这样冷冰冰的,跟谁都不熟,继续寂寞。 然后再设定一个野心勃勃的目标,那就只能谋划着进攻外星人了。 想到这里,沈稚肃然起敬。 他敲了敲门:“师父师父师父。” 叶孤城冷着脸打开房门。 沈稚:“我准时到了。” 叶孤城不满道:“你的剑呢?” 沈稚:“我还没有学剑,怎么可能有剑。剑那么大,也不可能含剑而生。” 叶孤城冷漠地说:“随我来。” 沈稚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一间屋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剑,比西门吹雪的藏剑还要多。 不愧是神交已久的好友。 你俩可以开连锁剑舍,北方的朋友去西门吹雪那领养,南方的朋友来叶孤城这领养。 第23章 沈稚对这套流程熟悉极了, 很快选出称心合意的一把剑。 叶孤城道:“你可知,剑是什么?” 沈稚:“剑是用来杀人的。” 叶孤城:“不错。倘若不能杀人,再厉害的剑也没有用武之地。” 沈稚:“但我听说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习武的最高境界是止戈为武。若我拿剑来威慑敌人, 恐吓他退缩,算不算在用剑?” 叶孤城:“他为何会退缩?” 沈稚:“因为我的剑很快。” 叶孤城:“那就等你的剑真的很快之后, 亲自试一试吧。” 沈稚:“你的答案呢?” 第29章 叶孤城:“我只觉得,浪费了这身剑术。” 沈稚:“如果没有与你匹敌的对手,是否也算浪费了你的剑术?” 叶孤城:“是。” 沈稚:“我明白了。” 西门吹雪是剑道中的理想主义者,叶孤城是剑道中的实用主义者。 这就是他没有敌人,也要给自己创造敌人的真正原因! 两人来到了海边。 叶孤城凝望着海面不发一言。 他突然拔出了剑。 出剑的一刹那, 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像帝王般淡漠、尊贵。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白衣,依然辉煌壮阔得不可思议。 上次离得太近,沈稚只看到了他的神色, 还有动作间的变化,现在终于看到了全貌。 白色的沙滩和深蓝的海水相连。 叶孤城没有踏入海水之中,他只是在岸边,挥舞着他的剑。 这是最普通的剑招。 这样的招式被他用出来,已经足够美丽, 沈稚无法想象真正的“天外飞仙”会是什么样子。 他认真看着叶孤城,努力记忆他的动作。 他还不熟悉叶孤城的剑, 但是对西门吹雪的剑已经了然于心。 每当看到叶孤城的招式, 都会下意识地想到西门吹雪用起这招时的姿态,互相映照下, 竟觉得练剑也十分简单。 海水渐渐涨潮,没过海边的岩石,浪花冲上了岸, 打湿了叶孤城的鞋子。 他没有躲避,依然专注地挥剑。 直至海水没过他的腰,叶孤城才停了下来。就像沈稚来飞仙岛那天看到的那样。 叶孤城:“过来。” 沈稚踏入水中,红色的衣袍漂浮,他整个人也变得轻盈了,还有些站不稳。 叶孤城:“拔剑。” 沈稚抽出剑。 朝阳迎面照在他身上,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绚烂的海面,鲜红的衣袍宛如血液。 报仇的时候到了! 在海水的阻力下,沈稚猛然朝叶孤城杀了过来。 叶孤城惊讶地微微睁圆了眼眸。 昨日的他犹如猛兽,毫无技巧章法,只凭本能行动,今日不过是看他练了一遍剑,就已经有了剑意! 叶孤城抬腕,只守不攻,挡住了他的一击。 沈稚即刻收手,极其连贯地再次出剑。 他已经预料到了叶孤城会这样抵挡,所以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清楚了招式的变化。 这是昨日叶孤城教他的! 叶孤城的眼眸璀璨如星,战意昂然,看向沈稚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这样的天赋,足以抵消他的全部缺点! 叶孤城招架了他的三招。 这三招被沈稚用的极好,换成普通江湖人,绝不可能躲得过去。 叶孤城也在其中感受到了微妙的压力,那是一种被掌控的感觉。 不止是剑法上的压制,就像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一般,所有的思绪都无法遁形,所有的反抗,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叶孤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 他满眼欣赏,“你……” 沈稚继续进攻,着重打他的大腿、肩膀和侧腰。 叶孤城只好迎战。 不知不觉中,海水没过了沈稚的胸口。 沈稚知道时间不多了,情急之下反而漏洞百出,差点一头栽倒。 叶孤城迅速游过去,扶了他一把:“可以了。” 沈稚调整重心,扶着他的胸膛:“你真是胸怀宽广。” 叶孤城:“看来我已让你满意。” “这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又不是我的。”他叹了口气,“何时我能像你这样?” 叶孤城:“你还年轻,难免意气用事,待你经历得多一些,剑道精进,心境也会开阔。” 怎么感觉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沈稚:“好的。” 几句话的时间,海面又上涨了不少。 叶孤城揽着他的腰,沈稚的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借着师父的力气往岸边游。 叶孤城:“你不会水?” 沈稚:“不会。” 叶孤城:“该学。” 沈稚:“师父教我!” 叶孤城停下来,松开手,把沈稚往海那边推。 沈稚已经踩不到地上,悬空在海水中,感觉像下沉,但是四周又有力量把他托起。 叶孤城越发欣赏沈稚。 换做其他人,被这样对待早已慌了神。 有些时候落入海中,并非完全没有自救的可能,人在惊慌之中反而会把自己推向绝境。 沈稚冷静又聪慧,应该会很快适应被水流包裹的感觉。 叶孤城望着沈稚。 沈稚也望着他。 那纹路独特的漆黑双眸里没有半点惊慌。 沈稚慢慢下坠。 海水没过他的下巴、鼻子、眼睛、头顶,完全消失不见。 叶孤城突然想到,沈稚似乎并非冷静,他确实没有惊慌……因为根本没反应过来。 叶孤城一头扎进水里,找到那个鲜红的身影。 他还在下沉,头发散开,衣袖翻飞,闭着眼睛,平静美好。 叶孤城过去抱住他,拖着人浮出海面。 沈稚急促地呼吸。 憋死他了。 海水呛进肺里真的很难受,所以他全程屏住呼吸,一口水都没喝进去。 叶孤城把他拖上岸。 沈稚坐在地上,面对大海,就怕海水继续涨,再把他给淹了。 叶孤城:“你在海中为何不动?” 沈稚:“你的性格有点急躁。” 叶孤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他。 沈稚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来到叶孤城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下他颈间的绷带。 “沾水了。” “嗯。” “回去记得清理一下。” “好。” 沈稚掉进海里也没放下他的剑,他倒换了一下手,把脑袋摸了个遍,都没找到发带。 叶孤城:“还学吗?” 沈稚:“你的教学方式未免太过粗暴。” 叶孤城:“我当年就是这样学会的。” 沈稚:“原来你早就在教育界一败涂地了。” 怪不得叶孤鸿舍近求远,对他堂哥无感,反而崇拜西门吹雪。 他应该经历过叶孤城在剑道上的粗暴教导。 论教学方式,西门吹雪比叶孤城真的好太多。 - 万梅挑选出他的对手,仍然舍弃了焚香沐浴、斋戒三日的环节,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出发。 与此同时,白云正式向西门吹雪提出告别,与万梅一道离开。 万梅这次只选了一个对手。 他名叫纪光,是南斗派的帮主。 南斗派是京城的一个小帮派,夹缝中生存,混得很惨。 纪光刺杀了前任帮主,夺权篡位,又投靠金风细雨楼,开始交保护费,日子就好起来了。 纪光野心膨胀,仗着风雨楼撑腰,做得事越发出格。 他开始贩卖人口。 南斗派从其他地方买了人,卖到京城,偶尔也会把京城的人卖出去。 还有些人,会被折断四肢,装进罐子里送去卖艺。 万梅来到京城,直接前往南斗派。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兵贵神速,杀人更不能拖延。 他打扮得很低调,普通的白衣,普通的鞋子,还有普通的剑。 这样普通的装扮难掩他的容貌和气质。 万梅推门进来,便有人惊慌地后退,大喊道:“你是谁?” 万梅:“我找纪光。” 喽啰们作鸟兽散,“帮主!帮主不好了!” 万梅跟了过去。 那些人边跑边回头,看到他跟上,更加惊恐,有的绊倒在地,有的往桌子底下钻。 “什么事鬼哭狼嚎的。” “西……西……西门吹雪……”一个帮众扑在来人的脚边,指着后面的万梅,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是西门吹雪。”万梅辩解。 “那你是……” “万梅山庄。” 那个帮众白眼一翻,晕倒在了地上。 纪光也紧张起来,把腿边的帮众踢到旁边,“久闻万梅山庄大名,不曾想今日竟能有幸得见。” 万梅:“我是来找你比剑的。” 纪光哈哈笑道:“您真是说笑了,我虽然学剑,但是剑法粗浅,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您若是不嫌弃,请到里面坐一坐,一起吃杯酒,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万梅:“我最讨厌交朋友,拿出你的剑!” 纪光见这招行不通,一改和善,无赖道:“我就不拿,你能怎么办?” 万梅抽出长剑,剑尖指向他,“拿起剑与我对战,或者死。” 他和自己的剑已经非常熟悉,轻功也有所成就,剑心初成,杀气凛然。 第30章 上次离开山庄时,他依仗的是西门吹雪,还有系统的马甲收回功能。 这次他已经可以依靠自己,底气自然更足。 纪光发了狠,抽出腰间的长剑,不等万梅出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他。 他的右手同时射出一枚暗器。 万梅手腕微转,挥动长剑,以剑身抵挡暗器,并挑开纪光的攻势,将剑刺入他的胸口。 仅仅一招。 只此一招。 躲在后面的喽啰们惊慌大喊:“帮主死了!帮主死了!” “帮主被万梅山庄杀死了!” 万梅来时担心过,若是被南斗派的人围攻该如何逃过,如今看来,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抬起长剑,轻轻吹掉上面的血滴,归剑入鞘,潇洒离去。 - “咳咳,南斗派的纪光?”满脸病容的红衣公子摆了摆手,“他暗中和六分半堂勾结,我早有清算他的打算,如今万梅山庄出手,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我这就去派人接管南斗派。” “去吧。” 苏梦枕的脸色苍白,躬身又咳嗽起来,待平复之后,他招来下属,问道:“茶花,你想不想和万梅山庄见一面?” 茶花是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样貌和名字截然相反,声音也甚是洪亮,“公子想见他,何必拿我做借口?” “好吧,是我想见他。”苏梦枕环顾四周,低咳两声,“你说要是金风细雨楼也化形成人,该是什么模样?” 茶花:“定然和公子很像,说不定跟老楼主也很像。等风雨楼化形成人,楼内事务都可以交给他来做,公子就可以歇歇了。” 苏梦枕起身,笑道,“要是风雨楼听到你这么说,即便能化形,他也不敢了。” 一主一仆悄然离开。 茶花打听着万梅的行踪,来到了一间糕点铺子。 这间铺子里面站了十来个汉子,外面也挤了很多人。 苏梦枕:“看来这些人都和我们一样。” 茶花:“要不要赶他们离开?” “我们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眼,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何必驱赶他们?” “是。” 苏梦枕看了眼里面,人挤着人,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茶花,我们回去吧。” “不去看万梅山庄了吗?” “谁都不想这般被人打扰的,万梅山庄应该也不想,遇不到就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两人悠闲地返回。 刚绕到后面,就见那间点心铺子的二楼窗户打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 那人头戴红梅簪,清冷绝艳,满身的凛然剑气。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别出声。” 苏梦枕点头,同时拍了拍茶花的手臂。 那位气质超绝的白衣人严肃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 苏梦枕面露为难。 太多人都看到万梅过来了。 万梅退而求其次:“别告诉西门吹雪,我在这里买了点心。” 第24章 万梅走后, 茶花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起来很像西门吹雪,但是跟我想象中的万梅山庄不太一样,感觉很……” “很有人情味。” “没错, 正是公子说的这样。”茶花说, “万梅山庄看起来很冷,简直像另一个西门吹雪, 却没有西门吹雪那么冷酷。” 苏梦枕:“如果你记得合芳斋是谁的产业,就不会这么说了。” 合芳斋正是万梅山庄名下的! 并非今日看到的这个万梅山庄,而是在山庄现出人身之前,由西门吹雪亲自打理经营的那个万梅山庄之下的家业。 茶花恍然大悟:“这么说,西门吹雪和今日遇到的这个万梅山庄还是很像的, 只是我们没有看到他的那一面。” 苏梦枕笑道:“江湖中人是怎样评判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西门吹雪又怎能逃过?” 单看外表, 苏梦枕是个极其冷峻孤傲的人,苍白的脸色给他添了几分不近人情。 在处理金风细雨楼的事务时,他表现得十分强势,寸步不让。 病弱身体为他增添了几分隐忍的脆弱,见过他的人都知道, 他的意志坚定,掌控欲极强, 颇有枭雄气质。 可是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这样强势? 茶花跟了苏梦枕这么久, 见过苏梦枕的脆弱,也见过他的温柔。 他看似冰冷, 实则重情重义,看似理智,其实热血沸腾。 茶花:“公子这么一说, 我倒是想认识一下真正的西门吹雪了。” 苏梦枕:“会有机会的。” - 万梅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刻也不敢耽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拆开点心,一口一个。 他理解西门吹雪。 这个江湖处处都充满了杀机,哪怕素不相识,吃颗糖炒栗子都有可能丧命。 更何况他的名声响亮,想杀他的人越来越多,有太多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人可以一直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山庄不行。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会被毒死,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万梅嘴上吃着点心,心里惦记着煮熟的鸭子。 要不要去酒楼吃一只炖鸭子再走? 还是算了吧。 这不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作案,先回去试探一下西门吹雪的态度,免得人设崩得太过,刺激到他。 万梅吃完一包点心,嘴巴很腻,特别想喝一杯茶。 正犹豫时,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万梅握紧手中的剑,观察四周。 来的人很多,足有二三十个,应该是一起的。 他们的衣着打扮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的上衣和裤子都是一整套。 穿越以前他不懂这个,还以为所有人的衣服都是一套的。 过来以后才发现,穷人其实很难凑到一身衣服,都是有什么穿什么,衣服破了就打个补丁,实在没法穿了才会丢掉。 衣服上没有补丁的大多不必为了吃饭发愁,穿得起成套衣服的就是小有资产了。 自身越强,能掌控的东西越多。 决定一个江湖帮派是否强盛的因素,除了武力还有人数。 不论这群人属于什么帮派,对万梅来说都很棘手。 为首的人走出:“你是万梅山庄?”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上背着一扇巨大的斧头,长相平平无奇,看起来戏份不多。 万梅;“我是。” 黑衣人:“听说你在短短两个月内,杀死了二百多个成名剑客?” 万梅:“没有那么多。” 黑衣人:“纪光是你杀的?” 万梅:“是。” 黑衣人:“你知不知道纪光是谁的人?” 万梅:“知道。” 黑衣人:“知道你还敢杀他?未免也太不把我金风细雨楼放在眼里!” 万梅:“证明一下。” 黑衣人一愣,“证明什么?” 万梅:“证明你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黑衣人气笑了,“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万梅:“那说明你白活了。” “找死!”黑衣人不再多言,招呼众人:“纪光武功如何,弟兄们都知道,死在万梅山庄剑下的,多为纪光之辈,万梅山庄与这样的人生死决战,他的剑法又能好到哪里去?一起上,杀了他!” 其余人被他这么一喊,顿时士气大增,悍不畏死地拿着兵器冲了过来。 这样的场面万梅经历过很多次,只是这次对手的武功更强,人数更多。 万梅冷静极了。 大不了收回系统,一天后再出来。 万梅提起剑,以最省力的方式杀死对手,造成的伤口极小,却能让对方在顷刻间毙命。 剑尖上的血滴随着他的行动甩出,落在敌人的脸上,就像朵朵绽放的红梅。 在强大凛然的剑气逼迫下,喽啰们接连身死。 仗着人多信心满满的帮众开始踟蹰不前。 黑衣人摸清楚了万梅的路数,及时出声:“都让开!我来!” 帮众们松了口气,远远地躲开。 黑衣人拿出那扇斧头,它看起来就像半扇猪那么大。 跟他比起来,万梅峻酷的剑法都显得轻灵。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的死期到了。” 他提起斧头,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强行跟他碰撞会输得很惨。 万梅做出判断。 在黑衣人冲到他的位置时,万梅腾空飞起,长剑直直地向下刺出,指向他的百会穴。 黑衣人抬起斧头格挡。 剑尖抵到钢斧上,在万梅的力道下,弯成了半圆。 万梅借力飞起,站到了高处的树枝上。 “不过如此!”黑衣人大喊一声,招呼喽啰们,“用暗器,逼他下来!” 第31章 万梅神情愈冷,从树上飞下,向着黑衣人攻来。 十几枚暗器打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有些嵌入树中,有些掉在了地上。 万梅没有顾及身后。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对手。 这一击用尽了他的全力,以最快的轻功、最快的剑法刺向对方。 黑衣人势在必得,挥出一斧,“死吧!” 斧头砍在万梅的身上,他清晰感受到了血肉的阻力。这扇斧头足有四十多斤,挥起来虎虎生威,哪怕不用力,只依靠惯性,都能劈下人的手臂。 一击定生死! 黑衣人的视野有片刻的黑暗,再恢复时,斧头上鲜血淋漓。 被他砍中的人消失不见了。 一个兄弟朝他跑了过来,惊慌地喊,“大哥!” “哈哈。”黑衣人笑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 长剑穿透了他的心脏,只有剑柄留在外面。 黑衣人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 好疼啊。 沈稚揉了揉被叶孤城戳黑的肩膀。 他跑的时候,那把斧头已经劈到万梅的骨头了,再晚一点,身体都会被劈成两半。 沈稚调出系统页面,观察万梅的状态。 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红梅傲雪,湛然出尘,看不出半点伤势。 角色是亮着的,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看样子能正常使用。 叶孤城:“专心。” 沈稚收敛心神,端正姿势,继续站桩。 叶孤城:“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暂时无法陪你。你自觉些,站满一盏茶的时间,休息片刻再继续。” “一盏茶是多久?” “到时会有人过来提醒你。” 叶孤城正要走,沈稚道:“师父。” 叶孤城以眼神示意他开口。 沈稚:“生死决斗,活下来的那个是赢家,对吗?” 叶孤城:“自然。” 难不成死的那个是赢家吗? 沈稚心想,照这么说,万梅应该算赢了吧。 叶孤城都承认了,活下来的那个才是赢家。 西门吹雪的运气真好,学剑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自己战胜不了的敌人。 就算后面他和比他在剑道上更胜一筹的独孤一鹤比剑,独孤一鹤死时,西门吹雪才知道他被霍天青消耗了体力和内力。 这可能就是主角待遇吧。 原著中的很多角色都有其闪光点,各自闪耀,不会被陆小凤遮掩光芒,也不会遮蔽陆小凤的光芒。 像叶孤城这个反派,也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只不过最后以悲剧结尾。 - 去白云城的路线本体已经走过一遍,全程都很安稳,没有意外发生。 白云以为换掉那身衣服,收起所有值钱的东西就可以像本体一样平安到达。 出发以后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他真的服了这些武侠世界。 为了体现刀光剑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都没去吃饭,就在路上走着,脚下踢到了一块石头,土壤疏松,露出半截手臂。 接着官府的人就围过来,认定他就是凶手,带他回衙门关押。 白云不想这么快就收回系统,更不想这么快就让马甲背上罪犯的名声,花了点钱上下打点,两天后得以出狱。 第二天,白云路过某处城镇事,看到过有人骑马过来,去了一间酒楼。 街上跑来一个孩子,摸了下他的马鞍。随后那人出来,骑上马背,若无其事地离开。 白云都没来得及出城,傍晚就听说那个人死了。 他去死者府上围观了一下,确定死的是白天那个人。 完全理解西门吹雪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白云可以忍住不吃东西,万梅就不行。 可能是叛逆吧。 白云清点了一下身上的财物。 衣服和珠宝随时可以收回,所以没带出来,全都留在了万梅山庄。 他身上只有管家准备的银两,还有几件换洗的白衣,外加一柄长剑。 哪怕这样,依然有人想谋财害命,白云一路杀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路磕磕绊绊地来到海岸边,白云登上了去白云城的船。 这艘船很大,容纳了至少三百个人。 大部分客人都是结伴同行,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赌博,热闹极了。 白云孤独地站在甲板上,欣赏着海面的风景。 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吹拂起他的头发。 “这位朋友!” 白云回身,惊讶地发现,后面坐着的那人是陆小凤。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小凤热情挥手,“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单,不妨过来一起玩?” 白云没有说话。 陆小凤见他不动,自己走过来,连说带比划,“你是哪里人?” 白云:“与你无关。” 陆小凤松了口气,“当然跟我没关系,我并非在打探你的身份,只是你一直不答,我还以为你听不懂中原话。你也是要去倭国的吗?” 啥? 去哪里? 这不是去飞仙岛的船吗? 白云眼眸中的震惊太过明显,陆小凤都沉默了。 一个海浪打过来,拍在了船头。 陆小凤问:“你准备去哪儿?” 白云:“飞仙岛。” 陆小凤:“你登上这条船,花了多少钱?” 白云:“五百两。” “难怪……”陆小凤了然,露出同情的神色,“我这样的穷鬼,只花了三百两,船家就准许我上来了。他必然是为了挣你那份钱,故意撒谎骗你的。” 天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 五百年后可比这好多了! 真是世风日上! 陆小凤:“从这里到倭国,至少要半个月……” 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谁说这是去倭国的船?” 陆小凤:“……” 白云:嘻嘻。 第25章 原著中, 陆小凤打算去东瀛,结果遇到了洋流,风一吹船就翻了。 陆小凤流落到了无名岛, 开启新的剧情。 白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放弃吧。 你就没有出国的命。 陆小凤问:“老兄, 你可千万别骗我。这船究竟是去哪儿的?” 那汉子身边围了一群人,陆小凤刚才就坐在人堆里, 跟他们畅快地喝酒吹牛。 他们看起来很熟,仿佛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以陆小凤的社交能力,估计也才相识几分钟。 那人神秘地说:“船只靠岸你就知道了。” 陆小凤看了眼白云。 白云:“就算知道又如何,总不能跳船离开。” 说的也是。 陆小凤懒懒地靠在护栏上,“近日江湖中有一位侠士声名鹊起, 他喜着白衣,眉目风流,气质冷峻, 随身携带一柄棕色长剑,江湖人称‘白云剑客’,应该就是你吧。” 白云:“没听说过。” 他一直在赶路,吃饭睡觉都省了,从未与人打交道, 也没有听说过那些传言,只求快点到达飞仙岛。 结果上了贼船。 陆小凤:“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白云:“我姓白。” 陆小凤:“单名一个云字?” 白云:“没错。” 陆小凤:“……”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 白云被他看了许久, 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的性格,简直就像西门吹雪一样冷酷。 陆小凤邀请道:“旅途漫漫, 你要不要过去一起玩?” 白云看向那群男人。 他们都很警觉,在白云看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人转头与他对视, 接着露出微笑,若无其事地朝白云点了点头。 白云:“为何是我?” 陆小凤若有所指:“因为你跟这里格格不入。” 白云冷声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万梅独自出门都没遇到这么多破事,为什么白云就这样? 从外表看,万梅清冷艳丽,更吸引男人,也确实吸引到了很多很多男人。 白云风流俊美,不应该有女人看中他,设下各种各样的计谋得到他吗? 从气势上说,万梅那种正气凛然的设定更容易激发出别人的破坏欲吧。 白云这种气度不凡又傲慢的人,性格方面容易偏激,适合拉着入伙,一起偷偷摸摸干坏事。 难道是黑吃黑? 很有可能啊! 陆小凤看着白云的神情越来越冷,目光越来越警觉,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这艘船上的人大都相识,彼此之间有说不明道不明的默契,正因如此,陆小凤才主动跟他们来往,试图打探消息。 现在得知船的航线偏移,陆小凤更加担忧了。 陆小凤无法分辨敌我,但是他看得出来,白云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者。 第32章 他必须和白云接触,以便在危机到来时互帮互助。 白云:“你的朋友有几个好东西?” 陆小凤:“……” 无法反驳。 不说别的,后面那几个汉子,一看就有阴谋。 白云抽出剑,逼退了陆小凤,紧接着收回剑鞘,冷冷地说:“离我远点。” 该死的主角。 陆小凤愁眉苦脸地回到壮汉堆里。 一个汉子打趣道:“被人嫌弃了吧?” 陆小凤:“是啊。” 另一个汉子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名声大了,练剑的都跟着他俩学,穿白衣服,还冷冰冰的。这小子估计也是装的,真以为照着做,就能练好剑了?” 陆小凤:“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他就是这般性子呢?” “那就更讨人厌了。”那汉子道,“瞧不起谁呢?” 陆小凤:“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再大的船,在海上也显得渺小极了。 它孤独地行驶在茫茫海面,看不到终点。 万梅的倒计时结束,重新投放,出现在离开时的地方。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收走,只余下黑色的血液。 万梅赤着双脚,在附近转了一圈。 天杀的帮派,把他的钱和剑,还有衣服鞋子也一起拿走了! 万梅去树上坐了会儿。 阳光很好,把树叶映照得像漂亮的翡翠。 早知道就先去吃道鸭子了。 如果去吃鸭子,而不是躲在这里吃点心,也不会被帮派的人找到。 没被找到就不会恢复出厂设置,他仍然有很多钱,可以偷偷换套其他颜色的衣服,回去路上找饭馆慢慢吃。 那些钱可以买几百只鸭子了! 天杀的帮派!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不是好东西。 这两个帮派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为了壮大自己,削弱对方,拼尽全力笼络其他的小帮派,京城直接划分出一条楚河汉界,一分为二。 原著中王小石刚进京就看到了人贩子,他们就是六分半堂的人。 金风细雨楼比六分半堂好一点,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手底下的人也有很多坏东西。 两边互相暗插奸细,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底下的小帮派干了什么垃圾事,骂这两个大帮派,绝不会冤枉它们。 两个庞然大物的斗争,必然会牵连许多没有能力抵抗的普通人。 快点结束吧。 沈稚躺在床上,看着给他上药的白愁飞,“小白。” 白愁飞:“疼了?” 沈稚:“你觉得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之位怎么样?” 白愁飞:“据我所知,金风细雨楼只有一位楼主。” 沈稚:“是的。” 白愁飞:“这么大的帮派能在京城立足,必然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沈稚:“是的。” 白愁飞:“这么说来,苏楼主也是要受朝廷钳制的。连楼主都处处受制,副楼主应该也不会轻松。” 沈稚:“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白愁飞揉药的动作一停,“你希望我去争风雨楼的副楼主之位?” 沈稚:“不是很想。” 白愁飞:“为什么?” 沈稚:“你精通的武功很多,多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可见你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白愁飞的手猛然用力。 沈稚缓缓闭上眼睛。 白愁飞冷声,“你知道?” 沈稚不言。 白愁飞:“别装死,说话。” 沈稚睁开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你道歉。”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的力气是大了些,弄疼你了,真是抱歉。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沈稚:“因为我比你们晚生五百年,五百年后的话本子上到处都是你们的破事。比如方应看失恋,冷血失恋,叶孤城失恋……我全都知道。” 说起来,跟冷血爱得难舍难分的小刀,还是他的亲妹妹! 白愁飞不想听这些无聊的情爱,直接问道:“你知道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的过往?” 沈稚努力回想:“诸葛正我是不是太原人?” 白愁飞:“不是。” 沈稚:“诸葛正我把老婆和最终反派一起送给了师弟,我还以为他也是太原人呢。” 沈稚简单地给他讲了讲。 这也是一桩惨案。 师弟打死反派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然后发现,反派竟是美人她亲爹! 师弟和老婆都觉得诸葛正我是故意的,非常憎恨他。 老婆天天督促师弟练功,练成以后找诸葛正我报仇。 师弟练不动。 老婆气的发疯,努力让他练,因为太过努力,自己死了。 师弟黑化,从此神功大成,人也半疯了。 白愁飞:“……” 不去了解情情爱爱还真不行。 沈稚讲了一嘴八卦,再回想雷损靠着吃绝户发家致富,感觉京城的帮派斗争也就那样。 这些人都能功成名就,他也可以! 他完全有能力掌控局面! 沈稚打开系统,开始捏第三个马甲。 金风细雨楼。 听起来就很腥风血雨。 结合苏梦枕的形象,红衣、病弱、冷酷……怎么还冷酷? 这次不要冷酷了,温柔一点。 沈稚把马甲的轮廓调整得柔和了些。 听说久病之人气血不足,气血不足就会脱发。 沈稚特别注意这点,给了金风苍白到没有血色的美丽面容,还有多多的头发。 白愁飞收起药瓶,沈稚还在神游,便轻轻喊了他两声,沈稚仍然没有回应。 拜叶孤城为师后,沈稚比以前好了很多,没想到今日提起从前,他竟又犯病了。 白愁飞认命地去打了盆水,给他擦拭身上的药油,拽着沈稚起身,为他穿好衣服。 沈稚神志不清,但还知道配合,做起来并不算费力。 白愁飞看着他无神的双眸,忧愁不已。 万一他在叶孤城面前发作…… 不行,还得想办法给他治病。 沈稚的病,不是吃药针灸能治好的,他能做的,只有联系皇爷,询问他的过往,耐心引导,慢慢开解他。 白愁飞给他擦了把脸,“沈稚,到时间了,你该去叶孤城那里了。” 沈稚保持这个状态,慢慢起身,梦游似的向外走去。 白愁飞不放心地跟在后面,发现待沈稚来到叶孤城的寝殿前,眼中骤然有了神采,神情不再恍惚,身体恢复如常。 “我来了。”沈稚推门而入。 白愁飞安心了。 “你的剑呢?”叶孤城的声音极冷。 “忘记带了。” “连剑都能忘记,成何体统!还不去拿。” 沈稚出来。 离开叶孤城的视线后,又变成了那副呆滞的模样。 白愁飞:“沈稚。” 沈稚发出一声鼻音,没有看他。 白愁飞:“你感觉怎样?” 沈稚神情恍惚,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语气中带着稍许焦虑,轻声地说:“等等,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他盯着眼前的系统面板,给金风细雨楼挑选鞋子。 万梅还在野外等着,必须现在捏好。 拖延的时间太久,万梅容易遇到危险。 创建成功后,沈稚从头到尾把马甲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什么,勾选了确定。 第26章 沈稚拿上剑, 意识分裂,拥有了新的一套感官。 新马甲脚下晃动,脑袋也有些晕。 幸好他刷新在了旧马甲旁边, 沈稚连忙操控身体, 把新鲜的金风细雨楼抱在了怀里。 金风抬头,对上一张俊美清贵的脸。 ? 怎么是你! 天啊! 新的马甲没有出现在万梅那里! 他刷新到白云身边了! 两个马甲, 全都上了贼船! 陆小凤端着饭菜过来:“白公子,你要不要吃……打扰了。” 他转身就走。 但没有完全走。 陆小凤躲在船舱里,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金风站稳,白云松开他。 沈稚捏脸的时候,为了符合人设, 特意把他往病弱的方向调整,金风的骨架比其他两个马甲小一点,身上的肉也少, 抱起来手感也挺好的。 会有一种自己非常强壮的错觉。 金风身上没有太多首饰,只有一支檀木发簪将乌发束起。 他身着稠丽红衣,浓郁的红色衬托得他有股病态的苍白,宽袖隐藏起绯红的刀刃,偶尔有寒光一闪而过。 金风朝陆小凤走来。 他的脚步很慢, 消瘦的体型让人忍不住担心。 “我和白云不是夫妻。”金风认真地解释,“你不要误会。” 第33章 陆小凤头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人。 他讪笑道:“我没有误会。” 金风:“如你所见, 我的身体不是很好, 方才有些头晕,白云他扶了我一把。” 陆小凤:“……”那能叫扶? 还不如不解释! 金风:“我刚才似乎发病了, 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你想让我帮忙?” 金风点头:“白云说,你是陆小凤。陆小凤最喜欢麻烦,一日没有麻烦, 你就浑身不舒服。” 陆小凤幽怨地看向白云。 白云面无表情回视。 陆小凤突然明白,白云为什么不愿搭理自己了。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个灾星,谁遇到他谁倒霉…… 江湖传言,就不能传他点好的吗! 陆小凤委屈,替自己辩解:“就算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我。我在江湖中有些名声,总有人想利用我达成他们的目的。” 金风:“我明白,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陆小凤:“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金风朝白云招了招手。 白云离开甲板,来到陆小凤这边。 主要是陆小凤刚才是过来给他送饭的。 真没想到船上还管饭。 也不知道饭里有没有毒,做的好不好吃。 船舱里依然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在里面打牌、喝酒、聊天,还有几个在打架,热闹极了。 靠近外面的位置放了几条板凳,白云一撩衣袍,坐在板凳上。 在船上比在陆地麻烦,遇到危险不能把马甲收回。 主要是害怕再投放过来,船已经开走了,马甲只能掉进海里,挣扎十五分钟,再次收回。 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在海中的位置,想派船过来接都很难。 陆小凤转身去盛饭,盛好后喊他们去了一个空闲的房间。 关上房门,屋里声音小了很多。 金风打开窗户,海风吹进来,潮湿闷热的屋子里清爽了些。 陆小凤端着饭过来。 “他们炖了鱼,还有油炸大虾,我试过了,味道不错。” 也就是说,饭里没毒。 金风:“多谢。” 白云也跟着道谢。 陆小凤:“这位公子是何时登上的船?你衣着如此醒目,我竟没有看到。” “我姓金。”金风说,“我也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船舱上。” “你们二位是朋友?” “我们……算是世交。” 虽然叶孤城和苏梦枕不一定认识,白云城和风雨楼也未必有往来,但他可以自己编啊。 陆小凤摸不着头脑:“我打听过了,这艘船上的乘客大都是熟客,而且大都出身普通,无家无业。” 金风知道他在试探他和白云的身份,微微一笑,却没接他的话。 白云:“看来要等船只靠岸,才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 万梅没接到新马甲,默默踏上了回家的路。 初始套装太过华丽,回家路上,还是遇到了不少麻烦,不过比带着白云的时候好太多。 只花了五天时间,万梅就回到了万梅山庄。 管家出来迎接,“山神大人,小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请您前去沐浴更衣。” 万梅:“西门吹雪呢?” 管家:“您回来的突然,庄主还不知道,此时应该仍在后山。” 万梅点了点头,开心地去洗澡了。 他的身体可以自洁,一直不洗澡,心理上感觉怪怪的。 而且吴伯的好意不能辜负,洗完澡正好去吃饭。 万梅清洗完身上,穿好衣服,套上一双新的鞋子。 他自屋里出来,就见西门吹雪站在外面,似乎在等他。 万梅心虚。 西门吹雪道:“白云失踪了。” “什么?” 西门吹雪:“我们的家产众多,各地都有些产业,一直关注着白云的行踪。南边传来消息,白云登上了一艘黑船,就此消失不见。” 万梅:“……” 原来这就叫失踪吗。 西门吹雪:“我已经给叶孤城写信,询问他是否接到了白云,送信的来回至少一个月。” 万梅:“你打算怎么办?” 西门吹雪很照顾万梅的心情,问道:“你想不想救他?” 万梅:“想。” 西门吹雪:“我会派人寻找陆小凤的踪迹,请他帮忙查案。” 万梅:“……” 你怕是找不到他。 因为陆小凤也失踪了。 西门吹雪:“再就是船家那边……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一趟?” 万梅:“你为何对白云这样上心?” 西门吹雪:“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我很在乎你。 万梅想起了西门吹雪说过的话。 原来是这样。 可是他真的没有嫉妒白云啊! 西门吹雪未免太体贴了。 孙秀青没有得到西门吹雪的心,肯定是因为她嫁人后就没再练剑。 她要是练得跟她师父一样厉害,左手使刀,右手使剑,西门吹雪敢不尊重她吗? 西门吹雪带着万梅出发了。 万梅走在路上才发觉不对劲。 难怪吴伯这次只让他沐浴更衣,都没说厨房准备了饭菜! 可恶的西门吹雪,也不让他吃点,就直接进入馒头和蛋的世界了! 好后悔。 早知道在杀死纪光以后,就应该去大吃一顿,把身上的钱全部吃完再回来了。 “怎么了?”西门吹雪问。 万梅面无表情:“担心白云。” 西门吹雪很欣慰,万梅终于有了良性的情绪。 他安慰道:“白云离开前,把他的衣服珠宝都留在了庄内,那些东西都还在,想来白云还算安全,没有遇到危险。” 就是这些精怪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很容易被人欺骗,酿成大祸。 白云不止是叶孤城的城镇化形,也是一个品质高洁的剑客。 西门吹雪不想这样的对手坠入深渊。 在外地经营商业,不止要和本地的官府打好交道,还要跟本地的帮派有来往。 两人来的路上,万梅山庄的人已经找出了那艘船的主人,把所有的线索都打听了一遍。 西门吹雪来到了自家的布庄。 掌柜的把他迎了进来,热切地看着万梅,“这就是山神吧,早就听老吴说了,山神在庄内由他供养,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万梅略显局促。 掌柜的说:“我姓张,您随意怎么称呼都好。快给客人上茶,拿最好的茶来。” “不必了。”西门吹雪道,“人命关天,有话直说。” “是,是,人命关天。”掌柜的给仆人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上茶。 他对西门吹雪说,“那艘船是这儿最好的船了,当初建成时,就有富商看中了它,想买下它,出海运货,不过被船家拒绝了。” 西门吹雪:“船家是谁?” 掌柜的:“是个姓徐的商人,家里开钱庄的,也倒卖金银货物,跟官府走得很近。徐家拒绝那位富商后,反而开放了船只,任何一家商行,只要肯出钱,就可以在船上有一席之地,运送自己的货物。” 万梅:“多少钱?” 掌柜的:“二十两银子一石。” 万梅:“一石有多重?” 掌柜的看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半点不耐:“像庄主这样的成年男子,差不多就有一石重。” 天啊! 二十两一个人! 白云可是花了整整五百两! 他和陆小凤都是冤大头! 他的头比陆小凤还大! 掌柜的说:“这船不止运货,也运人。只是水火无情,大海更不容情,是生是死,那就要看运气了。” 西门吹雪:“可有人活着回来?” “有,有很多。”掌柜的说,“不过那些活着回来的人,全都放弃了原来的生活,时常出海。” 仆人送来了两杯香茶,还有三碟点心。 万梅看了西门吹雪一眼,见他没有给自己使眼色,拿起一块点心,迅速塞进嘴里,慢慢地喝茶。 点心太甜了,单吃有点腻,配茶刚刚好。 西门吹雪:“你怀疑他们加入了某些势力?” 掌柜的:“只是猜测。”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万梅看他似乎把话全都说完,可能准备离开,加快了速度。 掌柜的:“庄主还是不要涉险得好,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山神还需要您照顾。” 西门吹雪看向万梅。 万梅立刻把点心藏在舌头上下,不让腮鼓起一点。 他闭紧嘴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也是万梅的心愿。” 第34章 掌柜的:“容我问一句,您要找的那个‘白云剑客’到底是谁?难道他就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没有说出白云的身份,“以后你便知道了。” 第27章 船只靠岸, 陆小凤率先从船上下来。 踩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安心了些。 陆小凤克制着自己的反应,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从头至尾都仿佛很轻松。 这座岛很大。 一大片椰子树, 围绕着它,乍一看上去像是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树林里已经被踩出了一条道路。 陆小凤正要顺着道路往前走,发现白云和那位金公子没跟过来。 他回过头,两人仍在船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船上的其他客人抬着箱子下来。 陆小凤:“这里面是什么?” 那位客人微微一笑:“是铁。” 陆小凤:“铁?” 客人:“没错, 就是铁。” 陆小凤的体温降低,风一吹,冒出一身冷汗。 自古盐铁都是要受官府管制的, 因为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关系到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那些人根本没有想过隐瞒。 这座岛看起来很大,却没有码头,来的时候从未见过第二艘船,海岸边也只停靠着这一艘。 他们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那位姓金的公子从船舱出来, 踏在岸边清浅的海水上,背后天海一色, 红衣比太阳更加夺目。 抬箱子的那些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 送去了目光。 他走到陆小凤身边,黑色的靴子干净如初, 没有被海水浸湿,也没有沾上沙粒。 陆小凤:“是我眼拙,竟不知道你是个绝世高手。” 金风苍白着脸:“我不是。” 绯红袖刀是马甲自带的, 就像身上的衣服一样,其实他根本不会武功。 沈稚收集的东西很多,但是系统没有全部算进来,能算作武器的,只有这把红色的袖刀,刚好搭配金风。 “或许是我弄错了。”陆小凤低声问,“你们看到了什么?白云怎么没有出来?” “白云想看看那艘船会被开到哪里。” 上岛以后就可以随意收回马甲了,万梅和西门吹雪也有了他们的线索,白云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冒险。 金风刚创建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使用其他身份的武学经验,稳妥起见,还是跟在陆小凤身边比较好。 陆小凤:“也好,免得离开时没有船只可用。” 金风:“你知道太平王世子吗?” 陆小凤:“听说过。” 金风:“他和当今圣上的感情如何?”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先皇就这一个孩子,生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他是君,其他人是臣,想必就算亲近,也要遵循礼制。” 说了跟没说一样。 金风:“你认不认识楚留香?” 陆小凤:“香帅大名,我当然知道。你怀疑这里是蝙蝠岛?” 金风惊讶:“你还知道蝙蝠岛?” 陆小凤:“这件案子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江湖。我小时候就听人说起过。” 金风:“小时候?” 陆小凤感到奇怪:“你不知道?” 金风含糊其辞:“我一直病着。” 陆小凤依然觉得解释不通,不过这是金风自己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陆小凤:“蝙蝠岛的案子已经过去近百年了。” 金风:“原来如此。” 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这里是废弃的蝙蝠岛,被其他人占领,准备囤积资源,谋逆反叛。 或者这里就是无名岛。 明朝时沿海地区总有倭寇上岸烧杀掳掠,嘉靖时最为严重,才有了戚继光抗倭。 无名岛的岛主,似乎和丰臣秀吉走得很近,原著里还给陆小凤吃过他从倭国带回来的鱼子酱。(注) 陆小凤说挺好吃的,适合用来下酒。 “我们往前走。”陆小凤低声说,“跟着那些人,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好。” 两人沿着小路向前,穿过一片椰子林,视野变得开阔。 金风打量着椰子,感觉回去的时候可以带几个。 黑心船家也要一起带走,必须让他把多余的票钱吐出来。 万梅那里已经损失太多钱财了。 白云的钱也是西门吹雪给的,他总想着以后还钱,这才过去几天,就快还不起了。 陆小凤:“你刚才为何突然提起太平王世子?” 金风:“我怀疑这座岛跟他有关系。” 虽然现在是正德年间,还没有到嘉靖朝。可是白愁飞他们都从宋朝挪到明朝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陆小凤:“太平王世子一向低调,他鲜少露面,不过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金风:“是吗?” 那这些人肯定是被他骗了。 一个老头子不知从哪里出现,来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原来有贵客前来,真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陆小凤吓了一跳,“阁下是谁?” 那个老头说:“我没有名字,你可以随意称呼我,也可以喊我一声岛主。两位请随我来。” 陆小凤看向金风,发现金风紧盯着那位岛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那人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对金风道:“这位公子里边请。” 金风:“你要把我关起来?” “您已知晓了岛上的秘密,为免事情泄露出去,我自然要有所防备。”岛主说,“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若是姓朱,是不是可以免遭此难?” “那您更要死了。”岛主笑呵呵地说,“不止要死,还得死得很干净。” 金风感慨:“造反的人真多啊。” 岛主:“请。” 陆小凤:“那我呢?” 岛主:“这不是你的房间,你的房间我另有准备。你会来这里,我很意外。不过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希望能跟你聊一聊。” 陆小凤:“你想聊什么?” 金风:“继承人。” 岛主疑惑。 金风:“他想收你做义子,让你做这座破岛的继承人。因为你的名声很大,越响亮的名声,越能掩盖一些事情。” 岛主变了脸色:“你当真姓朱?” 金风:“我不姓朱,我姓金。” 岛主:“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在培养一些‘隐形的人’他们全都低调极了,每个人在世俗中都有自己的身份,但其实,每个人都是你的杀手。 “当你想让人死的时候,就可以命令他们,他们杀完人,有身份的遮掩,绝不会被怀疑。” 陆小凤已经听明白了。 这位岛主想让他借着盛名的遮掩,做一位杀手。 有这样的名声,只要陆小凤想,就算入宫觐见也不是难事,杀死皇帝也不是没可能。 难怪金公子说他们谋反。 那位太平王世子,极有可能就是这样一位“隐形的人”! 岛主的脸色愈发阴沉:“是谁告诉你的?” 金风:“你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你的动作这么大,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岛主:“你究竟是谁!” 金风:“我姓金。” 岛主:“你是万福万寿园金家的人?” ‘万福万寿园’其实是当年金太夫人的尊称。 金太夫人总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每个孩子都和不同的家族结成姻亲,在当时的势力很大。 她的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和无争山庄的原随云关系很好,本以为会与无争山庄结为姻亲,没想到原随云竟做出那样的事,金灵芝舍不得他,同时恨极了他,抱着他一起坠崖死亡。 金老太太早已仙去,金家的势力也变得溃散。 不过金家的孩子还有很多,这么多年过去,数量非常可观。 金风道:“随你怎么想。” 万梅和西门吹雪已经坐船出发了。 大不了收回系统,躲上几天再出来。 “我不杀你,不代表不敢杀你,只是留着你还有其他用处。”岛主放了个狠话,伸手一拍,把金风推到屋里,关上房门,在外面上了锁。 他的动作很快,陆小凤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岛主冷冷地看着他,就像一条湿冷滑腻的毒蛇。 陆小凤意识到,他不会杀金公子,却有可能对自己下杀手,“你敢不敢赌一把?” 岛主:“赌什么?” 陆小凤:“赌我能不能活下去。” 他来时留意到了,船上一些好赌的客人,成群结队地朝某个方向走,那里很可能有座赌场。 开赌场的人,未必爱赌钱,但喜欢赌的几率比普通人高得多。 他们最清楚不过,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第35章 谁知岛主竟摇了摇头:“我不想赌了。” 说着他便抬手,朝陆小凤攻了过来。 他用的是掌,陆小凤也以两根手指去接。 此人的掌法太过诡谲,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 他绝对会用尽全力。 他想活。 在手掌和手指即将触碰时,一道闪耀的剑光划过,凛然剑气犹如皓日当空,驱散了阴暗和污浊。 岛主收回了手掌。 那股阴湿黏腻的感觉消失了。 陆小凤满脸期望:“白云!” 白云持剑,长身而立,冷冷地看着岛主。 岛主的手心出现一条极细的血丝。 他躲得很快,但没有快过白云的剑。 可惜距离太远,那一剑对他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 岛主道:“你真是个不错的剑客,就这么死了,反倒是可惜,来我这里,为我做事,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白云:“我宁肯死。” “那我成全你!”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没有躲避。 白云的剑气十足,整个人锋利极了,岛主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但是更为圆滑,几乎找不到破绽。 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游刃有余。 沈稚学剑前,曾经在叶孤城面前感受过。 白云的剑法很不错,比起沈稚面对叶孤城时的境遇好太多。 他没有感到畏惧,也没有觉得惊恐,直面岛主,等待他出手。 岛主仍施以掌法,白云拔剑,轻盈飘逸地躲避,却未能找到刺向他的时机。 岛主的掌法变化莫测,几种武功接连使用,白云分辨不出它们属于哪门哪派,但他看得出来,这些功夫全都精妙极了。 突然,岛主贴近了他,白云也举起了剑。 “白云!”陆小凤出手了。 可是岛主的武功太高,陆小凤又离得太远,眼睁睁看着岛主的手打在了白云身上。 白云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的血水,神色依然冰冷。 他的剑也插在了对方的肩膀处,插得很深,足以影响到他用掌法。 岛主不可置信,“你不要命了?” 白云身体有些脱力,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他杵着剑,“我的命和你的命,是不一样的。” “白云,你没事吧?” 白云感觉还行,他把剑递给陆小凤:“我没有力气了,你去杀了他,然后帮我好好保管它。” 陆小凤满心复杂地接过剑。 岛主还想逃走,陆小凤抽出长剑,刺向他的咽喉。 有伤在身,他躲避的动作变得迟缓。 陆小凤成功伤到了他。 他无法一剑取人性命,只能不断地出剑,脑海中浮现出白云受伤的模样。 那样的伤势,还能救得回来吗? 一定可以的。 只要及时上药止血,好好修养,多休息一段时日…… 可是陆小凤已经听不到白云的声音了。 他不想辜负白云用性命换来的生机,只能不断的出剑,心情愈发沉重,速度越来越快,在岛主身上刺出了诸多伤口,最后一剑刺向他的心窝。 陆小凤问:“你那招叫什么?” 岛主看着他的身后,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陆小凤拔出剑,焦急转身,却发现白云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堆染血的衣物。 白云城 沈稚勾了勾嘴角。 我又赢了。 沈稚问:“今天有没有人给叶孤城送信?” 白愁飞清洗着砚台,答道:“似乎是有。” “我去找叶孤城!” 万一是西门吹雪寄来的呢? 叶孤城马上就要知道白云的存在了,这个热闹一定得看! 第28章 自从知道西门吹雪寄了信, 沈稚一天三趟地往这边跑,唯恐错过叶孤城得知消息时的表情。 他推门进来,站到叶孤城旁边。 叶孤城目不斜视, “你怎么又来了。” “想你了。” 沈稚探头, 睁大眼睛努力看纸上的字。 叶孤城将纸张对折收起,看沈稚的样子, 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双方已经结盟,有些事情不应该隐瞒。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来信了。” 沈稚期待着后文:“嗯嗯。” 叶孤城:“他说……” 他露出复杂的神色,似乎难以启齿。 沈稚等了一会儿,催促:“说什么?” 叶孤城将信递给他:“自己看吧。” 西门吹雪看起来冷冰冰的,写出来的文字也是冷冰冰的, 但神奇的是很有礼貌。 他的用词很书面,很有古意。 先说自己知道叶孤城的名声很久了,只是没有缘分跟他相见。 接着说了下最近练剑的感悟, 引出了万梅,着重描写了万梅在剑道上的天赋,然后提了句,万梅出门比剑的时候,遇到了白云城化形而成的神灵。 最后问候叶孤城的身体如何, 表达了对叶孤城剑法的崇敬,还有和他论剑的渴望, 最后轻描淡写地问, 白云已经回家,你接到他了吗? 跟陌生人社交真是件麻烦事啊。 沈稚问:“白云还没到吗?要不要派人去接一下他?” 从飞仙岛过去应该更近一些, 不然白云也不会坐上那艘黑船。 叶孤城盯着他看。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神中清晰地传达出了震惊、疑惑、懊悔等情绪。 这样拙劣的谣言,你竟然会信! 你的心智是否异于常人?回想起相处时的种种, 是的。 跟这种人合作,是否太不谨慎了? 当初应该调查细致一些的…… 沈稚跟他对视。 一想到后面的发展就想笑。 他低下头,怕自己笑出声,紧紧地抿着嘴。 叶孤城:“你相信这些传闻?” 沈稚无法错过乐子,坚强地抬起头,继续盯着他:“这可是西门吹雪的信。” 叶孤城:“那又如何?” 沈稚:“西门吹雪待人以诚,从不说谎。” 叶孤城:“江湖传言不可全信。” 你身为南王世子,有些过于单纯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沈稚:“但也不能不信。” 这句话有理。 叶孤城沉思。 西门吹雪收徒之后,给他安上了“万梅山庄”的身份,教导他习剑,而后让他重复自己的成名之路: 白衣剑客。 剑法精进后寻找对手生死决战。 警惕心极强,在外只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剑法迅速,造成的伤口很小,每次杀人后,都会吹去剑上的血。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西门吹雪,比他的堂弟叶孤鸿更像西门吹雪。 他借了西门吹雪的势迅速成名,却除了比剑,什么都没做。 叶孤城不认为西门吹雪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帮徒弟成名,必定还有后手。 他在中原的下属每隔半个月都会送一次消息过来,万梅山庄的动向也在其中。 叶孤城听说过那个跟在万梅山庄身边的男人。 他很低调,大多时候都不会出手,使用的武器是刀,但刀法平平,只能算作三流,唯有一张脸颇为俊美。 世人总爱以貌取人,西门吹雪给他披上华美的外衣,把他打扮成神明,只要配合得当,足以骗过大多数人。 现在还没有“白云城化形”的传闻出现。 所以这封信是在试探他的意思? 还是西门吹雪谋求的最终利益与自己一致,邀请他进来分一杯羹? 叶孤城道:“或许确实如你所说,我应该去一趟中原。” 他该和西门吹雪见上一面,那个不知所谓的“白云城”还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沈稚:“那现在就出发吧!” 叶孤城看着他不说话。 他怀疑南王世子和西门吹雪早有勾结。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西门吹雪刚收了弟子,南王世子又强行拜他为师? 沈稚:“我要去。” 叶孤城:“你留在这里,专心习剑,若我回来,仍然没有精进,那就该挨罚了。” 沈稚:“我要去!” 叶孤城平淡地说:“不准。” 沈稚:“你是不是想要囚禁我?” 叶孤城:“……” 沈稚幽幽地说:“你默认了。” 叶孤城:“我没有。” 沈稚:“那我要去。” 叶孤城:“……” 沈稚:“你默认了!不可以反悔!” 叶孤城:“……” 白愁飞因为要等待朱厚照的信使,没跟他们一起走,留在了城主府。 叶孤城命人备好了船,带上了沈稚,还有一船的白衣婢女,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沈稚拿着剑,在白衣婢女面前冷酷地经过。 婢女们向他行礼:“世子。” 第36章 沈稚回头:“不要喊我世子。我怎么没在城主府中见过你们?” 离他最近的那个婢女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睛,做臣服的姿态,“我等是城主的家臣,鲜少去城主的后宅。” 沈稚目光一凛:“我住在后宅?” 天啊,他都没有注意! 婢女:“城主没有家眷,府上另有规矩,城主的寝殿便在后宅,不可随意出入。您是城主的徒弟,与城主亲如父子,自然应该住在他的旁边。” 沈稚提高音量:“亲如父子!” 天啊!拜师还自带认爹的吗! 那万梅和西门吹雪岂不是也有一层父子关系了! 隔着一扇门,叶孤城都听到了,他打开屋门,冷冷地说:“还不进来。” 沈稚朝家臣们挥了挥手,“大爹喊我了,一会儿再聊。” 叶孤城给了家臣们一个眼神,她们自行退下。 叶孤城关上门,正要教训沈稚不要在外面乱说,沈稚道:“你多大?”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他。 沈稚:“三十五?” 他记得原著中的叶孤城三十五岁的样子,也可能是记错了,因为另一个穿白衣服的反派,白驼山庄的欧阳克三十四岁。 真的很难想象,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十八岁的杨康称兄道弟,搞得跟同龄人似的。 这种老奸巨猾的油条肯定在向下兼容,之所以向下兼容必定别有所图,杨康暗地里还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等等。 他今年二十岁! 叶孤城要是三十七,那岂不是跟欧阳克和杨康一模一样! 沈稚警惕地看着他。 叶孤城:“收你为徒非我所愿,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若是不想学,随时可以离开。” 沈稚记忆复苏,当即表态:“我想学!你教的特别好!” 叶孤城:“将你的住处安置在后面,一是为了方便教导你剑术,二是为了替你隐瞒身份,并无折辱之意。” 城主府的前面是办公场所,城内和岛上的官员时常来往,叶孤城的亲信下属就住在城主府前面。 还有许多商业上的伙伴,有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会直接住在前面的客房。 南王和叶孤城的来往都在暗地里进行,不宜被太多人看到。 沈稚频频点头,“我理解的,只是一时没有想到,骤然得知这个设定,实在太震惊了。” 叶孤城见他这么快就信了,想到之前的判断,感觉这位南王世子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 他提点道:“出门在外应提高警惕,不可轻信他人。” 沈稚:“好的。” 叶孤城顿了顿,说得直白了些,“山庄化形乃无稽之谈,其中必有阴谋,你切记,不能只看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沈稚:“好的。” 叶孤城见他难得乖巧,句句都答应下来,想到他的剑法,再看沈稚,都觉得可爱了不少。 他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冰冷,淡漠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稚:“你三十七了吗?” 叶孤城:“……我今年才至而立。” 问起年龄,不应该往小了猜吗?为什么你一直往大了猜? 还是说你觉得我已经四十多了,才往三十多岁猜?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沈稚:“那我就放心了。” ? 叶孤城心道,你放心的什么? - 船只停靠在岸边,两名白衣剑客一前一后从船上下来。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躺在沙滩上,身上盖了件红披风,右手边横着一柄长剑,左手边放着两颗砸开了的椰子。 船刚靠岸时,他就留意到了那边,但是没有起身,依然在那里躺着。 待白衣剑客下船后,他的视线便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两人向他走来。 “陆小凤。”走在前面的那个剑客说,“原来你已经到了。” 黑衣人气若游丝:“真可笑,我竟然看到西门吹雪和万梅山庄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西门吹雪:“是我。白云呢?” 陆小凤掀开披风,猛然坐起来,“你认识白云?” 西门吹雪:“我正是为他而来,你不是?” “我哪知道他是谁!”陆小凤抹了把吹到脸上的沙子,想到白云,心情抑制不住地低落,“不管他是谁,都已经来不及了。” 西门吹雪:“发生了什么?” “这座岛的岛主武功实在了得,我本想与他周旋,谁知白云的性格……他刚来到岛上,就跟岛主打了起来。”陆小凤苦笑,“岛主的拍碎了白云的内脏,白云打伤了他,他把剑交给我,我乘胜追击,杀了岛主。” 西门吹雪认得那把剑。 那把剑极其简单,剑鞘是深棕色的,剑柄和剑鞘同色,上面雕刻着最简洁的花纹。 正是白云在库房里挑选的剑! 西门吹雪弯腰捡起剑,拔出鞘看了一眼,剑身依然锋利,上面已经没有了鲜血的痕迹,看起来仍和以前一样。 它的新主人却不在这里。 第29章 西门吹雪:“白云呢?” 陆小凤恍惚地说:“他消失不见了。” 西门吹雪看向万梅。 陆小凤:“我找遍了整个岛, 都没有找到他。还有那位金公子,被岛主囚禁在了一个房间里,岛主死后, 我去找他, 他也没了踪影。 “那个房间里有条密道,顺着密道走, 里面盛了很多个箱子,其中有些箱子里是黄金白银,有些里装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里装的是人。” 西门吹雪:“人?” 陆小凤:“是人,而且有不少, 已经变成了死人。” 西门吹雪:“你查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查到。”陆小凤更加郁闷了,他提起椰子,喝了口椰汁, “岛上的其他人全都想杀我,他们从不主动出击,只是利用密道、陷阱还有暗器动手。” 西门吹雪:“白云是消失了,还是失踪了?” 陆小凤:“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万梅开口,“若他失踪, 极有是可能遇到了危险,若他消失不见, 应该已经安然无恙。” “你是说……”陆小凤爬了起来, 紧盯着万梅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白云跟我一样。” “白云……他是白云城?!” “没错。” “这么说白云他没事?” “对。”万梅笃定道, “我和庄主就是来接他回去的。” “可是他消失了。” “那就去他消失的地方找,若白云有所感应,自然会现身的。” 陆小凤已经完全信了, 带着两人去了后面。 岛主的尸体已经被人收走,地上的血迹还在,隐约还能看到白云咳出来的内脏。 西门吹雪杀了太多人,看到这样的伤势就知道,他活不成了。 屋里突然传来声音。 西门吹雪的眼神带着杀意,看向那边。 房门打开,白云扶着一个满脸病容的红衣男子出来,他看向万梅,假装成神怪之间的默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万梅:“你应该感谢西门吹雪。” 白云认真地说:“多谢你,西门吹雪。” “不必多礼。”西门吹雪问,“这位便是金公子?” 金风颔首,轻声说:“我叫金风。” 陆小凤:“这位金公子是当年‘万福万寿园’金老夫人的后辈。” 西门吹雪:“在下西门吹雪。” 万梅:“走吧。” 一行人坐上了返程的船。 陆小凤独自在岛上饿了很久,全靠喝椰汁,吃椰肉活了下来,上船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西门吹雪要吃的。 西门吹雪拿来了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还有一壶白水,摆放在他的面前,“吃吧。” 万梅在后面露出冷笑。 他就知道。 陆小凤拿起一个馒头往嘴里塞,含糊地问:“没有其他东西吃了吗?” 西门吹雪:“他们单独用饭,这是我和万梅的。” 陆小凤:“你还是这般谨慎。” 西门吹雪:“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我怕是早就已经死亡,化为一抔尘土。” 说完他看向了万梅,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幸好万梅只冷笑了那一下,没有被抓包。 他朝西门吹雪露出疑惑的神色。 陆小凤了然,压低了声音:“他们这些山庄、城池,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西门吹雪:“或许。” 西门吹雪清楚记得,万梅刚现身时,将手放在蜡烛下烧过。 他的皮肤如同常人一般融化、收缩,在火焰的燃烧下微微变得焦黑,但在离开火源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万梅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不畏死亡,也不畏疼痛。 第37章 陆小凤则是看向了白云,“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若不是你拼尽全力重伤岛主,我应该也活不到现在。” 白云:“我还以为,你不会杀他。” 他强撑着停留了很久,直到小老头死,才连忙把马甲收回系统。 小老头被刺中之前,他还以为陆小凤手下留情了,当时特别不甘心,想着一天以后,再来砍他一遍。 还好陆小凤做到了,省了很多麻烦。 陆小凤讪讪地说:“我很少用剑,比起杀人,我更擅长自保。” 他的一身武力全都在防御上了。 和岛主相比,陆小凤的优势是年轻力壮,手上还有兵器。 陆小凤不想让白云的死亡变得没有价值,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岛主的内力固然雄厚,但他受了伤,掌法需要贴身才能使用。 他肩膀受伤,掌法大打折扣,打不到人,体力渐渐流逝,越来越处于下风,最终死在陆小凤的剑下。 白云点了点头。 西门吹雪递过那柄剑:“给你。” 白云:“多谢。” 万梅突然想起来:“我的剑丢了。” 西门吹雪毫不意外,平静地看着他。 万梅心虚地瞥了眼陆小凤面前的馒头和蛋。 西门吹雪:“出门前,我告诉过你什么?” 万梅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拒绝与他对视。 陆小凤喝了口水,艰难地吞下蛋黄,看向他俩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他还以为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的性情相近,没想到他竟然被西门吹雪压制得死死的。 西门吹雪:“你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万梅:“当时追我的人很多。” 西门吹雪:“所以?” 万梅:“为了避开他们,我进了一个点心铺子,假装买点心,趁机从二楼逃开。” 西门吹雪:“假装?” 万梅顾左右而言他:“那是合芳斋。” 西门吹雪:“没错,正是合芳斋。否则我也不会知道。” 万梅:“合芳斋是我们的,里面的东西不会有毒。” 西门吹雪:“未必。” 万梅:“我就算服毒,也不会死。” 西门吹雪回想起了万梅决绝消失的场景,神情一动,轻轻叹道:“你是不会死。” 但你会忘记过往的一切。 万梅:“我喜欢吃人的食物。” 陆小凤把馒头推了过来。 万梅:“拿走。” 陆小凤:“这就是人的食物!” 西门吹雪:“没错。” 可恶。 万梅觉得这种事,根本聊不出结果,他吃的穿的都是西门吹雪的,总这么挑剔也不太好。 还是想办法自己赚点钱,吃饭也能理直气壮些。 - 沈稚跟着叶孤城从海路转陆路,终于上了岸。 西门吹雪的船也靠了岸。 叶孤城要去燕北万梅山庄拜访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准备送白云回白云城。 白云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不直接坐船去白云城?” 西门吹雪有些惊讶,好像这个问题不该从白云口中说出来似的。 为了不让白云尴尬,金风弱弱道:“白云说的不对吗?” “白云城位于南海,从广州府过去更近些,方才那座海岛或许离飞仙岛不算远,但是谁也没有去过,海上危险重重,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白云。 白云神色不变:“多谢解惑。” 陆小凤感觉到了不对,正想询问,却见西门吹雪轻轻摇头。 白云的秘密有很多,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伤痛。 待见到叶孤城,一切都会明朗的。 有沈稚们在,叶孤城没有和西门吹雪错过,成功在半道上相遇。 双方住进了同一家客栈。 陆小凤要了五间上房,因为数量太多,没有挨在一起,叶孤城和沈稚的房间就夹在他们中间。 沈稚站在外面,抱臂倚靠着围栏,满意地欣赏这掎角之势。 白云也来到外面,思考着过会儿该怎么面对叶孤城。 很快到了饭点,陆续有人从房间里出来。 叶孤城也出来了,见沈稚不知在他的房外站了多久,“为何不进去?” 沈稚:“我还是觉得西门吹雪是对的。” 西门吹雪的脚步一顿。 叶孤城:“进来说。” 沈稚跟他去了屋里,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外面便听不到了。 西门吹雪看向白云。 白云站在栏杆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房间,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落寞。 “你认识?”西门吹雪问。 白云颔首。 “是叶孤城?” “是他。” 西门吹雪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没有看到叶孤城方才在哪个位置,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白云。 他和白云相隔咫尺,却没有认出他,已经足够令人难过了。 西门吹雪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是叶城主,那便不得不去打个招呼。” 他走到屋前,曲起手指,敲了几下。 沈稚打开房门,把叶孤城拖出了房间。 他朝西门吹雪点了点头,“正好,一起出去吃吧。” 邪恶馒头蛋!该你受到制裁了! 叶孤城冷冷道:“放开。” 沈稚松手。 叶孤城目不斜视,气恼地离开。 白云默默跟了上去。 西门吹雪看了眼沈稚,有些疑惑他的身份,但现在还是白云更要紧些,连忙跟了上去。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身后。 金风也出来了。 陆小凤听到动静,伸出脑袋看了看,见他们都下去了,廊前只站了个陌生的男人,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沈稚说:“他们要去吃饭,你也一起啊。” 他的气质与白云有几分相似,尊贵中透着冷意,那双眼睛中的纹路独特极了,比明珠更璀璨,透着深沉的寒芒,叫人一眼难忘。 他穿着一袭白衣,手上拿了把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剑气,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但是他的语气极其熟稔。 陆小凤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自来熟的朋友了,不禁有些高兴。 更何况他还是个剑客,一个看起来很冷的剑客。 陆小凤问:“你说的他们是……” 沈稚:“你的那些朋友。” 陆小凤:“你和他们认识?” 你也是哪个地点幻化成了人形? 沈稚:“算是认识。” 陆小凤还在思考,江湖中哪方势力的主人是喜着白衣的剑客。 他想了一遍,感觉都没有沈稚这般自来熟。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冷漠又自来熟的人? 第30章 叶孤城的家臣们在外面一直扮作婢女, 看似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其实分别兼任了侍卫、暗探、信使这样的功能。 人们总是轻视女人,更何况是“婢女”。 她们做起这些事, 天生比男人有优势, 低调地进行,不会暴露叶孤城的暗中的谋划。 叶孤城下来的时候, 已经有人买好了饭,正要送上去。 见到叶孤城下来,送饭的人一愣,赶紧给后面的人使眼色。 城主天赋异禀,每天练剑, 还吃得那么清淡,她们这些习武之人可受不了!天天给自己加餐,人又多, 比城主吃的好多了。 其余人手忙脚乱地把饭菜收回纸包,送到离门口最近的那位手里,她把东西往怀里一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后厨。 叶孤城装没看到,淡漠道:“沈稚想到下面用饭。” 府上竟有传闻说城主和世子不过是利益来往, 也不睁开眼看看,城主有多么疼爱世子。 放在以前, 城主绝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沈公子轻飘飘地一句话, 竟让他改变了主意。 端着饭菜的那位家臣道:“快去找张空桌。” 立刻有人出现,把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叶孤城入座, 拿起长剑放在了桌面上。 打量他的人稍稍收敛。 饭菜摆到桌上,刚好两人份。 家臣们退了下去,避开叶孤城, 另外找地方吃饭去了。 白云站在楼梯口,眸中含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西门吹雪见状没有上去打扰。 他正想返回,转过身就看到万梅站在他的后面,金风站在万梅的后面,四个人把狭窄的楼梯挡得严严实实。 这时候陆小凤和沈稚过来了。 陆小凤开朗地说:“都堵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吃饭吗?” 沈稚跟着点头,但白云一动不动。 叶孤城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抬眼看过来,就见沈稚被一群人堵在那里了。 他神色一凛,拿起剑,快步过来,对最前方的白衣人冷声道:“让开。” 第38章 白云面无表情地挪动几步。 西门吹雪走下来,挡在白云的身前,直视叶孤城,“你不该如此的。” 叶孤城冷冷道:“你待如何?” 这几人分明知道沈稚跟他是一起的,还将沈稚堵在那里。 沈稚才学剑几日,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在江湖中籍籍无名,这些人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最后面的陆小凤满心疑惑,正想询问是否有误会,沈稚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安静。” 陆小凤同样低声:“这不好吧?” 沈稚:“场面太混乱了,不是你我能参与的。他们两个都是有主见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改变想法?” 陆小凤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沈稚。” “那下面这位……” “叶孤城。” 陆小凤一惊,“他就是叶孤城?” 沈稚:“是他。” 原本平平无奇的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捉摸。 陆小凤刚才还觉得西门吹雪有些奇怪,他一向讨厌麻烦,竟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跟人针锋相对。 在知晓了叶孤城的身份后,陆小凤便明白了。 他们之间,早晚会有针锋相对的时候。 现在的场面看起来冷凝沉重,其实就像沈稚说的那样,混乱极了。 陆小凤:“你是叶孤城的什么人?” 沈稚:“我是他儿子。” 陆小凤一点都不信:“他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更何况你也不姓叶。” “你看出来了?”沈稚无奈道,“因为一些原因,不方便明说,所以才撒谎骗你。其实我是他老婆。” 这个理由太过离谱,陆小凤反而觉得可能是真的了。 万一叶孤城真的是断袖呢? 他顺着惯性反驳了一句:“你看起来是个男的。” 沈稚:“是的。” 陆小凤:“叶孤城也是男的。” 沈稚:“其实他一直都在女扮男装。” 陆小凤:“……” 这绝不可能! 所以沈稚根本不是叶孤城的老婆。 难以置信,这么离谱的东西,他竟然差点相信了。 就在沈稚和陆小凤愉快聊天的时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气势节节攀升。 店内的其他人见势不好,跑掉了大半,还有一些自恃武功高强,躲得远远地看热闹。 白云站在最佳吃瓜位,近距离地观察他们的神情变化。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情绪内敛,但他们都是健全的人,一定会有情绪波动。 西门吹雪认为白云离家出走,叶孤城不闻不问。 叶孤城认为西门吹雪编造出山庄化形的传闻,还给他造了个白云出来,背后有巨大的阴谋。 双方相见后,叶孤城没有认出白云,西门吹雪心中不满,挡住了路,不让叶孤城去找本体。 所以叶孤城也生气了。 咦? 叶孤城为什么要上去找本体?一般情况下,他不都是喊本体过来吗? 说起来西门吹雪好像在棒打鸳鸯啊。 沈稚知道,他们两个绝不可能打起来。 西门吹雪的境界尚未圆满,不可能是叶孤城的对手,跟他比剑毫无意义。 叶孤城图谋不轨,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两人只是气势十足地对峙。 西门吹雪打量了叶孤城许久,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对白云极其冷漠,但是个很好的对手。 西门吹雪不解地问:“为什么?” 叶孤城冷声:“你问我?” 西门吹雪:“是。” 叶孤城:“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为难我的徒弟,身为师父,难道不该为弟子撑腰?” 陆小凤:“为难?” 沈稚赶紧按他,“别打岔啊。” 但已经为时已晚,叶孤城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他看了眼沈稚,又看向陆小凤,最终视线落在了沈稚身上。 沈稚理直气壮:“我出来的时候邀请了西门吹雪一起吃饭,你默认了,这是可以的。” 叶孤城又看向西门吹雪,“你是西门吹雪?” 沈稚们:“……” 你的进度怎么还在最开头? 西门吹雪:“是我。” 叶孤城:“在下南海叶孤城。” 西门吹雪:“我知道。” 叶孤城看到沈稚就知道,背后是他搞的鬼。 他退让一步:“方才之事,是我误会了,实在抱歉。” 西门吹雪冷声:“没有误会。” 叶孤城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没有反驳,静静地等待西门吹雪解释。 西门吹雪看了向白云。 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叶孤城身上,如同初见时的万梅。 那时的万梅看起来清冷,实则情绪激荡,被自己的言语刺伤,又被自己拔剑相向,最终选择了放弃过往,从头开始。 如果那时万梅没有消失,他的剑就会穿透万梅的身体。 不怪万梅如此绝望。 现在的白云,和当初的万梅相比,又能好得了多少? 万梅山庄全然属于西门吹雪,白云城也同样彻彻底底地属于叶孤城。 哪怕白云离家出走,白云城依然在那里,叶孤城依然是白云城的主人。 这些神灵之间,极有可能是以和主人的牵绊来划分阶级,或许和主人的关系越深,修行之路便越顺畅。 所以白云存在了这么多年,对剑道的认知如此深刻,剑法却比不上失去记忆的万梅。 主人的全然无视,比利剑更加刺痛人心。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详谈。” 陆小凤:“我知道有座酒楼,味道很不错,厢房也布置的很雅致,不如坐下来边吃边谈?” 万梅:“我想吃人饭。” 西门吹雪:“你吃馒头和蛋。” 你这个邪恶暴君! 万梅:“我想吃人饭。” 西门吹雪:“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万梅:“好。” 西门吹雪询问叶孤城:“你觉得如何?” 叶孤城:“可。” 西门吹雪从楼梯口下来,万梅、金风、沈稚、陆小凤排成一排,也陆续下来。 陆小凤自觉走到了前面带路。 沈稚磨磨蹭蹭,躲在金风后面,不管叶孤城怎么看他,都绝不肯回视一眼。 这能怪他吗! 他只是邀请西门吹雪一起吃饭而已。 谁知道叶孤城根本不认识西门吹雪,完全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几人来到酒楼,要了间隔音很好的厢房,陆小凤去点菜,独留一群冷酷的剑客在屋里。 这间屋里,看起来有六个人,其实有四个都是沈稚。 真是神奇的经历。 沈稚在心里感叹,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遇到。 叶孤城的心中有许多疑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说。 他沉吟片刻,避重就轻:“这位是我的徒弟,沈稚。” 西门吹雪颔首:“他是万梅,万梅山庄之神灵。这位是金风金公子。” 万梅和金风朝着叶孤城颔首。 叶孤城道:“还有一位。” 西门吹雪的神色冷了下来,“何须我来介绍?” 叶孤城:“他是你找来的人。” 西门吹雪的语气更冷:“何必如此伤人?” 叶孤城疑惑:“这是事实。” 西门吹雪:“所以?” 叶孤城:“既然如此,我就把话说开了。万梅山庄是否化形成人,那是你的事。白云城地处南海,一直都在那里,它不会化形,你也不要将我牵扯进去。” 这话说得极重,西门吹雪都顾不得反驳叶孤城,首先去关照白云,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像万梅那样,放弃了过往。 那些经历固然令人痛苦,可是遗忘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就算他忘记了所有,重新开始,再次与叶孤城见面,依然会被伤害。 这是个无解的循环。 他们的遗忘,不像是在痛恨对方,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原谅。 白云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西门吹雪给万梅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安慰一下白云。 万梅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看懂眼神中的含义,无动于衷地看着叶孤城。 金公子则没有入座,倚靠在旁边的榻上。 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西门吹雪精通医术,看得出来,金公子的身体虚弱,常常感到精力不济,似乎连说话都是疲惫的。 西门吹雪极少与金公子交流,跟他并不相熟。 金公子也是指望不上的。 沈稚更是叶孤城的人。 房间里这么多人,竟然只有西门吹雪可以担任社交的重任! 第39章 西门吹雪道:“白云。” 白云怕暴露出扭曲的心情,声音放得很轻:“你不必安慰我,我都明白的。” 西门吹雪:“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白云鼓足勇气,看向叶孤城,真心实意地说:“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西门吹雪:“……”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第31章 陆小凤点完菜回来, 发现屋里的氛围格外凝重。 白云不在屋里。 一整套白色的衣物堆在那里,下面还有一双白色的靴子。 他的剑摆放在桌面上,好像只是暂时离开, 很快就会回来。 陆小凤问:“白云呢?你们吵架了?” 西门吹雪沉默以对。 叶孤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白云刚才所在的方向。 那里的确没有人。 他很清楚, 白云没有站起来,更没有走出这间屋子。 在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凭空消失,没有任何征兆! 陆小凤试着缓和氛围,“该不会是白云不爱吃饭吧?” 除了在船上的时候, 白云尚未暴露身份,跟着他吃了些鱼虾,被西门吹雪救下以后, 他就没有见过白云吃东西。 西门吹雪也想到了这一点。 的确。 白云只在万梅山庄时随万梅一同用饭。 在外面,万梅会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白云却连水都不碰。 最初相遇时,白云甚至不知道身上的衣服可以更换。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叶孤城:“你这样的人,不值得白云忠诚。” 叶孤城还在震惊之中:“……” 我道过歉了。沈稚默念。 西门吹雪:“白云究竟做了什么, 被你这般虐待侮辱?” 这个就太严重了吧,不至于不至于。沈稚想。 叶孤城茫然:“我不知道。” 西门吹雪:“你不知道?” 叶孤城:“我不知道。” 西门吹雪:“白云为何离家出走, 你不知道?” 叶孤城:“不知道。” 叶孤城竟如此昏聩! 他究竟是怎么练成的绝世剑法?只凭一身蛮力吗? 西门吹雪突然觉得一切质问都没有了意义。 他现在可以体会到白云的心情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过去。 沈稚试着帮叶孤城洗白:“所以白云是真的。” 叶孤城漠然颔首。 西门吹雪:“何必明知故问。” 沈稚:“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叶孤城的锅, 沈稚占一半功劳,西门吹雪占另一半。 西门吹雪:“白云的剑法天赋极高, 假以时日可以成为江湖中最好的剑客。他会是我的对手,也是万梅的对手。” 叶孤城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谋朝篡位,不正是因为剑术已达巅峰, 多年未有寸进吗? 叶孤城的生命已经和他的剑道融为一体,他追求的剑道巅峰,便是生命的巅峰,最终必然会以死亡为终点。 他早已做好了以身证道的准备。 可若是在他的剑法之上,仍有更高的剑法,而非终点呢? 他渴望着后辈中有天赋更好的人出现,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晚一些踏上那条路。 若万梅山庄和白云城都是真的,也确实有那样的天赋,该是多么令人欣喜。 沈稚:“他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西门吹雪:“他和叶孤城之间有难以调和的矛盾,已经离开白云城多年。” 陆小凤恍然大悟。 沈稚继续洗,他对叶孤城问,“你们有矛盾?” 叶孤城皱眉:“我从未见过他。” 西门吹雪这次没有说话。 因为白云消失时,叶孤城的震惊实在太明显了。 他怀疑自己当初也是这种表情。 而且…… 万梅再次出现,他知道了前因后果,除了对万梅的愧疚,真的不觉得委屈吗? 是有的。 万梅失去记忆,也不能全都怪他。 他很想问问万梅从前是否现身过,又在他身边陪伴了多久,期望自己怎么做。 可是万梅不记得了。 这些疑惑也就不了了之。 叶孤城:“他是怎么说的?” 西门吹雪:“他……有些懵懂,对许多事情都不了解。” 比如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可以换。 “他和万梅一样,在剑道上的感悟很深,一点即透,不知疲倦,有无尽的体能用来练剑,是天生的剑客,却从来没有习过剑。” 叶孤城越听越觉得熟悉。 他再次看向沈稚。 这位南王世子……总不能是南王府化形成人吧? 沈稚疑惑:“看我做什么?” 店小二送了饭菜进来。 陆小凤很会吃,点的菜都是这里的招牌,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很有食欲。 金风从榻上起来,坐到万梅旁边。 那三个活人都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沈稚和马甲们不再客气,埋头猛吃。 叶孤城:“白云这是回到了白云城吗?” 西门吹雪:“他们在离开领地之后便失去了随时返回的能力,白云仍在这里,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了。” 叶孤城:“他何时再现身?” 西门吹雪:“我也不知。” 叶孤城越想越离谱。 他好像还在梦里,竟然真的见到了白云城化形成人! 西门吹雪竟没有说谎! 他将消息公布出去,只是因为万梅时常出入山庄,太多人见过他的行踪,不好继续隐瞒? 刚才他还觉得沈稚太过单纯,不适合陪同南王参与谋反,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沈稚是对的。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是真的,白云城化形也是真的。 他什么时候和白云有了矛盾? 白云又因为什么离家出走? 叶孤城把过往的三十年回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白云城”的身影。 以前的事怪不得他,这次相见对白云造成的伤害却是真的。 叶孤城:“你方才说,白云已经离开白云城许多年?” 西门吹雪:“这只是我的推断,白云从未明说。” 沈稚在心里附和:对啊,我的人设根本没有问题!我完全没有给叶孤城甩过锅,都是你在质问他! 这一顿饭,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吃得味同嚼蜡,陆小凤竖着耳朵认真听,吃得也不是很专心。 桌上的饭菜大多进了沈稚们的肚子里。 他发现本体和马甲,还有马甲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本体的饭量是正常人的饭量,会饥饿,会口渴,而且不能收回系统,总体来说还算个人。 马甲不会感到饥饿,不吃饭也死不了。 金风会有饱腹感,他的饭量很小,吃几口就不想吃了,万梅和白云就不会觉得饱。 白云的食欲不算高,万梅的食欲比较强烈。 大概马甲的设定会跟着他捏造的人设发生细微变化? 一顿饭的时间,叶孤城脱胎换骨。 五个人沉默地回到了客栈,叶孤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沈稚拿着剑出去消食,练完就发现陆小凤坐在远处的井沿上看着他。 陆小凤鼓掌:“名师出高徒。” 沈稚收剑,过来坐到他的身边,“确实是名师。” 陆小凤:“也的确是高徒。” 沈稚:“不敢当。” 陆小凤:“我和万梅山庄不是很熟,跟白云城也是半路相识,对这些神秘的存在了解不多。” 沈稚:“所以?” 陆小凤:“但我能看得出来,你跟他们有不少相似之处。” 那当然了,都是一个人嘛。 陆小凤你真的很有眼光。 沈稚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和金风像吗?” 陆小凤:“金公子病体沉疴,还需静养,你身体强健,又剑法超绝,自然是不像的。” 沈稚:“你真没品。” 陆小凤:“怎么说?” 沈稚:“我和金风当然也是像的,我们全都长得很好看。” 陆小凤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得对。所以你是人吗?” 在饭桌上时,陆小凤留意到西门吹雪说起万梅和白云的剑法时,叶孤城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频频看了沈稚两眼。 沈稚吃得很投入,没有给出反应。 连他都能发现沈稚的异常,叶孤城是他的师父,应该也意识到了沈稚的不对劲。 沈稚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你可能不知道。” 陆小凤:“不知道什么?” 沈稚:“其实是不是人已经不重要了,好比说我以前是人,突然来到了几百年前,变成了纸片人,那我是纸片,还是人?” 第40章 陆小凤更懵了:“什么?” 沈稚:“所以是不是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想了想,“你在骂我不是东西?” “我不会骂你的,你放心。”沈稚真心道,“其实我很喜欢你的,我也喜欢西门吹雪,喜欢叶孤城,喜欢你们所有人。” 陆小凤已经确定。 他绝对不可能是人! 和陆小凤聊天真的很愉快,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他。 沈稚步伐轻快地回到房间里。 他觉得狄飞惊的设定跟陆小凤是有一点重合且离谱的。 不管有什么困难,狄飞惊都能解决得了,所以所有人都想和狄飞惊做朋友,狄飞惊也确实可以向下包容所有人。 他擅长交友的名声很大,看起来人缘特别好。 但是没几个人能找得到狄飞惊。 身为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很忙,而且清高孤傲,看起来有点社恐,根本没几个朋友。 这哪是什么好名声,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给他打响的。 沈稚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悠悠地想,金风是时候回去了。 “沈稚,出来。”大爹说。 “你进来,门没关。” 叶孤城进屋,关好房门,站在床边看着他。 沈稚礼貌地问:“你要过来躺下吗?” 叶孤城冷声:“你不是南王世子。” 沈稚:“是的。” 叶孤城:“你究竟是谁?” 沈稚:“我就是我。” 叶孤城笃定道:“你根本不是人。” 去海边练剑,两人的衣衫都会被海水打湿,沈稚的红袍却总是干得很快。 他的瞳孔异于常人,看上去就像破碎的黑色玉石。 他的体力充沛,从未喊过累,也不会流汗。但是身体格外娇弱,稍稍一碰就会留下青紫。 叶孤城再次肯定地说:“你和白云早就相识!” 第32章 沈稚躺在床上, 刚好能看到叶孤城的下巴,“你的下巴怎么一点赘肉都没有?” 叶孤城:“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话。” “好的。”沈稚说, “我是个什么东西?” 叶孤城握紧手上的剑。 “别打我。”沈稚翻滚一圈, 躺到了里面,“我是知道白云, 可是白云这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孤城:“什么时候的事?” 沈稚老实地说:“西门吹雪认识白云那天。” 叶孤城瞳孔骤缩。 从一开始,沈稚就在提醒他,万梅山庄化形成人是真的,白云城也是真的, 好像他已经亲眼见到过,没有任何怀疑。 沈稚提议接白云回家,坚持跟随自己上路。那时叶孤城以为他童心未泯, 如今想来,分明是在期待与白云相见。 他几次指路,有意带自己来这边,入住这间客栈。 沈稚邀请西门吹雪用饭的时候,他和西门吹雪等人没有任何交谈, 只有白云站在旁边,距离沈稚很远。 叶孤城那时并不认得白云, 只看了一眼, 并未过多关注。 得知真相后回忆起那个画面,竟有些诡异。 沈稚为什么在那里, 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的房间? 白云又为什么在哪里? 下楼时,沈稚刻意留在最后, 低声与陆小凤交谈。 陆小凤显然想说些什么,几次被他制止,误会才一直继续下去,直到白云消失。 沈稚在针对白云。 他和白云之间,拥有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交流方式。 沈稚的回答足以证明这一点! 叶孤城沉默许久,整理好思绪,“你讨厌白云?” 沈稚:“不讨厌。” 叶孤城也觉得,沈稚对白云并无恶意,正因如此,沈稚的思维更加难以捉摸。 叶孤城:“你在楼梯上和陆小凤说了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沈稚拒绝回答的准备,正想顺势问出下一个问题,沈稚开口了。 “他问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你儿子,他不信。” “……” “我又说我是你老婆,他信了。” “……” 沈稚看到叶孤城握着剑的关节没有那么用力了,鼓起勇气,把他拖到床边坐下。 这下两人终于平等了。 沈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孤城:“……” 刚才想顺势问什么来着? 沈稚:“没有的话,那就该我了。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东西?” 叶孤城神情复杂,“我原以为你是南王府化形,现在想来,你若是南王府,根本不会这般对待白云。” 南王府只会利用白云,恨不得扒在他身上,榨干他的所有价值,不可能像沈稚这样,对白云又爱又恨。 沈稚点头:“嗯嗯。” 叶孤城:“你和白云很熟悉,对我也很了解,又剑法卓然,我想,你应该诞生自飞仙岛。” 沈稚:“为什么不是无名岛?” 叶孤城没听说过无名岛,回以疑惑的目光,心中的想法开始动摇。 若有朝一日,飞仙岛化形成人,必然像白云那样,白衣孤傲,淡漠尊贵,怎么可能是沈稚这样……活泼的性格。 沈稚把床边叠好的被子翻烂,盖在身上,“我还以为我是紫禁城呢,原来我是飞仙岛啊。” 叶孤城:“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沈稚:“我还没有想好。” 刚才竟然忘记问陆小凤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了! 他缩在被子里,假装要睡了。 叶孤城来时以为满心的疑虑可以得到解答,没想到不止没能找到答案,反而更加困惑。 第二天早上,金风提前下楼,给西门吹雪一行人买好了早饭。 他买的份量很多,干脆付了点跑腿费,请人送到客栈。 他回来的时候几位剑客还在练剑,陆小凤已经睡醒。 陆小凤伸了个懒腰,看到金风指挥着一个小孩把东西摆好,便过去帮忙,“怎么起这么早?” “有些睡不着。” 金风的声音总是很轻,陆小凤跟他相处了几天,还没见他大声说过话。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淡淡的,大概心脏不是很好。 小孩收了钱,高兴地离开。 陆小凤放缓了声音:“身体不适?” 金风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不知不觉就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从船上相遇,到现在金风已经失踪了十天。 哪怕是个健康的人突然失踪,家人都会忧心,更何况他的身体这般虚弱。 陆小凤:“你何不再等一等,白云的事解决后,跟西门吹雪他们一起回去?” 金风摇头:“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想尽快回去。” 陆小凤:“你要去哪儿?太原?” 金风:“我去京城。” 陆小凤:“那正好,我也要去京城,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金风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想留下来看热闹,又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加上不知道白云什么时候再次出现,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诚恳地说:“谢谢你。” 陆小凤:“客气什么,顺路的事,就算没有遇到你,我也会走这一趟的。” 两对师徒练完剑,从不同的方向过来。 陆小凤招呼道:“金风买好了饭,一起吃啊。” 沈稚积极地入座,万梅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过西门吹雪,坐在了沈稚和金风中间,拿起一块腊肉塞进嘴里。 金风买的都是他想吃的! 西门吹雪沉默地站在门口,看向万梅的眼神无奈。 陆小凤:“我和金风准备离开了,吃完这顿饭就出发。” 叶孤城很给面子地坐过来。 西门吹雪依然无动于衷。 陆小凤替好朋友说话,向金风解释,“你知道的,西门在外一向谨慎,入口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他已经吃了一路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就让他继续吃去吧。” 金风点头:“我知道的。” 西门吹雪孤独地坐在人群里,就着清水,吃他的馒头和蛋。 陆小凤看着这副场面,感觉万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连续好几天,只吃这么两样,确实不算人饭。 用过饭后,金风和陆小凤告辞离去,踏上了返京的路。 叶孤城去了西门吹雪的房间,两人面对面坐在八仙桌边。 沈稚跟在后面进来,看到二人坐得如此端正,便道,“我去找店家问问有没有叶子牌。” 叶子牌就是麻将的原型之一。 叶孤城眉头一跳:“回来。” 沈稚只好回来,不过也成功混进了西门吹雪的房间。 他坐在床边,和万梅挨在一起,看着两大绝世剑客的交流。 西门吹雪长久地没有说话。 第41章 叶孤城也没有说话。 两人的目光交汇,打量着彼此。 他们没有拔剑,身上的剑意却逐渐攀升。 沈稚好像看到了两柄出鞘的利剑。 它们身经百战,被鲜血滋养,剑锋没有钝去,反而愈加寒气迫人。 金钱、权势、生还有死,都在此刻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这些对剑来说,并不重要。 剑是用来杀人的。 西门吹雪只有在杀人时才是真正的活着,其余的时间,他不过是在等待而已。(注) 叶孤城跟他不一样。 他在等待之余,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西门吹雪:“我原以为你待白云毫不留情,定然也是无情无义之人。” 叶孤城:“我仍有牵绊。” 西门吹雪:“你的剑还能再进一步?” 叶孤城:“或许。” 西门吹雪感慨:“学无止境,学剑更是没有止境。”(注) 叶孤城没有说话。 他以为,学剑是有止境的。 如今的他已然达到剑道的巅峰,他便是剑,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剑。 若想斩断牵绊,再进一步,唯有以命证道。 那是一条死路,却也是他追求的剑道。 现在的西门吹雪还不能理解,他还很年轻,看似孤寂,实则仍有朋友,也有一腔热血。 他选择的对手全都恶贯满盈。 西门吹雪有无数的对手等待他去挑战,他的路还有很长。 叶孤城转移话题:“我原以为你野心勃勃,编造出万梅化形的谎言,搅乱江湖,图谋不轨。” 两人在此刻亲近许多,氛围变得缓和。 西门吹雪:“你离开南海,可是因为我那封信?” 叶孤城:“是。” 西门吹雪:“你既然不信,为何特意来见白云?” 叶孤城:“白云城化形,不管是真是假,我总该过来看一眼。” 西门吹雪颔首,非常认可这句话,也认可了这个人。 叶孤城:“你与白云相处许久,可曾听他说起过什么?” 西门吹雪:“他一直不想提起你,不过偶尔会说起白云城的过往。他见过许多百年前的前辈,也见识过前辈们的剑法。” 叶孤城的眼睛亮了。 他此刻极想和白云畅谈一番,谈论那些作古之人的剑术。 西门吹雪:“前段时间,白云突然想通,主动提出返回白云城。我放心不下,命人关注他的行踪,发现他登上了一艘黑船,之后便失踪了。” 叶孤城:“然后?” 西门吹雪:“然后我和万梅动身去找他,抵达岛屿时遇到了陆小凤,他和白云一同登船,在船上偶遇金公子。陆小凤说,白云和金公子是旧识。” 这位金公子显然是人。 白云离开南海,一直在外漂泊,总会遇到几个知心的朋友。 西门吹雪:“登岛后,白云与人起了冲突,为了给陆小凤争取机会,他不肯退让,内脏碎裂,消失不见。” 叶孤城:“内脏破裂?” “不错。”西门吹雪:“我亲眼见到,地上的血迹中有内脏碎块,这样的伤势,不可能活下来。” 叶孤城震惊极了,他没想过,这些城镇化形竟也会受伤。 西门吹雪:“白云已经死过一次了。” 叶孤城缓缓地道:“若他肯现身,原谅我的言辞,我必然好好待他,绝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西门吹雪:“他会的。” 哪怕愤怒到极点,他们也不过是失去记忆,与主人重新相处。 更何况白云再离开前并未感到愤怒,甚至还在向叶孤城道歉。 叶孤城:“那座岛叫什么名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听他这么问,西门吹雪就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叶孤城没有听说过那座岛,所以白云也不知道。 西门吹雪:“陆小凤说,它叫做无名岛。” 叶孤城心中一凛,“无名岛?” 西门吹雪:“无名岛的岛主武功极高,却一向低调,他费尽心思掩盖自己的存在,江湖中鲜少有人听说过他,更不知道那座岛屿。那座岛没有名字,但又势力极大,需要一个称呼,所以叫做无名岛。” 叶孤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好名字。” 沈稚站起来,“不是我!” 第33章 叶孤城原本打算回去之后和沈稚详谈。 沈稚是他的徒弟, 家丑不可外扬,当着西门吹雪和万梅山庄的面,不能让他太过难堪。 他突然出声反驳, 西门吹雪便看了过去。 叶孤城也看向沈稚。 他发现万梅竟然无动于衷, 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西门吹雪:“白云的事与你有关?” 沈稚:“一点。” 西门吹雪:“你做了什么?” 沈稚:“是我让白云回来的。” 西门吹雪:“白云那时已在山庄住了许多日, 万梅山庄从未收到过信件。” 沈稚不想被当成无名岛,小老头真的不符合他的审美! 在遇到朱厚照的时候他还很弱小,但是又非常显眼,就算有白愁飞陪着,也很容易死掉。 他顺水推舟, 默认了紫禁城的身份,和朱厚照达成默契,认下亲王的爵位, 暗中帮助朱厚照做事,朱厚照也在尽力满足他。 后来陆小凤给他脑补了身份,叶孤城也给他脑补了身份,沈稚就有点选择困难了。 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不然他都成无名岛了! 沈稚:“不需要给他写信,我一个念头, 他就能知道。” 西门吹雪震惊极了。 他以为自己身边的非人只有万梅和白云,没想到叶孤城的这个徒弟竟也不是人。 叶孤城是他的师父……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我也是昨日才知晓。” 西门吹雪:“他以何身份拜你为师?” 叶孤城:“南王世子。” 南海离中原太远, 隔着大海, 消息闭塞,人员往来也没有中原的城镇之间那么频繁, 除非有意探听,否则白云城发生的事不会传到中原。 西门吹雪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他觉得应该是真的。 叶孤城着实不得人心, 无人将白云化形的消息告诉他,连自己的弟子都在隐瞒身份,不愿将真身告知。 还是自己和万梅更为亲近。 西门吹雪:“你方才在反驳什么?” 沈稚:“我不是无名岛。” 西门吹雪:“有谁认为你是无名岛?” 沈稚:“叶孤城。” 西门吹雪:“叶孤城为何这么认为?” 沈稚:“我自己说的。” 西门吹雪:“怪不得别人。” 沈稚委屈。 他就是太善良了,怕别人的话没人回会感到尴尬,所以每句话都会认真地给出答复。 叶孤城:“你知道无名岛?” 沈稚:“我知道很多事,不过因为知道的太多,脑子乱乱的。” 叶孤城:“你刚才说,一个念头就能白云知道。白云的心思,你也能知道?” 沈稚:“可以。” 西门吹雪看向万梅。 万梅道:“他说的没错。” 西门吹雪:“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白云的身份?” 万梅:“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只有沈稚可以做到。” 这样才显得本体与众不同。沈稚想。 经过昨天的脱胎换骨,叶孤城的震撼之感还未完全消退,正是接受能力最强的时候。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稚,回想起和沈稚的相处,仍觉得不可思议。 沈稚来到飞仙岛,岛上的下属就在关注他的行踪。 他穿的实在太显眼,打扮成这样的人,必然身份不凡。打扮成这样,还来飞仙岛的人,极有可能跟他们做生意。 许多商人会找城主府购置珍珠、鲍鱼等,只要建立起联系,就会是长期稳定的收入来源。 但沈稚没有去见他的意思。 他和那位小白住进最好的客栈,每天出门游玩。 叶孤城以为他是普通的游客,之后没再关注他。 紧接着沈稚就拿着信件,来找他拜师了。 叶孤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如此轻率地相信了沈稚的身份,连查证都没有,就收他为徒! 这其中固然有沈稚气度不凡的缘故,也有他在剑道上天赋异禀的缘故。 但更多的是沈稚咄咄逼人,用语言逼他做出的决定! 叶孤城扪心自问,如果当时知道沈稚不是人,他还会收他为徒吗? 会。 他对西门吹雪的恶意揣测,正是以己度人才有的推论。 西门吹雪待人以诚,除了剑道别无所求。 他不一样。 他在追逐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不准许任何差错。 第42章 他会把沈稚牢牢掌控在手中。 叶孤城很快平静下来,对沈稚道:“你现在能否与白云交流?” 沈稚:“可以。” 叶孤城:“白云他,还会回来吗?” 沈稚:“会的。” 叶孤城:“好。” 这场论剑拐到了奇怪的走向,匆匆结束了。 叶孤城带着沈稚离开。 西门吹雪看向万梅:“他是谁?” 沈稚突然发现,好像也不用急着做选择。 因为西门吹雪不会直接问,叶孤城那边他已经搪塞过去了。 万梅:“我不知道。” 西门吹雪:“他是否能伤害到你?” 万梅:“不会的。” 西门吹雪:“这是事实,还是你对他的信任?” 万梅:“都有。” 西门吹雪安心了些,同时也生出了更加深刻的危机感。 这世上他不了解的事太多了,即便他的剑已经很快,也无法保证可以对抗所有的危险。 - 倒计时结束,白云凭空出现在了酒楼的厢房。 他穿着暗金长袍,腰上挂着琳琅的装饰,头发用金色丝带束起后冠以金冠,冷峻的神色被衣着衬托得意气风发。 屋里很亮,阳光透过窗扉照射进来,金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 正在用饭的几位公子齐齐被吓了一跳。 “鬼……” “鬼啊!!!” 有人慌不择路地撞到了柱子上。 有人被吓晕过去了。 还有人害怕极了,爬过窗户跳了下去。 看那人的模样不像会武功,幸好这里是二楼,距离地面不算高,应该摔不死。 沈稚玩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白云怕把那些人吓到,站在原地,直到屋里的客人慌忙跳窜,消失不见。 除了晕过去的那个,还有一个躲在桌子底下。 他目不斜视地离开,在楼下众人的注视中,走出酒楼,进入了阳光里,整个人都闪闪发光,令人不敢直视。 他向客栈走去。 偷东西的小贼迅速跑过,碰到他腰上宝石的时候,被他一脚踹开。 碰瓷的躺在前路,白云无视了他,绕行而过。 孕妇在街边抱着肚子痛呼,向自己求救,其他人过来帮忙,全都被拒绝,目标太明显了。 白云负手,铁石心肠地走过。 他平安无事地来到客栈。 店小二殷勤上前:“客官,您是要住房吗?” 白云:“我还没有退房。” 店小二:“是小的眼拙,眼拙,没认出您来。” 这种闪闪发亮的客人,他要是见过一次,保准不会忘记。 不过这位客人的样貌确实难记忆。 店小二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来他的样貌了,能回忆起来的只有耀眼夺目的金光。 楼上的客人也都看到了白云,有的痴呆注视,有的流露强烈的渴望,还有人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白云无视他们,敲了敲房门。 叶孤城打开门,璀璨金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亮得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清是白云后,当场愣住。 叶孤城已经知道了真相,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他有意弥补,但实在和白云不熟,仍感到疏离,“你回来了。” 白云看着他,神情认真,就像昨日在饭桌上那样,一点都没有变过,“是,我想,你应该希望见到我。” 他是特意来见自己的。 叶孤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请进。” 白云进了他的房间。 一墙之隔的西门吹雪听到这边的声音,对万梅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万梅:“回去的路上可以吃人饭吗?” 西门吹雪:“不可以。” 万梅不再说话。 第34章 “两碗卤肉面, 面汤多一些。” “好嘞,您二位请稍等!” 陆小凤坐在桌边,对站在一旁, 时不时看向后厨的金风说:“这种面摊看着破小, 其实已经卖了十几年,论起做面的手艺, 一点也不比那些有名的酒楼差。” “你都吃过?” 原著中的陆小凤吃过很多东西。 黄鳝三吃、龙虎斗、牛肉面、狗肉火烧、北京豆汁等等,每一样都被写得很诱人。 好多都没吃过,看文字很好吃。直到这个豆汁出现…… 陆小凤真的一点都不挑食。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也是绝世美味,可惜陆小凤没尝到。 有这个手艺,她卖糖炒栗子发家致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糟蹋东西! “不敢说全都吃过, 我吃过的绝对不在少数。”陆小凤骄傲地说,“你可以尝一尝,绝对会满意!” 金风看着老板掀开锅盖, 露出白色的雾气一下飘了出来,浓郁的肉香霸道极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吃饭。 他捞出一块滴着深色汤汁的卤肉,放在案板上,切成一指宽的肉片, 铺在面碗中,浇上一勺肉汤。 两碗面做好, 麻利地端到桌前。 陆小凤大吃特吃。 馒头蛋真的太邪恶了, 看孩子都馋成什么样了。 难怪陆小凤喊西门吹雪出来帮忙,两人目的地一样都不结伴而行。 金风跟老板又要了一只碗, 把自己那碗一分为二,差不多就是他的饭量,剩下的全都进到了陆小凤的肚子里。 陆小凤吃得心满意足,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他担心金风的身体受不住。 “不了。”金风说,“你没有遇到过在饭菜里投毒的?” “怎么可能没有,不止有,还有很多。”陆小凤说,“其实很好分辨,生意好的地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小,若一个吃饭的地方,在饭点还很清冷,要么做的东西很难吃,要么里面有古怪。” 金风:“西门吹雪为何不这样辨别?” 陆小凤:“大概是他总是出现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没有遇到过几个热闹的馆子?” 金风:“有道理。” 陆小凤笑着说,“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人很多,而且遍布天南海北,各行各业。任何地方都可能会有他的仇家,他必然需要谨慎些。” 金公子大概很少出门,就算离家,也有诸多奴仆前呼后拥,什么事都不必他亲自做。 陆小凤留意到,他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总是默默地观察,很少出声,对金钱也似乎没有概念。 陆小凤陪着金风上路以后,才知道他身上一点钱都没有,早上买饭的钱都是从沈稚那里拿的,买完早饭就一文钱都没有了。 他竟然想独自上路! 幸好自己跟过来了。 不过,为什么是沈稚给金公子钱,让他去买早饭? 金公子又是为什么被绑到了去往无名岛的船上? 他为什么会知道太平王世子和那座岛有关? 陆小凤放下饭钱,和金风继续赶路。 - 白云进屋后,房间里都变得明亮了些,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折射出模糊但明亮的光影。 叶孤城心情复杂,“请坐。” 屋里物理意义上只有白云和叶孤城两个人。 沈稚在外面练剑。 他练得很专注,完全放空了心神,投入到了对剑道的追求中,因此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关注其他马甲。 白云坐下。 叶孤城给他倒了杯茶,随后才坐到了他的旁边。 这个举动具有很强烈的道歉意味。 他以行动证明,自己对白云不再怀有敌意。 白云没有接受那杯茶,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见我。” 他的瞳色很淡,不像万梅那样浓墨重彩,在暗金色长袍还有满身珠宝的衬托下,有一股绚丽澄净的美丽。 就像自海面升起的朝阳,一半属于天空,一半仍沉浸在海水中,映照出璀璨霞光,深沉的海水也犹如燃烧的火焰。 这是叶孤城从小就见惯了的场景。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一个人身上联想到这样的景象。 白云对叶孤城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但白云城是他诞生的地方,那是他的根基,承载着他的过往,没有人比叶孤城更熟悉白云城。 白云就是白云城。 叶孤城不明白白云对自己的抗拒,“我怎会不想见你?” “白云城拖累了你。” 叶孤城心如擂鼓,明白了白云的抗拒因何而来! 他没有感到愧疚,因为尚未来得及深思。 唯有震撼! 他追求的剑道,图谋的一切,除了自己,竟还有另一个人知道。 哪怕是西门吹雪,都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他独自在无尽空茫的山顶待了许久,没有继续向上攀登的路,下方的芸芸众生麻木又日复一日地活着,他看着所有人,感觉生命的意义变得单薄。 第43章 他感到无趣。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孤独地在此终结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同伴。 原来他一直跟随自己,见他所见,想他所想,可以理解他的一切。 叶孤城一直没有发现他,反而主动向着死亡前行。 白云被抛弃了。 原来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误会。 白云平淡道:“你的剑道是斩断世俗,进入无情之道。你已经抵达人类剑道的顶峰,抛弃了所有的感情,但你的世俗身份,仍然背负着重担。” 叶孤城无话可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接受他的指责。 “我曾庇护着你,如今已经成了你的阻碍。”白云说,“我想回去,可是我不敢面对你,我怕在化为人形后,再次被你丢弃。” 叶孤城:“是我对不起你。” 白云:“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有资格以任何态度对待我。是我对不起你,成了你在剑道上的负担。” 叶孤城再次沉默。 这次他感受到了愧疚。 他没有想到,这些城镇之灵,会如此卑微。 或许他们自己并不觉得卑微,只是觉得作为一座城池,应该听从主人的支配。 可他已不只是城池。 他看起来跟人没有区别,理应有人的尊严,有独立的意识,而不是予取予夺,被动地接受一切。 失去主体性的人,只会变成奴隶。 他的白云城即便化形,也应该是清贵高傲的神灵,而不是奴隶。 万梅似乎也是这样,存在感极低,沉默地跟在西门吹雪身边,除了吃饭那次,几乎没有开口过。 他分明是气质超群的剑客,又是山庄之灵,叶孤城却对他的印象却只有他的样貌,并不知晓他是怎样的人。 而沈稚…… 他有点过于复杂了。 叶孤城试图思考,但脑袋无法转动。 白云:“你在想什么?” 叶孤城收回心神,“你必须依附我存在?” 白云:“不是。” 叶孤城:“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顺其自然?待我死后,还会有其他人成为白云城的主人,我对你而言,不过是茫茫人生中的过客。” 白云:“那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叶孤城沉默。 白云:“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 叶孤城轻叹一声,道:“你可愿随我回白云城?” 白云:“我本就是要回白云城。” 叶孤城:“你已回心转意?” “万梅山庄不属于我,我不能在那里住一辈子。况且用不了多久,西门吹雪也会抵达无情之境。我之今日,就是万梅的未来。” 叶孤城再次感到惊异。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想来西门吹雪也没有。 万梅呢? 他知道吗? 白云:“我回白云城,只因为那是白云城,与你无关。” 叶孤城:“我明白。” 白云不想跟他有牵扯。 现在他们相处的越多,等他赴死,丢下白云时,白云就会越痛苦。 白云:“你知道就好。” 叶孤城:“那沈稚……” 白云:“沈稚是个了不起的东西。” 叶孤城:“……” 白云:“你要好好待他,他以后会帮到你的。” 叶孤城:“你是说,他会帮我在剑道上更进一层?” 白云一凛,目光变得不善:“你想杀他?” 叶孤城:“不,我是说,他会帮我夺得大位?” 白云:“或许不会。” 他都混成亲王了,固定工资都是皇帝的好几倍,皇帝本人也很尊重他,为什么要谋反? 叶孤城仍然不解,不过没有继续问下去。 白云不会害身为城主的自己的,他没有明说,大概是因为沈稚的身份关系重大,不能直言。 既然如此,他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何必让白云为难? 白云平安归来,似乎和叶孤城解除误会,冰释前嫌,西门吹雪放下心,提出告辞,带着万梅离开。 叶孤城也带沈稚和白云返程。 家臣们频频看向白云,找了个间隙把白云堵在了角落里。 一个家臣问:“你身上的衣服,是用金子织的吗?” 白云点头。 另一个家臣问:“你身上的宝石,都是真的吗?” 白云点头。 第三个家臣问:“你真的是白云城?” 白云:“是。” 家臣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一哄而散。 沈稚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人说:“看起来就值钱,我也想要这么身衣服,可是一想到我的俸禄,还是算了吧,根本买不起。” “城主肯定也喜欢。” “我就说城主最喜欢金银珠宝,你们还不相信。” “那他为什么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的簪子都是木头的?” “可能是因为抠门?” 沈稚恍然大悟。 飞仙岛这么富饶,城主府装修地跟皇宫似的,虽然可能是前几任城主修的,但也证明了叶孤城的家底很厚。 他平时的生活却这么简朴,衣服是最简单的,饭菜也最简单。 出去流浪,生活水平都不会下降太多。 还当皇帝?你当的明白吗? 第35章 一天后。 金风和陆小凤来到客栈, 陆小凤吃了一条鱼,当场就睡过去了。 金风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就知道,哪怕饭菜里有毒, 也不会对马甲起作用。 所有的马甲都已经验证过, 马甲不用吃饭,也没有睡眠需求, 被劈成两半,只要脑子还能转,下一秒就能收回系统,一天后又是一条好汉。 西门吹雪真是杞人忧天。 金风的节奏不变,继续斯文地吃饭。 他的胃口有限, 很快就不想吃了,放下筷子,拿出一条手帕, 慢慢地擦嘴。 厨房后面有几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他。 见金风一直没有晕过去,他们沉不住气了。 几个壮汉拿着武器从厨房里冲出来,不由分说杀向金风。 金风没有动。 两根手指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夹住了利刃,任凭那壮汉怎么用力都动弹不得。 他抬脚一踢, 踢中了另外一人的手,手上握着的匕首飞出, 落在了客栈外面。 陆小凤夺过那把刀, 笑着对金风说:“这家店的价钱便宜,房间也有空余, 饭菜的味道也不错,就是店家未免太过粗鲁了,以后不要来这里投宿了。” 金风:“好的。” 店家不可置信,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陆小凤:“你觉得呢?” 店家:“我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你吞下鱼肉,可是不止饭菜,还有酒里,都下了药,你分明喝了许多酒!他也吃下了不少饭!” 金风轻咳一声,苍白着脸,弱声道:“大概是你买到了假药。” 陆小凤笑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店家:“这次算我们看走了眼,你武功高强,我兄弟几个都不是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看来你们倒是很讲规矩。”陆小凤道,“既然这样,你们把桌上剩的这些饭菜全都吃光。” 那几人犹豫着,对视一眼。 突然有一人暴起,朝着金风扑了过去。 陆小凤一直防备着他们,看到那人的动作,当即想要阻拦。 一个壮汉捡起地上的刀,也朝着金风杀了过去。 陆小凤的动作很快,拦住了其中一人,却无法立刻阻止第二个人。 金风慌忙躲避,很快被那人追上。 那人掐住金风的脖子,对陆小凤道:“我们兄弟不伤人命,只想求财,你把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 陆小凤:“我照做就是,你快松开,他身体不好,要被你掐得喘不过气了。” 他取出身上的银票,旁边的壮汉一把抢过,“大哥,五十两!” 劫持金风的汉子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脸色难看,面露痛苦,稍稍放松力道。 就在此时,金风红袖翻飞,一道寒芒闪过,绯色的刀刃插入那汉子的下腹。 他怕一刀不够,又补了三刀,行动果决,看得陆小凤瞠目结舌。 那汉子放开金风,捂着伤口凄惨地大叫。 另外几人见状,当即不敢反抗,拿上钱就往外面跑。 陆小凤没有去追,过来检查了一下那壮汉的伤势,“伤的太重,你活不成了。” 壮汉捂着肚子,满手是血,听到陆小凤的话,眼中的光芒消散,他恳求地说,“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陆小凤:“好。” “我来吧。”金风过来,用袖刀刺向他的心脏,“不客气。” 那人不再哀嚎。 客栈里的气氛沉默到死寂。 金风收起袖刀,柔弱地说:“陆小凤,我有些头晕。” 第44章 陆小凤:“可能是因为你吃了太多假药。” 金风笑了起来。 陆小凤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没想到金风的笑容竟会如此温柔。 驱散了消瘦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带来的淡淡死意,仿佛可以包容万物,温柔到令人有些感动。 金风:“你不觉得我残忍?” 陆小凤:“当然不会,我还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这些人自知不是我的对手,却仍要挟持你,显然以为我不会放过他们,才拼死一搏。 “他们跟我要钱,不过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就算拿到了钱,以你的性命逼迫我离开,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你。幸好你有自保之力,否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向你的家人交代。” 金风:“你很明智。” 陆小凤:“那群人已经逃走,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这家黑店应该会就此荒废,我们也该走了。” 金风:“你身上还有钱吗?” 陆小凤:“还有几两银子。” 金风:“我们何不搜一搜这间客栈?那伙人逃得匆忙,应该有不少财物没来得及带走。” 陆小凤:“今日的金公子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金风:“我从来没有想过隐瞒,可惜你们在看到我的时候,便已将我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弱者。我还有些担心,若我太过强势,你会不会觉得我先前都是装的。” 陆小凤尴尬地笑了笑。 他确实想过,金风之前都是装的。 不止觉得他的柔弱是装的,还觉得他和无名岛有巨大的牵扯! 金风消瘦的身形做不得假,他的病也不是能装出来的。 可是连巨大剂量的蒙汗药都药不倒他。 他还有一把泣血般的绯红袖刀,出手时快速又狠绝,没有任何犹豫,与柔弱的外貌截然相反。 而这一切,他都没有表露过。 这样的人陆小凤只听说过一个:苏梦枕。 等等。 苏梦枕正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金风的名字,也恰巧与金风细雨楼相同! 陆小凤神不守舍地找到了地下室,在那里发现了几根白骨,看样子是人的骨头。 他叹了口气。 谋财害命,向来都是一起的。 为了钱财选择背弃道德,迈出这一步后,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这样的人看似在掠夺钱财,实则已经被钱掌控。 那几根骨头实在难以确定死者的身份,陆小凤就算想给他们的家人捎个信都做不到。 他关上房门,从地下室出来,看到金公子抱着一只包裹出来。 “这里有很多东西。” 他打开包裹,里面有发黑的碎银子、一粒大概有二两重的金子,还有一些发簪、珠串、腰牌。 陆小凤拿过那块腰牌,上面写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几个字。 “连官府的人他们都不放过。”陆小凤说,“这群人真是死有余辜。” “是的。” 金风拿出一粒碎银,塞到腰间,将其余的东西收好。 陆小凤:“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金风:“什么?” 陆小凤:“你和苏梦枕是什么关系?” 金风垂眸:“我还没有见过他。” 想想就很气,他要是直接刷新在万梅旁边,不就能立刻见到苏梦枕了吗? 刷到白云那里,在船上呆了好几天,跑了趟无名岛,还去了趟广州,现在还要大费周折地回京城。 系统怎么不直接把他刷到海里啊! 陆小凤:“金风不是你的全名吧。” 金风看过来。 陆小凤:“我猜你的全名应该叫做,金风细雨楼!” 金风:“是的。” 陆小凤:“难怪你和白云认识!原来你们都不是人!” 金风:“是的。” 陆小凤:“我很好奇,你当时为何会出现在船上?我原以为你被人下了药,失去意识后送上了船。可是刚才你已经吃下去那么多蒙汗药,一点事都没有。” 金风:“其实我没有失去意识。” 陆小凤:“哦?” 金风:“从一开始,我就是在船上的。” 陆小凤:“你是奉苏梦枕之命,主动去探查无名岛的秘密?在岛主死后,你又急着回京,告知苏梦枕?” 金风:“差不多。” 陆小凤:“无名岛真的和太平王世子有关?你找到了确切的证据?” 难怪金风失踪了一段时间,想来他沿着密道,把岛上查了个遍。 金风:“这很容易证明,只要你亲眼见到太平王世子的鞭法,再随便找个无名岛的人问问,你就会明白了。” 太平王世子的鞭子用的很好吗? 陆小凤竟从未听说过。 他将此事记在心里,再看金风,已经不觉得他别有用心。 苏梦枕的为人,他多少听说过些,也见过他几次。 那是个手腕强硬的人,但他很有傲气,这么多年都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金风如果真的是金风细雨楼,或许在某些时候,他不是非黑即白,似乎有些是非不分,但在大义上,是可以信得过的。 因为苏梦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知道金风的身份后,陆小凤和他的距离拉进了很多。 他主动帮金风拿包袱,“苏楼主的身体不是很好,是否因为这个,你看起来脸色也不算好?” 金风:“是的。” 陆小凤:“你是何时化形成人的?比万梅和白云还要早吗?” 金风:“我比他们都要晚。” 陆小凤:“苏楼主舍得让你独自离开?” 金风:“他还不知道。” 陆小凤:“你是偷跑出来的?” 金风:“没错。” 陆小凤:“怪不得你着急回去,苏公子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担心你。” “是的。”金风:“我也有话想问你。” 陆小凤:“你问。” 金风:“你亲眼见过苏梦枕,苏梦枕也认得你?” 陆小凤:“没错。” 金风神情凝重:“苏梦枕有没有跟你拜把子?” 陆小凤:“……有。” 金风:“他有没有封你为副楼主?” 陆小凤:“没有。” 金风感慨:“他真是有眼无珠。” 陆小凤:“……”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主人! 陆小凤:“大概是因为他看得出来,我不喜欢拘束,总爱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况且金风细雨楼干系重大,副楼主之位,岂能随便交给他人?” 金风:“你比他识大体。” 陆小凤:“……” 第36章 离开黑店后, 陆小凤去了一趟城里,找到几个跟他一样爱管闲事的朋友,将那家黑店的位置, 还有逃跑几人的样貌告诉了他们, 这件事就算了结。 陆小凤和金风继续继续走。 他发现金风看似病弱,其实体力很好, 速度虽然慢了些,但是一直都没有减缓,好像不会疲惫似的。 他以前竟没有发现。 万梅和白云应该也是这样的,所以才会在剑道中进益飞快。 傍晚时,两人再次露宿荒野。 陆小凤已经不再担心金风的身体, 放心去远处捡了树枝回来,清空周围的树叶,堆在一起, 点燃后,围着火堆坐下。 “你之前问我,苏公子有没有封我为副楼主,为什么这么问?” 天色渐暗,身着红衣, 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金风看起来就像个男鬼,消瘦的身形看上去轻飘飘的, 仿佛没有重量。 他幽幽道:“因为苏梦枕就是这么随便的人。” 陆小凤:“金风细雨楼当真已经有了副楼主?” “现在还没有。”金风拿出袖刀, 用衣服慢慢地擦拭,锋利的刀刃把他的衣服割成了碎片, “不过很快就会有了,不止有副楼主,还有三楼主……” 陆小凤赶紧阻止他, 一把抢过袖刀,“你冷静一下,这些只是你的推论,并没有发生。苏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轻装简行,一身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金风把衣服割成这样,是打算抛弃风雨楼,转而加入丐帮吗?! 就算要报复苏梦枕,也不该是这种报复的方法。 金风冷冷地说:“是真的,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陆小凤:“你能预测未来?” 金风:“我知道的不多,一但发生偏移,命运便会被改写,前路重归空茫,一切都会脱离我的掌控。” 陆小凤:“那金风细雨楼的未来……” 金风:“苏梦枕死了,副楼主死了,三楼主成了楼主。” 陆小凤明白了金风为何如此愤怒,原来是苏公子引狼入室。 “是那位三楼主害死了苏公子和副楼主?” “不是。”金风说,“三楼主做了一段时间楼主就不想干了,把风雨楼送给了另一个人。” 第45章 陆小凤:“这未免太过随意!” 如他所言,风雨楼干系重大,牵扯到江湖中四成的帮派,涉及到的人、钱、物数不胜数。 唯有金风细雨楼能和六分半堂抗衡,如果金风细雨楼陷入颓势,整个江湖的命运都可能被改写! 金风:“确实很随意。” 原著乱七八糟的,王小石突然离开,戚少商接手金风细雨楼。 大战关七时几乎全员出场,拼尽全力,为了匹跟这一群人的水平,只能抬高关七战力,眼看正派打不过反派,只好让ufo把反派带走了。 这么一想他的江湖势力拟人马甲都没有违和感了。 至少他的战力没有突破天际,呜呜。 陆小凤:“这就是你偷跑出来的理由?” 金风:“不是。” 陆小凤看他没有解释,心道,他应该不想多说,真正的原因,或许是他和苏梦枕的私事。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拿出干粮,“你要不要吃?” 金风看了一眼,这种干粮是真正的干粮,几乎没有水分,在炎热的夏季也没那么容易坏掉,与之相对的是,它的口感很差,又干又硬,比西门吹雪的馒头蛋更难以下咽。 “多谢,我不爱吃这个。”金风说。 “你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金风说完,顿了顿,补充,“和苏梦枕一样。” 苏梦枕肯定不是馒头蛋爱好者。 - 大船在海上游了几日,抵达飞仙岛。 叶孤城有他的专用码头,不必跟那些货船、客船一起排队,绕了半圈,停靠在岸边。 叶孤城率先下船。 沈稚和白云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同样身穿白衣,面无表情,手上拿着长剑,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 码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叶孤城停下来,转头看向白云,对上沈稚的目光,发现转错方向了,默默地看向另一边。 白云:“你不必顾忌我。” 叶孤城:“比起替你做主,我更想尊重你。” 白云:“你指的是什么?” 叶孤城:“我们已经抵达飞仙岛,前面不远就是白云城。你想以什么身份,回到白云城?” 白云毫不犹豫:“当然是白云城!” “好。”叶孤城喊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下属过来,轻声说了几句。 那位下属露出震惊之色,频频看向白云。 白云在船上就换下了那身高调的衣袍,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衣,神色清冷,气度尊贵,俊美无俦。 他看上去不算年轻,沉稳成熟,但是眼眸清澈,清高无尘,仿佛未经俗世沾染。 下属被白云城看得心生敬畏。 他下意识做出恭敬的姿态,微微躬身,低眉敛目,不敢再直视他。 他面向众人,运起内力,高声道:“城主有令,请诸位暂且停下手中事务!” 那些还在忙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黑衣人说:“不久前,中原曾有传闻,万梅山庄化形为人,这是真的。” 满场哗然。 黑衣人等他们安静下来,道:“江湖中不止有万梅山庄修行成人。城主此次离开,便是为了迎接白云城的神灵归来!” 因为太过震惊,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都安静下来,齐齐地看向叶孤城,见叶孤城没有反驳,视线落在后面的沈稚和白云身上。 黑衣人说:“这位就是白云城的化身!” 白云轻轻颔首。 叶孤城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对白云说,“走吧。” 叶孤城率先离开。 白云和沈稚跟在后面,一群人围了上来。 他们没敢离得白云太近,不知道怎么做的,沈稚慢慢被包围住了,变得寸步难行,白云仍然畅通无阻,尾随叶孤城而去。 沈稚天天跟着叶孤城到海边练剑,码头这边的人几乎都认得他。 “沈公子!这是真的吗!白云城化形了?” “是的。” “那真的是白云城,而不是城主在外面收的徒弟?” “是的。” “白云城化形成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城中,而是在外面?” “是的。” “他是何时化形的,是不是比万梅山庄还要早?我就说我们城主比西门吹雪成名更早,白云城不可能比不过万梅山庄!” “是的。” “白云城的性格怎么样?好相处吗?” “是的。” 沈稚耐心地按照顺序逐一回答了下属们的问话,一边解答他们的疑惑,一边往外面挤。 他好不容易挤出来,快步逃走,还被热情的岛民撕掉了半条衣袖。 幸好他跟叶孤城学了轻功,不然又被抓回去了。 他狼狈地跑回城中,迎面遇到了白愁飞。 白愁飞惊讶地说,“你回来了?在外面受伤了?叶孤城呢?” “叶孤城跑了!”沈稚愤愤道。 “跑了?”白愁飞震惊,“发生了什么事?叶孤城为何会突然逃跑?” “他的那些手下疯了。这几天我也得避一避,绝对不能出门。”沈稚拉着白愁飞往回走,就怕突然从哪里冲出来一群人,对着他问东问西。 这些人怎么回事? 不去找叶孤城和白云,偏偏过来找他。 难道是他的形象太有亲和力了? 回屋以后,白愁飞给他拿了件新的衣服,“皇爷送过来的信,我都拆开看了,也给他回了,信中并未提到过叶孤城的事。” 沈稚瘫倒在床:“他还不知道。” 白愁飞:“难道是南王府那边?” 沈稚:“你也觉得南王府化形成人了?” 白愁飞:“竟还有这种流言?难道他们以为,你是南王府化成的人形?” 沈稚:“叶孤城确实这样想过。” 白愁飞:“这就是他弃城而逃的原因?” 沈稚:“暂时还没有。” 白愁飞愣了一下。 他和沈稚许久没有见面,险些忘了,沈稚看起来可以沟通,实则神志不清,经常说些疯言疯语。 他刚才竟真的把沈稚的话当真,以为叶孤城丢下飞仙岛逃命去了。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你想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先沐浴更衣?” 沈稚:“沐浴吧。” 白愁飞:“好。” 他拿出沈稚的贴身衣物,还有沐浴用到的东西,跟厨房说了一声,很快送来了热水。 沈稚洗了个澡,感觉自己恢复了白嫩。 夏天的海风吹在身上是很舒服,就是有点潮湿,虽然他的身体不会因为湿度太大感到闷热,心理上却会。 沈稚换上衣服,披散着头发,搬了个椅子放在庭院中,坐下晒太阳。 白愁飞端了一碗黑色的不明物体过来。 沈稚:“这是什么?酸梅汤?” “我向皇爷转述了你的病情,他为你寻找了个大夫,他说能治好你的病,只要坚持服药,每日两次,连续三日,就可以好转。” “我不喝,我没有病!”沈稚站起来,拔腿就跑。 “那就等你晚上回来再喝。”白愁飞冷静地说,“这是为你好,待你清醒就明白了。” 朱厚照这个坏人! 沈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万梅化形的传闻已经流传很广了。 朱厚照都派锦衣卫查他了,应该早就把他的身份查了个底朝天。 沈稚确定自己是身穿,第一次现身就是在洛阳城外的河底,不可能有家人,他穿得很好,身上的宝石绝世无双,皮肤白皙细嫩,没有干过活。 普通人的户籍不好查,像他这种看起来出身高贵的人,一查一个准。 朱厚照查不到他的来历,才会把他和万梅联系在一起。 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不可能相信白愁飞的谗言,但还是送来了药。 这可能是对他的试探,也可能是对太医院的试探。 更可能是恶作剧! 沈稚冲进叶孤城的房间。 叶孤城正在和白云面面相觑,听到声音后,看向门口,“你来做什么?” 沈稚:“我想搬到你这里住。” “绝无可能。”叶孤城说完,看向白云,“你不是说,回到白云城,这是为了回来,与我并无关系?” 白云:“是。” 叶孤城:“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走?” 白云:“这里是城主府。” 叶孤城:“不错。” 白云:“我应该住在这里。” 这就是拒绝本体的代价! 叶孤城:“这是我的寝室。” 白云:“我知道。” 叶孤城:“你可以另寻一个房间居住。” 白云:“万梅山庄就和西门吹雪住在一起。” 叶孤城震撼。 叶孤城难以想象! 西门吹雪那样清高孤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跟其他人睡在一张床上? 第46章 哪怕那个人是万梅山庄,在外表上看,他也是个人! 第37章 白云都在万梅山庄那里学到了些什么? 叶孤城从未如此后悔过, 没有在白云化形的第一时间找到他。 沈稚:“白云是白云城,白云城的一切都是他,你怎么能赶他走?” 叶孤城:“闭嘴。” 沈稚:“好的。” 白云坐到床边, 打量着叶孤城的卧室。 他怀疑这间卧室也是叶孤城的祖宗修建的, 装修的极其华美,有些摆设又很低调简朴。 他的审美还可以, 两者颜色相配,并不会突兀,反而相得益彰,突出了重点,层次分明。 白云:“这座寝殿很大, 比西门吹雪的卧房足足大两倍。” 卧室是养气的地方,宜小不宜大,太大的话, 气会散掉。 叶孤城:“那又如何?” 白云:“你可以再摆一张床。” 叶孤城:“你想陪在我的身边?” 白云没有说话。 他真的太善良了。 朱厚照明知小白不知道真相,还要送药过来捉弄他,他被朱厚照玩弄,还是得接近叶孤城,从他这里寻找南王谋反的证据。 沈稚, 你真是个厚道的东西。 沈稚在心里夸了夸自己。 叶孤城则想到了更多。 剑道的巅峰是空茫寂寥,他已独自度过了许多年, 周身的孤寂感如同缭绕的云烟, 一眼便能看出。 因此许多人都觉得他和西门吹雪一样,是个冰雪般冷酷的人。 但实际上, 叶孤城并不是生来如此。 他只是太寂寞了。 白云是白云城的化身,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白云的外貌与自己极其相似,气质也非常相似。 他同样寂寞。 两个寂寞的人既然已经在顶峰相遇, 又都渴望着排解孤独,为何不能试着接近,反而因为终将分别,将对方推开? 叶孤城看得出来,白云嘴上说着不想跟他再有牵扯,实则根本无法拒绝他。 向他靠近,是白云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没有一座山庄会拒绝自己的庄主。 也没有一个城镇会拒绝自己的城主。 既然这是白云所愿,又有何不可? 叶孤城道:“我答应了。” 白云:“我想要一张很大的床。” 沈稚蓄谋已久,几乎在他话音落下时,和叶孤城同时开口。 “我也要住在这里。” “可以。” 沈稚立刻:“你答应了!不可以反悔!” 叶孤城:“……” 你的话真的越来越密了。 沈稚:“我也要一张很大的床,我目测过了,这里能摆开。” 叶孤城:“不行。” 白云:“你可以住我的床,我的也很大。” 沈稚:“好的。” 叶孤城:“……” 他麻木地离开不再属于自己的卧室,去了前面的书房。 沈稚和白云对视。 在船上已经观察彼此很久了,现在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不如练剑吧。 两人拿着剑去了外面。 - 西门吹雪和万梅返程的速度很快。 这次外出,是万梅练习轻功的好时机。 万梅的体力充沛,使用轻功和剑法时似乎不需要内力,不存在后继无力的情况,只是他的速度始终提不上去。 生死决战时,速度至关重要。 除了拔剑的速度,还有轻功的速度。 若只有剑快,轻功不利,怎能追上对方? 万梅进步非凡,两人赶路的速度一再提高,最后以西门吹雪感到疲惫而结束。 他们来到了一间客栈,西门吹雪要了两间上房,又买了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还有白水。 西门吹雪回到房间,去隔壁喊万梅过来吃饭,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推门而入,发现窗户大开,桌上留下一封信。 万梅的字迹与他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分别。 【我出去散步,就不吃饭了,不要等我,我午后回来。】 西门吹雪将纸张合上,心中有些无奈。 他一直都知道,万梅不想吃馒头和水煮蛋。 可是万梅的江湖经验实在太少,又失去了记忆,西门吹雪总会担心,这世上会有什么东西对他不利,而他自己却不知。 他原想让万梅吃上几日就放过他,算是对他在合芳斋偷吃糕点的惩戒,之后另想办法,传授他江湖经验,没想到万梅竟然躲起来了。 西门吹雪回到房间,独自用饭。 离开万梅山庄后,这些食物只是用来维持体力的,而非享受。 他外出杀人时,纯粹地就像个苦行僧,除了自己的道,别无他求。 万梅翻窗从客栈出来,去了一间酒楼。 他拿出一粒碎银,放到柜台上,“来几个招牌菜,不要馒头不要蛋,你看着上吧。” 店小二:“好嘞,您先请坐,过会儿就好。” 正是饭点,酒楼里人很多。 万梅跟一位客人拼了个桌。 店小二奉上免费的茶水,请他稍等片刻。 那位客人看上去三四十岁,样貌英俊,脸色苍白,有一股病弱与英气并存的美。 他穿的很普通,眼神也很普通,透出一股萧索的气质。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坛酒,除了这坛酒,再没有别的,似乎也在等菜。 万梅将剑放在桌上。 这是出来以后,西门吹雪又给他准备的剑,应该是刚买的。 家里的剑还没有主人,又买了把新的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那些剑都找到领养人。 拥有了四个脑子以后,沈稚的思维变得非常敏捷。 万梅想完了剑,时间才过去了一眨眼。 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剑上,笑着说,“阁下看起来是位剑道上的高手。” 万梅:“你是追命?” 追命从小受了内伤,没有办法练习上半身,只能练腿,把腿练得可长可短,可硬可软,就像橡皮泥一样,非常的神奇。 他很爱喝酒,常常请朋友一起去喝诸葛正我的藏酒,也算是给那些酒都找到了合适的领养人。 眼前这个人落拓的气质有些符合追命的描述。 满脸病容,还坚持喝酒。 追命倒是未必有病容,可他不是受过内伤,他爹给他起的名字都叫崔内伤,可见伤得很重,有后遗症也不是没可能。 那人怔了下,“大名鼎鼎的追三爷,岂是我能相提并论的。” 万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几乎就要拔剑。 那人疑惑地问:“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万梅:“没有。” 那人更加疑惑:“阁下为何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万梅:“因为我听说过你。” “你只听说过,又不曾亲眼见过,怎知传闻中的那个人就是我?” 万梅:“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一般长得普通好看的人,可能籍籍无名,长成你这样的,必定在江湖中名声响亮。” 那人笑道:“江湖是按资历排辈的,可不是按脸排的。照你这么说,江湖第一美人,岂不是世上名气最大的人?” 万梅:“确实很大。” 那人想了想,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万梅:“而且那些美人,真的美到那种地步吗?跟那些人比起来,难道不是你我这样的人更美吗?” “……” 虽然你的确很好看,但你为何能用一副随时可能杀人的神情,问出这样自恋的话? 万梅:“用过饭后,我要跟你比试。” 那人问:“比美?” 万梅:“比剑。” 那人说:“可我不会用剑。” 万梅:“我知道,你用的是刀,刀剑同源,可以比。” 那人:“……可我用的是飞刀。” 听到这句话,万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的神情更冷,“飞刀不是刀?” 李寻欢叹气,“飞刀当然是刀,它看起来和刀差不多,只是比刀更小一些。” 店小二端上了两盘李寻欢点的菜。 李寻欢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可要一起喝一杯?” 万梅轻蔑地扫视,发现俩全是下酒菜。 可恶的酒蒙子。 万梅:“不。” “好吧。”李寻欢举起酒杯,朝他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一饮而尽,“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崔。” “崔三爷的崔?” “不。”万梅冷冷道,“我名崔雪,与追命无关。” 李寻欢:“……” 你真的不是西门吹雪吗? 万梅的饭也被端上来,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但极其专注地用饭,没有再理会过李寻欢。 李寻欢也专注而沉默地喝酒,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第47章 他倒是听说了一个传闻。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也是位绝世剑客,正在到处找人比剑。 不过还有传言说,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的习惯一模一样,喜穿白衣,杀人后会吹去剑上的血滴,只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应该不是眼前这位。 或许他只是个普通的剑客,因为仰慕西门吹雪,才模仿他穿起白衣,板起了脸,更名为崔雪。 万梅吃完饭,李寻欢的酒也喝完。 他咳嗽地很严重,脸颊也不再苍白,但是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万梅给他倒了杯水。 李寻欢说不出话,向他摆手致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多谢你了,不必担心,老毛病了。” 万梅:“什么时候比试?” 李寻欢:“必须比吗?” 万梅:“倒也不是,只是看你很不顺眼。” 李寻欢苦笑,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万梅:“你的人生只有过去吗?” 李寻欢愣住。 万梅:“那些事情,不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 李寻欢沉默。 万梅:“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送走,那些被你送出去的才是受害者!” 难怪他如此厌恶自己,大概是在为诗音打抱不平吧。 李寻欢:“是我的错。” 万梅:“你不去弥补造成的伤害,反而自我放弃,难道你觉得,受害者知道你过得很惨,心情就能好起来吗?” 李寻欢沉默。 万梅:“你若心里还有李园,就不该任由他被改名成兴云庄!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李寻欢:“……?” 第38章 李寻欢被龙啸云救了一命, 和龙啸云结拜,带他来自己家里。 龙啸云在那里见到了林诗音,对她一见钟情。但林诗音不光是李寻欢的表妹, 还是他的未婚妻。 龙啸云娶不到林诗音就要抑郁死了。 李寻欢不想让他死, 把未婚妻送给了他,还把祖宅当诗音嫁妆一起送出去了。 沈稚要是他家祖宅, 肯定当场黑化! 万梅越想越气,冷声说:“你这么喜欢龙啸云,可以自己嫁给他。为什么要把李园送出去?你爹和你大哥要是知道,肯定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晚上一起站在你床头盯着你。” 李寻欢:“……” 话里的场景有些过于可怕了。 这对父兄的歉疚, 也是李寻欢一直以来痛苦的地方。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 他从世家公子,变成了浪子,再没有了家。 这些年来, 他没有一次回去祭拜过父亲和兄长。 因为他不敢。 从家里出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了归所,好像一只失去了双足的鸟,没有停歇的时候,只能不停地飞。 他多想有人来骂一骂自己, 可惜能骂他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 或许也不愿再见他。 崔雪说的对。 若是自己能早些遇到崔雪, 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了。 李寻欢看着万梅,像是在看一个长辈, 又像在看一个知己。 万梅诡异地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期待。 他是不是有点变态? 想到这个人明明病的很严重,大夫都让他戒酒,喝的越多, 死的越快,他还非要喝,说不定还真的喜欢自虐。 有些人就是喜欢痛苦。 可能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痛苦。 他明明可以逃离,却依然选择了沉溺其中。 痛苦会带来独特感。 李寻欢确实够独特的。 他真是主角! 万梅:“我要跟你比剑。” 李寻欢叹了口气,“好吧。”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和万梅离开客栈,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树林。 李寻欢已经成名已久。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早就传遍大江南北,在道上混的没有不知道他的。 有许多人想要挑战他的飞刀,也有很多人想杀他,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李寻欢成功的诀窍只有一个:先发制人。 飞刀的优劣全都很明显,它的攻击距离很长,轻巧,杀伤力小,难以控制。 李寻欢已经把飞刀练到了极致,一击就可以击中对手的要害,所有的缺点都不再是问题。 他只需敌人的兵器碰到自己之前,先一步杀死对方就能获胜。 万梅拔出剑,“这是我的临时用剑,就不再介绍了。” 李寻欢感觉他好像在期待自己介绍飞刀。 飞刀是暗器,从来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哪里有在打斗之前郑重其事告诉对手的? 他果然是西门吹雪的追求者,不止打扮的像西门吹雪,强行跟他比刀,还让他介绍自己的武器,也很有西门吹雪的意思。 只是他太过年轻,应该刚踏足武道,认准了目标便不会更改,还没有自己的感悟,不懂得变通。 李寻欢对他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欣赏。 他带着指导后辈的心思开口:“你杀过多少人?” 万梅:“很多。” 李寻欢是不信的。 他的气势固然很强,一板一眼的样子,根本不像杀过人的。 大概是在家中练剑多年,近日才出来闯荡。 李寻欢:“若你见的人多了,就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的。” 万梅:“包括你?” 李寻欢:“很巧,不包括我。” 万梅:“你的人是讲道理的,但你的思维一点都不讲理。你看起来好像很弱,其实霸道又自我,认准的事绝不会更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李寻欢:“看得出来,你对我颇有怨言。” 万梅:“我没见过你,但是听说过你的事,也见过很多跟你相似的人。你这样的人,就算有人告诉你,还有其他路可以选,你也会找出一千个理由,拒绝做出改变。” 这番话确实发自肺腑。 如果父亲和兄长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骂他吧。 李寻欢的表情再次变了。 他看万梅的眼神变得温和了。 万梅打了个冷战,“出刀。” 李寻欢身材高大,穿的很普通,头发也有些蓬乱,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憔悴,时不时地弯腰咳嗽,就像一棵逐渐枯萎的老树。 可是他的眼睛却很有神。 那是双接近碧绿色的眼睛,翠色将他整个人点亮,将他的英俊无限拔高,生命的活力和衰败交缠,赋予了他独特的气质。 他还没有彻底绝望。 李寻欢:“请。” 万梅已经做好了收回系统的准备。 西门吹雪找不到他,或许会感到担心,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和李寻欢比试,肯定会支持的。 好的对手太难遇到了。 像李寻欢这种动不动就找地方隐居,出现的时候也很低调,整天只想着把自己灌醉的对手更难遇到。 李寻欢一直没有出手。 万梅和他对峙许久,在脑海中构建了各种可能,做好准备后,他提起剑,以极快的速度向李寻欢刺去。 李寻欢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以为崔雪初入江湖,没想到他的身法如此高明,剑气也如此凛冽。 以他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着实不易。 看来用不了多久,江湖中就会再多出一位有名的剑客。 这样的剑客要是死在他的飞刀之下,未免太过可惜。 飞刀闪烁着寒光,好像凭空出现,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般,冲向了万梅。 万梅早有预料,手腕翻转半圈,长剑划出一道弧光,剑身挡住飞刀,却没能阻止它的来势。 他的剑有片刻的偏移,已经失去了攻击力。 飞刀的方向也有偏移,但还在继续向前。 万梅脚下轻点,不停地后退,同时倾身向后弯下身体,避开了那把飞刀。 他迅速起身站直,冷冷地看着李寻欢,“你没有用尽全力。” 李寻欢:“是我低估了你。” 他原以为,飞刀会刺中他的大腿,崔雪受伤,自然会认输,也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万梅:“你赢了。” 李寻欢:“你也没有输。” 万梅:“活着的人,都是胜者。” 李寻欢笑道:“你说的对。” 万梅收剑,回头走了很远,才找到那把飞刀,他还给李寻欢,“你没有和林诗音在一起是对的。” 李寻欢:“是,我配不上诗音。” 万梅:“我的意思是,你和她是表兄妹,血缘关系跟堂兄妹一样近,你们要是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有问题。” 不过龙小云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寻欢:“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万梅:“我有个疑惑。” 李寻欢:“你说。” 第48章 万梅:“李园不是林诗音的嫁妆吗?那就该是林诗音的产业,应该姓林。龙啸云吃林诗音的,穿林诗音的,难道不该是林家的赘婿?龙小云怎么不姓林?” 李寻欢:“这个……我也不清楚。” 万梅:“你真糊涂啊,把李园送出去也好,在你手里,早晚会被你败光。到时候碎成一块一块,还不如现在这样,整个骗走。” 李寻欢:“听你的意思,是觉得李园和万梅山庄一样化形成人了?” 万梅:“但它已失去了机会。” 他才不想捏李园的马甲,跟李寻欢这种喜欢受虐的人在一起,早晚会被气死。 他捏马甲不是为了受气的,也不是去扶贫的! 万梅:“你死了以后,打算埋在哪里?” 李寻欢苦笑:“我还没有想过这么远,不过终归是回不了家的。” 万梅点头,向着远处走去。 李寻欢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停地回想他说过的那些话。 就在崔公子走到树林的尽头时,李寻欢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也是位白衣剑客,体型与崔公子相仿,模样英俊,轮廓分明,眼眸深如寒潭,透着森然冷意。 那位剑客道:“万梅。” 崔公子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两人并肩离开。 李寻欢愣在了原地。 他终于明白,为何崔公子会替李园打抱不平了。 因为他就是万梅山庄! 他说……李园失去了化形为人的机会…… 刚听崔公子说起这句话时,李寻欢只以为这是句戏言,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可他是万梅山庄。 所以这句话是真的…… 李园分明有化为人形的机会,却因为他拱手相让,送给了诗音,又被大哥夺走,更名为兴云庄,从此失去了根基。 兴云庄不是李园。 李园被他亲手杀死了。 - 西门吹雪:“我料想你走不了太远,便出来寻你,听到街上有人在谈论你与一位中年男人去比剑,我便过来了。” 万梅:“他是李寻欢。” 西门吹雪沉默。 你用剑,跟他比飞刀? 比剑不是这个比法! 万梅:“他有些轻视我,没有用尽全力,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躲开,很难杀他。” 西门吹雪:“他毕竟已经三十多岁。” 万梅:“飞刀比剑更快。” 西门吹雪:“无论什么武器,都需要长久的练习。只要练到极致,都可以杀人于无形。” 万梅:“那你有没有想过练飞剑?” 西门吹雪沉默。 他当然想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还未满十岁,剑法尚未大成,曾经想过很多用剑杀人的办法。 他在这件事上研究了三天,最后得出结论:“剑的重量和大小,不适合当做暗器。” 万梅:“那能不能踩在脚下,以内力驱动,御剑飞仙?” 西门吹雪:“我听说,你是从一间酒楼里出来的,哪里来的钱?” 第39章 从万梅山庄出来以后, 邪恶的西门吹雪就没再给过他钱。 万梅身上的钱,都是本体偷摸给的。 沈稚担心收回马甲以后钱会掉落,怕便宜别人, 给的不多, 只有十两银子,够吃很久了。 万梅花了五钱银子, 还剩九两多。 西门吹雪:“那边还有人说,你自称崔雪?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万梅:“……” 谁啊,耳朵这么尖? 当时酒楼那么吵,这也能听到? 那他骂李寻欢的话岂不是都被人听到了? 西门吹雪:“你喝酒了?” 万梅:“没有。” 西门吹雪点头:“下次出去,记得选门面大一些的客栈。” 还有下次? 万梅已经做好了被他继续说教的准备, 没想到西门吹雪竟格外体贴,好像被什么脏东西俯身了一样。 西门吹雪:“门面好的客栈,价格虽贵, 经营的时间长,口味一般都不错,而且会与官府有来往,作奸犯科的人会少很多。” 万梅为自己的恶意揣测而感到愧疚,“好的。” 西门吹雪:“庄子里的产业不少, 你也该了解一下哪些是自家的,出门在外也好有个照应。” “我知道合芳斋, 还有那家布庄。” “嗯。” “你为何回心转意, 不再管束我了?” “你会听我的话?” “除了在吃饭这件事上,我一直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万梅说。 “我知道。” 西门吹雪神情稍缓。 万梅的剑法是他亲手教导的, 二人追寻的剑道相同,他的本性与自己极其相似。 正因如此,西门吹雪才会对万梅这般纵容。 万梅:“我们不回客栈了?” 西门吹雪:“嗯。” 万梅做好了继续跟他练习轻功的准备。 西门吹雪道:“你还没有说过, 你的剑是怎么丢的。” 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他知道万梅偶尔会感到疲惫,隐去身形回归本体,那时他身上的衣物、鞋袜都会掉在地上,他的剑也一样。 刚知道万梅把剑弄丢了的时候,西门吹雪没有多想。 可是在亲眼看过白云留下的血迹,上面是清晰可见的内脏,他才知道,原来山庄消失,可能不止是疲惫,还有可能受了重伤,甚至死亡。 万梅的自愈能力极强,轻伤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他的触感似乎与人类不同,对疼痛的感知和忍耐能力也与人类不一样。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万梅可能身受重伤,也可能再次死亡了一次。 万梅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自己不清楚这些,西门吹雪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聊一聊,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我杀了纪光以后,去合芳斋买糕点,买完以后就要离开,中途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他们自称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西门吹雪颔首。 “为首的那个人武功很高,他的武器是把极其沉重的巨斧,我无法跟他用武器硬碰,只能扰乱他的心神,在他分心时,快速出剑。我杀了他,震慑住了其他人,但是受了点伤,不得不回去修养。” 西门吹雪听得出来,万梅在为自己战胜了对手感到高兴,没有把受的伤放在心上。 “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西门吹雪追问,“伤在哪里?” 万梅指了指胸口处,“这里。” 西门吹雪:“巨斧?”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你无法硬碰的巨斧?” 万梅:“是的。” 他仍然风轻云淡。 西门吹雪已经可以想象到,万梅的伤势有多重。 斧头的开刃处是轻薄锋利的,但是背部通常很厚,也很有重量,只要用力得当,找准方向,可以轻易将树木砍断。 这样的武器用来杀人,造成的伤势极其狰狞,它会将血肉劈开,再以巨大冲击力,嵌入身体中,哪怕是坚硬的骨头,都未必能阻挡住。 白云的伤和万梅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西门吹雪有些气恼:“对你来说,什么样的伤势才算重?” 被巨斧劈成两半,在你口中就是所谓“受了点伤”? 万梅:“没有重伤,只有死亡。” 西门吹雪:“你不会疼?” 万梅:“不知道。” 他的神经很神奇,可以感受到疼痛,但是不会觉得难受,就好像普通的触感一样,很平常地就接受了。 沈稚自己倒是会替马甲觉得疼,那也不是真疼,而是基于一种条件反射,在看到类似的画面时产生的“念头”。 万梅:“你放心,我没有被劈成两半,山庄还在。” 西门吹雪生出一股无力感。 万梅根本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万梅山庄虽然是他生活的地方,但是对他来说,依然是身外之物,无论山庄发生了什么,都可以重新建造。 可是山庄对万梅而言却是极其重要的,他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更在乎山庄。 可是比起山庄,他在意的是万梅这个人。 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有着人的外貌,可以交流,可以思考,可以回应自己的感情。 万梅却并不在意自己。 这是他们最根本的区别。 万梅看起来再像人,他都不是人。 他不懂人的感情。 万梅:“回去路上可以吃人饭吗?” 西门吹雪回神。 在这方面,万梅还是很像人的。 万梅:“可以吗?人饭?” 西门吹雪:“可以。” 万梅:“谢谢。” 他终于争取到了正常吃饭的权利! 第49章 - 白愁飞从天亮等到天黑,沈稚都没有回来。 沈稚正在叶孤城的寝殿里。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他:“你可以出去了。” 沈稚:“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以留在这里睡觉,白云可以证明。” 叶孤城:“床还没有打好。” 这里仍然只有一张床,它属于叶孤城。 沈稚:“可以从其他房间抬两张床进来。” 叶孤城:“何必如此麻烦?” 沈稚:“那白云今晚怎么睡?” 叶孤城:“他跟我一起。” 毕竟他是白云城,哪怕是人形,也比其他来路不明的城镇化人要好的多。 沈稚妥协:“好吧。” 他离开了叶孤城的寝殿,拿着剑去外面练了一会儿,等天彻底黑下来以后,偷偷去吃了个饭,然后接着练剑。 沈稚被系统改造过,体力极其充沛,睡眠需求也不多,并不觉得劳累。 夜深人静时,他才提着剑回屋。 一推门就看到白愁飞坐在烛台前,低眉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信件。 听到声音后,他抬起头,“你回来了。” 沈稚:“是的。” 白愁飞的气质也是冷酷孤傲的,他同样爱穿白衣,因为钱财所限,挑选的衣料没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穿的那么好。 沈稚:“你为什么不买一件好一点的衣服?” 白愁飞:“我没有钱。” 沈稚:“对了,你一直跟着我,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这样吧,我每个月也给你发俸禄,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白愁飞愣住了。 他原以为要返回京城,见到皇爷之后才能达偿所愿,没想到沈稚竟也有这份心。 白愁飞问:“我以何职位领你的俸禄?” 沈稚想了想,“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怎么样?” 白愁飞:“据我所知,金风细雨楼只有一位楼主,没有副楼主。” 沈稚:“是的。” 白愁飞:“你为何一直想让我去做副楼主?” 这已经不是沈稚第一次这么说了。 沈稚:“其实我在试探你。” 白愁飞:“试探的结果如何?” 沈稚:“你的野心比原来更大了,连副楼主都满足不了你了。小白,我真的很担心你,你不会造反吧?” 白愁飞想到沈稚几次大逆不道的话,冷声说:“就算我真的造反,也是被你构陷的。” 沈稚:“怎么可能,我从来不构陷别人。” 他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从箱子里拿出一锭白银,“这是二十两,算你这个月的俸禄。” 白愁飞接过。 他确实需要钱,哪怕住在城主府,不必发愁吃饭和住宿,也得花钱买各类生活物品,还有写信需要的笔墨纸砚。 白愁飞这些天看似除了传信没什么事情做,其实这里的家务都是他做的。 南海气候温热,容易出汗,衣服必须一天一换,有时还要扫地、擦拭门窗桌椅、整理被褥床铺、稍稍动一下,又会流汗,这样就得再换一身衣服。 每天洗衣服都要很久。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先去买两套换洗的衣物,再去买些皂角,剩下的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白愁飞刚接过,就听到沈稚说:“你的职位,就是我的贴身侍卫!” 他何止是贴身侍卫,整日像奴仆一样照顾他,还要做幕僚的活,替他给皇爷写信传信。 这钱挣的真不容易。 沈稚往床边走:“我要去睡觉了,不聊了,明天还要早起练剑。” “等等,喝完药再睡。”白愁飞说着,端来一碗药,递到沈稚面前,“你自己喝,还是我来喂你?” “我不想喝。”沈稚面无表情。 白愁飞谆谆善诱:“这是皇爷特意给你的方子,滋补养身的,你每日学剑,极其辛苦,喝完以后就不会这样累了。” 沈稚:“这么好?” 白愁飞:“没错。” 沈稚:“那你喝吧,你更累。” 白愁飞定定地看着他,隐约能看到几分后期的偏执。 他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好。 也是,毕竟是打工皇帝,天天打工,精神状态怎么可能好。 沈稚很是同情,但还是不可能喝这药。 他转移话题:“你还不知道吧,白云城成精了。” 白愁飞:“听说了。” 沈稚:“那这个你肯定不知道,我也成精了。” 又犯病了。 白愁飞习以为常,“乖,喝药。” 喝完药就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第40章 深夜。 寝殿的每个角落都点着蜡烛, 将房间映照得很亮。 白云穿着白衣,端正地坐在床边,感觉要是自己穿系统套装, 屋里会更加明亮。 叶孤城远远地站在窗台前, 负手而立,遥望天上的星河。 “你会思念父母吗?”白云问。 “我已很久没有想过他们。”叶孤城转过身, 看向白云。 如果他的父母还在,大概会将白云城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吧。 叶孤城:“西门吹雪说,你在外流浪了很久。” 白云:“不算久。” 也就流落到无名岛那几天。 叶孤城心想,或许对一座城池而言,几年的时光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的寿命比人类漫长, 哪怕王朝更迭,城镇都未必会有变化。 “你受苦了。” “我确实在外面受了很多委屈。”白云面无表情地说。 要是没有参照物也就算了,他可是有很多参照物! 天天都有刺杀、抢劫、偷窃, 因为他不吃饭也不住宿,倒是没碰到黑店,可是上了船就被带去了无名岛。 西门吹雪还老是给他馒头和蛋。 叶孤城还不认可他。 惨啊。 叶孤城:“不管我以后如何,白云城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白云:“不是我的家, 是我。” 叶孤城:“是。” 白云:“你还不睡?” 明天还要早起练剑。 本体都用这个理由直接装睡,避开白愁飞灌药了。 叶孤城顿了下:“马上。” 他还是觉得别扭。 从出生起, 他就是独自睡在一个房间, 小时候身边有乳母照顾,大一些后换成了小厮守夜, 七岁以后,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留过人。 寝殿是很私密的地方,除了日常的清洁打扫, 绝不会有人进来。 说起来沈稚怎么天天往这里跑?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没有留意过。 叶孤城熄灭了几处蜡烛,只余床头那根,屋里的光线立刻变得昏暗。 白云的肤色很白,与叶孤城的莹白极其相似。 他的瞳色较浅,眼中闪烁着寒光,就像夜空中的寒星。 “你的容貌是否与我有关?”叶孤城问。 “是的。” 虽然捏脸的时候没见过真人,但也参照了原著中提到的特点。 “这么说,是我从父亲那里接手白云城后,你才拥有的人形?” “是的。” 叶孤城心中有了几分唏嘘。 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彼此相伴着长大,只是身份不同,他从来没有见过白云,白云一直都在默默的看着他。 叶孤城:“你如今年岁几何?” 白云:“我不知道。” 叶孤城:“不知道?” 白云:“我们最初时是没有力量的,很容易死,也对前尘往事了解不多。直到和人有了牵扯,才会像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命运。” 叶孤城:“什么牵扯?” 白云目光灼灼:“就像你和我之间的牵扯。” 白云城和白云城主。 如果有一天,叶孤城不再是白云城主,他和白云也就没有了牵扯。 叶孤城轻声道,“睡吧。” 白云去了床铺里面,叶孤城躺在他旁边。 白云侧身看着他。 叶孤城依然觉得别扭,他努力不去想那些,“西门吹雪说,你的剑法很好?” 白云:“不如万梅。” 练剑时间没有万梅长,杀的人也没万梅多,各方面他都比不上万梅。 不过以马甲的天赋,过个十来天差不多就能弥补了。 越到后期越难进步,很快两者的差距就不会这么明显。 叶孤城:“是因为我?” 他做不到和白云亲密无间,在这一点上,西门吹雪做的比他好。 白云:“与你无关。” 全都是系统的错,把他刷新在了万梅的身边! 白云话中的拒绝意味如此明显,叶孤城知道,他的实力如何,确实跟自己有关系。 他不想谈论这些,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他心中清楚,根本无法解决。 第50章 叶孤城心中思绪杂乱,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 天还不亮,沈稚就爬了起来,避开白愁飞的恶毒早餐,来到叶孤城这里。 白云开门放他进来,两人抱着各自的剑站在床边,看着叶孤城,等待他醒来。 叶孤城你真是艳福不浅。 沈稚心想。 李寻欢求而不得的场面,你如此轻易地就拥有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叶孤城终于从睡梦中清醒,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猛然坐起,拿起手边的剑,向着白云刺去。 白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极快的速度返回系统。 他身上的衣服、发带、鞋袜全都散落在地上。 沈稚看着那堆衣物。 总感觉衣服里应该爬出来一只猫或者狐狸或者蛇什么的。 不过那样就不符合他江湖势力拟人的身份了。 叶孤城也出了一身冷汗,彻底清醒过来。 沈稚:“我还以为你会杀我,没想到竟然对白云动手。” 叶孤城收起剑,冷冷地看着他。 若头脑清醒,剑指向的绝对是沈稚。 可昨晚没有睡好。 而且他和白云相识不过几日,对白云还不熟悉,沈稚那张脸日夜相对,时不时地就能看到,已经降低警觉。 在看到两人时,叶孤城放过了沈稚,刺向了白云。 叶孤城:“我自会向他道歉。” 沈稚:“好的。” 叶孤城:“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稚:“白云让我进来的。你忘了吗?这里也是我的卧室。” 叶孤城:“……去练剑吧。” 沈稚:“好的。” - 金风和陆小凤正在客栈里吃早饭。 店小二送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青菜面,面上窝着鸡蛋,汤是清澈的黄色,看起来很有食欲。 金风拿起筷子,斯文地用饭。 陆小凤吃得比较快,吃完他就去结账了。 店家打着算盘:“诚惠八十两纹银。” 陆小凤:“八十两?” 店家:“是啊,您二位一人一间房,那可是上好的客房,房里的被褥都是新的,家具也是梨花木,每人每日三十两,这就是六十两了,再加上两碗银花玉树,总共是八十两。” 陆小凤笑道:“可我没有这么多钱。” 店家瞥了金风一眼:“那就得请那位公子在本店多住几日,你回家去拿钱,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放人。” 陆小凤:“我要是离开十日,我家公子是不是还得付三百两房钱?” 店家:“还有饭钱。” 陆小凤仍然笑着:“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先把钱付了吧,免得越拖越付不起。” 店家:“算你识趣。” 他们店里养了不少打手,每个想赖账的都跑不了。 掌柜的每年都会拿出两千两银子送到官府上下打点,只要不做得太出格,不会有人管的。 陆小凤拿过包裹,放在柜台上,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碎块,还有各色珠宝缁钗。 他把锦衣卫的腰牌拿到一边,正面朝上,摆放在桌上,向店家询问:“多少钱来着?” 店家看清楚腰牌上的字,再看向从头到尾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用饭的红衣公子,当即害怕了。 这要真是锦衣卫的人,王爷绝不可能出面保自己! 他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说:“这几日就算是我请的,哪儿能让您付钱,您二位远道而来,肯定一路辛苦了。” 陆小凤:“不辛苦。” 店家从柜台后面拿了个白瓷瓶,又递出一个布包,“这是小店珍藏的秋露白,都是上等的好酒,您拿去尝尝,还有这些点心,是本地特产,还请您别嫌弃,就当尝个鲜。” 陆小凤一看那布包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 锦衣卫的名号真好使啊。 他要是现在不收,怕是会被误会成嫌钱少。 陆小凤收下了布包,“酒就算了,我不爱喝酒,自己收着吧。” “是,是。” 那位红衣公子嗤笑一声。 店家前倨后恭,自己也觉得没脸,笑容更加僵硬了,他卑躬屈膝地把人送走,关上门,骂道:“什么东西,不就仗着是京城过来的!” 小二出来收拾桌子,“掌柜的,您说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这我哪儿知道,问天王老子去!” 从客栈出来,两人继续赶路。 金风:“你以前在外面也经常遇到这种事?” “很多。”陆小凤说,“老话说的好,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出门在外,钱财是最容易丢的东西,也是最容易挣到的东西。” 所以他一向不怎么看中钱财,来得快,去的也快。 如果总是斤斤计较,那还有什么意思? 金风:“店指的是店家,牙是牙行,脚是什么?” 陆小凤:“脚夫。” 金风:“脚夫怎么了?” 陆小凤:“脚夫卖的都是力气活,有力气的人,很容易用力气来图谋不轨。更何况还有一些强盗、通缉犯,做不了其他活,只能混在这些人里,更容易生出事端。” 金风:“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从来就是这般鱼龙混杂。”陆小凤问,“金风细雨楼管理着天下四成的帮派,你怎么似乎对这些事并不熟悉?” “因为我的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 “我生的比较晚,又一直忙着其他事,没有机会了解这些东西。” 他晚生了五百年,一直在上学,哪有时间研究这个。 是因为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楼的其他方面影响到了他? 金风的脸色确实苍白,身形也的确羸弱。 陆小凤还留意到,他用刀时虽然果决,却不会刀法,甚至好像对那把刀有些陌生。 陆小凤感慨:“你也不容易。” 金风:“是的。” 万梅和西门吹雪使用轻功,赶路速度飞快。 他们回万梅山庄两天后,金风和陆小凤终于抵达京城。 第41章 陆小凤来过京城很多次, 进城以后,轻车熟路地前往金风细雨楼。 金风走得很慢,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只看表面, 根本看不出来哪些是金风细雨楼的地盘, 哪些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到了。”陆小凤停了下来。 金风细雨楼是个很注重江湖义气的帮派,“唯情唯义, 天下皆兄弟”,楼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和苏梦枕称兄道弟。 所以苏梦枕认王小石和白愁飞为义弟,并不会很突兀。 所以王小石和白愁飞曾经问过他,有几个结义兄弟。 在他们看来,苏梦枕的兄弟很多, 比陆小凤的朋友还要多。 金风回想着苏梦枕的为人,跟在陆小凤的身后,“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 陆小凤一脸茫然:“谁?” 金风:“你和苏梦枕。” 楼内的人听到苏梦枕的名字, 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陆小凤:“你千万不要乱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尤其是在金风细雨楼里。 想到这个人的身份,陆小凤怀疑他是故意的,他压低嗓音,“你仍对苏公子找人来做副楼主和三楼主事心怀不满?” 金风:“是的。” 陆小凤:“你可以跟他明说,苏公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要你把自己预测到的未来全都告诉他,他必然会做出改变。” 金风:“可是那样我就预测不到未来了, 有我没我都一样。” 陆小凤:“不要这样说, 怎么可能一样?你可是金风细雨楼!” 这话一说出口,楼内的其他人不止是投以视线了。 他们直接向这边走来。 有个穿着黑色衣袍, 肌肉鼓起的汉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小凤给金风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啊? 金风轻咳两声,苍白着脸,体贴地解释:“他说我是金风细雨楼。” “有什么证据?” 金风:“没有证据。” 陆小凤:“……” 那汉子警惕地看着陆小凤, “那你是谁?六分半堂?” 陆小凤大惊,“我怎么可能是六分半堂!” 幸好这时有人认出了他,“他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几年前来过,是楼主的贵客。” 那壮汉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金风,最后还是放他们离开。 但风雨楼中的其他人已经激动起来了,他们没耽误手上的事,但是每遇到一个人,都会跟对方讲述方才的见闻。 金风细雨楼化形成人的事散播的速度越来越快…… 苏梦枕也听说了这件事,手上一抖,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他摆了摆手,让人退下,他看向杨无邪。 杨无邪、师无愧、花无错、余无语四人是风雨楼中的骨干。 第51章 杨无邪是风雨楼的总管,他思维缜密、行事稳妥,深得苏梦枕的信重。 但是无论杨无邪的智谋再强、记性再好,也无法从过往中分析出风雨楼化形成人。 他和苏梦枕一样,内心极其震撼,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苏梦枕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片,“不久前我还跟茶花说过,若是风雨楼化形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了。” 杨无邪:“想来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是真是假,到时便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好在苏梦枕并没有不耐烦。 他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风雨楼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由他的父亲创建而成,被他接手后,逐渐发展壮大,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 这是他和父亲两代人的心血。 他的毕生,都将耗费在风雨楼中。 风雨楼就像他的兄弟、他的孩子,由他亲手带着长大。 他对风雨楼的每一处都是有感情的,对楼内的每一个兄弟都视如手足。 风雨楼化形成人,苏梦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神早已被牵动,频频看向门口。 杨无邪收拾好碎裂的茶杯,命人重新端上几杯茶水。 做好这些之后,外面出现了两道红色的身影。 苏梦枕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那两道红色的影子越来越近,一个是披着红色披风的陆小凤,还有一个是陌生的男人。 他眉目精致,神情清冷,细看又有几分温柔。病骨瘦削,我见犹怜,看起来艳丽又柔弱,冰冷又炽热。 金风直直地看向苏梦枕。 这人好眼熟。 他不就是万梅去合芳斋偷偷买糕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红衣男人吗? 那时候万梅满心都是糕点,都没来得及想太多,原来他就是苏梦枕啊。 金风笑着说:“好久不见。” 苏梦枕:“我却是第一次见到你。” 陆小凤:“……” 被骗的好惨。 金风:“你见过我。” 苏梦枕:“若是这座楼,我确实见过你,不止见过,而且日夜都陪伴在你的身边。” 金风愉悦地说:“没错。” 苏梦枕:“自从听说万梅山庄化形之后,我便想过,若是你化形成人,会是什么样子。” 金风:“还满意吗?” 苏梦枕:“若我说不满意会如何,满意又会如何?” 金风:“不如何。无论你满不满意,我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乎我的想法。”苏梦枕说,“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问一句。” 金风:“你说。” 苏梦枕:“你当真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是金风细雨楼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把楼里所有人都当成兄弟看待,难道不能把我也当做普通兄弟看吗?” “有理。”苏梦枕已经信了八成,“请坐。” 陆小凤和金风入座。 苏梦枕问:“我还以为,你会像传闻中的万梅山庄那样,直接现身。怎么会在外面?” 金风:“是我偷跑出去的。” 苏梦枕:“偷跑?” 陆小凤已经预料到金风的回答,一颗心提了起来,就怕他们当场发生冲突。 再怎么说,副楼主和三楼主都是风雨楼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听到这么多密辛,真的不合适! 而且你不是说过,说出来以后,事情就会改变,你就预测不到未来了吗? 那也是骗我的吗! 金风的眼神冷了下来:“你遇到了两个人,跟他们看对了眼,结拜为兄弟,二弟做副楼主,三弟做三楼主。” 陆小凤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恳求。 金风善解人意地略过了那段,只谈论自己的诉求,“我被交到了许多人的手上,改了许多姓氏,已经变成了三姓奴家。” 陆小凤:“……” 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苏梦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你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金风:“略知。” 苏梦枕:“你偷跑出去,是因为我把你送给了其他人?” 金风:“你死了!” 苏梦枕再次怔了怔,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这样的身体,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待他死前,自然要为风雨楼选一位合格的楼主,带领他的兄弟们继续生活。 可是金风变成了人…… 金风紧盯着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模糊的身影,同样的红衣,却咳嗽地直不起身。 杨无邪扶苏梦枕坐下,对金风道,“公子的身体,你不会不知。” 金风:“我知道。” 杨无邪:“你何必说出这种话,让公子难受?” 金风无差别攻击:“就是你杀了他。” 杨无邪:“绝无可能!” 金风:“苏梦枕不愿受制于人,要求你杀了他。他是死在你的手上的。” 杨无邪想到那个场景,心中也很不舒服。 风雨楼如今正是发展壮大的好时候,公子的病情也暂时抑制,没有继续恶化,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怎么最终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金风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反应这般大。 若他能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就算他说得再过分,也该听一听。 苏梦枕缓了下来,他的脸上咳出了几分血色,但又迅速褪去,重新变得苍白,身上也似乎失去了力气,声音放得很轻。 他对金风说:“对不住。” 金风:“你不要死。” 苏梦枕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我当然想活,可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金风:“你听我的,我们可以避开。” 苏梦枕已经没有了跟他争辩的心思,顺从地说:“好。” 金风:“先去找诸葛正我,解决无名岛,把那些钱全都拿到手,吞并无名岛的势力,再帮忙拿下南王府,接着攻打飞仙岛,再转过来攻击六分半堂,到那时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这是他精心策划好的。 每个地方都有内应,不管是谁来做,都能成功,简直就是一条通天之路啊! 苏梦枕:“……” 杨无邪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金风是不是有点……想的太简单了? 还有刚才,金风谈吐时的措辞,也有奇怪之处。 杨无邪看向陆小凤。 是不是你教的? 第42章 金风说完, 期待地看着苏梦枕,等待他回复。 苏梦枕沉默了很久,咳嗽了一会儿,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放下杯子。 金风:“事不宜迟。” “我至少得了解清楚,才好做出决定。”苏梦枕沉稳地回答, 他看向陆小凤,“你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艘黑船上。”陆小凤不敢再把话语权交给金风,就怕他再说些奇怪的话。 他们这些神仙精怪的言辞谈吐都与常人不同。 万梅和白云不常说话,短时间内难以察觉, 沈稚的异常,是个人都能发现。 金风没有沈稚那么严重,跟他的相处中, 依然能感受到那些微妙之处。 回到金风细雨楼后,他更加不会掩饰了。 陆小凤说:“那艘船什么人都载,只要付钱就可以上船,但是船老板不会把他们送往想去的地方,而是全都送到一座岛屿中去。 “那座岛没有名字, 但又势力庞大,岛上的人管它叫做无名岛。那座岛上囤积了许多武器、金银、铁矿, 船上的那些人来到岛上, 要么加入无名岛,要么直接被杀死。” 那艘船就是用来拐卖人口的, 客人们被带到岛上做苦工,有能力的,在递上投名状后地位会高一些, 可以到外面去打探消息、挣钱,或者杀人。 完成岛上的考验以后,就会成为无名岛的高层,钱、权、酒、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和无名岛的联系越深,被它掌控的越深。 陆小凤:“我们在那艘船上,遇到了白云城。” 苏梦枕:“白云城?” 杨无邪:“白云城也化形成了人?” 陆小凤看了眼金风。 金风到底骗了他多少! 陆小凤:“正是你们想的那个白云城。他自称白云,以剑客的身份来到了岛上,我见到他时,他正和金风……” 不对! 他见到金风时,他们两个正抱在一起!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陆小凤先是被无名岛吸引了注意力,接着又关注白云和叶孤城的恩怨,最后得知金风就是金风细雨楼。 一件件事应接不暇,太多疑惑盘踞在他的心头,都没来得及放松下来思考。 苏梦枕:“他们怎么了?” 第52章 陆小凤:“……他们正在一起。” 杨无邪一看便知,“你没有说实话。” 这种事情,应该是金风自己说,他一个外人,怎么好说出口! 可金风似乎并不明白这些。 陆小凤艰难地替他隐瞒,“海上风浪很大,金风当时没有站稳,跌在了白云身上,我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后来知晓二人身份,才解除误会。” 实际上他根本没把两个人的关系放在心上,震惊了不到半个时辰,转头就给忘了。 现在知道他们一个是白云城,一个是金风细雨楼,才又感到了震惊。 跟白云城和金风细雨楼暧昧不清比起来,就算沈稚是飞仙岛,同时也是叶孤城的老婆,都算不了什么了。 不,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后面那个也是很震撼人心的。 杨无邪看得出来,陆小凤还是没有说实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 陆小凤:“我和白云合力杀了岛主,岛上的其他人似乎得到消息,不停地设下陷阱杀我。好在西门吹雪跟万梅很快到来,接我们离开了。 “走得太过匆忙,岛上的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查清,究竟囤积了多少财物,也没有弄明白,不过我可以确定,岛主搜罗了那么多人、铁、财物,必定图谋不轨。” 金风:“这样的岛,大海里或许有很多,但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想来是没有第二个的,岛上的东西若是想转移,只能往陆地上送。” 苏梦枕神情严肃,“岛主的身份确定了吗?” 陆小凤:“他没有名字,一直自称吴明,一辈子的事业就是抹除自己的痕迹,让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人所知。这些都是金风告诉我的,金风还说,他与太平王世子有关。” 金风:“是的。” 这确实是件不容疏忽的大事。 太平王位高权重,既是藩王,又有兵权,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 皇爷近些年有心收回兵权,应该就是因为忌惮各地的藩王,想来对这种事情早有准备。 苏梦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小凤:“既然如此,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是时候该离开了。” 苏梦枕:“这么快?不妨留下来吃顿饭,一起坐下来喝杯酒。我还不曾谢过你送回金风细雨楼。” 陆小凤:“金风是我的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要是肯请我喝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无邪:“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陆小凤跟苏梦枕打了个招呼,跟着一起过去,“杨兄,我可不可以自己点菜?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多少黑店,吃饭都不痛快。” 苏梦枕和金风第一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他说。 杨无邪:“他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陆小凤:“金风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一点都不觉得恐慌,但奇怪的是,他毫无经验,对许多事都表现得很懵懂。” 杨无邪:“这一点,确实不难看出来。” 比如金风制定的那个计划。 那能叫计划吗? 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完全是信口开河。 陆小凤:“金风说,他诞生的比较晚,一直忙着修行,无暇顾及这些。但他的武功也算不上很好,我想,他的修行应该是对未来命运的预测。” 杨无邪点头。 一开始金风就说了,他知晓未来。 杨无邪:“陆小凤。” 陆小凤:“杨总管。” 杨无邪:“你有没有觉得金风的某些用词有些怪异?” 比如说三姓奴家。 陆小凤:“真不是跟我学的!” 他是个浪子,爱去青楼,找女人相伴,但他讲究你情我愿,而且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从来都只有一个女朋友。 他不是个下流的人,更不会把一些下流的话挂在嘴边,不可能带坏金风细雨楼! 真的是金风细雨楼自己的原因! 杨无邪温和地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你何必如此紧张。” 他的记性很好,看过的资料绝不会忘记。 他还是风雨楼中“白楼”的主事。 白楼是存放重要消息、资料、知识的地方,许多人的资料在这里都有存档,堪称江湖中的锦衣卫。 陆小凤的资料,这里也是有的。 杨无邪早已将陆小凤的十七岁至现在的事迹倒背如流,连他交了多少朋友,交往了多少女朋友都一清二楚,或许连陆小凤本人都没有他记得清楚。 他很熟悉陆小凤,对他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陆小凤:“我还以为你要兴师问罪了。” 杨无邪:“万梅山庄和白云城,也是风雨楼这般懵懂无知?” 陆小凤:“你们竟没有查过万梅?” 杨无邪:“万梅山庄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杀人的。接触过他的人不多,大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而且消息送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我怎可能全都清楚?” 陆小凤:“他们几个在这方面,全都有相似之处。即便他们有意隐瞒,也瞒不了多久。” 杨无邪轻笑着点头,“想来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哪里做的不对,当然不可能瞒得住。” - 金风:“什么时候去无名岛?” 苏梦枕:“这件事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无名岛背后涉及到了朝堂上的斗争,还是先告知神侯,交由他们定夺更为妥当。” 金风:“好的。” 苏梦枕看着他。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金风身上却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气质,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这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江湖帮派,对苏梦枕而言,是他的家,也是他灵魂的归所。 苏梦枕带着愧意开口,“你的身体……” 金风:“还好。” 苏梦枕见过万梅,万梅是个和西门吹雪极其相似的白衣剑客,如冰雪般冷漠,也一样爱吃甜食。 他喜着红衣,金风便身着红衣。 他身患重病,又同时种了多种奇毒,互相压制之下,勉强维持平衡,让他没有立刻死去,成功活了下来,金风也便如他这般形销骨立。 不知他死之后,金风的模样是否会有所改变。 苏梦枕有些忐忑地问,“你身上可有不适?” 金风:“偶尔。” 其实并没有,但他都把自己捏成这样了,肯定要利用这种形象,偶尔装一下病的。 装病有时候特别好用。 要是万梅可以装病,不给人饭就浑身难受,西门吹雪肯定早就妥协了,不会等这么久。 苏梦枕深觉歉疚,若他身体康健,金风也能像万梅那样意气风发,“我该如何帮你?” “你好好保重,就是在帮我。”金风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变得头脑不清醒,浑浑噩噩,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恢复。” 他捏金风细雨楼的马甲,就是为了尽快解决京城这些帮派的。 未来的副楼主白愁飞去飞仙岛做杂役了,未来的三楼主王小石还不知道在哪里。 虽然苏梦枕少了个背刺他的对手,可也没了继任者。 金风:“你最好活久一点。” 苏梦枕:“会的。” 杨无邪准备好饭菜,又喊了莫北神等人过来做陪客。 一张桌子上坐满了人,金风坐在苏梦枕的身侧,逐个盯着桌上的饭菜。 看起来都不错,就是他胃口小,每道菜吃一口,差不多就能饱了。 其他人也都盯着金风。 往日的饭局都是很热闹的,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待饭菜全都上齐,苏梦枕道:“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师无愧:“听说了。” 众人都紧张起来。 苏梦枕:“他就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抬起脸,神情冷酷,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又低下了头。 “今后,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苏梦枕说,“风雨楼于我而言意义非凡,他虽不是人,却是我在人世间最重要的事,相比对于诸位而言同样如此,还请诸位兄弟善待他。” 他举起酒杯,跟其他人碰了一下。 “楼主说的是!” “应该的,应该的!” “金风细雨楼是我的立身之所,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 他们挨个碰完,看向金风,等待着他的加入。 金风迟疑着拿起杯子,朝他们伸出手,宽袖稍稍向下滑落,露出的腕骨纤细苍白。 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金风不喜欢在饭桌上说太多话,更不爱说祝酒词。 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什么都没说,闻了闻杯子里的酒,对苏梦枕说:“这个不好喝,我要换掉。” 他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第53章 杨无邪打圆场:“金风才刚化形,不了解人间之事,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陆小凤:“来来来,我来敬你们!” - 朱厚照看着锦衣卫递上来的折子,眉头紧蹙,瞬间有了危机感。 他心中有些惶恐,“金风细雨楼竟也化形了。”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天子,虽然他们自己知道这是假的,可百姓都觉得是真的,这样才甘愿臣服。 民间传说中,皇城中有龙气,可以镇压邪祟。 万梅山庄远在燕北,化形成人也就算了,现在连京城的江湖势力都成了人形,怎么说得过去! 更令他害怕的是,万梅山庄、沈稚、金风细雨楼,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万一哪天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龙椅、玉玺、全都修成了人形……天下不就大乱了吗? 这时,钱宁从外面进来。 “义父,沈公子的信到了。”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信上写,视线落在中间的几个字上。 白云城化形成人。 又来一个! 这才过去半天,又来一个! 朱厚照再也无法镇定,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 他指着钱宁,“你去,给太傅宣旨,朕马上就过去,请他陪朕一同前往金风细雨楼,朕要亲自见一见金风细雨楼!” 钱宁:“是。” 朱厚照换了身衣服,乘坐步撵,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已经收到消息,匆忙出来迎接。 朱厚照看他的眼神满是委屈,“太傅!” 诸葛正我:“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金风细雨楼中闹出了什么乱子?” 朱厚照:“太傅多带些人,我们一起去走一趟。” 他们这位皇爷一向孩子心性,闹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诸葛正我不慌不忙,喊了无情他们几个过来,一同出发前去金风细雨楼。 追命问铁手,“这是怎么回事?” 铁手:“似乎是皇爷突然想去看看金风细雨楼。” 追命:“金风细雨楼不是一直都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叫上咱们几个?难不成他想……” 无情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师兄弟里,就数追命的腿功最好,放在江湖上也少有人能及,赶路的速度极快。 追命悄然退到后面,在拐角处转弯,飞速去了金风细雨楼。 他抵达的时候,风雨楼中的饭局已经散了。 各位干事都已离开,陆小凤也远去,楼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余无语看到追命,愣了一下,“追三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追命:“苏楼主可在里面?” 余无语:“在是在,就是……” 金风细雨楼也在里面。 他还没来得及说,追命就已经走远。 余无语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身离开。 追命来到了苏梦枕这里,看到里面还有一位红衣青年,身形气质与苏梦枕都有相似之处,不禁愣了一下。 现在不是关注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追命顾不得寒暄,直接道:“楼内近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苏梦枕看了眼金风:“有。” 追命神情凝重:“什么事?” 苏梦枕:“金风细雨楼跟万梅山庄一样,修成了人身。” 追命怔住:“就是他?” 苏梦枕:“就是他。” 追命:“难怪……” 苏梦枕:“我正打算去拜访神侯,顺便告知此事,没想到三爷这么快就来了。三爷请坐下来喝杯茶吧。” 追命:“来不及了,皇爷正在来的路上。” 苏梦枕:“什么?” 金风:“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追命和苏梦枕一起看向他。 金风赶紧改口,“他真是雷厉风行。” 苏梦枕心中泛起了忧虑。 皇帝显然是为了金风化形的事来的,可是金风这样,真的不会招惹祸端吗? 追命:“消息我已经送到,你快些做好准备接驾吧。” 说完他就走了。 苏梦枕更加发愁,“金风,你可知道皇帝是什么人?” 金风:“是皇帝。” 苏梦枕更加忧虑:“他手掌天下大权,生杀予夺,皆由他说了算,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过会儿你尽量不要说话,皇帝问你什么,你再回答。” 这话好熟悉啊。 白愁飞也这么说过。 真不愧是你刚见面没多久就亲封的副楼主,真是默契。 苏梦枕:“金风?” 金风:“好的。 不能随便开口,别人问的时候再回答,但也不能让人太尴尬,一句话都不回。 这里面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 沈稚有经验,因为他就是这样应对叶孤城的,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满意。 白愁飞都没有表现出不满。 可见他在人情世故的处理上已经炉火纯青。 大概过了两刻钟,有人过来了。 苏梦枕立刻带着金风去外面接驾。 朱厚照是微服私访,没有摆皇帝的架子。他穿的很普通,身边只带了十来个亲信。 跟他比起来,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的架势反而更大。 风雨楼的人都认得四大名捕,也有少数人认识诸葛正我,他们自然地上前行礼,以主人的姿态上前寒暄。 苏梦枕出来以后,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全都退下。 他不经意间和追命对视了一眼。 追命给他使了个眼色。 苏梦枕装作不知道朱厚照的身份,将诸葛正我放在首位,向他行礼,“神侯怎么来了?” 诸葛神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皇帝说想看亲自看一眼金风细雨楼,他还以为过来在外面看一眼就完了,没想到他没有走,而是大张旗鼓地进了里面。 京城中的局面,怕是又要变了。 朱厚照:“谁是苏梦枕?” 苏梦枕:“我是。” 朱厚照:“谁是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他就是。” 诸葛正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金风细雨楼?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的传言是真的? 还是说,苏梦枕觉得这样的方式可以达成目的,故意找人来扮演成金风细雨楼,引起皇帝的注意? 他回头看向几位弟子,发现他们四人也都用复杂的神情看着那位“金风细雨楼”。 不过他们的神色之中倒是没有太多震惊之色,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好似只是把他当做了普通的人,而不是真正的金风细雨楼。 诸葛正我心想,这定然是苏梦枕制定的计划。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信? 追命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无情耳边轻声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世叔,他和皇爷离得太近了。” 无情缓缓摇头:“无妨,以世叔的才智,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追命看向诸葛正我,见他只是一开始震惊了一下,很快变得坦然,佩服道:“世叔果然沉稳。” 冷血也佩服地点头。 他刚知道的时候,真的震惊极了,那种心情简直就像是看到那头抚养他长大的母狼化形成了人。 幸好来的路上消化了很多,才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 朱厚照和金风对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这些神异的存在了。 先前他和沈稚离得很近,非常清楚,沈稚和常人相比,没有太大的不同。 或许是他没有展现那些不同之处。 朱厚照巴不得他做一辈子人,永远也不要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化形的势力越来越多,他必须得找一个足够压得住他们的人。 这就显得他将沈稚认作兄弟,封为亲王的举动格外明智。 朱厚照发现,从外表上看,金风和常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看起来弱不禁风。 “你就是金风细雨楼?” “是。” “你觉得我怎么样?” “有点傻。” 苏梦枕的身体病弱,身中剧毒,但是心脏一直都还好,但是现在他觉得不太好了。 朱厚照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金风:“因为觉得你有点傻。” 朱厚照:“……” 金风:“我知道你。” 朱厚照:“哦?” 金风:“你是沈稚的哥哥。” 朱厚照:“你认识沈稚?” 金风:“认识。” 朱厚照:“你是什么时候化为人形的?” 金风:“很久之前。” 朱厚照:“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十几天?还是二十几天?沈稚大脑一片空白。 他哪记得这个,又没有手机。 第54章 金风确切地回答:“刚化为人形的时候。” 第43章 5k营养液加更 白云誓言 朱厚照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违和感。 眼前的红衣男子, 拥有人的躯壳,没有人的心。 美丽的外表下空无一物,热烈是假的, 温柔也是假的, 只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冰冷是真的。 在他的眼中,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对风雨楼而言, 皇帝和平民没有区别。 能被他另眼相待的,只有苏梦枕。 或许还有沈稚。 朱厚照说:“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金风:“好的。” 朱厚照看向苏梦枕。 苏梦枕不担心金风暴起伤人,他和陆小凤相处了许多日,遇到过很多不平之事,从来没有闹出过乱子, 不然陆小凤怎么可能不说? 想来金风性情温和,不是恃强凌弱之辈。 他给金风使了个眼色,希望他牢记自己的叮嘱, 不要再乱说话了。 苏梦枕:“来者是客,客人里面请。” 朱厚照点头,对金风道:“请。” 两人进屋以后,院子里的氛围骤然松快。 诸葛正我道:“这么大的事,你竟也不提前说一声。” 苏梦枕:“我也是刚知道, 正想安置好金风,明日再告知侯爷, 没想到……” 诸葛正我:“刚知道?” 苏梦枕:“是。” 诸葛正我:“这位金风细雨楼, 不是你安排的?” “我何必做那种事?”苏梦枕反应过来,“侯爷的意思是, 他并非风雨楼化形,而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诸葛正我:“难道不是?” 苏梦枕:“侯爷应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不算好。”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金风的病弱苍白。 诸葛正我点了点头。 苏梦枕:“这样的身体做不得假,寻常人病成这样,哪怕行动自如,也要时刻忍受着痛苦。 “金风则不同,侯爷若是观察得仔细些,便会发现,金风体力充沛,神采奕奕,根本不像久病之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人。 诸葛正我想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 他陷入了沉默。 无情:“他不是在楼内现身?” 苏梦枕摇头。 无情:“这可就麻烦了。” 势力化形成人,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外面。哪怕他们密切地关注那几方势力,也无法掌握所有的信息。 世道要变了。 - 朱厚照关上房门,屋里暗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有一种在豹房里,和老虎共处一室的不安。 幸好金风细雨楼是可以交流的。 但是语言交流,也可能制造出矛盾,必须慎之又慎。 “我对你没有恶意。”朱厚照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低垂下眼眸,以示无害,“我有许多疑问,希望你能解答。” 金风:“嗯。” 朱厚照:“你需要修行吗?” 金风细雨楼建立的时间不算久,不过二三十年,细算起来,他的寿命长不到哪里去。 传说中的精怪,至少要修炼几百上千年才能得道,为什么金风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获得人身? 金风:“需要。” 马甲刚捏出来的时候都是白板,心得体会可以直接拿其他马甲的用,身体跟不上,发挥出的实力也大打折扣。 他还得找个机会,跟苏梦枕学习用刀。 朱厚照:“我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修行的?” 金风:“练。” 朱厚照:“就像万梅山庄那样,时不时地出来杀人?”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化形之前呢?” 金风:“你在你母亲的肚子里会读书练武吗?” 朱厚照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化形前的他们,就是普通的建筑物,或许会观察着人类的一切,但不具备人的思想和感情。 等拥有了人形以后,才是修行之路的开始。 朱厚照:“什么样的势力可以拥有人身?紫禁城能否化为人形?各地的藩王府能不能?” 金风:“不能。” 朱厚照:“这是回答的哪句话?” 金风:“第一句。” 朱厚照:“……” 金风打开系统,看了看卡槽,只剩最后一个了。 从无名岛到六分半堂,就差六分半堂没有内应,所以最后一个名额非六分半堂莫属。 金风:“我们能不能出现,是沈稚决定的。” 朱厚照:“沈稚?” 金风:“是的。” 朱厚照最初以为沈稚也是哪个江湖势力的化身,亲自跟他接触之后,见到了他衣服上的龙纹,推翻了从前的猜测。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 朱厚照:“沈稚是谁?” 金风:“你觉得呢?” 朱厚照:“他是天上的神官?” 金风:“天上没有神官。” 倒是可能会有开着ufo的外星人。 朱厚照:“除了江湖势力,还会不会有其他东西化形?” 金风:“不会。” 朱厚照松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就明说了,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 金风:“进宫做什么?” 朱厚照:“当然是昭告天下。我会命礼部拟定出合适的职位,给你正式的册封,这样你在人间行走,也会更方便些,你觉得如何?” 那就是跟本体差不多。 沈稚可以理解他的担忧,暴力掌握在国家的手中才不会滥用,还会反过来,辅助律法的执行。 金风:“有钱吗?” 朱厚照:“有!” 与其给那些天天不事生产还总想造反的藩王发俸禄,还不如给金风。 “可以。”金风说,“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朱厚照:“你说。” 金风:“你立刻派人,去拿下无名岛,再等沈稚的信,调兵攻击南王府,打下南王府后直指飞仙岛,最后回来除掉六分半堂。” 朱厚照怔了怔,“无名岛?” 金风:“是太平王世子囤兵囤粮的地方。” 朱厚照:“太平王也要造反!” 金风:“是的。” 朱厚照:“打!必须要打!朕回去就调兵攻打无名岛!”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进来,怒气冲冲地离开。 苏梦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几乎要化为实质。 诸葛正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回去以后会帮忙打听一下,带着无情他们随朱厚照而去。 金风:“苏梦枕。” 苏梦枕身上有些不舒服,强忍着不适看向金风。 金风:“我告诉他了。” 苏梦枕:“什么?” 金风:“我的计划。” 苏梦枕抬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勉强站稳。 那个可以让风雨楼统一天下的计划? 风雨楼建立之初,便重义轻利。他从父亲那里接手以后,也是同样这么做的。 “义”字自然不止兄弟情义,还有国家大义。 金风这么一说,皇帝该不会以为,风雨楼正在积蓄实力,准备某朝篡位? 两代人坚守的底线,风雨楼在江湖中的口碑…… 苏梦枕猛烈地咳了起来。 金风拍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去请旨,要求随军出征,应该还来得及。如果你不去,无名岛的那些钱,我就分不到了。” 无名岛还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没有还! 苏梦枕的心绪逐渐平稳,只是一时间难以止住咳嗽,他弯着腰,嘴边溢出了鲜血。 金风帮不了他,只能沉默地陪着他。 很久之后,苏梦枕平复下来,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我没事。” 他自襁褓中受了重伤,后来有罹患重疾,浑身都是病,多种疾病互相压制,勉强维持平衡,只靠一口真气吊着性命。 苏梦枕自记事起就没有过健康的时候,早已习惯了病痛。 金风同情地说:“要怪就怪作者的xp太可怕了。” 襁褓里受到内伤的设定真的太熟悉了! 无情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追命也差不多,不过是在出生前就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个作者的文下的男性角色不是病弱就是残疾,雷损都缺了好几根手指头。 - 清晨。 沈稚在海边练剑。 叶孤城跟他隔得很远,也在专注地练习。 城主府里,白云从卧室出来,来到叶孤城的书房,找到了他和南王府的书信往来。 他默背好之后,把东西放回原位,来到了白愁飞这里。 白愁飞身着锦衣,收拾地自己很整齐,看上去就像个富家公子。 他正打算出门,看到白云后停下了脚步:“阁下是……” “白云。” 第55章 “久仰大名。”白愁飞道,“阁下是来找沈稚的?” “找你。” “我?” 白云往里边走。 他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根本不用白愁飞引路,便来到了后院,随意地进屋,坐在桌案前,拿出纸笔开始书写。 白愁飞原是不信城镇化人的,看到白云这副好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的模样,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连沈稚,最开始都没找到纸笔,还是特意问过他,才知道在哪儿! 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愁飞警惕地盯着白云。 白云写好,把纸张放在一边,“想办法交给朱厚照。” 白愁飞:“你知道?” 白云:“我当然知道,这里的事,没有几件能瞒得过我。” 白愁飞:“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叶孤城真相?” 白云心虚。 他这段时间确实冷落小白了,导致白愁飞的进度一点没变。 别人都知道好几个江湖势力化形了,他那还没信呢。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啊! 退一步说,小白自己就没有错吗? 白云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还得浪费他一天时间。 上次等叶孤城起床都浪费了一天,赶超万梅的进度又拉慢了。 谁能想到叶孤城也好梦中杀人啊! 白云淡淡地说:“我的目的和沈稚是一样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白愁飞压低声音:“你也是皇爷的人?” 白云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平稳冷静,但因为太过认真,反而有些诡异,郑重地像在许下誓言: “我永远都是沈稚的人,只属于沈稚,你明白吗?” 你尊重白云,白云尊重沈稚,所以你也该尊重一下沈稚。 别再给他灌药了,你明白吗? 第44章 “你的剑法已经小成, 再练下去,不会有明显的进步,还需实战才能精进。” 海天相接下, 叶孤城对沈稚说。 沈稚:“你跟我实战不行吗?”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什么都没说,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沈稚:“拔剑!” 叶孤城:“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稚:“你不能让着我吗?” 叶孤城冷笑:“我若没有留手, 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沈稚:“所以可以。” 叶孤城:“不行。”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剑是用来杀人的。” 沈稚想了想:“好吧。” 他确实该出去找人试一下自己的剑。 搜集南王府情报的事,就只能交给白云来做了。 没了他牵制叶孤城,白云会做的很艰难。 叶孤城从海水中走出,他的身上已经湿透, 发尾也被海水打湿。 沈稚:“你打算给我找什么样的对手?” 叶孤城甩掉剑上的海水,“什么?” 沈稚:“我的对手。” 叶孤城:“你自己找。” 沈稚:“那我能打得过什么样的人?” 叶孤城:“遇到之后你就明白了。” 沈稚感慨:“你还是这么粗暴。” 叶孤城:“不然?” 沈稚:“跟你比起来,西门吹雪真是温柔又细心。” 叶孤城:“……” 来到城主府时, 沈稚身上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跟着叶孤城去冲洗了一下身上。 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沈稚回到白愁飞那里,观看自己的成果。 白愁飞坐在刚才白云坐的位置, 盯着桌面上的纸张发呆。 沈稚敲了敲门,“小白。” 白愁飞冷笑, “你还知道回来。”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白愁飞:“叶孤城亲传弟子的身份很好用吧?” 沈稚遗憾地说:“没用过。” 自从发现叶孤城的教育方式这么简单粗暴, 根本挤不进教育界,他就没有喊他师父的想法了。 免得以后他练成了剑, 还得倒贴叶孤城一个名师的名号。 白愁飞压低了声音,冷声道:“白云城岂是你能招惹的?” 沈稚:“白云城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东西吗?” 就算没有马甲,只论那座城镇, 里面不也是住了很多普通人吗? 我们都住进来了! 攀上了! 白愁飞:“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先后弄出这么大的动作,背后一定有阴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皇爷还在等你回去,何必牵扯进这些事里?” 沈稚拿过白云写的情报看了一遍。 没错啊,上面写的确实是南王府的动向。 沈稚:“白云是我的人。” 白愁飞愣住,“你记起来了?” 沈稚身份不凡,对皇室中的密辛了如指掌,只是他精神受过刺激,忘记了许多事,每次一说起家里,都会发病。 如果白云是他安排的人,沈稚必然已经恢复正常,才会与曾经的下属联系 沈稚:“没有。” 白愁飞就知道,他连药都不肯喝,不可能痊愈的。 联想到白云的话,他更加震惊。 白愁飞:“你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 沈稚忍无可忍:“我就不能是他的上司吗?” 白愁飞:“无缘无故,他凭什么为你做事?” 沈稚:“也是。” 白愁飞:“你小心别被他骗了。” 沈稚:“不会的,就算你骗我,他都不可能骗我。” 白愁飞被这句话伤到了。 他们认识了多久,沈稚和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才认识多久? 他最初确实是打着利用沈稚的心思,可是现在也有了感情,自己拿他当朋友,他却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白愁飞冷笑,以后你在他那里吃了亏,就知道究竟是谁真心待你好了。 沈稚:“对了,叶孤城说我该出去找人比剑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愁飞:“白云城也去?” 沈稚:“他不去。” 白愁飞:“你还会回来吗?” 沈稚:“当然。” 不过那个时候,朱厚照那边应该已经对南王府出手了吧。 “若我同你一起离开,谁来给皇爷传信?” “白云。” 白云。 叫得倒是很亲密。 白愁飞说:“我留下来。” 决不能让白云城得到和皇爷书信来往的机会。 他手中的任何权力,白云城都休想染指! 沈稚:“好的。” 叶孤城来到书房,一进来就看到白云坐在他的位置翻书。 叶孤城:“你动了这里的东西?” 白云:“是的。” 叶孤城:“记得放回原位。” 白云:“好的。” 叶孤城拿了东西,坐在了副座。 白云看的是叶氏的族谱,上面记载了很多名字,可以追溯到唐朝,不过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叶孤城批阅完,喊了人过来,把政令传达下去。 他洗好毛笔,用草纸吸干水,挂回笔架上,接着整理桌上的废纸。 他瞥了眼白云正在阅读的书页,动作一顿。 叶孤城:“这些人,你都见过吗?” 白云:“差不多。” 除了后面的叶孤城,其他一个也没见过。 就连叶孤鸿他都没见过。 叶孤城:“西门吹雪说,往日有许多前辈高人都与白云城有过来往,你见过他们的剑。” 白云:“是的。” 叶孤城:“你可曾见过我父亲的剑?” 白云:“是的。” 叶孤城:“我的剑,与他相比如何?” 这话他熟。 刚才在海边的时候,沈稚和叶孤城就有过类似的对话。 叶孤城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白云:“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叶孤城愣住:“我还能再见到他?” 白云改了一下:“遇到之后你就明白了。” 叶孤城:“……”这不就是他对沈稚说过的话? 定是沈稚暗中联系白云,让白云这般捉弄他。 白云继续看叶孤城的族谱。 别说,有几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一看就很有文化。 叶孤城收拾好桌面,有下属送来了一封信,署名为南王。 他将信拆开,逐字阅读。 南王不像西门吹雪那般礼数周全,他看起来根本没有打算给叶孤城面子,开头便直言,让南王世子回去。 后面则是以双方的交易作为威胁。 叶孤城放下信件,对门外的下属道:“让沈稚过来。” 白云抬起头。 叶孤城:“南王发现世子失踪了。” 第56章 白云:“那南王发现世子不是他亲生的了吗?” 叶孤城:“……” 还有这种事? 白云得出结论:“南王根本不在意世子。” 他低下头继续看族谱。 沈稚过来以后,被叶孤城带去了隔壁的房间。 那里一般用作接见城中的官员,商议岛上的要务,如今正空闲着,不会打扰白云读书。 叶孤城:“南王世子还活着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他在哪里?” 沈稚:“京城。” 叶孤城看他的眼神变得了然。 他早就怀疑过沈稚的身份,只是一直无法确定。每次询问,沈稚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这两个字,足以说明沈稚的主人是谁。 叶孤城:“他知道南王的计划?” 沈稚:“是的。” 叶孤城:“你来这里,也是他指使的?” 是朱厚照指使的吗? 好像不是,不过沈稚都写信跟他说了,他也没有反驳,冤枉不了他。 沈稚:“是的。” 叶孤城:“他打算如何处置我?” 沈稚:“过两天会有人来打你,别急。” 叶孤城坐在中心的座椅上,像个孤独的君王,“我知道了。” 沈稚:“你应该自称‘朕’。” 叶孤城的孤寂一扫而空。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稚,很难想象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孤城:“我不后悔。” 沈稚:“你个犟种。” 叶孤城目光冰冷,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拔剑。 沈稚:“就算你倔强地看着我也没用,都是你自己选的!” 叶孤城:“拔剑。” 沈稚拔出剑,一脚踢飞凳子,朝叶孤城刺去。 叶孤城的剑很锋利,轻轻一挥便将凳子劈成了两半,他的剑尖对上沈稚的剑尖,像一条灵活的蛇,缠绕着剑身,刺向沈稚的手腕。 沈稚及时转变方向,抬腿踢到叶孤城的剑上,再次刺出。 叶孤城偏身躲过,手腕翻转,剑柄捅到了沈稚的心口,疼得他微微弯腰。 这时叶孤城后退半步,留出足够的空间,转过剑来,再次刺去。 剑尖再次刺向沈稚的心口。 他的控制力极其精准,只是轻轻地碰到了外面的表皮,潜入皮肉中的深度,不超过两毫米。 叶孤城:“你又输了。” 沈稚后退两步,避开他的剑锋,捂着心口,泪眼汪汪。 叶孤城收剑归鞘:“习剑之人,怎能如此娇气。” 沈稚面无表情:“我不娇气。” 叶孤城:“站直!” 沈稚立刻直起身。 叶孤城走过来,伸手碰了下他的衣服。 他身上穿的仍是那件红衣,方才被他的剑划破,可以看到里面被撞击出淤青的皮肤,上面还有剑尖留下的伤口。 血滴自伤口中缓缓渗出,染红他的里衣。 那块伤处看起来太过醒目了,叶孤城难得有些愧意,“很疼?” 沈稚继续面无表情。 叶孤城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伤药,刚想交出去,就见沈稚的衣物缓缓地复原,看不到任何破损。 他险些忘了,沈稚并非人类,身上的伤处或许也已恢复如初。 就在他准备把伤药收回时,沈稚开始脱衣服。 叶孤城:“你做什么?” 沈稚:“涂药。” 他把上身全部脱光,自觉地坐在主座,招呼叶孤城:“你不是要帮我上药吗?快来,这个我有经验。” 叶孤城疑惑不已。 上药需要什么经验? 他将药递出去。 沈稚没有接。 两人面面相觑。 沈稚耐心解释:“我只有被涂药的经验,没有自己上药的经验。” 叶孤城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把伤药拿出来了。 沈稚催促他:“快点,你很爱看我的脊梁吗?”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沈稚的皮肤很白,白到有些耀眼,他的肌肉匀称,恰到好处,纤细但不瘦弱,很适合学剑。 叶孤城将药倒在手心,拿了条干净的棉布,轻轻涂到他的伤处。 沈稚:“咦?” 叶孤城:“怎么?” 沈稚:“好舒服啊。” 他还以为所有的化瘀药油都得像白愁飞那个似的,用足以致死的力气揉按。 叶孤城:“嗯。” 沈稚:“这个药一定很贵。” 叶孤城:“城主府自制的伤药,你若是想要,可以去找管家拿。” 沈稚:“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涂完以后,沈稚怕蹭到衣服上,晾了一会儿才穿戴整齐。 打过一架以后,他和叶孤城之间更亲近了些。 沈稚上药时霸占了他的主座,感觉这座椅确实比旁边那几个坐着舒服。 “我想明天就走,尽快找到对手,也好早点回来。” 叶孤城站在一边:“也好。” 沈稚:“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白云。” 叶孤城:“嗯。” 沈稚:“我回来以前,你千万别死了。” 叶孤城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 卿本佳人啊! 沈稚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剑术精进的时候都没看到他笑过,没想到这句话把他逗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笑什么?” 叶孤城收敛了笑容,神色冷淡,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孤寂:“我若是要死,谁也无法阻拦。” 沈稚:“你要是想活,谁也不能让你死。” 叶孤城低头注视着他。 可能是角度的原因,沈稚竟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很温柔。 这就是传说中的佳人在侧吧。 沈稚仰头看着他。 叶孤城:“其实我做过很多令自己后悔的事。” 沈稚好奇:“什么事?” 叶孤城:“我很后悔,刚才不该拿出那瓶药油。” 也有些后悔,走进了这条死路。 因为他突然发现,人生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稚大怒:“我就知道,传言都是真的,你也太抠门了!坐拥金山银山,连几瓶药油都舍不得!你已经答应了,不准反悔!” 叶孤城:“什么传言?” 沈稚:“我现在就要去拿。” 沈稚气冲冲地离开。 叶孤城跟在沈稚后面,看他找到了管家,去了库房。 他也随着一起过去。 沈稚警惕:“你该不会又要反悔?” 叶孤城:“不反悔。” 沈稚跟管家确定了一下,把两瓶药油塞到袖子里,回过头来,见叶孤城问他,“什么传闻?” 沈稚一指管家:“你问他。” 管家茫然无措,“属下也不知道啊。” 叶孤城仍然看着沈稚:“你说。” 沈稚:“你的下属都说你抠门。是不是你给他们的薪资太少?” 刚打算为城主辩驳的管家听到后半句话,立刻闭上了嘴。 是的。 叶孤城:“我知道了,明日便会着手安排此事。” 沈稚没有等到涨薪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好在他不是叶孤城的员工,不拿他的工资,涨薪这种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独自坐船来到陆地上,开始寻找自己的对手。 西门吹雪给万梅找的对手,都是各地的人渣,且全都用剑。 大概是根据他们的天赋、练剑时间还有名气选定的,不会和万梅差的太离谱。 沈稚也打算这样寻找对手。 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他回到在南王府附近购置的住宅,收拾出一个房间,开始想念小白。 白愁飞这个人,剧情前期还可以,他和王小石的情谊并不都是假的,也曾把王小石当成兄弟对待。 但是人和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真情比金子还值钱,有些人的真情比草都贱。 小白的真情就属于中间值,大概和馒头蛋差不多吧。 白愁飞贫贱的时候比较值钱,白愁飞富贵了就不值钱了。 沈稚来到墙边,扒在缝隙上,观察平南王府。 世子失踪,府上一点都不慌,看起来跟往常一样。 沈稚去了世子名下的那间酒楼。 酒楼的店家认出了他,殷勤地过来招呼,“这位公子,您好久没来了,这次可是来用饭的?” 沈稚:“是啊,世子不在,做什么都没意思。” 店家的视线略过他的剑,“可不是吗,自从世子前往飞仙岛,这都一个多月了。” 沈稚:“世子走时,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店家:“他是瞒着所有人走的,就跟您见面那日,突然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已经送到了王府,小的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第57章 “是吗。” 沈稚不再提南王世子,要了几个招牌菜,吃完以后放下银子,迅速离开。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一定会被人盯上。 他在外面绕了一圈,从一条巷子里出来,迎面遇到了四五个壮汉。 沈稚立刻转身,身后也是四五个壮汉。 那几个大汉将他团团包围。 为首的那个黑衣汉子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沈稚握住剑柄:“那又如何?” 汉子道:“世子离开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你,我们王爷有话想问你,想请你走一趟。” 沈稚冷笑。 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拔出剑,朝那为首的汉子杀了过来。 那黑衣壮汉看起来很壮实,好像外家功夫了得,没想到反应能力特别慢,连躲都不会躲,直接就被刺中了喉咙。 沈稚拔出剑,迅速躲到一边。 那汉子伤到了动脉,血液喷洒而出,他的眼睛里仍然是凶狠的光芒,还停在威胁沈稚的那一刻,没来得及恐惧,就倒地而亡。 沈稚甩了下剑上的血:“不堪一击。”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其他几个汉子纷纷求饶:“大侠饶命啊!我们都是收钱做事,冤有头债有主,是王爷让我们这么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沈稚评价,“为虎作伥,仗势欺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是是是。” “你们几个互相扇耳光,扇到我满意,就可以离开了。”沈稚跳到墙头,撑起腿,低头看着他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几个人两两一组,互相扇了起来。 “太轻。”沈稚说完,悄无声息地跳下来,迅速出城,离开了广州府。 本体不像马甲,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收回系统,来到陌生的地方以后,他才有了穿越的实感。 这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很空虚,也很自由。 沈稚穿着他的艳丽红袍,头戴金冠,腰佩蹀躞,手持一柄长剑,逆着人群行走。 他来到了一间赌场,找了个人问:“这里是金风细雨楼的地盘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沈稚眼神纯净,不像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老手,没把他放在心上:“要不要来上一把?管他什么人,一起赌过以后,都能做朋友。” “我不赌。”沈稚问,“所以这里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你来一把,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别害怕,很简单的,咱们赌场都很规矩,绝不会出千。” “不赌。” “不赌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这时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浅绿色的轻薄纱衣,身材丰腴,容貌美丽,神情却冷得像冰。 她出现后,赌场里都安静了一瞬间,有人朝打打招呼,喊她下来赌一把。 她熟视无睹,扶着栏杆,冷冷地问:“你找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做什么?” 沈稚:“我听说天下势力六成雷,四成苏,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个女人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沈稚:“我想跟这两个势力的人交朋友,无论哪方都行。” “你不知道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一向势如水火?” “我知道。” “你就不怕得罪人?” “如果这样都能得罪人,那他未免太小肚鸡肠了,这种人早晚都会得罪的,不差这一会儿。” 那个女人笑了起来,“你过来,我告诉你六分半堂的人在哪儿。” 沈稚向她走去:“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给他们交钱的,每年赚来的大把银子,都要被六分半堂的人收走。”女人说,“可是不交的话,出了事情没有靠山,谁都能来踩一脚。” “我还以为如果不交这个钱,六分半堂的人会先来找麻烦。” “这么说倒也不错。”女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要找六分半堂的人,可以直接去官府。” “官府?” “没错。”女人轻轻一笑,“你可知道六分半堂在朝中有靠山?” “靠山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们跟官府的人走的很近。” “多谢。” 沈稚跟她道别,正要离开,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披风。 他匆忙追上去:“陆小凤!” 那个红披风迟疑了一下,像是要转头,却突然间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第45章 后面的房门打开, 两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壮汉出来,一左一右架着陆小凤,把他拖进了屋里。 天啊! 陆小凤被坏人抓走了! 沈稚迅速追过去, 一脚踹开门, 就看到窗户打开,一个壮汉在窗户外面接, 另一个汉子正抱着他往外递。 他们齐齐地看向门口,对上沈稚的视线,僵住了动作。 沈稚建议:“你们可以把窗户砸烂,这样更方便些。” 你有病吧? 怎么不说直接走门更方便? 屋里那个汉子赶紧把陆小凤推了出去,回头朝沈稚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紧接着跳了出去。 沈稚一挥衣袖,挡住大半粉末,但还是有少许被他吸进了鼻腔。 是蒙汗药! 他现在知道陆小凤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陆小凤, 救命啊!”沈稚大喊。 他可是被系统改造地身娇体软,无比鲜嫩,普通的撞击伤放在他身上都会放大许多倍,蒙汗药还了得! 这座赌坊里看起来没几个好人,沈稚只能寄希望于陆小凤。 他赶紧追上去, “陆小凤,你不要再装了, 快救救我, 我中毒了!” 一个汉子咬牙切齿:“他怎么没晕过去,是不是你放的剂量不够?” 撒毒粉的那个汉子说:“绝无可能!我担心节外生枝, 把所有的药粉都撒出去了,足够药倒十头牛!” 沈稚:“救我,我不要晕倒在这里!” 两人打了个冷战, 心中升起莫名的惶恐,“快跑!” 绝不能被追上! 那两个汉子加快了速度,抬着陆小凤来到了一个马车旁边,将他塞了进去,牵着缰绳,拼命地抽打马匹。 马跑得飞快,车厢颠簸极了。 陆小凤从榻上跌到下面,脑浆都要被摇出来了。 他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伸手扒着车厢,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不断掀起的滚滚尘土。 沈稚不会真的晕过去了吧? 陆小凤担心不已。 不说他的身份特殊,就是那身衣服,还有身上的首饰,都不是凡品,如果遇到坏人,后果不堪设想。 陆小凤正想跳车回去找他,突然听到车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一把长剑从上面探进来,用力敲击,敲烂了车窗,接着伸到里面,轻轻一撬,整个窗户都掉下来,被飞驰的马车甩在了身后。 红衣男子带着一身灰尘进来。 陆小凤被呛得直咳嗽,彻底没有办法装晕了。 沈稚:“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陆小凤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沈稚:“我出来试剑,苦于没有门路,想托个关系,请人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对手。” 陆小凤:“……听起来很卑微。” 沈稚满脸赞同:“是的。” 陆小凤:“你是出来杀人的?” 沈稚:“差不多。” 陆小凤:“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卑微地杀人。” 沈稚虚心请教:“其他人都是怎么寻找对手的?” 陆小凤:“哪里用得着自己找,你只要多交几个朋友,把名号打出去,自然会有许多人主动来找你的麻烦。白云城和万梅山庄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们不是故意的。”沈稚思考了一下,“你觉得我起个什么绰号好?” 白云剑客真的很敷衍,不过和四条眉毛放在一起就会好很多。 陆小凤:“你既然用剑,不如起个跟剑有关的。” 沈稚脱口而出:“天子剑!” 陆小凤猜到他不是人,并未太过惊讶。 他打量着沈稚。 上次见面时,沈稚穿着普通的白衣,神情冷峻,与叶孤城如出一辙,他还以为沈稚是飞仙岛。 现在沈稚穿着红色圆领袍,红袍比血更加鲜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领口外翻,露出里面的织金绣花,上面绣着龙头鱼尾团纹,图案很小,织花栩栩如生,更显得技艺精湛。 红衣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乌发更黑,目光熠熠,气度不凡。 陆小凤的声音更低,“你是紫禁城?” 沈稚:“我还没有想好。” 事关本体,必须慎重。 选项太多了,每一个都很好,到现在沈稚都不能确定本体最后会是什么东西拟人。 第58章 搞得他都不知道该自称是什么物种了。 陆小凤:“怎么会没想好?你刚才不是说过,天子剑?” 沈稚:“我叫天子剑,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听起来很响亮,跟我的真实身份无关。你记住了,沈稚就是沈稚,沈稚不属于任何人。” 马甲为主人服务,那都是人设,是蹭了他们名声以后的报酬。 本体绝不可能把自己送给朱厚照。 陆小凤心道,看来你和你的主人相处的并不好。 比叶孤城和白云解除误会之前的关系还要差。 外面赶车的两个人听着里面模糊的交谈声,麻木地赶车,两个时辰后,停在了一间宅邸前。 那汉子本想去后面开门,途径破烂的窗户,停了下来,跟里面两个人对视。 沈稚礼貌地说:“窗户我会赔的。” “不用了。”那汉子对陆小凤说,“是我们请你下来,还是你自己下来?” 沈稚:“谢谢。” 陆小凤:“不麻烦二位了,我自己来。” 他推开门出去,发现沈稚已经从窗户口跳出,比他先一步站定。 马车疾行时,沈稚带进来满满的尘土,车里没了窗户,大风带着细沙不停地往里面灌。 陆小凤已经变得灰扑扑,罪魁祸首却干干净净,体面得像是哪位大家贵族。 沈稚打量着这间宅院,“你家主人肯定很有钱。” 那汉子看着他后退了两步。 他的眼神十分忌惮,像是在看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且手拿武器的精神病。 沈稚看了眼自己的剑,安慰道:“放心,我不杀没有名气的人。” 他跟着陆小凤进了宅邸里面。 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大的宅子,里面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沈稚朝着后院走。 陆小凤喊住他:“你去那边做什么?这种情况,主人家肯定在堂屋等着我们。” 沈稚:“就是因为人在堂屋,才方便我们逛一逛。” 陆小凤转念一想,觉得沈稚说的十分有道理。 两人便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里的东西很少,贴着门缝往里面看,好几间卧室都是空的,连床被子都没有。 只有主卧布置地极其精致,床边放着一条鞭子,架子上挂了个包裹,看起来这里的主人也是暂住。 “真有钱啊。”沈稚感叹。 他在广州府租了一年的房子都很心疼,这院子装修的很好,住二百个人都不在话下,竟然只是个临时落脚点。 陆小凤:“你很缺钱?” 沈稚:“以前过惯了穷日子。” 陆小凤:“你竟然还有很穷的时候?” 沈稚:“我为什么不能穷?你往上数五千年,看看谁没有穷过?秦始皇祖上都是穷人!” 陆小凤:“……”那确实都很穷。 沈稚熟练地扒着门缝,仔细盯着那条鞭子看。 “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他是宫九!是太平王世子!是个喜欢挨鞭子的变态!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沈稚回头,发现后院的拱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神色冷酷,手上拿了把剑。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刚才那句“是谁”,跟这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沈稚:“我当然知道。” 宫九:“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 沈稚:“什么话?” 宫九冷声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稚:“这句话在别人那里或许是至理名言,在你这里一点都不准。你这样的人,想杀谁就杀谁,哪里管对方知道什么。” 宫九:“你找死?” 沈稚突然破门而入,跑到床边,拿起了那条鞭子。 宫九脸色一变,拔剑杀了过来。 沈稚左手执鞭,往地上一甩,宫九的动作略显迟滞。 沈稚出剑,跟他打了起来。 在鞭子的帮助下,他竟不落下风。 宫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狠狠的盯着沈稚,看起来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沈稚:“千万不要求我打你,你会直接死在我的手上。” 宫九满含怒意,匆忙离去。 沈稚把鞭子塞到陆小凤手里,“你落入圈套了!” 陆小凤:“我只是想看看他是谁,便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中了药,没想到竟是他。今日多亏有你,否则以他的武功,我未必能逃脱得掉。” 沈稚:“他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我从京城回来以后,就在四处打听无名岛,或许是那个时候惊动了他。”陆小凤道,“我们快走,免得他去而复返。” 从那座宅邸出来以后,陆小凤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条鞭子。 陆小凤:“你刚才说……” 沈稚:“没错。”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 他没见过太平王世子,但是听说过世子的名号。 无论是传闻中的太平王世子,还是刚才那个如同西门吹雪一般的冷酷白衣剑客,都很难想象他有那样的癖好。 沈稚:“你最好随身携带鞭子,这可是你的救命恩鞭。” 陆小凤:“你看待这些事物,是不是觉得跟人没有区别?” 沈稚:“怎么可能没区别?你动动脑子,真的没区别的话,遇到宫九的时候我根本不用去拿鞭子,直接拿起你抽他就好了。” 陆小凤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有些难以接受。 幸好沈稚拥有基本的理智,不然他就遭大难了。 - 金风蹲在皇宫附近,偷听下早朝的官员们谈话,得知朱厚照想要出兵,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诸葛正我出来了,金风朝他走去,遵循人设,喊他小名以示亲近。 “小花。” 第46章 多亏陆小凤提醒, 不然他都没有想到。 对于这些江湖势力而言,除了主人,对待其他的事物的态度还须仔细衡量。 好比万梅山庄, 对一座山庄而言, 山上的草都比人重要。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棵草永远属于万梅山庄, 但是人都是雇来的,是随时都可能离开的。 金风也一样。 不过许多人对风雨楼都有特殊的感情,比如杨无邪,他虽然不是楼主,也值得金风另眼相待。 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也一样。 他们虽然大多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 跟苏梦枕的来往不算多,但是称得上志同道合,而且绝对能信得过。 风雨楼里的奸细和叛徒够多了, 对待盟友应该好一点。 金风看到,在他喊出这个名字以后,诸葛正我明显愣住了。 他应该是在怀念从前吧。 他离开师门,不常与师兄弟们见面,名声也越来越大, 辈分越来越高,会喊他这个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 也就金风这种建筑物敢这么称呼他了。 “小花。”金风又喊了一声, “我可以跟你去神侯府吗?” 百官们纷纷放慢脚步。 有一部分官员已经知道了金风化形, 有一部分官员还不知道。 但是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他们都没有见过金风,自然也不清楚这个红衣公子就是金风细雨楼。 有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老头说,“这位公子是神侯的子侄?” 金风:“是平辈。” 那老头道:“原来如此。” 金风还想跟他再聊几句, 问问他是不是姓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诸葛正我拽走了。 诸葛正我带着他进了轿子,板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很高大威严,但实际上他的身高不算高,也不算强壮,只是气势太足,看起来就是个厉害的人物,所以便不容冒犯了。 金风:“我想知道朱厚照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做到。” 诸葛正我:“他答应了你什么?” 金风:“出兵剿灭无名岛,再攻打南王府,接着是飞仙岛,打完班师回朝,一举拿下六分半堂。” 诸葛正我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刚才好像一阵耳鸣,“你说什么?” 金风:“出兵剿灭无名岛,再攻打南王府,接着是飞仙岛,打完班师回朝,一举拿下六分半堂。” 诸葛正我的手指颤了颤。 今日早朝,朱厚照提出南边的海上有个岛屿,岛上有人囤积了大量物资准备谋反,需要带兵剿灭。 朝中的官员们纷纷反对,整个早朝都在争吵这个。 现在金风说,这是他提议的。 剿灭无名岛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那么多…… 诸葛正我想想就知道,那时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金风说:“无名岛的岛主已经死了,只要拿下太平王一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无名岛收入囊中。” 还要拿下太平王…… 诸葛正我揉了揉眉心。 第59章 金风也就罢了,他才化形没多久,皇帝为什么也会陪着他胡闹? 金风:“如果不尽快动手,他们会害死更多的人。” 比如沈稚和陆小凤,就在遭受迫害。 诸葛正我:“有些事情,不是想做立刻就能做的。” 金风:“有些事情,你不试试,永远不知道有多简单。”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我送你回苏梦枕那里。” 金风:“我想去神侯府。” 诸葛正我怔住:“神侯府也有人形了?” “没有。”金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多走动,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生疏,小花。” 蔡京都收养了雷纯当义女。 虽然现在没有蔡京了……不对! 蔡京和他的几个儿子科考成绩都不错,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美誉。 而李寻欢的设定,直接把这句话拿来用了! 真是细思恐极。 李寻欢考中以后也不做官,直接回家,纯粹浪费名额。 哪个人勤学苦读十几年,考完继续回家种地? 如果他是六分半堂的靠山,在朝中留下人脉以后隐居幕后,那一切都说得清了! 诸葛正我:“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皇帝已经拿到了明面上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再让风雨楼参与进来。” 金风:“六分半堂在朝中的同盟是谁?” 诸葛正我更加笃信他化形没多久,对一切都很懵懂,否则怎会连自己的对头都不知道? “是杨一清。”诸葛正我提醒,“就是方才跟你搭话的那个人,你切记要小心防备他。” 沈稚对此早有猜测,但还是有些失望。 竟然不是李寻欢! 金风疑惑:“清流最在意名声,他为什么会和六分半堂掺和在一起?” 诸葛正我:“他从未承认过,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彼此就已经心知肚明,这是最安全的交易,也是最难扳倒的。” 金风:“你在朝中的盟友又是谁?” 诸葛正我微笑:“清流中不乏跟我志同道合的人。况且,你觉得我算是清流吗?” 金风:“不算。” 诸葛正我顿了一下,“我也是其中之一。” 金风跟着他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原想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无情他们,跟几个弟子商议该如何应对,没想到金风跟着一起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金风就是挑起事端的人,便将他留了下来。 金风的目的达成,安静地坐在一旁。 金剑推着无情过来,放下他以后便退了出去。 无情:“世叔。” 诸葛正我颔首。 无情的视线略过金风,见诸葛正我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便缄默无言。 铁手、追命、冷血陆续到齐。 诸葛正我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是为了朝堂中的事。陛下准备调兵去海上攻打一座岛屿。” 又要出兵了。 想到朱厚照不久前御驾亲征,攻打蒙古小王子,四大名捕就知道,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他们认真地看着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朝堂中的人一向反对用兵,但这次陛下恐怕不会更改,择日就会率军出征。” 金风:“他亲自去?” 诸葛正我沉重地点头。 金风:“我想见他一面。” 诸葛正我:“你有办法让他留在京城?” 金风:“可以试试。” “好,我会安排此事。”诸葛正我安心了许多,“出兵之事是金风提议的,将领的人选应该就在你们几人之中,你们早做准备吧。” 无情知道,这其中不包括自己。 他在襁褓中受了重伤,无法修行内力,又双腿残疾,只能以轮椅代步,不要说领兵,身边离了人都很艰难。 铁手问:“无名岛是什么地方?” 诸葛正我也不清楚,遂看向金风。 金风:“是个小岛。” 铁手:“……” 诸葛正我:“……” 他现在很想进宫一趟,把朱厚照打一顿。 诸葛正我道:“此次动兵,应该会收回太平王手中的兵权,更甚者,可能直接出兵削藩。这段时间多留意太平王的动向。” 追命:“太平王与无名岛有关?” 诸葛正我也不知其中的具体关联,又看向金风。 金风:“没关系。” 追命:“那为什么要对太平王动手?” 金风:“因为太平王的儿子要谋反,太平王的态度不明,如果太平王的儿子六亲不认,或许还需要你们去拯救太平王。” 诸葛正我默默抬手,揉了揉心口。 金风:“风雨楼能不能加入?” 无名岛还欠他五百两银子没还。 而且无名岛的资产那么庞大,被收缴国库以后,肯定轮不到他们花,说不定还会被文官们贪了。 诸葛正我:“你应该知道,风雨楼的敌人是六分半堂。” 金风:“我知道。” 诸葛正我:“京城没有人坐镇,六分半堂一定会有所动作,说不定会直接发起火并。” 金风点头。 诸葛正我:“这是苏梦枕的意思?” 金风:“不是。” 苏梦枕最近病了,还在楼里修养。 他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一趟,把太平王世子准备谋反的事告诉诸葛正我,这么一病就拖了下来。 诸葛正我:“还不急,等你劝服陛下,制止他亲征之后再商议也不迟。” 神侯府的会议解散,金风没有久留,与诸葛小花道别回家。 风雨楼中,苏梦枕自沉睡中醒来。 安稳睡过一觉后,他感觉身体好了些,起身准备处理楼内事务。 苏梦枕穿戴整齐,离开了卧房,突然觉得不对。 茶花端着药从外面进来。 苏梦枕:“金风呢?” 茶花:“他不是一直守在公子身边吗?” 苏梦枕心下稍安,“大约是看我睡着了,他便出去了。” 苏梦枕喝完药去处理公务,许久后,他从房里出来,又看到了端着饭菜过来的茶花。 “金风回来了吗?” “没有看到他。”茶花也一脸茫然。 这时神侯府的马车停在了风雨楼前面,追命从车上下来,金风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进了里面。 追命道:“苏楼主,金风我送回来了。世叔说,有时间请你到府上去坐一坐。” 苏梦枕咳了起来。 追命:“苏楼主可还好?” 苏梦枕平复下来,视线从金风身上移开,“我的身体一向如此,三爷费心了。” 追命:“苏楼主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走的时候,苏梦枕还是出来送了送,直到追命离开才回去。 苏梦枕:“你去了神侯府?” 金风:“我替你把事情办好了。” 茶花欣慰地说:“金风一心替公子着想,如今有他在,公子无需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费心,也能好好歇息了。” 金风颔首:“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 他比那些卧底靠谱多了。 苏梦枕再次咳了起来。 第47章 苏梦枕几乎咳地直不起身。 绝不能把处理风雨楼事务的权力交给金风! 且不说金风懵懂不通人性, 他的那个带领风雨楼崛起的计划就已经足够让人忌惮。 茶花担忧不已,扶着他:“公子,你还是快去休息吧, 总这么熬着, 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 金风:“是啊。” 苏梦枕瞬间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他绝不能倒下! 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的威望能比得过金风。 如果没有自己支撑, 风雨楼交到任何人的手里,都有可能成为金风的游戏场。 “没事。”苏梦枕这次恢复地很快,他已经没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金风随我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刚处理完很多事务, 现在正有空。 茶花又去拿了一份饭菜,摆放在桌上,体贴地离开。 屋里只剩苏梦枕和金风。 苏梦枕摆好碗筷, “上次在席上,你吃的很少,可是不合胃口?” 金风:“饭量小。” 苏梦枕心知这恐怕也是与自己有关。 他朝金风笑了笑,“尝尝家常便饭的味道如何。” 金风默默地吃了起来。 苏梦枕没有动筷子的打算,看着金风, 思考着楼内的近况,以及朝中动向。 金风非人非鬼, 实力不明, 皇爷定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就算真的因为金风的话而心生忌惮,也会慢慢探明他的真正实力, 再决定怎么对待他。 想逼金风出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六分半堂的手。 第60章 风雨楼怕是不会安稳了。 金风吃完饭,用手帕斯文地擦了擦嘴角, “你怎么不吃?” 苏梦枕:“我不久前刚喝完药,现在还不饿。” 金风:“药可以当饭吃?” 苏梦枕:“不能。” 想到自己必须活着,支撑金风细雨楼走下去,苏梦枕拿起了筷子。 “你去神侯府做了什么?” “打听朝堂上的消息。” 苏梦枕的动作一顿,愈发觉得金风与自己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 冰冷的外表下掩藏着热情。 苏梦枕的掌控欲极强,这其中不乏对金风细雨楼发展壮大的野心。 金风也是一样。 他的冰冷如此明显,对人事的懵懂让他看起来锋芒毕露,平静的面容下,是极其隐晦疯狂。 细想有种活腻了的感觉。 火焰燃烧得越旺,燃烧的时间越短。 烧完之后,只有一片灰烬。 苏梦枕不是刚知道金风的性格了,他没有过多追究金风这么做的原因,问道:“打探到了什么?” 金风轻笑:“朱厚照挨骂了。” 苏梦枕:“为什么?” 金风:“他想御驾亲征,自己去攻打无名岛。” 苏梦枕心头震惊。 这不就是金风的计划? 皇爷竟然真的照着金风的计划做! 苏梦枕:“他知道太平王谋反一事了?” 金风:“是的。” “怪不得。”苏梦枕道,“绝不能让他亲自去,大海不比陆地,即便没有敌人,也可能会遇到意外。若皇爷出事,风雨楼就是罪人了。” 金风赞同地点头,夸奖道:“不涉及风雨楼的内部事务,你还是很识大体的。” 苏梦枕:“我何时不识大体了?” 金风幽幽地看着他:“你封了副楼主和三楼主。” 虽然在跟他们两个结拜以前,就让杨无邪把俩人查了个底朝天,连王小石七岁开始谈恋爱,失恋了十五次都知道。 连白愁飞左乳下有一块肉瘤都知道。 但也不能否认,苏梦枕几乎是对他俩一见钟情,很快就跟二人结拜,并把管理风雨楼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金风越想越不对:“你还跟陆小凤结拜了。” 苏梦枕:“那又如何?” 金风:“风雨楼中的人都是你的兄弟。” 苏梦枕:“没错。” 金风:“你以后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兄弟,看到好的都想让他们做楼主,要是你没死,还可能有四楼主、五楼主,没有穷尽的楼主。” 苏梦枕从未站在金风细雨楼的角度思考过这些,况且他现在连副楼主都没有,不禁愣了一下。 他安慰道:“不会的。” 金风根本听不进去,“谁都能左右我的生死,都能骑在我头上,我就是你用来施恩的奖品!” 苏梦枕:“金风,你冷静些,不是这样的……” 金风:“你只在乎楼里的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我!你给我找了好几万个主人,没有一个把我放在心上,万梅他们都看不起我!” 苏梦枕头都大了,他一边试着去理解金风的话,一边安慰突然间崩溃的神灵。 “哪里有这么多主人?风雨楼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这一个楼主,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有第二个。” 金风:“那你别死。” 苏梦枕:“我也很想答应你,可是你应该也清楚,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天下哪里有不会死的人?就算是万梅山庄的主人,也已经更迭了数代。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风:“小花就没死。” 他不止没有死,还越活越年轻了。 诸葛正我年轻的时候在岳飞和王安石门下做过事,后来岳飞死了,他还一心为忠良平反。 随着他的资历越来越深,逐渐坐到高位,终于在徽宗年间成了足以和蔡京抗衡的权臣。 也不知道换到明朝以后,诸葛正我他们有没有跳出时间循环。 金风:“人被杀,就会死,不被杀,就不会死。” 苏梦枕觉得金风对人的认知还不够,他顺势教导:“寿数尽了,也是会死的。” 金风:“事情还没完,人不被杀,就不会死。” 苏梦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纠正他了。 这顿饭结束,苏梦枕又忙碌起来,无暇顾及金风。 金风在楼里逛了逛,特意去拜访了几个叛徒和卧底。 这些人在真相揭开以前,完全看不出来是六分半堂的人。 感觉除了最后的背刺,这些人也没有为六分半堂做出过多大贡献,反而在风雨楼兢兢业业地上班,为了隐藏自己,干的比普通人还尽心。 一个干到了“五大神煞”,两个干到了“无邪无愧,无错无语”,全是风雨楼的骨干。 金风回忆着原著,看着莫北神发呆。 莫北神被他看得毛毛的,“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金风:“没有。” 还指望他干活,不能拆穿。 莫北神:“您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金风也跟在后面,随他一起出了房间。 他问:“你觉得六分半堂知道我吗?” 莫北神:“您一出现就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看到您了,我想不止六分半堂知道了,就连朝堂和江湖,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金风:“你觉得六分半堂会怎么做?” 莫北神像是在冬日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都变得冰冷。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应该是谋后而动吧。” 金风点头。 这时,又有人过来通禀,说追命驾着马车停在了前面,指明要金风过去。 金风对莫北神道:“那我先走了,和你说话很愉快,改日再找你聊天。” 莫北神松了口气:“您慢走。” 金风离开后,他沉思了许久,觉得自己不像是暴露了。 如果他真的暴露,金风应该不动声色地算计他,而不是打草惊蛇。 金风进了马车,发现诸葛正我也在里面。 “小花。” 外面赶车的追命刚灌了口酒,听到这两个字呛得直咳嗽。 金风掀开车帘,“驾车不要喝酒。” 追命讪讪地把酒放回去。 马车一路进了宫,停在豹房前面,诸葛正我和金风下车,由宦官引路,来到了正殿。 朱厚照正在批奏折,桌子上还趴了只猫。 金风过来以后,那只猫立刻警觉地看了过来,身上的绒毛炸开,耳朵贴在脑袋上,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朱厚照还以为它当场暴毙,戳了一下猫的腹部,发现还有起伏,笑着对金风说:“看来猫都知道什么人惹不起。” 猫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哈气,遇到强大的危险时会发出更高的声音警告,遇到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危险就怂了。 “我很可怕吗?”金风过来摸了摸猫。 它仍然闭着眼睛,身体僵硬,不停地发抖。 可是金风还没有正式习武! 朱厚照让人把猫端走,“请坐。” 金风:“我和小花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出兵的事。” 朱厚照险些笑出声。 太傅这个名字,跟他的外表真的极不般配! 多少年了,几个人敢这么喊他,也就金风有这个胆量。 朱厚照憋着笑:“太傅知道的,朝中武将依附文官,派系之间泾渭分明,兵权都在那些文臣手里,朕必须御驾亲征,夺回权力。” 金风:“不行。” 朱厚照:“为什么?” 金风:“会死。” 明朝皇帝都掉进水里死了多少个了,你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而且这次是直接去海里! 朱厚照:“是太傅让你这么说的?” 诸葛正我:“金风所言,与臣无关。” “是我看到的。”金风说,“你掉进水里,得了风寒,半个月不见好,随后在典礼上吐血,跟杨一清要求换个太医,杨一清不同意,你就死了。” 杨一清的权势越大,朱厚照受到的掣肘越多。 这些年他已经感受到了文官对他的压制,一直都心存怒火。 听到金风这么说,朱厚照根本不难想到那个场面,他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诸葛正我也是惊疑不定,“他怎会如此大胆?” 金风:“也可能不是他做的,但是他不同意换太医是真的。” 朱厚照:“朕迟早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金风:“所以别出征。” 朱厚照烦躁地背着手在屋里溜了一圈,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绝不可能任由那些文臣将自己架空。 他原本想从兵权入手,现在却发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他反抗的越激烈,对方的手段也会变得激烈,堂堂皇帝,竟然连更换太医的权力都没有! 第61章 朱厚照思考了很久,发现身边信得过的人,除了刘瑾和钱宁他们,就只有诸葛正我了。 刘瑾等人的权力都是他给的,连他都无法对抗那些人,刘瑾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诸葛正我和其他文官都有往来,他是个忠臣,但是效忠的对象是这个国家,而不是皇帝。 朱厚照不敢把性命交付到他的手上。 他真是孤立无援了。 如果沈稚在这里就好了…… 朱厚照沮丧地坐回龙椅上,“金风,朕信你,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指了指诸葛正我。 朱厚照:“太傅要留在京城,不可轻动。不过你那四个徒弟倒是不错,他们可愿领兵?” 诸葛正我:“无情身体孱弱,受不得颠簸之苦,铁手、追命、冷血可以出征。” 金风:“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可以。” 朱厚照点了点头,当即拿出大印和虎符,“事不宜迟,立刻拟旨,明日便调兵出征,免得他们临时换将,横插一脚。” 诸葛正我见惯了朝堂中的骂战,还有不靠谱的皇帝,他一直以为皇帝是孩子心性,才会做出诸多难以理解的决定。 原来他的处境并不好,能做主的事太少,才会显得一意孤行,十分儿戏。 自从皇帝搬出皇宫,修建了豹房和宣府镇国公府,他就很少有机会跟朱厚照单独相处了。 金风:“那太平王呢?” 朱厚照:“削藩是大事,各地藩王众多,朕只要动其中一个,其他藩王必定会心生不满。还是拿到证据之后再做行动吧。” 金风:“你可以派人抓捕无名岛少主宫九。” 朱厚照眼睛一亮,“不错,朕这就吩咐下去,太傅也调动六扇门,抓捕宫九!” 诸葛正我各自领了圣旨和兵符,去兵营调遣人手。 金风回去通知苏梦枕。 苏梦枕已经没有了震惊的力气,他发了会儿呆,派了师无愧、沃夫子、吉祥如意等人随军出征。 命令下达以后,苏梦枕仍有些回不过神。 金风未免太过雷厉风行了。 -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选定对手后,通知管家联系青楼。 他一向有这个习惯,每年杀四个人,每次出去杀人,都会焚香沐浴,斋戒三日,然后去青楼,找头牌来剪指甲。 万梅山庄和青楼已经建立了长期的生意往来。 他出手大方,又不会做那些恶心的事,只是剪个指甲,还能得到三天假期。没有姑娘会拒绝,因此安排的非常顺利。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身边,看管家一趟趟地过来汇报,最后告诉他,可以动身出发了。 “你留在家里习剑。”西门吹雪说。 “我也想出去。” 沈稚在外面东奔西走,金风忙着带领风雨楼走向楼生巅峰,白云时不时地搜寻证据,通过白愁飞往京城传信,只有万梅在专心习剑。 他的剑法进步很快,其他马甲已经望尘莫及。 上次出门万梅杀了太多人,还差点被人劈成两半,生死决战的感悟非常丰富,足够他消化很长时间。 现在他已经消化地差不多。 西门吹雪:“我出去是要杀人的,无暇顾及你。” 万梅:“我知道。” 他出去是为了吃饭的,无暇顾及才好。 西门吹雪:“既然如此,那就一同前去。” 万梅坐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跟着他去了城里的青楼。 青楼的姑娘出来迎接。 西门吹雪为人冷淡,她们的态度也不热情,话都很少,只是总忍不住看万梅。 任谁看到两个极其相似的白衣剑客,其中一个还是传说中的山庄成精,都会忍不住看的。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身边,来到一个房间里,远远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气息。 屋里摆放着几个香炉,镂空的洞孔处飘出有如实质般的缕缕白烟。 里面放了一个木桶,桶里已经盛满了清水,水面还漂着白色的茉莉花。 万梅:“茉莉花味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嗯。” 万梅好奇:“焚香沐浴三日,是三天都泡在水里吗?” 西门吹雪:“……不是。” 什么人会在水里泡三天? 万梅怎么会这么想? 难怪他不肯焚香沐浴,直接出去杀人。 西门吹雪解释:“焚香时沐浴,确保身上无污垢,每日一次便可,同时斋戒三日,姑且算做守灵。” 万梅:“原来如此。” 西门吹雪脱掉衣服,进了那个大桶里,管家找来的头牌,小红和小翠在两旁给他剪指甲。 原著中服侍西门吹雪的头牌就叫这两个名字。 沈稚以前觉得是作者起名不走心,现在亲眼见到了,感觉她们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头牌。 毕竟西门吹雪也不会追究是不是真的头牌,只要有人给他剪就行了。 万梅看了一会儿,感觉非常无聊。 一想到他要这么过三天,就觉得更无聊了。 他向西门吹雪道别:“我先走了。” 西门吹雪:“去哪儿?” 万梅:“我想去找找丢掉的那把剑。” 西门吹雪想到了万梅被劈成两半时的场景。 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场面,但早已在万梅的叙述中了解地非常清楚。 他没有立刻答话。 万梅:“我的剑法,比那时又精进了很多。现在的我遇到半扇猪,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西门吹雪:“好。” 万梅:“我走了。” 西门吹雪一向赞成他去追寻自己的道,不会因为万梅受过伤,就不准他继续前行。 他看着万梅的眼神愈发柔和:“多多保重。” 万梅拿着剑离开。 剪指甲的小红轻声问:“那位便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是。” 小翠见西门吹雪竟然回答了,也大起了胆子,“万梅山庄看起来跟人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小红:“万梅山庄跟您很像,若不是提前知晓,您二位怕是会被当成亲兄弟。” 西门吹雪心想,万梅化形借鉴了他的身形和气质,也像他一样,热衷于剑道。 他亲手教导了万梅剑法。 若万梅不是山庄化形,只是普通的人,或许会走上另一条剑道,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剑道。 但他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习剑,在这里长大,万梅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无论形还是神,都是一脉相承。 西门吹雪神情淡漠,高冷若神:“万梅乃吾之知己,灵魂相契,心神如一。” 从青楼出来以后,万梅先找了间酒楼,在那里吃了顿饭。 傍晚,他又找了个小摊吃了个饭。 深夜又去一家馄饨摊吃了个饭。 早上在集市上从头逛到尾,一直吃到中午。 中午又去酒楼吃了个饭。 吃饭大大拖累了他的速度,走了五天都没到京城。 五天的时间,追命都来到码头这边,遇到了沈稚和陆小凤。 陆小凤遍地都是朋友,他经常查案,跟苏梦枕拜过把子,和六扇门也打过很多交道,和追命的感情也很不错。 陆小凤朝他打招呼,“崔三爷怎么过来了?” “朝中机密,无可奉告。”追命冷冷地说,说完他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陆小凤:“你猜?” 追命:“好歹给一点提醒,这样让我怎么猜?” 陆小凤:“你猜不到我为什么来,我却能猜到你为什么来。一定是苏公子将太平王世子谋反之事上报,皇爷命你们过来彻查了。” 追命笑着说:“你猜错了。” 陆小凤:“错了?” 追命:“不是苏公子上报的,而是金风细雨楼。” 陆小凤:“看来金风回去以后过得还不错。” 他偶尔也会担心,金风那样的人,会不会不习惯与人相处。 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人多的时候倒也能瞒得住,独处时轻易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违和感。 追命:“岂止不错,苏楼主有多么珍视风雨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送金风回去,当天就惊动了皇爷,如今金风可是如鱼得水。” 陆小凤:“所以……” 追命:“攻打无名岛,就是他提议的。可是我们对无名岛知之甚少,问他无名岛的情报,他也只说是个小岛,眼下的情况极其不利,我便先行一步,提前过来打探。陆大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小凤:“我虽去过无名岛,但也说不上来它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从码头到岛上,没有固定的航线,我只打探到了,若想过去,必须要遇到洋流,顺风而行就能到岛上。” 追命:“没有洋流去不了?” 陆小凤:“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第62章 沈稚靠近了些。 追命立刻示意陆小凤噤声,表情不变,以余光警惕地观察他。 陆小凤:“追捕头。” 追命:“怎么?” 陆小凤:“这位是沈稚沈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沈稚:“我们只是朋友吗?” 陆小凤:“不然?” 沈稚:“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小凤挑了下眉,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又不是人。 沈稚:“不管我是不是人,我都救了你的命!” 陆小凤的表情变得幽怨:“你指的是面对宫九时,往我手里塞鞭子?” 第48章 不管我是不是人? 谁会这么说自己? 追命狐疑地看着沈稚。 沈稚的外表和人类区别不大, 唯独那双眼睛,一眼看上去明亮澄澈,细看却是深不见底的纯黑。 他的注意力仍在陆小凤身上, 方便了追命观察。 江湖中新诞生的那些神明, 追命只见过金风。 金风看起来像个人,却处处都有违和感。 金风的红衣稠丽如火, 看起来却并不炽热,反倒因为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极冷,身形消瘦,本该孱弱无力,他却身姿挺拔, 眼眸明亮,乌发浓密。 追命不知其他人是如何看待金风的,至少在他看来, 金风的异常过于明显,让人毛骨悚然。 沈稚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比金风更像个活人。 追命问:“你刚才提到了宫九?” 沈稚:“是的。” 陆小凤:“你也知道宫九?” 追命:“上面下来一道命令,要竭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捉拿宫九, 我已经发出了悬赏。” 陆小凤:“找到宫九的位置容易,想抓住他却很难。” 追命:“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他的武功很高, 剑法也很好, 我见过他的剑,江湖中恐怕只有叶孤城能跟他相提并论。” 沈稚傲然:“叶孤城是我的老师。” 追命:“你是白云城?” 沈稚:“是的。” 陆小凤已经被沈稚骗了很多次, 赶紧替他澄清,“你别听他胡说,白云城另有其人, 根本不是他。” 沈稚:“是的。” 追命:“……” 图啥?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追命问:“你们和宫九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陆小凤:“没错。” 追命:“那你刚才说的鞭子……” 陆小凤的表情变了:“宫九的剑法虽强,但也不是全无弱点。” 追命:“他害怕鞭子?” 陆小凤:“你错了。” 追命:“鞭子对他来说有重要意义?” 想到前段时间的经历,陆小凤再次哀怨地看了眼沈稚。 “宫九喜欢鞭子。”陆小凤说,“非常喜欢。” 沈稚补充:“如果鞭子对他不起效果,你们可以把衣服脱光。” 原著有一个版本就是这样的。 宫九准备杀陆小凤的时候,沙曼把衣服脱光,扭动着吸引他的注意力。 宫九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陆小凤拿起了鞭子,一遍抽中他的心脏。 所以如果宫九抵抗住了鞭子的诱惑,又找不到沙曼,可以试试自己脱衣服,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万一能行呢? 追命:“……” 宫九绝对是他这些年来遇到的最难应付的对手。 陆小凤叹气,对追命说,“我总觉得这句话是他在骗我,毕竟他真的很喜欢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可若真的遇到那样的生死危机,不想死的话,还是要试一试的。” 想到那副场面,追命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太可怕了。 追命捕捉到了陆小凤一直在逃避的重点,“你已经对他用过鞭子了?” 沈稚:“是的。” 陆小凤:“……” 沈稚:“这五天我们一直被宫九追杀,不论去哪里,他都能追上。” 追命表情严肃,“这么说,宫九的追踪能力很强?” 沈稚:“一点都不强,他都不认路。他很有钱,手下的人随处开店,可能这样他迷路的时候,比较方便找人问路。” 追命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肃。 他意识到了宫九的势力范围有多么庞大。 如果陆小凤和沈稚逃了五天都没有逃过他的追捕,岂不是说,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宫九就已经知道了? 沈稚:“我们被宫九追上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陆小凤抽他。” 陆小凤:“不要说了,算我求你。” 沈稚:“好的。” 追命问:“沈公子也不是宫九的对手?” 沈稚:“我才刚来。” 有金风珠玉在前,追命神奇地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沈稚才诞生意识没多久。 或许拥有人身的时间也不长。 陆小凤:“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追命:“我想请你们二位帮忙,将宫九引出来。” 沈稚:“宫九要是知道你们来抓他了,肯定会逃跑的。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你下的悬赏,现在都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追命:“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沈稚:“你可以在城里转一圈,看他有没有离开,如果他已经跑了,那就直接派人拿着鞭子去太平王府蹲他。” 追命终于把信息串了起来:“宫九是太平王世子?” 沈稚:“是的。” 他现在明白,上面为什么下令抓捕宫九了。 太平王世子的身份牵扯太多,在没有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以前,绝不可以对他下手。 只对付“宫九”就简单多了。 追命朝沈稚抱拳:“多谢。” “不客气。”沈稚提醒:“去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带上鞭子。” 追命:“……” 追命的腿功真的很好,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沈稚感叹:“不会所有抓宫九的人,都得先抽他一顿吧?” 抽了不止一顿的陆小凤:“……” 沈稚:“宫九真的有福了。” 陆小凤诚恳地建议:“你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沈稚:“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陆小凤:“还有谁这么说过?” 沈稚:“他叫白愁飞。小白以前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我的仆人。” 为什么把救命恩人当仆人? 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不过沈稚如果也是一座楼,或者城镇,那就说的过去了。 如果有个普通人拯救了一座城镇,很有可能被城主封赏,成为城中的武将或者文臣,在城镇的眼中,那些官员们确实可以称作奴仆。 陆小凤:“你也遇到过生死危机?” 沈稚:“我这一生被大水完全淹没过两次,一次是被小白救了,第二次是叶孤城干的。” 陆小凤开始回想,有哪座城镇曾经被大水完全淹没过。 发生过水灾的城镇不少,但“完全淹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未听说过白愁飞和叶孤城参加过抗洪救灾! 陆小凤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结果。 陆小凤:“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沈稚无辜地看着他,“没有。” 陆小凤:“你真的被大水淹没过?” “是的。”沈稚想起来就愤愤不平,“我一睁开眼就出现在了河底!后来叶孤城还打着教我游泳的名义,把我推进了海里!” 陆小凤:“他会做出这种事?” “他会!”沈稚拉着他吐苦水,“叶孤城教人的方式极其简单粗暴,练剑就是先看他练,再自己练,游泳就是跳进海里,全凭本能自救,我有这种本能吗?根本没有!” 陆小凤:“那你的剑法……” 除了被宫九绑架那次,沈稚左手鞭子右手剑跟宫九对战,其他时候根本没有跟人对战过。 陆小凤见过他练剑时的样子,又被他的气势迷惑,还以为沈稚的剑法很好。 沈稚:“我能练成剑法,全靠我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从叶孤城的剑法中领悟到他的剑意,再融入到自身。” 陆小凤大概明白了,“但你仍以叶孤城为豪。” 沈稚冷笑:“那是因为,我要让他在教育界身败名裂。” 剑法是不太可能了,他的剑法进步超快。 但是在游泳方面,足以证明叶孤城的教育能力低得可怕! - 万梅听到了一个传闻。 西门吹雪亲口承认,万梅山庄的人间化身跟他性情极其相近。 这是他吃饭的时候听到的。 那位食客说,这话是在燕北的一座青楼里传出来的。 而西门吹雪刚在那里斋戒沐浴,出来追杀他的对手,所以一定是真的。 万梅吃饭的手都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满满的一桌菜,思考着西门吹雪的人设,权衡利弊后,做出了选择。 第63章 吃! 西门吹雪是西门吹雪,万梅是万梅,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不必太过在意外界的目光。 西门吹雪练的是无情剑道,虽然还没有大成,但确实比常人冷漠,根本不会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万梅继续吃饭。 他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部吃完,一点都没有浪费。 用过饭后,万梅熟练结账,带上自己的剑用轻功赶路,终于在傍晚时,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入了京城。 此时已经临近宵禁,客栈饭馆都已经打烊。 万梅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径直前往六分半堂。 金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屋门。 与此同时,沈稚在系统中确定创建新的马甲。 这是他抽空捏的。 今天捏眼睛,明天捏鼻子,历时三天,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才创造出这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生成以后,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马甲,不能和前面三个马甲重合太多。 但沈稚的审美有些单一,他确实喜欢某些元素,但根本组合不起来,只会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不断调整,最终成品还是跟前面的有相似之处。 马甲创建以后,沈稚的感官再次分出来了一套。 他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但依然要慢慢习惯全新的身体。 五感的叠加没有双开玩游戏那么简单,还需要大脑来适应。 新马甲的视线与金风重叠了一部分,如沈稚预料中那样,他出现在了金风细雨楼里。 金风站到新马甲面前。 六分半堂比他健壮,体型很大,低下头,方便金风看得更清楚些。 他穿着黑袍,眼睛略狭窄,瞳孔有些偏向蛇眸,但并不是竖瞳,而是正常的形状。 蛇眸只是瞳孔上的纹路带来的视觉错觉。 金风摸了摸六分半堂的眼角,满意地点头。 在这样的眼眸衬托下,六分半堂明明表情很温和,依然透出一股阴森狠毒的感觉。 沈稚控制着六分半堂露出开朗的笑容。 在金风的视角下,他的笑很豪迈,很潇洒,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处处透着凉薄。 完美符合雷损的人设! 沈稚思考了一下。 万梅和白云的体型差不多,但是金风和六分半堂的体型相差巨大,也不知道两个马甲的力气会不会有明显的区别。 金风抱了一下六分半堂,成功把他抱起。 他改变姿势,把六分半堂举过头顶,就这么举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觉得疲惫。 他放下六分半堂,换成六分半堂举起金风。 可能是体型的原因,感觉更方便一点。 六分半堂正要把金风也举过头顶,突然有人踹开房门。 苏梦枕握着红袖刀:“金风躲开!” 六分半堂抱着金风转了半圈,将金风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梦枕怕误伤金风,不敢出刀。 他冷冷地看着六分半堂:“你是谁?” 六分半堂陷入了沉默。 沈稚原本打算让他自称老六,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不太好。 苏梦枕:“放下他,饶你一命。” 金风:“他是六分半堂。” 苏梦枕一惊。 他其实过来没多久,在发现金风房间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后,放慢了脚步。 金风的住所比较靠里,想要去他的房间,必须经过自己的屋子,苏梦枕很清楚,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过来。 他心知躲在金风屋里的不可能是楼内之人,很有可能是朝廷,或者六分半堂有了动作。 他找准时机破门而入,准备用红袖刀,将人一举拿下。 没想到那人竟将金风抱在怀里! 他更没有想到,金风竟然没有反抗!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神色阴鸷的黑衣人,会是六分半堂本人。 金风明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反抗,还心甘情愿地挡在他的身前? 六分半堂礼貌道:“苏楼主。” 沈稚这才发现,金风还没有测过他的声音。 他的声线是很温和的,就像他的表情一样,冲淡了眉宇间的狠毒,但是更像伪装得不算很好的衣冠禽兽了。 苏梦枕冷声说:“放下他。” 六分半堂:“苏楼主得先保证,不会对我出手。” 苏梦枕冷笑:“你若是不放开他,我现在就会对你出手。” 六分半堂叹了口气,笑着说,“好吧。” 他放下了金风。 金风仍然挡在六分半堂的身前。 苏梦枕:“你们早就认识?” 金风:“不认识。” 六分半堂:“我今日才化形,感受到这里有同类的气息,所以过来看一看。” 苏梦枕:“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六分半堂低眸温柔地看了眼金风,“我当然知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是金风在人间的躯壳。” 金风:“是的。” 苏梦枕:“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清楚,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一向势如水火。” 六分半堂:“那是你们的事,与我和金风无关。”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将会是金风细雨楼安插在六分半堂最大的卧底! 也是金风计划的最后一环。 攻打六分半堂时,六分半堂就会出手相助。 苏梦枕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微微弓身,一手握着嘴巴,眼神却落在金风的身上。 金风读不懂他眼神中的含义,但是看得出来,现在的苏梦枕根本没有办法用刀。 只要六分半堂谨慎一点,很有希望逃离金风细雨楼。 他过去扶住苏梦枕,给他拍了拍背,“你没事吧?” 苏梦枕咳得剧烈,没有办法回话。 自从金风回来以后,他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但是精神却比以前好了很多。 六分半堂缓步走来。 苏梦枕警惕地看着他,朝金风使了个眼色,握紧了红袖刀,随时准备动手。 六分半堂微笑:“苏楼主这么忌惮我?” 苏梦枕的确很忌惮他。 换成狄飞惊或者雷损出现在这里,他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大。 至少他们都是人,是人总会遵循利益做事,不难摸清他们的想法。 六分半堂不一样。 见识过金风非人特质的苏梦枕,根本没有办法对六分半堂放松警觉。 金风这样病弱苍白,都能挑拨朝堂局势,短短几句话让皇爷出兵攻打无名岛。 六分半堂比金风强壮,比他阴沉。 再想到雷损做过的事,还有帮派的行事风格,物似主人形,六分半堂岂是良善之辈? 苏梦枕仍然咳着,却将金风挡在了身后。 六分半堂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苏梦枕可能会给他一刀。 他用商量的语气问:“我想离开,苏楼主准许吗? 苏梦枕带着金风出了房间,退到很远的地方。 金风:“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金风诞生时日太短,哪怕野心勃勃,在待人接物上,依然太过天真。 苏梦枕已经停下了咳嗽,声音微哑,“你怎知他不会这么做?” 金风:“因为我们都归沈稚管,沈稚不会让他这么做,他就不会这么做。” 沈稚? 苏梦枕想起,金风和皇爷见面时提到过沈稚这个名字。 那时他得知了太多信息,没有把沈稚放在心上。 “沈稚是谁?”苏梦枕问。 将要远去的六分半堂突然转过身,答道,“沈稚是我们的主人。”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我们的性格,有七成像你们,两成像沈稚,一成是我们自己。” 金风:“是的。” 七成是自设,两成是口癖,一成是崩掉的人设。 沈稚非常严谨地想好了所有的设定。 六分半堂从容离去。 苏梦枕对金风道,“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他有些担心六分半堂在风雨楼内大开杀戒。 金风:“我要跟你一起。” 苏梦枕能感觉到,金风的气势虽强,武功却十分平常,他的身体又如此消瘦,想来应该是靠智谋取胜。 苏梦枕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也说过,六分半堂不会做什么,先回去。” 金风:“你不会打他吧?” 苏梦枕心中一梗。 金风竟不是在担心他,而是担心六分半堂。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金风为什么会这样。 金风拿出自己的绯红袖刀,“我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那把袖刀大概有小臂这么长,略微弯曲,看起来非金非玉,像是红色的水晶,也像燃烧的火焰。 是苏梦枕有红袖刀,金风才有了这把袖刀。 第64章 苏梦枕感觉与金风更近了些。 他妥协道:“好吧。” 金风:“你可不可以教我用刀?” 苏梦枕迟疑了。 他的刀法是和师父红袖神尼学的,若教导金风刀法,金风算不算拜入师门? 金风算拜他为师吗? 可他并不是人…… 苏梦枕现在明白,西门吹雪为何会教导万梅山庄剑术,叶孤城又为何收白云城为徒了。 只是不知万梅山庄和白云城是什么性格,身为庄主和城主,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否会为他们感到发愁。 苏梦枕:“可以。” 金风:“谢谢。” 六分半堂走得很慢,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风雨楼内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也有一些人清楚地看见他是从金风的房间里出来的。 他的气势太强,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总透出十分阴晴不定。 没有人敢跟他搭话,在看到他身后的苏梦枕和金风后,原本想盘问几句的下属也都歇了心思,放任六分半堂离开。 苏梦枕站在台阶上,看着六分半堂远去的背影,轻轻咳了两声。 莫北神问:“楼主,那人是谁?也是咱们的人吗?” 苏梦枕神色复杂:“他是六分半堂。” 莫北神:“什么?” 身为六分半堂的人,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金风体贴地解释:“他是六分半堂,今天刚化形,知道我在这里,特意过来看我。” 莫北神:“……” 金风:“我们关系很好。” 莫北神:“……” 你怕是被他骗了。 看六分半堂的面相就不是好人。 莫北神越看金风越觉得他单纯得过分,不禁放下了心。 苏梦枕忧心不已,“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金风:“为什么?” 苏梦枕:“你不是说过,打算先攻打无名岛,再对南王下手,转而攻打飞仙岛,回来一举拿下六分半堂吗?难不成改主意,准备放过六分半堂了?” 金风想了想,卧底的事情不能这么快暴露,确实该隐瞒。 他道:“多谢提醒,你说的有道理。以后我会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减少来往。” 苏梦枕很欣慰。 金风没有因为六分半堂丢失了自己,哪怕信任六分半堂,他依然会以风雨楼为先。 不过他也确实应该教导金风一些事情了。 他不再是一座楼,变成人以后,免不了要与人打交道,一直这样单纯,容易被人欺骗。 苏梦枕道:“以后你随我一同接见下属,处理楼内的事务。” 金风:“好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看不到行人。 月光照亮了大地,一切都变得很清晰。 六分半堂和万梅在夜色下相遇。 一黑一白面面相觑。 六分半堂举起了万梅。 第49章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体型相差很大, 力气相差无几。 沈稚不由后悔。 他应该创建一个不到身高不到一米的马甲,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反差萌。 可惜发现的太晚, 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晚的六分半堂很安静。 沈稚以前没来过这里, 就算给了马甲“六分半堂”的身份,该不熟还是不熟。 万梅跳到屋顶, 将附近所有的环境都观察了一遍。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休息了,办公场所基本没人,远处烧着火把,只有几个男的在那里守夜。 果然是草台班子。 万梅跳下来。 六分半堂上前,直接推门而入。 守夜的喽啰顿时一惊, 忙跑了过来,看清六分半堂眉眼间暗藏的阴鸷,几乎可以确定, 他是自己人。 六分半堂:“雷损呢?” 喽啰哪里见过雷损。 他加入六分半堂这么久,能混口吃的就不错了,哪有资格面见那些大人物,就算真的见到了,也不可能认出来。 那喽啰回想着近日的传闻:“应、应该是在闭关。” 自从雷损提拔起狄飞惊, 就把堂中的事务都交给了他来处理,自己做甩手掌柜了。 六分半堂:“狄飞惊呢?” 喽啰:“……” 这他哪儿知道啊! 天底下想见大堂主的人多了去了, 真正能见到他的有几个? 他也不配见到大堂主的! 六分半堂嫌弃地说:“你在这儿干嘛?” 喽啰:“守、守夜。” 六分半堂:“那你接着守吧。” 说完他和万梅往里面走。 没人也没关系, 先把地图跑一遍,熟悉一下地形。 那喽啰感觉不对, 立刻追上来:“您是哪位,报上名字,来这里是做什么, 可有提前打过招呼?” 六分半堂:“没有。” 他刚创建马甲没多久,除了使不完的力气,再没有其他依仗,不敢和万梅分开行动。 两人并肩朝着里面走。 喽啰跟在他后面,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他很想喊其他兄弟过来,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没有一个愿意过来帮他。 喽啰:“您怎么称呼?” 六分半堂:“你呢?” 喽啰:“属下韩一。” 六分半堂:“你可以称呼我为雷敢当。” 雷损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他以前就叫雷敢当。 可能觉得本名不够缺德,所以改名叫做雷损。 作者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雷损的损》来讲雷损的为人有多损。 韩一大概没有听过雷损的原名,并未对此感到疑惑,他松了口气,“您这是要去哪儿?” 六分半堂:“随便逛逛。” 他和万梅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建筑里转了一圈。 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很大,比金风细雨楼还要大,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但足以窥见这个帮派的抠门。 京城的总部竟也布置得如此随意,看装修风格就知道根本没有用心,远不如金风细雨楼温馨和谐。 给金风细雨楼打工,那是和兄弟们一起奋斗,在六分半堂打工,就是纯上班。 六分半堂问:“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韩一懵了:“啊?” 他们这是江湖大帮,不是遵纪守法的地方。若他想挣工钱,直接卖身去大户人家做杂役不就好了,何必来这里? 况且县衙的衙役都不发工钱,江湖帮派怎么可能有工钱? 六分半堂:“没有钱,你靠什么活?喝西北风?” 韩一:“这个您放心,只要亮出六分半堂的身份,有的是人愿意上供,六分半堂的名号很响亮,没有几个人胆敢不从。” 六分半堂越听越觉得没前途。 雷损比叶孤城还抠。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是因为底下的帮派都要上交三分半的钱财,如果遇到事情,帮内会用六分半的力气相助。 江湖中有句话:不怕金风细雨吹打,只怕密云不雨杨无邪皱眉:无畏六分半堂剥削,只惧低首微笑狄飞惊抬头。(注) 这句话是说金风细雨楼的杨无邪和六分半堂的狄飞惊齐名,但也把六分半堂对各行各业、各个帮派的剥削清楚地讲了出来。 雷损收那么多钱,还这么抠门,那些钱都送到朝廷里去打点了吧? 六分半堂在总部转了一圈,指着前面亮灯的房间,“那是谁的屋?” “那是总堂,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六分半堂颔首:“我过去看看。” 韩一拦住他:“雷爷,雷爷,不能去啊雷爷!” 万梅拿剑鞘抽了他一下,韩一险些栽倒,对上万梅冷酷中带着凛然杀意的视线,顿时不敢作声。 六分半堂神态温和,踏上台阶,潇洒地向前走。 因为他太过坦然,两边的下属只是略作盘问,得知他姓雷后,便放他过来了。 六分半堂的是雷震雷创建的。 雷震雷是江南霹雳堂的人,霹雳堂算是雷家的势力,高层中鲜少有不姓雷的。 六分半堂也差不多,但凡姓雷,那都是总堂主自家人,就算不是堂主,也比他们这些普通堂众地位高。 万梅沉默地跟在六分半堂的身后,堂众们可能以为他和六分半堂的地位相当,并没有太多关注他。 六分半堂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比苏梦枕更加虚弱。 “谁?” 六分半堂:“是我。” 里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低垂着头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 普通人就算低头,也只是略微放低,这个人却完全垂下了脖颈,应该已经超过了九十度,视线直视着脚面,连额头都是向下的,好像非常害羞。 这种扭曲的姿势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声音也很低,“你是谁?” 第65章 “进去说。” 六分半堂和万梅先后去了屋里。 狄飞惊关上房门,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答话。 万梅找了张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他大概能看清狄飞惊的样貌了。 万梅:“难怪小白会妒忌你。” 狄飞惊:“我?” 万梅:“是的。” 原著中白愁飞冷峻孤傲,有酷烈的男性气息,容貌漂亮,笑起来很俏,是个难以想象的美男子。 白愁飞初次见到狄飞惊,看到他清丽美丽、貌若好女的脸后心生忍不住嫉妒。 不过一想到狄飞惊的脖子断了,只能这样低着头,他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真扭曲啊,小白。 狄飞惊:“我甚少出门,平日里见的人也很少,应该没有见过阁下说的那位小白。” 万梅:“现在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以后或许有机会见面。你一定要警惕,男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 狄飞惊:“……” 六分半堂意味深长地说:“你该不会以为,小白是女人吧?” 狄飞惊:“我不认识什么小白。” 六分半堂轻笑一声:“就当你不认识吧。” 狄飞惊皱起眉。 他原以为这两个人是六分半堂的人,深夜前来有机密要事汇报。 那位白衣人的态度尚可,黑衣人的恶意太过明显了,绝对来者不善! 狄飞惊:“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万梅:“万梅山庄。” 六分半堂冷笑。 都怪六分半堂起这么个名,他现在连个简称都没有。 看看金风,可以叫金风、风雨、细雨、金细,怎么组合都像个人名。 六分半堂的备选,就只有一个老六! 狄飞惊再次感到了来自黑衣人的恶意。 他警惕起来,防备着二人突然出手,面上不动声色:“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万梅:“是的。” 狄飞惊:“万梅山庄远在燕北,一向和六分半堂没有往来,阁下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六分半堂再次冷笑。 万梅:“我上次来京城杀了纪光。” 狄飞惊:“我已听说此事。阁下的剑法与西门吹雪一脉相承,一招定生死。” 万梅:“纪光死后,有一群人在郊外拦住我,抢走了我的剑。” 六分半堂:“万梅被抢劫了。” 狄飞惊:“……” 不久前手下的人确实送来过一把剑,坚定地说,那是万梅山庄的剑,那时他只觉得下属为了邀功在胡说八道,并没有相信。 原来是真的吗…… 万梅:“我想把剑拿回来,就请六分半堂带我过来,他真的是个很热心的人。” 六分半堂:“是的。” 大概是低着头的时间太长,狄飞惊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晕。 他镇定地把万梅的话思考了五遍。 六分半堂催促:“只要你这个大堂主给出一句准话,没有人敢拒绝,快把万梅的剑还回去。” 狄飞惊:“你是六分半堂?” “你爱信不信。” 六分半堂像个无赖,说出的话,与他温和的嗓音完全不符。 狄飞惊只恨自己身患残疾,低垂着头,看不到六分半堂的样貌。 他其实是可以抬头的。 但是每次抬头,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而且每次抬头,都对他的身体不算好,所以他轻易不会抬头。 现在还没有到那样的时候,他却有些想抬头了。 万梅:“可以把剑还给我吗?” 狄飞惊:“剑就在我这里,随时都可以拿走。” 万梅:“谢谢。” 狄飞惊没有动,他沉默许久:“我从未听说过六分半堂化形成人。” 万梅:“你的消息太滞后了,金风细雨楼都知道了。” 狄飞惊:“当真?”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笑着说:“要见苏梦枕很容易,见雷损和你却很难。我也是费了很多功夫才来到你的面前。” 原来如此。 怪不得金风细雨楼会先一步知道六分半堂化形。 六分半堂的堂主大多都在外地,只有少数留在京城。 雷总堂主身有旧伤,一直在修养,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他,他每日忙于琐碎杂事,再加上在江湖上的名声太好,有很多人都想跟他结交,狄飞惊嫌麻烦,根本不愿露面。 没想到竟然错过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但是这不能证明六分半堂的身份。 狄飞惊:“证据呢?” 六分半堂:“雷损为了成功得到我,勾引了上任堂主的女儿雷媚,在雷媚的帮助下,取得了雷震雷的信任,成了我的主人,接着千里追杀老丈人,还差点杀了雷媚。 “后来他又勾引了关七的妹妹关昭弟,和关七的老婆温小白,在昭弟和小白之间挑拨离间,促使好姐妹反目。又利用小白,逼得关七走火入魔成了白痴,迷天盟分崩离析,我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他料想和关七终有一战,留下了小白的女儿,给她取名雷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养大,其实他根本不爱雷纯,只是想让她在最后关头杀死关七。” 狄飞惊震撼不已。 这些陈年老事,他多少知道些。 他出身贫寒,多亏雷损赏识,带他进入六分半堂,才得以有今日。 他刚来六分半堂的时候,六分半堂已经蚕食掉了迷天七圣的势力,那位关昭弟也被赶走了。 这些事很少有人拿到明面上说,但是背地里的议论一点都不会少。 只是雷损给了他全然的信任,他也应当全力回报。 他不曾去探究过这些谣言的真假,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发展壮大六分半堂上。 可是……总堂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纯儿很爱自己的父亲,若是得知父亲并非她的生父,也并不爱她,而是出于利用,才收养了她,该有多伤心? 六分半堂的语气冷了下来,“雷损不爱任何人,他只爱我。” 万梅:“是的。” 狄飞惊:“……” 六分半堂:“狄飞惊,你爱我,还是爱雷纯?” 狄飞惊:“……” 虽然你是六分半堂,可你现在已经是个男的了。 万梅:“他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狄飞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万梅对六分半堂说:“他不好意思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现在已经相信六分半堂的真实身份了。 除了他,谁会拿总堂主的隐私来证明自己是六分半堂? 他道:“我这就去拿剑。” 说完狄飞惊去了后面。 他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就相信六分半堂的身份,把剑交给万梅山庄,会不会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 狄飞惊取出剑,来到万梅的跟前,递给了他。 万梅接过,抽出长剑,检查了一下剑刃。 这柄剑还像以前一样锋利,看起来没被拿来做过奇怪的事。 万梅收回剑,“你若是缺剑,这把剑可以赠给你,只要你肯用它杀人,不要冷落它。” 狄飞惊:“我不会用剑。” 万梅:“我知道,你是用刀的。” 他练的是擒拿手,还有眼刀。 就是那个用眼神发刀。 每次他抬头,就是发出眼刀的时候,所以大家都害怕他抬头。 狄飞惊:“……我也不用刀。” 万梅:“小李飞刀是刀,眼刀也是刀。” 狄飞惊:“……” 那真的不是刀。 而且他的眼刀能藏在眼睛里,这把剑可藏不进眼睛里! 万梅思考片刻,恍然大悟,“你有两只眼睛,是不是需要两把剑?” 狄飞惊:“……” 他此刻非常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江湖中都说,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的性情极其相近。 今天白天还有人送上了最近的江湖消息,西门吹雪亲口说过,“万梅乃吾之知己,灵魂相契,心神如一”。 想来万梅山庄的性情与西门吹雪相差无极,甚至完全可以当做一个人看待。 西门吹雪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万梅拿过剑,放在狄飞惊的面前,他比了下长度,“如果这把剑藏在你的眼睛里,会不会像眼泪一样垂下来?” 六分半堂:“瀑布。” 万梅:“是的。” 狄飞惊难以应对他们,干脆地拒绝,“多谢好意,但这是你特意来取的剑,想来有特殊的意义,我便不夺爱了。” 万梅:“好吧。” 狄飞惊松了口气,:“剑已经拿到,阁下请回吧。” 万梅:“不留饭吗?” 狄飞惊一点都不想留饭,他更想快些送这两个人离开,然后通知雷损,六分半堂化形成人。 第66章 狄飞惊含蓄地说:“此时并非用饭的时辰。” 万梅遗憾:“那好吧,我走了。” 狄飞惊:“请。” 万梅拿着两把剑离开。 他就说六分半堂真的很抠门,天都这么黑了,也不提出留宿,连顿早饭都不管。 六分半堂目送万梅远去,关上了房门。 狄飞惊险些忘了,这位是六分半堂,这里就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坐到主座上,拿起毛笔在手上旋转,“我想改名,你觉得叫什么好?” 狄飞惊:“改名?” 六分半堂:“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四个字,西门吹雪听起来就很简单,六分半堂就很累赘。 他需要一个朗朗上口的简称。 狄飞惊:“这种事,你该去问总堂主。” 六分半堂:“带我去见他。” 狄飞惊:“夜已深,总堂主该歇息了,明日再去吧。”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收拾好了桌上的纸张,派人给六分半堂安排了房间。 他实在放心不下六分半堂,特意将他安置在了自己隔壁,这样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得知。 清晨。 万梅在酒楼门口等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开张的时间。 店小二刚把门板打开,万梅便迈步进来。 店小二问:“您早,是要订宴席?” 万梅:“现在不能吃?” 店小二:“这个点后厨还没来,菜也没备好,至少得到巳时才行。” 万梅取出一锭银子:“那就先定下晌午的饭菜,我巳时过来。” 他要了道烤鸭,又要了几道招牌菜,确定席面后,去早市上吃了个饭,一直吃到巳时,拿着没吃饭的纸包返回酒楼。 店小二领他来到厢房,陆续上齐了菜,正要离开,发现万梅已经在动筷子了,忍不住问了句,“就您一个人?” 万梅:“是的。” 店小二提醒:“您要是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万梅:“谢谢。不用打包,吃得完。” 店小二觉得他在说大话,没放在心上,笑笑就出去了。 与此同时,六分半堂正在去面见雷损的路上。 他神色温和,黑衣极其得体,样貌也十分俊朗,舒缓了眉头,在合适的光线下,看起来风流倜傥。 两人穿过游廊,停在一间屋子前。 昨夜六分半堂来过这里,这边的建筑稍微好一点,看上去没有前面那么简约,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没想到是雷损的住所。 狄飞惊敲了敲门。 “进。” 他推门而入。 六分半堂跟在他的身后,打量着屋里的装修。 依然很简约,连个花瓶摆件都没有。 雷损穿了身黑衣,体型高大,目光灼灼,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他的样貌俊朗,人也强势,看起来就城府深沉。这种人装作恋爱脑,低头服软,温情脉脉时最能打动人。 只是雷损现在年纪大了,面相也变了,眉眼间已经生出了表情纹,暴露了他的阴险。 六分半堂打量着他,感觉自己果然是天才,就算没亲眼见过雷损,捏出来的脸也跟他的气质很相似。 雷损:“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负手而立,微笑着,傲然颔首。 雷损对狄飞惊道:“你先出去吧。” 狄飞惊:“是。” 雷损:“我已经听说了,你化形之事,金风细雨楼最先得知,为什么?” 六分半堂:“因为他关心我。” 雷损笑了起来:“你最先出现在了金风细雨楼中,那位风雨楼的人间化身亲口承认,是你特意去看望他的。” 这么看来卧底还是有点作用的。 六分半堂:“不错。” 自从金风化形,雷损就一直命人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金风化形的时间还短,暂时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必定会有人把这件事看做天命所归,对六分半堂造成影响。 现在六分半堂也化作了人形,那就不必担心太多了。 上天是公平的,这场斗争,并非完全倾向风雨楼。 他一眼便知,这就是他的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他的城府、他的算计,雷损一看便知。 不愧是六分半堂,初化人形,就去敌方探听消息。 雷损:“你觉得金风如何?” 六分半堂:“天真、傲慢、愚蠢,不知所谓。” 雷损大笑起来,六分半堂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笑完之后,雷损道:“苏梦枕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金风既然是风雨楼化形,必定跟他有相似之处,不可轻敌。” 六分半堂:“我知道。” 雷损:“你或许可以想办法接近金风,他既然选择亲近你,那就是可以拉拢的。” “我知道。”六分半堂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雷损:“什么事?” 六分半堂:“给我改名。” 第50章 六分半堂过来之前, 狄飞惊已经将他的信息报给了雷损。 雷损知道六分半堂想改名,但不知其中的缘故。 他疑惑地问:“为什么?” 六分半堂:“因为不好听。”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是“大雷神”雷震雷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它总共有六个堂主, 也有六个堂口, 占据了整个江湖近半势力,在处理与其他帮派的关系时, 更倾向于合作,而非对抗。 哪怕雷损推翻雷震雷,追杀他至三千里外,依然坚守着这样的行事原则。 他对“六分半堂”的名字很满意,没想到六分半堂自己竟不这么认为。 雷损问:“你想改成什么?” 六分半堂:“纯爱全堂。” 雷损靠谈恋爱发家, 靠谈恋爱壮大,靠谈恋爱杀死竞争对手。 十八年前为了维持和金风细雨楼的关系,雷损还给雷纯和苏梦枕订了亲, 给下一辈包办恋爱。 这两个人前期青梅竹马,奔着结婚去的,后期形势大变,转为敌对,完全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但他们都放不下家族产业,最后以悲剧收场。 恋爱线贯穿整个六分半堂的发家和衰亡! 其实“黑心赘婿”也可以, 但那主要是雷损的人生轨迹, 跟六分半堂关系不大。 雷损摸不着头脑。 纯什么? 纯儿? 六分半堂是不是对雷纯的感官太好了些?竟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她的。 他试着去理解六分半堂。 难道六分半堂将纯儿看做了自己的女儿? 还是说,他觉得狄飞惊做的不够好, 希望把雷纯推出来,让她站在台前,真正的实权者隐居幕后? 人人都知道他对狄飞惊有恩情, 也确实有不少人怀疑过,狄飞惊会不会反叛。但也人人都知道,只要狄飞惊还忠于他,他们的利益便是一体的。 狄飞惊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 把狄飞惊换成雷纯,的确可以藏得更隐蔽些。 可雷纯毕竟年轻,还不到十八岁,又筋脉太弱,无法习武,而且她还非自己亲生。 关七还没有死,小白也还活着…… “不可。”雷损拒绝了他,“这些还不适合放在明面上,就算是私下称呼,也容易将你和纯儿弄混。” 六分半堂:“什么时候合适?” 雷损:“至少要等到纯儿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最好在关七死了以后。 六分半堂:“那也太久了。” 雷损死了以后雷纯才成为总堂主。 早知道他就直接去找雷纯商量,跟雷损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雷纯还在杭州,离这里好远。 六分半堂沉思良久,“那还是叫黑心赘婿吧。从今日起,我更名为黑心赘婿,你就是黑心赘婿堂的总堂主。” 简称黑心也挺好的。 ? 你说的是人话吗? 雷损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六分半堂:“如何?” 雷损当机立断:“绝对不可!” 六分半堂:“为什么?” 雷损的头脑还在发蒙,但本能还在。 他不禁庆幸自己的内伤不算严重,否则此时恐怕已经走火入魔。 雷损道:“这种事情,你我知道就好,何必公之于众?” 狄飞惊也汇报过六分半堂陈述的那些往事,再没有人比六分半堂更加清楚他的过去。 哪怕雷震雷都未必全部知晓。 雷损道:“你太急躁了。” 六分半堂笑道:“这话一般是我对别人说。” 雷损:“我知道。” 他不禁反思,在外人眼中,自己是否也像六分半堂这样自负呢? 六分半堂:“你说我改成什么好?” 雷损至今仍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改名,劝道:“现在这个名字就很好,不必改了。你的名声已经如此响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六分半堂,骤然更改,岂不是要从头再来?” 第67章 确实是这样的。 沈稚的记忆复苏。 万梅还用这个理由骗李寻欢,李园因为改名死了。 幸好没改,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六分半堂:“多谢提醒,只差一点,我就死了。” 雷损:“死?” 六分半堂:“消散于人世间,抛弃过往,以其他的身份重新开始,这也是一种死亡。” 雷损不禁思考,给金风细雨楼成功改名的可能性有多大。 更换名字的权力在苏梦枕手上,苏梦枕是绝不可能同意的,金风也必然会阻止,此事绝无成功的可能,还有可能暴露六分半堂。 雷损:“你未免对自己的生死太不上心。” 六分半堂:“我这样的存在,死亡与否根本没有区别。你以为,现在的我,和雷震雷做总堂主时的我,是同一个我吗?” 雷损的心跳得很快。 短短几句话,他仿佛透过六分半堂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六分半堂确实如狄飞惊所说,思维与常人不同,只具人形,不具人心。 他的心思天马行空,难以琢磨,但以雷损对他的了解,六分半堂必然有自己的逻辑,只是立场不同,凡人难以理解。 他顺应着六分半堂的话,引导他继续说下去,终于窥见鬼神莫测的一面。 雷损握了下拳,缓缓松开,冷静地说:“自然不同。” “没错。”六分半堂笑道,“不止是我,万梅、白云、金风,都经历过数次的生死。死亡并非终结,而是新的开始,又有何可惧?” 雷损:“那人呢?” 沈稚哪知道这个。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车撞了以后有没有死。 六分半堂:“对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而非死后的归属。即便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你只要把它当做一切的开始,照旧能够视死如生。” 雷损发现自己对这个话题其实不感兴趣,比起生死,他更想知道超越武道的巅峰后,会达到什么境界。 他和六分半堂亲密无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问了出来。 六分半堂:“可能会破开虚空,召唤出一个巨大的飞碟,射下一束光芒把你带走,从此遨游宇宙,再也不会回来了。” 雷损:“……”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结果。 六分半堂:“可以理解成跟死了差不多。” 武道巅峰竟如此可怖。 难怪那些修行到极致的前辈都已经不知所踪。 雷损不禁庆幸,自己的天赋没有那么高,对练武也不算执着。 - 西门吹雪这次挑选的对手,是泰山派的掌门人玉玑子。 他原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的师叔,却背叛泰山派,暗中与嵩山派来往,在并派大会上,借助嵩山派,陷害天门道人,抢夺了掌门铁剑。 随后天门道人被青海一枭暗算侮辱,气愤难耐,用内力冲断筋脉,与对手同归于尽。 五岳剑派都是练剑的门派,却鲜少使用剑法与人正面对决,多是暗箭伤人、蝇营狗苟的小人。 西门吹雪与五岳剑派不常来往,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门派确实传承着厉害的剑法。 从青楼出来,西门吹雪便前往泰山。 玉玑子身为一派之主,在得知西门吹雪找他比剑后并未逃脱,而是责令下属严阵以待,等候西门吹雪的到来。 在第三日后,山下有弟子前来通禀,西门吹雪来了。 玉玑子亲自出面,站在山门,远远地与西门吹雪相会。 “西门庄主。”玉玑子行礼。 “我是来比剑的。”西门吹雪冷声说。 玉玑子笑道:“西门庄主轻易不会离开万梅山庄,每次离开,都是为了杀人,我自然是知道的。庄主何不先试试我门下弟子的剑法?” 他站得很远,泰山派弟子拿着剑,围在山路的两侧,随时听候号令,准备围攻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他们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何必白白死去?” 泰山派弟子闻言,已经有人生出了退意。 玉玑子:“是你先来挑衅泰山派的,只要能赢过你,泰山派的传承便可名声大振,一举盖过嵩山派,成为五岳之首。若是输了,泰山派群龙无首,只能任由其他帮派的欺凌。 “事关泰山派的兴衰存亡,成败在此一举,任何人都不能后退。” 泰山派弟子意识到没有退路,有些神情坚定,有些神情凄惶。 玉玑子拔出剑,向前走了几步,“杀了他!” 即刻有弟子攻了过去。 西门吹雪并不畏惧,他的剑法高出这些普通弟子太多,每出一剑,都会有人死去。 他白衣胜雪,气势如虹,用的剑法却很简单,甚至连动作幅度都很小。 他的剑却很快,快到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要靠近就无法躲开。 在杀死四个人后,西门吹雪踏着树梢来到了山上,落在玉玑子的面前。 他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冰冷地说:“我的目标只有你。” 玉玑子见状,冷声道:“那就看看,谁的剑更快!” 他的年岁是西门吹雪的两倍有余,亦是自幼习剑,年轻时便已成名。 只是泰山派的掌门之位交到了他的师兄手中,师兄死后,又落在了他的师侄身上,始终与他无缘。 他自认为比起师兄和师侄并不差什么,愤而不平,抢夺了掌门之位。 西门吹雪这样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他见过很多,也教训过很多。 是时候该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了! 玉玑子出剑了。 他手中之剑,是创派始祖东灵道长传下的掌门铁剑,已经传了将近三百年。 东灵道长的剑法“七星落长空”也传承了三百余年。 玉玑子的铁剑挥出,剑气化为气罩,锁住西门吹雪的胸口七大要穴,第二剑紧接着刺出。 寻常人在被封住穴位时已经惊慌失措,第二剑必然会一击即中。 西门吹雪常年徘徊在生死之间,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危险。 况且他也多少听说过泰山剑法的精髓,只是无缘得见。 今日亲身体会到对手的剑气精妙,西门吹雪反而战意愈胜,目光灼灼。 在玉玑子刺来第二剑时,西门吹雪毫不犹豫,飞快倒跃,以轻功逃脱,躲过这一剑后,又是三剑凌厉的招式。 西门吹雪没有继续躲避,他只避了一次,便出剑了。 玉玑子的剑还在追他,没有料想到西门吹雪会在这个时候反击。 西门吹雪的剑一往无前,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胸口。 玉玑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世间竟有如此快的剑。 他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经练得很好……如果他能将“七星落长空”也练到这么快,武林中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剑神之名,名副其实。 西门吹雪收剑,“你输了。” 玉玑子十分不甘,他才刚拿到掌门铁剑,登上掌门之位。 他睁着眼睛,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师兄!” “掌门!” 泰山派的几位弟子奔了过来。 西门吹雪吹落剑上的血滴,血液滴在山间泥土中,溅成一朵红梅,迅速没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泰山派的弟子喊道。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们,转身下山。 山路上的弟子没有人敢阻止,纷纷退让,为他留出一条路。 西门吹雪自他们身边走过,听到有人小声说:“多谢你。” 西门吹雪神情漠然,眼神都不曾变过。 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其他人是憎恶他,还是感激他,都与他无关。 西门吹雪离开泰山,踏上了回家的路。 刚出山东,来到河北,西门吹雪来到客栈投宿。 他向店家要了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在大堂慢条斯理地用饭。 这时一个白衣人从外面进来。 他的乌发被一根宛若枝头梅花的红玉簪束起,左手拿着两柄剑,右手提了六个纸包。 西门吹雪抬眸看去。 万梅顿时一惊,回退一步,离开了客栈。 片刻后,他重新出现。 万梅神色清冷,眼神坚定,向西门吹雪走来,“你怎会在此?” 西门吹雪:“住宿。” 万梅将剑放在桌上,“我把剑拿回来了。” 西门吹雪:“你离开的比我早。” 万梅:“路上遇到了麻烦。” 遇到了很多美味的酒楼,里面的菜谱多得可怕。 西门吹雪没有追究,他慢慢地剥着鸡蛋:“剑是从哪里拿到的?” 万梅:“六分半堂。” 西门吹雪:“六分半堂?” 他记得万梅说,那些人自称是金风细雨楼的。 万梅颔首:“要杀我的人,确实是六分半堂派来的。” 第68章 西门吹雪没有太过意外。 六分半堂的行事准则看似理智,实则利益至上,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万梅想起来西门吹雪已经不管他吃饭了,将纸包也放在桌上,打开绳子,六个纸包几乎把桌子铺满。 他抽出一双筷子:“我是在狄飞惊那里拿到的剑。” 西门吹雪:“你去了六分半堂的总部?”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他们没有为难你?” 万梅:“我和六分半堂一起去的。” 西门吹雪掰馒头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万梅,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六分半堂化形成人了。” 西门吹雪沉默。 他将这些年来六分半堂做的事回忆了一遍,又将万梅山庄这些年来的生意往来回忆了一遍。 万梅山庄跟许多帮派都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一般只会以钱庄、布庄这样的身份来往,而非万梅山庄。 明面上,万梅山庄和六分半堂没有任何关系。 西门吹雪:“你和六分半堂的关系很好?” 万梅:“很好。” 西门吹雪的疑惑更深:“你与他相识?” 万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刚化形没多久就遇到了我。六分半堂是个很热情很善良的帮派,他带我去找狄飞惊,帮我讨要了剑。” 西门吹雪:“……” 虽然他没有见过六分半堂,但总觉得六分半堂不是那样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万梅在剑道上天赋超绝,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一知半解,他还失忆过,比其他的江湖势力化形更加经验不足。 就算六分半堂才化形成人,也有过往的记忆。 万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费尽心思讨好万梅,说不定是想拉拢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提醒:“你和金风是朋友,凡事应该多为金风考虑。” 在广州府时,金风和陆小凤先一步离开,那时他还不知道金风就是金风细雨楼,回到万梅山庄后,才听说陆小凤将金风送回风雨楼的消息。 这些江湖势力化形,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人问,绝不会特意表明。 万梅也是这样,若有人将他误认成人类,他也会将错就错,甚至会刻意撒谎,把自己伪装成人。 但他伪装的并不像,很容易被识破。 知道金风化形后,西门吹雪问过万梅,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清楚金风是他的同类。 万梅:“金风不会嫉妒我交其他朋友的。” 西门吹雪:“金风和六分半堂素来不睦,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与六分半堂保持距离,跟他相处时更要提高警惕。” 万梅:“可是金风和六分半堂关系很好。” 西门吹雪:“……” 没想到万梅竟然会有这样的误解。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斗得你死我活。 离京城不远的楚河镇位于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据点之间,时常打得血流成河,权力帮趁机得利,风雨楼和六分半堂才停止斗争,立下城下之盟,以长街为界,互不干涉,各自经营,勉强共处。 这两个帮派,怎么可能关系好? 万梅:“他们还抱在一起。” 西门吹雪:“抱在一起?” 万梅:“我也加入了。” 西门吹雪:“……” 万梅开始吃饭。 西门吹雪放下馒头:“等一等,你加入了什么?” 万梅:“抱。” 西门吹雪:“说清楚。” 万梅:“体力测试。” 西门吹雪:“这是何意?” 万梅:“我们想试试谁的力气更大,但是没有足够沉重的东西可以参照。最后的结果证明,不论外貌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实力。” 西门吹雪早有猜测,万梅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想到他失去记忆,其他几方势力未必会坦诚相待,西门吹雪便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白云对诸位前辈高人的剑法了如指掌,在剑道上的感悟也极其深刻,百年底蕴,本该实力高深,论起剑法却远不如你。” 是啊,为什么呢? 不止白云不如万梅,金风和六分半堂也不如万梅! 沈稚顿时有些心虚。 不管了,先混过去再说。 万梅:“我是天才。” “不单是因为你天赋超绝。”西门吹雪说,“你我亲密无间,携手并进,堪称知己,白云与叶孤城始终有芥蒂,孤身在外多年,不曾回家。” 万梅:“你的意思是,和主人关系好,实力就强?” 这个理由真不错。 苏梦枕给金风选了副楼主三楼主,他死之后金风又被送来送去的,金风当然不可能很强。 六分半堂是雷震雷的,雷震雷死后应该交到雷媚手上,但是两个不相关的男的在那里争抢,雷损勾引雷媚,利用关七杀了雷阵雨,成了唯一的继任者。 但其实他只是雷震雷的女婿。 就跟家里有无数家产,但是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要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家业一样。 说的是女人需要靠男人保护才能守住钱财,其实根本没有把女人当成人看。 雷损得到了六分半堂,反而要杀雷媚,雷媚被救下后,化名郭东神投靠风雨楼,然后卧底到六分半堂,从六分半堂的继承人成了见不得光的情妇。 就算是模仿雷损的性格,六分半堂都不可能信任自己的主人。 更何况他还有好几个主人。 六分半堂实力差的原因也找到了。 万梅放下筷子,激动地握住西门吹雪的手:“你才是真正的天才!” 西门吹雪:“你的事,我自然应该上心。” 万梅:“我们的关系最好。” 西门吹雪:“嗯。” 万梅:“你吃不吃人饭?” 西门吹雪:“我吃馒头就好,你吃吧。” 万梅松开他的手。 西门吹雪:“你为何会以为,金风与六分半堂的关系很好?只是因为他们表面相处得还算友善?” 万梅:“金风亲口承认的。” 西门吹雪对金风的印象很浅淡,容貌清丽,喜着红衣,体型消瘦,他似乎很疲惫,连说话都是负担。 相处了十余日,西门吹雪对金风的性格一概不知。 江湖传闻中,苏梦枕是个枭雄。 可是金风看起来并不像。 倒是陆小凤曾经说过,苏梦枕重情重义,对待朋友极好,甚至还跟他结拜为兄弟。 金风为了白云,孤身潜入无名岛,在从岛上离开后,他并未即刻返回,而是一同送白云回家,足以印证这一点。 西门吹雪替他们感到忧心。 六分半堂太过阴险,金风和万梅怕是都被他骗了。 苏梦枕身在京城,应该不会不知道,万梅已经回来,不必太过担忧。 西门吹雪继续吃馒头。 他抬起手,看到桌上空空的纸袋,动作一顿。 其中一个袋子里可是装了将近两斤酱肉! 万梅的饭量,是不是有些大? 第51章 万梅清空了六个纸包, 西门吹雪才吃完一个馒头。 他把袋子收拾好,蛋壳也收进了纸袋里,又跟店小二要了壶茉莉花茶, 坐在这里陪西门吹雪吃馒头和蛋。 西门吹雪的手很漂亮。 除了罗睡觉这种把脚当剑的, 对于剑客来说,手是他们最重要的器官, 必须好好保养。 西门吹雪的手就保养得很不错,白皙到几乎晶莹,指尖透着粉色,修长有力,骨骼清晰得恰到好处, 馒头和蛋都被衬托成了美味。 万梅:“好吃吗?” 西门吹雪:“不好吃。” 万梅:“不好吃你还吃?” 西门吹雪:“我不怕死,但怕死得莫名其妙,悄无声息。” 万梅:“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西门吹雪回忆起过往, 神情复杂。 他十四岁杀死第一位成名剑客,那时他的剑法只是小成,还不够跻身高手之列,却因为年纪太小,名声大噪。 那时想踩着他成名的人很多, 也有许多已经有名气的,不希望被自己超越, 想方设法地给他找麻烦。 西门吹雪:“你应该知道陆小凤时常陷入麻烦之中。”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我以前的生活, 比陆小凤更加麻烦。” 万梅微微睁大了眼睛。 西门吹雪:“出门在外谨慎用饭,固然无法挡下所有的麻烦, 但也免去了许多纠缠。” 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出门在外几乎只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自然不会考虑在他的饭菜里下毒。 万梅:“只吃这个, 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幸好西门吹雪和无情不是出自同一个作者。 无情自襁褓中受了重伤,后来又受伤,身体虚弱,下肢瘫痪无法行走,只能靠轮椅代步。 第69章 作者刚开始写他没腿,写着写着又有腿了。 还在抓捕凶手的时候用双手在地上爬。 受伤后还会脱肛。 有时候太现实了也不是件好事。 万梅好奇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被万梅看得很不自在,移开视线,认真地盯着手上的鸡蛋:“我略懂医术。” 万梅肃然起敬,“医术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西门吹雪:“并未日日都这样吃,只是与你外出时,恰巧遇到了城镇。露宿山野时,我也会猎些动物,采摘野果野菜。” 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亲手做的食物,被人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万梅:“原来是这样。” 吃过饭后,西门吹雪和万梅收拾东西,继续赶路。 二人离开后,大堂里的客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刚才那是西门吹雪?另一个是万梅山庄?” “肯定是他们,两人都拿着剑,还都穿着白衣,西门吹雪一出来就要了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另一个怎么不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热闹的客栈里突然出现片刻的沉默。 紧接着又变得喧哗。 “万梅山庄的饭量也太大了!” 一个纸包里装了两斤酱肉,其他的纸包里装的鱼酢、烤鸡、肉饼、花生米、凉果,足足六个袋子,全都满满当当,加起来得有十多斤重! 这还是早饭! 看样子西门吹雪早就习以为常。 万梅山庄是模仿西门吹雪变化的人形,那西门吹雪不会也…… 难怪西门吹雪开点心铺子卖糕点,原来是他自己爱吃! 中午时,西门吹雪继续吃馒头和蛋,万梅找了间酒楼要了一桌饭菜,迅速吃完,和西门吹雪继续赶路。 晚上,西门吹雪在客栈吃馒头和蛋,万梅去夜市搜寻小吃摊。 清晨西门吹雪仍然吃馒头和蛋,万梅在早市买了油条、包子、茶叶蛋、馄饨、汤面、豆腐脑,还有一大碗粥。 他每次回来都带着浅淡又诱人的食物香味。 随着西门吹雪食用馒头和蛋的时间增长,对万梅身上的香气也愈发敏锐。 他的自制力极强,哪怕再渴望正常的食物,也没有因此而破戒。 两人的轻功都已经不错,赶路速度比上次出门更加迅速,很快回到了万梅山庄。 管家带着下人们出来迎接。 “山神大人一路可还顺利?” 万梅淡然颔首。 “那就好那就好,厨房备好了热水,也备着饭菜,您和庄主先去沐浴更衣,即刻便能用膳。” 万梅:“谢谢。” “您太客气了,快请。”管家说,“庄主也请。” 西门吹雪颔首。 自从万梅出现以后,他在山庄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两人各自去沐浴更衣,洗完之后,西门吹雪携剑前往大堂。 这时管家突然过来,“庄主。” 西门吹雪:“何事。” 管家道:“陆小凤来了。” 西门吹雪的眉心一跳。 陆小凤向来喜欢到处乱跑,绝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也很少来拜访他。 上次陆小凤来万梅山庄,还是听说了万梅化形。 西门吹雪有预感,这次陆小凤也不是无缘无故地过来。 若是平时,西门吹雪会很欢迎他。 可他才刚从外面回来,尚未来得及用饭。 西门吹雪沉下脸:“我知道了。” 他带着剑继续往前走。 来到大堂时,饭菜已经上齐,万梅正坐在自己的位置用饭。 陆小凤在万梅对面,拿着酒壶往杯子里倒酒。 见西门吹雪来了,陆小凤顿时起身,“西门!”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冷酷地走到主位,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万梅面无表情地向他看过来。 西门吹雪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在为自己吃到正常的饭菜而感到高兴。 西门吹雪朝万梅点了点头。 万梅埋头吃了起来。 陆小凤自顾自地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没有人理会他。 陆小凤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之前,我问过大智大通,怎样才能让你出手相助。”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说?” 万梅:“你还有空问大智大通?” 陆小凤对万梅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转而对西门吹雪说,“大智大通说,若是我来求你,没有任何可能,但是只要说动万梅,那就有五成的把握。” 西门吹雪:“万梅答应了?” 陆小凤苦笑:“谁都知道你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和万梅山庄关系亲近?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怎样说动万梅。” 万梅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说动沈稚,让沈稚来说服我。” 陆小凤:“可沈稚失踪了。” 西门吹雪看了过来。 这次不再是略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而是认真地看着陆小凤。 这极大地鼓舞了陆小凤,给了他信心。 他把这几日的经历全都讲述出来。 “……宫九没有返回太平王府,追命带了人围剿捉拿他,但宫九的武功太高,就算追命腿功极强,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宫九似乎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沈稚身上,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很多人,用了百般计谋,对沈稚下手,我和沈稚全都躲了过去。 “紧接着我们遇到了两个很美的女人,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也是从无名岛逃出来的,宫九再次出现,抓住了这两个女人,威胁我们屈服,我假意屈服,来到了宫九的身边,沈稚则去向追命求援。” 那两个女人是沙曼和牛肉汤。 沙曼是个极其清冷的女子,充满了神秘感,令人忍不住去探究。 牛肉汤有一手好厨艺,做的牛肉汤味道尤其好,她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让人喊她牛肉汤。 如果只有陆小凤,或许会对这两个女人生出几分感情,但是在她们刚出现的时候,沈稚就透露出了许多内容。 沙曼跟宫九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陆小凤和沙曼一起抽打宫九,然后陆小凤爱上了沙曼,决定和沙曼退出江湖,但是没过多久又跟牛肉汤成了真爱。(注) 陆小凤一看到沙曼,就会想起宫九。 看到牛肉汤,就会想起沙曼。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都不纯粹了! 西门吹雪:“这么看来,失踪的人应该是你。” 陆小凤:“多亏沈稚,我对沙曼和牛肉汤始终怀有戒心,但我没想到宫九的实力竟如此高强,只靠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手下逃脱。 “关键时刻,沙曼救了我,她备好船只,送我逃出来了。我带她去逃到了追命那里,却发现追命根本没有见过沈稚,宫九也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你怀疑宫九带走了沈稚?” 陆小凤:“没错。” 西门吹雪:“为何不找叶孤城?” 陆小凤:“因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海。” 总觉得宫九的大部分势力都在海上,如果在海里遇到他们的人,绝对是死路一条。 西门吹雪:“沈稚没有和叶孤城回去?” 陆小凤:“他们早就返回飞仙岛,只是沈稚的剑法精进,叶孤城说他应该寻找自己的对手,他便独自来到了中原。” 白云和叶孤城之间的误会挑明,西门吹雪刚对他有所改观,现在又回来了原点。 果然没有误会他! 虽不知沈稚的真实身份,但他确实不是人,和万梅、白云是一样的存在。 叶孤城难道不知道,沈稚对人间了解不多吗? 作为沈稚的师父,除了教导他的剑法,也应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叶孤城竟放任沈稚独自出来寻找对手。 沈稚不曾与人比过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江湖中有多强? 稍有不慎,就可能挑战到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 西门吹雪冷声嘲讽:“或许,沈稚已经找到了他的对手。” 陆小凤愣住:“你是说,宫九?” 万梅:“不至于。” 他没有这么癫。 陆小凤对万梅说:“你和沈稚相识不过几日,并不了解他,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万梅:“我很了解他。” “好吧,你了解他。”陆小凤很担心沈稚,没有闲暇和万梅争辩,他问西门吹雪,“那你觉得谁会赢?” 西门吹雪:“不知道。” 陆小凤意识到自己昏了头。 西门吹雪没有见过宫九,也不清楚沈稚的真正实力,当然不可能知道。 反倒是他,已经见识过宫九很多次。 宫九的气势很强,神色冷酷,有时又显得很残忍,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第70章 但是他身边不常带着剑。 陆小凤不会因为没有看到他的剑,就觉得他不是个剑客,相反,他更加忌惮宫九了。 因为宫九出手更难防备。 每次和宫九对上,陆小凤都觉得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是每次沈稚都会动作迅速地甩一下鞭子,然后塞到他手上。 有时沈稚会直接往宫九身上甩,甩的同时大喊“鞭子!”,这样宫九就会愣住,任由他抽打,紧接着开始发作,求着他用鞭子抽自己。 这个时候,鞭子已然握在陆小凤手中。 陆小凤:“我觉得沈稚大概有办法对付他。” 西门吹雪:“沈稚的剑法已经这般强?” 连陆小凤都不是宫九的对手,沈稚竟然能应付得了? 陆小凤表情复杂,“你不懂。” 西门吹雪:“你不说,怎知我不懂?” 陆小凤:“沈稚的剑法平常,算不得很强。但是他有一万种对敌方式,每一种都有可能超出人类的认知,防不胜防。” 西门吹雪颔首。 陆小凤:“如果沈稚输了,现在过去或许已经来不及。如果沈稚赢了,也不需要他人相救。你愿不愿意去救他?” 西门吹雪沉默。 万梅:“他要吃人饭。” 陆小凤:“什么?” 万梅:“他不会去的,他要吃人饭,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本体也不行,因为本体根本不需要别人救。 万梅……西门吹雪在心中无奈叹气。 陆小凤满脸疑惑地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去。” 万梅不可置信。 西门吹雪的欲望也太低了吧。 跟叶孤城一样,有超强的自制力。这么能忍,就该你忍。 万梅不再替他说话。 陆小凤笑了起来,为他看似冷漠,实则有情有义的朋友。 他问:“你准备何时出发?” 西门吹雪刚想回答,吃完这顿饭便走,就见万梅把筷子一放,“现在。” 西门吹雪只好放下筷子。 陆小凤感动极了,不愧是他的好朋友。 不管沈稚是否需要他相救,陆小凤都承了他这份情。 西门吹雪道:“我要先写一封信。” 陆小凤:“是写给叶孤城的?” 西门吹雪:“是。” 陆小凤:“确实该告诉他一声。” 西门吹雪去了书房,很快将信写好,交到了管家手上,让他寄到南海白云城。 陆小凤先行一步。 管家套了辆马车,西门吹雪和万梅坐进车里,万梅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递到西门吹雪面前。 这是刚才桌上没吃完的饭菜。 西门吹雪写信时,万梅特意让管家装起来,放在了车里。 万梅:“没有毒,可以吃。” 西门吹雪有些欣慰:“多谢。” 万梅:“你为何答应?” 西门吹雪比他更加不解,“沈稚对你而言,不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吗?” “是的。”万梅,“所以你为什么答应?” 西门吹雪:“我想应该走一趟,才不会留下遗憾。这是遵循本心而行动,既是诚于己,也是诚于心。” 万梅明白了,安慰西门吹雪,“不会白跑一趟的。” 你会见识到白衣剑客的多样性,多见见世面,没有太多坏处的。 - 沈稚没有被宫九绑架,他只是被宫九拖住了。 宫九很有钱,还不识数。 在外面的花费,全都用金子结账,而且是五两重的金子。 无论买什么东西,他都会付五两金子。 陆小凤明知沙曼和牛肉汤是宫九的人,还心甘情愿地被骗走,沈稚恨铁不成钢,不打算管他了,专心去做自己的事。 无名岛的案子,本体和白云、金风都参与进来了,已经是头等功,继续干活,收获也不会很大。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继续去寻找可以作为对手的剑客。 可是宫九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还是个路痴,在没有人带路的情况下,只能原地打转。 宫九确实想杀了沈稚。 他被沈稚引诱出来,和下属走丢了。 沈稚乔装改扮,装作店小二骗了他一锭金子,同时给他胡乱指了路。 接着又用那锭金子购买了很多物资,在自己指的路上支了个小摊卖糖水,骗到金子以后,又指了条错误的路,继续乔装改扮,等待宫九到来。 宫九是个路痴,哪怕有人指路,他也很难找到正确的路。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稚,周而复始地被骗。 幸好金子比较重,五两的金子体积不大,荷包满了以后,可以塞在腰封和袖子里,不然沈稚都装不下了。 也不知道宫九的金子是藏在哪里的。 沈稚送走了宫九,迅速收摊,拿着东西绕到了前面。 宫九看到他时,怔愣了许久。 沈稚夹着嗓子:“客官,您怎么从那边过来了?刚才不是往东走的吗?” 宫九面无表情:“走错了。” 沈稚:“太阳毒辣,今日的天太热了,您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歇一歇?” 现在已经是秋天,夏日的酷热还没有完全过去。 宫九确实走了很久,纵然他内力高深,在这样的天气下,依然会觉得不适。 他看了眼桌面。 桌子是新的,还没有太多使用过的痕迹,十分干净。 他坐在马扎上,看着老板用乌黑的手拿起一只瓷白的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又端了壶刚煮好的凉茶过来。 沈稚很小心,没有让手上的黑色碰到杯子内壁。 他给宫九倒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宫九:“城镇怎么走?” 这里是偏僻的荒野,没有行人,也没有道路。 宫九刚遇到沈稚的时候,没敢喝他的东西,但给了问路的钱。 现在看到沈稚喝了,他才动了一口。 沈稚指着前面:“您往那个方向去,一直往前就能看到官道,顺着官道走,哪儿有一片树林,往右拐,能看到村庄,穿过村子,再往东就到了。” 宫九这话他已经听过一遍了,以他的记忆力,早已倒背如流。 刚才也已经实践过,直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原地。 宫九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金子,但是他知道,身上的金子已经不多。 他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送我过去。” 沈稚:“不行。” 宫九:“为什么?” 沈稚:“你应该看得出来,这里根本没有路人,我在此地摆摊,其实是在等人,他不来,我绝不会离开。” 宫九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准备用武力威胁。 沈稚冷笑:“你大可以杀了我。” 宫九的理智仍在,很清楚这里就他一个人,绝不能杀他。 杀了他,自己若是迷路回来,很可能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宫九沉默地继续前行。 沈稚赶紧收摊,去不远处的城里买了些吃的,变换装扮,在宫九的前面支了个摊子。 这几天,宫九一直在这片林子里打转,都没遇见过第二个活人,所有的食物和水也都是在他这里买的。 要是沈稚不卖饭,宫九可能会饿的想吃人。 他把饭卖出去,再次给宫九指了一条错误的路。 宫九道:“你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沈稚不慌不忙:“咱们见过,你忘了?前天你也跟我问过路,也在我这里买的包子。” 宫九点头,留下一锭金子,沉默地离开。 沈稚数了数骗到的金子。 足有二十四锭! 一百二十两黄金! 去掉成本费二两三钱银子,四舍五入还是一百二十两黄金! 像宫九这么慷慨的人真的不多见了。 宫九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曾经对着大海一动不动地发呆了三天三夜,还把自己装进棺材里好几天。 这样没有尽头的赶路,并不会让他烦躁,但是他的钱估计不多了。 如果再找不到路,怕是要动手了。 沈稚适可而止,抛下摊位,带着食物和金子离开。 他穿着粗布衣服,浑身乌黑地来到镇上,正要去买卸妆的油膏,迎面便看到陆小凤朝这边走来。 为了迷惑宫九,他在脸上贴了很多肉条,又都涂成皮肤的颜色,改变了脸型和五官。沈稚做的装扮很全面,连脚底板都是黑的。 沈稚拒绝在此时向陆小凤报平安,然后脸面尽失。 他微微弓着身体,低下头,装作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与陆小凤擦肩而过。 陆小凤来到追命那里。 “找到沈稚了吗?” 追命摇头。 他的名号放在江湖中也是很响亮的,不少人都肯给他面子。 他不止派了手下的士兵去寻找沈稚,还委托了当地的帮派找人,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第71章 陆小凤:“宫九呢?” “也没有。”追命说,“我想你说的没错,沈稚确实是被宫九带走了,只有找到宫九,才能问出沈稚的下落。” 第52章 找不到沈稚, 是意料之中的事。 陆小凤:“我已经向西门吹雪求援,他答应帮忙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追命:“这么说, 我们需要在西门吹雪到来时, 确定宫九的下落。” 陆小凤:“没错。”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在寻找沈稚时,也打听过宫九的下落, 无论哪个,都没有寻到踪迹。 陆小凤说,“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追命:“谁?” 陆小凤:“沙曼。” 他刚把沙曼送到追命这里时,怕沙曼其实是宫九故意派过来的,对她多有提防。 他们不敢向沙曼透露军中的消息, 刻意减少了跟她的接触。 沙曼清楚这一点,一直躲在房间里,除非必要, 很少出门。 追命:“你的意思是说……” 陆小凤叹气:“除了这样,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无论沙曼是真的想脱离宫九的控制,还是宫九派来的奸细,应该都不会拒绝透露宫九行踪。” 没有熟悉航线的人带路,又没有洋流, 很难找到无名岛。 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每日的军粮都是巨大的消耗, 调查已经陷入僵局, 必须想办法突破局面。 追命:“既然这样,那就由你去和沙曼交涉。” 陆小凤:“没问题。” 陆小凤去了沙曼那里。 追命继续去寻找宫九和沈稚的下落。 沈稚去了一间客栈, 花钱买了一桶热水,用卸妆的油膏涂满全身,洗掉身上的伪装。 幸好本体的皮肤没有进化到可以自动清洁, 不然易容都挂不住。 他用棉布擦掉身上的水滴,不禁感叹穿越之后的自己真的很鲜嫩。 沈稚从包裹里翻出自己的红袍穿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钱财,把荷包装得满满的,挂在蹀躞带上。 他拿着剑下楼,来到柜台前:“退房。” 掌柜的不停地打量他,“您是……” 沈稚报出自己来时登记的假名:“叶黄河。” 掌柜的不停地看他,眼神越来越惶恐,但是什么都不敢问,果断地给他退房,收取了房钱,目送他离开。 沈稚走后,掌柜的招呼店小二,“快去报官!” 叶黄河两个时辰前才住进来,他记得很清楚,那位客人朴实得像个庄稼汉,从头到尾,跟这个红衣男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个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冒充叶黄河的身份,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真正的叶黄河,怕是已经死了! 店小二飞快地跑去衙门,把客栈里的异常告知了捕快。 那位捕快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去通知了捕头。 捕头去了堂上,附到县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县令:“是崔捕头要找的那个人?” 捕头:“听着像是他。” 县令:“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速去将人请来,动作小一点,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捕头:“是。” 他点了两个捕快,换下衣服,沿着客栈一路寻找,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看到了那个红衣剑客。 他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堪称鹤立鸡群,任谁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捕头走近,听到那神情孤傲的剑客道:“捏个人,白衣剑客,身形跟我差不多就行,但没有任何装饰,手上拿剑,头上戴着最简单的檀木发簪。” 摊主:“您要是想找人,可以去贴告示,那边有代写的摊位,贴到东门的墙上,来往路人都能看到。” 沈稚:“不找人,我买糖。” 摊主:“那我尽力画吧,您要是不满意,也得付钱。” 沈稚拿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摊主用糖汁作画,好像在看什么名家大作。 捕快拨开小孩,来到他面前,“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沈稚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捕头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纯黑的,深邃到仿佛映照不出任何光亮,但是瞳孔中的纹路却很明显,就像破碎的冰纹。 他眼中的神色太过冷漠,再加上异样的眼眸,有一种极强的不适。 捕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只知道自己活了三十余年,跟成千上万人打过交道,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真的是人吗? 红衣剑客冷声说:“稍等。” 捕头不敢催促,下意识地赔了个笑脸,等反应过来以后,已经离开小孩的包围,回到了下属的旁边。 摊主画完,把糖画递了过去。 沈稚客气地道谢,接过竹签,离开队伍,来到捕快们面前,“你是衙门的人?” 那捕头一惊,“您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看见你的刀了。 那刀就是朝廷发的佩刀,跟公服是一起的,沈稚跟了陆小凤很久,看到过官府的人,身为剑客,怎么可能记不住武器的样子? 沈稚:“一眼便知。” 捕头:“我们确实是公门中人,兄弟几个都是衙门里的捕快。我家县尊听说了阁下大名,很想见您一面,特意让我们来请您过去。” 沈稚:“我的大名?” 捕头:“您是沈稚沈公子,对吗?” 沈稚:“是的。” 捕头:“那就没错了。” 沈稚:“你们和六分半堂走得很近?” 捕头又是一惊。 沈稚:“随便问问。” 捕头越来越觉得他不是常人。 有消息说,金风细雨楼也化作了人形,这位沈公子该不会是金风细雨楼的人间化身吧? “那您……” 沈稚舔了口糖人,冷冷地说:“带路。” 捕头心情忐忑,不敢走在他的面前,让手下的捕快带路,自己则落后半步,跟在他的右手边。 那个位置离剑比较远,而且沈公子手上拿着糖人,应该不会轻易拔剑伤人。 回到县衙,捕头送沈稚来到了后面。 那里是办公的场所,也用作侯客,县尊不升堂时,便在此休息。 沈稚直接走到最前方。 县令还等着他行礼,没想到他对自己视若无睹。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睁大眼睛,震惊地看他走过去,像这里的主人一样坐了下来。 县令指着他:“你……” 捕头立刻贴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沈稚翻了翻桌子上的纸张。 县令:“沈公子,沈公子您且这边来。” 沈稚:“我喜欢中间。” 县令也怕他突然暴起,把这屋里的人统统杀死。 这位极有可能是金风细雨楼! 六分半堂的实力虽然比风雨楼略高一筹,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还是小命要紧。 县令快速过来,把桌上的折子收好。 他擦了擦汗,“您既然喜欢,那就坐在这里吧。” 沈稚:“你见过追命了?” 县令:“见过了,见过了。” 沈稚:“你是宫九的同党?” 县令:“这可不敢乱说,我怎会是乱臣贼子的同党?” 沈稚:“据我所知,去无名岛的船,是本地的一位大户花重金造出来的,这些人都在你们县里,归你管辖。” 县令的汗冒得更厉害了。 沈稚:“他没少给你们送钱吧?” 县令:“没有,没有……不不不,都是些正常的生意往来,哪里有白白送钱的道理?” “好吧。” 沈稚把他收起来的东西重新拿出来,顺便把后面架子上的奏折也都翻了一遍。 大多数是本地的一些产业的账目,信件来往很少,倒是有几个省里发过来的公函,上面的人名全都很陌生,沈稚一个都不认识。 他把东西放回原处,“没意思,走了。” 县令本想将他困在这里,囚禁起来,找机会送到六分半堂那边去,在知道他是金风细雨楼后,连话都不敢多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起身离开。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六分半堂的来往,肯定也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让他过来。 县令后悔不已,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惹这个煞星! 沈稚一条腿刚迈过门槛,就见追命从外面进来。 两人对上视线。 沈稚打招呼:“你也在啊,我刚好要走。” 追命怕他跑了,一把握住沈稚的手臂,“你去哪儿?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多久了不是说好了要去找我救陆小凤,为什么没去?” 沈稚:“是的。” 追命:“什么意思?” 沈稚:“我没去找你。” 追命忍不住笑了。 他当然知道沈稚没去找自己,这还用得着说? 第72章 追命:“你这几天都在哪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县衙?” 沈稚沉默。 他算不算在诈骗啊? 可是宫九真的买了他的东西,他也没有恶意提价,是宫九自愿给的金子,并没有强买强卖。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扮演。 沈稚看向县令:“是他请我来的。” 追命的眼神犹如利剑,直直地看向县令。 他带兵过来很久,一直在和这位曹县令交涉,可是曹县令每次都答应得很好,做事时却态度敷衍,一拖再拖。 追命不是他的上司,只能向都指挥司传信,再由都司通知省里,由省里发下公函,曹县令才会配合。 虽然省里没有刻意为难他,可是送信需要时间,这么几个来回,就已经耽误了很久。 追命早就怀疑他们和宫九有勾结了。 现在知道沈稚失踪的这几日,竟然是被曹县令绑架,更加愤怒。 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看不得恃强凌弱,为非作歹,这几日吃了一肚子气,还偏偏没有地方发。 如今总算到了时候。 追命道:“身为县令,你却擅自绑架百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县令:“我没有啊……” 沈稚:“他让三个人穿便装请我过来的。” 追命:“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县令:“是真的,可是……” 沈稚:“我不是百姓。” 追命知道他不是普通百姓,甚至应该不是个人,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先拿住县令的把柄,以后做什么事都会容易很多。 追命:“你的身份以后再说。” 沈稚:“我是亲王。” 追命愣住。 着急狡辩的县令也呆住了。 沈稚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放在县令和追命的面前,给他们看过以后重新收起,“我是亲王。” 他就知道,在外面很危险,容易被人欺负。 好不容易从朱厚照那里骗来的身份,该用还是得用。 沈稚:“你绑架皇亲国戚,罪同谋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县令:“我冤枉啊!怎么就成绑架了呢?您才来这里多久,我何时绑架过您?” 沈稚:“追捕头,你们六扇门是专门负责查案的,本王被绑一案,就交给你来彻查了。” 追命仍在怔愣,还没有回神。 沈稚拍拍他的肩膀:“本王看好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还得去给陆小凤报个平安,免得陆小凤担心。 沈稚离开衙门,前往追命的军营。 万梅跟随西门吹雪,也临近了这座城镇。 他们从郊外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进城,就看到了成功进城的白衣剑客。 万梅掀开车帘,视线紧盯着宫九。 宫九极其敏锐地望了过来,隔着遥远的人群,两人目光交汇。 万梅放下帘子。 沈稚心道,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 他调转方向,朝着城门口走来。 万梅:“我看到宫九了。” 西门吹雪:“你认得宫九?” 万梅:“我不认得他,沈稚认得。” 西门吹雪知道沈稚可以通过隔空传音,与万梅对话,并没有怀疑他的话。 万梅只能接受沈稚传来的消息,不能主动和沈稚交流,不然寻找沈稚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西门吹雪:“停车。” 两人下了马车。 西门吹雪的视线同样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宫九身上。 他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 他一直在林子里打转,晚上也是凑合着将就睡,白衣蹭上了灰尘,衣摆处尤其明显。 他也三天没有梳头,头发略有些凌乱,手上没有拿剑,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颓丧。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穿过人群,向宫九走来。 离得越近,宫九的神色越清晰。 他的表情极冷,比西门吹雪还要冷,眼神中透着残忍,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阴暗、冷酷、狠厉、自负、肮脏。 这是西门吹雪对他的印象。 宫九冷冷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你既穿白衣,为何不保持整洁?” 宫九的眼神更冷了。 万梅心道,因为我不卖衣服。 宫九是个比西门吹雪更加严重的洁癖强迫症,他平日穿的衣服都少有褶皱,每一根发丝都必须梳理整齐。 他比西门吹雪更加痛恨这样的自己。 宫九的眼神更冷。 西门吹雪:“你的剑呢?” 宫九:“我不需要剑。” 西门吹雪:“不需要?” 宫九:“你是谁?”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 宫九看向他的眼神略微变得动容,不再像刚才那样冷酷。 他看着西门吹雪手中的剑,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但是视线触及到人来人往的街市,又变得隐忍。 西门吹雪十分理解他。 如果自己遇到实力相差不远的对手,也会极其渴望与对方比剑。 这里的人太多,比剑必定会有一方死亡,当街行凶,确实不是件好事。 宫九压抑着渴望,看着他手上的剑,什么都没说,突然转身离开。 西门吹雪跟了上去。 万梅也跟了上去。 沈稚还在往这边赶,刚走了两条街,便迎面遇到了陆小凤和沙曼。 沙曼喊他:“沈稚。” 陆小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你看到他了?” 沙曼:“那不就是。” 陆小凤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沈稚。 他飞快地来到沈稚身边,一把抓住他。 沈稚疼得大叫。 陆小凤连忙松开手,“你受伤了?” 沈稚眼泪汪汪,挽起袖子,递到陆小凤的面前。 刚才追命看到他也是这个反应,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在上面留下了五根青色的指印。 不是说追命受了重伤,上身的力量极弱,只能练下半身吗? 他也太鲜嫩了。 陆小凤又大力握住,青色的痕迹更明显了。 陆小凤:“这是宫九做的?” 沈稚冷声说:“是你和追命做的。” 陆小凤有些懵,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轻轻一握,都能留下如此严重的痕迹。 不对,沈稚并不是人。 陆小凤:“你这段时间都在哪里?是宫九搞得鬼吗?刚才你提到了追命,你已经见到追命了?” 沈稚放下袖子,“是的。” 陆小凤:“宫九呢?” 沈稚擦了擦眼角,“就在前面,你们也要去看热闹吗?” 陆小凤:“看什么热闹?” 沈稚:“宫九恶心西门吹雪。” 陆小凤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西门吹雪,宫九有那样的癖好! 他脸色一变:“西门吹雪到了?” 沈稚:“是的。” 陆小凤:“你快带路,我们快点过去。” 沙曼苍白着脸,轻声说:“你们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她先是被亲哥哥卖掉,又被宫九买去,不论是谁,都没有把她当个人看。 她不喜欢抽人鞭子,却被宫九逼迫着做了很多年。 宫九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不用想,她都知道,宫九在看到她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陆小凤问:“我送你回去?” 沙曼:“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陆小凤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沈稚:“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送她,西门吹雪那边的热闹,我可以帮你转述。” 陆小凤:“……” 他真的不是为了看西门吹雪的热闹才答应过去的。 而且被沈稚这么一说,自己像是个为了看热闹一点风度都没有的人。 沈稚:“走吗?” 陆小凤:“走。” 宫九一路跑,万梅和西门吹雪在后面追,沈稚和陆小凤在前面堵,终于在一条很宽阔的大街上堵到了他。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宫九的头发只是略微凌乱,没有盖住脸,他绝对认不出来,这个落魄的白衣人是宫九。 沈稚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宫九对上他的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咬牙恨恨道:“是你!” 他之间跟沈稚接触过很多次,每次都会被他挑动情绪,陷入到难以自抑的状态。 若说这世上他最憎恨的人,沈稚绝对排在第一位。 也是为了杀死沈稚,宫九才和下属走散。 宫九每次见到沈稚时,都会失去理智,对他的印象只有剑,红衣,以及陆小凤的鞭子。 第73章 迷路的这几天,他镇定极了,没有被自己的欲望掌控。 加上沈稚做了伪装,将眉骨微微推高,或者加厚眼皮,将眼角一同包起来,半眯起眼睛,遮挡住了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 而且沈稚大多时间都在熬煮凉茶,或者烧火蒸包子,或者收拾桌椅板凳,很少跟他对视。 再次对上那双眼睛,宫九才察觉到他身上的熟悉感。 宫九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这次你逃不掉了!” 沈稚大喊:“陆小凤!” 陆小凤下意识地握拳,发现自己手里并没有鞭子,“你喊我也没用……” 话音未落,他清楚地看到宫九的动作略有迟滞。 宫九:“……” 陆小凤:“……” 沈稚:“肯定有用的,你打了他那么多次。” 宫九:“……” 陆小凤:“……” 宫九回神,更加觉得耻辱,“今日你必须死!” 沈稚:“鞭子!” 宫九再次顿住。 以往这个时候,沈稚喊完鞭子,确实会有鞭子落在他的身上。 这次却没有! 可恶! 沈稚的手里根本就没有鞭子! 这里也没有鞭子! 但是只有三柄利剑……一柄是沈稚的,一柄是西门吹雪的,还有一柄是西门吹雪身后的那位剑客。 他们都是很强大的剑客。 哪怕沈稚的剑法普通,剑意却一点也不弱。 宫九越想越难受。 他已经三天没有挨打了。 这时,万梅和西门吹雪出现了。 陆小凤松了口气,“西门,你总算来了。” 沈稚:“应该用不到西门吹雪出手了。” 西门吹雪:“为何?” 沈稚用剑鞘抽了一下宫九,然后把剑塞到陆小凤的手里,“陆小凤自己就可以解决。” 陆小凤:“……” 西门吹雪投来疑惑的目光。 宫九突然跪倒在地上,渴望地看着陆小凤手上的剑。 “打我,打我吧,求你了……” 陆小凤闭了闭眼睛,开始用剑鞘抽他。 西门吹雪:“……” 沈稚:“别把他打死了,还要寄给朱厚照。” 陆小凤:“那你来。” 沈稚:“不要。” 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西门吹雪的脸色苍白极了,他紧抿着嘴,看起来很难受。 万梅拍拍他的后背。 幸好没吃饭。 西门吹雪忍受不下去了,飞快地用轻功逃离了现场。 第53章 看热闹的人群里, 有人正义地制止:“怎么能当街打人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小凤打人的动作一顿,期盼着有人来为他伸张正义。 “不要停……用力抽我……求你了……” 宫九披头散发,根本不担心被人认出, 彻底抛弃了尊严, 跪在陆小凤的脚边哀嚎。 沈稚对正义路人说:“你听到了吗?” 路人完全呆住。 沈稚:“他们两个在玩游戏,不是打架斗殴。” 陆小凤崩溃地抽打宫九:“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沈稚:“我好心替你解释, 你不要不领情。” 要是沈稚什么都不说,陆小凤会被当成暴力犯,被捕快抓起来关进牢里的! 陆小凤:“……” 西门吹雪跑了,万梅也不知所踪。 你为什么不走? 有没有人能管管沈稚! “打扰了。”路人一脸恍惚地退回观众席。 眼看宫九的欲望就要得到满足,陆小凤没有心情再去考虑那些。 以前他们打完就跑。 宫九正常的时候, 还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每次被鞭子抽完,都会运功, 让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 他还会擦拭掉身上的血渍,更换衣服,梳理头发,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 做这些事都需要时间,陆小凤和沈稚就是在这个时机逃掉的。 可是现在, 宫九已经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下,他挨完打绝不可能打理自己, 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自己的脸。 陆小凤怎么想, 都觉得宫九会在恢复理智后直接当街反杀,扬长而去。 他防备着不停哭嚎的宫九, 给沈稚使眼色。 沈稚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糖画,一边看他打宫九,一边舔糖画。 陆小凤:“……” 这是什么值得观赏的画面吗? 为什么你还吃得下去! 就在这时, 一群官军过来。 围观的人纷纷避让,很快退出了巷子。 追命走在最前面,看得很清楚。 他神情复杂。 怪不得在他问起时,陆小凤会求沈稚不要说出来。 确实是很凌乱的场面。 虽然是在殴打,却因为被殴打的人反应异常,令人感到不适。 陆小凤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追命:“是一个自称万梅山庄的人让我过来的。” 陆小凤把剑丢给沈稚。 沈稚咬着糖画侧身躲避,直接让剑掉在了地上。 陆小凤幽怨地看了沈稚一眼,跟追命要来绳子,捆绑住双眼通红的宫九。 这次是用剑鞘打的,他的衣服没有破损,身上也没有血迹,但是沾满了尘土,原本飘逸的白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追命:“这就是宫九?” 陆小凤:“除了他,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剑法高强,还有这样的癖好了。” 追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挥挥手,“带他回去。” 宫九被抓走了。 陆小凤感觉很疲惫,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你刚才说,是万梅山庄去通知的你,他人呢?” “似乎是去找西门吹雪了。”追命,“他真的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沈稚跟他一起:“是的。” 追命:“你手上的糖画,似乎有些眼熟。” 看起来是个剑客。 沈稚吃得很珍惜,过去这么久,才刚吃完头部。 他递过糖画,让追命欣赏,“是画的叶孤城,你也觉得很像吧?” 追命看着它缺失的头部,违心地说:“像。” 沈稚又拿给陆小凤看,“你觉得呢?” 陆小凤疲惫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 沈稚:“不知道。” 陆小凤:“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稚:“不知道。” 陆小凤:“你自己也不知道?” 沈稚:“谁也没有资格定义我,包括我。” 陆小凤:“……” 追命带着宫九返回军营。 陆小凤去找沙曼,取消他们的计划,并把沙曼送进了一间赌坊。 这座赌坊的庄家,是陆小凤的朋友。她也是个女人,跟各地的帮派都有来往,已经在本地扎根,不会轻易倒掉。 沙曼是个很会赌的女人。 不止会赌,而且爱赌,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她的酒量也很好,而且武功超绝。 她的武器是一条钢丝,坚硬的钢丝在她的手中,柔软得像是棉线,可以轻易取人性命。 如今的沙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女人,只要离开宫九,她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但是无名岛还没有攻打下来,岛上还有许多人,牛肉汤也依然在岛上,沙曼还不能离开,所以在取得沙曼的同意后,让她进入了那家赌坊。 这样陆小凤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无名岛的一切都由追命解决,他再也不想管了! 陆小凤抛下一切,没有通知任何人,在寂静的夜里悄然离去。 烛光摇曳。 追命的房间里映照出三个身影。 宫九的武功太高了,一旦逃脱,附近的人都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在沈稚的建议下,他被捆绑得结结实实,连手指都被绑在了一起,又在外面套了层麻布,确保他无法伸开手。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向沈稚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生吃了。 追命:“你们两个应该是兄弟吧。” 宫九冷笑:“谁跟他是兄弟?” 沈稚震惊不已。 天啊,他竟然没有想到! 追命不解:“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沈稚:“他真的是我哥!” 别管宫九今年几岁,都比他大了五百多岁,绝对是哥哥。 宫九皱了皱眉。 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自从遇到沈稚,宫九就像是活在梦里。 明明没有任何的计谋,却像是一脚踏进了沼泽,不管挣扎与否,都会越陷越深。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沈稚是个疯子。 第74章 他冒充自己的兄弟,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沈稚对追命说:“给我哥洗个头吧。” 追命:“现在太晚了,等明天。” 宫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分明是他故意指错路,骗自己在外面转了三日,落得现在这个境地,现在又摆出如此虚伪的作态。 宫九冷笑:“你不会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动我?” 沈稚对追命道:“我哥不想洗,别给他洗。” 追命:“……” 宫九:“……”后悔。 追命咳了一声,说起正事,“曹县令那边已经服软了,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沈稚:“我心胸宽阔,饶过他这一次,你可以不告诉他,当做把柄,让他做事。” “多谢。”追命说,“你真的是亲王?” 沈稚:“是的。” 追命:“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本朝有哪位亲王姓沈。” 沈稚:“其实朱厚照给我起了个新的名字,在他家族谱上登记的姓朱,就是不久前那个事,你应该听说过。” 追命:“是你?” 沈稚:“是的。” 追命没想到,皇爷草率之下认的弟弟会是沈稚。 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皇爷微服去见金风,两人提到了“沈稚”这个名字。 在码头遇到沈稚的时候,追命看到这双异样的眼睛,还有陆小凤透露出的非人的身份,便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了一起。 他那时没有在陆小凤面前表露出来,不过回去以后,就写信将此事告知了世叔,还有几个师兄弟。 现在追命明白了。 难怪皇爷突然册封了亲王,而且对沈稚如此熟悉。 原来沈稚就是那位亲王! 朝中大臣们都说皇爷做得太儿戏,追命之前也这样觉得,知道真相后,他才明白皇爷有多么深谋远虑。 像这样的神,是完全不可控的。 除了他们的主人,没有人能命令他们,册封为亲王,看似给了他权力,实则让他自己接受了做“人”的规矩。 追命:“二师兄和小师弟已经带人去了无名岛,这里就交给了我。曹之卉不承认他收过六分半堂和无名岛的钱财,只说是省里让他这么做的,你有没有办法?” 他希望沈稚帮忙,从宫九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就算没有明确的证据,有个可以查找的方向也好。 宫九也是这样想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过会儿沈稚询问时的回答。 沈稚:“这个简单,去问一下西门吹雪就知道了。” 他早就想到了,万梅一直拖着西门吹雪没让他走,现在西门吹雪仍留在这里。 追命:“西门吹雪?” 沈稚:“是的。” 追命:“你在开玩笑?” 沈稚:“我从不开玩笑。” 追命:“……” 宫九冷笑了一声:“他就是个疯子,你竟肯相信他?四大名捕也不过如此。” 沈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弟弟!” 宫九:“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沈稚:“堂兄弟也是弟!” 宫九确实有很多堂兄弟,大部分都见过面,不过也有一些封地离得远,只听过名字,没见过几次。 他好奇地问:“你叫什么?” 沈稚:“我没叫。” 宫九:“你叫什么名字?” 沈稚低声问追命,“我叫什么来着?” 追命:“……” 宫九:“……”再信他就是傻子。 -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 万梅山庄名下的布庄早就把无名岛名下的钱庄打听得明明白白。 布庄也是要给官府和各地帮派交保护费的。 西门吹雪在万梅的恳求下出面,找布庄的老板要了往年上供的记录,将造船的徐家,以及和徐家有来往的产业、帮派,以及衙门里的衙役全都写下来,送到了追命那里。 事情太过顺利,顺利地像个阴谋。 追命警惕得看着张老板:“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张老板说:“我们东家姓西门。” 追命:“西门吹雪?” 张老板笑了笑:“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追命认真地道谢,让人送张老板离开。 他如获至宝,翻看到手的证据,派人一一去查证。 沈稚说的是真的。 追命去找沈稚,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来到沈稚的住所后,却没有见到他的人。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对习武之人来说,纸上的字迹漂亮极了,没有经年累月的练习,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字。 纸上写:走了。记得把世子快递回京,务必告诉朱厚照,这个也是我寄的。 做好事一定得留名! 沈稚也不想管无名岛的烂摊子,怕追命不放过他,连夜收拾东西跑路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四处打听了一下,在一家赌坊里抓住了陆小凤。 赌场里很吵。 这种人声鼎沸的场面,会给人一种安全感,尤其是内心寂寞的人,来到这种热闹的地方,也会暂时忘记烦恼。 陆小凤正沉浸在浓郁的氛围里,跟身边的人一起大叫,赌赢了便高兴地欢呼。 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这种事很常见,因为陆小凤经常来赌坊里,他的朋友也有很多是在这里认识的。 这些人不常呆在同一个地方,很多人也是像他一样走南闯北,所以遇到熟人的机会很多。 陆小凤兴致勃勃地转头。 沈稚:“好巧。” 陆小凤没有任何反应,转过身去,盯着桌上的骰子,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沈稚指着骰子:“这个怎么玩?赔率大吗?” 说着他拿出一锭银子,跟随周围人的动作,随便压了一个。 陆小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稚:“我还没有找到对手。” 陆小凤:“宫九不就是你给自己找的对手?” 沈稚:“怎么可能!” 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疯了才去找宫九这种绝世剑客生死决斗。 在万梅山庄的时候,陆小凤也说过这话,万梅当时反驳他,他还不信。 沈稚:“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这一局的结果出来,骰子亮出了数字,有的人欢呼,有的人唉声叹气。 陆小凤看着他:“你赌赢了。” 沈稚:“我可以分钱了?” 陆小凤:“对。” 沈稚:“我能分多少?” 陆小凤良心有些不安。 跟沈稚说这些,总有一种带坏小孩的感觉。 沈稚可不像有自制力的样子,他都敢找宫九比剑,学会了赌博,把自己赔进去都有可能。 陆小凤自觉去帮沈稚拿回赢来的银两,拉着他离开赌坊。 沈稚清点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下注的人多,分到的钱就变少了,他投了十两银子,拿回了十二两。 出来以后,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清晰,不需要刻意提高声音。 沈稚:“我很正常,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找人决斗,不可能把宫九当对手。” 陆小凤:“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沈稚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因为他很有钱。” 无名岛的少主,太平王的世子,无论哪个身份都不会缺钱。 宫九有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沈稚拿下腰上的荷包,打开一条缝隙,捧到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睁大眼睛。 沈稚:“这些都是宫九送给我的。” 陆小凤:“送?” 沈稚:“是的。” 陆小凤:“宫九有这么好心?” 除了沈稚失踪那几日,每一次见到宫九,陆小凤都在旁边。 宫九看起来恨不得把沈稚活吃了,怎么可能给他送钱? 沈稚收好荷包,“因为他是我哥哥。” 陆小凤震撼得说不出话。 沈稚:“现在你明白了吗?” 陆小凤艰难地找回自己的思绪:“你的意思是说,宫九其实也不是人?宫九是太平王府的化身,你是紫禁城的化身……为什么他是哥哥?” 沈稚:“他是人。” 陆小凤:“宫九是太平王世子,你是太平王府的化身?” 沈稚:“我不是太平王府!” 陆小凤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抽完宫九,他就有点怪怪的。 可是原著就是陆小凤抽的宫九,也是抽了不止一次,最后把他抽死了。 怎么想现在都比原著好很多吧。 陆小凤:“我猜不到,你就直说吧。” 沈稚:“朱厚照认我当弟弟,所以我是他的亲弟弟,宫九是朱厚照的堂兄弟,所以也是我的堂兄弟。” 陆小凤:“你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王爷?!” 第75章 沈稚:“是的。” 陆小凤:“你为什么会是叶孤城的徒弟?” 沈稚:“因为我收了叶孤城当师父。” 陆小凤:“……” 沈稚:“其实我不该抱怨叶孤城的,毕竟是我强行收他当师父的,他肯教我,我应该感恩。可是跟他学剑真的不是愉快的事,这个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师徒。 “我想尽快出师,摆脱这种扭曲的师徒关系,你的朋友很多,有没有适合我的?” 陆小凤颇为无语。 “……你的遣词造句,真的登峰造极。” “谢谢。” 陆小凤:“我不能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你师从叶孤城,剑法应该也跟他相当,拔剑必定会有人死。无论是你死,还是我的朋友死,我都不想看到。” 沈稚:“那怎么办?” 陆小凤:“我们可以先把名声打出去,这样自然会有对手送上门。” 沈稚:“怎么打?” 陆小凤看向他的荷包。 沈稚一把捂住荷包。 马甲身上的钱是有可能刷新掉的,丢掉也不会很心疼,本体的钱那可是真的钱! 陆小凤又看向他腰上的蹀躞带,上面的饰品极其丰富。 头上的红宝石金冠也漂亮极了。 沈稚:“一定要这样吗?”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陆小凤说,“或者你想暴露自己的亲王身份,还是叶孤城亲传弟子的身份?” 亲王身份暴露,想对付他的就不止是江湖人了,还可能有他对付不了的杀手,或者数量众多的帮派。 叶孤城的亲传弟子更不用说。 西门吹雪的仇人很多,叶孤城比他年纪大,成名时间更久,杀的人也更多,仇人只会更多。 他还是一方霸主,虽然没有爵位,掌握的权力比藩王更大。 如果沈稚和叶孤城的关系暴露,一样会为他招惹杀身之祸。 所以还是用钱财更妥当。 被钱财蒙蔽的人,大多数眼界不高,实力也不会太强,足以沈稚应对。 沈稚提议:“那你呢?” 陆小凤:“我?” 沈稚:“对外宣称我是你最的好朋友,你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只要绑架我,就能威胁你做事。这样对手也会主动送上门。” 花满楼这么低调的人,三番五次被绑架,都是这个原因。 陆小凤:“只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沈稚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陆小凤招来的麻烦,最低涉及到一方势力的更迭,最高涉及到国家存亡。 这个世界还有关七这样的不可控因素,虽然ufo不常见,可是加特林常有,搞不好真的会毁灭世界。 沈稚妥协:“好吧。” 他们熟练地制定计划。 陆小凤收起了他的红披风,在沈稚建议他剃掉胡子的时候果断地拒绝。 沈稚也收敛了身上的气势,看起来就像个绣花枕头。 他们仿照白云的经历,高调地把钱财外露,不出两日就吸引来了很多坏人。 沈稚拔剑杀了几个较为过分的,剩下的全都放走,任由他们去传播自己的名声。 于此同时,叶孤城收到了陆地上送来的信件。 他阅读完后,神情变得严肃。 白云:“怎么了?” 叶孤城:“沈稚被宫九绑架,失去了行踪。” 白云:“……” 送信送这么久啊。 难怪叶孤城的消息延迟。 叶孤城见他陷入沉思,直接道:“沈稚是我的徒弟,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走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陆小凤为了沈稚连日奔波。 西门吹雪和万梅也从燕北赶去。 连外人都能为沈稚做到这种地步,身为他的师长,于情于理,叶孤城都不会无动于衷。 白云:“不。” 这几天他和白愁飞走得很近,不知道为什么,白愁飞一直看他不顺眼。 他要是走了,还不知道白愁飞会在背后做什么。 叶孤城有些意外,他以为白云和沈稚关系很好,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果断。 这是白云自己的决定,叶孤城不想以主人的身份,强迫他改变想法。 叶孤城道:“我即刻动身出发,救出沈稚后就会回来。” 白云:“好的。” 叶孤城孤身登上了拯救沈稚的船只,在海上航行数日,转为陆路,来到了江西。 信上给的地址就在这里。 叶孤城找了很久,没有见到追命,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听到了一则消息。 江湖中出现了一位天赋卓绝的红衣剑客,年纪轻轻就已经剑法高超,一剑杀死了江南霹雳堂的雷中雷。 似乎是沈稚。 叶孤城清楚得记得,沈稚有一袭红衣,他平日很少穿,唯有练剑时会换上。 他探听着传闻,朝那边而去,终于在十日后找到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沈稚站在糖人摊前,掏钱时故意丢掉一锭金子,确保周围的人都看到后,迅速捡回来,塞进荷包里,换成了两个铜板。 吹糖人的摊主说,“这位大侠还是要白衣剑客?” 沈稚:“是的。” 摊主给他吹了好几天白衣剑客,吹的越来越像了。 摊主:“他是您的朋友?” 沈稚:“是的。” 摊主:“您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沈稚看着他手里的染了颜色的糖块,被捏成各种形状,一吹气就鼓了起来。 他看得太过投入,回答慢了半拍:“我还没有完成我们的约定。” 他冷着脸,站在一群小孩面前,专注地看着糖人成形。 吹糖人的知道,前几天他来买了糖人也都是拿在手里,只看不吃。 他们这些闯荡江湖的,看起来风光,背地里的刀光剑影,还不知道有多少。 看在他每次都付双倍钱的份上,摊主安慰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您的朋友肯定不愿看到您这么消沉,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沈稚:“谢谢。” 第54章 糖人吹起来, 递到沈稚的手里。 沈稚欣赏着叶孤城的糖人。 圆脸,高额头,鼻子和嘴唇都是画上去的, 颜色颇为喜庆, 檀木发簪像根树枝,手上的剑像根棍子。 摊主的手艺渐长, 成品越来越像个人了。 白衣黑发真的不好弄,以前吹的就跟鬼似的。 可以说除了衣服是白色的以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稚道过谢,表面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糖人,实际余光紧盯着自己的荷包。 排队的那些孩子根本没见过金子, 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糖人上,外面有几个男的却因此而驻足,若无其事地停在了其他摊位前。 沈稚没有直视他们, 只用余光去观察。 躲在旁边的陆小凤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有人过来了。 沈稚正准备绕到无人的地方,好方便这些心存歹意的人对自己下手,余光闪光一抹白色,紧接着视线变暗了许多。 他抬头一看。 叶孤城:“沈稚。” 沈稚平静地说:“你来了。” 吹糖人的摊主看过来, 倒吸一口冷气。 大白天见鬼了! 他就知道,万梅山庄都能化形, 遇到鬼也是早晚的事! 叶孤城:“这是什么?” 沈稚:“是你, 像不像?” 叶孤城沉默地盯着它,真是丑得别具一格。 虽然丑, 总归是沈稚的一番心意。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稚:“这样的糖人,我还有五个,其他的都在客栈里, 你想不想看看?” 叶孤城:“……” 心意有点太多了。 他难以应对这样直白的表达,生硬转移话题,“西门吹雪说,你被宫九绑架后失踪了。” 沈稚:“是的。” 叶孤城:“现在是怎么回事?” 沈稚:“宫九要杀我,给我送了很多金子。” 叶孤城没反应过来。 沈稚“我和宫九分别后,遇到了陆小凤,陆小凤用剑鞘抽打宫九,西门吹雪被恶心跑了。” 叶孤城缓缓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沈稚:“最后宫九被抓住,追命把他寄回京城。我过来找陆小凤,请他帮忙寻找合适的对手比剑。” 叶孤城:“……” 要不是最后一句听得懂,他都怀疑沈稚说的不是人话。 沈稚:“事情就是这样。” 叶孤城看向角落。 陆小凤从拐角里面走出。 他刚才在纠结要不要趁机逃跑。 叶孤城是沈稚的师父,本身实力高强,名气很大,可以亲自给他挑选对手,不必担心踢到铁板,丢掉性命。 可是陆小凤又觉得,应该出去跟叶孤城打个招呼,跟沈稚道个别。 第76章 转念一想,沈稚并非常人,跟他接触,不一定会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简单,很有可能节外生枝,再次被绊住,无法离开。 现在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陆小凤:“叶城主。” “陆公子。”叶孤城很有礼貌地颔首,“这段时日,多谢你照顾沈稚。” 沈稚也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陆小凤连连道:“沈稚是我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叶城主太客气了。” 沈稚:“是的。” 陆小凤顿了下,客套不下去了。 沈稚:“我不止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从宫九手中救下陆小凤好几次! 要不是他,陆小凤逃命的时候根本没有鞭子,更不可能反过来掌控宫九。 陆小凤也想到了这个。 这救命之恩,真是如鲠在喉。 叶孤城淡定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稚:“我不是都说过一遍了吗?” 叶孤城:“你的讲述,只是基于你自己的视角,未免有失偏颇,我需要向陆公子求证,两相对应才能知晓全貌。” 沈稚:“好的。” 陆小凤看到他俩的互动就知道,这是真正能管住沈稚的人! 悬着的心落了回来。 陆小凤:“在大街上站着,未免不好,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叶孤城:“甚好。为表谢意,这次我来请客。” 沈稚跟着俩人来到了酒楼,像上次一样,要了间厢房,关上屋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不同的是,这次人少,点菜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陆小凤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稚在旁边大吃特吃。 这几天他吃的还行,没有刚开始那么馋了。 可是这顿是叶孤城请客! 陆小凤略过了自己几次抽打宫九,最后道:“我原本以为事情解决,可以离开了,没想到途中又与沈稚相遇,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沈稚:“不是缘分,我就是来找你的。” 陆小凤:“为什么找我?” 沈稚:“你朋友多,麻烦也多,跟你在一起,容易遇到合格的对手。” 陆小凤觉得他对自己有误解,辩解道:“我的麻烦虽多,但也不是天天都有,最多的时候一年也就遇到四五个案子,有时一两年都不会遇到麻烦!” 沈稚安慰他:“不要着急,只要你多交朋友,总会遇到的。” 陆小凤:“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很喜欢麻烦似的。” 沈稚:“你扪心自问,喜欢刺激的生活,还是平淡的日子?” 他拒绝了婚姻、产业、钱财等一切可以束缚他的东西,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这么天南海北地走。 他爱赌博,爱多管闲事。 在赌桌上赚来的钱财变成一个富人,转瞬间破产成为穷鬼,放在别人身上,大概会刺激得想跳楼。 陆小凤管的闲事本身就是在赌命,和西门吹雪一样,赢了就会活下来,输了就会死去。 和西门吹雪不同的是,他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间,所以更加清楚生命的珍贵。 沈稚:“承认吧!你和宫九一样,不喜欢太顺利的生活!” 陆小凤痛苦地说,“求你,吃饭的时候别提宫九。” 沈稚:“好的。” 一顿饭吃完,陆小凤向师徒二人道别。 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见到沈稚了。 沈稚依依不舍,“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陆小凤闻言也有些感慨,他笑着说:“可能三年,或者四年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沈稚挥手告别,送走了陆小凤。 他有预感,他们再见面的时间绝对没有那么久。 沈稚拿着糖人,强行带着叶孤城回到客栈。 客房里,五个糖人插在稻草扎起的木棍上,一个比一个丑。 沈稚把今天的那个也插上去,“怎么样?” 叶孤城违心地说:“好。” 沈稚:“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你走的时候,扛着它一起回去吧。” 扛…… 如果他带着下人们出来,让人把它送回飞仙岛倒也不是不行。 但他是独自一人来的。 沈稚:“你不想要吗?” 叶孤城:“沈稚。” 沈稚:“怎么了?” 叶孤城心道,你太没有分寸了。 可是这句话似乎太重了些,沈稚是什么性格,没有人比叶孤城更清楚。 正因如此,他知道沈稚这么做是出于好心,并没有恶意。 叶孤城也是在收到西门吹雪的信后才发觉自己的做法不妥。 沈稚和白云一样,不但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对“人”也并不熟悉。 他们保留着最原始的习性,很多时候看待事物,都是在城池的角度。 沈稚初窥门径,他便让他独自外出寻找对手,最终落入险境。 如果沈稚不是城镇化身,怕是早已死在宫九的手中。 西门吹雪说的很隐晦,但是不难看出,他对自己教导弟子的方式多有不满,甚至暗含了指点的意思。 叶孤城明白,自己不是个好师父。 沈稚却是个好徒弟。 他不但没有怨恨自己的不负责,也没有埋怨自己来得太慢了,反而处处念着自己,还买了六个做成他的模样的糖人。 那些糖人他全都不舍得吃,而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天气很热,糖人已经有些融化,表层也沾染了稍许灰尘,但是仍能看得出来那是叶孤城。 它的细节做得极好,无论是剑上的花纹,还是头上的檀木簪,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足以证明沈稚对自己的在意。 沈稚专注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叶孤城:“我会留下来,帮你寻找对手,直到你的决斗结束。” 沈稚:“结束之后呢?” 叶孤城:“结束后,一同回南海。” 他的仇家很多,很快挑出合适的人选。 沈稚向对方下达战帖,按照约定好的日子来到对手那里。 他没有什么名气,对手不曾将他放在心上,没有逃跑,也没有任何准备,坦荡得拿着剑出来应战,一招毙命,死在了沈稚的剑下。 叶孤城问:“如何?” 沈稚克制着吹掉剑上血的念头,手上一抖,甩掉了上面沾染的血液。 他道:“我的剑,和万梅、白云的剑都不一样。” 叶孤城:“哪里不同?” 沈稚:“身体不同。” 万梅是他,白云也是他,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境界感悟也互通。 可是身体的高矮胖瘦不一样,用剑时自然有差别。 除了这些外在的表现,还有细微的差别。 万梅的身体有食欲,其他马甲还不能确定,可以肯定的是,都跟本体有区别。 本体的自愈能力、力气、耐力都很好,但是和马甲相比稍逊一筹。 他的精力充沛,每天睡一小会儿就能满足睡眠需求,马甲可以完全不睡觉。 本体不易感到疲惫,但是体力消耗过大,还是会累的。 本体有敏锐且正常的痛觉感知,马甲能感受到痛觉,却不会畏惧疼痛,像是失去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沈稚有一种感觉。 看起来好像马甲更强大,更具优势,实际上本体才是最具潜力的那个。 因为本体更像人。 不对,他本来就是人。 - 铁手和冷血攻下无名岛,将岛上的赃物悉数带回。 追命派人送宫九回京,自己则带人去了太平王的封地,拿下了太平王,一同押送回京。 金风很早就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来到城门口围观。 雷损也知道了此事,派了六分半堂过来。 金风和六分半堂在城门口相遇,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会儿,一起靠边站。 追命骑着马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红一黑两个人。 他朝金风挥了挥手。 金风面无表情地点头。 六分半堂看着后面的马车,目光锐利地简直像是能穿透车厢,看到里面的人。 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 待大军靠近后,金风和六分半堂并肩离开。 他们看似是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心里活动都是沈稚的,走在一起谁也不说话,甚至连眼神对视都用不着。 这样会不会显得关系不好啊? 沈稚思考了一下。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让金风抱着六分半堂走。 手牵手也怪怪的。 金风去了一家点心铺,买了包栗子糕,回来放在六分半堂手上。 六分半堂阴沉地说:“谢谢。” 金风:“不客气。” 六分半堂开始吃栗子糕,偶尔拿出一块喂给金风。 第77章 这样就好多了。 金风把六分半堂送回来,目送他去了里面,独自返回风雨楼。 他过来找苏梦枕,恰巧看到有人从苏梦枕屋里出来。 那人对上金风的视线,迅速低下了头,快步离开。 金风进屋:“追命回来了。” 苏梦枕:“我已经听人说了,三爷此次大获全胜,几乎没有耗费一兵一卒,这是件极大的功劳。” 金风:“下一步就是攻打南王府了吧?小花有没有跟你说起过,追命打算什么时候去打?” 苏梦枕疑惑地问,“金风,你是不是太急了些?” 金风摇头,“你不懂。” 叶孤城和本体待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回岛上。 他和南王府来往密切,对南王府的了解远胜任何人,如果能带着叶孤城一起,打南王府,比打无名岛还轻松。 要是能带着叶孤城一起打飞仙岛就好了。 可惜他不太可能同意。 苏梦枕确实不懂,但他知道金风在外面做了什么。 “你和六分半堂的关系很好?” “嗯。” 苏梦枕咳嗽两声,“为什么?” 他已经知道,六分半堂说的是真的,化形后第一个过来见的就是金风,连六分半堂的人都不知道他化作了人形。 这其实不难理解。 像他们这样的江湖势力化形,生来就高人一等,帮派中的帮众,哪怕是势力的主人,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唯有对方是平等的。 化形之后,来观察自己的对手,完全在情理之中。 他无法理解的是,金风为什么会轻易地相信六分半堂? 他到底对金风说了什么? 这些天六分半堂来找过金风许多次,金风知道后,必定会出去见他。 他们两个如同关系极其亲密的朋友,在屋里不知道做些什么,有时也会去外面散步。 苏梦枕放心不下,告知杨无邪,派了楼内的弟兄暗中看着他们,决不能让金风受欺负。 但是每次他们汇报的消息,都会让苏梦枕感到困惑。 金风:“是雷损让他这么做的。” 苏梦枕:“雷损让他接近你?” 金风:“是的。” 他苍白着脸色,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毫无波澜,好像并没有把雷损放在心上。 苏梦枕却不能不在意雷损。 苏梦枕:“雷损让六分半堂暗中接近你?” 金风:“是的。” 苏梦枕微微蹙眉,“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金风:“因为六分半堂告诉他,我刚化形没多久,不了解人性,天真愚蠢,很容易欺骗。他希望六分半堂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从我嘴里套话。” 话已至此,苏梦枕也听明白了。 “你便将计就计,故意迎合六分半堂?” “是的。” “这可真是……”苏梦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太好了。” 是他低估了金风。 雷损和六分半堂都觉得金风天真愚蠢,容易欺骗,他作为风雨楼的楼主,竟也是这样想的,实在不该。 想到金风曾经控诉他的那些话,那时苏梦枕觉得,金风未免太过敏感偏执,他确实把楼内的兄弟当做兄弟看,可不代表他们都是楼主。 现在他才突然间醒悟,金风话里的重点不是这句。 他分明是在指责自己,身为楼主,却只想着兄弟,忽视了金风本身。 曾经的风雨楼是他的兄弟们,如今的风雨楼,除了兄弟们,还有金风。 苏梦枕歉意地说:“是我错怪你了。” 金风神色温柔,“你永远都不必向我道歉,你是我的主人,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苏梦枕动容地说:“我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兄弟、亲人。” 金风:“你还想跟我结拜?” 苏梦枕怔住。 金风:“你连我都不肯放过!” 苏梦枕:“……” 他可以对金风做任何事,除了结拜。 这是金风的逆鳞。 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坐在椅子上吃栗子糕。 这包栗子糕的份量很大,糕点做得很小巧,可以吃很久。 他问狄飞惊:“你吃吗?” 狄飞惊:“不吃。” 六分半堂:“追命已经拿下了太平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诸葛小花的筹码又要增加了,风雨楼也会水涨船高。” 狄飞惊:“情理之中。” 六分半堂:“你们就不能争点气,这让我以后在金风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狄飞惊低着头,假装很忙的样子,没有回答他。 六分半堂感到无趣,起身去了雷损那里。 狄飞惊松了口气。 六分半堂的性格阴沉偏执,还有特殊的非人感,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按捺不住杀意。 在他还是个帮派的时候算不了什么,化形成人后,真的很不讨喜。 也不知道六分半堂的秉性是从何而来,还能否改正。 狄飞惊心想,看来有必要约束手下的帮派了。 追命带着太平王来到豹房。 太平王世子谋反的证据确凿,太平王也逃不掉。 不过在出发前,金风特意叮嘱过,太平王有可能什么都不清楚,甚至世子会挟持太平王,那时还需要他们去拯救人质。 回来的路上,追命对太平王颇为礼遇,并没有将他投入囚车中,反而为他安排了马车。 抵达豹房时,太平王提着脚镣从马车里出来。 那脚镣极其沉重,他走得很慢,走了很久,才到达正殿。 朱厚照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看到太平王这番情景,他也有些不忍。 “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最早在春秋时期便有了,在唐朝时正式设立,成为军中的最高统率,多由太子、亲王担任。 后来职权越来越轻,到本朝时已是二品官职。 能担任此职的,都是皇帝的亲信。 太平王正是这样的人,朱厚照还是太子时,就经常见到他,两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太平王正要行礼,朱厚照扶住了他,“把镣铐打开。” 追命上前,解开了镣铐。 朱厚照:“皇叔请坐。” 太平王沉默地入座。 朱厚照:“这件事朕已经全都知道了,现在的时机不好,朕不打算即刻为世子定罪,还要委屈皇叔多留几日。” 太平王道:“唯任陛下处置。” 朱厚照:“皇叔还不知道吧,除了你的世子,还有一位世子也在京中。” 太平王震惊极了,跟他对视上眼神,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问道:“是谁?” 朱厚照:“平南王世子。” 太平王:“我与平南王素无来往,两处封地相隔甚远……世子可是与南王勾结谋反?” 朱厚照:“皇叔多虑了,并无此事,只是恰巧两位世子都心怀不轨而已。” 太平王沉默。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侄子。 他未免太过轻挑了。 朱厚照:“接下来,该处理南王府了,皇叔手上的兵权也该交还了。” 太平王起身:“谨遵圣谕。” 追命在看着,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他有些慌张,又有些激动。 这么重要的时刻,皇爷没有屏退他,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对世叔交付了信任? 朱厚照让人把太平王带了下去,屏退所有人,唯独留下了追命。 追命的心跳得很快,“皇爷。” 朱厚照:“见到沈稚了?” 追命:“是的。” 说完这两个字他就后悔了。 这两个字被沈稚乱七八糟地那么一说,没有一点可信度。 好在朱厚照并不在意:“沈稚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追命:“没有。” 朱厚照:“那他有没有提起过朕?” 追命:“他说,他是您的弟弟,当今的亲王。” 朱厚照:“还有呢?” 追命:“他还说,论起亲缘,他和宫九应该是堂兄弟。” 朱厚照:“还有呢?” 追命绞尽脑汁,沈稚说的话很多,正常的话没几句,“没有了。” 朱厚照失落地坐回椅子上:“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朕?” 追命:“为何要怪您?” 朱厚照:“朕与他第一次相见,便知晓他身份不凡,那时却一心想要隐瞒。他定然是因为朕的态度,才不肯回来的。追命,你说朕该如何向他赔罪,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原来如此! 难怪沈稚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都是因为你! 第55章 沈稚的名声变得极其响亮。 他原本就在陆小凤的帮助下打出了“有钱的红衣剑客”的名号, 叶孤城出面后,承认了“亲传弟子”的身份。 第78章 哪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也是一方势力化形成人,亲王的身份也没有外传, 可是他蹭到了叶孤城的热度。 叶孤城最近因为白云化形, 常常被人提起,还经常被拿来和西门吹雪比较。 作为他的亲传弟子, 沈稚也被拿来和万梅、白云比较,他的名号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被众人熟知。 陆小凤逃走以后,悠闲地在外面玩。 他来到赌坊,里面开了个大盘,在赌沈稚会不会在下一次决斗中死掉。 他来到酒楼, 楼里的客人们在争吵沈稚凭什么压白云一头,成为叶孤城的亲传弟子。 他去茶馆,说书的也在讲沈稚和他已逝好友的爱恨情仇。 陆小凤来的晚, 错过了前面的内容,他给旁边的客人送了盘花生,小声地问:“这里提到的那个叶黄河是……” 旁边的客人谢过他的花生,小声解释:“是沈稚的发小,跟他从小一起长大, 身穿白衣,也是位剑客。 “叶黄河从小就崇拜剑仙, 立志要成为叶城主那样的剑客, 为此特意将姓名改为叶黄河,谁知他为救沈稚, 英年早逝。 “沈稚为了朋友的遗愿,不远万里前往飞仙岛,最终以一片诚心打动了白云城主, 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若是叶黄河知道,九泉之下必定会很欣慰。” 陆小凤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台上的先生是位走南闯北的江湖人,见多识广,朋友众多,这些都是他亲耳听到的。” 陆小凤:“这也得分听谁说的……” 那客人摆手,示意陆小凤靠近些,“不久前,沈稚的确以叶黄河这个名字在客栈里居住过,那客栈名簿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就是那间客栈的账房。” 陆小凤精神恍惚地离开茶馆,傍晚时进入一间青楼。 他找了位美丽的姑娘喝酒聊天。 那姑娘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好奇地问,“我听说陆小凤和沈稚是好朋友,曾经一起查过无名岛的案子,有很多贪官污吏都被拉下马了,是真的吗?” 这种大事,一向传得很快,尤其是在这种消息比较灵通的场所。 陆小凤得意地说:“一点也没错!” 那姑娘问:“那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沈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剑法真的有那么强吗?” 陆小凤:“……” 沈稚的名声是真的好起来了。 他感觉有一张由沈稚构成的天罗地网,网住了他这只本该自由的小凤凰。 什么时候才能清净! - 沈稚也不想扛着插满丑陋糖人的草垛赶路,干脆利落地把它遗弃在了客栈里。 他拿着剑,和叶孤城步行返回。 京城那边还没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着手对付南王府,沈稚也不好拖延时间,让叶孤城留在外面。 他没有一点隐瞒,直接说了:“朝廷准备对南王府动手。” 叶孤城:“嗯。” 沈稚:“南王肯定会供出你。” 叶孤城:“我知道。” 沈稚:“你打算怎么办?” 叶孤城:“我以为,你早就将我和南王勾结之事告知了皇帝。” 沈稚:“还没有。” 金风只提议攻打飞仙岛,没说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朱厚照也没有问为什么攻打飞仙岛,就这么很丝滑地接受了。 叶孤城有些意外:“为什么?” 沈稚:“因为我对你抱有好感。” 他曾经跟陆小凤说过,他喜欢陆小凤,喜欢西门吹雪,喜欢所有人,所有人里包括苏梦枕,也包括叶孤城,这句话就是他的肺腑之言。 也不对,得排除掉雷损,还有其他品行上奇形怪状的人类。 沈稚对自己抱有好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叶孤城自己感知得到。 他可以原谅自己作为师长的不负责,还因为思念他,捏了这么多他的糖人。 自从迈入无情剑道,叶孤城有意脱离世俗,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热忱了。 哪怕是白云,都与他生出了嫌隙。 叶孤城问:“你为何拜我为师?” 沈稚:“因为你和南王勾结。” 叶孤城困惑不已。 这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 沈稚:“因为我觉得,你死的很愚蠢。” 叶孤城:“何出此言?” 沈稚:“你在剑道上感到孤独,深觉高处不胜寒,于是就准备谋反,爬到更高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成功了,你该怎么办?” 叶孤城:“我的命运,本身就是我的剑道。若以身试剑得以成功,我自当会有新的感悟,步入新的境界,那时的追求,不是现在的我可以探知的。” “我知道你的命就是剑,可是你这么搞,显得别人的命更贱。” 叶孤城的心境都被这句话破坏了。 他默然地看着沈稚,感觉沈稚就是上天派来磨炼意志的。 他有些疑惑,沈稚究竟是什么东西化形? 沈稚:“我有个很好的建议,你要不要听?” 叶孤城:“你说。” 沈稚:“你的剑道,不一定非要进行生死之战,还可以放在剑上。” 叶孤城:“何意?” 沈稚举起手中长剑:“这是锋利的剑,但不是剑的终极形态,它的杀伤力还能更强。” 叶孤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愿闻其详。” 沈稚:“剑客都有剑气,也有人修行的是可以破开防御的罡气,只要你的内力、剑气、罡气足够强,剑也会变成绝世神兵。” 叶孤城大概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沈稚所言,他都可以做到。 或许是沈稚在剑道中的成就太低,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困境。 叶孤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别打岔。”沈稚说,“你的绝学名为天外飞仙。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它不是普通的剑招。只要内力够强,一剑劈开地球,两剑炸裂银河系。” 叶孤城:“……” 劈开什么?炸裂什么? 沈稚昂然:“这才是剑的最高境界!是最顶级无情之道!超脱世俗,超脱伦理!哪怕关七,都无法从你的剑下逃脱!” 叶孤城看着他,沈稚还在设想那样的场面,沉浸在强大的武力中无法自拔。 他完全没有怀疑过自己,十分笃信只要够强,就能做到。 可是叶孤城听不懂。 沈稚:“你觉得这条剑道如何?” 叶孤城:“……” 沈稚:“这个目标的确有些高,但是人要有追求,你的天赋太强,把目标定得太低,很容易达成,别人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的东西,你伸手就能得到,来得太容易,就觉得没意思了。” 叶孤城:“……” 沈稚:“你怎么不说话?” 叶孤城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不配做你的师父。” 沈稚:“你要是想拜我为师,那也行。我会倾尽全力教导你的。” 叶孤城:“……” 沈稚:“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叶孤城只好道:“天快黑了,快些赶路吧,免得进不了城。” 沈稚:“好的。”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城门关闭,只能露宿荒野。 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了凉意,空气很湿,草地和落叶上凝结了很多露水。 叶孤城捡来树枝,点燃了火堆,慢慢将周遭烘干。 沈稚在夜色下练剑。 他的动作已经很标准,叶孤城没有什么可以教导的地方。 只是他的对敌经验不足,无法应对太强大的敌人。 叶孤城成名时的年纪很小,那时遇到的对手,也多是同辈中人。 沈稚看上去已经是青年模样,遇到的对手,不会看在他年纪小手下留情,也不会因为他的外貌轻视他,甚至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子,必然竭尽全力。 而这些,都是叶孤城成名几年后才遇到的。 沈稚这条路必然是艰辛的,但叶孤城相信他有能力应对。 沈稚练完,负剑而立,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今夜的月亮很圆,天空都是墨蓝色的,缭绕的云被风推动,缓缓地在黯淡的星光下穿梭。 叶孤城坐在篝火后看着沈稚。 沈稚转过头,黯淡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是纯黑的,映照着火光,皮肤更白,黑发更黑,红衣愈发浓烈,整个人就像一团冰冷的火焰。 沈稚:“要不要比剑?” 叶孤城:“好。” 他拿着剑起身,来到沈稚面前。 沈稚的学习能力很强,用过的招式,他自然便能领悟其中的要义,无需自己多言。 他的天赋很高,生命又漫长,或许对他这样的存在而言,他所描绘的,自己无法理解的那些,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叶孤城的剑意直指沈稚,牢牢将他锁定。 第79章 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还有对方手中的剑。 沈稚动了。 经历过生死决战后,他的速度更胜从前,眼睛里也有了战意。 他以剑鞘攻向叶孤城,直指他的眉心。 叶孤城反手一挥,用剑身挡过,化去他的力道,紧接着用力一戳,点在了沈稚的腹部。 沈稚手上一松,没有抓稳,剑掉在了地上。 他抱着肚子弯下腰,蹲在地上以后,缓缓歪倒,蜷缩着侧躺在了草地上。 叶孤城走来:“我并未用力。” 沈稚疼得说不出话。 叶孤城蹲下,看到沈稚不停地流泪,抬手给他擦了擦。 沈稚抽泣一声:“你是故意的。” 叶孤城:“不是。” 沈稚:“你分明知道我怕疼!” 叶孤城:“抱歉。” 沈稚:“所以你是故意的!” 叶孤城:“别哭了。” 沈稚继续抽泣:“这是我能控制的吗?你要是能做到吃爆辣的东西不流眼泪,我就能做到挨打还不哭。” 叶孤城用上内力,伸手揉了揉他的腹部。 沈稚感觉像是在做冰敷,一瞬间好了很多。 他缓了一会儿,放松身体,在凉凉的草地上躺平。 叶孤城回到火堆旁,整理出位置,“过来休息。” 沈稚慢慢地起身,“好的。” - 白云城,城主府。 白云坐在中间的高殿上,接见了飞仙岛的格外官员,越来越觉得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他还以为自己很多事都不会做,真的了解以后才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他很多信息都不了解,所以才觉得不会做。 当他作为白云城的神灵处理白云城的政务,没人把他当成人看,没人觉得他提的问题很低级,很多事情他不懂,都是应该的。 所有的人都对他很包容,耐心解答他的疑惑,事情就变得顺利了。 白云帮叶孤城干完活,非常有成就感。 他放下笔,寂寞地看着空旷的大殿,深感高处不胜寒。 城主府的管家不知道在忙什么,来来回回路过了好几趟。 白云问:“你在找东西?” 管家立刻跪下:“小的拜见大人。” 白云:“以前都没拜过我,为什么现在拜我?” 管家的头垂得更低了,“是小的无知,不知白云城还有您这样的真神,还请您恕罪。” 白云:“我只是城,不是神,你起来。” 管家从地上爬起。 他看起来比万梅山庄的吴伯至少年轻二十岁,头发都是黑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皱纹,最多不过四十多岁。 白云以前见过他几次,这位管家名姓邱,说是管家,但是叶孤城没有家眷,他不必操心家里的开销,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城中的政务上,很少出现在白云面前。 邱管家战战兢兢地说:“城主离开时,没有提起过您会暂代他处理城中事务。” 白云:“是的。” 邱管家问:“那您现在……” 白云:“是的。” 邱管家:“您做的这些事,城主知道吗?” 白云:“是的。” 邱管家:“……” 所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算了,他就是白云城,管理的也都是白云城的事,应该算不了什么。 白云城总不会害了自己。 邱管家不停地在心里宽慰,纠结地离开了。 白云去海边练了会儿剑,来到白愁飞的住处,跟白愁飞打了个招呼,熟练地翻找书信。 白愁飞立刻制止他:“就算你真的是白云城,这样做未免太没有分寸了。” 白云:“沈稚说过,他走以后,我也负责传递消息。” 这段时间,他找出了很多南王府的消息,全都交给了白愁飞,由他写成信件,交给朱厚照派来的信使。 白云给的消息很多,只凭白愁飞自己,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白愁飞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和他和平共处,容忍他处处挑衅。 白愁飞道:“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白云:“朱厚照有没有来信?”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呼皇帝的姓名,白愁飞依然会感到不适。 沈稚这么称呼皇爷也就罢了,毕竟他真的是皇家血脉,你不过是叶孤城推到台前来,假冒白云城的骗子,凭什么也这么说? 定然是为了讨好沈稚。 白云城这层身份,给了他太多的遮掩,足够掩饰他的很多情绪,沈稚的疯病不见好转,分辨不清也很正常。 早晚有一天,他会揭穿这个人的真面目。 白愁飞:“有。” 白云:“信上说了什么?” 白愁飞:“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云:“当然是有用。” 白愁飞冷声说:“该不会是想给叶孤城通风报信?” 白云:“那又如何?” 白愁飞越看他越不顺眼,真该让沈稚看看他的真面目!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你这么爽快地承认了,还指望我把消息给你?” 白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白愁飞冷笑:“好,那我就明说了。沈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查找叶孤城和南王勾结谋逆的证据,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白云:“是的。” 白愁飞:“你是叶孤城的人。” 白云:“是的。” 白愁飞:“沈稚是叶孤城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他与常人不同,看不清楚局面,我看得却是清清楚楚。” 白云:“什么局面?” 白愁飞知道这些话本不该拿到明面上,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白愁飞再次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冷静地说,“你和叶孤城联合起来欺骗沈稚,传递假消息,还想从我这里探听京城的动向。” 他已经做好了和白云翻脸的准备。 恰巧沈稚不在城中,他一个人逃跑,好过带着一个疯子,也能轻松些。 白云想了想,白愁飞说的一点也没错,确实是这样。 他痛快地承认:“是的。” 白愁飞:“你准备怎么办?杀了我?” 他死之后,沈稚就可以任由叶孤城拿捏。 沈稚离开以后,白愁飞时常感到惶恐不安。 他认为这样的结果可能性极大,这几日一直在防备白云城的人动手,同时也在谋划着逃离。 白云:“为什么杀你?我要看信。” 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似乎并未被自己的话语激怒。 白愁飞思忖着。 难道白云想策反自己? 叶孤城谋反的计划,皇爷已经知道了,定然有所准备,叶孤城未必能成功。 可是…… 如果自己没有留下证据呢? 叶孤城如果成功,自己便有从龙之功。 叶孤城若败了,他依然有平定谋逆的功劳。 哪怕留下些许首尾,只要能牢牢抓住沈稚,保护好他,以皇爷和沈稚的兄弟之情,足以忽视那些捕风捉影。 白愁飞权衡好利弊,取出信件,交给白云。 白云拿来,飞快地扫了一眼。 飞仙岛和京城太远了,一来一回至少得二十多天,很多消息都已经没有用了。 朱厚照在信上提到,他已经派兵攻打无名岛,腾出空来就会对付南王府,等拿下南王府,就可以论功行赏了。 白云放下信,“这是最新的?” 白愁飞:“过几日应该还会有新的信件送过来。” 白云狐疑地看着他,“你的态度怎么变了?” 白愁飞警觉。 他这是什么意思?看完信,达成了目的,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愁飞冷冷地说:“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白云:“那你继续保持,有新的信送过来,记得通知我,谢谢。” 说完他拿着剑离开。 白愁飞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感到无力。 在权力的斗争中,他太渺小了,这个冒牌的骗子都能压他一头。 沈稚究竟何时回来? 这座城镇,他快要待不下去了。 沈稚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乘船回到了飞仙岛。 上次来时,他穿着与叶孤城相似的低调白衣,如今终于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沈稚意气风发,和叶孤城下了船,一起回了城主府。 叶孤城道:“好好休息,今日不必练剑,明日过来寻我。” 沈稚:“好的。” 他仍然跟着叶孤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叶孤城:“你还有事?” 沈稚:“没有。” 叶孤城:“为何跟着我?” 沈稚:“回卧室。” 叶孤城突然想起来,沈稚和白云都住进了他的寝殿。 他的卧房里塞了三张床,睡了三个人! 第80章 离开飞仙岛前,他们已经这样睡了十来日。 在那两张床搬进去以前,他一直和白云同塌而眠。 自从沈稚和白云决定住到他的房间,叶孤城就再也没有感觉到孤寂。 他只觉得拥挤。 沈稚熟练地越过他,快步进了寝殿。 叶孤城脚下一顿,转而去了前面的大殿。 殿门是开着的,叶孤城站在门前,看到主座上的白色身影。 他正在伏案写东西,身姿端正挺拔,桌边放了一把剑。 下属站在旁边,口述着飞仙岛各个衙门里的消息。 白云放下笔,点了点头,淡然地说,“不错,整理一份公函送过来。” 下属:“是。” 说完他转身离开,正对上门口的叶孤城,吓了一激灵,“城主!您怎么在这里?” 叶孤城:“我不该在这里?” 下属:“不不不,属下的意思是,您回来了。” 叶孤城颔首。 那下属奉承了两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叶孤城倍感不妙,看向白云:“你做了什么?” 他怀疑,白云在他离开时趁虚而入,夺权了。 白云漠然地望着叶孤城,他坐的位置在九阶台阶上,比叶孤城高出许多,天然透着压迫感。 “自我管理。” 叶孤城按下诸多思绪:“你这几日,可有好好习剑?” 白云:“是的。” 他每天都坚持练剑,但是不练剑的时候真的很无聊,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白云:“我处理了很多事务,你离开数日,没有政务积压。” 叶孤城沉默。 这是他的白云城,他应该信任对方。 可是正因为他是白云城,性情中必然带着与叶孤城相似的权欲和野心。 叶孤城了解自己,所以不敢信任白云。 白云:“你该说谢谢。” 叶孤城:“……” 第56章 沈稚把身上的首饰挂件全都放回他的盒子里, 把盒子塞到床底下,出门去找白愁飞。 他走的时候就收拾了包裹,把所有的钱财珠宝放进去, 背着一起离开的。 放在白云城, 总担心被人偷了。 这可是他的全部身家! 虽然是大风刮来的,可是谁知道大风刮走以后, 还能不能再刮来。 这么想着,沈稚觉得自己和陆小凤的精神境界相差很大。 他就是个正常的普通人,陆小凤有点太癫了。 沈稚来到他和白愁飞曾经的住所。 “小白,我回来了!” 白愁飞闻声从屋里出来,他紧锁着眉头, 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人生大事。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沈稚,观察沈稚的精神状态。 沈稚已经习惯了,每次他们见面, 白愁飞都是这种反应。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白愁飞这么在意自己,可能是没遇到王小石,对王小石的兄弟之情无处安放了吧。 沈稚说:“没有给你带特产。” 白愁飞见他一如既往地疯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明明知道, 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沈稚,他的疯病更难自行好转, 可还是忍不住抱有期望。 不止期望, 还有一丝恐惧。 白愁飞熟悉的,是这个疯癫的沈稚, 他能诱哄操控的,也是神志不清的他。 沈稚恢复正常,固然会拿回曾经的权力, 也有可能不再受控,将他抛之脑后。 白云出现以后,白愁飞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自从沈稚拜了叶孤城为师,他就不是只依恋自己了。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揭穿白云的真面目,而是把沈稚的心拉回自己这边。 白愁飞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更何况沈稚是个疯子,他的行为和语言都与常人不同,哪怕自己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依然难以揣度。 “不要紧。”白愁飞谨慎地用词,“你平安回来就好。” “也不算很平安,我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这样的抱怨,消除了两人分别数日的陌生感。 白愁飞的手落在他的后背上,带他往屋里走,“什么伤害?” “遇到了一个叫宫九的变态对我紧追不舍,还好有陆小凤在,不停地用鞭子抽他,抽的越用力,宫九越高兴,每次我都在旁边看着。” 白愁飞做过很多工作,接触过很多人,也看到过许多不堪的事,他对此接受良好,安慰沈稚,“你受苦了。”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一点,后面我就接受了,我感觉自己强得可怕。” 白愁飞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你接受了什么?” “看陆小凤抽宫九鞭子。” 沈稚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一开始看到宫九当场发情,心里还是很震撼的。 后来慢慢习惯,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边舔糖人边看了。 陆小凤的心理素质就比他差了很多,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正视宫九。 沈稚叹了口气,“我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白愁飞:“……” 这种世面,有见的必要吗? “宫九还给了我很多金子,这是给你的。”沈稚拿出一锭金子,交给白愁飞。 白愁飞拿着金子,关注点仍在沈稚身上,他觉得必须要重视这件事。 沈稚没有分辨能力,在外面学坏了怎么办? 早知道会这样,他根本不会留在城中,应该和沈稚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沈稚太听他的话,在叶孤城面前伪装得很好,没有暴露自己的病情,还是叶孤城故作不知,有心刁难他。 白愁飞问:“他为什么给你金子?” 沈稚:“因为他找我问路,这是谢礼。” 白愁飞:“问一次路,用五两金子当谢礼?” “是的。” 沈稚坐在椅子上,翻看桌上还有抽屉里的书信。 白愁飞:“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不舒服的事?” 沈稚翻看书信:“是的。” 宫九做的让人不舒服的事可太多了。 除了喜欢挨打,还一直追杀他,每次见面都不停地喊着要杀他,为了保命,陆小凤只能抽他,全都令人不适。 白愁飞的心悬了起来,有些不忍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沈稚还在看信:“是的。” 白愁飞抽走他手上的纸,“不要看了,你先回答我的话。” 沈稚眨眨眼:“我回答了。”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疯子计较。 他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宫九为什么找你问路?” 沈稚:“因为他不认识路。” 白愁飞:“这么多人可以询问,他为何偏偏找你?” 沈稚:“因为只有我。” 白愁飞:“你们两人共处一室?” 沈稚:“你是不是傻,共处一室他还有必要问路吗?” 竟然在外面! 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 那跟野合有什么区别? 皇爷要是知道,一定会怪罪他的。 白愁飞:“我确实不了解那时的情形,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沈稚:“宫九追杀我,我拼命跑,他迷路了,我乔装改扮给他指路,从他手里骗金子,每指一次路,都能骗到一锭金子。” 白愁飞怀疑沈稚又犯病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定是他弄错了。 沈稚:“我骗了他三天,弄到了很多金子,这是给你留的,其他的都是我的,你不能侵占我的财产。” “我不会要你的,你肯分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白愁飞觉得,从沈稚这里是问不明白了,好在其他人应该也问不明白,或许可以这么糊里糊涂地混过去。 沈稚继续看信。 信上确实没有太多消息,跟白云看到的一样,看来白愁飞没有隐瞒。 他把信纸放回抽屉里,“小白。” 白愁飞:“怎么?” 沈稚:“你以后对白云好一点,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不要跟他作对。” 好啊,沈稚才刚回来,白云就跟他告状了。 白愁飞:“我何时跟他作对了?” 沈稚:“你就是有。” “我们这么多日的情谊,比不过你与他相识几日?你宁肯信他,都不愿相信我?我费尽心思保护你,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当真只拿我当仆人?” 他把那锭金子拍在了桌上,“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我白愁飞若是想要钱财,有的是办法弄到,何须你来施舍。” 他从来都没有觊觎过沈稚的钱财,沈稚却从一开始就在防备他。 白愁飞何等清高,这种行为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看在他患有疯病的份上,才安慰自己,沈稚没有那个意思,勉强忍耐下来。 白愁飞决绝地说:“王爷要是想要仆人,有的是人愿意做,我就不奉陪了!” 第81章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沈稚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大声说,“不要啊,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 白愁飞缓缓勾了下嘴角,迅速落下,冷声说:“草民一介布衣,哪里当得起,还请王爷自重。” “你不是在生气?”沈稚疑惑地问,“怎么突然阴阳怪气?” 白愁飞:“……” 你未免太过敏锐了。 沈稚两条胳膊用力圈住他,“我确实对你抱有偏见,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你就不能先反思一下自己吗?” 白愁飞一直以为沈稚是个身娇体弱的富贵亲王,没想到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他被沈稚勒得动弹不得,胸口都有些闷。 白愁飞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他冷声说:“放开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直说。” “你太想成名了。”沈稚松开手,把他转过来,正面对着自己,“你照顾我,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我这个人?” 白愁飞移开了目光。 沈稚:“你心虚了!” “是,我当初救下你,的确想过凭借救命之恩为自己谋求出路,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哪怕是块石头,也会生出感情。” 沈稚心想,他和王小石确实有兄弟之情,可最后不还是翻脸了?这怎么让人信任? 他现在就像认了吕布当义子一样,还被吕布指责,没有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他也很冤枉的! 白愁飞:“我的确想成名,可我也是个人。倒是你,总是这般难以捉摸,还在言语中处处贬低我。” 这个倒是真的。 沈稚刚才道歉就是因为这一点。 他的确把那些还没发生的事算在他头上了。 现在的白愁飞还是颇具人形的。 沈稚:“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白愁飞:“和白云保持距离。” 沈稚:“这跟白云有什么关系?” 白愁飞:“你答不答应?” 沈稚:“不行。” 白愁飞转身就走。 这次沈稚没有追上来。 白愁飞回头一看,发现他站在门口,注视着自己,依依惜别。 对上他的视线,沈稚说,“以后不要再换工作了,多交几个朋友,名声很快就会有的,我在金风细雨楼等你。” 白愁飞还以为沈稚会挽留他,没想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回到了屋子里。 沈稚:“你忘记拿东西了吗?” 白愁飞:“我放不下你。” “不用担心我,这是叶孤城的地盘,没人敢欺负我的。”沈稚从柜子里拿出白愁飞的衣服,“还有什么要拿?” 白愁飞:“我没有打算走。” 沈稚:“可是我觉得你说的对,谁来当我的仆人都可以,你这么厉害的人,留在我身边未免可惜,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白愁飞后悔极了,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沈稚:“现在天还不算晚,码头应该有船,两天就能抵达广州府了。” 白愁飞:“……” 你是真的成熟了。 白愁飞是个清高的人,很有自己的傲气,反悔一次就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实在无法再开口解释,他刚才是在开玩笑,没有打算真的离开。 沈稚给他收拾好包裹,连同金子一起,塞到白愁飞的手里。 “这五两金子,就当是我为你践行了,小白,多多保重,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白愁飞僵硬地点头。 沈稚送他离开城主府,一路来到码头,帮他找到了前往陆地的船只,付过钱财,目送白愁飞上船。 白愁飞在海风中凌乱。 他怎么就离开了呢? 陆地上,沈稚朝他挥手,“小白,一定要想我啊!” 白愁飞:“……” 很难不想。 他恍惚地进了船舱,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回神。 沈稚回到城主府,重重地松了口气。 可能是名字里都带“白”字,白愁飞和白云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了。 小白还总想让他来当裁判,他一点都不想当! 为了避免以后闹得更僵,只能先把小白和白云分开了。 希望小白在他高尚品德的熏陶下,品性能有所提高,不要像原著中那样为非作歹,给自己挣条活路吧。 沈稚收拾好白愁飞住的房间,把需要用到的东西搬到了自己的卧室。 入夜后,叶孤城推门进来,发现自己的寝殿中多了一副桌椅。 沈稚正坐在椅子上伏首书写。 叶孤城:“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稚头都没抬,“我在给朱厚照写信。” 叶孤城深感无力。 白云城已经被白云抢夺了一部分权力,沈稚还是皇帝派来的人。 他们两个都这般肆无忌惮,连隐瞒欺骗的想法都没有,白云也就算了,沈稚也是这样,是觉得自己不敢对他下杀手吗? 还是身为神明,不会轻易死在凡人手上? 想到白云转瞬间消失,堪称鬼神莫测,沈稚必然也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背景神秘,在城镇化形中神灵中地位尊崇,有诸多白云和万梅没有的手段。 想到这里,叶孤城突然间明白,他和沈稚并不是平等的。 沈稚看他的心情,应该就像人对待蝼蚁一般。 沈稚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明白人类的心思,也不屑去揣测他的想法。 不止是他,除了白云、万梅这样的同类,任何人对沈稚而言都是一样的,包括皇帝。 叶孤城竟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沈稚没有把他当做敌人,因为他不配。 叶孤城料想沈稚应该不会在意,试探地说:“我能看看吗?” 沈稚:“好的。” 叶孤城来到他的身后,看到沈稚的字迹,有些惊讶。 他不止会写字,而且写得极好,就像练了许多年书法的名家。 跟字迹相比,这封信的内容就逊色很多。 信上写:我把堂哥寄过去了,你收到了吗?收到请回复。叶孤城走了以后,白云把所有关于南王的消息都偷到了,没有更多信息了,你可以发兵攻打南王了,发兵请通知我。 叶孤城在心中默读时,脑海中浮现出沈稚用语言讲述这几句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他就是这样的人,信上就是他能说出的话。 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润色,不会费心考虑他人的心情,简单、直白,有一种未经世事的质朴。 “看完了吗?”沈稚问。 “嗯。” 沈稚把信放在一边,等待它晾干。 叶孤城:“白云把城中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 沈稚:“是的。” 叶孤城:“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沈稚:“因为我要给朱厚照写信,他想要这个。” 叶孤城:“你很在意朱厚照?” 沈稚:“你不在意他吗?” 叶孤城有心争夺大位,当然会在意。 可沈稚总不能也是为了皇位,才把朱厚照放在心上吧? 叶孤城发现,沈稚看似有问必答,实则守口如瓶,很多问题,在他这里都不会有答案的。 白云推门进来。 他刚练完剑,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海水气息。 白云道:“城中之人,对我的称呼都很怪异,我需要一个适当的职位。” 叶孤城就知道,白云不会是甘于平静的城池。 “你想要什么?” 白云:“城主。” 叶孤城:“不行。” 白云:“你做飞仙岛岛主,我做白云城城主,不是很好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冷冷地看了沈稚一眼,他没有期望沈稚能看懂他的脸色,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插话。” 沈稚:“好的。” 白云:“为什么不让沈稚插话?” 因为他的话太密了,你俩上次就是这样一句接一句,住进了我的卧室。 叶孤城是个顶级剑客。 不管是哪行哪业,能做到顶级,都是擅长思考和总结的。 叶孤城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但明面上,这话是不能说的,这就是他和沈稚的差别。 哪怕知道白云和沈稚不在意这些,叶孤城依然会下意识地言辞委婉,“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沈稚无关。” 白云:“好的。所以你的两个职称,可以分我一个吗?” 叶孤城:“不行。”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这并非实职,而是约定俗成的认知。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哪怕强行更改,也不会达成效果。” 白云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就是万梅不能叫西门吹雪的原因。 第82章 也是六分半堂不能改成纯爱全堂和黑心赘婿的真正原因。 改了别人也不认! 白云:“这世上,只有你愿意对我说实话。” 叶孤城:“……” 他并没有说实话。 那句话还是在敷衍。 其实城主的名号,只要他想,可以放在白云身上。 可是白云的身份太过特殊,若颁布这样的命令,只会给下属传递错误的信息,助长白云的气焰。 白云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趁机夺取权力,架空他这个真正的城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云有野心,但不懂人心,竟轻易相信了他的话。 叶孤城虽然不像西门吹雪那样坚守本心,以诚待人,却也不常说谎。 他的良心有些不安。 叶孤城提议:“你的身份特殊,又是白云城本身,可以单独为你设立一个职位。” 白云:“国师?” 叶孤城:“……” 我们还没有建国。 白云:“天子?” 叶孤城:“这需要时间,待我召集下官,商议过后,再给你答复。” 白云:“我可以一起吗?” 白云果然有参与白云城政务的野心。 但这涉及到白云自身,不应拒绝。 叶孤城:“可以。” 白云:“谢谢。” 三个人的床铺位于寝殿的三个方向,呈三足鼎立之势,格外稳固。 他们各自去了自己的床上。 沈稚:“晚安。” 白云:“晚安。” 两人没等到叶孤城的声音,一起盯着他。 叶孤城:“……晚安。” 沈稚们心满意足地入睡。 第二天,白云没有等到自己的升职会议。 第三天,还是没有等到升职会议。 第四天,依然没有会议。 白云准备去催促叶孤城赶紧安排一下,他来到书房,发现那位送信的下属又来了。 叶孤城离开数日,一直是白云在处理城中事务,白云城和飞仙岛的各位官员,他都已经见过,也大都有了粗略的了解。 眼前这个人叫吴怀,平日就在广州府,借着混混的身份做掩饰,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叶孤城的下属。 各地的消息都是先送到他的手上,再由他送到城主府。 白云问:“这次是谁的信?” 叶孤城给他使了个眼色,但吴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白云身上,根本没有留意。 吴怀:“是南王府。” 白云:“他是不是在催促城主动兵?” 吴怀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不愧是神,万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白云:“我随便猜的。” 吴怀:“人间的事,对您来说不过儿戏,您是百年的城镇,见多识广,就算不用神力,也比大多人都要厉害。” 白云:“谬赞。” 叶孤城:“你出去吧。” 吴怀:“您不给南王回信?” 叶孤城:“写好之后,自然会交给你。” “是。”他又对白云行了一礼,“小人告退了。” 白云:“好的。” 吴怀倒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他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白云:“我可以看看南王寄来的信吗?” 叶孤城犹豫片刻,将信递出。 白云接过来。 南王好像有点看不起叶孤城,遣词造句颐指气使,十分野蛮,论风度,比西门吹雪差远了。 他已经知道叶孤城收了沈稚为徒,在信中质问他,当初收的徒弟分明是世子,为什么变成了沈稚,接着在后面污蔑他谋杀。 最后话锋一转,说世子很在意他这个师父,自己也不想让世子的老师为难。 世子失踪或许另有原因,他已经奏请了皇帝,想要进京,希望叶孤城能护送。 这几乎是在明示了。 朱厚照答应,他就有了借口带兵进京,朱厚照不答应,他会强行带兵进京。 他失去了筹码,已经预料到了朱厚照不会放过自己,这封信是在威胁叶孤城,逼迫他给予支援,这样他才能有几分胜算。 白云:“你会答应吗?” 叶孤城:“不会。” 白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死?” 叶孤城就算知道白云的性情,还是会被他的遣词造句震撼到。 第57章 这世上最了解叶孤城的就是白云。 再没有第二个人像白云这样与他心意相通了。 这句话中的深意, 只有叶孤城能听得懂。 南王的死期就要到了,叶孤城的阴谋也即将暴露在人前。 他的死期将近了。 叶孤城:“你想怎样?” 白云:“我能做得了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聊这个话题了。 之前沈稚旁敲侧击过很多次,叶孤城就是个犟种, 认定的东西坚决不改, 哪怕沈稚已经给他指出来了一条新的剑道,他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可恶。 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叶孤城在教育界身败名裂啊! 叶孤城:“我以为你明白, 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白云:“我明白。” 叶孤城:“你的说话,我都会放在心上。” 白云:“那你怎么没有召集下属,商议我的职称?”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给你什么职位。叶孤城默默地想。 他怀疑白云就算有了一个虚职, 也会凭借特殊的身份,拿到正式的权力。 白云若是手掌大权,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现在他就催促自己去死了。 叶孤城:“这几日我一直在着手安排城中之事, 以防我走后发生混乱,你的职位还须暂缓几日。” 白云:“你死前能做好吗?” 叶孤城:“自然。” 他要是回答做不好,白云肯定会热情地帮忙接手。 前段时日白云处理的那些事情,似乎都已经妥当,实际上有些不合乎人情常理。 他好像把所有人都看做了平等的, 在某些事情的抉择中完全公正,普通的渔民和家财万贯的商人, 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短期内的损失白云城承担得起, 若是长期如此,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云:“你死了以后, 谁来做城主?叶孤鸿吗?” 叶孤鸿是叶孤城的远房堂弟,跟随他父亲拜入了武当派。 他极度崇拜西门吹雪,连衣着打扮、性情习惯, 都在模仿西门吹雪。 先不提叶孤鸿是否愿意脱离武当派,来白云城做城主,如果他真的成了城主,白云城和万梅山庄还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发现,比起自己谋朝篡位的想法被揭露,他更在意白云有没有分割他的权力。 他的关注点从外界回到了白云城。 南王本就暴露得过早,按照原本的计划,至少要等五六年。 叶孤城道:“我的剑法未至臻境,心境也没有圆满,不会这么快死去。” 白云:“你可以求沈稚帮忙,沈稚可以给朱厚照写信颠倒黑白,帮你洗脱罪名。” 叶孤城:“不必,我可以解决。” 白云:“好的。” - 白愁飞乘船离开飞仙岛,踏上了土地。 他先去把金子兑成了银子和铜钱,又去置办了些路上需要用到的物品,满心彷徨地启程。 白愁飞向来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也没有家人,连名字都换了一个又一个,唯有这个“白”字,始终没有变过。 和沈稚分别得太突然了,他还没有想好前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去街边小摊上随意垫了垫肚子。 从登船到现在,白愁飞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恍惚中才发觉,他已经三日没有与人交谈了。 沈稚啊沈稚,我确实忘不了你,可你怕是早已将我忘在了脑后。 白愁飞心中烦闷,又找了间酒馆,跟人拼了张桌子干喝闷酒。 妄想中的功名利禄都没有了。 这几个月,他只收获了一点钱财,连沈稚的真心都没有得到。 跟他拼桌的是个络腮胡子,足有白愁飞的两倍宽,喝起酒来极其豪爽。 他看白愁飞长得像个小白脸,喝起酒来却很对胃口,朝他敬了一碗,“你怎么只喝酒,没要下酒菜?来吃我的,咱们坐在一起就是有缘,也说说话,聊聊天。” 白愁飞:“你不是本地人?” 络腮胡子说:“我是从北边过来的,准备投奔蛇王,来了以后就后悔了,根本听不懂当地人的口音,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也是本地人。” 白愁飞:“我也是外地来的。” 络腮胡子:“兄弟是来做什么的?做买卖?” 压在心下的愁苦再次涌上心头。 白愁飞轻叹了口气,“我救了一个人,他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我放心不下,送他来找他的师父。人送到了,我也该离开了。” 第83章 络腮胡子:“没想到兄弟还是个热心肠的。” 白愁飞:“算不上。” 络腮胡子说:“这么说,你也要去北边?不知道顺不顺路,咱们可以结伴而行。” 白愁飞:“我连自己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络腮胡子看出了他的迷茫。 无家可归的人太多了,一点都不奇怪。 太祖定下的规矩,将百姓按照职业划分户籍,祖上靠什么营生,子孙后代也靠什么营生。要是做不了,也没法转成其他户,只能做流民。 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是这样的流民,靠着坑蒙拐骗勉强度日。 络腮胡子安慰他说:“现在时节好了,自从万梅山庄化形成人,江湖中的局面也发生了变化,好些帮派都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强硬,就连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冲突都少了很多。 “我看你是个读过书的,肯定心细,只要把握住机会,何愁不能一飞冲天?” 白愁飞正要往嘴里灌酒,闻言“啪”地一下放下了碗,茫然地看着汉子,“你说什么?” 络腮胡子:“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你别生气。” 白愁飞按住他的手,“你刚才说,江湖中的局面发生了变化?” 络腮胡子:“是啊。万梅山庄、白云城、风雨楼、六分半堂,这四个势力都有神明化为人形,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真神出现,谁知道作恶的什么时候会遭报应,不止是帮派,就连朝堂都收敛了很多。” 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也搞出了这样的流言! 白愁飞初时觉得震惊,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是天下最大的两个帮派,怎么甘心被万梅山庄和白云城抢了风头? 他们必定会造势,重新拉回自己的威望。 有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压着,底下的小门小派也能安稳。 看来现在这样的局面,是皇爷默许的。 就算是假的,也确实改变了江湖格局,只要那几个扮演“神明”的人不死,这个骗局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白愁飞的眼中有了神采,“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哪个先修炼出的人形?” 络腮胡子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先听到了有关风雨楼的流言,听说那位风雨楼,跟陆小凤的关系极好,和他一同查出了无名岛,陆小凤还亲自把他送回京城。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你怎么不知道?” 白愁飞:“我救的那人,他的师父在海外小岛上。我在岛上住了很长时间,消息闭塞,故而不知。” “飞仙岛?” 附近的岛屿很多,飞仙岛是其中面积最大,也是名气最大,在广州府这里提起小岛,首先想到的就是飞仙岛。 白愁飞:“是飞仙岛。” 络腮胡子:“兄台竟是从飞仙岛上过来了,失敬失敬。你在岛上住了这么久,有没有见到那位白云城?” 白愁飞的眼神冷了下来。 络腮胡子喝了很多酒,正是情绪亢奋的时候,根本不在意他的神色变化,只顾着表达自己。 他手舞足蹈:“白云城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剑客,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原来他和万梅山庄早就相识。想必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样的绝世剑客,私下也是认识的,你说对不对?” 白愁飞继续喝酒,“不知。” 络腮胡子:“那你有没有见过沈稚?” 白愁飞倒酒的动作顿住,洒出来了很多,他全然不在意,只盯着络腮胡子,“沈稚很有名吗?” “那是当然,现在谁还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血衣剑客。” 血衣剑客。 白愁飞很难将这个充满血腥气息的词和沈稚联系到一起。 络腮胡子说,“叶孤城只有这一个亲传弟子,连白云城都被他压了一头,他的天赋之强可想而知。” 那是因为白云是假的。 流言已经传了这么久,所有人都信了。白愁飞就算心里明白,也不会说出口了。 “沈稚在外面受了委屈,叶孤城竟然亲自找上门去,要不是沈稚,谁能知道叶孤城是个如此护短的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白愁飞淡漠地说:“沈稚的天赋高,叶孤城自然舍不得他出事。” “这个倒是,说不准沈稚就是叶孤城的接班人了。叶孤城至今没有娶妻生子,沈稚这个亲传弟子,跟他的亲儿子有什么区别?叶孤城百年之后,飞仙岛都是沈稚的。” “是啊。” 白愁飞越发觉得自己渺小。 他对沈稚而言,确实没有用处。 叶孤城待沈稚极好,甚至让他搬进了自己那边居住,教导剑法也尽心,有他在,足以护沈稚周全。 对沈稚而言,白愁飞就是累赘。 白云出现以后,他更加没了用处,只能做些杂役的活。 沈稚肯给他那么多工钱已经很有良心了,他却没有认清现实,妄想逼迫沈稚低头,反而害了自己。 白愁飞喝了个半醉,理智好像从他的身上脱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加痛苦了。 他回到客栈,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头疼欲裂。 外面天仍是黑的,他独自在陌生的房间,身边没有熟识的人,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白愁飞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燃了蜡烛,静静的等待天亮。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开始。 白愁飞结了房钱,向着京城而去。 沈稚提过许多次金风细雨楼,似乎还想将风雨楼的副楼主之位交给他。 只要沈稚想,在给皇爷的信上提一句,副楼主之位非他莫属。 那时白愁飞以为自己有更大的前途,不甘心只做江湖帮派的副楼主,现在被打回了原型,以前唾手可得的东西变得望尘莫及。 他不想去风雨楼。 或许……六分半堂里也有他的机会。 - 朱厚照召集了诸位阁老,在豹房展开会议。 他言简意赅地说:“南王反了。” 视线逐次落在阁老的身上,朱厚照试图分辨出,南王是否与朝中大臣有勾结。 这些阁老的岁数是他的好几倍,无论阅历还是经历,都比他丰富,老谋深算,什么异常都没有。 朱厚照:“无名岛一案,太傅做得极好,朕打算仍请铁手他们领兵,镇压南王。” 杨廷和:“南王乃是累世的藩王,又远在广州府,此次谋逆蓄谋已久,必然早有准备,臣以为,应该慎重。” 朱厚照不满地说:“朕哪里不慎重了?” 杨廷和静静地看着他。 朱厚照还是太子的时候,杨廷和是他的老师,对他管束得颇为严厉。 这个眼神让朱厚照压力倍增,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朱厚照狡辩道:“朕以前确实有不慎重的地方,可是攻打无名岛,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廷和:“是吗?” 朱厚照:“虽然没有告知内阁,也没有通知兵部尚书,可不是有司礼监批红吗?而且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伤亡极小,缴获的赃款也充盈了国库,足以证明朕的英明神武,诸位卿家还有何不满?” 杨廷和:“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还望陛下明白。” 上次太平王根本就不知道,他也是倒霉,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什么用处都没有,还连累他下狱。 太平王的世子只顾着囤积钱粮,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了首领,就是一盘散沙,根本用不着打。 南王就不一样了,他蓄谋已久,封地偏远,勾结当地官员,十几年来隐瞒不报,盘踞在南边,根深蒂固。 而且南王早就有了警觉,必然提前安排军队。 就算南王世子在朱厚照手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注定会是一场恶战。 朱厚照:“那您说怎么办?” 杨廷和:“下达旨意给广州府那边的卫所,时刻关注南王行踪,准备迎战。安排兵部,自周边调兵……京城中的精锐也要动用,以备万全。” 他最担心的是,南王收买卫所。 如果只有广州府的卫所也就罢了,若是广州以北,几处的卫所全都与南王勾结,那麻烦可就大了。 朱厚照:“朕觉得还是得通知太傅,师傅和太傅商议,尽快拟定好人选呈报上来。” 杨廷和:“是。” 这几位阁老离开后,朱厚照放松下来,瘫在椅子上。 刘瑾从里面出来,站在后面给他捏肩。 朱厚照:“至于这么害怕吗?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刘瑾:“皇爷又不是不知道,几位大人每次看到奴婢都要生气,奴婢再往跟前凑,平白挨骂不说,还连累您心烦,还是躲起来得好。” 朱厚照:“懂事。” 如果阁老们也像刘瑾这样懂事就好了。 军事向来延误不得,几个时辰后,内阁就送来了将领的人选。 主将是兵部的人,副将为冷血,其他人员也都是兵部的人。 第84章 兵权。 全都来分他的兵权! 朱厚照恨不得再次御驾亲征,想到金风的话,他又缓下了心思。 和权力相比,还是小命更重要。 刘瑾问:“皇爷,要批吗?” 朱厚照摆摆手,离开了宫殿。 刘瑾在奏章上批红,命人送去内阁。 粮草先行运出,两日后,京中的禁军调集起来,由部将带领,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黑衣男人骑在马上,眉眼带笑,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感到愉悦。 他问旁边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些害怕他,但还是维持住了体面,拱手说,“叶海青。” 黑衣男人道:“我是六分半堂。” 他还是没有摸清楚六分半堂的具体靠山是谁,感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派系。 但是诸葛小花也是那个派系中的,就十分令人困惑。 这次出征,是雷损亲自开口,把他安排进去的。 雷损原本没有这个意思,还是狄飞惊提议,让六分半堂率领帮众进入军中。 若是能建立功劳,六分半堂的名望会更高,可以压金风细雨楼一头,这样六分半堂就能在金风面前抬起头了。 怪不得江湖中都说,狄飞惊会是个很好的朋友,果然非常体贴。 叶海青:“六分半堂的赫赫威名,我自然是听说过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六分半堂:“谬赞。” 冷血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觉得这群官员都不是好人。 诸葛正我这边,只有他自己过来了,身边全是敌对阵营,没有一个敢亲近他,完全将他孤立了。 大军走到半路上,京中送了信件过来。 主将看过后,只告诉了几个副将,没有大肆宣扬。 六分半堂问叶海青,“信里说了什么?” 叶海青道:“是个好消息,广州府的卫所给了回复,会配合咱们行动,看来他们还没有完全倒戈。” 六分半堂:“如果消息是假的呢?” 叶海青沉默了片刻,“若是假的,那就只能打了。” 与此同时,沈稚也在忙着查证这个。 他去了趟广州府,南王那边已经调兵进京,和卫所一点联系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南王出兵后,卫所没有阻拦,那就肯定是被收买了。 沈稚安排白云城的人盯着卫所,一旦有什么行动,立刻向城里传信。 他回到白云城,在海边练了会儿剑,去了叶孤城那里。 叶孤城淡定地处理着岛上的事务,一点都没有即将被牵连进谋反大案的焦虑。 沈稚:“朱厚照已经发兵了。” 叶孤城:“理所应当。” 沈稚:“你什么都不做吗?” 叶孤城:“你怎知我什么都没有做?” 沈稚:“那你做了什么?” 叶孤城:“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沈稚:“非常好!” 自从出去杀过人,对自身和马甲的认知就变了,每个身体有每个身体适合的道路,马甲的感悟不能全盘用在本体身上。 这就是万梅和白云的剑法不错,本体仍然很菜的原因。 沈稚不再管他,回去继续给朱厚照写信。 同一时刻,白云正在岛上闲逛。 他穿着华丽的暗金长袍,所有的饰品都戴上,手上拿着剑,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光彩夺目,耀眼至极。 路边的行人视线会被他吸引,紧接着移开目光。 看久了眼睛会疼。 飞仙岛几乎人人都知道白云城化形成了人,在白云以系统自带的形象出现过几次后,没有人不认识他。 这里的治安很好,加上白云地位特殊,哪怕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也不会遇到抢劫、偷盗和诈骗。 白云顺利地来到衙门。 衙门的大堂都变得明亮了很多。 捕快们朝门口看过来,白云逆着阳光,衣袍上的金丝,还有身上的宝石都闪烁着光芒。 白云冷冷地说:“这是什么衙门?” 捕快道:“海神!您怎么亲自来了!” 白云:“……” 怎么听着跟妈祖似的。 还不如叫天子呢!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海神。”白云坐到中间的座椅上,“把你们这里说得上话的人叫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 一个捕快给他端来了香茶和水果,总共三个果盘,摆放在白云面前,看起来就像祭祀似的。 那个捕快不安地问:“要不要给您准备香烛?” 白云:“不用。” 他又不是鬼。 拟人也是人! 捕快安静地站在旁边,时不时地瞥他一眼,好像没见过他吃东西一样。 白云给自己剥了颗葡萄。 衙门中的主官从里面出来,“海神,您怎么亲自来了?” “别叫我海神。”白云吃掉葡萄,“我想知道,广州府的卫所和南王府有没有来往。” 主官道:“这个……您为何不问城主呢?” 是啊,为什么呢? 白云:“你觉得呢?” 主官:“是城主想让您与下官多多熟悉,以后好方便相处?” 白云:“是的。” 主官道:“整个广州府都是南王的封地,卫所当然也受他的辖制。您可能还不知道,卫所里的兵,都是南王的人。” 白云:“谢谢。” 沈稚拿起笔,在信上增添了这句话。 白云:“那其他地方的驻军?” 主官:“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南王的手还不至于伸得这么长。” 要是他能调动两个省的兵力,早就谋反了,哪里会安分地在封地。 白云:“谢谢。” 主官:“您太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白云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去往下一个衙门。 他必须要在白云城的各方部门混个眼熟,以后才方便发号施令。 叶孤城看起来有强大的欲望和野心,实际上一直在摆烂,说好了给他职位,拖到现在都没有踪影。 谋反都要蹭别人的! 还当皇帝,你当的明白吗? 第58章 朝廷中的大军和南王军队很快碰撞, 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战斗一开始,六分半堂远远地躲了起来。 他还没有学武,连武器都没有, 根本没有战斗力。受伤以后原地消失, 那就直接脱离队伍了! 六分半堂躲在土坡后面,怕暴露自己, 一直半蹲着,他手上拿着普通的钢刀,敌人过来直接捅死,坚决不出去。 等这一仗结束,南王军队逃跑, 六分半堂才起身走出。 他背着手,温和的神情在尸横遍野下显得玩世不恭。 冷血碧绿的眼睛闪着幽光:“你去哪里了?” 六分半堂微笑:“怎么?你很在意我吗?” 冷血不喜欢说废话,擦掉无鞘剑上的血, 俊朗的面容透着冷意,看向六分半堂的眼神十分忌惮。 主将安排了几个人打扫战场,紧急给附近的卫所通信,所有人都忙碌极了。只有被孤立的冷血,还有身份特殊, 没有人敢指使的六分半堂闲着。 六分半堂友善地说:“我和金风是好朋友,你也可以把我当朋友看, 不然这一路上, 未免太寂寞。” 冷血:“金风愿意和你来往,那是金风的事, 与我无关。” 六分半堂:“你很讨厌我吗?” 冷血没有回话,他转身向前走。 六分半堂跟了过去,“不说话就是喜欢我。” 冷血是个很能忍的人, 他看似桀骜,其实智谋并不差,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很少诉之于口。 六分半堂这也太无赖了。 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强行和金风结交的吧? 冷血不上他的当,依然没有说话。 六分半堂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冷血警觉地后退:“你做什么?” 六分半堂和善地说:“我想看看,你的头发是不是绿的。” 原著有的时候冷血是绿发碧眸,有的时候不是。 据说汉朝就有染发剂了,第一个染头发的是号称穿越者的王莽。后面各个朝代也都有,宋明也有很多染头发的。 冷血很有可能是把这玩意染成了绿的! 冷血:“不要碰我。” 六分半堂:“好的。” 他的视线仍然落在冷血的头发上。 冷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你究竟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你这次来,难道不是替小花把控局面的吗?只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吧?” 军中的主将和副将全都不是诸葛正我的人,要不然冷血也不会被孤立了。 六分半堂要不是非人的身份,作为江湖草莽,哪怕是利益一致,也不会被高层军官放在眼里。 第85章 哪怕他不是人,他们也只是尊敬,根本不会因为他改变主意。 六分半堂在军中的地位,比白云在白云城还要低。他连个名义上的职位都没有,就算沈稚知道了很多消息,主将也肯定不会听他的。 六分半堂:“我想跟你联手。” 冷血:“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六分半堂:“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开动脑筋,好好想一想。以你的聪明智慧,应该不难想明白。” 冷血觉得他在用激将法。 六分半堂果然阴险,每一句话都暗藏陷阱。突然向他示好,背地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六分半堂和冷血达成一致,回到队伍里,发现主将已经兵分三路,休整过后,出兵围捕南王。 都没有人通知他! “那我呢?”六分半堂不满地问。 这次仍是叶海青跟他交涉,自从叶海青和六分半堂说上话,这苦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也是有口难言,既不敢推辞,也不敢得罪六分半堂,笑着说,“南王这等鼠辈,败势已经难掩,哪里用得到您亲自出面? “我在赣州府有几个朋友,家里有几分薄产,听说您的大名,想邀您前去,跟您见上一面,待擒住南王,大军整顿好,再出发返京,您觉得如何?” 六分半堂:“只有我?” 叶海青:“只有您。” 六分半堂:“不去。” 叶海青:“那您的意思是……” 六分半堂指着远处的冷血:“他去我就去。” 冷血也是穿了一身黑衣,刚才的激战弄脏了他的衣袍,头发也略微有些散乱。 他站在一具尸体旁,盯着那具尸体身上的伤口,看得很认真。 叶海青摸了摸额头,擦掉上面的细汗。 果然是人以群分。 叶海青来到冷血这里。 因冷血是皇爷亲封的四大名捕,在御前也说得上话,就算跟他立场不同,明面上也不会太过得罪。 “冷四爷。” 冷血拨弄着伤口,好像没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现下南王已经败落,剩下的交给黄大人就好,六分半堂要去赣州府,你护送他过去吧。” “我不答应。” 叶海青:“这是黄大人的吩咐,你现在是军中的将领,不是神捕司的捕头,答不答应,由不得你做主,难道你要违抗军令吗?” 冷血的视线终于从那具尸体上移开。 充满野性的碧色眼眸看了过来,叶海青心中一紧。 冷血:“这是六分半堂的意思?” 叶海青:“自然。” 冷血:“让他亲自过来说。” 叶海青被他看得发毛。 这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若不是诸葛正我收他为徒,冷血手上还不知道取走了多少条性命。 叶海青带着六分半堂过来。 六分半堂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服软的。” 冷血:“与那件事无关,我不会去赣州府。” 六分半堂:“你不去我也不去。” 冷血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六分半堂:“是的。” 冷血心中升起一股杀意,握紧了无鞘剑,看向六分半堂的眼神冷冽极了。 叶海青低声警告,“你以为留下来,你的处境就会好起来吗?好好想想吧。” 连六分半堂都是这般待遇,更何况是你。 冷血缓缓放松了力道,“你的提议,我答应了。” 六分半堂:“聪明男孩。” 冷血:“恶心。” 冷血是被狼养大的,少年时身上还带着狼的习性,后来拜了几个师父,纠正了不少。 但是始终带着野兽的特性,比如他的直觉敏锐,眼睛也是绿的,六分半堂还以为他会喜欢呢。 换成原版试一下。 “good boy。” 冷血听不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六分半堂示意他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冷血环视四周,将所有将领的状态都看在眼里,最后看向六分半堂。 黑衣男人嘴角带笑,似乎完全没有把这样的局面看在眼里,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这是个棘手的敌人,和雷损一样难缠。 但现在,他们暂时是盟友。 冷血不明白六分半堂为什么和那些将领不是一条心,但他看得出来,六分半堂在这里的境遇跟他差不多,也是没有权力的。 冷血道:“好。” 六分半堂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那就赣州府见。” 叶海青松了口气,牵了两匹马来,又喊了十来个侍卫,护送他们去赣州府。 冷血利落地翻身上马。 六分半堂围着马转了一圈,摸摸它的鬃毛,摸摸它的腹部,又盯着它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叶海青:“这马怎么了?” 六分半堂:“我不会骑马。” 叶海青一身的涵养都用在这里了,控制着自己,保持微笑,没有提高音量,“可是你是一路骑马过来的。” 六分半堂:“那时候很慢,我不会骑快马。” 叶海青:“您想怎么办呢?” 六分半堂一指冷血,“我要和他同乘一匹。” 冷血:“你不要得寸进尺。” 六分半堂走过来,抱住他的腿,“让我上去。” 冷血踹他一脚:“放开。” 六分半堂:“我要上去。” 冷血:“不可能!放开!” 六分半堂:“那我不去了。” 叶海青连忙帮着劝,“冷四爷,四爷,你就让他上去吧,从这儿到赣州算不了多远,几日就到了。” 六分半堂抱着他的腿,仰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冷血:“仅此一次。” 六分半堂:“好的。” 叶海青过来扶了一把,六分半堂按着他的肩膀,翻身跃到马上,他坐在冷血的身后,抱住他的腰。 冷血浑身僵硬:“别碰我。” 六分半堂:“不可能,会掉下去的。” 冷血隐忍。 他用力夹着马腹,一挥缰绳,身下的马以极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叶海青连忙带人跟上。 他只准备了两匹马,其余人都是步行,根本追不上,只能看着冷血和六分半堂越来越远,消失在了视线中。 - 白云城。 “叶孤城呢?” “属下不知。” “你看到叶孤城了没有?” “不曾见到。” “邱管家,叶孤城去哪里了?” “城主没在书房?” “没有。”白云郁闷地说,“我把城主府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他不会死了吧?” 管家眉头一抽。 城主是怎么回事? 和他们的神灵相处的也太差了! 管家道:“或许城主临时有事出去了。” 白云点头:“有道理。” 叶孤城不怕死亡,但是会害怕自己死得没有意义。 他道别了管家,拿上自己的剑,向着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沈稚也换好衣服,带上剑,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 沈稚们陆续来到码头,登上了离开海岛的船只。 - 冷血和六分半堂出来没多久,就遭遇了南王的伏兵。 他是六五神侯诸葛正我的小弟子,是天下闻名的四大名捕,南王来京时,绝对留意过他的样貌。 更何况他经常去各地查案,或许曾经偶遇过南王的人。 南王那边立刻有人认出了他:“是冷血!” “他后面那个是谁?” “不知道。” 六分半堂尽量缩小自己,往冷血身后躲了躲。 他怕那边有人放暗箭,误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冷血的年纪虽小,体格却很大,稍微缩一下,还是可以挡住的。 不等冷血做出反应,南王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撤!撤!” 冷血回头看了眼六分半堂。 他什么都没说,神情已经足够表明对六分半堂的轻蔑。 六分半堂:“你还年轻,不明白江湖险恶,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做好完全的准备,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都是来自白云的经验! 冷血依然没有说话。 南王被簇拥在人群中迅速消失,片刻后,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手持弓箭,朝冷血和六分半堂射了过来。 冷血悍勇无畏,以高超的剑法挡下了箭雨。 他回头一看,六分半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那块石头太小,他只能抱头蜷缩着身体。 冷血的眼中闪过疑惑。 这真的是六分半堂?怕不是个假的吧。 雷损能干出这种事。 冷血不敢说出口,生怕被六分半堂再次缠上,他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敌人而去,一剑杀死一个弓箭手。 第86章 那群放箭的黑衣人四散而逃,冷血与他们保持距离,甚至刻意离得远了些,从侧面追击,放松敌人的警惕。 六分半堂也跟着他跑。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体力充沛,速度和耐力都很强,爆发力也不错,哪怕没练过轻功,努力一下勉强能跟上冷血的脚步。 冷血低声:“你来做什么?” 六分半堂:“杀人。” 冷血:“怕死就躲起来,不要跟着我。” 六分半堂:“好的。” 冷血随着南王的部队变换方位,六分半堂也亦步亦趋。 隐藏好身形后,冷血道:“你不是说要躲起来?” 六分半堂依然轻松:“是的。” 冷血的寒毛竖起,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男人很不对劲。 他伪装的太好了,连自己都骗过了。 直到现在,冷血想起他躲在石头后面的画面,还是会觉得他是真的怕死。 可是怕死的人怎么会跟随自己深入险境? 冷血很清楚自己距离南王大军有多近,想要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六分半堂却能轻易做到,不留半分纰漏! 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的武功,或者说神威,可是超乎常人的体能和速度已经暴露了他的不同。 这绝对是六分半堂! 和雷损的性情相近、心智相仿,而且有神灵的能力,比雷损更难对付。 此人城府太深,不是他能应对的人物。 六分半堂没留意冷血的反应,他在观察南王的军队。 他粗略算了算人数,得出结论:“你打不过他们。” 冷血:“嗯。” 如果他一个人就能平定南王,皇爷偷偷派他出来就可以了,何必兴师动众? 六分半堂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他以为,有人能以一敌万? 还是他自己就能做到,所以觉得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六分半堂:“我不会出手的。” 冷血:“为什么?” 六分半堂:“因为我很弱。” 冷血:“弱?” 六分半堂:“跟其他几个江湖势力相比,我的年龄最小,实力也最弱。雷损只想让我给他牟利,根本不愿付出。” 哪怕知道雷损的为人,冷血还是惊讶极了。 他竟然连六分半堂都如此亏待! 六分半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冷血:“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分半堂传授经验:“如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不要处处都反驳别人,你可以说‘是的’或者‘好的’,这两个词充满了善意和友好。” 冷血:“……好的。” 六分半堂:“别人说话,你一定要回答,不然会被当成傲慢无礼。” 冷血:“……” 六分半堂:“说话。” 冷血:“好的。” 六分半堂:“看,你已经学会了。” 冷血:“……” 六分半堂:“撂爪就忘?”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冷血被迫答道,“好的。” 六分半堂:“这个时候应该说‘是的’。” 冷血:“好的。” 六分半堂欣慰地说,“现在你已经完全学会了,我也算后继有人了。” 冷血:“……” 六分半堂:“说话。” 冷血:“是的。” 南王的大军躲在了一座深山里。 他能收买广州府的卫所,却没有办法接触到其他的卫所。 现在的卫所兵力虽然不再强悍,但依然效忠皇帝,一旦发现他的行踪,会立刻向朱厚照禀报,他不敢暴露踪迹。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朝廷军队,看样子朝廷那边没有找到南王的行踪。 冷血只好继续蹲守在这里。 他渴了便找些水喝,饿了就去摘野果,抓野物。 一连过了三天,都没有人来,冷血有些崩溃了。 往日办案,他都有足够的耐心,哪怕一点食物都没有,他也能忍耐很久。 可是这次有六分半堂。 他不用吃饭,也不需要饮水,三天三夜不睡觉依然神采奕奕。 而且话特别多。 冷血被他烦得不行,几次想拔剑杀了他。 对上那双阴郁的双眸,他又会生出惧意,恐惧帮他冷静下来,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 六分半堂:“很快了。” 冷血:“什么?” 六分半堂:“很快就能结束了,我们的救星们要到了。” 救星们找到了朝廷的大军。 沈稚和白云刚靠近,便有人骑马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白云:“沈稚。” 沈稚:“白云城。” 哦豁,反了! 来人看清了二人的衣着打扮,冷冷道:“我听闻沈稚喜着红衣,江湖人称血衣剑客,白云城则与叶孤城相似,都爱着白衣,你们两个就算想冒充,也该装得像一点。” 穿着白衣的白云:“白云城不喜欢穿白衣。” 他更喜欢那身亮闪闪的衣服。 他的初始服装真的超绝,白天和晚上、晴天和阴天、正午和朝夕穿起来都是不同的样子,非常具有美感。 可惜剑法不够强,不足以支持他在外面穿。 身着红衣的沈稚:“叶孤城也不爱穿白衣,他只是抠门。” 白衣:“是的。” 岛上的其他人都认定了叶孤城和白云的审美是一样的。 白衣只是叶孤城的伪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位哨探不明所以:“你们有病吧?” 沈稚:“你真没礼貌。” 白云:“是的。” 哨探疑心他们是南王府的人,不敢让两人就这么离开,当场格杀的话,又担心打不过,只好把他们请进了军营。 沈稚和白云目不斜视,越过一众熟悉的面容,来到了主将面前。 主将姓黄,这里他的官最大,没人敢直呼他的姓名,六分半堂不知道他叫什么,所以沈稚和白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主将道:“白云城和京城素无来往,你们二位这个时候过来,有何要事?” 白云:“我们知道南王的下落。” 沈稚:“是的。” 主将:“南王自顾不暇,东躲西藏,已经几天没有露面了,二位公子如何知道?” 沈稚:“六分半堂和冷血找到了南王,一直在追踪他们。他已经向我传信,将南王的具体位置告知。” 主将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沈稚:“去看看就知道了。” 主将依然犹疑不定,大军已经拖延很久了,每日都要消耗很多粮食,再继续拖下去,供给就要跟不上了。 但是这两个人行踪可疑,他不能把全军的性命都交在他们两人的手上。 主将道:“你将具体方位告知,本将自会派人探明。” 沈稚看出了他的想法,对他很失望。 他还以为透露南王行踪,可以再立一功,帮叶孤城洗刷罪名。 为了这个,他特意以叶孤城亲传弟子的身份过来,都没有亮出亲王的身份。 沈稚叹了口气,要来纸笔,写明南王的位置,和白云离开军营,朝着南王所在的山林中走去。 马甲的体力是无限的,本体也很强。 他们的剑法已经得到了叶孤城的真传,足以击杀江湖上的二流高手,普通士兵对他们来说,不足以放在心上。 只要在本体体力耗尽前杀死南王,这一战就算赢了。 山上没有道路,一红一白两个剑客走在丛林中,他们目标明确,很快找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 六分半堂道:“来了。” 冷血:“谁?” 六分半堂:“沈稚,还有白云城。” 冷血向着他的目光看去,几息之后,视线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红色圆领袍,颜色很正,红得像是被鲜血染成的。 另一个穿着轻薄白衣,飘逸若仙,一尘不染。 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冷,剑意昂然。 他们太过夺目,引起了南王部下的警觉。 南王的人迅速起阵,“阁下是谁,报上名来!” 两位剑客是来比剑的,不是来说话的。 他们一言不发,以行动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南海,飞仙岛。 剑仙的后继之人! 第59章 沈稚和白云直接乱杀, 冷血都惊呆了。 江湖传闻,叶孤城收了南王世子做徒弟,但实际上世子早就被押送去了京城, 不曾真正拜师。 什么仇什么怨啊? 难道叶孤城的品德已经高洁到这种地步, 不能留下任何瑕疵? 六分半堂看出了他的猜忌,怕他联想到谋反一事, 主动给事情定性:“是妒忌。” 冷血:“什么?” 六分半堂:“叶孤城再不会有第三个徒弟了。” 第87章 原来如此。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白云城竟会对叶孤城产生这样的占有欲……幸好师兄们没有像他们两个这样对待自己。 六分半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冷血:“好的。” 冷血:“……” 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过六分半堂。 沈稚和白云杀了半天,还是摸不到南王的边。 眼看南王就要跑,六分半堂催促冷血,“该你上场了。” 冷血:“我?” 六分半堂:“没错。” 他被野狼抚养长大, 生性带着残忍,又因为天赋卓绝,学什么都很快。 遇到的第一个师父是个人渣, 悲惨的遭遇在某种程度上也塑造了冷血。 这样的人,如果不做捕快,极有可能去做杀手。 他必定是个非常了得的杀手,因为杀人对他来说,是件很普通的事。 哪怕成为了一名捕头, 冷血做的最多的,依然是杀人。 冷血的剑连剑鞘都没有, 他的剑道可见一斑。 六分半堂:“他们需要你。” 冷血:“以卵击石, 我做不到。” 南王的兵马太多,仅凭他们三个, 绝不可能战胜。所以看到沈稚和白云冲过去他才这么震惊。 这两个人简直不要命了。 不,白云并非人类,他应该有保全性命的办法, 沈稚可就未必了。 冷血看得出来,他们的习剑时间不长,没有扭转局面的能力。 六分半堂:“你可以的。” 冷血:“你为何不去?” 六分半堂:“是的。” 冷血的表情有一瞬间怔愣。 黑衣男人仍然垂眸含笑,散漫、轻挑。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堵住别人的嘴就好。 唯有神明才能如此随心所欲吧。 或许他催促自己,不是因为想让自己死,而是根本不了解人类有多么脆弱。 冷血直白地说:“我会死。” 六分半堂没再勉强他:“借你的剑用一下。” 冷血犹豫不定。 在这个时候失去武器,无异于豺狼失去爪牙,一旦发生冲突,就只能等死了。 可是他刚才已经拒绝过六分半堂一次。 冷血解下无鞘剑。 六分半堂欣赏了一下,这把剑很轻薄,比他见过的所有剑都要薄,应该也很容易断。 六分半堂:“可惜,我不会用剑。” 说罢,他拿着剑加入了战局。 冷血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的剑! 这是冷血第一次看到六分半堂出手,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六分半堂的招式很朴素,他用的是最基础的剑招,没有任何技巧,大开大合,奋勇直前,毫无畏缩之意。 可他的剑是一把易折的薄剑! 眼看着六分半堂杀了两个士兵,冷血思忖片刻冲了出去。 他从地上捡了把钢刀,递到六分半堂面前,两人极有默契地交换了武器。 六分半堂道:“杀了南王,你就能活下来。” 冷血:“说得轻巧。” 说完他便看到那位红衣剑客道:“白云,你来牵制他们,冷血去杀南王!” 远处有个白色的身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很多穿白衣服的人,疑似是叶孤城。 另一边也好像有人来了,暂时还没看到人影,不过战马声很清晰。 必须速战速决! 沈稚的声音很大,冷血听得很清楚。 南王的兵也听得很清楚。 他们听从南王的命令,即刻改变阵型,分出一部分人手,将冷血团团围住。 冷血的压力倍增,幸好有六分半堂替他分担了一部分,还不至于腹背受敌。 沈稚面不改色,与白云一跃而起向着南王杀去。 两人师承叶孤城,虽不是顶尖剑客,但已领悟到叶孤城剑法中的真谛。 他们的身法同样轻盈,看似飘逸若仙,招招带着杀意,剑招又极快,每挥出一剑,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无人能近身。 南王的部下生出了退意。 南王在亲随的护送下撤退,他喊道:“拦住他!拦住他们!” 沈稚和白云连眼神交流都不需要,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根本不需要为了对方而收势,用尽全力也不会影响到彼此。 沈稚的招式一变,不复轻盈飘逸,转而辉煌璀璨,红衣喋血,宛如人间帝王,长剑在他的手里,呈现出了千钧之势。 这一剑,取走了许多条性命。 敌军被他逼得不停地退,白云趁机凌空而起,直直地向南王刺去。 南王惊恐地看着他,在巨大的恐惧下,忘记了动作。 亲随们也在畏惧中下意识地躲逃,口中大喊:“护驾!护驾!” 冷血下意识地想去护驾。 六分半堂:“别添乱。” 冷血:“好的。” 六分半堂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冷血:“……” 白云的剑势如破竹。 悍不畏死的亲随挡在了南王面前。 白云的攻势没有改变,他的速度太快了,现在收势已经来不及。 变故发生后,他的剑势更加猛烈。 长剑将亲随刺穿,穿过那人,刺穿了南王的身体,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这次用剑,留下了巨量的血,长剑几乎被染成了红色,剑柄也带着内脏的碎屑,在失去支撑后,掉在了地上。 “王爷!” “王爷死了!” 南王的部下都怔住了。 他们面对的敌人数量太少,只要放下武器,随时都可以逃脱死亡的命运,即便愣住发呆,也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冷血收手,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稚。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让自己去刺杀南王,之所以喊自己的名字,不过是为了分担兵力,给白云城争取时间罢了。 “杀了他!”南王的亲随中有人喊道。 他们不止是亲随,还有许多南王豢养的死士。 见南王已死,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纷纷杀向白云。 白云的力气很大,硬碰硬也有胜算,他躲开兵刃,出手打向对方的肩膀,夺走武器,转瞬间将几人杀光。 白衣沾染了血液,剑客站在横尸中间,挽了个剑花,甩掉上刀上的血。 白云的眼神极冷,嘴角却微微翘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愉悦,“还有吗?” 冷血连忙道:“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就算他心中有一腔热血,见到不平之事,遇到穷凶极恶的人,都会控制不住杀意,还是会觉得这次杀的人太多了。 他偶尔也会一连杀死一二十个人,可是那些人全都该死,犯下的罪孽,就算以性命偿还也是不够的。 但是南王的这些部下,几乎都是普通人,冷血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也看得出来他们的恐惧,心中升起了几分怜悯。 冷血说:“南王已死,你们的生死自有朝廷决断,若是不愿降服,唯有死路一条,现在投降,或许有一线生机。” 沈稚心想,这些沉默寡言的人社交能力也都好强啊。 西门吹雪是这样,叶孤城也不错,冷血也是这样。 不像他,在陌生人面前就是个社恐。 有一个人丢下了武器,哭喊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上面突然征兵,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才跟着王爷混口饭吃,谁知道他是要谋反。” 越来越多的人丢掉武器。 “大人,小的冤枉啊,谁都知道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小的家里还有老小,实在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南王抓了老父,不听他的话,全家人都没有活路,求大人救救我的家里人!” “求求您了!” 冷血十分动容,却有心无力,不能做出任何承诺。 身侧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情实感最打动人,我还是太内向了,需要多多学习。” 冷血回头看过去。 六分半堂若无其事,“怎么了?” 冷血:“没什么。” 他对六分半堂的忌惮达到了顶点。 必须将此事告知世叔,提醒所有人警惕六分半堂。 尤其是金风! 六分半堂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心思敏锐,而且学习能力极强,他诞生的较晚,行为举止较为拙朴,不懂得隐藏自己。 再过一段时日,他学会收敛自己,藏起眉宇间的狠毒,伪装成良善的模样,必定会骗过所有人! 白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剑。 他的手迅速被血液染红,片刻后重新变得洁白如玉。 叶孤城带着诸多白衣女子赶来。 原著中叶孤城出场,就是由六个白衣少女在前面洒黄菊花,用鲜花铺成一条道路,他踏着花瓣走来。 第88章 那些鲜花是为了误导别人,让他们以为叶孤城受了伤,为了掩盖身上的气息,才这么做的。 沈稚现在明白了,那些白衣女子,才是他的真正亲信。 叶孤城出门的时候动用白云城的兵力,只带了她们。 她们没有提着花篮,也没有打扮自己,只是穿着最简单的白衣,梳着最简单的发簪,手上拿着长剑,一看就很能打。 叶孤城走在最后。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白衣身上。 白云:“我一直在找你。” 叶孤城:“找我?” 白云:“我和沈稚出来,本来想告诉你一声的,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沈稚给你留了封信,你有没有看到?” 叶孤城沉默。 他比白云和沈稚出来得更早。 白云:“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孤城:“有没有受伤?” 白云:“都是小伤,现在已经愈合了。” 叶孤城:“好。” 他给身后的家臣使了个眼色,那些女子上前,检查过南王的脸,确定没有易容,朝他点了点头。 这时朝廷的禁军也赶来了。 来的是一小支禁军,领头的是黄将军的副官,名叫崔利。 崔利看清楚这里的场面,心下一惊,他环视四周,问六分半堂,“这是怎么回事?” 六分半堂一指白云:“他杀了南王。” 又指向冷血,“他劝降了其他人。” 接着是沈稚,“他和我一直在帮忙。” 最后是叶孤城:“他刚到。” 崔利来到六分半堂这边,给手下的军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检查南王尸身。 南王又被检查了一遍。 那军官道:“不是易容,正是南王本人,一剑穿心,已经死透了。” 白云:“世子拜入叶孤城门下,南王以此为威胁,要挟叶孤城助他夺得大位,叶孤城不愿被他威胁,派我过来帮你们拿下南王。” 叶孤城很欣慰,白云的语言能力比沈稚好太多。 崔利:“原来是这样。” 白云:“是的。” 冷血定定地看了会儿白云,又看向六分半堂,觉得应该是巧合。 崔利谢过叶孤城,命人割下南王头颅,押送诸多叛军,离开了山林。 冷血正要一起离开,发现六分半堂没有动,他便也没有动,站在原地,手上握着无鞘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沈稚:“你早就料到,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为你摆平一切,是吗?” 叶孤城:“……” 沈稚:“你心虚了。” 白云:“是的。” 叶孤城:“我自己可以解决。” 沈稚:“你来晚了。” 叶孤城:“你若什么都不做,我来得便刚刚好。” 沈稚:“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南王的对手,哪怕你的剑法很高,也不足以应对数千人。” 叶孤城:“只要等到朝廷的军队,就算是赢了。” 沈稚:“朝廷军队也是我喊来的。” 叶孤城:“你确定要在这里聊?” 沈稚:“这里没有外人。” 六分半堂:“是的。” 白云:“是的。” 沈稚们一起看向冷血。 冷血已经在六分半堂的强迫中妥协了很多次,不差这一次。 他果断地答道:“是的。” 同时后悔没有和崔副将一起离开。 这种来自神明的巨大不适,比单独面对六分半堂时还要强。 江湖势力化形,性情、样貌各不相同,神色也有区别,但当他们同时出现时,共性是如此的明显。 外界关于沈稚的传闻很多,但是无论哪个传闻中,他都是人类。 直觉告诉冷血,沈稚和六分半堂、白云城都是一样的。 沈稚:“你可以说了。” 叶孤城不认识六分半堂和冷血,但他知道,沈稚可以统领所有的势力化形,他是诸多神明之首,比其他人拥有更大的权力。 受他管辖的一方神明,对他绝对忠诚,不会忤逆他。 可能连心中所想,也能被沈稚感知到。 叶孤城没有追究那两个陌生黑衣人的身份,他道:“飞仙岛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给各方的官府都送了很多钱,朝中军队自然也收到了。 而且他又在南王开口之前,主动坦白了南王的威胁,哪怕南王胡言乱语,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叶孤城道:“白云解释的很好。” 白云:“谢谢。” 叶孤城对沈稚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稚:“你还没有收买我。” 叶孤城怔了下。 他确实忘了,因为他早已将沈稚看做自己人。 沈稚的诸多表现也都说明,只要自己开口,他绝对会帮忙度过这次难关。 叶孤城的神色略微缓和:“你想要什么?” 沈稚:“什么都可以?” 叶孤城:“只要我能做到。” 沈稚:“我要当白云城城主。” 叶孤城冷下脸:“不行。” 沈稚:“那你别死。” 叶孤城沉默。 沈稚:“你死了我就当白云城城主,让白云收徒弟,不管天赋如何,一百两银子就能拜师,全都是剑仙的徒孙,白云以后就专门做这个。” 白云:“好的。” 叶孤城:“……” 你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六分半堂:“我要拜师。” 白云:“好的。” 沈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设想是可行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死,答不答应?” 叶孤城明白他的真实意图,沈稚看似在威胁他,实则是在向他表示不舍。 他一向是个很好的徒弟,不止在剑道上一日千里,没有辱没自己的名声,对他的感情也是极其诚挚的。 叶孤城承诺:“尽力而为。” 沈稚:“不能反悔。” 叶孤城:“好。” 解决完叶孤城的问题,一行人离开山林,来到了大路。 六分半堂很自然地脱离队伍,中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冷血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很远,才压低声音问,“沈稚是谁?” 六分半堂:“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冷血已经习惯了他奇怪的用词,甚至发自内心地认为,六分半堂最好一直保持这样,其他人才不会被他欺骗。 冷血:“他也是一方势力化形?” 六分半堂:“沈稚是无法被定义的。” 冷血:“他是飞仙岛吗?” 六分半堂:“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沈稚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如果一定要捏个非人类的马甲,当然越伟大越好,怎么可以局限在某一方江湖势力! 最好超出地球,冲向宇宙。 或者脱离具体的物质,升华到“概念”的层次,比如人类集体潜意识化形什么的。 但是这种东西太抽象了,不好解释,而且一旦明确给出答复,其他人就会用自己浅薄的认知脑补他,最后还是落于俗套。 沈稚比较倾向做个神秘主义者,让自己的原形保持空白。 六分半堂提醒:“不要招惹沈稚,他的脾气可不像我这么好。” 六分半堂在冷血的心中阴沉、狠辣、强硬,具有极强的掌控欲。 凡是他想要做的,费尽心机也要做到。 无论哪一点,都和脾气好没有关系。 那位看似冷酷的红衣剑客,竟然能让六分半堂如此忌惮。 冷血:“叶孤城知道吗?” 六分半堂:“我帮你问问。” 冷血有些懵。 数十里之外的码头,沈稚问叶孤城:“你知不知道我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 叶孤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沈稚:“你知不知道?” 叶孤城:“自然。” 但凡在江湖中有些名望的,都有自己的傲气,更何况沈稚还不是人。 六分半堂:“叶孤城知道。” “好的。” 冷血心想,叶孤城和沈稚之间,一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和南王的关系,也肯定不是白云城说的那样。 皇爷知道吗? - 朱厚照收到了前线的来信,高兴地把杨廷和喊来一顿夸。 满朝官员都喜气洋洋,京城中的气氛也跟着松快了。 狄飞惊将广州府那边的消息呈报给了雷损。 雷损看完,感叹道:“在堂内时看不出来,去了外面才有机会施展才能。不愧是六分半堂,天生计谋深远。” 狄飞惊:“要不要让他留在外面?” 雷损摆手:“金风还在京城,六分半堂离开这几日,我都担心金风会出手,到时有几个人能应付得了?还是让六分半堂早些回来得好。” 他们不了解这些江湖势力化形的真正实力,对此保持警惕。 第89章 六分半堂目前看起来武功平平,可是他的气势太强了,雷损一直觉得,这些神明的长处不在武力,而在其他方面。 唯有神能应对神。 雷损:“注意六分半堂的行踪,他回来的时候,你亲自去接一下。” 狄飞惊:“是。” 他在心中默默地感叹,安稳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沈稚们乘船回了飞仙岛。 沈稚去卧房给朱厚照写信,白云跟在叶孤城身后,看他遣散了家臣,又去后院洗澡。 叶孤城站在热水桶旁,迟迟没有动作。 白云:“你怎么不脱衣服,水要凉了。” 叶孤城:“你出去。” 白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想多看看你,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叶孤城:“出去。” 白云:“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 叶孤城:“出去。” 白云:“好的。” 他依然没有行动。 叶孤城拿上剑,自己去了外面。 白云跟在他身后:“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孤城无奈道:“沐浴是极其私密的事,你不应守在旁边。” 白云:“可是很多人沐浴的时候都有人服侍。” 叶孤城:“你是城中最尊贵的人,不该做这种事,我不需要你服侍。” 白云:“有多尊贵?” 叶孤城:“在我之上。” 白云:“具体职位呢?你定下来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叶孤城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打的是这个心思。 “等我休整好,明日便着手准备。” “如果你没有做到,就改名叫叶不诚,白云城也改成白云不诚。” 反正他还是叫白云。 第60章 白云的话说得太绝, 叶孤城这下没有了敷衍的理由。 他回到房内,谨慎地关好屋门。 浴桶里的水已经变得微凉,叶孤城只好喊侍女过来, 重新添上热水。 白衣侍女鱼贯而入, 叶孤城的视线扫过这些侍女的脸,确定白云没有混入其中。 侍女们熟练地拿来沐浴需要的东西, 列站在四周,听候差遣。 叶孤城:“都下去吧。” “是。” 叶孤城脱掉衣服,进入浴桶中,依然有些不自在。 白云是白云城的化身,白云城是白云的本身, 对白云来说,在不在这里有何分别? 想到过去的三十年都是这样度过的,叶孤城变得坦然。 他像往常一样清洗干净, 穿好衣服后,拿着剑来到了大殿,召集下属,处理城中的政务。 三人仍然睡在同一个房间,临睡前, 白云又提醒了一遍。 天微微亮,三人一同起床, 穿戴整齐后, 去海边练剑。 晨曦下,白云的暗金长袍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 行动时又有浮光流动,低调又奢华。 沈稚盯着他看了会儿,问叶孤城:“人类能做出这样的衣服吗?” 叶孤城:“你和白云身上的衣物材质特殊, 外观做得相似并不难,做成之后必定十分沉重,不适合日常穿着。” 沈稚:“你还想过这些?” 叶孤城:“初见时,实在难以相信白云并非人类,自然要谨慎观察。” 白云:“我不像人吗?” 叶孤城已经了解他的性情,知道该如何跟白云交流,暗暗地夸奖:“你的外表与人极其相似,肉眼凡胎,很难分辨出你的身份。” 沈稚:“那我呢?” 叶孤城:“你的眼睛……很少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睛。” 沈稚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一直想把它抠出来,小白总在一旁阻拦,后来我趁着他睡觉偷偷试了一次,根本弄不出来。” 叶孤城一惊,这么说他的徒弟差点就双目失明了? 哪怕知道沈稚不是人,叶孤城依然道:“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沈稚:“不是抠眼,是眼睛表面那层薄膜。” 叶孤城:“你的恢复能力很强,但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修复自身,必然要动用神力,养成伤害自己的习惯不是好事。” 沈稚:“好的。” 三人来到海边,各自练各自的剑。 沈稚和白云几乎完全一致,同样飘逸若仙,轻灵巧妙,细看之下又有所不同。 白云的体力更强,而且在拥有自己的剑以前,先用了一段时间的刀,他的剑法更加迅猛、波澜壮阔。 沈稚的感知更敏锐,更加灵活,他的剑也是很快的,乍看上去有些华而不实,杀意隐藏在美丽的表象之下,如果不是他刻意展现,很难被人发觉。 叶孤城练完剑,站在海岸边,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 他何其有幸,能同时遇到两个剑道天赋卓越的神灵。 海水渐渐上涨,到达二人的腰部,沈稚和白云收势,在水中往回走。 叶孤城:“白云。” 白云看向他,“开会时间定下了吗?” “定下了。”叶孤城道,“你为何不试一下,在海中用剑?” 白云:“定了什么时候?” 叶孤城:“巳时正。” 白云:“好的。” 叶孤城道:“你和沈稚的剑意,都与我一脉相承,与大海的力量相辅相成,若能领会来自海中的真意,剑道自然更上一层。” 可是我不会游泳。沈稚心道。 本体不会游泳,马甲们当然也不会游泳。 叶孤城在剑法上以身作则,在游泳上可没有。 简直就是谋杀! 白云:“我讨厌水。” 说完他就走了。 叶孤城疑惑,在海边诞生的神灵,怎么可能讨厌水? 沈稚回想着自己两次被水完全淹没的经历,拍拍叶孤城的肩膀,“人离不开水,但也没有人能在水里活下来。被大水淹没,只会生灵涂炭。” 叶孤城:“所以你们都不会水?” 沈稚:“是的。” 叶孤城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他很欣慰,沈稚和白云哪怕畏惧水,依然愿意随他来海边练剑,每日至少在海水中浸泡半个时辰。 回到城内,白云和沈稚的衣服已经变得整洁,叶孤城的白衣依然潮湿,头发上也沾着水。 他们各自去冲洗了一下,再次出现时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 沈稚继续在庭院中练剑,白云尾随叶孤城来到城主府前面的大殿上。 叶孤城像帝王一样,坐在最中间华丽的座椅上。 穿得像个真正帝王的白云抱着剑站在他的身旁,俊美的脸上神色冷峻,看上去像刑场上准备斩首的刽子手。 白云城的官员们到来后,都被这副场景震撼到了。 他们频频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放下笔,官员们立刻收回视线,垂眸静坐。 叶孤城看人都已经到齐,道:“白云身份特殊,应该有一个名分,诸位以为如何称呼比较好?” 白云打起精神,希望他们给自己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白云城乃仙灵化身,与人不同,玄之又玄,应以五行相取。白云城位于南海,应属壬水,辛金生壬水,金白水清,下官以为‘鎏’字最好。” 留子?白云想。 这边的版图算明朝吗?白云城算是海归吧? “水已经够多了,无需金来生助,海水泛滥,既为灾祸,应以土制之,‘城’字再合适不过。” “照你这么说,土哪能制得了,应该用木来泄才对。” “带木的字不好听。” “怎么就不好听了!” 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 白云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低声:“习惯就好。” 白云同样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往旁边点,我也想坐下。”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就算叶孤城的椅子很宽阔,足够坐下两个人,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也太过暧昧了。 叶孤城绝不可能答应。 他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来。 侍卫了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下方的争吵暂停,安静下来。 叶孤城:“给白云看坐。” 侍卫立刻跑了下去,没多久换了两个陌生的面孔,抬着椅子过来,放在了叶孤城的旁边。 白云把椅子调整了一下,紧挨着叶孤城坐下。 叶孤城无视他的动作,“商议出结果了吗?” 白云默默吐槽,起名字这种事,人越多越难有结果吧。 官员们鸦雀无声。 白云:“不如我自己选吧。” 叶孤城沉默。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白云:“你们刚才起的名字都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具体职位,一点也不实际。还不如直接叫我副城主。” 叶孤城:“我已命人为你修建神宫。” 第90章 白云:“什么神宫?” 叶孤城:“你是白云城的化身,理应拥有自己的宫殿。自今日起,你便是神宫中的宫主,他们商议的是你的称谓,也是神宫的称谓。” 白云:“宫主有什么职权?” 叶孤城:“白云城从未设过此等职位,你是先例,也是唯一的神宫之主。你凌驾于城主之上,神宫建成后,会有婢女、侍卫、杂役恭候差遣,你觉得如何?” 说好了今天商议他的职位,原来叶孤城早就定下了。 反正都是大风刮来的,白云接受良好:“怎么没有道童?” 叶孤城:“你需要?” 白云:“不需要。” 他又不炼丹,也不需要抱剑童子。更不会突然残疾,只能坐轮椅,需要找童子推轮椅。 收道童的话只能教他们无情剑道,那跟沈稚说的,开辅导班收徒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神宫之名,你有没有想法?” 白云:“要好听的,或者抽象的。” 叶孤城:“何意?” 白云:“比如秽乱后宫、必先自宫什么的。” 叶孤城头疼地扶了下额头。 这就是他最开始担心的。 如果让白云自己取名,百年来积攒的名望就要彻底崩塌了! 比起这个,他宁愿死。 叶孤城直接无视了白云,看着下方官员们震惊、疑惑、怀疑自我的表情,生出了几分优越感。 叶孤城道:“‘灵毓’二字如何?” “极好。” “钟灵毓秀,白云城之精华所在。 “唯有白云城之神明能担得住这几个字,想来百姓也不会有异议的。” 叶孤城问白云:“你觉得呢?” 白云:“我觉得还是我起的那几个有趣。” 叶孤城道:“就这样定下了,白云此后便是灵毓神宫之主,尔等可以宫主相称。” 白云低声:“听起来像是你的女儿。” 叶孤城斩钉截铁:“不会的。” 千万别再改了,他一点都不想跟白云讨论改如何起名字。 白云:“好吧。” 他的职称定下来以后,这里就没他事了。 余下的政务大都是些细枝末节。 叶孤城以为白云会留在这里,插手这些小事,利用宫主之职争抢治理白云城的权力,没想到他半点都没有迟疑,直接离开了。 这些神明的心思,一个比一个琢磨不透。 - 冷血跟随大军,骑马回京。 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六分半堂乘骑的那匹马似乎很畏惧他。 每当六分半堂靠近,它的眼睛里都会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恐惧,在六分半堂抚摸时,连喘气的声音都会收敛。 六分半堂骑上马后,它就慢慢地走,若是速度快了,它的四条腿好像要打结。 六分半堂自己也非常苦恼,不停地安抚着马匹,在它耳边说好话,还会喂它吃糖吃豆饼,但是效果甚微。 冷血觉得有趣极了,“你对它做了什么?” 六分半堂:“什么也没做。” 冷血:“是吗?” 他心知,这恐怕是因为六分半堂的阴沉冷郁太过明显。 这些动物不会说话,但是感知能力一点也不弱,恐怕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六分半堂不是好人,畏惧他犹如畏惧猛虎。 六分半堂:“马为什么不怕你?明明你更像野兽。” 冷血怕激怒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像野兽了:“我不知道。” 六分半堂:“可能是太少了。” 冷血:“少?” 六分半堂:“狼都是习惯群居的,独狼很难捕获猎物,你只有一个人,战力大打折扣。” 如果冷血拥有马甲系统,所有的马甲同吃同住,一起行动,杀人时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应该早就天下无敌。 冷血:“我还有兄弟。” 六分半堂:“他们不是狼。” 冷血想了想,无法反驳,“是的。” 六分半堂:“也可能是你被小花驯化,从狼变成了狗。” 冷血眼神转冷,碧眸中浮现出残忍之意:“你说什么?” “狼凶性未泯,出现在人类聚集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条。狗就不一样了,它通人性,忠诚、懂得感恩,教养好了,还不会随意袭击人。” 冷血心知这话是对的,但仍觉得不爽。 六分半堂:“你已经是诸葛小花的狗了!神捕司专用警犬!” 冷血:“挑拨离间对我没用。” 六分半堂笑着说:“你果然很忠诚。而且我哪里挑拨离间了,分明就是事实。” 冷血极度不爽,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牵着缰绳调整方向,默默离他远了些。 他发现,离开时的速度,比过来时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 果然所有的马都畏惧六分半堂。 那日与大军分开,六分半堂以不会骑马为由拒绝了叶海青,强行要求跟自己同乘一匹,也是这个原因吗? 可他的马跑得很快,并没有受到影响。 是六分半堂暗中做了什么? 冷血百思不得其解,暂且记下来,准备见到世叔以后,向世叔请教。 十几日后,他们回到了京城。 有沈稚给朱厚照写信,用不了六分半堂找皇帝邀功,他直接回了六分半堂。 冷血也回到了久违的神侯府。 诸葛神侯和三位师兄都过来迎接他。 这是冷血第一次独自随军出征,而且在军中没有同盟,堪称腹背受敌。 换成铁手或者追命,他们都不会这么担心。 诸葛正我道:“一路辛苦了。” 冷血很想说几句话,让世叔不要担心,可是想起六分半堂,很难违心地回答不辛苦。 眼看就要冷场,世叔怕是会多想,冷血道:“是的。” 冷血绝望地闭了闭眼。 几个师兄见状,全都围了过来,担心地看着他。 铁手关切地问:“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追命:“难道对战时遇到了麻烦?是六分半堂?” 冷血几乎咬着牙:“就是他。” 无情冷冷道:“他做了什么?” 冷血没有说话。 仔细一想,六分半堂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甚至还帮了他,如果不是六分半堂,大军早就被南王拖垮了,不可能这么迅速地回京。 冷血:“六分半堂阴险狡诈,比雷损更甚。” 无情看向诸葛正我,诸葛正我轻轻摇头。 他也不知道冷血经历了什么。 冷血:“六分半堂的行事异于常人,轻易就能分辨出他与人类的不同,他和京中六分半堂的行事一模一样,狠毒、霸道,而且似乎和白云城有来往。” 诸葛正我:“那个也化身为人的白云城?” 冷血:“是的。” 说完他又顿住了。 这两个字再普通不过,经常会用到它。 可是六分半堂曾经逼迫他这样回答,已经打上了六分半堂的印记,说出口的瞬间,冷血感受到的是六分半堂的压迫,还有些许的耻辱。 无情问:“怎么了?” 冷血:“大师兄……我……” 四大名捕中,身为大师兄的无情年纪最小,比冷血还要小,但他最早拜入师门。 冷血又是那样的经历,哪怕他后来的师父教导过他,诸葛正我也教了他很多东西,幼年时的经历,依然在他的性格中打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无情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兄长,爱护下面的几个师弟。 无情对其他几人道:“先让冷血休息一下吧。” 诸葛正我:“也好,冷血,你先去沐浴更衣,过会儿皇上可能会召见你。” 冷血:“是。” 冷血回了自己的大楼。 他们师兄弟四人,分别镇守神侯府四下的四座楼。 无情居住在小楼,那里存放着神侯府的各类古董字画、奇珍异宝。 铁手是旧楼,那边存放的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书,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除了书,还有诸天神佛的雕像。 追命在老楼,老楼里全都是诸葛正我珍藏的美酒。 冷血守在大楼,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兵器。 他回到大楼,洗去一路的尘土,换了身新的衣服,来到世叔这里,见几个师兄仍然没有走,应该是在等待自己。 冷血心中一暖。 沐浴时他已经将这些时日的经历捋清楚了。 让他难受的是,六分半堂干的那些破事,直面他时很痛苦,恨不得杀了他,回过头细想,又好像不值一提,根本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这让冷血格外憋闷,连叙述出口的理由都没有了。 面对世叔和师兄们关切的眼神,冷血只能道:“我没事了。” 几个师兄对视一眼。 第91章 铁手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说完他就离开了。 无情:“到服药的时间了,世叔,我先走了。” 追命也若有所觉,“大师兄,我送你回去吧。” 他推着无情的轮椅带他离开。 屋里只剩下了冷血和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不要顾忌什么,你尽可以说出来。六分半堂是我们的敌人,你难道还怕说他的坏话?” “当然不是。” 冷血:“我是觉得,六分半堂没有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我若当面反击也就罢了,自己没能解决,反而背后说他不好,实在小心眼。” 诸葛正我:“你竟能忍得住,不跟他起冲突?” 冷血默然片刻,实话实说,“我有些怕他。” 就像马会畏惧六分半堂一样,他的直觉同样敏锐,潜意识里也在畏惧他。 刚开始冷血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在心中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比如六分半堂作恶多端,身为捕快,看他不顺眼很正常。 再后来看着六分半堂和其他军官相处,他也不停地挑剔,觉得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最后发现,六分半堂和其他人相处的并不算好,他又觉得六分半堂仗势欺人。 直到他无处可躲,被迫和六分半堂近距离相处,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排斥,而是畏惧。 诸葛正我:“他和金风相比如何?” 冷血:“金风的气势强大,但还不足以令人畏惧。六分半堂不懂得遮掩自己的阴狠,他时常带笑,假作友好,反而更显得违和,叫人心生忌惮。” 诸葛正我:“他具体做了什么?” 冷血:“他……” 冷血的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六分半堂逼他说“好的”和“是的”。 六分半堂学习降军。 六分半堂说他是世叔驯化的狗! 在六分半堂面前,冷血没有什么感觉,当着世叔的面他才意识到有多么难以启齿。 诸葛正我:“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用不好意思,这都是为了了解我们的敌人。” 冷血:“他的学习能力极强,或许有一天,能完全隐藏起自己的异样,表现得像个好人。” 诸葛正我:“六分半堂拥有人形,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我们应该把他当成一个人,当成另一个雷损来看待,而不是一方轻易不会改变的势力。” 冷血:“他很讨厌说话后对方没有回应。” 诸葛正我:“怎么说?” 冷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诸葛正我反应过来:“就是这样。” 冷血:“是的。” 冷血懊恼地揉了把头发。 诸葛正我:“你一向沉默寡言,又和六分半堂初次相识,跟他不算熟悉。他回话之后,你没有回答,他对你做了什么?” 冷血阴郁地说:“他逼我说话。” 诸葛正我忍着笑,“这也能逼迫?” 冷血:“他说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回答‘好的’或者‘是的’。” 诸葛正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冷血的两次异常,都是在说出这两个词之后出现的。 看来六分半堂逼迫过他很多次,以至于冷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回答。 看来冷血这几日,过得确实不容易。 诸葛正我这样想着,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冷血:“世叔?” 诸葛正我:“你还记不记得,金风也喜欢用这两个词?” 冷血都没怎么注意,听诸葛正我说起,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 诸葛正我:“难道金风和六分半堂接触的,比明面上还要早?” “我觉得不是。” “你有何见解?” “这次出去,我遇到了白云城和沈稚,他们两个也爱这么说话。” 追命回来以后,已经把沈稚的所有信息告诉了诸葛正我,四大名捕也都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追命话语中倒是说起过,沈稚的言谈措辞很独特,有一种未经人事的感觉,而且他经常撒谎,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性格方面有些不着调。 冷血:“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的共性。而且金风跟沈稚和白云城都有过来往,未必是在六分半堂那里学的。” 诸葛正我:“原来是这样。” 如果追命解释得更清楚些,他们早就知道了。 至于追命为什么没有说得很详细,大概是为了维护陆小凤的尊严吧。 诸葛正我:“还有吗?” 冷血继续沉默。 他以前沉默都没有什么感觉,自从和六分半堂相处过后,沉默起来都充满了负罪感,很想说点什么。 冷血:“我……” 诸葛正我体贴地说:“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冷血:“是,世叔。” 六分半堂说的那些话,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半个时辰后,豹房来人,宣神侯和冷血过去。 两人早已有所准备,连衣服都不用换,直接出发。 - 六分半堂 狄飞惊低着头,坐在桌案前,他的面前干干净净,没有纸,也没有笔。 他轻声说:“行军时可有意外发生?” 六分半堂翘着二郎腿,“是的。” 狄飞惊:“具体说一说。” 六分半堂:“雷损呢?” 狄飞惊:“总堂主还在闭关,出关后自然会见你。” 雷损确实是这么对他说的。 以狄飞惊对他的了解,根本就是听说了六分半堂回京,才匆忙闭关,为的就是避开和六分半堂的交流。 六分半堂化形成人后,堂内的管理层才意识到,他们六分半堂确实太过阴毒了。 难怪很多人都讨厌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道:“你会帮忙转告他的,对吧?” 狄飞惊:“是。” 确定不必再说第二遍,六分半堂这才开口。 “你们的那些靠山,一点都不靠谱,送上门的消息也不要,整天在那里打转,不知道的还以为迷路了。 “派人问问广州府的衙门很难吗?问问周围的衙门很难吗?如果没有一个衙门知道南王的行踪,那不就很明显,是南王转走犄角旮旯,故意躲着吗? “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打仗的意思,建议严查,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跟南王背地里有来往。难怪朱厚照会忍不住想御驾亲征,我也很想杀了首领,亲自带兵。” 狄飞惊沉默。 六分半堂提醒他:“我说完了。” 狄飞惊:“南王府的确跟朝中某些官员有来往。” 难怪。 六分半堂理解地点头。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如果南王的计谋得逞,杀了朱厚照,把世子推上位,就算长得一样,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人,很容易暴露的,必须有人帮忙打掩护。 狄飞惊:“叶孤城是什么反应?” 六分半堂:“憎恨。” 狄飞惊:“南王是谁杀的?” 六分半堂:“白云城。” 狄飞惊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几乎可以猜到,军中的人会怎样呈报,直接把功劳据为己有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那些都是他们在朝堂上的盟友,他们的功劳,对六分半堂而言,有利无害。 狄飞惊道:“你做得很好,接下来这段时日,需要你多多和金风细雨楼接触。” “这是雷损的意思?” “不错。”狄飞惊说,“你随军出征,胜利归来,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你的朋友打声招呼,或许,金风听说之后会亲自来拜访。” 不知道为什么,六分半堂的所有人都默认金风很好骗,他当然要加深这个印象。 金风确实应该主动过来拜访,才显得诚恳真挚。 毕竟打完南王府,就该打飞仙岛了,叶孤城放弃谋反,可以直接跳过这一步,进入到六分半堂的部分。 六分半堂志得意满:“好的。” 第61章 白愁飞走得很慢。 这一路又是江湖势力化形成人, 又是各地藩王反叛,看得他心惊胆战。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白愁飞十分低调,生怕牵扯进麻烦之中。他改名换姓, 混入帮派里, 弄清楚了现在的局面,赫然发现每一个案件背后, 都有沈稚的身影。 沈稚不过离开了白云城两次,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白愁飞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他也该和沈稚一起出去,至少能留下自己的姓名。 他以为沈稚看清白云的为人后, 会后悔赶自己离开,出来的时间越久,白愁飞才越能理解, 沈稚做得是对的。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沈稚,怕是早就将自己忘在脑后,哪管什么前程抱负。沈稚让他离开,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第92章 那么, 要按照沈稚的意思去投奔金风细雨楼吗? 白愁飞思虑了很久,决定去京城亲自看看再做决定。 他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 抵达京城时, 大军都已经班师回城了,京中一派和谐,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南王谋反的影响。 白愁飞购置笔墨纸砚,在集市上摆了张桌子,写了几副书画, 放置在一旁,负手而立,细细观察着人群,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发生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化形这样的大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依然有人津津乐道。 但他们知道的不多,言谈中提到的,都是白愁飞早就知晓的信息。 白愁飞没有再去关注那些,微微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许久后,有人来到他的摊位前:“多少钱?” 白愁飞回神,见那位客人身着红衣,样貌温柔清丽,只是身体格外消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衬得他的乌发和眼眸都深邃极了。 红衣公子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 他的容貌和那红衣公子不相上下,风流倜傥、笑容温润,只是眉骨稍高,眉头处微微下压,为他增添了几分阴郁。 京城是显贵最多的地方,这两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常人,白愁飞不敢懈怠,迅速考虑清楚对待他们的态度。 他不卑不亢地说:“二十两。” 那红衣公子道:“太贵了。” 本体身上的一颗小珠子才当了二十两。 当铺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没权没势,又急着用钱的人,拿着好东西去典当必然会被坑。 那颗珠子的价值绝对远超二十两。 小白真的败家。 沈稚们想想就生气,再看到白愁飞把自己当冤大头宰,就更生气了。 什么破画,比他的宝石还值钱? 金风端详着画作看了半天。 他不具备强大的鉴赏能力,但是看得出来,每一笔都很漂亮,颜色搭配素雅,有种薄雾朦胧的美,渐变处理得很好,看起来非常生动。 白愁飞对自己的画作很有自信,他没有因为金风的质疑妥协,淡淡地说:“我的画,就是这个价钱。” 六分半堂笑着问:“你一天能卖出去几副?” 白愁飞:“好画常有,但能品鉴的人却不多,在下正是在等待伯乐赏识。” 六分半堂:“等到了吗?” 金风放下画,假装对画没有兴趣,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碟子。 白愁飞:“伯乐难遇,自然没有这么容易。” 金风:“可是据我所知,你的每一个名字都闯出了名头。” 在将军府时备受重用。 参加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时夺得魁首。 参军后统率三万兵马,人称“天外神龙”。 还差点成了六分半堂的十三堂主。 金风没有看过白楼的资料,不清楚这些履历白愁飞完成了多少。 但是他知道,白愁飞每个马甲都没有成名,还可能有黑历史,所以才被他销号重开了。 金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愁飞确信自己跟这两个人没有交集,可是他十分了解自己,顿时紧张起来,冷冷道:“在下不过无名小卒而已,阁下真是高抬我了。” 金风:“那就是我误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六分半堂拿出二十两银子,指着金风看过的那幅画道,“包起来。” 白愁飞怔了怔,将画卷起,用绳子固定,递给六分半堂。 “公子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我?” “我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熟悉。” 六分半堂也意味深长地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拿着画,追上那红衣公子,贴在他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 白愁飞凝重地看着他们。 他将两个人都观察得很仔细,也看得很清楚,那黑衣公子没有张开嘴巴,不可能是在他耳边低语。 更像是突然的亲近,垂首轻轻嗅了下他的发丝。 白愁飞一头雾水。 他回头看了看摊位,收起桌上的银两,将其他的画作也都收好,收拾好桌子,退还了回去,又把另外几幅画低价卖了出去。 丢掉所有的累赘,白愁飞一身轻松,去铺子里买了身体面的锦衣,模仿着沈稚不发病时的姿态,像个真正的富贵公子那样,离开了店铺。 直接去风雨楼或者六分半堂,都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最好的办法是徐徐渐进,先跟底下的帮众打好交道,找到合适的机会,展现自己的武功和侠肝义胆。 确定好目标后,白愁飞去了六分半堂的地盘。 并非他想加入六分半堂,而是据他所知,六分半堂的管束没有风雨楼那样严格,时常会有争斗发生,展现才能的机会更多。 到达破板门后,白愁飞又遇到了那个黑衣男人。 这次不见了那位红衣公子,只有他一个人。 黑衣男人没有留意他的衣着变化,只是笑着问:“你是来找我的?” 白愁飞:“随便走走。” 黑衣男人道:“那你随意,我就住在那边,你要是想找我,也没有关系,可以直接报六分半堂的名字。” 白愁飞觉得他的措辞有些不准确,但也无伤大雅。 他颔首道:“好。” 黑衣男人快步离开了。 白愁飞看着他走的方向,知道刚才自己想错了,他并不是世家公子,而是六分半堂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看他的气势和仪态,武功应该不低,在堂内的地位也不会低。 那红衣公子会是六分半堂中的谁呢? 白愁飞正思考着,旁边的男人压低声音问,“你认得六分半堂?” “天下谁人不知道六分半堂。” “我的意思是说,六分半堂认得你?” 白愁飞醍醐灌顶,瞬间想明白了,这人口中的六分半堂,并非是说占据了半个江湖的庞然大物,而是具体的人! 那黑衣公子,就是假扮成六分半堂的人! 想明白后,白愁飞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他和六分半堂几乎没有交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 难道是皇爷? 白愁飞道:“六分半堂确实知道我,我第一次来京城,进京还不到四个时辰,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男人说:“或许是你在外面做了什么,被我们大人感知到了。” 白愁飞心中觉得可笑,这些大人物编造的谎言,连他们自己人都骗过去了。 “有可能。”白愁飞道,“有一位红衣公子,似乎和六分半堂走得很近,他也是六分半堂中的人?” “你是说风雨楼吧。” 白愁飞呆住。 什么? 那是风雨楼? 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不是不死不休吗?为什么两方势力化形,会如此要好? 他差点以为六分半堂对风雨楼心有所属! 那个帮众看到这个外地人愕然的样子,顿时有了优越感,“你不知道吧,我们大人和风雨楼一直走得很近,几乎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怎么可能?” “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比你更难接受,不过大堂主没说什么,总堂主也没有说什么,没人管得了他们,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你们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白愁飞张了张嘴巴,转念一想,风雨楼那边也没有警惕心。 或许两方势力的对峙,只是人类自己的利益冲突,跟它们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 根本没有江湖势力化形,六分半堂和风雨楼,都是他们找人假扮的。 白愁飞现在能明白,那红衣公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了。 沈稚。 他去接白云城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金风。 后来几方分别,陆小凤从护送金风回到了京城。 白愁飞怀疑,金风化形是沈稚、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有陆小凤搞出来的。 江湖中最先出现的就是万梅山庄化形的传闻,之后便是白云城化形,金风差不多和白云城一同出现,只是对外公开的时间要远一点。 不知道苏梦枕有没有识破这个骗局。 不过沈稚是皇爷的人,这些应该是皇爷默许的。 这就是帝王之术吧,找人假扮各种江湖势力化形,让他们在帮派中占据崇高的地位,从而将整个江湖都掌握在手中。 白愁飞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明白沈稚的意思了! “多谢解惑。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白愁飞匆忙离开,一路未停,来到了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位于天泉山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高塔,走进之后才会发现,塔的周围还有四座楼。 这里的人很少,守备疏松,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总楼。 第93章 白愁飞一撩衣袍,踏上台阶,对门前值守的人道:“烦请通禀,我名白愁飞,拜见金风细雨楼。” “稍等。” 那人迅速去了里面,却没有请他进去面见风雨楼,而是带着风雨楼一起出来了。 他仍是那身红衣,病骨消瘦,样貌虽然柔美,神色却冷得像冰。 金风的行为没有分毫怠慢,语言却很不客气,“我以为,你拒绝了。” “方才不知您的真身,故而频频推脱。我答应了沈稚,会过来找你,岂能出尔反尔?” 金风夸赞:“你的口才很好。” 明明是自己拒绝的,这么一说,好像很重情重义似的。 沈稚最欣赏小白的就是这个,跟他出门真的很轻松,社交、家务还有行程安排都可以交给他。 白愁飞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把自己养得很好,各行各业都干过,还都干的不错,属于全能型人才。 可惜他的缺点也很严重,足以抵消所有的优点。 金风感叹:“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能言善道就好了。” 这是在讽刺我吗?白愁飞心下一凛。 能被皇爷选中,扮演金风细雨楼的人,果然不是凡人。 短短两句话,又掌握住了优势。 白愁飞在街上拒绝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像抬高自己的身价。 就像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加入后,地位才会高。 可惜沈稚早已将他的全部都告诉了金风,金风完全可以掌握主动权,根本没有捧他的意思。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白愁飞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可是在重新体会到以前的境遇后,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沈稚待他有多好。 就算沈稚是亲王,两人地位悬殊,依然没有真的把他当仆人。 他会担心自己的钱够不够用,会关心他吃的好不好。 被叶孤城打了会向自己哭诉,受了委屈也会跟自己抱怨。 沈稚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根本没有想过隐瞒他。他的欲望也逐渐膨胀,开始盘算着用沈稚的身份来争夺利益。 身处局中时,不觉得有什么,回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金风停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白愁飞语气复杂,“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念沈稚了。” 金风:“这么突然?” 白愁飞自嘲地说:“离开时沈稚特意叮嘱我,要时常想他,我自然要做到。” 金风:“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守信的人。” 白愁飞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他没有反驳。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在白云城时比不过白云,在风雨楼中也是比不过风雨楼的。 金风带他去了茶房。 这里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采光很好,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金风很喜欢这里,经常和六分半堂在这里聚会,所以桌上常常备着果盘和点心。 他带着客人过来以后,立刻有人送上热水。 金风熟练地沏茶,“沈稚应该说过,让你做风雨楼的副楼主,你不要当真,他没有真的让你做副楼主的意思,只是在嘲讽苏梦枕。” 白愁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风这番话,乍一听很有条理,仔细一想前言不搭后语。 为什么让他做副楼主就是在嘲讽苏梦枕? 金风不怕烫,恢复能力也强,开水泡茶也格外有风度。 他将茶杯放在白愁飞面前,“你怎么想?” 白愁飞:“苏梦枕是一方霸主,风雨楼也牵扯到半个江湖,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自然是没有资格做副楼主的,也从来没有想过做副楼主。” 他确实没想过当副楼主,因为那段时间他畅享的是朝廷中的要职,压根没看上副楼主的位置。 金风欣慰地说:“你果然比苏梦枕识大体。” 白愁飞:“这话沈稚也说过。” 金风抓起一把松子开吃:“是的。” 白愁飞:“你和沈稚的关系很好?” 金风:“是的。” 白愁飞:“你们以前就相识?” 金风:“是的。” 白愁飞就知道,天底下还是有人知道沈稚的! 沈稚的过往经历太过神秘,白愁飞一直觉得,他如果没有染上疯病,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金风和沈稚早就认识,跟他们的交情相比,自己就是个外人。 初次见面,白愁飞不好问太多。 他思考片刻,选择了最不冒犯的一个问题:“公子是否知道,沈稚何时才能回来?” 金风:“是的。” 白愁飞:“……”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了。 白愁飞瞥了他好几眼,确定这个人是风雨楼,并非沈稚,脸上也没有易容的样子。 金风吃完半盘松子,一盘杏仁酥,喝了三杯茶。 期间全程沉默。 他等着身上的糕点碎屑自动清洁,手上也变得干净,对白愁飞说:“你有住的地方吗?” 白愁飞:“我今日才抵达京城,还没有来得及找住处。” 金风:“你不要找了,我来为你安排。” 白愁飞为自己争取权力,“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访苏楼主?” 金风:“先给你安排住处,再去拜访他,这样他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恃宠而骄。 白愁飞心中冒出来了这个词。 他有些羡慕金风,只要能骗过苏梦枕,伪装成金风细雨楼,就能收获所有人的仰视,还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如果他和沈稚认识地再早一些,他是否也有机会,成为假冒江湖势力的人选? 与此同时,六分半堂里。 六分半堂对狄飞惊说:“安排一间房,离风雨楼近一点,金风的一个朋友要住。” 六分半堂受总堂主之命,一直与金风交好。 每次和金风出门的花销都是他来承担,金风想做什么,也是他来安排。 这些小恩小惠,确实让金风更加信任他了。 今日金风还特意过来见他,在总堂里和六分半堂坐了许久,两人一起出门,直到傍晚六分半堂才回来。 六分半堂家大业大,狄飞惊没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身为大堂主,这些花销都是由他来负责,最终都要过他的手。 狄飞惊:“风雨楼附近没有堂内的地盘,你可以去购置房屋,或者在客栈开一间房,临时住上几日。” 六分半堂表现得一窍不通:“他可能长住。” 狄飞惊:“他是谁?跟金风什么关系?” 六分半堂:“叫白愁飞,有时候也叫白游今、白幽梦、白金龙、白鹰扬、白高唐,总之很多人。” 狄飞惊:“……” 六分半堂:“他以前可能是风雨楼的副楼主。” 狄飞惊:“以前?” 六分半堂:“也可能是以后。” 反正不是现在这条时间线。 狄飞惊了然。 这个人是金风的朋友,对风雨楼的助力也极大,所以真正看重他的人,其实是苏梦枕。 六分半堂这是在提醒他,多多留意这个姓白的。 狄飞惊:“我明白了。” 六分半堂:“你明白了什么?” 狄飞惊:“待他要礼遇,送给他的屋舍,排场越大越好。我会为他定下一间客栈,委屈他暂且住一段时间,最多两个月,新的房子建好,他就可以入住了。” 哇。 小白你看我给你争取到了什么好东西! 现盖的房子! 这个时候的人力低廉,主要的花费还是在地契上,六分半堂完全负担得起。 狄飞惊波澜不惊地说:“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多与他来往,打听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屋舍。” 六分半堂:“好的。” 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金风很满意。 他对白愁飞说:“走吧。” 白愁飞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苏梦枕的房间。 金风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时不时地还伴随着轻咳,“是金风吗?” 金风:“是的。” 那个虚弱的声音说,“进来吧。” 金风推门而入,朝白愁飞摆手,让他也一起进来。 房间很大,屏风后面,红衣公子卧在榻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他的体型比金风要大很多,却因为阵阵轻咳,显得尤其病弱。 金风走过去,蹲在榻前,“你还没好吗?” 他的眼眸黝黑,脸色惨白,这样伏低了身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已经好些了。”苏梦枕道,“有客人来?” “副楼主来了。” 苏梦枕猛烈地咳了起来。 金风外面太过直率了,竟直接称呼对方为副楼主,这不是在与人结仇吗? 第94章 金风坐上榻,拍了拍他的后背,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苏梦枕自己咳够了,从榻上起身,金风扶着他,去了屏风外面。 两个红衣男子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们的身形、骨架和样貌都有所不同,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相似。 他们的脸色都太差了。 金风的病弱和苏梦枕如出一辙。 白愁飞不禁怀疑,这位扮演金风的人,其实是与苏梦枕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梦枕生来就患有三四种病,又中了许多种毒,层层压制下,勉强保持平衡,让他维持在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又死不了的奇迹状态。 单看金风还不觉得有什么,在见到苏梦枕这个真正的病人后,就知道金风看起来病的这么严重,却还活蹦乱跳有多离谱了。 如果他是人,那一定是第二个奇迹。 苏梦枕低声说:“失礼了。” 白愁飞回神,“苏楼主客气了,真正失礼的人是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过来拜见,真是唐突。” 他暗暗责怪金风。 说好了先给他安排住处,再来拜见苏梦枕,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苏梦枕:“客人请坐。” 白愁飞刚才看他的时候,他也在隐蔽地观察白愁飞。 这个年轻人就是金风提到过的副楼主。 他的容貌俊秀,神色冷酷,看上去桀骜不驯。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很自负的。 而自负还能在江湖中活下来的人,必然有独到的本事。 白愁飞:“我姓白,白愁飞。” 苏梦枕:“我听金风说起过你,他对白公子早有耳闻,又才化形没多久,心性犹如稚童,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白公子别放在心上。” 金风:“没有不该说的。” 苏梦枕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被金风气到,现在他的养气功夫已经大有进步,不会再将金风的话放在心上了。 白愁飞:“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副楼主,实在不知,那些传言从何而来。” 苏梦枕淡淡地说:“大约是六分半堂的阴谋吧,金风这段时间,一直跟他走得很近。” 怎么什么黑锅都往六分半堂身上甩! 金风隐忍。 第62章 苏梦枕知道金风有预言的能力, 一直对那位副楼主耿耿于怀,为此他们之间还爆发过争吵。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苏梦枕已经给出了承诺,在他死前, 风雨楼只有一个楼主, 金风也被安抚好了。 金风突然主动把人带回风雨楼,领到他的面前, 对一个无辜的人发泄不满,定是受了六分半堂的影响! 苏梦枕道:“白公子有何见教?” 白愁飞再次落入了寄人篱下,卑微至极的窘境。 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自己的才能,来到风雨楼,只是因为无家可归。 这样的境地, 他只能收敛傲气,“我听说苏公子是位枭雄,而且颇具慧眼……” 金风直接打断:“他是来投奔我的。” 白愁飞的神色变得尴尬。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认清了自己, 也更有耐心和包容心,对金风的反应接受良好。 金风:“他是沈稚的朋友,也是我和六分半堂的朋友。” 白愁飞:“……” 为什么要加上六分半堂? 苏梦枕深沉地拿起水杯,轻轻抿了抿,放回桌上。 他开解自己, 金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弱小,他有自己的计划, 或许是当着白公子的面, 不好直接说出口。 可是他对六分半堂是不是太亲近了? 金风顺势为马甲辩白,对苏梦枕道:“六分半堂是好人, 你不要再说他坏话了。” 苏梦枕轻咳了一声,接着有些控制不住,捂着嘴不停地咳了起来。 白愁飞心惊胆战。 苏梦枕看起来快被风雨楼气死了。 这就是六分半堂的计划吗? 只要拉拢了风雨楼, 这方势力的士气自然大减,苏楼主体弱多病,也很有可能气急后病重,放松对风雨楼的管制。 可是能被推出来扮演风雨楼,他真的会是个蠢货吗? 白愁飞想到了最可怕的那一点。 苏梦枕死后,金风细雨楼自然是这位风雨楼说了算。 这方势力完全被皇爷收入囊中,再加上扮演六分半堂的那位暗中相助,六分半堂被朝廷收编,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整顿心情,不动声色地敛眸垂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梦枕缓和后,金风递过杯子,“生病就好好休养,不要带病工作,这样好的很慢,还会拖垮自己。” 苏梦枕饮了口水,默不作声。 他不去管楼内事务,无邪怎么可能管得过来,难道交给你去做吗? 金风低声,“其实可以让六分半堂帮忙的,他很热心,只要你向他请求,他一定不会拒绝。” 这几次出门的花费,全都是六分半堂报销的。 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完全可以像这次盖房子一样,花六分半堂的钱,办自己的事。 拿六分半堂的人办自己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聪明智慧、眼界开阔还懂得变通。 白愁飞看起来恨不得自毁双耳。 苏梦枕受到病体的影响,可能根本没有精力思考他的话,只是不停地抚着胸口顺气。 金风理解了叶孤城。 强者就是这样的寂寞。 金风:“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说,我可以帮忙转述。” 苏梦枕虚弱地说:“不用了。” 哪里用得着开口说,只要风雨楼的防备稍稍松懈,六分半堂都有可能趁虚而入。 雷损巴不得将风雨楼吞并,决不能将风雨楼内的事务交给六分半堂来做! 苏梦枕现在可以确定,金风是真的被骗了。 他以为自己假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就能骗过六分半堂。 可他根本没有认清自己! 金风根本用不着假装,他真的很单纯,无论怎么装,都不可能比过老谋深算的六分半堂。 苏梦枕不禁庆幸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让金风接手楼内的事务,不至于被六分半堂套走太多消息。 苏梦枕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哪怕休息也不会好起来,也不会因为劳累变得更差,不用担心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金风很不甘心,但这是苏梦枕自己的意愿,说不定撂下身上的重担,他一松懈,反而就死了。 金风妥协:“好的。” 白愁飞很有眼色地说:“苏楼主既然身体不适,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请您多多保重,我就先告辞了。” 金风:“一起。” 苏梦枕起身相送,“今日是我状态不佳,改日身体好些,再与白公子畅谈。” 白愁飞:“那白某就静候佳音了。” 送走了金风和白愁飞,苏梦枕压力骤减,他站在窗前,俯身看着外面的风光。 微风吹拂进来,带着凛然的冷意。 苏梦枕咳了几声,在寒风中更加理智,他冷静地思考,或许可以通过金风,向六分半堂传递一些假消息。 什么消息比较好呢? 金风带白愁飞来到了一间很好的客栈,带他去了最好的房间。 这都是狄飞惊派人定下的。 金风说:“你在暂时住在这里,屋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是六分半堂送给你的,可以随便用。” 白愁飞走南闯北,经常在外投宿,他一眼就知道这间客房的价格不会很低,客房里的各类用品更加精致,客房都有些配不上它们。 金风看起来不假辞色,行为却很有礼貌,出手也大方。 被他这样尊重,白愁飞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看金风也更加顺眼。 不愧是沈稚的朋友。 白愁飞:“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了。” “这是你应该的。”金风说,“明天我还要和六分半堂出门玩,你要不要一起?” “六分半堂那边……” “我答应就是他答应。” 白愁飞心道,看六分半堂和金风的相处,确实十分宠溺他。 金风只是多看了几眼他的画作,六分半堂就高价买送给他了。 要不是六分半堂的衣着光鲜亮丽,简直就是金风的侍卫。 白愁飞:“我初来乍到,正想结交几个朋友,那就却之不恭了。” 金风:“你已经有朋友了。” 白愁飞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稚的朋友就是金风的朋友,金风和六分半堂关系很好,所以金风的朋友也是六分半堂的朋友。 可是白愁飞只看到了他们表面的友好,还没看清楚背地里的暗流涌动,不敢放松戒心。 在这样的氛围下,白愁飞做出动容的样子,“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是我进京后遇到的最好的事。” 第95章 金风:“是的。” 两人社交了一会儿,天完全黑了,金风才离开客栈。 第二天清晨,金风和六分半堂同时过来。 白愁飞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愣了一下。 “你们一起过来的?” 这间客栈离风雨楼很近,六分半堂就有些远了。 难道他们两个偷偷深夜相会,住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都是奉皇命而来,背地里联系也是理所应当。 金风:“计算好时间,六分半堂先出发,两刻钟后我再用同样的速度出发,就能同时到达。” 六分半堂:“是的。” 知道真相的白愁飞只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敷衍,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 更何况昨天傍晚自己才加入,如果他们中间没有接触过,六分半堂根本不会得知这个消息,更不会来客栈这边。 白愁飞假装相信了,“原来是这样。” 六分半堂:“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寺庙,回一趟风雨楼,出来吃饭,然后逛街,然后吃饭。” 这是今天的安排。 以前金风和风雨楼也都是这样的,不过去的景点每天都换。 沈稚不爱自言自语,只在有人的时候随便表演一下马甲互动。 自己和自己玩了这么多天,想想也挺无聊的,现在终于有人陪了! 红白黑三个人来到早市。 小黑去第一个摊位买了三份吃的,又去第二个摊位买了三份吃的,回来分给了小红和小白,腾出手后,一边吃着,一边去了第三个摊位。 金风每样只吃一口就不动了。 白愁飞道:“这些就够了,吃不下就浪费了。” 金风:“没事,他有钱,你放心吃,不用跟他客气。” 这时六分半堂回来,从金风手上接过他吃剩下的,递来新的。 “是的。”六分半堂回应了金风一句,对白愁飞说,“不想吃的可以给我,挑你爱吃的吃。” 现在他就是个纯粹的垃圾桶。 白愁飞:“不必了,后面也不用给我买了。” 六分半堂:“好的。” 后面的食物他就只买了一份,金风仍是尝个味道就不吃了,全都交给六分半堂解决。 白愁飞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他们果然关系不一般。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就明显跟看其他人时不一样。 刚开始白愁飞还觉得很疑惑,他们有时看彼此很深情很认真,毫不设防,有时又似乎视若无睹,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 现在他有些懂了,这分明是早就习惯了对方的陪伴。 就像一个人总是单独睡觉,突然要与人睡同一张床,必定非常不自在。如果他们自始至终都睡在一起,那就是不值得提起的小事了。 窥破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秘密,白愁飞有些不自在。 自己的样貌如此俊美,他们会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愿这二人情比金坚,千万不要移情别恋。 走着走着,白愁飞突然间发现,他为什么夹在二人中间? 他左边是风雨楼,右边是六分半堂,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让人想死,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就是木头柱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少跟彼此聊天,全都是与自己交流。 白愁飞不动声色地落后了些,想绕到金风那边,被六分半堂一把抓住。 黑衣阴鸷的男人道:“你要去哪里?” 白愁飞:“我……” 六分半堂:“在这里别动。” 金风也按住他的肩膀,“照他说的做。” 白愁飞:“……”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的人质。 好在这两个人只是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边,没有做出过分的事。 他们煎熬地去寺庙拜佛。 六分半堂出钱给自己和金风供奉了长明灯,询问白愁飞时,白愁飞很有眼色地严词拒绝。 他还出钱,让金风去求了一签。 然后又给金风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乎挂满了整条胳膊,只好返回风雨楼,把东西放下。 三人又去吃饭,逛街,吃饭,又买了一堆。 六分半堂亲自送金风回家,帮金风把东西送到他的卧房,这才道别离开。 六分半堂走后,白愁飞也要走了。 金风:“我们明天还要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白愁飞慌乱地拒绝:“不用了。” 金风:“好的。” 白愁飞:“你们经常这样玩?” 金风:“是的。” 白愁飞的心跳得很快,他一直把自己分析出的信息藏在心里,默默地去验证,从来不敢开口试探,生怕被人察觉。 这次却似乎有了不着痕迹询问的机会。 白愁飞:“风雨楼和六分半堂那边也知道?” 金风:“是的。” 白愁飞:“这两方势力向来敌对,准许你们走得这么近?” 金风:“是的。” 白愁飞:“……” 已经没有必要问下去了。 白愁飞怀疑,沈稚就是跟金风走得太近,从他身上学会了这套敷衍的话术,才在疯癫后胡乱说话。 - “所需用料都已经备齐,仪式之后就能动工,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的神宫了。”叶孤城站在礁石上,对白云说道。 这个位置是白云亲自挑选的。 它位于海边,有小山似的礁石群,有石头遮挡,岸上不算太湿,也没有沙子,是比较湿润的泥土。 各类的材料岛上都有,可以直接用车拉过来,也可以用船载过来,运输都很方便。 神宫就在礁石群的后面,规划的很大,也很高,先用石头铺一层,打好地基后,再继续往上铺石头,连铺好几层,最后才盖宫殿。 神殿的主殿放白云城的沙盘全景,前面是用来练剑的空地,左右两边的侧殿分别是休息和待客的地方。 后面是白云的卧室、书房、厨房,还有池塘、花园、假山、幽林,简直就是个小型的紫禁城。 白云只画了规划了几个房间,细节都是叶孤城给他补充的。 他还以为叶孤城会很抠门,没想到竟然这么大方。 白云诚恳地说:“谢谢。” 叶孤城:“不必客气,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白云:“是的。” 叶孤城:“……” 运材料的船来到后,徭役们陆续过来,开始搬石头。 白云把剑丢给叶孤城:“我也去!” 他有用不完的力气,还有可以自动清洁的身体和衣服,最适合做这种活了。 白云穿着奢华的暗金长袍,波光粼粼地加入了徭役的队伍。 他拒绝了其他人帮忙,独自举起一块跟跟他差不多大的巨石,步履轻快地搬到了指定的位置。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叶孤城瞳孔震颤。 白云体型匀称,没有一丝赘肉,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论力气,叶孤城不如他。 白云在剑道中的实力日益精进,用不了多久就能赶超自己。 叶孤城原以为,那会是白云的终点,现在想来,其他人的巅峰,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那沈稚呢? 想到沈稚的力气也大,但是轻轻一碰都忍不住流泪,实在娇气,应该吃不了这样的苦,无法和白云相提并论。 沈稚未来的成就,或许及不上白云。 得出这个结论,叶孤城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感受,也没有对沈稚怕吃苦,浪费自己的天赋的惋惜。 不管沈稚以后怎么做,他的成就都在自己之上。 叶孤城看着白云来来回回地搬石头,心境似乎倒退回了几年前,还未大成的时候。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倒退,只是眼前的路变得更长了。 叶孤城回到了城主府。 他随便找人问了问,“沈稚呢?” 那位婢女说:“这个时候,沈公子应该是在后面练剑。” 沈稚虽然怕疼,人还是很勤勉的。 叶孤城回想起沈稚练剑的时间,猛然发觉,他的这个徒弟在府中时,每日竟有四个时辰是用来练剑的。 作为师父,叶孤城只有清晨才会习剑,其他时候都在处理岛上的杂事。 叶孤城自愧不如,也越发清楚白云说的那些话。 是白云拖累了他。 但这不是白云的错。 叶孤城拿着两柄剑来到了后面,将白云的剑放在石阶上,在沈稚身侧,与他一起练剑。 沈稚一边练剑一边操控着白云搬石头、万梅练剑、金风自己琢磨着练刀、六分半堂跟狄飞惊要钱,觉得生活非常充实。 更令人高兴的是,系统真的把他改造的很好,每次练习都能感受到进步。 就算苏梦枕一直病着,没空教他刀法,金风自己琢磨着,加上其他几个马甲的剑术和刀法心得,也能有所领悟。 第96章 沈稚畅快地练完,收起剑,对叶孤城说:“你怎么过来了?” 往日这个时候,叶孤城应该还在上班。 这就是他和西门吹雪的区别。 在白云城住了这么长时间,沈稚对叶孤城的作息了如指掌,也对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西门吹雪是全职剑客,兼职做生意,叶孤城是全职上班族,兼职当剑客。 叶孤城练剑,是为了更好的上班。 他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并不是他的剑法不如西门吹雪,而是升职失败了。 这就是前车之鉴。 沈稚下定决心,自己不可以像叶孤城这样安排职业路线。 所以他全职练剑,每天练剑八小时。 反正也不累。 叶孤城:“我想跟你聊一聊。” 沈稚潇洒地收剑,“你打算给我发工钱了?” 叶孤城怔了下。 沈稚不提,他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沈稚并非真正的南王世子,背后没有那么多钱财,自己也从未给过他任何金钱。 拜自己为师后,沈稚的欲望极低,衣食住行都是由自己安排,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 他手上定然是没有钱的。 叶孤城道:“我会为你安排。” 沈稚:“谢谢。” 全职练剑的职业更加完善,有工资了! 中原已经入冬,南海依然温暖极了。 道路两侧的树林茂盛,院子里鲜花盛开。 沈稚和叶孤城慢慢走在小路上,边走边聊天。 叶孤城:“你与白云似乎不常来往。”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他记得沈稚和白云的关系极好,而且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白云还邀请沈稚跟他睡在一起。 卧房里搬来三张床后,他们三人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每日入睡,沈稚都会和白云互道晚安,早上一起去海边练剑。 可是他们的交集仅此而已了。 叶孤城曾经看到,沈稚和白云在路上相遇,不止没有打招呼,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仿佛对方不存在似的擦肩而过。 白云的神宫已经在建造,等建好后,他应该会搬到外面去住,到那时两人的交集就更少了。 叶孤城:“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沈稚:“是的。” 叶孤城:“可你们很少来往,连剑法都不曾交流过。” 他这两个徒弟,同样是剑道天才,水平也相当,又在剑道上格外勤勉,求知若渴,竟然没有坐下来谈论过剑道。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沈稚:“因为我和白云可以通过心意交流。” 这确实说得过去。 他们只凭一个念头就能交流剑法,偶尔遇到时,也不需要眼神,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打招呼。 叶孤城:“既然如此,你们为何睡前互道晚安?” 沈稚:“那是跟你说的。” 叶孤城再次怔住。 他以为是这两位势力化形的性情相近,关系极好,没想到他们都是在与自己交流。 沈稚:“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叶孤城:“谢谢。” 沈稚:“好的。” 解开这个误会,师徒二人无话可谈,沉默着并肩而行。 叶孤城发现,自己对沈稚一直抱有偏见。 他觉得沈稚的话又多又密,咄咄逼人。静下心来才发现,他的性格其实很冷,也很耐得住性子,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叶孤城:“白云的神宫,大概两个多月就能建好。” 沈稚:“好的。” 叶孤城:“那时白云应该会搬到神宫居住。” 沈稚:“你要是舍不得,也可以不去。” 虽然他在神宫里安排了卧室,大不了空着呗。 反正那么大地方就他自己,只能占一个房间,其他房间也都是空着的。 叶孤城:“你何时搬出去?” 沈稚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要赶我走?” 叶孤城:“你应该学会独立。” 沈稚:“我很独立。” 金风和六分半堂都是自己睡的。 叶孤城沉默。 沈稚:“我可以选择独立,也可以选择不独立,还可以既独立又不独立。” 他要自由! 叶孤城没有伤害沈稚的意思,但有些话,说出来实在会让人多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怕心智成熟,头脑清醒,与人争辩时不落下风,在安慰人这方面,仍然有所欠缺。 最终,叶孤城艰难地说:“我想独立。” 沈稚恍然大悟:“你早说啊。” 叶孤城:“……” 他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沈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沈稚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叶孤城都三十了,还要徒弟陪睡,确实不应该。 不对。 沈稚:“你以后娶了老婆,不跟她一起睡吗?” 叶孤城:“我不会娶妻。”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因为我……” 他以为自己的剑道已经抵达巅峰,未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所以从未想过娶妻生子。 可是现在,他刚想明白,那不是巅峰,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孤城:“因为我不想分心。” 沈稚再次恍然大悟,他更加了解叶孤城了:“你真的很爱上班。” 干一行爱一行。 这就是顶尖人才吗? 第63章 有了白云亲自动手, 苦役们充满了干劲,进度飙升。 狄飞惊那边也选好地址,备好材料, 开始动工。 金风和六分半堂的日常从逛街变成了上工。 天微微亮, 金风和六分半堂一起出现在客房门口,敲响了门。 两人打招呼。 金风:“小白。” 六分半堂:“小白醒了吗?” 白愁飞打开屋门, “二位有事?” 金风:“我们的房子开始建造了,你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毕竟你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设计图纸的时候,金风在里面添加了很多自己的审美。 他也顺便问过白愁飞了,白愁飞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审美完全一致, 金风喜欢的,白愁飞全都很喜欢。 白愁飞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还是有些意外, “我们?” 不会是他们三个吧! 金风:“我,还有你。六分半堂不会经常来,但是要给他单独留一个房间。” 你们两个怎么折腾都随意,只要不是三个人住在一起就好。 金风期待地问:“去吗?” 白愁飞:“好。” 他这几天没有参与集体活动,但也没闲着, 一一直在和风雨楼的人来往,跟很多人都混了个眼熟, 也大概了解了苏梦枕的为人。 金风细雨楼重义轻利, 没有六分半堂那么不择手段,有底线, 有原则,更重要的是,苏梦枕对所有的兄弟都很好。 白愁飞已经决定留在这里。 他不在乎居住的条件, 因为这些都注定了是暂时的,但是不能不在乎居住的地点,这关乎到与风雨楼的距离,还有和周围人的来往。 金风放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他也会住进来,白愁飞必然会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中,应该做好准备。 “到了。” 六分半堂停在一处工地旁,说道。 这里堆满了泥土和砂石,连瓦块的踪影都没有。 眼前是一片空旷平整的土地,能看到不远处的玉泉山,还有风雨楼的各个建筑。 身材壮硕的汉子扛着东西来来往往,经过他们时都会略有停顿,还有几个会朝六分半堂打招呼。 六分半堂全都微笑回应,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白愁飞问:“这些人,看起来不是普通百姓?”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他们都是我的人。” 白愁飞心下一凛,看向金风,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他记得苏梦枕说起过,不想六分半堂插手风雨楼的事。 可六分半堂还是做到了。 苏梦枕要是知道,肯定又会被气的不轻。 白愁飞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六分半堂说:“多谢你费心了,我实在当之有愧。” 六分半堂:“不是给你的。” 金风:“是给我的。” 六分半堂:“是的。” 明白了。 这房子就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只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所以借了他的名义相送。 白愁飞不以为意。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久住,只要混出名头,早晚会挣到自己的房子,不必寄人篱下。 第97章 金风:“地契上会写我的名字,我和小白一起住。小白,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不用客气,就当自己家。” 白愁飞:“那我就先谢过了。” 金风:“不客气。” 六分半堂:“不客气。” 白愁飞皱了皱眉。 六分半堂似乎总在学舌,模仿金风讲话。 这也是他取悦金风的手段吗? 他正想着,有人搬来了两张椅子。 金风坦然入座。 六分半堂朝白愁飞点了下头,挽起衣袖,加入到了扛沙包的队伍中。 他轻而易举地往后背上扔了四个大包,风轻云淡地去了前面。 好功夫。 白愁飞自认为做不到六分半堂这样。 而且比起力气,他更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 他看向金风。 金风对此没有任何疑惑,他认真地看着六分半堂,眼神中充满了赞叹和欣赏。 似乎意识到不妥,收敛起爱慕之情,望向白愁飞,开口问道:“你想跟着六分半堂一起体验生活,还是和我在这里监工?” 白愁飞一点都不想去做苦力,就算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干过这种活。 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我自然想轻松些,所以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金风点头。 工地很快尘土多了起来,六分半堂继续挑水。 金风装模作样地演了一下,艳羡地说,“六分半堂真是孔武有力。” 不愧是我。 可惜为了贴合金风细雨楼,金风必须演病秧子,不然他也想去干活。 这种拥有无尽体力还有超强力量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运动使人快乐! 运动后不但不累,还有那么多人投来羡慕、尊敬、感叹、恐惧、疑惑的眼神,精神和身体全都很爽! 金风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子,摸摸自己细瘦的手腕。 等他强大起来,不再畏惧崩人设,一定要用金风震惊所有人! 白愁飞留意到了他落寞的神情,心知这人就算看起来再像风雨楼化形,终究还是个人。 瘦成这样,一看就知道病得很重。 白愁飞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病,但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唇色都是淡淡的,必定气血不足,时常眩晕、畏冷、夜里也可能睡不好。 气血不足只是结果,并非原因。这位公子身上患有其他病,才导致了这个结果。病症应该不止这一条。 白愁飞有些佩服他了。 这样一个年纪不大,还身患重病的人,为了假装成风雨楼,竟可以隐忍到这个地步。 白愁飞:“你冷不冷?” 金风:“我跟你不一样,感受不到冷暖的。” 白愁飞一点都不信,这样的天气,他穿得如此单薄,怎么可能不冷? 一定是为了隐瞒身份,不得不这么说。 白愁飞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金风身上,“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的灰尘太多,实在呛人。” 金风又学着苏梦枕咳了两声。 他实在做不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只能这么敷衍了。 金风:“好的。” 白愁飞:“那六分半堂……” 金风:“他喜欢,让他做。” 说起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面部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却能一眼看到他很愉快。 白愁飞想起来,六分半堂说过,这座屋舍是他送给金风的。 原来不止财和物,连地基、地面、墙壁,也要亲自做吗? 六分半堂的确很有诚意,难怪金风忍着病痛,也要留在这里,心情还这般愉悦。 金风又看了半个时辰,估计照这个进度,有个两三天就能把地基打好。 主要是六分半堂派来的人很多,而且个个都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得很。 他满意地起身,将衣服还给白愁飞,“我们去吃饭吧。” 白愁飞:“我去喊六分半堂。” 金风:“不用喊他,他心里有数,我们两个去就行。” 反正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力大无穷还不累,简直就是天选牛马。 金风和白愁飞去了间酒楼,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幸好这顿饭吃得不多,白愁飞帮忙付了。 金风:“谢谢,我晚上就还给你。” 白愁飞:“何必客气,你们已经请过我许多次了,我请你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金风:“这不一样,花在你身上的都是员工福利,可以拿到六分半堂报销。你给我花的钱,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必须要还。” 白愁飞听不太懂,但他已经有了许多应对的经验,直接忽略没明白的地方,转移话题,送金风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随意地聊着,聊得越多,白愁飞越觉得熟悉。 他怎么和沈稚这么像?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金风。 金风的眼神清明,看起来很冷静又理智。 可是沈稚的眼神也很澄澈,完全看不到疯癫之人的混乱和迷茫。 白愁飞:“你和沈稚的关系很好?” 金风:“当然。” 白愁飞:“你知不知道,沈稚病得很严重?” 金风:“不要乱说,沈稚根本没有病。” 他刚开始用疯疯癫癫的人设来融入社会,躲避世俗的规则,现在有了更高级的设定,根本不用保持以前的人设了。 白愁飞还为了给他看病,花了那么多钱。 还一直给他灌药! 白愁飞:“沈稚平日还算正常,只有在提起家人,还有过往的经历时才会发病。” 金风意味深长地说:“他没有病,只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白愁飞:“有一位大夫也是这样说的,沈稚其实不会发病,他的记忆和情绪都是共通的,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的以为外界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金风好奇:“什么样?” 白愁飞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沈稚,可以准确的描述出来,细想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一点都不知道沈稚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金风:“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愁飞:“我不知道。” 金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话?” 白愁飞觉得他也不太正常。 他还没有理清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和几方势力之间的关系,依然很客气地答道:“我不知道,在沈稚看来,世界是何等模样。” 金风:“让我来告诉你吧。” 困扰了这么久的疑惑,竟能在今日得到解答? 白愁飞洗耳恭听。 金风开始组织语言。 从哪里说起好呢? 宇宙大爆炸? 太阳黑子? 人类演化? 这个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是非常重要。 因为沈稚的身份还没有定下来,此时的每一个回答,都关系着沈稚的原型。 金风:“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们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东西。” 白愁飞:“请说。” 金风:“每个人都会有思考的能力,对于人类而言,需要一定的载体和媒介才能交流。” 关七和无情对视了一眼,就把武功传了过去,原话就是用的复制、下载、传送这样的词。 白愁飞跟他们都在一个世界观,应该不难理解。 金风:“我们和沈稚之间,不需要接触,就可以直接交流,这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接触。” 白愁飞确信,这也是个疯子。 “对你们而言,这是很新的东西。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沉浸在这种意识的环境之中,遇到的人都很真性情,所以沈稚也变得真诚又勇敢、智慧又善良,眼界开阔、多才多艺。” 白愁飞又改变了想法,将信将疑,“那是什么地方?” 金风:“互联网。” 白愁飞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金风:“沈稚是个表里如一的东西,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高度统一,跟人相处也很真诚,没有半分伪装。” 主要是不爱伪装。 他要自由!要做自己! 金风:“你看到的他,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他很少隐瞒你什么,只是你总是不相信,沈稚也没有办法。” 白愁飞:“这种话,让人怎么信?” 金风:“我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愁飞没有说话,他看着金风,眼神锐利极了,生动明确地传达出了心中的想法: 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金风细雨楼了吧? 金风被他看得心里一慌,还以为暴露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证明自己是金风细雨楼很容易,证明他不是金风细雨楼却很难! 白愁飞不可能有证据。 排除掉这一点,只有一个可能。 小白出来这么久,认知的进度一点都没有推进啊! 第98章 你怎么回事啊小白。 金风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挑了下眉,“你不信?” 白愁飞:“除非亲眼见到。” 金风拿出绯红袖刀,在手上划了一条伤口。 他不畏惧疼痛,不会有下不去手的感觉。 刀子划破皮肤时有明显的触感,他能分辨这种感觉,也知道这是疼痛,但是在认知中,和轻轻触摸差不多。 伤口很深,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纹理,大量的血液流淌出来,顺着他的手滴在地上。 金风把手递到白愁飞的面前。 白愁飞嗅到了血腥气息,还有混在其中的,不易察觉的浅淡幽香。 那片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很快恢复如初,看不到任何痕迹。 手上的血液也慢慢消失,唯有地上的血依然存在。 金风:“现在呢?” 白愁飞:“我听说,江湖中有一种武功,可以快速恢复身上的伤势。” 确实有。 宫九就会。 他那个好像是一种天竺的瑜伽,每次挨打后练功,就可以快速复原,所以他天天挨打,也没暴露身份。 金风和宫九能一样吗? 他甚至不穿白衣,也不用剑! 金风恼怒:“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不信就算了,以后你要是突然发现都是真的,被冲击得晕过去,都跟我没关系。” 白愁飞没想得罪他,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反驳。 “我信,我的意思是说,江湖中确实有那样的武功,但是会那种武功的人少之又少,能将它练到大成,在瞬息间恢复原样的就更少了,所以几乎可以排除掉这个可能。” 金风不想理他,收回绯红袖刀,快步向风雨楼走去。 他经受着病痛折磨,性情应该不算很好,又有六分半堂爱护,没有遭遇过挫折,真实的性格,应该不会太好相处。 白愁飞不敢多说,沉默地跟在他的后面,送他回了风雨楼。 目送金风进了自己的房间,白愁飞去了苏梦枕那里。 - 豹房。 刘瑾捧着信件进来,“皇爷,是飞仙岛的信。” 朱厚照:“快快呈上来。” 他一把拿过信件,仔细阅读上面的话。 南王已经解决,但是南王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 朱厚照觉得,现在不是攻打飞仙岛的时机。 飞仙岛太远了,又隔着海,叶孤城的实力也很强大,况且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还不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现在出兵,还不知道要打几年,说不定还没打下飞仙岛,朝廷这边就已经先反了。 沈稚的信一如既往地简洁。 信上写:南王有钱,你先拿,记得把我的那份寄过来。不要打飞仙岛,叶孤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以后除了寄钱,不要再给我写信,有事直接找金风。 朱厚照放下纸张,喊了刘瑾过来,让他看了眼上面的字。 他疑惑地说:“你说,沈稚这是什么态度?” 刘瑾:“这个……” 这个确实不好说。 只看字面意思,确实像是和皇爷疏远了。 不过沈稚不是一般人,据刘瑾所知,他之前的信也都这么不客气。 那时的信件会指导朱厚照做出行动,现在这封信,却像是要跟他划清关系。 刘瑾揣测:“难道是沈公子,被叶孤城蛊惑了?” 朱厚照:“沈稚乃是神明,怎么会被凡人蛊惑,叶孤城是个剑客,又不会下蛊。” 刘瑾:“奴婢错了。” 朱厚照:“他肯定是在生朕的气。” 刘瑾:“您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此尊崇,所谓不知者无罪,沈公子乃是神明,胸怀宽广,不会放在心上的。” 朱厚照:“你不懂,他不是一般的神。” 他越想越恐慌。 刘瑾说的话确实给了他台阶下,可是他真的做错事了,而且没有办法坦然面对做错事的后果。 沈稚那天可是被锦衣卫请来的! 不是请,那简直就是绑来的。 虽然他也好奇沈稚是什么样的人,亲自跟着去了一趟,可是他对沈稚的态度也不好啊! 当初他和沈稚达成的约定,就是他给沈稚爵位,沈稚在背地里帮他,受他的供奉,也受他的掌控。 江湖势力化形的越来越多,朱厚照需要沈稚来稳定局面了,沈稚依然守着从前的约定,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反而想把一切都交给金风细雨楼。 沈稚和他离心了! 朱厚照焦虑地转了两圈,对刘瑾说:“研墨。” 刘瑾赶紧研墨。 朱厚照盯着信件反复看了几遍,又对着空白的纸张发了会儿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他放下笔,对刘瑾道:“你去请金风过来。” 刘瑾:“是。” 朱厚照,“等等,不用你了,朕亲自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朱厚照经常微服私访。 不是明面上隐藏身份,实际消息早都传到八百里外,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还要假装不知道,陪着他演戏的那种。 他的微服私访是真的隐蔽,就像班级后门随机刷新的教导主任那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主打一个突然。 因为这个,很多官员都不喜欢他。 尤其是某些富庶地区的宗族,涉及到很多灰色产业,根本来不及做准备,就被皇帝当场抓住。 朱厚照逃跑的经验丰富,很快换好衣服,从豹房溜了出来。 刘瑾留在宫中给他打掩护,他的身边就带了两三个锦衣卫,趁着夜色,冲向金风细雨楼。 钱宁忐忑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上次御驾亲征就是半夜偷跑出来的,离京后直接冲向了关外,朱厚照带着人马亲自上阵,和蒙古小王子达延汗激战了好几天。 天亮后内阁的梁阁老才发现他跑了,赶紧派人去追,但也没能追上。 那时朱厚照至少跟他提前通过气,也带了不少人马,这次就这么几个人,该不会要去南王封地吧? 钱宁越想越害怕,他觉得回京那天,就是他的身死之日。 朱厚照骑着快马,奔跑在寒风中,感觉自己就是个快意江湖的侠客。 他不满地说:“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钱宁:“儿子这是在担心您,回头又要被骂了。” 朱厚照:“他们爱骂,那就让他们骂,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朕可以当做没听到。”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几人很快来到了玉泉山。 山脚下堆了很多砂石泥土,朱厚照的马腾空在沙子堆上飞越过去。 马蹄声惊醒了六分半堂的人。 他们拿着武器出来:“什么人!” 朱厚照已经跑远,他对身后的锦衣卫说:“孩儿们,交给你们了!待为父去去就来!” 钱宁被一群壮汉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朱厚照骑马离开。 他脸色阴沉,原想让下属直接杀了,仔细一瞧,远处还有不少汉子,只好按捺住心思,“你们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六分半堂的人道,“你是来见苏楼主的?” 钱宁:“没错。” 六分半堂的人闻言冷笑:“兄弟们,拿下他们!” 钱宁慌了:“我家主人可是你们楼主的贵客,谁敢无礼,苏梦枕定不会轻饶!” 六分半堂的人才不管这些,一哄而上,把这几个锦衣卫全都绑了起来。 朱厚照来到风雨楼,“我要见金风细雨楼。” 没多久,他就被领到了金风面前。 金风坐在灯下,身披红衣,黑发披散,显然是准备要睡了。 听到有人要见自己,他立刻从被窝里爬出来,心想自己也是好起来了,竟然有人求见。 也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难道是想托关系? 看清来的人是朱厚照,金风发现还是低估了自己。 金风的能量,超出他的想象。 金风整了整衣领,“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朱厚照没想到这样的神明也需要休息,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就明日再来了。 来都来了。 朱厚照:“朕做错了事,想向沈稚道歉,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能不能帮帮朕?” 金风饶有兴趣,“怎么帮?” 朱厚照:“他在信中说,以后若是遇到麻烦,就向你寻求帮助。沈稚不愿见朕了,朕却不想就这么与他断绝来往,朕希望你能帮朕挽回沈稚。” 金风:“怎么帮?” 朱厚照:“朕想给他写信。” 金风:“那你写。”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明白?真的有点傻。 他对朱厚照的评价真的一点都没错。 第64章 “问题就在这里, 沈稚已经明说了,不让朕再给他写信。” 朱厚照有些委屈,他的确做错了事, 可只是寄信而已, 这也不行吗? 第99章 他和沈稚的关系能不能好起来,全在金风身上了。 朱厚照:“你能不能帮帮朕?” “怎么帮?” 朱厚照:“……” 这对话怎么跟鬼打墙似的。 他看着金风。 灯影下的神明表情淡淡, 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朱厚照突然想起父皇生前在佛前的虔诚模样。 他也跟着拜过几次佛,与神佛交流,想来是差不多的。 佛不会给他语言上的回应,只需要把所求之事直白地说出来,其余事就要交由神佛来定夺了。 眼前这位神, 看起来和人没有区别,而且他很年轻,外观上比自己还要小, 又是江湖势力的化身,要让朱厚照跪下来拜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厚照放弃了那些动作上的礼仪,直接许愿:“你能不能帮我让沈稚回心转意?” 金风:“怎么帮?” 朱厚照:“……” 他真的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会暴露很多事情。 他之所以信任金风, 除了相信诸葛正我和苏梦枕的忠诚,正是因为金风和沈稚相识, 沈稚的信里也表现出了对金风的信任。 可金风不是人, 跟沈稚一样,不受管制, 难以约束,他看在沈稚的面子上,对自己表现得很友善。 要是被他知道, 自己和沈稚只见过一次面,话都没说几句,就快分道扬镳了,金风对自己的态度,也肯定受到影响。 朱厚照用精简的语言说:“他不想收我的信,但是会收你的信,我将信件写好,由你来寄给他。” 金风:“不用,你可以直接把我当成他,想说什么直接说,沈稚会知道的。” 朱厚照僵住。 在他心里,沈稚和金风的地位是不同的。 金风是大明的江湖势力化形,像他这样的存在,目前知道的还有三个,而且都很低调,至今没有闹事。 沈稚跟他们不一样。 沈稚凌驾于诸位神明之上,与朱厚照同命相连。 他在最初做了错误的选择,对沈稚心怀愧疚,连信件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更何况亲自面对他? 金风:“你还没有想好吗?” 朱厚照:“你和沈稚心意相通?” 金风:“沈稚可以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心思,但他一般没有那么闲,不过比寄信快多了。” 朱厚照顿悟:“所以沈稚不让我写信,是想通过你,来与朕来往?” 金风:“是的。” 写信太慢了,寄一封信就得十天半个月,路上的花费应该也不少,不如直接用金风当座机。 朱厚照觉得蜡烛的光线都亮了起来,“沈稚没有生气?” 金风:“为什么生气?” 朱厚照避重就轻:“朕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认了他做兄弟。现在想来,沈稚的年纪应该比朕大得多。” 金风:“没有你大。” 朱厚照:“这是何意?” 金风:“他比你小。” 朱厚照:“朕还不知道,他是何时诞生的,又在外面呆了多久,你能不能跟朕讲一讲?” 金风:“在河里出现的。” 锦衣卫早就查到了,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沈稚现身,但是查了各个医馆,在白愁飞的叙述中拼凑出了事实。 朱厚照本来还担心沈稚有特殊的方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外面漂泊了很久,现在才放下心。 按照那个时间算起,沈稚才诞生了半年。 朱厚照:“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附近的河里?” 金风:“不知道。” 朱厚照:“因为洛阳是十三朝国都?” 金风:“不知道。” 朱厚照:“难道是因为,懿文太子曾提议迁都洛阳?” 金风:“不知道。” 英宗时也有人提议过迁都洛阳,但是被于谦压了下来没有执行,朱厚照不想提这件事,估计问了也白问,没有说出口。 洛阳是个很好的地方,他的先祖们都想抛下都城,搬到那里,沈稚会好奇,想过去看看也很正常。 朱厚照:“你能不能帮朕问一问,沈稚的信里说,叶孤城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是什么意思?” 金风:“好的。” 金风似乎没有主动和沈稚联系的能力,应该没有那么快得到答复。 朱厚照没有催促,把疑惑全都说出,“朕还想知道,他打算何时回来。” 金风:“好的。” 朱厚照:“还有那个白云城,他在南王谋反一案上立了功,朕要嘉奖他,奖赏他什么就由沈稚来定夺。” 金风:“好的。” 朱厚照:“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还在诏狱里,朕特意叮嘱过,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准动他们。这两个世子,都是沈稚拿下的,你问问沈稚,怎么处置他们好。” 金风:“好的。” 他觉得就这么关着也挺好的。 南王世子肯定非常嫉妒朱厚照,心态不好,就算居住的环境很好,也不会快乐,更何况还在监牢里。 宫九就更别提了,只要不对他动刑,他自己就很难受了。 朱厚照:“朕还想知道,你和沈稚的关系如何。” 金风:“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 朱厚照:“这也要问过沈稚才能回答?”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六分半堂……”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你和六分半堂……” 金风:“是的。” 朱厚照把所有的疑惑都问了出来,一脸恍惚地离开。 金风什么都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回答。 这应该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金风披着衣服出来送他。 朱厚照:“夜已深,朕自己走就好,你快回去吧。” 金风在风雨楼中地位特殊,肯定会惊动很多人,到时候他深夜偷溜出宫的消息就藏不住了。 金风朝苏梦枕那边看了一眼。 他的房间依然亮着灯,窗户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朱厚照:“也不必劳动苏梦枕,朕可以自己走。” “好的。” 这时从楼梯口出来两个人。 金风看过去,“你们两个为什么又混在一起了?” 白愁飞有些心虚,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来,直视金风的双眸,“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金风:“有人求我办事。” 苏梦枕看向躲藏在黑暗阴影中,用手捂住半张脸的男人,不禁咳了起来。 白愁飞也看过去。 朱厚照出门穿得很低调,一点都不起眼。 白愁飞以为他是风雨楼中的下属,见他似乎不想以真容示人,体贴地没有过多关注他。 金风拉着朱厚照来到白愁飞面前,扒拉开他的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朱厚照抬头直面白愁飞。 苏梦枕的心跳都要停了。 金风向白愁飞介绍道:“这是皇帝。” 转过头对朱厚照说:“这是小白。” 白愁飞和朱厚照都呆住了。 白愁飞见过朱厚照,离得这么近,立刻认出了他。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撞见皇爷。 沈稚的良苦用心,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从一开始沈稚就知道自己在利用他,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忍看他在白云城蹉跎,特意让他来风雨楼。 在这里,他有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苏梦枕顾不得咳嗽,连忙道:“金风!” 金风又给白愁飞和朱厚照介绍:“这是苏梦枕。” 朱厚照:“朕知道了。” 苏梦枕快步过来,拿开他的挑起朱厚照下巴的那只手,“皇爷,金风他不通人事,并非有意冒犯。是我教导无方……” 朱厚照讪讪地说:“没事,朕都知道,不用放在心上。” 他以前假扮过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宫女扮作良家女子,太监扮成她的亲人,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但是从来还没有人敢调戏他。 还挺新奇的。 白愁飞回过神,连忙行礼:“草民……” “别说话,别动。”朱厚照赶紧压低声音制止他,“朕是偷溜出来的,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白愁飞:“是。” 朱厚照:“你怎么没和沈稚在一起?” 白愁飞:“沈稚已经是叶孤城的亲传弟子,在飞仙岛站稳了脚跟,身边伺候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他便让我来风雨楼,实现自己的抱负。” 金风:“不对。”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 朱厚照也疑惑地看向他。 金风:“沈稚让他来投奔我,不是风雨楼。” 白愁飞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皇爷和金风细雨楼不是一条心。 金风是皇爷的人,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第100章 白愁飞趁机表忠心,“我是来投奔你的,你是金风细雨楼,投奔你,就是投奔风雨楼。” 金风:“那你听我的,还是听苏梦枕的?” 白愁飞笑了笑,他是个性格冷酷的人,还有几分桀骜和自负,平日里很少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冰冷的气质,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这几分可爱,冲淡了严肃的氛围。 他无奈地看了苏梦枕一眼,对金风说,“我当然听你的。” 金风:“那你和苏梦枕保持距离。” 白愁飞:“为什么?” 金风:“我只有苏梦枕一个主人,就算你再怎么讨好他,除非跟他成亲,否则我绝不认你!” 苏梦枕低低地咳了起来。 朱厚照看看白愁飞,又看看苏梦枕,“你们……” 金风斩钉截铁:“就是普普通通的兄弟关系,最普通的那种,不结拜的那种。” 朱厚照:“哦。” 金风:“招呼已经打过,你可以走了。” 苏梦枕:“皇爷自己来的?” 朱厚照:“还有几名锦衣卫,正在外面等着朕。” 苏梦枕:“我送您出去吧,皇爷放心,风雨楼中的守备一向疏松,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的。” 四个人一起往外面走。 金风凑到白愁飞身边,压低声音,“现在你知道了吧?” 他真的是江湖势力化形,不然皇帝不会过来求他办事。 白愁飞:“我知道了。” 沈稚的一番好心,他都明白了。 金风:“你明白就好。” 朱厚照好奇极了,很想让他俩大点声,直接说出来,让自己也听听。 可其中一个是金风,怕是不会买他的账,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苏梦枕:“皇爷的人在哪里?” 朱厚照环顾四周,也没看到钱宁他们。 他道:“可能是在前面,被你们的人拦住了,正好你这个楼主也在,一起过去看看。” 苏梦枕疑惑道:“我们的人?” 朱厚照:“那边堆了很多砂石泥土,似乎是要建造房屋,许多人在那边搭了窝棚。朕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弄出了一点声音,他们可能以为朕是偷东西的小贼,出来拦住了钱宁他们。” 苏梦枕这几日没有出门,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他轻咳几声,问金风:“你知道吗?” 金风每天都和六分半堂出去鬼混,一天来回很多次,不可能不清楚。 金风:“是我和小白的房子。” 白愁飞不敢让他解释,抢过说话的权力:“我来风雨楼后,金风待我很好,不止给我找了住处,还要建造一座房屋,以供未来居住,那间屋舍昨日刚刚动工。” 苏梦枕:“怎么没人通知我?” 其实底下的人说起过,金风在给白愁飞安排住处,苏梦枕没有放在心上,今天才发现,竟然是这种安排。 金风:“没有吗?这几天我太忙了,可能是忙忘了。” 白云那边也在盖房子,两边进度还不一样,有时候他都记得有点混。 苏梦枕:“那片土地,可有地契?” 金风:“有的。” 苏梦枕:“你买的?” 风雨楼中的开支,都会由杨无邪整理送过来给他过目,苏梦枕没有见到过这笔支出。 金风:“六分半堂送的。” 朱厚照支棱起耳朵。 白愁飞恨不得立刻消失。 苏梦枕:“六分半堂为什么送你房屋?” 金风:“因为小白没地方住。” 白愁飞:“……” 他就知道,火还是会烧到自己身上。 苏梦枕:“既然是给白公子居住,为什么成了你的屋子?” 金风:“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白现在看起来还可以,谁知道他后期会不会突然发癫,把所有人都卖掉。 他的可信度太低了。 房屋的选址就在去风雨楼的必经之路,通勤时间短,交通便利,背靠着山,据说风水也很好,住起来舒适,对风雨楼也非常重要,不能留给小白。 如果真的送小白房子,他宁愿在更深处的山里建,出入都要经过风雨楼。 不过那样通勤就不方便了,小白肯定不高兴。 所以还是他们住在一起更好。 苏梦枕意识到不能再问下去了。 这句话里的外人,绝不是六分半堂,指的就是白愁飞。 他竟然真心实意地把六分半堂当成了自己人! 苏梦枕觉得,金风的话语可信度并没有那么高。 他曾经诋毁白愁飞的那些话,也未必是真的。 苏梦枕轻声说:“回去再跟你说。” 朱厚照:“有什么话现在说完不好吗?” 金风:“是的。” 白愁飞本想附和苏梦枕,听到朱厚照这么说,金风又明显站在朱厚照那边,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苏梦枕:“皇爷,这是风雨楼自己的事。” 朱厚照:“朕知道。” 金风:“这不是风雨楼自己的事,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事,关系到整个京城,还有整个江湖。” 苏梦枕不是个粗鲁的人,但是现在他很想找东西塞住金风的嘴。 当着皇帝的面,说风雨楼和六分半堂能影响整个江湖,你是生怕风雨楼太平稳。 白愁飞:“金风。” 金风:“小白。” 白愁飞:“那正在建造的屋舍前面,不是风雨楼的人吧?” 金风:“是的。” 苏梦枕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不是风雨楼的人,那就只能是六分半堂的人了。 六分半堂干的好事! 诱骗金风,把自己的人安插在了风雨楼的门口! 那屋子里还不知道动过多少手脚! 朱厚照傻傻地问:“不是风雨楼的人,那他们是谁?风雨楼名下的小帮派?” 白愁飞:“是六分半堂。” 朱厚照怔了怔,佩服地对金风说:“你们关系真好。” 金风:“是的。” 朱厚照:“朕听说,你们两个时常一起逛街,六分半堂很舍得对你花钱,凡是你喜欢的,他都愿意奉到你的面前。” 金风:“是的。” 白愁飞紧张起来。 六分半堂也是皇爷安插的人手。 皇爷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私相授受,感情深厚,否则绝不会让一对情人假扮敌对阵营的两个人。 金风和六分半堂的奸情暴露,皇爷会如何处置他们? 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朱厚照:“你要有自己的底线,他对你好,必然有其中的原因,你如果想回报他,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他好,没有必要做出更多的牺牲。” 金风:“没有牺牲。” 朱厚照:“六分半堂都快住进风雨楼里了。” 金风:“那叫人质。” 朱厚照:“……也是。” 他们走到了工地。 那些汉子已经把三个锦衣卫全部捉拿,捆绑起手脚,塞上嘴巴,丢在了角落里。 金风:“你们在做什么?” 大汉们已经派了同伙去通知六分半堂,没想到金风来得这么快。 有人偷偷往锦衣卫的方向走动,试图转移他们。 直面金风问询的那人支支吾吾:“没、没什么,您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金风:“你们完了。” 堂众:“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金风:“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期就要到了。” 苏梦枕找到了锦衣卫那边,黑夜中,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是隐隐有红光一闪,那些锦衣卫身上的绳子断裂。 他们挣开束缚,拿掉嘴里的破布,急忙跑到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金风:“你们绑了皇帝的人,皇帝不会放过六分半堂的,等死吧。” 那些堂众仍然不敢相信。 这里为什么会有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为什么去金风细雨楼? 锦衣卫的马已经被捅死了,朱厚照的马忘在了风雨楼那里,四个人只能步行离开。 白愁飞:“我也该走了。” 苏梦枕:“天色已晚,夜路难走,客栈也已经打烊,白公子不妨留下来,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白愁飞:“也好。” 金风几乎与他同时:“跟我睡一起。” 白愁飞:“……”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苏梦枕:“金风,这不是待客之道,风雨楼中不缺客房,没有必要挤在一起。” 金风:“那小白去客房,我跟你一起睡。” 苏梦枕:“我?” 金风瞥了眼白愁飞,“你们聊了将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他担心苏梦枕又对白愁飞一见钟情了。 第101章 白愁飞有些忧愁。 早知皇帝会来,他何必急着向苏梦枕投诚? 这两个时辰,他已经对苏梦枕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重点描述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违和之处。 苏梦枕已经认可了他,默许他跟在金风身边,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相处每日汇报。 苏梦枕平静地说:“金风,你想多了。” 金风:“你们聊了什么?” 苏梦枕说不出来。 金风:“要么你们两个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相谈甚欢,忘记了时间,越聊越投机,瞒着我偷偷结拜了,要么就是在说我坏话。” 苏梦枕:“我只是在向白公子请教外面的事,他走南闯北,对各地的帮派都有了解,对风雨楼的管理也见解独到。” 金风:“那就是前者。” 苏梦枕:“金风,你不要无理取闹。” 金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在袒护他。” 白愁飞又想逃了。 他究竟为什么会答应留下来? 苏梦枕:“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金风:“我要与你睡在一起,秉烛夜谈。” 苏梦枕:“我答应了。” 金风:“好的。” 三人煎熬地回到了风雨楼。 苏梦枕命人给白愁飞安排房间,带着金风上了楼。 他住在最顶层,从窗户里往外看,能看到整个京城,可见楼层之高。 这是金风无法理解的。 苏梦枕的身体不好,患有肺病,肺活量估计也不怎么样,住那么高,又没电梯,状态不好的时候直接被困在上面,根本下不来。 楼梯很窄,金风跟在苏梦枕的后面。 苏梦枕的脚步不快不慢,很有枭雄的威严。 金风:“苏梦枕。” 苏梦枕回头,“怎么了?” 金风:“我可以把你送上去。” 苏梦枕:“这是你的仙法?” 金风:“是的。” 苏梦枕:“好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身为风雨楼的化身,金风对这座楼应该有掌控之力的。 陆小凤说起过,这些江湖势力化身都能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他还没有见过金风这么做。 苏梦枕心中升起了几分期待。 金风上前,手搭在了苏梦枕的腰上。 苏梦枕做好了腾云驾雾的准备。 金风的另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腿窝。 ? 苏梦枕腾空而起,被金风抱在了怀里。 金风以极快的速度在楼梯上奔跑。 苏梦枕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削瘦的下颌。 金风:“抱紧。” 苏梦枕抱住他的脖子,手下的骨骼没有太多脂肪和肌肉包裹,摸起来十分清晰,难以想象,他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金风的脚步很轻,踏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极小。 苏梦枕好像听到了耳畔吹来的风声。 不久后,金风放下他。 “到了。” 苏梦枕有些晕眩,扶着墙壁站好,“这,就是你的能力?” 金风:“是的。” 无尽体力和猛猛爆发力! 他可以无时无刻保持着高爆发的状态,永远也不会疲惫! 苏梦枕看着他单薄的胸口,还有纤细的手臂,很难想象自己刚才在这样的怀抱里。 第65章 金风向苏梦枕诉说白愁飞的危害时, 六分半堂的人赶到了工地。 “人呢?” 身材高挑的女人在月亮下走来,她的气质很冷,眼神锐利, 叫人望而生畏。 在这里做苦力的堂众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见到来的是三堂主,心中更加畏惧,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雷媚环顾四周,没看到被绑起来的那几个人,再看下属们的反应,就知道事情恐怕有变化。 她不满道:“都哑巴了?” 众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雷媚随意地指了一个人,“你说。” 低着头的堂众们左看右看, 就是不敢去看雷媚,最后有一个人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刚才的确有人夜闯风雨楼, 彭兴至带人抓住了三个。” 彭兴至立刻说:“那是他们的行踪可疑,又来去匆匆,我想他们肯定有什么急事要通知风雨楼,就带人拦住了,好打探消息。” 这些事在他们去六分半堂喊人的时候就说过一次了, 雷媚带了许多人过来,正准备在此地伏击。 不出意外的话, 就算人已经走了, 也会有堂众在后面跟踪,一路留下记号。 现在看来是出意外了。 雷媚抱臂:“结果呢?” 彭兴至:“刚才金风细雨楼和苏梦枕亲自送了那个人出来。” 雷媚:“一口气说完, 不要吞吞吐吐。” 彭兴至:“金风说,我们抓住的那三个人,是皇帝的人。苏梦枕亲自出手把人放了, 应该做不得假。” 天底下值得苏梦枕拖着病体出来相送的有几个? 能让他送出这么远的,又有几个? 雷媚怔了怔:“他们人呢?” 彭兴至:“都走了。” 雷媚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废物!一群废物!绑了人也不知道躲,平白得罪人,要你们有什么用?” “三堂主恕罪。” 雷媚冷笑:“求我做什么?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来人,把他们全都押回去,交由大堂主处置。” 跟着雷媚一起过来的人也都心存不满。 睡得好好的被喊起来,还以为能立下功劳,结果白白跑了一趟,这不是溜着他们玩吗? 那几人立刻将驻守在这里的堂众押走,浩浩荡荡地返回六分半堂,送到了狄飞惊那里。 六分半堂就住在狄飞惊隔壁,料想到今晚会有事,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听到声音后,他立刻从屋里出来,看到雷媚过来,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 “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雷媚笑着说:“您怎么出来了?是他们吵到您了吗?” 六分半堂:“我是来看热闹的。” 雷媚:“您真是洒脱。” 狄飞惊一直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只是他刚才在休息,更衣后才能出来见人,故而比六分半堂晚了很多。 狄飞惊刚迈出房门,六分半堂就停止和雷媚交谈,站到了他的身后。 狄飞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过会儿谈话时,你不要开口说话。” 六分半堂:“好的。” 他就是来围观的,本来也没打算开口。 雷媚过来,将从堂众口中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在得到狄飞惊的准许后,让人把彭兴至押了过来。 彭兴至跪在地上,感觉这辈子都完了。 狄飞惊:“可有搜过那三人的身?” 彭兴至:“搜了,他们穿得很普通,身上的银票倒是不少,只是连个荷包都没有,证明不了他们的身份,否则属下早就将人放了,哪敢抓他们?” 狄飞惊:“有没有看清被苏梦枕亲自送出的那人的长相?” 彭兴至:“看清楚了,那四处都有火把,月亮也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穿的也很平常,看着二十五六的模样,面容清瘦,很有神采,气质确实不一般。” 六分半堂:“他二十七。” 彭兴至:“是,是,二十七。” 狄飞惊也觉得完了。 只看描述,确实是皇爷。 能使唤皇爷的人,被苏梦枕亲自送出来的那个,只能是皇爷。 狄飞惊:“三堂主。” 雷媚:“大堂主有何吩咐?” 狄飞惊道:“将他们带下去吧,总堂主那里,我自会说明。” 雷媚:“是。” 她提着彭兴至出去,朝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下属们即刻出手,解决了这些堂众。 雷媚道:“把尸体抬走,别挡着路,天亮后,叫人过来认尸。” - 狄飞惊无视六分半堂向外走。 六分半堂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去了雷损那里。 雷损还在睡觉,大半夜地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神情困顿,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在听完狄飞惊的话后,他立刻清醒了。 “此事当真?” 狄飞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应该做不得假。” 雷损:“你觉得该怎么办?” 狄飞惊:“我想,应该惩治做错事的帮众,也好让人知道,此事与六分半堂无关,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雷损点头。 做错事就该罚。死几个人而已,只要能让皇爷消气,根本不算什么, 那样的蠢货,留着也是祸害。 狄飞惊:“还得跟几位阁老说一声,免得皇爷问起,阁老不知道消息,反而会怪罪。” 雷损:“你去办吧。” 狄飞惊:“是。” 第102章 雷损:“必要时,可以让六分半堂亲自出面。” 他不是人,就算是皇帝也得忌惮几分,阁老们不会不给他面子。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关系也很好,说不定还能从风雨楼那边入手解决这件事。 六分半堂笑着说:“雷损说的没错。” 狄飞惊:“是。” 狄飞惊趁着夜色安排下去,把皇帝很有可能半夜偷溜出宫的消息告诉了内阁。 六分半堂比风雨楼略强一些,但双方实力差距不算特别大。朱厚照私下和风雨楼有来往,对六分半堂来说不是件好事。 六分半堂也被安排了任务,天亮后去风雨楼打探消息。 苏梦枕睡得很安稳。 他和金风聊得太晚了,实在困倦极了。大概金风算不上外人,苏梦枕没有太多不适,一整夜都睡得很好。 等他醒来时,金风已经不见了。 苏梦枕从楼上下来,遇到了白愁飞。 白愁飞道:“苏公子。” 苏梦枕:“白公子。你可有看到金风?” 白愁飞:“他和六分半堂出去了。” 六分半堂来这么早? 看来他们打算从金风这边下手了。 苏梦枕点头,“金风那边,就有劳你了。” 白愁飞:“苏公子客气了,金风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骗。” 他没有留下来用饭,而是去了集市。 以前金风都会邀请他和六分半堂一起出去玩,白愁飞拒绝了几次后,金风就没有再邀请过他。 怕金风察觉到不对,白愁飞没敢主动开口,只是问了句他们准备去哪儿。 他来到早市上吃饭,看到金风和六分半堂后,假装成偶遇的样子,上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金风高兴地回应:“小白。” 六分半堂也朝他点了点头。 白愁飞坐在他们的桌上,再次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亲近又信赖,旁人难以融入的氛围。 这都是为了向苏楼主证明自己的价值。 白愁飞安慰自己。 六分半堂正在吃金风的剩饭,没有空闲说话。 金风邀请道:“一会儿去工地吗?” 白愁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六分半堂还要亲自上手盖房子吗? 也对,这是他讨好金风的方式,在有求于金风的时候,自然不会退缩,反而可能表现得甘之如饴。 吃过饭后,三人一起去了工地。 白愁飞发现干活的人似乎换了一批,全都变成了生面孔。 金风和六分半堂并不在意是谁在这里搬砖,对此毫无反应。 白愁飞和金风坐在一起,看六分半堂干了一上午。 中午他们去吃饭,吃完饭继续回来坐着看。 晚上他们去吃饭,六分半堂继续留在这里干。 用过饭后,金风和白愁飞道别,准备返回风雨楼。 白愁飞连忙道:“我送你吧。” 金风:“你不会又要去找苏梦枕聊天吧?” 白愁飞:“怎么会。” 怕金风不高兴,苏梦枕跟他说好了,平日没有必要不再见面,他可以和杨无邪接触,让杨总管转达。 金风:“那好吧。” 白愁飞送金风回到风雨楼,去白楼找到杨无邪,把今天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他说出自己的猜想:“六分半堂应该和金风达成了约定,所以才这么卖力。明日我会打探一下。不过我想,六分半堂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他总不能一直不吃饭。” 回去以后,六分半堂可以补饭, 但他平时的食量就大,干的活还多,消耗得更多,偶尔两三日能坚持,时间一长,身体必定会垮掉。 杨无邪:“白公子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神明,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的。” 白愁飞:“……” 杨总管看起来是个聪明人,竟然也相信这样的传闻。 金风细雨楼被骗的不怨。 白愁飞已经习惯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礼貌地没有反驳,“那我就告辞了。” 杨无邪:“白公子慢走。” 送走了白愁飞,杨无邪去苏梦枕那里,转述了他的话。 苏梦枕:“无邪,你觉得六分半堂这是什么意思?” 杨无邪道:“风雨楼和六分半堂打过不少交道了,六分半堂一向懂得隐忍,雷损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雷损曾经把六分半堂发展壮大,结果靠山倒了,六分半堂也被朝廷打得七零八散,他为了避祸,只能出家当和尚去。 几年后他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高调出山,提拔狄飞惊,重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他从雷震雷那里抢夺的,但也可以说是由他亲手带领起来的。 苏梦枕:“雷损的每一次隐忍,都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杨无邪:“公子说得是。” 苏梦枕:“六分半堂讨好金风,应该是准备对他下手了。” 杨无邪:“那我们的计划……” 他们曾经商议好,通过金风给六分半堂传递假消息。 能传递的假消息不多,如果涉及到手底下帮派的扩张,很容易被戳穿,金风也不会被六分半堂信任。 苏梦枕不敢轻举妄动,他和杨无邪商议着,暂时按兵不动,等合适的时候给六分半堂重重一击。 现在时机到了。 苏梦枕:“无邪,你觉得从哪里入手好?” 杨无邪:“必须是六分半堂摸不清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开口。 苏梦枕:“沈稚。” 杨无邪:“皇爷。” “……” 杨无邪:“剑仙的关门弟子?此事与他有何关系?” 苏梦枕:“他和金风一样,并非凡人,而是一方势力化形,实力在金风和六分半堂之上。最重要的是,他是皇爷的人。皇爷昨夜,正是为了沈稚才特意来了一趟。” 杨无邪:“沈稚确实是个好的人选,不过会不会对神明过于不敬?” 杨无邪是信佛的。 神佛不容侵犯,沈稚并非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他就在飞仙岛,还与许多人有交集。哪怕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这么做也是一种亵渎。 苏梦枕:“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件事最好在征求沈稚同意后再实施,沈稚远在飞仙岛,就算现在给他送信,收到回信至少要二十天,根本来不及。 苏梦枕:“那就从皇爷这边入手。” 杨无邪点头,两人商议起具体的计划,等各方面都完善好,已经到了深夜。 苏梦枕又睡得很熟,等他醒后,金风已经走了。 他照常做事,没有打草惊蛇。 晚上金风回来,被苏梦枕蹲到了。 苏梦枕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金风:“要我抱你上楼吗?” 苏梦枕:“……不必了。” 金风失望地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点上蜡烛,放在桌子上,绯红袖刀也放在了桌面,“都过去好久了,你还没有教我刀法。” 苏梦枕先是生病,还要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管他。 金风只好天天和六分半堂外交,对外做出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帮助六分半堂取得雷损的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六分半堂好像越努力越不幸,刚开始和雷损相处的还可以,时间久了雷损都不愿意见他了。 苏梦枕:“抱歉。” 他现在可以交金风刀法了,可是六分半堂那边耽误不得,只能等过去这段时间再说。 金风:“你要跟我说什么?” 苏梦枕:“你和皇爷的关系很好?” 金风摇头。 苏梦枕放心了:“宫中这几日不安稳,皇爷心情不好,你要是再见到他,不要动手动脚,别惹他生气。” 金风:“好的。” 苏梦枕:“你曾经提议攻打六分半堂,皇爷似乎放在了心上,你……最好和六分半堂保持距离,免得受到牵连。” 金风:“什么时候动手?” 苏梦枕知道,金风虽然被六分半堂骗了,心还是向着风雨楼的。 他很欣慰,金风没有给六分半堂说话,反而如此果断,确实与他有相似之处。 苏梦枕:“我也不清楚,朝中的事,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今天定下来的计划,说不定明日就变了。” 金风:“好的。” 金风不乱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他句句都有回应,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又很信任他这个主人,实在令人心软。 希望六分半堂出事的时候,金风不要太难过。 苏梦枕:“你好好休息,明日跟六分半堂说清楚,不要再跟他整日呆在一起了。” 金风:“好的。” 他目送苏梦枕去了楼梯口,舒服地回到了床上。 第103章 就算强如苏梦枕,也是要爬楼梯的。 可能他就是喜欢锻炼身体吧。 因为苏梦枕的谈话,第二天六分半堂没有来风雨楼,直接去了工地。 金风在楼里吃了个早饭,回来就看到苏梦枕问茶花:“金风呢?” “我在这里。”金风举手。 苏梦枕没想到他如此听话,答应了不会再和六分半堂来往,就真的留在楼里没有出去。 苏梦枕问:“六分半堂走了?” 金风:“他没来。” 苏梦枕:“没来?” 金风:“是的。” 苏梦枕:“为什么没来?你们吵架了?” 金风想起来,他一直对外宣称只有沈稚可以跟其他马甲意念交流,别的马甲没有这种能力。 金风道:“没有吵架,他心疼我在那里坐着辛苦,不让我过去了。以后我都不会见他了,你让人给他传个信吧。” 你未免太过听话了。 金风:“茶花,你去跟六分半堂说一声,以后不见面了。” “好!早就该这样了!” 茶花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梦枕只能寄希望于六分半堂不舍得放手,试图挽回金风。 没一会儿茶花回来,骂骂咧咧地说:“我就知道六分半堂不是什么好人,金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金风:“好的。” 茶花:“对,没错,就是这个词!他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这么长时间,六分半堂都是装的,他也太绝情了。” 金风有点绝望地想,六分半堂的人设怕是拉不回来了。 就算他当卧底,帮忙干掉了六分半堂,也不可能洗白成好人。 估计会被当成白愁飞、雷媚、吕布那种天生反骨、爱好背叛。 苏梦枕比金风更加忧愁。 他和杨无邪商量了半夜的计划,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胎死腹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六分半堂的绝情。 苏梦枕安慰金风:“你不要太难过,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若是感情更深的时候,他突然翻脸,那才会遍体鳞伤。” “怎么可能不难过。”金风垂下眼眸,脸色苍白极了,“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想想。” 六分半堂的人设稳固到令人发指,他们的日常也没了。 这几天六分半堂还可以继续盖房子,那自己该怎么办? 还有六分半堂那边,该怎么跟雷损交差? 决不能让雷损知道,朱厚照想搞他。 还是随便编点金风细雨楼的假消息吧。 - “万全都司,神光剑客姬韧。”万梅勾出纸上的人名,“我选好了。” 西门吹雪颔首,“你的剑法精进迅速,江湖中能胜过你的,不超过百人,就算是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赢过你,此去若成,定能更进一步。” 万梅:“借你吉言。” 他放弃了斋戒沐浴,临行前的准备简单极了。 但是管家不放心,还是让他多带了些银两,还帮他把另一把剑也拿上了。 “您是位剑客,没有剑怎么能行?先前那把剑丢了,身边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幸好平安归来,您若是出事,万梅山庄该怎么办?” 万梅:“可是我如果能丢一把剑,就会丢两把剑。” 两把都丢了,西门吹雪还得给他发第三把。 万梅恍然大悟。 吴伯这是想多送他几把剑! “吴伯,你对我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管家很欣慰,山神没有拒绝他的一番好意,还特意感谢了他。 山神就跟庄主小时候一样,做事认真、嘴甜会说话,偶尔有点调皮。 自从庄主成名,就越来越冷漠了。 好在山神出现了,庄主应该能看得出来,真正的神,其实和人没有区别。 万梅带上足够的钱财,拿好吴伯准备的水果点心,还有自己的两柄剑,离开了山庄。 万全都司在京城的西北方向,那里曾经是抵御鞑靼的军事重地,不远处就是长城。 朱厚照的镇国将军府在宣府,宣府就是万全都司的治所。 所以朱厚照在位期间,那里差不多就是第二个京城。 万梅挑选的这位“神光剑客”姬韧就是万全都司中驻军中的一位将领。 他原本只是一位江湖剑客,认了朱厚照的义子许泰为义父,逐渐在军中有了话语权,三年过去,已经升到了从五品,身居卫指挥使司镇抚一职。 姬韧的剑法很强,手下聚集起了一批将领,打着皇帝的旗号搜刮地皮、钱财,全国各地都有他的产业,当地百姓被折腾得家破人亡。 因为他而死的人太多了,西门吹雪提供的名单上只举了几个例子,如果全部写下来,可能要好几页。 万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姬韧。 用剑追求的是精准,而非勇猛,将士们用的武器,多以钢刀、缨枪为主,剑客在行军打仗中能做的很有限。 姬韧的军事能力不高,只有个人武力强,还一直靠着个人武力为非作歹,他不该死谁该死? 万梅抵达宣府,直接找上姬韧。 姬韧正在宅邸中举办宴会,宴会的人很多,觥筹交错,还有美人起舞。 万梅拿着双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 姬韧看到他,推开身边的女子,“靡靡之音听得多了,正觉得乏味,你来得正好,站过来,作一曲剑舞吧。” 宾客们大声笑了起来。 他们都看得出来,姬韧在故意羞辱万梅。这并不好笑,但是他们会察言观色,知道这时候要给姬韧面子。 乐师们演奏的乐曲也变得慷慨激昂。 万梅看着姬韧。 姬韧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万梅:“很好。” 姬韧:“哪里好?” 万梅:“你没有逃,也选好了自己的死法。我比剑多次,你是最合格的对手,可惜饮了酒,有些神志不清。” 姬韧笑了起来:“你怎知,死的一定是我?” 万梅:“因为我不会死。” 姬韧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只知道万梅会凭空消失,在收到战书后,就命人躲藏在暗处,准备摔杯为号,以人海战术将他拿下。 可是万梅不会死,这就麻烦了。 而且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计划。 这里并没有剑,不到万不得已,姬韧是不会下场跟他比剑的。 他竟带了两柄剑过来。 第66章 西门吹雪珍惜每一个对手, 所以在决斗时,他非常看重公平。 万梅和他一脉相承,也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 诚恳地建议:“你要不要先醒醒酒?” “好啊。”姬韧恶意满满地说。 他其实很慌, 并非对自己的剑法不自信,而是在面对未知事物时的恐惧。 姬韧听得出来, 万梅山庄在羞辱自己,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他不能露怯,只能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端着酒杯,坐到远处的榻上, 手一晃,杯子落在了地面,碎成了几瓣。 外面候着的军官将领全都冲了进来, 后面还有层层的弓箭手。 屋里的宾客慌了,“镇抚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放宽心,不是冲你们来的。”姬韧道,“想跟我比剑, 先打败他们再说吧。” 拿着武器的士兵们一齐冲了过来。 最前面是盾牌兵,后面是士兵手上拿的是长枪, 比万梅的剑更长, 不必近身就能取走敌人性命。 弓箭手在最外面,站的位置稍高, 瞄准里面的白衣人,先放了一排箭矢。 琴声激昂,万梅翻身躲过箭雨。 盾牌兵和枪兵一同上前, 不断地靠近,从三面围过来,一起刺向他。 万梅踏在枪身,飞跃而起,白衣翩然,红梅随风浮动,栩栩如生。 弓箭手再次瞄准,万梅跳出包围,来到了姬韧面前。 箭矢落下,杀死了前排的十数个枪兵和盾牌兵。 哀嚎声被越来越激烈的琴声掩盖,士兵们兔死狐悲,不愿再继续向前。 万梅缓步走来,将手上的剑丢过去,“醒好酒了吧?” 姬韧因饮酒而绯红的脸颊变得苍白极了。 他目光阴狠,拔出了剑,手指抚过剑身,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是把好剑。” 万梅:“来。” 姬韧摆手,对后面的士兵说:“你们都退下吧。” 士兵们如潮水般撤去,受伤不重的士兵也都离开,只有几具尸体留在了中央的毯子上。 姬韧的眼睛很亮,“我以为,你会先杀他们。” 万梅:“没有必要。” 姬韧:“你看起来和人没有区别。” 万梅:“有。” 姬韧:“什么?” 万梅:“我没有鞋子,这双鞋子是后来买的。” 姬韧一头雾水,但觉得他跟人比起来,确实区别很大。 第104章 姬韧:“让我来试试你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他率先出手了。 他的剑很快,眼力不好的人,只能看到残影,故而号称“神光剑客”。 在万梅眼里,他的剑还不到看不清的地步。 就算是西门吹雪的剑,他也能看清轨迹。 万梅不紧不慢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姬韧立刻刺出第二剑,万梅同样躲过了第二剑。 万梅神色清冷,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失望地说:“你的剑太慢了。” 姬韧的攻势愈发迅速,他不停地出剑,这次万梅用上的轻功,依然不急不缓、飘逸轻灵。 至此,已经分出了胜负。 万梅山庄的响亮名号名副其实。 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惊呼,乐曲声戛然而止。 姬韧停了下来。 并非他放弃了杀死万梅,而是心脏骤痛,全身都疼得没有了力气。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洇出鲜红的血液。 那位以红梅为簪的白衣神灵,正将剑举起,吹掉了上面的血液。 输了…… 姬韧闭上了眼睛。 万梅把剑收回剑鞘,又把借给姬韧的剑收回,他转身看着满屋的宾客。 宾客们连忙说:“我们都是被逼的!” 万梅记住这些人的面容,如来时那样缓步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宾客大着胆子上前,摸了下姬韧的脖子,“死了。” “快通知大人!” 这场比试很不尽兴,完全是实力的碾压。 名单上的人都离着万全都司很远,从这里过去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如直接去京城。 姬韧是许泰的义子,按照流程,许泰的义子被杀,肯定咽不下去这口气,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给他的义子报仇。 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清楚以后,万梅调头去了京城。 - 朱厚照正在挨骂。 他半夜偷跑出皇宫,回来时也很小心,没有惊动守门的宫人,但是落在风雨楼的马、被抓的钱宁,还有六分半堂的动静还是暴露了他。 阁老们很少亲自骂他,只会打着关心他的名义絮叨个没完,直到他肯退让才会停下来。 一般骂他的都是言官,那就很惨了,反驳的话最开头就已经说完,又被一一驳斥,后面就只能乖巧地被骂了。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 言官提高声音,“万岁!” 朱厚照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爱卿怎么了?” 一惊一乍的。 言官:“您有没有在听?” 朱厚照:“在听了,在听了。” 言官气的不行,继续列举他的荒唐轻挑的错处。 走完过场后,梁储站出来,“这次的错主要在您,若非您深夜出宫,钱指挥使也不会被抓。” 朱厚照:“是是是。” 梁储:“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钱大人并未受伤。不过是几个普通百姓,在京郊盖房卖个力气活,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次就饶过他们吧。” 钱宁刚要站出来,余光瞥到朱厚照突然严肃的表情,按捺住了反驳的冲动,依然位列在侧。 朱厚照:“梁阁老说的有道理,不过敢绑架路人的小民,算不得普通百姓,根本就是不法之徒,朕觉得应该把他们论罪处置。” 朱厚照看清楚官员们的脸色,大概弄清楚了在这件事上,谁站在自己这边,谁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杨一清道:“皇上,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朱厚照惊讶:“死了?” 杨一清:“得知钱指挥使的身份后,那位叫彭兴至的百姓,还有他的同伴们惊恐万分,为了不连累家人,已经全部自尽身亡。” 怎么可能! 朱厚照还以为会抓住把柄,打压他们的势力,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做得这么绝。 朱厚照:“这么说,都是朕的错了?” 杨一清拱了下手。 这时,外面刘瑾突然从外面进来,呈上了一封奏疏。 朱厚照看完,合上奏疏,“先放着吧。” 刘瑾:“是。” 朱厚照焦头烂额。 他派人打探过万梅山庄的行事,知道他和西门吹雪一样,隔几天就会出去找人比剑,每次比剑都会有人死。 被杀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而且大多都罪孽深重,他也就不追究了。 谁知道万梅山庄突然杀了朝廷命官。 朱厚照很想请金风过来,求他问问沈稚该怎么办。 沈稚如果没有离开就好了。 朱厚照用眼神向诸葛正我求助。 诸葛正我:“臣以为,皇上说得有理。绑架钱指挥使的并非一人,而是四五十人。地痞无赖聚众闹事,受害者不止钱指挥使。 “您尚未来得及追究,即便论罪处置,也不过是罪不至死。他们不通律法,畏罪自尽,怨不得别人。” 诸葛正我在官场中混了很多年,早已深谙为官之道。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明面上好看些。 朱厚照:“神侯说得对,正是因为不通律法,才让几人枉送性命!朕以为应该把大明律写成告示张贴出去,找人每日颂念,以便百姓知道。” 杨一清:“皇上英明。” 其余人也都道:“皇上英明。” 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所有人都没得到好处,还跟以前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你来我往,以后只会更多,累积在一起,早晚会变成明面上的斗争。 朝会结束后,朱厚照去了养老虎的那间屋子。 老虎被关在了笼子里,在里面饿了一整日,凶性都被激出来了。 朱厚照用叉子叉起生肉块,往笼子里丢。 老虎的舌头一伸,迅速把肉块卷起,瞬间消失不见了。 刘瑾轻声说:“皇爷,神通侯求见。” 朱厚照:“朕不想见他。” 刘瑾:“他是来向您献宝的。” 朱厚照:“什么宝贝?” 刘瑾:“小侯爷在外面游玩时,遇到了一只白色的老虎,已经送到了豹房,这会儿正被义子房的诸位大人围观呢。” 朱厚照来了兴致:“带朕过去瞧瞧。” 刘瑾殷勤地领着朱厚照出来,外面的宽阔的院子里摆放着巨大的牢笼,一只白色的斑斓猛虎卧在笼子里。 它的体型比刚才那只老虎稍小一点,但也身体修长,四肢粗壮,黑白相间,令人一眼着迷。 朱厚照走过去,隔着笼子看,“它怎么这么老实?” 方应看道:“它路上太吵闹了,押运它的人都很害怕,无奈之下只好喂了些蒙汗药,现在药劲还没过去。” 朱厚照:“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方应看:“臣带它回来,只是想让皇爷高兴,没有想过赏赐,皇爷若是非要赏臣,那就请您笑一笑吧。” 朱厚照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板着脸,微微蹙眉,面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朱厚照龙颜大悦:“那朕给你笑一个。” 方应看也笑了起来:“不敢当,臣可当不起,还是还给您吧。” 刘瑾投来佩服的眼神。 方应看俏皮地眨眼,“皇爷方才是为了什么事忧心?臣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不说朕都忘了!”朱厚照回头对刘瑾说,“换衣服……算了。你请金风过来,一定亲自告诉他,朕原想去拜访他的,可惜暂时没法出宫,只能请他过来了。” 刘瑾:“是。” 方应看:“这个金风……” “就是金风细雨楼在人间的化身,你应该听说了吧,最近化形的江湖势力挺多的。” “臣还以为是假的。” 朱厚照:“不是假的,全都是真的,只要跟他们聊过,都不会认错。” 刘瑾恭敬地到了风雨楼,恭敬地请金风入宫。 苏梦枕不放心,跟着一起来了。 虽然阻止不了金风,至少能知道他私底下都说了些什么,也好想办法补救。 金风轻车熟路地来到豹房,看到了那匹趴在地上的老虎。 他快步上前,扒着栏杆看它。 朱厚照:“你也爱老虎?” 金风:“很少见,看到了就得多看看。” “皇爷。”苏梦枕依次行礼,“小侯爷。” 方应看笑着说,“苏楼主也来了。” 苏梦枕:“是。” 那只白虎掀了下眼皮,不敢和金风对视,默默蜷缩到了笼子最里面。 金风很失望,“它也怕我。” 朱厚照:“你是仙人,这样茹毛饮血的凡兽,见到仙人畏惧。” 金风:“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些动物最畏惧的就是金风,连六分半堂都没有这种待遇。 白云和万梅要好一点,至今为止没有出现过这方面的异样。 第105章 金风:“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才特意让刘瑾叫我过来?这只老虎真不错,谢谢你了,朱厚照。” 朱厚照的心如滴血,早知道就把老虎送回房了,放在这里炫耀什么! 他勉强地笑:“你喜欢就好。” 金风:“谢谢。” 方应看如临大敌,皇爷竟然如此看重金风! “我们去屋里聊。”朱厚照摆手,对方应看和刘瑾等人道:“你们两个退下吧,不必候在这里。” 金风:“等等,你还没有介绍,这个人是谁?也是你的太监?” 方应看:“……” 朱厚照:“他是神通侯方应看。” 金风兴致盎然,打量着方应看。 他穿得随意,模样十分俊朗,神态间有一种贵气。 同样是贵气,方应看的气质并不像叶孤城,也不像白云。他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甚至有点可爱。 方应看作了一揖:“在下有礼了。” 金风:“你所在的那方势力叫什么名字?” 他原来是有桥集团的首领。 有桥集团是为了讨好皇帝身边的太监米有桥才用了这个名字。 这个时间线没有米有桥,那有桥集团是不是得叫刘瑾集团?或者八虎集团?应看集团? 方应看的笑容勉强:“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势力。” 刘瑾是皇帝的亲信,他的所有权力都来自皇帝。 如果被朱厚照知道了,他和刘瑾有来往,暗地里还做了不少交易,怕是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金风:“我不信。” 方应看:“真的没有,硬要说的话,我只忠于皇爷一人。” 金风恍然大悟:“厚照集团。” 方应看:“……” 朱厚照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金风:“在聊方应看所在的势力的名字,他喜欢用这种手法来拉拢盟友。” 不过沈稚觉得,这就跟拉个人过来当公司法人一样。 有桥集团出事,米有桥肯定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方应看真狡猾啊。 朱厚照:“你的意思是,神通侯要跟朕结党?” “是的。”金风:“但是这个势力还是他说了算,所以你要给他打下手,必要的时候给他行方便,利用你的名字,让他获利。” 方应看:“不是这样的……” 刘瑾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朱厚照:“那你说是怎样?” 方应看:“皇爷明鉴,根本没有什么暗中的势力,臣没有与任何人结党。” 朱厚照点头,那就是以后的事了:“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走后,朱厚照请金风和苏梦枕入座,向他讲述了早朝上发生的事。 “万梅山庄杀了朕的官员,这不是小事,用不了几日,就会朝野皆知了,他们一定会逼迫朕问罪万梅山庄。” 苏梦枕道:“西门吹雪的为人,没有人不知道,万梅山庄所杀之人,必定罪孽深重,皇爷何不彻查此人?” 朱厚照:“朕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毕竟是官,就算姬韧有罪,也该依法处置,轮不到江湖人来行刑。” 金风:“你想怎么办?” 朱厚照:“朕希望你给沈稚传信,让他询问万梅山庄这么做的动机。若是沈稚能亲自出面就更好了,以他的身份,只要他肯说话,朕的臣子们,必然不敢多言。” 金风;“姬韧是你孙子。” 朱厚照呆住了,“朕还没有儿子。” 金风:“你有一百多个儿子。” 差点我也成了你儿子。 按照这个关系算,那个死了的姬韧应该也算他的侄孙。 这算不算是祖宗显灵了啊? 朱厚照:“朕的义子里,有姓姬的吗?” 金风:“不知道,但是义子的义子里有,他是许泰的义子。” 朱厚照:“竟还有这层关系,真是委屈许泰了。” 金风:“只要你肯大义灭亲,再委屈他一下,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朝堂中的党争,根本不论对错,只看立场。 朱厚照接受不了:“朕怎能轻易杀了自己的儿子?” 金风:“那就让万梅山庄来杀。” 朱厚照一凛:“万梅山庄这是要造反?” 金风:“他是个纯粹的剑客,和西门吹雪一样纯粹,一心只有剑,没有其他。许泰死了以后,只要你不追究,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文官那边还会拍手称快。 朱厚照认的义子,都是武将。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乱认儿子,还认了一百多个儿子,看起来真的很神经。 但是往前看就会发现,他的祖宗朱元璋也是这么做的。 武将群体就喜欢认父子关系,好比吕布,还有五代十国的那些人。 朱元璋也认了很多义子,那些义子都是武将,成为父子后,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稳固,利益更加一致。 朱厚照的义子也是武将,他的义子们被赐了姓朱,以皇亲国戚自居。 可惜还没来得及使用这些义子,自己就先死了,显得他随地认儿子很神经。 不过也有可能,义子团体素质不高,就算他没死那么早,也未必会起作用了。 朱厚照跟许泰很熟,而且也有几分情谊,而且许泰是他的人,对许泰下手,无异于在说他无能。 朱厚照:“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金风:“是的。” 朱厚照:“如果朕答应对万梅山庄下手……” 金风:“万梅山庄造反,白云城就造反,我和小六跟着造反,沈稚也造反。” 苏梦枕:“……” 你和六分半堂为什么还是这么亲昵? 朱厚照:“……!” 沈稚也要造反! 金风:“你选。” 根本没有选择。 朱厚照忧伤地说:“我会送许泰一程的。” 金风:“好的。” 金风和苏梦枕空着手来,带着礼物回去。 那笼子老虎是方应看刚送过来的,运输工具还没收起来,朱厚照让他帮忙,把老虎送到风雨楼。 方应看根本不敢往金风跟前凑,就怕他再提什么集团,他派了手下的人运送老虎,叮嘱他们什么话都不要说,独自溜回了不戒斋。 回去的路上,苏梦枕有些走神。 金风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很多。 有关万梅山庄的事,他全都不清楚,可是金风却能和皇爷对答如流,冷静且果决地做出了判断。 金风突然开口:“万梅。” 苏梦枕看向远处,一名白衣剑客正向这边走来。 他的衣服纤尘不染,衣摆处的梅花一如既往地鲜艳,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人正是他偶然见过的万梅山庄。 万梅面无表情:“金风。” 两人的寒暄结束,脚步都没有停留,就这样擦肩而过。 苏梦枕不能像金风那样无礼,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万梅山庄来京城的目的。 皇爷此时应该还没来得及见到许泰,万梅山庄去得太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会错过。 苏梦枕:“又见面了,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颔首。 苏梦枕很少笑,这个时候如果不笑,少了打趣的意味,会显得很冒犯,所以他微笑着问:“你的秘密,西门吹雪知道了吗?” 万梅:“是的。” 苏梦枕:“你那时离开得匆忙,我没能来得及提醒你,那间点心铺子,是万梅山庄的产业。” 万梅:“是的。” 苏梦枕:“见到你时,我还在想,若是金风化形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不到一个月,金风就真的有了人形。” 万梅:“是的。” 苏梦枕心想,原来这些江湖势力化形,都是这样的性情。 他从前还以为金风是故意敷衍自己,没想到错怪他了。 苏梦枕:“你和金风是朋友?” 万梅:“是的。” 苏梦枕略微分辨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假,“原来是客,你又是金风的朋友,可否来风雨楼一聚?” 万梅:“不了,我还有事。” 苏梦枕第一次见万梅时,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剑客。 在苏梦枕的眼中,他是个有自己喜好的、活生生的人。 万梅表现出坚定又冷酷的一面,苏梦枕才感受到了他的强势。 那金风呢? 金风也有这一面,只是金风很少用强势的姿态面对自己,故而他会感到陌生,对金风的认知也出现了偏差。 苏梦枕:“那我就不打扰了。” 万梅轻轻颔首,提着剑继续前行。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敌对,背后的靠山关系也隐隐敌对。 万梅去了风雨楼,就成了风雨楼这边的人,再去杀许泰,肯定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 第106章 所以万梅不能去风雨楼,杀了许泰以后,他还准备去找六分半堂蹭吃蹭喝。 金风不能再和六分半堂来往,六分半堂以后都没有理由跟狄飞惊要钱了,想想就令人难过。 万梅来到了豹房附近,在外面徘徊。 朱厚照给儿子们分配了住所,就建在豹房里面,比较得宠的义子全都住在豹房。 豹房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里面还有很多迷宫,没人带着真的会迷路。 这个世界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如果能把决战的地点顺利定在紫禁之巅,肯定是因为朱厚照不住在紫禁之巅。 白云:“佳人,你以后还跟西门吹雪决战吗?” 叶孤城:“若西门吹雪的境界能够大成,我与他之间定然会有一场决斗。” 白云:“佳人,如果我先大成,我们两个是不是也会有一场决斗?” 叶孤城:“是。” 白云:“佳人,那沈稚、万梅、金风和六分半堂呢?” 叶孤城:“或许会。” 白云:“那你死掉的概率还挺大的。” 主要是在不停地找死。 第67章 进不去豹房, 万梅并不着急。 杀不了许泰,就要被官员们揪着杀姬韧的罪名不放,就会被逼得造反, 然后所有马甲都响应号召一起造反。 朱厚照肯定比他还要着急。 真是万梅不急皇帝急。 万梅站在豹房对面的街上, 岿然不动,任由禁军打量。 南海飞仙岛。 有了白云的加入, 施工进度飞快,预计完成时间比原来提前不少,此时已经有了基本的雏形。 叶孤城提醒:“不可过于沉溺外物,疏忽剑道。” 主要是不会累的盖房子太有成就感了,基建爱好者狂喜。 白云:“好的。” 余光瞥到又运来了一批材料, 白云情不自禁地往那边走。 他都快干出肌肉记忆了,这种简单的重复动作跟练剑异曲同工,他在剑道上的天赋超绝, 在房屋建造上的天赋同样不低。 叶孤城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规劝白云回归征途。 他和沈稚一样,做事认真,甚至有些过于投入了。 这样的心性用在练剑上是好事,放在其他地方, 为免浪费了他在剑道上的天资。 前脚刚答应自己会好好练剑,后脚就又跟上去了, 一点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叶孤城很无奈, 这些神明都是这样的,不能以凡人的要求去对待他们。 “等等。”他喊住白云。 “怎么了?”白云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眼神中只有纯粹的疑惑。 “你返回飞仙岛已有一段时日,每日勤于习剑,至今已有数月, 可有想过寻找对手,得证剑道?” “到时间了吗?” 白云停了下来。 他觉得寻找对手生死决斗就跟考试差不多,学好了就去考,考完了继续学。 所以沈稚从来没想过主动考试,一直都是能拖就拖,直到老师通知。 叶孤城:“是时候了。” 他很欣慰,白云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剑客。 白云:“好。” 叶孤城:“我同你一起去。” 白云疑惑地看着他。 本体出去杀人的时候还是个菜鸟,他都没跟着一起,好几次差点死在宫九手上。 马甲现在的水平比本体那时候好多了,没有必要吧? 叶孤城:“我初为人师,经验不足,确实对不起沈稚。江湖中能人众多,各帮各派都有牵扯,你涉世未深,为免你也身陷险境,我自当同往。” 明白了。 叶孤城在沈稚身上刷到经验,拿来教白云。 西门吹雪应该也做出了很多贡献。 白云:“对手是谁?” 叶孤城:“我的剑道,与西门吹雪不同,并非择一人生死决战,只是为了练剑而练剑。” 白云在心里翻译了一遍,得出结论,叶孤城不会挑选道德上有瑕疵的对手,就纯杀人。 毕竟实用主义,叶孤城杀的可能是他的竞争对手什么的。 白云:“什么时候出发。” 叶孤城:“尽快。” 他很担心一会儿看不到,白云又跑去做工了。 白云:“沈稚要不要一起?” 叶孤城:“你来时,他已经在岛上练剑多日,又曾亲自出手,试过剑法,正该专心习剑,以求突破,留在岛上潜心修行更为妥当。”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足以应对沈稚和白云两个人。 白云:“好的。” 叶孤城和白云收拾好东西,当天就乘船离开。 本体拿着剑在工地上转了一圈。 没有了白云带动,这些建筑工人的激情退散,干活都没有力气了。 他放下剑,挽起袖子,顶替白云,加入到了建筑的行列里。 - 豹房里出来一个紫袍宦官,左右张望,视线落在白衣剑客身上,“你是何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若无事,速速离去。” 他应该清楚朱厚照的意思,看起来很有气势,细听就会发现声音都在打颤。 万梅:“你别怕,我是来杀人的。” 那位宦官笑得比哭还难看,不停地打眼色。 快别说了,真当豹房外面的禁军都是死的吗?明目张胆地说要杀人,这不就是在行刺吗? 那宦官颤颤巍巍地说:“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杵着,咱家也正忙着,没功夫跟你闲扯,许大人还在等着呢。” 说完他就往外走。 这已经是明示了,万梅跟上来,在后面尾随他。 紫袍宦官看不到他了,也不敢回头,越想越害怕。 这位万梅山庄一看就不好惹。 江湖中人都不好管,万梅山庄的那位剑神,明目张胆地一年杀四个人,也没有人会去管。 毕竟比起那些动不动给人灭门的邪魔外道,西门吹雪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万梅山庄乃是人间之神,他的主人还是一位剑客,他自己也秉承了西门吹雪的意志,随时会拔剑杀人。 紫袍宦官佝偻着身体,极力缩小自己,来到一处屋舍的侧门前,他敲了敲门板,颤声道:“许大人,许大人!” 小门打开,一个胡子茂密的汉子打开房门,“这位公公,可是宫里传唤了?” 宦官说:“皇爷想起还有事没来得及说,请许大人再过去一趟。” 那汉子道:“小人这就去通禀。” “快些,记得告诉许大人,务必带上武器。” “知晓了!” 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武将,他长得不算高大,皮肤黝黑,比那紫袍宦官高出了半头,手上拿着一对鸳鸯钺,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位宦官。 那宦官道:“姬大人死得不明不白,皇爷想让您去宣府探查,捉拿凶手,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许泰:“不就是一个镇抚,死就死了,再提拔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人今日杀镇抚,明日就会杀佥事,马虎不得,还请您快些去吧。皇爷特意叮嘱过,一定要隐蔽,不能惊动任何人,还请您独身上路。” 许泰对这宦官很熟悉,不疑有他。 刚才朱厚照也将他传唤过去,说了很多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在豹房留宿,让他出来搬出来住。 这还没有收拾好东西,又要走了。 许泰命人拿上银钱,牵来马匹,一个人准备出京。 刚来到城门口,许泰就看到了一个如同红梅傲雪般的白衣剑客。 他站在路中央,手上拿了柄长剑,神情清冷,气势凛然,双眸几乎是完全纯粹的黑,映出的光芒却明亮极了。 许泰非但没有放缓速度,反而扬起鞭子,痛抽马匹,加快了速度。 “滚开!” 他从白衣剑客身边驰骋而过。 白衣剑客抬起剑,轻轻吹掉了上面的血,收回剑鞘中,不急不缓地向前走。 “噗!”后面传来一声响。 许泰从马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马匹奔驰的速度太快了,许泰翻滚了一圈,趴在地上不动了。 路人们围了过来,有大胆的百姓上前,推了他一把,他的胸口处流出了深色的血液。 “死人了!死人了!” 百姓们怕担上责任,全都惊慌地躲了起来。 巡街捕快听到吵闹声迅速赶来,检查了许泰的伤势,人已经完全死透了。 万梅拿着剑,低调地穿越人群,来到了风雨楼这边。 六分半堂搅拌好沙子,交给下属接手,解下掖在腰间的衣摆,放下袖子,向外面走去。 在他行走的过程中,身上的灰尘泥土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很快变得风度翩然。 六分半堂在这里呆的时间,比所有人的都要久,大部分堂众都见识过他的神异之处,从一开始的惊疑恐惧,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第107章 “您这是要去哪儿?”工头问。 “见个朋友。”六分半堂微笑,“你们好好干,我傍晚就回来。” 堂众羡慕地看着他潇洒离去,也看到了站在山下的白衣剑客。 六分半堂走向那位剑客,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地转身离开。 堂众们窃窃私语,顺便摸鱼。 “那是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我见过他!六分半堂曾经带着他去过总堂,我值守时看到过那个人!” “那他是谁?” “……不知道。” “金风细雨楼几日没有过来了?他们不会是闹矛盾了吧?” 众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他们见过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相处,很难说他们之间有多清白。 一部分人不愿相信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相爱,不停地给他们找借口开脱。 但是在看到这副场面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六分半堂背叛了金风细雨楼。 不论爱情,还是友情。 真令人难以接受。 六分半堂背叛金风细雨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会这么难以接受? 六分半堂和万梅熟练地来到狄飞惊那里。 狄飞惊还是老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万梅。 六分半堂:“拿钱。” 狄飞惊:“据我所知,金风这几日没有再与你相见。”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这个月已经给了你二百两银子。” 那主要是白愁飞的画太贵了,直接坑了他二两。 其他的基本都是饭钱和零食的钱,还有少数银两用来买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白愁飞的画,也都送给了金风。 六分半堂:“花完了,拿钱。” 狄飞惊很奇怪,他的钱究竟都花在了哪里。 寻常人家的花费高,那是因为要应酬、要玩乐,还养着一群下人,需要管他们的吃穿,还要付工钱。 六分半堂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置办产业,甚至连身多余的衣服都没有,称得上清贫,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狄飞惊:“这次要多少?” 六分半堂:“再来二百两吧。” 狄飞惊:“太多了。” 六分半堂:“不多。” 万梅:“是的。” 狄飞惊猛然一惊。 他知道屋里有两个人,但万梅离得远,没有进入他的视野,而且和上次相比,他的脚步声、呼吸声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狄飞惊没有认出来。 想到上次和万梅见面,他与六分半堂的默契,狄飞惊不禁沉默了。 六分半堂:“我要请万梅吃饭。” 万梅:“是的。” 狄飞惊:“你来京城,还是为了比剑?” 万梅:“是的。” 狄飞惊:“你们关系很好?”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解释一下相识的经过,不会干巴巴地说“是的”。 狄飞惊确信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自从六分半堂开始跟他要钱,他这里就一直备着钱财了。 刚开始时,狄飞惊是给他写批条,让六分半堂自己去领的。 六分半堂与常人不同,他似乎完全将六分半堂当做了自己的东西,丝毫不顾忌其他人的死活,借着自己的身份威胁又恐吓,取走了批条上数倍的钱财。 狄飞惊无奈之下,只好把账房搬走了。 六分半堂找不到要钱的地方,就去找雷损给狄飞惊告状,雷损帮他们说和,最后让狄飞惊亲自负责六分半堂的花销。 并非他对六分半堂太过苛刻,而是六分半堂来得太频繁了,给他多少钱都是不够花的。 狄飞惊:“五十两,足够了。” 六分半堂:“好的。” 万梅:“谢谢。” 六分半堂拿了钱,和万梅一起离开。 狄飞惊沉思,喊了人过来,命令下属去打探六分半堂和万梅山庄两方势力的交集。 他总觉得六分半堂和万梅山庄走得太近了。 六分半堂带着万梅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 这里的饭菜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因此卖得很贵。 因为卖得贵,所以能够彰显身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 六分半堂和万梅的衣着打扮不算显眼,但是他们的气势,还有万梅手上的剑,无一不在说明他们是江湖中的高手。 沈稚敷衍地自我社交。 万梅:“多谢你请我吃饭。” 六分半堂:“这是朋友应该的。”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带金风来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他结账,也是他和店家接触,店家早就认识了他。 店家不敢乱看,过来问道:“六爷,还是去花开富贵的厢房?” 六分半堂:“嗯。” 店家:“只有您二位?金爷不来?” 六分半堂:“是的。” 店家:“您二位楼上请,小的这就去让后厨备菜。” 六分半堂和万梅去了楼上。 原本如常的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全都在谈论着六分半堂带来的那位白衣剑客。 角落里,一个灰衣男人问:“那个就是万梅山庄?他怎么和六分半堂走得这么近?” 坐在他对面的蓝衣人说:“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不要再说了,回去直接报给阁老就是了。” 饭菜很快上齐。 六分半堂和金风刚来的时候,直接把菜单上的菜全都点了一遍,后来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哪个遇到合适的食材才好吃,再点菜就节省了很多。 但是万梅没有吃过。 他想试试看,同样的菜,万梅吃起来的感觉是否和其他马甲一样,所以还是全都点了一遍。 两人在屋里吃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万梅的味觉确实跟其他马甲不一样,同样的菜,他吃起来更好吃。 他们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在夜色下,缓步走出了酒楼。 店小二目送他们离开,赶紧关上门,“这也太能吃了。” 掌柜的:“这不是好事吗?明日就打出招牌去,神仙酒肆,神仙吃了都说好。” - 白云和叶孤城踏上陆地,发现南王府已经没有了。 广州府的秩序变得不是很好,没了官府制约,帮派势力不停地扩张,寻常百姓只能龟缩起来,精神面貌都不如以前了。 白云:“先从这里的帮派杀起吧。”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露出思索的表情。 白云:“可以吗?” 叶孤城:“你当真要对本地帮派动手?”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帮派水平良莠不齐,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蛇王。 蛇王只是有能力、有魄力,本身的武功算不得很好,虽然对白云来说足够了,可是蛇王若是死掉,牵扯的太多。 叶孤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不愿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其他的帮派首领,根本比不上白云,杀死再多,也不会有明显的进步。 主人的性情,会影响到城池化形。 白云说的是“从这里的帮派开始杀起”,该不会是受到他的影响,想一路杀到京城吧…… 叶孤城:“不可。”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效率太低,而且太过引人注目。” 白云:“有道理。” 还是让金风给朱厚照传信,让他赶快派人过来,把这里治理一下吧。 叶孤城松了口气。 如果白云执意要这么做,他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劝阻。 他意识到,飞仙岛的命运,万千百姓的性命,不止在他的一念之间,也在白云的一念之间。 白云:“不杀他们,那我杀谁?” 叶孤城:“实力与你匹敌的人选有很多,不愁没有对手。” 白云:“他们会不会被你吓跑?” 叶孤城:“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不会出手,你比剑时,我也不会现身。” 白云点头。 那就是西门吹雪带万梅杀人的操作,他蹭了几堂课,对此非常熟悉。 两人一路行进。 为了寻找对手,白云特意换上了那身金灿灿的衣服。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没眼力的人暗杀、下药、诈骗、碰瓷、偷窃等。 白云能避就避,避不开的熟练地解决掉,没有让叶孤城动手。 叶孤城看他的眼神愈发欣赏。 他趁机介绍本地的帮派势力的划分,“此地也由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统治,几乎一分为二,飞鹰帮、赤月派、七星宫等隶属六分半堂,天日谷、凌阳派、神威帮等都是风雨楼的势力。其中赤月派、凌阳派都与白云城有来往……” 第108章 白云刚开始还记在心里,他们在一天之内经过了三个镇子,叶孤城讲了三个城镇的势力,白云就完全没有兴趣了。 叶孤城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道:“若有朝一日,你陷入困境,必须知道哪些人是朋友,哪些人是敌人。” 白云不确定地说:“我应该不会陷入困境?” 他可以把自己收回系统,瞬间消失,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他费心逃脱的境地,肯定是人类的身份暴露了,那些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大佬恼羞成怒,亲自追杀他。 第一个需要防备的就是叶孤城,因为本体就在他那里。 这么一想,白云更坦然了:“真的陷入困境,记这些东西也帮不上忙。” 还不如学点易容术。 叶孤城:“我以为,你会与我很像。” 他以为白云也想谋反。 事关扮演,白云瞬间紧张起来:“是的。” 叶孤城:“但你看起来对江湖上的事一点不感兴趣。” 白云迷惑:“你感兴趣?” 叶孤城扪心自问,他自然是不想理会这些俗事的。 可是如果连基本的形势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做成大事? 看来白云是有野心的,但他还不清楚,想要兑现野心,必须要落到实处。 两人低调地前行,越往前,白云城的影响力越小,跟白云城有来往的势力越来越少,见过叶孤城的人越来越少。 刺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在第三次被十几个劫匪围攻后,叶孤城忍不住拔剑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歹徒。 江湖竟如此险恶。 叶孤城在心中感叹,也不知沈稚独自外出时,遇到了多少麻烦。 西门吹雪说得对,他的确不敢放任沈稚这样的初学者独自出来。 叶孤城宽慰白云:“只要名气足够大,自然有人前赴后继,不愁找不到对手。” 白云:“……” 那我名声一直挺大的。 虽然叶孤城拒绝了从当地的帮派开始杀起,但他们实际上做的,确实是从当地帮派开始杀起,走到哪里杀到了哪里。 叶孤城还在绞尽脑汁安慰他:“江湖就是这样,多积累一些经验,以后就能轻松应对了。” 白云:“谢谢。” 傍晚时,白云和叶孤城去了客栈投宿。 他们在路上走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简单的洗漱过后,要了些食物,在大堂用饭。 大堂里的食客在聊天,说得非常激动。 白云认真地听了一会儿。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处处作对,京城之外更是你争我抢,分毫不让,没想到这两个帮派化形,竟然不顾雷老总和苏楼主的意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好吵啊。 都没听清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到底怎么了。 白云小声问叶孤城:“佳人,你听清楚了吗?” 叶孤城冷漠道:“没有。” 白云还想再听听,叶孤城又道:“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可以将我当做你的家人,直接称呼我为家人,有些不妥当。” 我的佳人! 白云:“你愿意做我的佳人?” 叶孤城:“我们确实应该是家人。” 白云:“我也是你的佳人?” 叶孤城:“是。” 这个消息比六分半堂和金风还要劲爆! 天啊! 他都没有察觉到,叶孤城竟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心思。 白云:“那我该叫你什么?” 叶孤城:“随意。” 白云想了想:“城儿?” 叶孤城:“……” 白云很满意这个称呼:“我好像也可以叫城儿,这样我们就能互相喊对方城儿。” 叶孤城:“……” 白云察言观色,觉得他好像不喜欢被人这么称呼,“你不喜欢跟我叫一样的名字?那我喊你孤儿?” 叶孤城:“……” 白云:“就这么定了。” 叶孤城果断地道:“不行。” 白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叶孤城:“像以前那样,直呼姓名就是。” 第68章 众所周知, 皇帝喊叶孤城佳人是在调戏他,所以白云这么喊也是在调戏他。叶孤城默许了白云的调戏,还反过来调戏白云。 如果不是白云知道原著, 也清楚叶孤城的性格, 不会轻易准许别人这样调戏他,也不会明白这样含蓄的表白。 叶孤城哪里都好, 就是太保守了。幸好命运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 即便如此,叶孤城依然含蓄地拒绝了白云的爱称,含蓄坚持跟他分房睡。 白云卡在门口,不能理解:“我们在白云城的时候就是睡在一起的, 为什么出来了反而要分开?” 路过的侠客停下脚步,躲在拐角处。 叶孤城:“那不一样……” 在白云城时,他是被迫和白云还有沈稚睡在一起的。 白云:“我已经把房间退掉了,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只能睡在门口。” 叶孤城只好放他进来。 关上门后,外面的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声音的交谈。 “刚才那是叶孤城?” “早些年我见过他一面,不可能认错, 就是叶孤城。” “另一个是谁?” “是沈稚吧……” 两人正要下楼,房间门再次打开,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不是沈稚,我是白云城。” 两位侠客面露尴尬, 回头看去,直视他时,不知为何, 有些晃眼睛,“哦,好,白云城。” 白云颔首,回到了屋里。 叶孤城发现,和白云睡在一起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 白云脱下华丽的外衣,里面的内搭也是暗金色的,在烛火照耀下,已经接近墨色,衬得他的皮肤如同玉石一般莹润。 这是根据叶孤城的肤色设定的。 白云摸摸自己,又伸手摸摸叶孤城,“你真漂亮。” 叶孤城只在八岁以前被人这样夸奖过。 白云应该是看着他长大的,论年纪不知比他大了多少,他应该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家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叶孤城:“你也很美。” 白云的美一眼就能看到,辉煌灿烂,耀眼灼目,还生了副富贵风流的好样貌。 若非他的气质过于冷漠,定会被当成走马章台的贵公子。 叶孤城一直没有想明白,万梅和金风都与他们的主人极其相似,与江湖传言中的万梅山庄和金风细雨楼也大致相同,为什么白云城会是这样? 白云自觉去了床铺里面:“叶孤城,晚安。” 叶孤城:“晚安。”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白云有点睡不着,不过他没有睡眠需求,就算一直不睡都没关系。 等叶孤城的呼吸节奏改变,白云睁开眼,侧躺过来盯着他看。 这个时候叶孤城还没有留胡子。 估计蓄胡子是件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隔几天就得修,还要保持形状,比发型更麻烦。 叶孤城还在谋反的初期,各方面都没准备好,正是最忙的时候。 陆小凤就非常闲,他不上班,也不用花费很多间去挣钱,还没有固定资产,连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走南闯北都是空着手,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留胡子了。 白云摸摸自己的脸。 马甲创建时没有设定有胡子,以后也不会长胡子的。别说胡子,他连根汗毛都没有,估计就算剃了光头,也会迅速恢复原样。 固定造型就是这样的。 白云又摸了摸叶孤城的人中处。 叶孤城睁开眼睛,声音中还带着稍许迷茫,“怎么了?” 白云:“摸摸你。” 叶孤城:“不要闹,好好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白云:“好的。” 叶孤城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觉得白云像是在试探他还有没有气? 叶孤城:“我不会突然死去的。” 白云:“好的。” 叶孤城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重新入睡。 白云盯着他的后脑勺,发现叶孤城的头发也很好,一看就气血充足。 他看了半天,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白云盯着窗户。 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了插销,出现了一条缝隙。 外面的人很小心,弄出的声音极小,叶孤城的呼吸节奏都没有变,没有被细微的声响吵醒。 一支竹子伸了进来,冒出了许多白烟。 这应该是迷药吧? 长见识了。 白云思考着要不要把叶孤城掰过来,跟他借机亲个嘴,叶孤城的手臂动了一下,被子下面伸过来一条温热的胳膊,有人碰了下自己的小腹。 第109章 白云主动靠近了些,握住叶孤城的手。 叶孤城挣了挣,他背对着白云,胳膊扭曲,不好发力,没能挣脱。 白云又靠近了些,几乎贴在了叶孤城的背上。 他在叶孤城耳边小声说:“你醒了?” 叶孤城手指弯曲,扣了下白云的掌心。 白云:“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半夜闯入的人,有一点害怕,你要保护我。” 其实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激动。 不过他刚和叶孤城确定关系,叶孤城太含蓄保守了,连表白都没有,而且还想跟他保持距离分房睡,还不如在白云城的时候。 白云只能主动一点。 叶孤城轻轻地,“嗯。” 白云继续往前挪动,“他们应该认识你。” 叶孤城低声警告:“别再靠近了。” 白云乖巧地停了下来:“好的。” 毕竟比他大了五百多岁,有些古板是很正常的。 再怎么主动,也要考虑叶孤城的接受能力,还是循序渐进地来比较好。 叶孤城松了口气。 等迷烟遍布整间屋子,已经过去了半刻钟。 外面的人跳进来,“应该不会醒吧?” 另一人道:“放心,咱们过来以后,里面这俩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被药晕过去了,这药猛得很,就算功力再强,也得睡上三五个时辰。” 是刚才跟白云打招呼的那两个侠客。 他找叶孤城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两个人不在房里休息,还结伴外出,肯定是去做坏事。 没想到他和叶孤城就是苦主。 天天被选定当受害者,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那位侠客说:“哟,还抱在一起呢。” 另一个人:“你该庆幸他们没有在今晚苟合,否则咱们刚过来,立刻就被叶孤城发现,如今已经成了死人,哪能站在这里说话?” 怀抱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很快变得放松。 白云也发现了不对。 为什么是被叶孤城发现,不是被白云城发现? 是瞧不起他白云城吗? 连叶孤城都受不了这两人对自己的轻视。 白云隐忍。 等会儿一定要你们好看! “快别说了,赶紧动手吧。” 两人靠近床铺,掀开了被子。 叶孤城猛然起身,抽出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他的表情冷酷极了,双眸熠熠如寒星,他睡觉时没戴发簪,披散着长发,只着亵衣,赤足站在地上。 佳人。 白云眨了眨眼睛。 我的了。 那位侠客惊疑不定:“你们……你们没有晕过去?” 叶孤城直接抬剑将他刺死,指向剩下的那个人。 “饶命啊!叶城主饶命!我也是逼不得已……” 叶孤城冷冷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等等,先回答我。”白云说:“怎么称呼?” 那人恐惧地看向叶孤城。 看不起我? 白云冷声说:“他能杀你,我也能杀你。” 那人见叶孤城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抬手杀人的意思,答道:“我叫雷壬,他是我的兄弟施以光,我们是六分半堂的人……” 叶孤城抬了抬剑:“继续。” 雷壬害怕极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轻描淡写的动作究竟有多么可怕。 “是分堂主让我们这么干的,他说你们二人进入了南昌府的地界,务必要阻拦你二人的脚步。” 白云:“为什么?” 雷壬:“我也不知道,我虽然姓雷,其实就是个小喽啰,分堂主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根本不会解释。” 白云:“分堂主叫什么?” 雷壬:“邓悦。 叶孤城:“你准备做什么?” 雷壬腿软地跪在地上,趁机躲了躲叶孤城的剑,“我和老施打听到你们在这里投宿,特意要了你们旁边的房间,亲眼见到您二位后,不敢正面跟您对上,才想出这样的下策。 “我对天发誓,我们只是想让您睡上一段时间,趁机偷走白云城的仙衣,好让您二位不得不留在这里。” 白云:“偷衣服,恶心。” 叶孤城收起剑。 雷壬无力地扑倒在地,脸上仍是思考的表情,好像在努力地构思怎么糊弄他们。 他应该没有看到叶孤城出剑,所以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生命会在此终结。 白云冷冷地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走吧。” 这里多了两具尸体,这间客房是待不下去了,哪怕他还没有睡够,也无法安心留在此地。 白云:“你该留一个给我。” 这两个人轻视他,难道不应该他亲自出手,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他理解叶孤城的愤怒,可是叶孤城替他动手不仅没有作用,还抢夺了他表现的机会,掩盖住他的光芒。 叶孤城:“这两人实力低微,不是你的对手。” 白云:“那也该我杀。” 叶孤城:“那就凭实力来。” 白云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的。” 出手的机会也应该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让出来的。 这就是强者思维吧。 两人穿好衣服,连房都没有退,押金也不要了,直接从窗户出去。 夜色正浓,客栈还没开门,想走门也很麻烦。 叶孤城径直向前走。 白云追上他,提议道:“我们去找邓悦吧。” 叶孤城发现白云的影子格外畸形扭曲,他过来的时候,月光都变得昏暗了,扭头一看,发现白云肩上扛着两具尸体。 叶孤城:“……” 白云:“你的剑法真的很好,我刚才看了下尸体上的伤口,比万梅造成的伤口还要小。” 叶孤城:“假以时日,你们都能做到。” 白云:“是的。” 叶孤城:“六分半堂的势力庞大,就算是分堂,堂众的数目也不会少,只凭我们两个人,恐怕难以应对。” 白云:“擒贼先擒王。” 叶孤城:“若是这样,白云城就要与六分半堂结仇,有害而无利。” 白云:“可是他们已经对我们下手了。” 叶孤城沉思。 白云:“你的胸怀宽广,我比不上你,就算你原谅了他们,我也会单方面跟他们结仇。” 叶孤城依然在权衡利弊。 白云:“你忘了这两个人刚才是怎么羞辱我的了吗?” 叶孤城的目光一凝,“污言秽语的确可恶,死不足惜。” 白云:“他们离开房间,过去很久以后才出现在了我们的窗户外面,中间可能去过其他地方,动手前,也肯定跟上面汇报过。” 叶孤城变得坚定:“你说得对。” 白云:“幸好我和你睡在了一间屋子。” 不然就错过这个热闹了。 叶孤城很强壮,抱在怀里有点满,手感很好。 感恩六分半堂分堂主。 叶孤城也想到了这一点。 白云的江湖经验不足,若是两人分开睡,必定会有人专门对他下手,没有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很有可能着了道。 如果白云有闪失,白云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孤城:“不急于报仇,先弄清楚邓悦的目的。” 白云:“好的。” 叶孤城:“把这两具尸体放下。” 白云:“好的。” 叶孤城:“放下。” 白云:“好的。” 叶孤城:“……” 你倒是放。 白云答应得很爽快,继续扛着尸体在夜色下前行。 他的神情冷酷,暗金色的衣服几乎在月光下几乎是纯黑的,随着他的走动闪烁着浅淡流光,不似凡人。 如果有人半夜遇到他,可能会把他当成勾魂的鬼差。 叶孤城知道分堂的位置,直接带着白云过去。 白云把两具尸体丢在了最显眼的空地上,确保只要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白云拿着剑,对叶孤城说:“你先躲起来,我去找邓悦比试。” 叶孤城:“现在?” 白云:“是的。” 叶孤城:“也好,万事小心,尽快回来。” 白云:“好的。” 每个地方,成名高手的数量都是有数的。 除了隐姓埋名,不再动用武力的高手,基本上有些能耐的人,都会有名气。 邓悦自己的名气就很小,远不如六分半堂分堂主的名号响亮。 他的武功不高,远不是白云的对手,叶孤城并不担心。 白云拿着剑,缓步在街上行走。 街边的菜农已经挑着担子过来叫卖,卖早点的铺子也都忙碌起来。 朝霞平等地落在所有人身上,唯独白云的衣服闪烁着光芒。 他就像另一个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第110章 没有人敢直视他。 可能是白云的剑意更强了,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等他来到六分半堂的地盘后,远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骚乱。 “死人了!雷爷死了!” 帮派管理得很松散,混帮派的,基本上追求的都是快意江湖,不会天天打卡上班。 大家平时都没有正事,只有吃喝玩乐时才聚在一起。 白云来到了邓悦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大清早的。”门童打着哈欠过来,开门以后,被晃得眼泪直流,他抬手遮了遮,“这位公子……” 白云:“邓悦呢?” 门童:“我家老爷还在休息,公子是京城来的?” 白云:“差不多。” 门童:“小的这就去通禀。” 这里就一个门童,他跑了以后,没有人看守,白云直接跟了进去,清楚地听到了门童的汇报,还有中年男人的叫骂声。 白云缓步来到了门口。 门童看到他,惊讶地张开嘴巴,但是什么都没敢说,后退两步,躲到了旁边。 屋门大开,两个女的正在给一个男的穿衣服。 那个男的被外面的光芒吸引,不禁侧目,被闪烁得眼睛难受,抬手挡了挡,“什么东西?” 白云走近,“金子。” 邓悦以为他是京城总堂来的人,脸色一变,殷勤道:“您快请进,不知大人前来,实在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白云:“嗯。” 邓悦:“我该如何称呼您?” 白云:“白云城。” 总堂有姓白的人吗?倒是南海飞仙岛有座白云城,不止化形成人了,还到了他的地盘…… 邓悦猛然惊醒,“你是南海白云城?” “是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比剑。” 邓悦谄笑:“您肯定是误会了,我的确派了雷壬和施以光二人去接触您和叶城主,但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他们将您二位引过来……” “我已经来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王爷想要见见您二位,只是实在不便出面,我身为六分半堂的堂主,也不好和白云城有牵扯……” “分堂主。” “是,分堂主。”邓悦两次被他打断,已经很不高兴了,势比人强,他只能忍耐着,“您要是方便,不妨再次等一等,我这就命人备车,带您去王府。” “什么王府?” “在江西地界,当然是宁王府了。” 这个白云知道,还挺有名的。 也不是宁王有名,是带兵平复叛乱的那个将领有名。 他叫王阳明。 没想到都有平南王和太平王了造反了,宁王竟然没有被顶替。 所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太平王府和平南王府都没了,宁王害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所以想和有嫌疑的叶孤城联合起来,一起造反。 他害怕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地盘都做地这么谨慎,吩咐手下的人做事时也没说清楚,导致示好变成了挑衅。 胆子这么小,造什么反啊。 就算真的能成功,当皇帝也当不明白的。 白云:“我是来找你比剑的。” 邓悦呆住了:“比比比剑?” “是的。”白云礼貌地问,“你要不要先吃饭?” 邓悦哪里有胃口吃饭! 死囚在行刑前会有一顿断头饭,现在邓悦完全可以体会到那种感觉,就算没有胃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吃一顿是一顿。 “我确实要吃饭,您要不要一起?” 白云:“算了。” 他没有耐心。 白云拔剑,甩掉血滴,收剑入鞘,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双脚。 他思考着心中感悟,转身离去。 与高手对决时,剑招的快慢几乎可以决定生死。 与水平远低于自己的人,同样越快越好。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手的痛苦。 不止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痛苦。 据说官府有那种刽子手,砍头时不够果决,砍上好几刀,都没砍断骨头,犯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那才是折磨。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很好的剑客,都很尊重对手。 白云回到叶孤城的身边。 不远处的尸体那边乱糟糟的,完全堵塞了交通。 “解决了?” “是的。” 叶孤城:“走吧。” 白云:“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想送你礼物。” 叶孤城神情柔和了稍许,“不必。” 白云察言观色,确信他明明很喜欢。 口是心非,可爱。 白云:“接下来去哪里?” “九江有位剑客,名为薄玉轩,人称‘一剑镇九江’,已成名数年,剑法超绝,可以与你一战。” 白云:“为什么不早说?” “我曾见过他一面,他的剑法天赋不错,多年未见,想来又精进了许多。先前的你不适合与他对战,杀死邓悦后,你的剑意更进一步,可以选他做对手。” 白云点了点头。 他有些唏嘘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选自己认识的人做对手。 他觉得自己很菜的原因就在这里。 像罗睡觉、温火滚那七位剑客,剑法都比他现在厉害。天下第七、詹别野等更不用说。 就算各个马甲在江湖上都有了名气,沈稚依然觉得自己排名倒数。 叶孤城宽慰道:“不必心急,你只练剑半年,就能有所成就,已经非常人能及。更何况,练剑初期,多是在打熬筋骨,基础牢固,才能厚积薄发。” 白云:“好的。” 叶孤城真的好体贴,肯定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才会这么快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低落。 他不爱说话,还会特意开口安慰自己。 白云觉得自己也该给出更多的回应,又加了一句,“谢谢。” 叶孤城:“我既教导你剑法,便应该对你负责。” 真是含蓄的情话。 白云:“我也会对你负责。” 叶孤城:“你只要好好练剑就好。” 别再整日搬砖,浪费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了。 白云心想,叶孤城真的是个很好的爱人,和他谈恋爱真的很轻松,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叶孤城肯定爱惨了自己,所以才这么为自己着想,不求任何回报。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白云认真承诺:“我会的,绝不辜负你。” 叶孤城神情缓和:“好。” 果然带白云出来是对的。 多接触外界,他才能学会怎么做人。跟在岛上时相比,白云现在就正常多了。 以后有时间也该带沈稚出来走走。 - “狄飞惊。”六分半堂推门进来。 狄飞惊已经习以为常。 他低着头处理手上的事务,没有丝毫停顿。 六分半堂:“江西分堂是怎么回事?” 狄飞惊心中惊讶,这次竟不是来要钱的,六分半堂终于知道做正事了。 狄飞惊:“江西分堂怎么了?” 六分半堂:“那边的人和宁王走得很近,宁王准备造反,你们是不是也在背后提供了帮助?” 狄飞惊蹙眉,放下笔,“你从哪里得知的?” 六分半堂:“金风告诉我的。” 狄飞惊:“你们和好了?” 他和金风根本没有见过面。 金风和六分半堂断了联系以后,苏梦枕的身体就好起来了,最近开始教他刀法。 六分半堂每天在工地帮忙,估计再过三五日,宅邸就能建好了。 得知宁王谋反的消息后,六分半堂放下手上的事,从工地直奔狄飞惊这里。 六分半堂:“不要提金风。现在重要的是,宁王谋反,是不是你在背后支持?” 狄飞惊:“你不必知道这些。” “我去找雷损。” 六分半堂转身就走。 狄飞惊:“等等!” 六分半堂哀叹,自己和雷损的关系真的越来越差劲了。 不过好在雷损没有胆量跟他一拍两散,派了狄飞惊辅助自己,大多数时候,狄飞惊都是很好用的。 只可惜他忠诚雷损,不会全心全意地对自己付出。 狄飞惊低着头,气若游丝:“你想知道什么?” 六分半堂:“宁王和朝廷的人有牵扯。” 狄飞惊:“没错。” 六分半堂:“所以江西分堂那边的事,你并非一无所知。” 狄飞惊:“没错。” “我知道了。”六分半堂敲了敲桌子,“狄飞惊,给点钱。” “你的钱呢?” “请万梅吃饭花了很多,我自己吃饭也花了很多。” 狄飞惊一点都不信。 据他所知,自从金风和六分半堂断绝关系,六分半堂就一心扑在工地,再也没有吃过饭,怎么可能有花销? 第111章 狄飞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要钱?” 六分半堂:“我想攒一攒,给金风买更贵重的东西,找机会送给他。” 六分半堂早晚要完,身为六分半堂的化身,这个马甲真的太惨了,他得早点替自己打算。 狄飞惊沉默片刻,“对一个人好,不止是为他花钱。” 六分半堂:“所以我送他礼物,这些都是心意。” 狄飞惊觉得六分半堂大概不是故意这样的。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善意。 雷损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他欺骗了很多人,不论同性还是异性。 狄飞惊以为六分半堂也是如此,现在才发现,六分半堂只是这方势力,并非雷损。 他身上固然有雷损的阴险毒辣,但终究不是人,不理解人类的感情。 能和金风相处到现在才闹掰,不是六分半堂的手段有多好,而是金风同样不是人。 可惜,金风身边有苏梦枕、杨无邪等人教导。 而六分半堂……连自己都在躲着他。 狄飞惊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教导六分半堂的责任。 第69章 六分半堂还在要钱:“给不给?不给我去找雷损要, 他肯定给我。” 他已经攒下了七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看起来很多,足够普通人家用七八年,但那是白愁飞那种生活水平, 如果维持现状, 根本花不了多久。 六分半堂打算多攒攒,等六分半堂倒了, 就和万梅合伙做生意。 他执着地跟狄飞惊要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要这么抠门。” 狄飞惊:“……” 他实在忍不住,抬头看向六分半堂。 这是狄飞惊第一次见到六分半堂的真容。 他的样貌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俊朗,也更加阴鸷, 有点阅历的,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城府极深,笑里藏刀, 令人心生忌惮。 谁能想到,六分半堂空有一颗阴毒的心,没有半点与人相处的经验。 六分半堂:“你长得真不错,如果脖子没问题,小白肯定很难受。” 狄飞惊看清楚他的神色, 对六分半堂有了更深的了解,重新垂下头。 狄飞惊:“你和白愁飞关系不好?”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不久前你还打算向他示好。” 六分半堂:“是的。” “既然打算与他交好, 便该好好待他, 不要再在背后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好的。”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这次说的时候你可是抬着头的,表情变化都清清楚楚! 狄飞惊:“对待金风也该如此。” “好的。” “金风这样的身份, 未必会将钱财看得很重。”狄飞惊低着头,声音很虚弱。 长久地保持这个姿势是很难受的,他的呼吸都受到了影响, 因此平日也多沉默寡言,不喜与人相交。 他轻叹一声,“只靠钱财,是打动不了金风的。比起这个,你更应该了解金风真正想要的东西,以此为饵,让他为你做事。” 其实还可以离间金风和苏梦枕。 六分半堂经验太少,苏梦枕又精明,未必能做得到。 六分半堂:“所以你不给钱?” 狄飞惊:“……” 你其实就是打着金风的名义过来要钱的吧? 狄飞惊不可置信。 他是真的以为六分半堂想策反金风,只是能力不够,才没有做到。 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六分半堂坑骗的那个。 六分半堂:“金风没有你想得那么清高,他也很爱钱的。” 狄飞惊:“你要这么多钱,究竟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想要。” 狄飞惊无话可说。 他拿出早已备好的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六分半堂。 照这么花下去,六分半堂迟早会入不敷出。 狄飞惊深觉无力。 是时候找总堂主相助了,这世上大概只有总堂主才能管得了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拿了钱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以事实证明,他的眼里确实只有钱,金风和万梅,还有白愁飞的房子,全都是他用来要钱的借口。 - 六分半堂和金风到底怎么了? 白云路上遇到了很多人,再没有人聊起过这件事。 有些消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过几天还能打听到,也可能不是当初的版本了。 白云和叶孤城来到了九江。 九江是个很好的地方,两人到来的时候,这里刚下了一场雪,庐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犹如人间仙境。 白云脱下外袍,往叶孤城身上披,“你常年住在南海,肯定怕冷,小心不要着凉。” 叶孤城下意识侧身躲避,又怕自己的动作伤了他的心,解释道:“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不必了。我的内力尚可,这样的严寒还是无碍的。” “好的。” 叶孤城还是这么含蓄。 白云收回外袍,自己穿好。 冬日的鹤问湖湖水干枯,分成了几片子湖,白雪覆盖了土地,湖面萦绕着一层雾气。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坐在湖边垂钓。 这个人正是白云的目标,“一剑镇九江”的薄玉轩。 白云踩在雪上。 湖泊附近的温度没有那么低,雪看起来很厚,其实下面土地都是湿润泥泞的。他只能用上轻功,以轻快的步伐走来。 暗金色的衣袍在雪地中更加显眼,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比地上的雪更加耀眼。 薄玉轩忍不住看过去,“鱼都被你吓跑了。” 白云:“冻鱼?” 薄玉轩:“当然是好鱼,肉质紧实、肥硕鲜美,用来喂养白鹤再合适不过。” 白云:“你吃过吗?” 薄玉轩:“我自然也吃过。” 白云:“好吃吗?” 薄玉轩:“好吃。” 白云:“今天钓到了吗?” 薄玉轩:“没有。” 白云很失望,不中用啊。 薄玉轩:“早就听说白云城极其高调,贵气逼人,一眼就能认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云:“我那里也有很多鱼。” 岛上有吃不完的鱼,因为太多了,一天三顿都有鱼,白云习以为常,都没放在心上。 薄玉轩:“若有机会,定当亲自去南海尝一尝。” 白云颔首:“拔剑吧。” 薄玉轩却没有拿出剑来,而是拿起了那根鱼竿。 鱼竿看起来很普通,是普通的竹子制成的。 鱼线很细,闪烁着白光,鱼钩锋利,上面还挂着饵。 薄玉轩:“请。” 白云:“请。” 薄玉轩提起鱼竿刺向白云。 白云抬剑格挡,长剑将鱼竿竹子劈成两半,竹子却更加锋利了。 薄玉轩双手并用,以鱼线缠绕住了长剑,同时鱼钩一甩,攻向白云的眼睛。 白云手上用力,剑气割碎了那条纤薄柔软的细线,脚尖在雪面上一踏,轻轻地跃起,躲过了鱼钩的攻击。 他以剑身禁锢住了鱼竿,薄玉轩不愿放手,同样用轻功跟他不停地后退,一同落入湖中。 湖水不算特别冷,但是带来的压力足够令人感到不适。 白云的眼神比他的衣服还要亮,他抽剑一刺,自薄玉轩附近晕开大片的红色。 薄玉轩道:“你赢了……” 白云:“我赢了。” 薄玉轩缓缓下坠,被白云拖住手臂,两个人一起沉了下去。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 叶孤城怀疑白云每日在海边练剑,清楚自己在水中有优势,才会带人往水里去。 白云怕是自己都忘了,他并不会水。 叶孤城认命地跳到水里,很快救起了白云,带着他游上了岸。 白云笑着说:“现在冷了吧?”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白云的发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只剩一根金色的发带将他的头发束起。 叶孤城再次进了水中。 这次他拖了薄玉轩上来,放在了雪地中。 两人向着街市而去。 白云:“他为什么没有用剑?” 二人比剑时,叶孤城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对自己的剑抱有怀疑。” 白云:“鱼竿比剑更好用吗?” 叶孤城:“他时常在这边垂钓,已经用了许多年,若在这上面花费心思,确实另辟蹊径,用好了会有出其不意的地方。” 比如鱼线捆住了白云的剑。 可惜它就算再坚韧,也终究是鱼线,很快被剑刃破开。 白云:“生死之战,有时候心态比实力更重要。” 叶孤城:“不错。” 白云:“你有时候很含蓄,有时候就太过急躁了。如果二者能中和一下,生活会变得更好。” 叶孤城没有听懂。 第112章 白云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他终于有机会给叶孤城披上了。 他脱掉外衣,对叶孤城说:“你先把湿衣服脱掉。” 叶孤城:“不必。” 白云:“要的。” 叶孤城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方又是白云城,满足他一下倒也无妨。 叶孤城脱下沾满了水的衣服,穿上白云的外衣。 他大多时候都穿白衣,很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更何况是这样醒目张扬的锦绣金袍。 白云欣赏着美色,“你以后当了皇帝,穿得都不会有现在霸气。” 叶孤城无法招架,转移话题:“……你的发冠丢了。” 白云:“不要紧,它会回来的。” 他实力很差的时候,穿的都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衣服,每次把马甲收回系统再放出来,都是重新穿戴整齐。 不管这些衣服首饰掉到了哪里,刷新一下都会回来的。 叶孤城颔首,他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未在水中停留太久。 白云抬手,取下叶孤城的檀木发簪。 湿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开,一看就气血充足,而且保养得很好。 叶孤城疑惑地看向他。 白云摸摸他的头发,靠近了些,低声说:“你好矜持。” 叶孤城更加疑惑。 白云:“据我所知,这不是你的第一段感情。” 叶孤城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他已无暇去思考其他。 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一直是叶孤城心中的痛。 这么多年过去,那段感情早已淡去,他修行的无情之道,也已经将她放下,但是叶孤城仍然记得那时的痛苦。 他的初恋情人是死在病榻上的。 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无论多少财富、多大的权势都无法改变。 那个时候,叶孤城感受到了恐惧。 绝望的恐惧。 白云:“你跟她相处的时候也这么矜持吗?” 叶孤城回神:“你知道她?” 白云:“我知道她存在过,而且对你很重要,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毕竟原著没写。 不过叶孤城死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她。 叶孤城有些感慨,原来那段艰难的时光,白云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白云:“你放心,如果我在意你有初恋情人,直接找没有初恋的人更合适。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会接受你的全部。” 叶孤城不解:“什么?” 白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吃醋的。” 叶孤城:“吃醋?” 白云:“是的。” 叶孤城已经没有心情为初恋而伤感,回忆白云刚才的几句话,“你答应了我什么?” 白云眯了眯眼睛,警惕地说:“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白云,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白云的表情冷了下来:“你说过,你是我的佳人,我也是你的佳人。” “我的确说过。”叶孤城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以为家人就是夫妻?” 难怪白云这两日的行为如此反常。 幸好时间不算太久,只有两日而已,以白云的性格,不至于深陷其中,对自己情根深种,及时说明白,对谁都好。 白云抿了抿嘴,紧抱着叶孤城的白衣。 “佳人不一定是夫妻,但一定是很暧昧的关系。你分明就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愿承认?” 叶孤城给他解释:“我对你的爱护,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白云冷笑:“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女扮男装。” 叶孤城:“……” 白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误会。 叶孤城连辩驳都无从开口了。 白云也觉得自己抽象得有点太过分了,主动服软,垂下眼眸,换了语气,低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叶孤城:“是我没有说清楚,现在说明也不晚。白云,家人不止可以是夫妻,还可以是兄弟。” “谁兄谁弟?” 叶孤城:“……” 白云:“我们可以做契兄弟。” 古代某些地方因为女婴的存活太少,男女比例极其不均衡,很流行同性搭伙过日子,就是契兄弟。 还有些女人不想嫁人,也可以找同性搭伙过日子。 甚至有年轻女子专门找那种家里男人都死光的嫁过去,专门跟婆婆和小姑子搭伙过日子,也都非常快乐。 感谢互联网,极大地丰富了他的阅历。 虽然他比这些人小了五百多岁,但是论见识还是很宽广的。 白云想了想,抱住叶孤城的手臂,“不要抛弃我。” 叶孤城很无奈:“白云,你冷静些。” 白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好,不止心胸宽广,剑法高强,长得也很美,我不想跟你分手。” 叶孤城心道,两人初见时,自己大概还在襁褓之中。 不过叶孤城试探过,白云的记忆会随着历代白云城主的更迭而变得模糊,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历史,白云也会随着遗忘。 不过再怎么如何,感情是不会变的。 或许就是有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情谊,白云才会这样亲近信赖自己。 叶孤城:“你误会了……” 白云眼睛一亮,“你没想跟我分开?” 叶孤城:“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相处,我们本就是家人,未必要做夫妻。” 白云不可置信:“你要我做你的外室?” 叶孤城:“……” 他连正室都没有。 白云:“你还是太矜持了,如果你没有这么含蓄,直接把话说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多误会。” 叶孤城也是这样觉得。 他明知白云与常人不同,还因为怕他伤心,一直说得很隐晦,白云理解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叶孤城正要直白地跟白云说清楚,突然间想起一件事。 他和沈稚初见时,被沈稚咬上,去后面清理身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走远,清楚地听到了沈稚说的那句话。 “卿本佳人”。 叶孤城怔住了。 白云:“你喜欢什么类型?西门吹雪那样的吗?” 叶孤城:“你先前说的家人,是哪两个字?” 白云:“‘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佳人。” 叶孤城的眉头一跳,确定白云是被沈稚带坏了。 “此句出自《晋书》,‘杜弢为益州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也?天下宁有白头贼乎!’,后有《隋书韦鼎传》,文为:‘卿是好人,奈何作贼?’,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注) 白云的大脑被知识塞满,没有办法转动。 叶孤城:“佳人既是好人,多用规劝、惋惜。” 怎么会这样…… 白云:“那你喜不喜欢我?” 叶孤城:“我不知道。”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没有回答。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白云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总会想起沈稚。 沈稚独自外出时,叶孤城会担心他在外面是否顺利,收到西门吹雪的来信后,即刻动身出发过来寻他。 收到沈稚送的糖人,他心中也会感到满足。 直到现在,带白云独自出来,看到白云的进步后,他想的也是有时间可以带沈稚来。 方才和白云谈起情人,叶孤城心中想到的仍然是沈稚。 这是喜欢吗? 或许有一点喜欢,但究竟有多少,叶孤城无法确定,在此之前,他从未往这样想过。 沈稚和白云的性格有些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不同。 沈稚比白云更爱谈笑,他不像白云这样事事认真,肆无忌惮,看似高贵,实则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 白云绝对做不出第一次见面就咬人脖子的举动。 叶孤城看向白云,开始突然有些不想回飞仙岛了。 白云和沈稚对自己应该没有深刻的喜爱,但他们绝对在互相攀比。 沈稚是他的弟子,白云便也以他的弟子自居,每日前往海边习剑。 白云要住进他的卧房,沈稚便也要费尽心思,住进他的卧房。 沈稚有的,白云也要有,白云有的,沈稚也不甘落后。 幸而他们只是争取相同的待遇,而不是互相排斥对方。 现在白云生出了这样的误会,回到飞仙岛后,沈稚恐怕也要自己做他的“佳人”了。 白云还是不能接受,他的完美男友才到手两天,就这么没了。 他不停地向叶孤城确认,“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分手是吗?” 叶孤城:“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行。 第113章 那他就放心了给白云做人设了。 白云和万梅需要区别开,不止是衣服上的区别,还需要有其他方面的。 西门吹雪剑法大成后抛妻弃子,叶孤城死前仍然念着初恋情人。 万梅修行无情剑道,白云这里似若无情,实则情谊深厚。 白云:“两天也算。” 叶孤城:“你误会了……” 白云的话很密,不等叶孤城说完,就接口道:“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我觉得这两天我们过得很好,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天。” 叶孤城:“……” 你的人生总共才几天? 白云:“所以别分手,好不好?我们可以一直像前两天那样相处,要不是我说漏嘴,你不是都没感觉到吗?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叶孤城:“……” 白云:“就这么说定了。” 叶孤城:“不行。” 白云:“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 叶孤城:“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明白了。”白云道,“你仍念着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我的性别不对,所以你不愿跟我在一起?” 叶孤城:“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缘故。” 白云:“你练的武功也要自宫?” 叶孤城:“……没有,我只是不想在其他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剑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想你应该不难理解。” 确实。 现在太菜了,还得继续用功,把剑法提上来。 至少要做到天下无敌,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白云点头:“是的。” 叶孤城松了口气,总算把他安抚好了。 他脱下白衣的衣袍,还给了他,拿回自己的衣服,“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事了。” 白云:“好的。” 叶孤城:“即便是与我相处,也要保持距离,不要随意动手动脚。” 白云:“好的。” 两人来到衣服铺子,挑了件新的白衣,叶孤城更换过后,丢掉旧的衣服,准备返回飞仙岛。 傍晚,二人来到客栈,叶孤城照例要了两间房,这次白云什么也没有说,去了自己的房间。 叶孤城安心了许多。 他半夜醒来,发现窗户外面似乎透着光,便过去看了一眼,见隔壁的房间还亮着蜡烛,犹豫片刻,低声道,“白云。” 隔壁房间传来回应:“怎么了?” 叶孤城:“你还没睡?” 白云:“是的。” 叶孤城:“在做什么?” 白云:“缝纫。” ? 叶孤城推门出来,敲了敲白云的屋门。 白云放他进来,坐在烛台旁,用剪刀剪断线,“好了。” 他把那个与叶孤城等身高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叶孤城僵硬地抱住。 这里面塞的是棉花,摸起来很蓬松,不算重。 叶孤城:“这是……枕头?” 白云:“这是你。” 叶孤城低头看了看,这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 它没有五官,也没有头发,只有头部、身体躯干和四肢,看起来像个畸形的海星。 白云抱走这个等身长的枕头,拿出一套白衣,给枕头穿上。 叶孤城越看越熟悉。 这不就是他今日丢掉的那套衣服? 叶孤城可以确定:“你是故意落入水中的。” 白云:“是的。” 叶孤城:“就为了做这个东西?” 白云:“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白云:“我答应了你,会送你礼物,就不会反悔。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的,比不上沈稚买的糖人,你不要嫌弃。” 叶孤城:“……” 沈稚的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云抱着枕头:“你不喜欢吗?” 叶孤城无法回答,毕竟是白云的一片心意,他熬了大半宿,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好的。 叶孤城转移话题:“你从哪里弄来的棉花?” 白云:“找店小二买的。” 店小二真是个神奇的职业,做这行的干什么的都有,有打家劫舍的,有杀人放火的,也有老实巴交的,还有消息灵通的,他们认识很多人,有很多渠道可以买货。 白云添了点钱买的加急,店小二就把自己家里的存货拿出来了。 叶孤城违心地夸赞:“你有心了。” 白云:“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再做几个,以后做的肯定比这个好看。” 想到沈稚买来的那一排糖人,叶孤城怀疑他们在暗中仍旧有交流,甚至在互相较劲。 叶孤城委婉地说:“你有没有想好,这个怎么带走?” 白云:“找镖局运回去。” 他还从来没有找人押过镖,又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第70章 白云还以为叶孤城会拒绝, 毕竟押送他的等身玩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还算温和地说:“明日再说,早些休息吧。” “好的。” 第二天清早, 两人用过饭, 叶孤城也没有拒绝,而是带着白云去了镖局。 他只负责带路, 交涉的事情一概交给白云自己来完成。 镖师们抬着箱子,来客栈取货,沉默地把枕头放进箱子里,封好以后,再次跟白云确认:“是送到南海飞仙岛城主府?” 白云:“是的。” 镖师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白云城?” 白云:“是的。” “那这个棉花枕头是……” 白云指向躲在下面没跟着一起上楼的叶孤城, “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难怪说是无价之宝……” 镖师恍然大悟。 这个东西上面套的料子很好,里面的棉花也是新的,单独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加在一起就未必了。 他盯着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东西的价值在哪里,需要特意找镖师押运。 镖师问:“这东西有特异之处?” 比如吹一口仙气,就能变成活人,给叶孤城做替身? 白云:“没有。” 镖师觉得他可能是怕风声走漏, 在走镖时遇到危险,才故意什么都不说。 他谨慎地点头, “我知道了。我一定多派人手, 做好万全准备,早日将它送回到飞仙岛, 您就放心吧。” 白云:“多少钱?” 镖师:“这东西轻,押运起来方便,只是走一趟镖, 至少要十来个镖师跟着才能确保安全,而且还要去海岛,一来一回又要耗费许多时日,这趟得有五十两银子。” 走镖和送快递不一样,不会一次送很多件,让雇主分摊运费,每一个货物都是单独运输的。 白云可以接受这个价格,他拿出五十两银子,直接交到镖师手上。 镖师道:“咱们还得写下契书。” 白云:“好的。” 他们去楼下跟店家要了纸笔,写好合同,各自签上姓名。 那俩镖师一左一右,抬着箱子离开了。 叶孤城漠然注视着他们,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尽显高手风度。 白云正要回房,突然听到柜台后面的店家开口:“那个……” 他看了过去。 店家原本有些犹豫,不过白云都回应了,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出口了,“您就是叶黄河吧?” 叶黄河? 听起来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沈稚骗完宫九,怕被他找到,住店的时候随口编的假名吗? 这个名字只在客店登记时用到了,后面再也没有用过,而且他当时还把皮肤抹得乌漆嘛黑,穿的衣服也很普通。 白云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难道这是连锁客栈?就算在另一个省住过,隔壁省都能知道? 那也不对,叶黄河是沈稚用的假名,跟白云有什么关系? 白云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店家忙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是我多嘴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小凤说过,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死了也不冤枉。” 道貌岸然的陆小凤!还以为他是个仁义的大侠,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店家恨不得钻到柜台底下,苦着脸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是真的。” 叶孤城:“什么叶黄河?” 这家店里进出的客人们也全都看了过来。 店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知道这事怕是要闹大了。 有位客人说,“我听说过叶黄河,他生在叶家,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远亲,原本出身富贵,只可惜叶家得罪了人,被元十三限灭了满门,唯有叶黄河活了下来。” 不会真有叶黄河这个人吧?白云狐疑。 “叶黄河被沈家收养,成了沈稚名义上的兄长。他身负血海深仇,对南海叶孤城极其崇敬,最想练成绝世剑法,为家人报仇,这才更名叶黄河,他原本的名字,已经无人知晓了。” 第114章 白云顿时有了兴趣。 果然,还是纯二次元更有意思,还不用背负道德的枷锁。 有不了解的客人问,“那沈稚拜了叶孤城为师,叶黄河却不为人知,难道是沈稚杀了叶黄河,代替他拜师?” “沈稚哪里用得着代替叶黄河拜师,他本身也是个天资超绝的剑客,与叶黄河不相上下。只是沈稚那时年纪小,爱玩闹,不像叶黄河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习剑上,这才显出了差距。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稚骄傲肆意,又挥金如土,早有人看他不顺眼,暗地里买凶下杀手,沈稚不敌,被打成重伤,生死之际,叶黄河舍命相救,死在了沈稚的面前。” “真是天妒英才。” 叶孤城看了白云一眼。 “沈稚和叶黄河感情深厚,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叶黄河为救他而死,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萎靡多日,终于想通,担负起叶黄河的遗愿,替他拜入飞仙岛,习得剑法,替他给叶家复仇。” 原来是这样。 白云恍然大悟。 他维持着冷漠的神情,余光瞥向店家,店家被他看得一哆嗦,露出了讨好的笑脸。 店家觉得他就是叶黄河。 假设本地的流言就这一个版本。 白云是白云城的化身已经众所周知,沈稚对外仍以人类身份示人。 所以是白云下凡历劫,化身叶黄河,死了以后回归本体,因为还有遗憾没有完成,所以依然跟着叶孤城学剑法? 还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人。 “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白云城主吧。”那个讲述叶黄河故事的人消息灵通,对叶孤城道。 叶孤城颔首。 他问:“所以传言是真是假?” 叶孤城没有听说过叶黄河,目前看来,这个名字确实很像白云在外行走的假名。 白云曾经在外漂泊流浪多年,他并非人类,也不可能直接以“白云城”自居,有几个假名也在情理之中。 沈稚也确实是冒充他人身份来拜的师,只不过被他替代的是南王世子,并非叶黄河。 叶孤城:“这是他们的私事,无可奉告。” 说完他上了楼。 在场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听说过他的性情,见叶孤城不搭理他们,并不觉得他傲慢,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那些人又看向白云。 白云看上去像个王孙贵族,比本地的富户穿得不知要好多少,看起来跟他们这些穷苦江湖人像活在两个世界里。 叶孤城是遥不可及的剑仙,终究是个人,这位可是真正的神仙,又是白云城的化身,与叶孤城必然有许多相似之处。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神情一直都很冷,从来没有变过。 店里的人都有些怵他。 白云兴致勃勃,淡漠地说:“我确实以叶黄河之名在人间行走过。”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尤其是那位消息灵通的客人,没想到在讲述这些江湖见闻时,正主就在旁边听着。 白云:“叶黄河已死,往事如烟,随风散去,不必再提了。” 说完他也迈步上楼。 “白云城!” 白云转身,冷声说:“还有何事?” 喊住他的那位被他看得害怕,但还是勇敢地问,“沈稚知道吗?” 白云垂了下眼睛:“他不会知道的。” 他快乐地去了楼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注) 这话太有哲理了。 叶孤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没有带衣服,也没带粮食和水,只有很多银票,每到一处,都可以去钱庄兑换成现钱,足够日常花费。 除此之外,叶孤城身上就只有散碎的银两,还有他的那把剑。 白云的东西比他多一点,除了银子和剑,还有一团棉花。 他把棉花压实,装进布包里,背在身上,“走吧。” 叶孤城看着那只与他格格不入的蓝色麻布包,一言不发地下楼。 大堂里比刚才更嘈杂了,但是叶孤城一出现,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待叶孤城和白云走后,又恢复了嘈杂。 叶孤城:“你的承诺已经完成,以后不必再送我东西了。” 白云:“好的。” 叶孤城盯着他。 白云:“怎么了?” 叶孤城:“不要和沈稚学。” 白云:“好的。” 叶孤城:“你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白云:“是的。” 叶孤城:“好好说话。” 白云:“好的。” 叶孤城:“……” 真拿他没办法。 - 江湖传言愈演愈烈,很快穿到了京城。 六分半堂为了万梅山庄,抛弃金风细雨楼的消息也穿到了南海。 沈稚们听着两边混杂的传闻,感觉故事里的主角陌生极了,跟自己完全没关系。 传言没有对他的生活到处影响,沈稚听得很开心,偶尔还会主动打听,有一种在上网的感觉。 朱厚照也听说了这些传闻,他急的团团转,“叶黄河是谁?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叶黄河?” 刘瑾:“皇爷,喝杯茶清清火。” 许泰死了,光明正大地死在了万梅的剑下,朱厚照作势要抓万梅山庄问罪,被内阁的人拦了下来。 他们这个时候很通情达理,就像以前为西门吹雪开脱时那样,给许泰列了十多条罪过,最后连谋反的罪名都有了,每一条都在说他死有余辜。 朱厚照达成了目的,但还是被气的不轻,病了好几天,这才刚刚好。 朱厚照灌了自己一大杯苦茶,“立刻派锦衣卫去查,叶哀禅那边也不能放过。” 刘瑾:“那神侯……” 叶哀禅和诸葛正我同出自在门。 自在门的创始人韦青青青总共有四个弟子。 大弟子“懒残大师”叶哀禅、二弟子“天一居士”许笑一,三弟子“六五神侯”诸葛正我,四弟子“元十三限”元限。 这四个人是初代的四大名捕,如今被称为老四大名捕。 叶哀禅出家为僧,“懒残大师”是他的法号,如今四处云游,行踪不定,已经许久不曾在出现在人前了。 诸葛正我和叶哀禅的关系不错,如果要查叶黄河,直接向诸葛正我询问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朱厚照道:“请太傅进宫吧。” 刘瑾:“是。” 朱厚照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进来了。 他睁开眼睛。 刘瑾:“神侯已经到了,金风也来了。” 朱厚照起身:“金风?” 刘瑾赶紧给他整理衣服:“是。” 朱厚照匆忙蹬上写字,来到了外屋。 金风和诸葛正我挨得很近,两人随意地交谈,看起来很轻松。 见朱厚照出来,诸葛正我停下了话语,起身向他行礼。 金风坐着没动。 朱厚照不以为意,金风没让自己给他行礼就很给他面子了。 “金风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事,派人来递个信就好,朕可以过去找你。” 诸葛正我:“咳。” 朱厚照:“当然了,出去之前,朕肯定得跟师傅打个招呼,师傅肯定会同意的。” 金风:“好的。” 朱厚照和诸葛正我都在等着金风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朱厚照:“刘瑾,你出去。” 刘瑾轻轻地退下。 诸葛正我:“不知您传唤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朱厚照:“朕最近听说了一个传闻,是关于懒残大师的。” 诸葛正我:“可是那位叶黄河?” 朱厚照:“是的。” 诸葛正我:“若是您想问叶黄河,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此前师兄从未提起过……” 朱厚照:“江湖传言都说,叶黄河的家人是被元限灭口了,太傅觉得是真是假?” 诸葛正我心中一痛。 元限是他的小师弟,天赋极高,性情乖张,但一言九鼎,极重承诺。 昔日做天下四大名捕时,他们师兄弟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正如无情他们四人一样,谁知最后分崩离析,只有他自己留了下来。 “绝无可能是师弟所为。”诸葛正我道,“师弟虽坠入魔道不过几年,叶黄河被灭门时,师弟仍在京城,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金风心想,这次真是来对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叶黄河的时间线都被填补得这么完整了。 朱厚照点头:“朕也这么觉得,江湖传闻有真有假,肯定有不实之处。” “圣上明鉴。” “那叶黄河真的是叶哀禅的亲人?” “叶黄河毕竟是后来才改的名字,想弄清楚他的身份,还得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如今认得叶黄河的人,唯有沈稚。” 第115章 朱厚照看向金风:“帮朕问问沈稚。” 金风:“好的。” 朱厚照:“上次拖你问的事情,沈稚有回应了吗?” 上次要帮忙问什么来着? 朱厚照想利用沈稚稳固江山。 沈稚表现得太疏离,他不好直接请求,所以打算先拉进关系,再求回报。 沈稚当然不会拒绝。 金风:“他还是不让你写信,直接告诉我,我来转告他。如果你想向他赔礼道歉,那就拿出诚意来。” “诚意……朕知道了。” 金风:“至于那两个世子,不用管他们,就关在牢里好了,设计得严密些,不要让他们越狱。” 朱厚照:“朕已经将平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关在了一起。” 金风:“……” 太平王世子会感激你,平南王世子会恨死你。 都说做皇帝的不可能是好人,朱厚照也太坏了。 金风:“你们找叶黄河做什么?” 朱厚照:“太傅不是外人,朕就直说了。” 诸葛正我:“皇……” 朱厚照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朕愧对沈稚,明明和沈稚如此亲近,却对他一无所知。朕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的性情,甚至连陪伴都没有,只能看着他离开,是朕不称职。” 金风:“你想知道沈稚的过往。” 朱厚照:“没错。” 金风:“好的。” 可能是喜欢考古吧,就算他已经编造了神明会根据主人换代失去以往的记忆,他们还是想探究自己的过去。 总有一天,他的过往经历会被这些人的脑补填满的。 朱厚照:“你有没有问过沈稚,万梅为什么杀死朕的官员?” 金风:“因为他喜欢。” 朱厚照:“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金风:“没有。” 朱厚照松了口气。 这个理由比万梅山庄想要造反好太多。 金风:“还有一件事。” 朱厚照:“请说。” 金风:“宁王准备造反。” 朱厚照冷笑,“朕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太平王就算了,世子做的,他并不知晓,南王造反,宁王也要造反,反了,全都反了! 金风:“是的。” 朱厚照的怒火熄灭,委屈地说:“朕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你就不能给朕留点面子。” 金风:“可是你真的有点傻。” 诸葛正我无比赞同这句话。 朱厚照:“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说,朕哪里傻?” 金风:“你面临的问题,是经年累月间形成的,只凭你一个人,用短短的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你竟然觉得自己能解决。” 朱厚照:“但事情总是要做的,朕有能力去做,为什么不做?” 金风:“把别人逼向绝路,就是把自己逼向绝路。” 金风早就说过他的结局,足够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朱厚照:“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你的敌人,未必一直都是敌人,也可以成为同盟。” 朱厚照:“拉拢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的胃口太大,朕只怕喂饱了那些人,自己就被吃干抹净了。” 他爹就是这样做的。 朱厚照自小就是太子,他的母亲是父亲唯一的妻子,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父亲勤于朝政,对他也非常上心。朱厚照聪慧过人,课业对他来说不成问题,朝堂争斗他也能看得明白。 官员们喜欢朱佑樘,因为他是个宽厚的人,从来不苛待臣子。 在他的放纵下,朝臣们的气焰变得很强,与之相对的,皇帝也得到了极好的评价。 虽然朝堂没有出现乱象,可是那样的皇帝,跟傀儡有什么区别? 朱厚照有自己的抱负,他想像祖先们那样,驱除外敌,治理国家,可是朝堂似乎不需要一位有雄心的皇帝。 朱厚照:“朕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有能力,有手腕,竟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金风叹气。 真该带小白过来,让他自己看看,就算做了皇帝也是怀才不遇的。 朱厚照以为金风理解自己,“朕不做皇帝了,只做大将军朱寿,他们还是不答应,没有一个人想跟朕交好,他们都希望朕什么都不做才好。” 金风:“是的。” 朱厚照:“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那你别做皇帝了。” 诸葛正我瞪他。 金风:“这个制度需要皇帝,但是实际上根本不用皇帝。你弟弟二十年不上朝,普通朝臣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国家也挺好的。” 朱厚照大惊:“我弟弟?南王世子?我死之后,是他继承皇位?” 金风:“你侄孙也二十年不上朝,比你弟弟还过分,这不也没亡国吗?” 欧洲搞君主立宪制的时候,他们在搞君主离线制。 可惜只有君主离线了,制度还是没变。 民生越来越糟糕,再加上白银不足、天气转冷、粮食产量降低等诸多原因,最后还是完蛋了。 朱厚照:“朕觉得,牢里关着的那两位世子还是趁早杀了好,你能不能问问沈稚,看他是否答应?” 金风:“好的。” 朱厚照叹气:“朕好难啊。” - 飞仙岛一如既往地繁华。 白云穿着他的暗金长袍下了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他的光芒完全盖过了叶孤城,所有人眼里都是他。 白云看向远处。 他的神宫已经颇具雏形。 神宫占地约有八百平方,比金风的宅邸大了四倍,不过建造房子的人也多,所以两边进度依然差不多。 白云:“我去看看。” 叶孤城怕他好不容易燃起了练剑的热情,回来以后又被神宫吸引,再次过去建房子,不放心地跟着一起过去。 码头离着神宫有一段距离,只是海岸开阔,才看得清楚。 海岸的风很凉爽,吹动着白云的金色衣袍。 叶孤城落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 回城主府,见到沈稚后该怎么办? 沈稚会不会也像白云那样,说些令人难以捉摸的话? 眼看神宫越来越近,叶孤城依然没有想到对策。 这个时候,沈稚应该在城主府的后面练剑。 幸好沈稚在城主府……不对! 沈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孤城看着站在墙下的红衣人。 他身上没有携带那些珍贵的珠宝,头发用红色绸带束起,眉眼冷峻,神色淡淡,面前堆了一排青砖,他一个接一个地拿起砖,往墙上丢。 上面的人接到砖,迅速放到身边,已经堆了几百块。 叶孤城:“沈稚。” 沈稚抬眸,淡淡地朝他颔首。 叶孤城压抑着怒火,来到沈稚面前,“为什么不练剑?” 沈稚:“练完了。” 叶孤城:“你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沈稚:“无聊。” 叶孤城无话可说,只冷冷地看着他。 沈稚再次丢上去一块砖头,越过叶孤城,离开砖瓦堆,停在了不远处。 叶孤城仍站在原地,好像在等他哄。 哄是不可能哄的。 白云过来,就是为了引诱叶孤城过来。 他还打算兴师问罪呢。 沈稚:“你带白云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孤城顿时心虚。 他不止没有告诉沈稚,甚至还让人瞒着他,能拖多久是多久。 因为叶孤城没有把握应对沈稚和白云。 他怕沈稚追上来,自己无法拒绝。 沈稚抱臂,“我外出杀人时,剑法比白云差许多,你没有陪同。白云已经算是高手,足以应对许多局面,你亲自陪他出去。” 叶孤城更加觉得愧对他。 沈稚:“你对白云如此特殊,还敢说自己不喜欢他?” 白云走过来:“是的。” 然后面不改色地离开,去了沈稚刚才站的位置,继续拿起砖头往上丢。 叶孤城:“……” 第71章 白云极其自然地来到沈稚刚才的位置, 接了他手上的活。 他的剑专门系在了后腰,腾出位置,以便行动, 看样子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沈稚:“你的眼睛都要黏在白云身上了。” 叶孤城:“……” 沈稚:“这里有白云在, 用不着我们留下来帮忙,先回去吧。” 叶孤城麻木地看向白云那边。 我们? 帮忙? 你还想带我一起? 他不禁庆幸沈稚没有开口, 不然他未必拒绝得了。 叶孤城问:“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沈稚:“除了练剑的时候都在这里。” 第116章 叶孤城:“何时来的?” 沈稚:“你们走了以后。” 叶孤城可以确定,沈稚是在怪自己没有带他一起才故意这么做的,“抱歉。” 沈稚:“只有这两个字吗?” 叶孤城:“你想如何?” 沈稚:“下次我出去杀人,你要全程陪伴,就像西门吹雪对万梅那样。” 本体没法收进系统, 用本体生死决斗时,如果没有十足的胜算,沈稚总会有些忐忑。 那种感觉和用马甲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是本体的阻碍, 也是本体的机缘,其他马甲就没有这种深刻的生死感悟。 叶孤城:“我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沈稚笑道:“所以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 叶孤城:“不错。” 沈稚:“那我就换一个,暂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我就想让那座神宫快些建好, 要不你也和白云一起吧。” 叶孤城坚决地说:“不。”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我离开许久,积累了许多事务没有处理, 这几日尤其繁忙, 无法抽身,你若是想让房屋早些建好, 可以去招揽人手。” 沈稚:“有道理。” 白云寄快递的钱都能养活很多人了,这么一想真的很浪费。 工地上能站的人是有限的,但是人的体力也是有限的, 多招一批轮流上工,效率会提高很多。 沈稚和叶孤城分别,立刻去找邱管家要钱。 邱管家听说他准备雇人,当即安排了白云城的军队出马,包揽了一切。 他笑眯眯地说:“城主豢养的兵数目庞大,白云城既无外敌,又没有足够的田地,平白养活这么多人,正好闲的没有事情做。” 这应该是叶孤城准备用来造反的兵。 沈稚好奇:“他什么时候开始招兵买马的?” 邱管家:“去年。” 差不多就是他刚穿越那会儿。 白云的时间线卡的还挺准,叶孤城刚付出行动,准备谋反,他就捏好了白云,做出了离家出走的样子。 邱管家安排这些士兵分成了四组,替换下工地的苦役。 士兵其实和苦役差不多,也是服役的百姓,不过能被叶孤城挑中,在体能上都高于常人,是做基建的好手。 神宫比金风的府邸更快修建好。 宫门上挂了烫金匾额,上书“灵毓神宫”,里面摆了一只大鼎,鼎里盛满白沙,上面插着香烛,以作祭祀天地。 白云依然穿着那身暗金长袍,金冠束发,发带飘扬,他神情肃穆,在白云城诸位官员的注视之下,搬进了神宫里,从头到尾没有看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感受到了白云的刻意忽视,却不好说什么。 先前的拒绝,定然伤透了他的心。 白云大概以为他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相处,神宫建成后才发现,他要搬到新的住处,再不能回到从前。 他应该明白过来,自己提议为他修建神宫时,就已经决定与他分开睡。 叶孤城对白云有几分愧疚,更害怕他说话毫无顾忌,将私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入夜后,叶孤城回到寝殿。 寝殿里一片漆黑,不知是沈稚已经睡了,还是尚未回来。 他点燃蜡烛,看到原本放着白云床铺的位置空空荡荡。 沈稚的床上空无一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孤寂。 无情剑道,难道不该习惯了孤寂吗? 可若真的无情,又怎么会觉得孤寂难熬? 叶孤城坐在桌边,用绢布细细地擦拭他的剑,排解心中的繁杂思绪。 灵毓神宫。 沈稚躺在床上,白云则是在外面练剑。 神宫里的人很少,比城主府还清净,尤其是宫殿的后方,连个路人都没有。 不止地方大,地板也是专门从陆地坐船运过来的,都是上好的汉白玉,铺在地上好像一整块莹白的玉石,上面雕刻着浅浅的回形花纹,防滑效果很好。 简直就是仙人府邸。 在这里练剑是一种享受。 在这里睡觉也很舒服。 白云练完剑,回到卧室,躺在沈稚的旁边。 屋子里面金碧辉煌,有珊瑚摆件、玛瑙玉石,连烛台都是金的。 这些东西都是叶孤城送来的,据说是库房里累世积累的珍品。 叶孤城的心思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白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捧在手里把玩。 沈稚在旁边欣赏,觉得这些东西确实跟白云的气质很般配。 叶孤城的心思难猜,审美还是可以的。 他和白云并排在一起睡了一觉,天亮后直接去神宫附近的海边练剑,练完剑又返回神宫,在这里用饭、练剑,就这么过了一整日。 傍晚,邱管家带着人过来了。 他先是给白云送了些新鲜的瓜果,接着又让人在地上铺了块毯子。 摆好这些东西后,邱管家对沈稚道:“沈公子,城主一整天都没见到您,神思不属,做起事来都不专心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沈稚:“叶孤城让你来的?” 邱管家笑着回答:“城主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这一天问过您两三次,他心里是惦记着您的。” 沈稚:“我还以为他不想见我。” 毕竟当初收他为徒的时候那么不情愿。 叶孤城也不准他搬进他的卧房,还是他极力争取,才住进去的。 前段时间叶孤城带白云出门,不止没有带他,连说都没说一声。 沈稚落寞地垂下眼睛。 邱管家:“哪能呢,城主待人是最尽心的,您是他的亲传弟子,城主在您身上耗费了多少精力,别人不知道,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呵。 叶孤城对他的教育就是,练一遍剑让他照着做,把他推到海里让他凭本能自救。 要是他教数学,肯定就是照着课本念,再写下步骤,让学生自己感悟的那种。 沈稚本来就是想在新房子里住两天,听到管家这么说,完全不想回去了。 “你走吧,我在这里挺好的。” 白云:“是的。” 邱管家见劝不动他,不再多言,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城主府,刚将下人遣散,便见叶孤城从后宅过来,“沈稚回来了吗?” 邱管家:“没有,沈公子不想回来。” 叶孤城颔首,拿着剑去了书房。 他处理着政务,越想越觉得不对。 当初给白云建造神宫,其实是想给白云一个空名,避免分出实权,免得白云野心膨胀,夺得白云城的掌控。 可是白云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此前的野心勃勃,好像当初他代替自己处理政务,只是一时好奇。 沈稚也如他所愿,离开了城主府。 叶孤城夜晚可以独自休息,练剑只需专注自身。 处理公务时也没有人赖在他的书房,随时可能抢夺他手中的权力。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此前的三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何唯独此时觉得这样的孤寂如此难以忍受? 叶孤城处理完公务,喊来邱管家,“沈稚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邱管家:“他……沈公子似乎误会了什么。” 叶孤城:“误会什么?” 难道沈稚还觉得他喜欢白云,所以要跟他避嫌? 邱管家:“沈公子以为,您不想见到他。” 叶孤城不解:“他怎么会这么想?” 邱管家:“小人不知。” 叶孤城挥手让他退下,独自用过午饭,去后面练过剑,又接见了岛上的官员,夜晚再回寝殿休息。 他的话很少,就算是和下属相处,也是惜字如金。 下属们只是白云城的管理者,并非他的朋友。 不理解他的人,不值得他开口。 叶孤城一整日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他早上醒来,面对空荡荡的寝殿,沉默洗漱过后,拿着剑独自去海边。 天还未亮,海边空无一人,夕阳不知所踪,海风带着冷意。 叶孤城练完剑,带着一身海水准备返回,迟来的太阳这才驱散了黑暗。 难道以后都要这样度过吗? 叶孤城记起来,自己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中决定选择死亡。 他答应过沈稚追求更高的剑法,不会轻易死去。 叶孤城记起来为何那时会改变主意了。 因为那段时光很愉快。 他有了另一条路可以选。 他选择另一条路的原因,并非路的尽头有多诱人,而是有沈稚相伴。 他选择了沈稚。 叶孤城回到城主府,清洗干净身上的海水,换了身新的衣袍。 他推掉了早上的政务,孤身前往灵毓神宫。 第117章 神宫离着城主府有些远。 当初为了让白云远离权力中心,他刻意引导白云选择了较远的地方,此时却有些后悔了。 神宫矗立在海岸边。 它的外部是用白砖垒成的,洁净的白色在蔚蓝海面的衬托下漂亮极了,与天空中的云几乎连成一片。 叶孤城进入神宫,绕了一圈,在卧房里找到了自己的两位徒弟。 一红一金并列躺在床上,看起来分外和谐。 叶孤城:“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 沈稚和白云一起睁开了眼睛,同时坐起,同时开口:“你怎么来了?” 吓死了。 今天没去练剑,老师直接找到家里来了! 叶孤城:“我不能来?” 白云:“这是我的地方。” 沈稚:“是的。” “这里确实是专为白云修建的神宫。”叶孤城道,“沈稚,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沈稚:“我还没有住够。” 这里的床很好,被子也很好,各种物品的审美都很好,简直就是高档的主题公园。 楼上还能看到海。 真是不错的海景房。 就是丰容少了点,短时间居住还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应该会很难受。 叶孤城:“走吗?” 沈稚起身,拿上自己的剑:“好的。” 叶孤城心满意足。 两人并肩走在海岸边,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阳光明媚极了,哪怕陆地中是寒冬,此时依然有些晒。 沈稚靠近了些,盯着叶孤城的脸看。 叶孤城没有说话,任由他打量。 沈稚:“你为什么晒不黑?” 海边的紫外线都很强,叶孤城早上练完剑回去的时候会被晒到,在城主府中练剑的时候也会被晒到。 他不做防晒,竟然保持着瓷器似的莹白肤色,而且脸和脖子一点色差都没有,真的很神奇。 叶孤城:“不过是寻常事,天底下晒不黑的人有很多。” 沈稚:“还有谁?” “西门吹雪。” 沈稚心道,确实。 西门吹雪也是天天练剑,皮肤白的像剥了壳的水煮蛋。 “白愁飞。” 小白确实走南闯北也不没有变黑,换身衣服就是贵公子。 “陆小凤。” 陆小凤的皮肤不算特别白,但是就属他最神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过得那么糙,身上连点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没有。 所以这就是设定的力量吧。 沈稚想了想那副场景。 肤色莹白如细腻瓷器的叶孤城在海边练了两天剑,脸、脖子还有手都被晒成了紫红色。 那肯定不行。 沈稚:“多亏你是纸片人。” 叶孤城心道,这是在说自己如白纸一般苍白? 正琢磨着沈稚话里的意思,海面上驶过来一艘船。 这在飞仙岛是极其常见的情景,并不值得过分关注。 但是那艘船很快靠在了码头,从船上下来十来个人,其中四人在前面开道,两人在中间提着一口箱子,还有八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好大的排场。 叶孤城定睛一看,发现箱子上写着“福威镖局”四个字。 是白云找人押送的镖。 叶孤城看了眼沈稚,见他脸上表情不变,对镖师们没有太多关注。 也不知白云有没有将此事告知沈稚。 如果沈稚知道白云这般向他示好,会不会再次替白云开口说话? 想到那副场景,叶孤城倍感无奈。 那躺镖是押运到城主府的,和他们完全顺路。 叶孤城不想沈稚过多关注他们,“你要不要去城外的街市上逛一逛?” 沈稚:“我自己去?” 叶孤城:“我与你一起。” 沈稚:“你不是很忙吗?” 叶孤城:“今日上午有空闲。” 沈稚:“好的。” 两人拐弯去了飞仙岛的集市上。 飞仙岛很大,白云城只是其中的一座城镇,外面还有许多小的村落。 这里的人很少以种田为生,多是靠着打渔、经商生存。 岛上不会歧视商人,一直都鼓励贸易,外面的集市也很繁荣,似乎比城里的人还要多。 叶孤城:“质量更好的会拿到白云城中贩卖,在这边的都是稍次一些的,不过价格也更便宜。我想,再好的东西在你眼中也没有价值,比起货物,还是气氛更重要。” “是的。”沈稚感叹,“你很了解我。” 他从五百年后过来,除了珍珠宝石书画古董,什么没见过? 书画古董他没那个审美,看不出好坏。 珠宝就更不用说,系统都给他变成真的了,就算再好的宝石,也比不过他自带的那些。 叶孤城说的对,氛围更重要。 他快乐地去了摊子上,挨个挑挑拣拣,买了一条很漂亮的银鱼,外加一个玻璃鱼缸,又买了些五彩斑斓的石头,用来装饰鱼缸。 叶孤城为他付过钱,“你若是想来,我随时奉陪。” 沈稚抱着鱼缸,银色的小鱼在红袍覆盖的玻璃中游来游去。 沈稚:“你好像变了个人。” 叶孤城:“我只是怕你误会。” 沈稚:“误会什么?” 叶孤城:“我不讨厌你。” 沈稚:“我知道。” 毕竟他有很多美好的品德,就算最开始对他抱有偏见,只要跟他相处久了,发现了他的优点,一定会喜欢他的。 沈稚以为叶孤城不想见到他,也肯定是叶孤城自己的原因。 他太寡了。 绝世大寡王。 活该寂寞。 叶孤城:“你很好。” 沈稚:“是的。” 叶孤城:“我很喜欢你。” 沈稚:“是的。” “走吧。”叶孤城问,“要不要我帮你拿?” “我自己可以,而且我喜欢看鱼。” “嗯。” 两人从集市中走出,返回城主府。 十几个镖师正从府里出来,管家在后面相送,“真是辛苦诸位了,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 “不辛苦,拿钱办事,都是应该的,倒是兄弟几个还蹭了您一顿饭,您真是太客气了。” 邱管家道:“一顿饭而已,算不得什么。宫主的东西安然送到最重要。” “宫主?” “城主已为白云城建立了神宫,如今他正是灵毓宫主。” 沈稚:“这么听起来,白云真的很像你的女儿。” 叶孤城:“……我非皇帝。” 沈稚:“无所谓,反正没人管。” 叶孤城:“……” 镖师们留意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二人,他们见过叶孤城,见沈稚身着红衣,与叶孤城关系亲密,便知道他就是“血衣剑客”。 福威镖局的名声这么好,有八成是因为押运的货物能准时送达,还有两成是他们会做人,即便丢了货,与雇主打好关系,好好沟通,雇主也是可以体谅的。 镖师们主动打招呼道:“叶城主,又见面了。” 叶孤城漠然颔首。 镖师又跟沈稚寒暄:“您就是血衣剑客沈稚吧?果然是青年才俊,一看便知气势不凡。” “是的。” 镖师们噎住了。 叶孤城怕沈稚得罪人,主动开口转移话题,“辛苦诸位了。” 镖师受宠若惊,“哪里哪里,谈不上辛苦。” 叶孤城对邱管家说:“你去送这几位去码头。” 邱管家:“是。” “您真是太客气了。” 邱管家带着十几个镖师离开,叶孤城松了口气。 沈稚快步进府,刚来到后院,就看到了摆放在正中心的箱子。 箱子上的封条已经打开,看起来是验过货了。 他把鱼缸放在台阶上,掀开盖子,里面的人偶瞬间膨胀,一条胳膊鼓了起来。 沈稚提着人偶的脖子把它拿出来,整理好衣服,放在叶孤城旁边比量,“真的跟你一模一样!” 叶孤城神情冰冷。 沈稚:“再给它染个色,把头发染成黑的,画好五官,再挑一把剑,缝在它的手里,那就更像了。” 叶孤城:“……” 沈稚:“晚上可以抱着睡觉。” 叶孤城想到了那一晚,白云贴的自己很近。 如果是沈稚的话……叶孤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感觉自己可能会更不自在。 那种不自在,应该如同少年慕艾一般吧。 沈稚:“晚上你抱着它睡。” 叶孤城:“……” 沈稚忍无可忍:“你为什么老是不说话?” 叶孤城:“我心中思绪纷杂,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么一说沈稚就明白了。 “我也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想要说的话太多了,每一种回复都可能会引向不同的话题,但是我又都很想聊,纠结半天选不出来,最后都错过了。” 第118章 叶孤城:“……” 不,沈稚的感受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他是无论哪一个都不想聊。 也不是不想,只是其中的情绪太过浓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沈稚:“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帮不了你。” 这种时候如果回答“好的”或者“是的”,也是一个都聊不成。 叶孤城心想,沈稚也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沈稚本性有些冷漠,并非热情的人,他却待自己如此用心,随意一言都会主动思考解决之法。 叶孤城:“这不怪你。” 沈稚:“是的。” 当然不怪我。 自己提供了良好的情绪,让他有了表达欲,怎么可以被怪罪! 要怪就怪你自己嘴巴笨。 沈稚把人偶塞到叶孤城的怀中,“有它相伴,你就不会寂寞了。” 叶孤城感慨万千。 沈稚知道自己的寂寞。 但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个东西。 它不止很丑,而且太大了,手臂还是张开的,放在床铺上直接占据大半位置。 叶孤城委婉地拒绝:“这是白云的东西。” 沈稚:“是白云送给你的。” “……” 早知如此,当初就拒绝白云送礼物了。 不对,他本就拒绝了,只是怕伤了白云的心,没有把话说得太坚定。 现在还给白云也不合适,毕竟这是“叶孤城”。 叶孤城拒绝了白云,怎能再将“叶孤城”交到他的手上。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为今之计,只有把话说清楚。 叶孤城抱着人偶,对沈稚说:“我对白云无意。” 沈稚:“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送他房子?” 原来沈稚还有这样的误会。 叶孤城:“他毕竟是白云城,在城中地位不凡,应该有自己的住处。” 沈稚接受了这个理由,“那之前的偏爱呢?” 叶孤城顿了下,“爱屋及乌。” 多么熟悉的回答! 白云落难时,西门吹雪和万梅去救他,万梅问他为什么对白云这么上心,西门吹雪给出的答案也是这四个字。 不对啊,白云就是叶孤城的万梅。 沈稚:“爱谁?” “你。” “因为我比白云来得早?” “你和白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白云不懂人的感情,他也并不喜欢我。在他的心里,人间就是一场游戏。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让他误以为这是爱情,其实并非如此。” 那是城镇和主人之间的羁绊。 叶孤城认真地看着沈稚:“你应该明白。” 沈稚:“你觉得白云不懂感情,我懂?” 叶孤城:“没错。” 沈稚的眼睛很亮:“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 叶孤城就是他的知己! 可能和身体有关吧,白云某些情绪缺失,操控起来有种在玩游戏的感觉。 马甲没有疼痛和恐惧,连死都不怕,怎么可能懂爱? 只有本体有正常的感情。 第72章 万梅杀了人以后, 没有即刻返回万梅山庄,而是来到合芳斋,托人给西门吹雪送了封信。 他在信中言明自己的剑法已经江湖少有敌手, 打算在外面玩一段时间再回去。 挣脱所有的枷锁后, 万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吃饭上。 他以京城为起点,一路向南, 吃了半个多月,终于弄清楚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故事。 因为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几乎占据了整个江湖,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两方势力,知名度高,感兴趣的人也就多了, 故事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版本。 什么生死相许的,听起来就很离谱,都是说书先生为了赚打赏编出来的, 根本没有几个人信。 其他的版本倒是有重合的部分。 六分半堂向金风百般示好,欺骗了他的感情,套取风雨楼中机密。 苏梦枕发现了金风的背叛,悲痛欲绝,被气的卧病在床、命悬一线。金风也被关了起来, 无法再与六分半堂相见。 眼看无法从金风那里得到好处,六分半堂毫无留恋地放弃了他, 转而对万梅山庄示好, 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他…… 万梅竖着耳朵听隔壁桌谈话,冷漠地喝了口茶。 六分半堂的人设就这样了, 不可能好的。 要不是六分半堂对外的身份不是人,最后的下场肯定和历史上的蔡京差不多。 蔡京被贬,流放岭南, 去岭南的途中带了很多银两,但是恶名昭著,没有人愿意卖给他吃的,还没到岭南,就带着财宝饿死了。 “那六分半堂真这么龌龊?”有个年轻人忍不住问。 隔壁桌的人左顾右盼,见附近应该没有六分半堂的人,也没别人关注他,压低了声音说:“六分半堂说得好听,收三分半钱,出六分半力,可实际上呢?三分半的钱有定数,六分半堂的力是多少?”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 隔壁桌:“京城那边还好一点,你看其他地方六分半堂的据点,哪个照着规矩来?” 万梅加入讨论:“三分半的钱很多吗?” 隔壁桌吓了一跳,扭头看向他,见他气质清冷,不像是会随意和陌生人搭话的,直接略过万梅,往后面看,“谁在说话?” 万梅:“我。” 刚开始接话的那年轻人也看向他,见他面前摆满了饭菜,却只放了一副碗筷,不由惊讶地看着他。 隔壁桌:“你这样的公子哥,当然不知道人间疾苦。上等良田亩产稻米两石,脱谷去皮后还剩多少? “谷米要拿出三十分之一来交税,留下全家人吃的口粮,多余的去换成银钱,添置布料、菜肉、油盐酱醋,能有些积蓄就不错了。如果遇到灾难,地里没了粮食,别说交不上税,一家人都得饿死。” 万梅沉默。 “三十税一都是好的,朝廷的政令也是会变的,哪天跟前朝似的,十五税一、十税一都不奇怪。六分半堂要收三分半的钱,那些帮派的钱都是从哪儿来?富户、小帮派给他们交钱,那钱又是从哪里来?还不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抢来的。” 那年轻人道:“朝廷不管?” “哼。” 隔壁桌不说话了,拿起酒往嘴里灌。 万梅倒是知道原因。 朝廷的官员,可都是有老家的。 宗族里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个入朝为官,全族都跟着发达。 那位年轻人深受打击,也不说话了。 万梅继续吃饭。 那年轻人很快打起了精神:“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亲自去看看。” 隔壁桌疑惑:“看什么?” “我不信世间全都是这样的人,总有愿意为民请命的好官。” “有志气。” 万梅多看了他几眼。 这年轻人穿得很普通,但是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他样貌俊秀,眼睛很大,眼神很清澈。 他跟人交谈时的语气和神情都很真诚,配上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就是个初出茅庐,很好骗的新手。 万梅:“你叫什么?” 年轻人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想现在就把我抓起来吧?” 万梅:“要抓就直接抓了,何必问你的名字。” “有道理。”年轻人道,“我叫王小石。” 真的是他。 “你打算去京城?” “我原本只是想闯荡江湖,可是至今没有闯荡出名头,倒是听说了很多趣事。大概像万梅山庄那样,才能在短短几个月就家喻户晓吧。你……” 王小石刚想问他怎么称呼,看清他的衣着后,话锋一转,“你怎么这副打扮?” 隔壁桌再次回头看他。 万梅;“这副打扮怎么了?” 王小石:“没什么,就是江湖传闻中的万梅山庄也像你这样,穿着白衣,衣服上绣着红梅,头发用红玉梅花簪子挽起。” 隔壁桌倾斜身体,看了眼他藏在桌子下方的衣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王小石:“你怎么了?” 隔壁桌:“他的衣服上也有梅花。他、他就是万梅山庄……” 王小石狐疑:“真的吗?” 万梅山庄不是被六分半堂盯上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万梅对王小石说:“你如果去京城,可以去金风细雨楼或者六分半堂,直接找金风或小六。” 王小石:“……” 隔壁桌看万梅的眼神也变了,失去了敬畏,全是恨铁不成钢,“六分半堂是在骗你!你怎能这般没有戒心?金风细雨楼的下场,你没有看到吗?” 万梅:“什么下场?” 隔壁桌:“你该不会是崇拜万梅山庄,特意扮成这样的吧?” 王小石也有这种想法。 第119章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剑法极强,两人喜着白衣,江湖上那些剑客,很多都跟着穿白衣。 万梅山庄的名声也很大了,出现几个模仿他的,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们漂水相逢,不会有太多交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王小石没有问出口。 万梅放下茶杯,吃掉最后一块点心,“结账。” 店家连忙过来,收了钱,送客人离开,开始收拾桌子。 王小石摸着手边的剑。 那是大名鼎鼎的挽留剑,外面用一层普通的蓝布包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根棍子,一点都不显眼。 隔壁桌问:“你真的要去找六分半堂?我看那人就是个骗子,可千万别听他的。” 王小石笑了笑,“我知道的。” 那人绝不是骗子。 这么满满一桌子菜,普通人很难全部吃下。 就算胃口很好的江湖人,多是用廉价的食物果腹,不会点这么多精致菜肴。 有钱的公子哪怕会武功,也大多带着随从,很少独自出门。 那人既练剑,又有钱,还能吃,衣着打扮和万梅山庄完全相同,除了万梅山庄本人,就是其他江湖势力化形,寻常人很难冒充。 所以万梅山庄没有被六分半堂欺骗? 或许传言有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复杂。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知道真相,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王小石也结过账,向着京城而去。 - 朱厚照暗中调派人手,去南昌府彻查宁王谋反一案。 无情镇守京城,这次去的是铁手、追命和冷血。 金风也主动请缨,想要一起过去,朱厚照犹豫许久,准许了他的请求。 苏梦枕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给金风收拾行囊,亲自送他出门,见到三位捕头后,与他们寒暄几句,拜托他们多多看顾金风,不要让他乱说话。 金风不满地说:“我从不乱说话。” 冷血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此时恐怕也是准的。 苏梦枕没有理他,只管和三位捕头道:“有劳诸位了。” 追命:“应该的。” 铁手温和地说:“苏楼主说的哪里话,皇爷特意安排金风一同出行,定然有其深意。有金风坐镇,我们也能安心许多。” 冷血沉默不语。 金风看向他。 冷血:“是的。” 冷血:“……” 追命以手握拳,放在嘴边,遮挡了一下,免得自己笑出声。 铁手则是疑惑地看向金风。 他知道金风和六分半堂有许多相似之处,却没想到小师弟好不容易改正过来的习惯,被他一个眼神就能破掉。 金风和六分半堂这是多像啊? 他们果然情谊深厚,江湖传言也不都是假的。 四个人悄悄地出发了。 他们没带其他人手,轻装简行,连马都没骑,直接上路。 金风没再和六分半堂鬼混,每天都勤奋地练刀。 他跟着苏梦枕学了这段时间的刀法,对绯红袖刀的使用越发纯熟。 虽然苏梦枕很忙,但是金风的时间很多,就算不睡觉、不吃饭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体力充沛,不会觉得劳累。 为了人设,他在人前仍是病歪歪的,练刀都是躲在房间里独自进行。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教他轻功,他就用白云和万梅的轻功经验做练习,幸好屋子足够大,能施展得开。 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铁手频频看向金风。 他似乎怕拖累行程,一直在忍耐,明明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神也有些飘忽,却还在坚持,不禁对他改观。 铁手停下来,提议道:“找地方歇一歇,吃点东西吧。” 追命看了眼太阳,“确实到了用饭的时间,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 冷血:“我也去。” 只剩铁手和金风留在了荒野。 金风站在原地挂机,沈稚和白云的生活恢复到了平静,万梅除了吃饭就是赶路,根本没有其他事情做。 所以他的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六分半堂那边。 六分半堂的武功是个大问题。 雷损一直躲着他,天天就是闭关,根本见不到人。 狄飞惊的武功过于逆天,学了以后不是上面抬不起来,就是下面抬不起来。 谁能想到这种百分百致残率的功夫是擒拿手! 难道不该是手断掉吗?为什么是脖子和几把断掉? 擒拿手到底是用哪里练的? 六分半堂向狄飞惊诉说了自己的疑惑。 狄飞惊低着头,照常做自己的事,好像脖子断了,耳朵也聋了。 六分半堂很生气,他悠悠地说:“我要离家出走。” 狄飞惊:“要多少钱?” 六分半堂不生气了:“两万。” 狄飞惊:“太多。” 六分半堂:“那你回答我,你的大弃子擒拿手到底是怎么练的?” 狄飞惊:“……” 还能怎么练的? 六分半堂:“是刚开始练就断了,还是练着练着突然断了?还是先断了,才能顺利地练成?” 狄飞惊:“你若无事,那就出去吧。” 六分半堂:“我要习武。” 狄飞惊沉默片刻,放下了笔,从柜子里拿出二百两银子,放在桌子上,“你不是说要离家出走吗?这些应该够了。” 六分半堂恼火地拿上钱:“我不走了,我去找雷损。” 也好。 只要不留在这里,去哪里都好。 待六分半堂离开后,狄飞惊放松下来。 他处理完帮派中的事务,拿出另外一个账簿。 这是给六分半堂单独做的账簿。 他要的钱太多,而且隔两天就会过来要钱,为了避免麻烦,狄飞惊另外做了个账簿,将每一笔支出都记了下来。 改日总堂主如果问起,只需要将这个账簿拿给他看就好了。 六分半堂去了雷损那里。 狄飞惊说他在闭关,任何人都不见,不过六分半堂过去以后,发现雷损的住处根本没有清退下人。 他的房间关着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听话声。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房子已经建好了,金风迟迟没有现身,倒是那个白愁飞住了进去。” 雷损:“那房子本就是给白愁飞建的。” 女人笑道,“我怎么听说,那是六分半堂给金风的定情信物?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给过我什么,与你相比,六分半堂倒是显得风流多情了。” “你这是在埋怨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何曾怪过你,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我终究还是待你有情,想从你这里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说着说着他们就不说了。 六分半堂咳了一声。 里面瞬间安静。 雷损恼火道:“谁在外面?” 六分半堂:“是我。” 他推了推门,没推开。 还知道锁门。 六分半堂用力一踹,房门裂开,他伸手掰了下,将门板放在了墙边。 雷媚站在床边,雷损坐在床上,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为什么。”六分半堂压下眉头,显得格外阴沉。 雷媚系好衣带,理了理头发,“属下先行告退。” 六分半堂没有为难她,放她离开了。 雷损:“你怎么过来了?” 六分半堂质问:“为什么你宁愿见她,都不肯见我。” 雷媚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看清雷损的表情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雷损沉声:“你出去。” 雷媚:“是。” 六分半堂:“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吗?” 雷损:“……” 房门都烂了,雷媚去了外面,也能清楚的听到。 她嘲讽地勾起嘴角。 六分半堂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恐怕到了雷损死的那日,他心里最惦记的都是六分半堂。 真想留下来多听一会儿,可惜雷损不会准许的。 当六分半堂是雷损亲手创立的帮派时,雷损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它的身上。 他的野心由此而实现,他的人生因此而完整。 这是他的事业,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当六分半堂化为人形,亲自站在雷损的面前,雷损有些恍惚。 这辈子就弄了这种东西,真的值得吗? 六分半堂冷声:“你为什么不说话。” 雷损:“你想要我说什么?” 六分半堂:“解释一下,为什么骗我?” “我确实身上有伤,需要闭关修养,没有骗你。” “那雷媚呢?她是来帮你疗伤的?” “她送来了有关金风细雨楼的情报,是有正事要谈,你不要多想。” 第120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六分半堂道,“雷媚是上一位主人的女儿,你们之间做的一切,我都清楚得很。” “怎么?你想为雷震雷报仇?” “我为什么要给他报仇?他守不住我,自己输了,是他无能,就算我给他报仇,他还是会把我输掉的。”六分半堂道,“你是获胜者,我就是你的奖品。” “……” 如果六分半堂没有化形就好了。 人形的他,已经不是奖品,而是惩罚了。 六分半堂:“教我武功。” “你不会武功?” “我从来没有学过人类的武功,怎么可能会武功?” 雷损心思电转,他确实听说过西门吹雪教导万梅山庄、叶孤城教导白云城的传闻。 原以为那是假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雷损:“金风细雨楼也不会武功?” 六分半堂:“是的。” 雷损懊悔极了。 早知如此,在六分半堂和金风关系最好的时候,他就应该派人在暗中埋伏,把金风劫走。 不过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倒也不算晚,只要把金风骗出来…… 六分半堂:“不过他们都学了,就我还没有学。” 雷损:“……什么意思?” 六分半堂:“西门吹雪教万梅剑法,叶孤城教白云剑法,苏梦枕教金风刀法,我连你的面都见不到。” 雷损:“……” 六分半堂:“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所以,这些江湖势力并非诞生时就有强大的武力,而是需要练习的。 万梅山庄和白云城已然成名,金风细雨楼也随苏梦枕修行已久,只有六分半堂依然武力低下? 雷损懊悔:“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如果知道六分半堂需要学习,他怎么会一直找借口推脱见面? 就算自己不亲自教导,给他找位师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六分半堂:“你说要和金风打好关系。” 雷损觉得他在狡辩:“金风是什么时候学的?” 六分半堂:“是的。” ? 雷损抚了下胸口,告诉自己,六分半堂并非人类,不能和他计较。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了吧。” “世人对你和六分半堂的认知塑造了我,你的成名绝技,与我更加般配,学起来会更快。” 不要拿不入流的武功打发我。 雷损现在明白,六分半堂的性格为何会这样了。 这应该就是报应吧。 这样性格的六分半堂,武功强大起来,真的能控制的了吗? 可六分半堂也不能太弱。 雷损陷入了沉思。 雷损:“我的功法名为‘快慢九字诀’,此功为指法,我只做一遍,能不能学成,全靠你的悟性。” 六分半堂:“好的。” 快慢九字诀正是“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九个字。 这九个字分别对应了不同的指法,有些用作攻击,有些用做防御,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难。 雷损没有藏私,但也确实只教了一遍。 六分半堂看过以后,可以做出来,动作和雷损的一模一样,但是毫无威力可言。 雷损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六分半堂的天赋之高,平生未见,果然是神灵。 他毫不怀疑,六分半堂学上一日,就能熟练运用,学上十日,就能学得其中精髓,不到半年,就能与自己比肩。 雷损当年是江南霹雳堂极其出色的弟子。 那时六分半堂继任者,除了他,还有雷阵雨。 雷阵雨是武学上的天才,不管雷损怎么做,武功也及不上他。 但谁说管理帮派,靠的是武功? 雷损另辟蹊径,杀了雷阵雨,成为唯一的人选,成功夺得六分半堂。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天赋过低而遗憾过,在听六分半堂说起,武学的尽头跟死了差不多后,更没有那种遗憾了。 如今见识到六分半堂的天资,他却忍不住想,若自己也有这样的武学天赋,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地战胜雷阵雨,成为六分半堂的继任者? 可惜没有如果。 雷损道:“你已学到快慢九字诀的基本要义,我没有什么可教的,剩下的就全靠你自己了。” 六分半堂:“你和叶孤城有得一拼。” 雷损:“我自然是比不上剑仙的。” 他连诸葛正我都比不上。 当年靠偷袭暗杀诸葛正我,明明都已经打在了他的死穴,不但没有杀了诸葛正我,反而被他的内力反噬。 诸葛正我有一门绝技,将最薄弱的地方练成了最强的地方,雷损攻击他的死穴,反而被诸葛正我攻击,内劲从手指传来,骨骼一节撞碎一节,若不切断手指,最终会落得全身骨骼相撞碎裂的下场。 雷损为了保命,无奈切断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六分半堂好奇地问:“叶孤城在江湖上是什么水平?” 雷损:“若论剑法,无人能敌。” 他不认识宫九,应该没把宫九这样刻意隐藏实力的人算在里面。 六分半堂:“天下第七这些人,和叶孤城相比谁更厉害?” 雷损:“不知。” 六分半堂:“那关七和叶孤城谁厉害?” 雷损:“不知。” 六分半堂:“你知道什么?” 雷损:“死在叶孤城手上的成名剑客,至今已有一百四十多个,那些人都是江湖中的好手,却成了叶孤城的手下败将。剑仙之名,名副其实,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 六分半堂问:“西门吹雪和苏梦枕谁厉害?” “他们从未比试过,没有人知道结论,就算是他们自己,也未必有十成把握战胜对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孰强孰弱,谁能说得清楚?” 奠定雷损今日地位的几次胜利,都不是正面比拼。 论武力,他是弱的那一方,若是加上头脑,还有被他舍弃的道德,他必然会是最终的获胜者。 六分半堂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但我需要实践。” 雷损警惕:“你想做什么?” “你是靠着找老婆取胜的。”六分半堂道,“或许,我也可以试试。” 重点不是找老婆。 他是六分半堂的代言者,与雷损的人格是绑定的。 只要自己这么做了,雷损肯定会被当成这样的人。 到那时,他做的那些破事就瞒不住了。 雷损不解地问:“你不是早就这么做了?” 六分半堂比他更加疑惑:“什么?” 雷损:“……” 天赋异禀。 六分半堂果然跟他很像,确实是受到他的影响,才有了如今的性格。 第73章 阴险的人看什么都觉得阴险。 不过六分半堂确实靠着雷损的阴险, 给金风提供了很多便利,还摸鱼好几天。 六分半堂不欲与他争辩,深深地看了雷损一眼, 向外面走去。 带起的风吹过破毁的房门, 房门摇晃了下,待六分半堂走远后, 终于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雷损开始思考狄飞惊的提议。 前段时间狄飞惊说起过教导六分半堂为人处世,雷损没有应下,而是将此事交给了狄飞惊来做。 狄飞惊极其擅长交友,他对人心的把握, 世间少有人能及,只可惜狄飞惊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那么多空闲。而且他不是六分半堂真正的主人, 六分半堂在他面前,多有不敬,一直不服管教。 雷损在听到狄飞惊抱怨时,心中想的是,六分半堂对他这个真正的主人也没有太多敬畏。 在知道金风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后, 又觉得如果从一开始就对六分半堂抱有耐心,六分半堂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意妄为、天真愚蠢了吧。 “来人。” 站在外面的堂众战战兢兢地过来, 努力不去看地上的屋门, “总堂主。” 雷损:“派人盯着六分半堂,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 每日向我汇报。” “是。” “把门修好。” 说完雷损就走了。 堂众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房门,感觉应该修不好了,直接安排底下的人, 找人去打新的门板。 - “你就吃这么点?是不合胃口吗?”追命看着金风吃了几口就不再动了,忍不住问道。 铁手也关切地看过来。 冷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则暗暗地关注着金风。 金风淡漠地说:“胃口小。” 追命记得他在宫中和皇帝相处时不是这样的,此时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离开了京城? 还是真的对六分半堂用情至深,伤透了心? 追命:“多少吃一点,过会儿还要赶路,你吃这么点,身体怎么受得了?” 第121章 “我和你们不一样。” 可是你和六分半堂关系最好的时候,天天在街上买东西吃。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全都看到了,京城也早就传开了。 神捕司的捕快随便在街上走,都能遇到六分半堂和金风。 金风继续道:“难吃,不想吃。” 追命:“好吧。” 铁手将馒头串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炙烤。 他的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穿着一身玄色铁衣,看起来就很可靠。 铁手道:“我们应该提前安排一下行动,大家都是怎么想的?” 追命:“我负责打探消息就好了。” 他的腿功一流,赶路非常方便。 铁手颔首,“冷血。” 冷血:“我没有想法。” 他觉得既然已经确定宁王谋反,直接出兵就可以了。 圣上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其中还有其他牵扯,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无法做出判断。 铁手问金风:“你觉得呢?” 金风:“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去宁王封地打探他的风评,再看看他和哪些人来往过。” 铁手颔首:“我们分开进入南昌府,三师弟去宁王府附近,看有哪些人出入,探查可疑之人,寻找反军所在。冷血去本地帮派,我去接触官府,金风负责接应。” 金风:“好的。” 追命:“好的。” 冷血:“好的。” 铁手看到小师弟冷硬的面容,就知道追命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忍着笑,“就这么定下了。” 金风:“好的。” 追命刚要开口,冷血抬了抬手,塞到他嘴里一条肉干,“师兄,你吃。” 追命被噎得说不出话,无辜地看着他。 冷血:“不要客气。” 铁手和追命对视,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冷血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铁手若无其事,温和地问:“怎么了?” 冷血指了指他的手。 铁手低头一看,才发现馒头正在燃烧。 他赶紧把馒头拿起来,发现底部已经焦黑一片,完全没有办法吃了。 金风:“你会不会徒手烤馒头?” 铁手:“我叫铁手,是因为我的功夫主要在手上,并非真的有一双铁手,当然是做不到的。” 金风:“那你会不会铁砂掌?” 铁手温和地说:“不会。” 金风:“那你觉得练过铁砂掌的人能徒手做糖炒栗子吗?” 冷血就知道,无论金风看起来再怎么像个人,终究不是人。 他和六分半堂定有相似之处! 铁手依然以平常的态度对待金风:“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金风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苍白极了,指腹的血色都很淡,细腻地没有一点茧子,看起来就很虚弱。 雷损也是修习指法的,指法和掌法应该有相似之处,还是六分半堂更合适些。 铁手:“我听说,你也有一柄红色的刀。” “是的。” 金风手腕翻转,拿出绯红袖刀。 绯红袖刀非金非玉,通体绯红,细看却是如水晶般澄澈清透,刀身弯曲,乍看起来像一支手腕般大小的发簪,颇具美感。 铁手:“这把刀和苏楼主的红袖刀很像。” 金风:“是的。” 苏梦枕的红袖刀也是绯红色的,不过只有刀锋透明,不带颜色,在刀身的衬托下,呈现出水红。 刀身弯曲,挥刀时还会发出清吟,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红袖添香。 苏梦枕可真是个大美人。 金风收回绯红袖刀,“雷损的刀法怎么样?” 铁手:“‘血河红袖,不应挽留’,雷总堂主的刀法自然是极好的。” 金风:“刀好不代表刀法好。” 铁手:“如果刀法不好,就算刀再好,也会引人争抢,变成崔命利器,或者束之高阁,再不现世。不应宝刀虽然难得见到,但也是有用武之地的。” 金风的眼神亮了。 等六分半堂把快慢九字诀练得差不多,就去找雷损学刀。 金风:“谢谢。” 铁手疑惑:“为何忽然道谢?” 金风:“是的。” 铁手摸不着头脑,又烤了块馒头,迅速吃完,带着金风和几位师弟继续赶路。 几天后,他们陆续来到了宁王封地。 明朝的王室子弟看起来很多,继承爵位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降级继承的,所以无论过去多少代,藩王的数量一直都是三十多个。 藩王的待遇很好,宁王的封地非常富饶,府邸也很气派,一看就知道他在本地的地位极高。 铁手叮嘱道:“你千万记得,在悦来客栈会合,凡事低调些,不要打草惊蛇。” 金风:“好的。” 冷血向他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六分半堂每次也是这样爽快地应下,但是没有一次遵守。 铁手朝他使了个眼神,带着冷血一起离开。 “六分半堂是六分半堂,金风是金风,哪怕他们有相似之处,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 对待金风这样防备,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冷血有些痛苦地说,“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们真的太像了。而且金风比六分半堂更加危险,不能不防。” “危险?” “是的。”冷血顿了顿,“金风身上有很强烈的危险气息,跟他在一起,比和六分半堂相处更加令人不自在。” 铁手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知道冷血的直觉敏锐,很少出过错,并未怀疑冷血的感受。 铁手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既然不自在,以后就离他远一些吧,我和追命与金风交涉就是了。” “多谢师兄。” “客气了。” 两人就此分别,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宁王府前,追命问金风:“你准备何时去客栈?” 金风:“逛完就去。” 追命笑着说:“你还真是清闲。” 金风:“不能打草惊蛇。” “你这身衣服,未免太过显眼,是不是该换一换?能换吗?” “我的脸是不是也该换一换?” “脸也能换?”追命期待地看着他。 他只知道易容,还没见过这种直接的变脸。 “不能。” “好吧,你在开玩笑。” 看来衣服也是不能换的。追命心道。 这样也好,这些神明走到哪里都很显眼,不会轻易改变。 要是可以改变模样,六分半堂混入神侯府刺杀世叔都是轻而易举。 追命道:“我先去看看附近的地形,你自行行动吧。” 金风:“好的。” 追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王府另一边。 金风去了集市,买了些当地的小吃,来到他们约定好的悦来客栈里。 万梅已经在此等待。 两个马甲相见后,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欣赏完捏出来的角色,万梅的注意力放在了小吃上。 金风照旧每样尝了尝味道,其他的全都交给万梅处理。 金风默默地练刀。 万梅吃完,拿着剑离开。 他也是刚来到南昌府,对这里并不熟悉,不过白云和叶孤城来过这边,这边的帮派势力,还有几家有名的富商,白云全都知道。 马甲们共用一个脑子,万梅也都清楚得很。 万梅一点都不急,继续去街上吃饭。 他吃着吃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富贵公子在不远处,那公子身后还站了个熟人。 “陆小凤。”万梅打招呼,“又见面了。” 他就说和陆小凤很快会再见的。 有麻烦的地方,一定会有陆小凤出现。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小凤的表情称不上多好,甚至还有几分担心。 “来吃人饭。” 陆小凤的担忧更加明显了。 那富贵公子:“阁下是陆公子的朋友?” 万梅:“不是。” “可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仇人。” “是的。” “阁下这身打扮,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陆小凤跟那个人的主人是非常好的朋友。” “是的。” 这熟悉的说话方式。陆小凤忍不住多看了眼万梅。 他怀疑这个万梅是沈稚假冒的。 那富贵公子也被他噎了一下,但他心态很好,迅速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说:“阁下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的手指抖了一下。 万梅:“是的。” 那贵公子笑着说:“我听说过你的事,你竟敢刺杀皇帝的义子,胆子不小啊。” 万梅:“是的。” 贵公子:“……” 第122章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小凤介绍道:“这位是宁王殿下。” 万梅:“好的。” 宁王朱宸濠:“……” 由此可见,眼前这位切实不是人。 一般人就算想要冒充,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假冒。 这样的仙人确实难对付,他似乎无欲无求,好像无论抛出什么话题都不会上钩,也很难相处。 好在他的名声很大,西门吹雪的名声也很大,就算没有特意了解过,他也能猜到万梅山庄在意的是什么。 剑。 朱宸濠笑着说:“相遇即是有缘,阁下要不要去我的府上坐一坐?我那里有些许好剑,都是宫里赏赐的。” 万梅:“有多少?” 朱宸濠:“十几柄还是有的,可惜本王不会用剑,这些剑放在王府,犹如明珠蒙尘。” 这是同行。 万梅建议他:“你可以发布一个告示,在上面说明,若有爱剑之人,可以来王府登记领取。” 朱宸濠怔了怔,随后意识到,大概是万梅山庄想要那些剑,故意这么说的。 可是万梅山庄都没有亲眼见过,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心动? 难道他有特殊的能力,就算没有亲自过去,也能知道方圆百里发生的一切? 亦或者他的宁王府也诞生出了神识,是宁王府亲自告诉的万梅山庄? 朱宸濠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万梅:“是的。” 朱宸濠:“请。” 陆小凤跟在他们两个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欠了宁王一个人情,答应给他做三个月的侍卫,贴身保护他的安危,今天是第六天。 这六天他一直跟在宁王身边,发现了许多违和之处。 宁王肯定卷入了一件大事里,才会让自己留在这里保护他。 可他不像在危险之中,没有半点警觉,出门连多余的侍卫都不带,好像给予了他完全的信任。 陆小凤每天陪在宁王身边,只在晚上睡觉时是自由的,他查到了些许眉目,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万梅竟然在这个时候牵扯进来了。 宁王对万梅很殷勤,陆小凤根本没有机会和万梅单独交流,他只能像个真正的侍卫一样,跟在二人的身后。 宁王请万梅上座,命人取了茶水待客,却没有带他去看剑。 他挥退所有人,身为侍卫的陆小凤也被赶到了外面。 临走前他给万梅递了个眼神,希望他能看得懂,对宁王警惕些吧。 “这里没有其他人,就算你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朱宸濠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许泰。” “喜欢。” 朱宸濠愕然。 万梅气质清冷,凛然不可侵犯,看起来就是光风霁月的神明。 这样的仙人,应该和西门吹雪一样,对生命充满了敬意。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喜欢杀人。 朱宸濠:“你来这里,是特意来见我的?” “吃人饭。” 朱宸濠想到了一个传闻。 万梅山庄很爱吃饭,他每次杀人的路上,都会在客栈点一大桌子菜,饭量抵得上十个壮汉。 他原本以为这个传闻是假的,现在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西门吹雪是不是也……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朱宸濠收回思绪,“你杀了许泰,就不怕牵连西门吹雪?” 万梅:“是的。” 朱宸濠受够了他这种说话方式,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直接说出来,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他不再拐弯抹角:“我想和你结盟。” “好的。”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谋反。” 朱宸濠警惕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哪里泄露了消息?” 六分半堂的分据点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不可能主动泄密。 本地的府衙中的官员早已被严密控制起来,也不可能向外传消息。 万梅冷冷地说:“你应该清楚,我和你们不一样。” 朱宸濠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恐惧,“那其他人呢?除了你,其他的江湖势力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六分半堂知道。” 六分半堂的分据点是自己人,总堂可未必。 朱宸濠背后发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白云城。” 朱宸濠:“白云城?” “你曾经派人刺杀过白云城和叶孤城,他们知道这件事,难道不在情理之中?” “本王何时这么做了?” “六分半堂。” 朱宸濠想到了邓悦的死。 白云城亲手杀了邓悦。 有人说是去找邓悦比试剑法的,并非特意针对邓悦。 朱宸濠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轻易不出门,每次外出几乎都是为了比剑。 谁知道六分半堂竟然派人刺杀过他们! 朱宸濠的确透露过想和叶孤城交好,他怕私下和叶孤城联系,会引起有心之人的警觉,故而通过六分半堂,让他们把人请过来。 结果邓悦第二天就死了。 朱宸濠还以为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谁知道他竟然什么都做完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宸濠瘫在椅子上,过了很久,大脑才开始转动,“六分半堂刺杀叶孤城,叶孤城就算怀疑到本王身上,也不该猜到本王准备做什么。” “白云知道。” 朱宸濠绝望了。 这些神明就是克制他的。 他用期冀地眼神看着万梅:“白云城不像是会多言的人,他应该不会告诉其他人吧?” “是的。” 白云甚至没有告诉叶孤城。 都是金风说出去的,跟白云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事情还有转圜,朱宸濠的心落了下来,“你跟本王说这些,希望本王做什么?” 万梅:“我要知道你的具体计划。” 朱宸濠:“宫里的消息,本王多少知道,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唯有等待。时机一到,即刻起兵杀向京城,只要杀死朱厚照就好。” 万梅:“我有什么好处?” 朱宸濠原本打算把他骗过来的,没想到他知道所有的机会,根本没费口舌,自己就过来了。 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骗过来的,那就说明万梅心性确实纯粹,以剑为主,很少思考其他,自己掌握主动权, 他主动过来,朱宸濠就被动了。 朱宸濠:“你想要什么?” 万梅:“吃饭。” 朱宸濠:“吃饭?” 万梅:“吃人饭。” 朱宸濠还是不明白:“这是何意?” 万梅:“待你登基,召集天下名厨,我要吃很多很多的饭,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吃。” 朱宸濠:“你现在吃不到?” 万梅的神情愈发冷漠,“我是偷跑出来的。” 朱宸濠:“西门吹雪不准你随意出入?”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得委屈一下西门吹雪了。 万梅:“西门吹雪不准我随意吃饭。” 性格单纯的人更容易放松别人的戒心,朱宸濠很快想明白了万梅的处境,也替他自圆其说,想明白了他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 万梅确实很爱吃饭,传闻不假。 朱宸濠道:“我答应你了。” 万梅:“我可以做你的护卫,随你一同进宫,必要时我会出手,为你铲除阻碍。” 我会跟着你,弄清楚朝廷哪些人跟你有来往,让金风通知铁手他们,搞到情报就回去。 朱宸濠:“好,一言为定!” 万梅:“好的。” 密谋结束,朱宸濠命人拿剑来,供万梅赏玩。 陆小凤抱着许多剑过来,他用很低的声音说:“你不该来这里的。” 万梅没有理他,专心看剑。 宫里赏赐的剑也没什么好的,都是装饰品,看起来很华丽,实用性不高。 还是西门吹雪的剑更好。 陆小凤:“宁王有阴谋。” 这些剑就算让人免费领养,估计也是拿去卖钱,愿意花钱买的,还是宁王这种人,相当于直接撒钱,这么想想也挺好的。 陆小凤:“你来这里,西门吹雪知道吗?” 万梅低声:“不要告诉他。” 陆小凤又拿过来一把剑:“若是不想被他发现,你就快些走。” 万梅:“好的。” 陆小凤:“……” 朱宸濠走过来,跟着一起欣赏,“怎么样?这些剑还不错吧?有没有喜欢的,只管拿去用。” “不怎么样。” “是哪里不好吗?” “剑鞘华美,剑身普通。没有剑客会喜欢这样的武器,你自己拿着用吧。” 看来宁王府没有成精。 万梅山庄也不知道方圆百里之内发生的事。 第123章 朱宸濠不怒反喜,“你说的是,这剑确实不好,改日本王若能得到更好的剑,再奉到你的面前。” 等他当了皇帝,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万梅是神明,有他的帮助,自己继位也算得到了天意的认可。 万梅:“谢谢。” 陆小凤恨不得把西门吹雪拽过来,让他管管自己的山庄。 以前管的那么严格,连饭菜都不准他碰,怎么现在一点都不管了! 你的山庄就要被人拐跑了! 这时外面来人,“王爷,田大人来了。” 朱宸濠对陆小凤道,“你在这里替本王接待万梅山庄,本王去去就来。” 万梅:“田大人是谁?” “是本王府上的客人,改日介绍给你认识。” 朱宸濠说完,匆忙离开。 陆小凤把所有的剑推到一边,好整以暇,严肃地看着万梅:“许久不见,我倒是有些不认识你了。” 万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很久之前,我查过一个案子,宁王帮过我的忙,欠下一个人情。如今他有求于我,请我做三个月护卫,我答应了。” 万梅:“有人来行刺他?” “没有。”陆小凤道,“这正是我起疑的地方,所以我怀疑他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正准备得罪别人。” “他要谋反。” “你是怎么知道的?”陆小凤挑眉。 “你还会挑眉,另外三条眉毛能挑吗?能不能同时挑?”万梅伸手摸了摸他的修剪整齐的胡子。 神奇。 只有胡子的地方有毛,其他地方就像剥了壳的鸡蛋。 原著里陆小凤剃胡子的时候也很神奇,他用手轻轻一抿,两条胡子就很丝滑地掉了。 陆小凤拍开他的手:“不要碰我的胡子!你也不要转移话题!” 万梅:“好的。” 陆小凤坐到椅子上,“说吧。” “四大名捕都已经到了,正在查宁王背后的势力。如果你查到了什么线索,可以告诉他们,也可以向四大名捕求助。” 宁王背后的势力? 陆小凤道:“宁王似乎和六分半堂走得很近,跟京城也有来往。” 万梅:“是的。” 陆小凤:“你杀许泰,是皇爷特意准许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赢得宁王信任,打入他们内部?” 万梅:“是的。” 陆小凤:“为什么是你?” 万梅山庄和其他势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跟皇帝也没有任何交情。 万梅:“凑巧。”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万梅出来这趟,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宣府驻军姬韧,另一个才是许泰。 皇爷的将军府就在宣府,定是万梅杀姬韧时,皇爷的人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这才哄骗他做了后面的事。 西门吹雪,你的万梅山庄果真被人拐走了。 好在自己在这里。 陆小凤的聪明才智,加上万梅山庄的剑法,足以保护他们周全。 陆小凤:“我倒是知道有几个人和宁王来往特别密切,但是无法抽身,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无情他们,将消息传出?” “有。”万梅说,“你只管告诉我,我会想办法通知金捕头。” 金九龄也来了? 看来这次的阵仗的确很大。 陆小凤报出了几个名字,又说起了宁王常去的几个地方,还有时隔多久会有疑似京城的信件送过来。 客栈里的金风跟店家要来纸笔,将这些消息誊写在了纸上。 第74章 忙碌了一天的三大名捕陆续来到客栈, 聚在金风的房间交换情报。 铁手先道:“官府那边有些奇怪,提到宁王,他们的神情都很不自在。寻常的衙役也说, 平日几位大人对宁王噤若寒蝉, 也不准许其他人提起。” 追命:“来往王府的人很多,我只来得及跟踪了四个人, 分别是当地卫所的普通军官。六分半堂分据点的喽啰,本地姓沈的商户府上的管家,还有聚丰钱庄的掌柜。前两位身份太低,只负责送信,没能打探出什么, 后面两位就是寻常的来往。” 这也是个坏消息。 更可怕的是,他们得到的消息无法互相印证,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二人看向冷血。 冷血:“本地十三个帮派, 都在六分半堂门下,没有风雨楼的势力。不久前,白云城曾来过此地,找六分半堂的分堂主邓悦比剑,邓悦死在了他的剑下, 如今新上任的分堂主名为严迟,他匆忙继任, 正忙着收拢人心, 似乎准备完全投靠宁王。” 铁手感叹:“六分半堂收取三分半的利润,帮其他的帮派做事, 大小帮派都要投靠他们。轮到他们自己,一样无可奈何,还是要找靠山才能站稳脚跟。”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金风想到了跟这种事情很像的例子。 松赞干布和其他部落的人打仗, 一直无法取胜,只好求助唐朝。 他四次向唐朝求娶公主,李世民都没有答应,到第五次时,李世民才松口,把文成公主嫁了过去,同时给予了松赞干布帮助,他才成为胜者。 追命:“六分半堂的总堂会准许他这么做?” 铁手:“为什么不会准许?六分半堂的行事一向这般。我想宁王应该也不会完全信任严迟,还要时刻提防着他。” 六分半堂的风评真的很差。金风心道。 追命:“这倒也是。” 最大的可能是,严迟利用宁王坐稳分堂主的位置就翻脸无情了。 铁手:“今日收获甚少,不过倒也明确了调查的方向,明日还是照旧打探消息,四师弟去和严迟接触,看看能不能混进六分半堂。” 冷血:“是。” 金风:“你们还没有问我。” 铁手笑着问:“你也有收获吗?” 他根本没抱希望。 在追命和冷血的叙述中,这些江湖势力化形武力值极高,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一窍不通。 铁手没有亲自体会过,但他知道金风和六分半堂关系很好,随时都可能被策反。 指望金风和人相处,还不如指望他直接刺杀宁王。 金风是神明,铁手不敢给他安排事情做,也不会对他有太多要求,只希望他别惹出麻烦。 金风颔首:“很多收获。” 他把誊写下来的纸张推过去,接着叙述白云和万梅视角发现的事。 “叶孤城牵扯进了南王谋反的案子,宁王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有强大的力量,而且在被皇帝忌惮,所以极力拉拢他们,邓悦办事不力,拉拢失败,丢了性命。 “白云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弄清前因后果就离开了,没有和宁王接触。” 追命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稚说的。”金风道,“万梅路过此地,沈稚让他过来帮忙,他也以谋反为由,接触到了宁王,已经和宁王结盟了。” 追命担忧地问:“他会不会被宁王骗了?” 查太平王世子谋反时,他也算和万梅山庄共事过,可惜阴差阳错,连面都没见到。 那时万梅山庄出门,西门吹雪还要在旁跟随,足够说明西门吹雪对万梅山庄有多么不放心。 金风笃定地说:“不会的。” 可惜金风自己都被六分半堂骗成那个样子,他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 追命好奇:“你和万梅山庄的关系很好?” 金风:“是的。” 追命:“那六分半堂和万梅山庄呢?” 金风:“也很好。” 追命觉得,可能金风自己单纯善良,所以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很好,大概没有关系不好的人。 万梅山庄已经深入虎穴,就算他们再担心,也只能顺其自然。 追命有些忧愁地和铁手对视一眼,心想或许应该将此事传信给世叔,让世叔告知皇爷,免得最后真的把万梅山庄牵扯进来。 金风:“陆小凤也在宁王那里。他在给宁王当侍卫,这些消息都是他打探出来的。” 铁手:“陆小凤来过这里?” 金风:“没有。” 追命:“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风:“沈稚说的。” 本体就是一个信息中间商。 有中间商真的很方便,想隐瞒的,直接推到沈稚头上,想拿出来用的,也可以推到沈稚头上。 追命:“沈稚的本体是什么?” 金风:“本体就是本体。” 沈稚就是本体。 追命听不明白,感觉他在说什么很玄的东西。 铁手将纸上的信息看完,直接交给了追命,“这两个应该就是你今天跟踪过的人。” 追命看了一眼,表情变得严肃:“没错。” 铁手:“有金风提供的消息,宁王和他的同盟已经基本弄清楚,囤兵之地也一目了然。” 第124章 这些天宁王去过他的军队驻地,陆小凤也跟着去过,不过在关键时候,他都会屏退陆小凤。 就算是这样,陆小凤也基本推测出了那些信息,省了他们很多麻烦。 追命道:“难怪官府的人都对宁王讳莫如深,原来都被他要挟了。” 铁手:“四师弟,六分半堂那边不必再去了,明日你去探查那些官员的家人们被关在了哪里。与三师弟前往军队,弄清楚大概有多少兵马,我调查宁王的钱粮。” 追命:“好的。” 冷血默默地点头。 金风:“那我呢?” 铁手:“随你想做什么都好,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调查。” 金风想了想,“好的。” 刚来南昌府第一天,进度就推了大半,三大名捕的神情没有刚才那么凝重了,放松下来,又跟金风聊了会儿,才回到房间休息。 - 星夜下,朱宸濠召集府上的幕僚,将万梅的事告知。 几位幕僚在商议之后,都觉得万梅的加入很不靠谱。 如果说陆小凤的气运很旺,带上他或许能逢凶化吉,万梅的作用呢? 他除了是山庄化形,还有哪里值得关注? 带上万梅,还有可能引来西门吹雪、叶孤城和白云城,说不定原本秘密做的事情,也会很快暴露在人前。 待众人说完后,朱宸濠最后道:“圣人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是皇帝离百姓太遥远了,得道还是失道,有几人能看得清楚?都是交由后世来评说的。 “偏偏现在出现了许多江湖势力化形,各位怎知,他们不会帮助当今的皇帝?就算我能获胜,没有这些神明相助,真的能坐稳皇位吗?” 与万梅结盟板上钉钉,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几人撑着困意,商议好了万梅的定位,确定哪些事需要他的帮助,哪些事得瞒着他,等商量完以后,外面天都亮了。 几个中年男人拒绝了宁王的早饭请求,困意朦胧地离开了房间,看到在外面练剑的白衣男子后,精神一振。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过多地关注万梅,低着头快步离开。 朱宸濠也发现了外面的万梅,但他太困了,叫了人来洗了把脸,简单地用过早饭,连个招呼都没打,倒头就睡。 万梅收剑,对站在门口充当侍卫的陆小凤说:“现在是查案的好时候。” 陆小凤:“你不会早就知道会这样吧?” 万梅:“是的。” 他和朱宸濠结盟,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肯定不是朱宸濠一个人能做主的。 朱宸濠表现得很豪爽,看起来今天就打算带着他做事,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牵扯进来,除了半夜跟自己的同伙说,还能是什么时候? 万梅很有经验,“我们去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和朝中官员来往的信件。” 陆小凤也很有经验,“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留下来?一旦被人发现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朱宸濠和朝中有来往,他谋反,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可能有其他人在背后推动。” 这都是万梅的猜测。 他对朱宸濠谋反印象不深,就记得朱厚照兴致勃勃地想领兵攻打宁王,还没等走出京城,王阳明就已经要平复叛乱了。 朱厚照还给他写信,让他别搞这么快,等自己去了再打。 王阳明没听他的,直接打赢了。 这里面肯定牵扯到了很多东西。 事实上正德年间有很多谋反,朱厚照的义子谋反,他的贴身太监刘瑾也谋反,其中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甚至还有传闻说,刘瑾立志要做王振那样的太监。 王振的名声很好吗? 官员们不会明着说皇帝不好,只会通过骂皇帝身边的人,来指桑骂槐。王振的罪名是教唆朱祁镇御驾亲征,攻打瓦剌,结果造成土木堡之变,成了整个明朝的耻辱。 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可能以王振为榜样。 说刘瑾想做王振那样的人,不就是在说朱厚照御驾亲征是想做朱祁镇吗? 但是站在官员们的角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创伤后遗症太大了。 朱厚照要是没获胜,就算有第二个于谦站出来力挽狂澜,明朝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了。 陆小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万梅:“在想朱厚照御驾亲征,兵败鞑靼,被小王子抓住,用他当人质,带到各个地方,要挟守城的官员们打开城门。” 陆小凤:“……当我没问。” 这也太可怕了。 你看起来清冷如仙,怎么脑子里都是些这种可怕的东西? 两人分工合作,搜查宁王的书房。 那种关键性证据,就算没有销毁,也一定藏得很深。 陆小凤把表面的东西翻了一遍,万梅自处寻找有没有机关暗格,最后真的让他在墙里抠出来了一块活动的砖,里面是许多纸张。 万梅把东西拿出来。 陆小凤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他检查了一下机关附近,确定没有特殊标记,又记忆了纸张的顺序,确保可以复原,才阅读起了内容。 “没有署名。”万梅道,“不过字迹倒是没有伪装。” 他没怎么练过书法,但是本身天赋很高,写的好了,眼力也上来了。 陆小凤伸手一指:“这里。” 万梅看向那个地方。 那是两个字:阁老。 万梅:“怎么办?” 陆小凤:“这不是我们两个能解决的事,想办法通知四大名捕吧。” 万梅点了点头,直接把纸张收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的动作太快了,陆小凤都没来得及阻拦,现在想拦也不行了,纸张已经有了折痕,就算放回原位,也能一眼发现不对。 陆小凤叹气:“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万梅不解:“发现什么?” 陆小凤:“宁王要是知道我们这么做,肯定会怀疑的。” 万梅:“可是我们我们来书房的时候,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陆小凤:“……” 他这几天一直跟在宁王身边,宁王又给了万梅特殊的待遇,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两人混了个脸熟,来书房这种机密的地方,门口的守卫也以为他们得了宁王的吩咐才过来的,根本没有阻拦。 万梅安慰他:“聪明人都是这样的。” 脑子好使的人总是会思考那些很深的东西,反而忽略了某些常识。 陆小凤:“你就别揶揄我了。” 虽然不准备再装了,陆小凤还是把表面的东西恢复原样,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陆小凤:“金捕头还在悦来客栈?” 万梅:“今天不在。” 陆小凤:“那我们怎么找他们?” 万梅:“我知道铁手在那里,跟我来吧,他恰巧正需要这些东西。” 铁手在查宁王府的钱粮收支,和钱有关的,总是牵扯得很广,说不定就牵扯到朝堂了。 陆小凤前两天表现得都很老实,查案也是靠头脑查的,宁王对他很亲近,府上的侍卫也没有拦他。 两人顺利离开王府,去了附近的钱庄。 铁手正在那里偷偷地查账簿。 明面上的账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不会放在这种显眼的地方。 不过通过这些账目,也可以看出有哪几家人和钱庄有来往,一般越有钱的人家,越会被盯上,从这里入手,再逐个排查会容易很多。 铁手看得头晕脑胀,此时万分羡慕风雨楼的杨总管。 若他能有杨无邪那样惊人的记性,现在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走吧。”铁手道。 “你看完了吗?” “嗯。”铁手无奈地说,“我现在只想快些回去,把内容都写下来,不然我怕自己会记混。” 金风:“不怕。” 他揣上账目,塞进袖子里,“走吧。” 铁手:“这不好吧?” 金风:“有什么不好?用完按时还回来就好了,或者他们报官,你身为捕头,帮忙找回赃物,他还要感谢你的。” 铁手对他刮目相看。 谁说金风单纯好骗,如果真的对他不设防,还不知会被坑得有多惨。 而且金风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他的道德观念,似乎有些淡薄。 铁手:“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这样,不问自取是为贼。” 金风认可地点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铁手:“不错。” 两人悄悄离开钱庄,从高墙上翻出来,刚落地,就见两个男人站在不远处。 铁手警惕地挡在金风面前,待看清陆小凤的样貌后放松下来,“陆小凤,你怎么在这里?这位就是万梅山庄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剑意凛然。” 万梅:“是的。” 第125章 铁手侧目。 陆小凤也很惊讶,“金风也在?” 金风:“是的。” 陆小凤看向万梅:“这就是你说的金捕头?” 万梅:“是的。” 陆小凤无语。 铁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再聊。” 这里很繁华,到处都有人,四人干脆回了悦来客栈。 金风和万梅一起掏出袖子里的东西。 铁手和陆小凤看着他们完全一致的动作,心情复杂极了。 陆小凤:“这也是沈稚教你们的?” 万梅:“是的。” 金风:“是的。” 快要遗忘的来自沈稚的阴影再次袭上陆小凤的心头。 自从和沈稚分别,到处都有关于沈稚的传闻。 好不容易流言过去,又轮到了金风和六分半堂,还有莫名其妙掺和进去的万梅。 最可怕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沈稚的影子。 万梅把从王府偷出来的东西放在铁手面前,把从钱庄偷出来的放在陆小凤面前。 他和金风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旁边,默默地出神。 铁手看完信上的内容:“这里提到的钱,和这一页似乎能对得上。” 陆小凤:“哪里?” 铁手翻开账簿,指给陆小凤看。 陆小凤:“看样子这笔钱过了明面,这是沈家的粮行?看样子从这里入手,更容易背后的人。” 铁手:“不错,这样一来,事情就方便很多。” 万梅:“这是我和金风的功劳。” 金风:“是的。” 万梅:“你们应该说谢谢。” 金风:“是的。” 他们确实立下了大功,要不是万梅和金风帮忙,给他们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查到这里。 金风固然有狡诈的一面,在这个时候,他显得格外容易满足,只是要一句感谢而已。 铁手真心实意地说:“多谢你们了。” 金风:“应该的。” 两人一起看向陆小凤。 这个场面,莫名和沈稚在面对宫九时大喊“鞭子”,并且把鞭子往他手里塞的画面重合。 陆小凤再度想起了被沈稚支配的恐惧。 西门吹雪! 千万不要再让万梅独自出门了,他都已经在外面学坏了! 快来管管万梅! 万梅:“说。” 陆小凤:“……谢谢。” 万梅:“这是你应该谢的。” 陆小凤:“……” 来到南昌府的第二天,又是充实的一天。 陆小凤的承诺还没有完成,不肯离开宁王府,万梅想了想,也跟他一起回去。 晚上又是四大名捕在客栈中交流情报。 追命:“我已经查到了叛军所在,只是具体的数目,一时半刻不容易查清。” 冷血:“官员家眷也找到了,要立即将他们救出来吗?” “可以救了。”铁手说着,把金风偷出来的账目递给追命,“这些粮食应该就是供给叛军的,上面的数目或许不准,只需彻查粮行,就能知道真正的数目。” 追命:“看来你这次收获不小啊。” 金风:“这是我和万梅的功劳。” 铁手:“万梅和陆小凤来了一趟,他们已经查明宁王和朝中官员有来往,只要把粮行查清楚,就能知道真相。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明,金风和万梅是首功。” 追命随口夸赞:“果然厉害。” 金风问冷血,“小师弟,你为什么不说话?” 冷血:“……” 直觉告诉他,金风说完“小”字后,有稍许的停顿,后面两个字临时改成了“师弟”,可是金风的话语太过流畅,他没有证据。 金风眯了眯眼睛。 冷血即刻:“是的。” 金风:“好的。” 冷血:“……” 铁手忍着笑,过来拍拍冷血的肩膀,“我还要研究账目,就先回去了。” 追命忍不住笑,拍拍冷血的肩膀,“小师弟,你……噗,哈哈哈哈。” 冷血沉下脸,“不要笑了。” 追命顿时表情严肃:“好的。” 说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怕被师弟打,追命以极快的速度逃离,并关上了房门。 冷血也起身要走。 金风:“你很怕我?” 冷血顿了下,并没有回答,继续往门口走。 金风:“为什么?” 冷血怕他再次逼问,答道:“你和六分半堂很像。” 说完他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微风吹拂进来,摇曳的烛光照在金风脸上,明灭不定。 金风轻笑一声,“敏锐的小狗。” 真有意思。 现阶段他能做的部分全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只剩派兵来剿时,万梅反水。 需要动脑子的事,就交给三大名捕和陆小凤来做吧。 金风和万梅开始了摸鱼。 练完剑后,叶孤城带着一身海水来到洁白的沙滩。 朝阳在沈稚的身后,他的面容藏在阴影中,身体的轮廓清晰。 沈稚:“宁王要谋反了,你要不要去掺和一下?” 比如和西门吹雪一起帮忙剿灭宁王,顺便结识朱厚照,约好在紫禁之巅决斗。 说起来原著中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第一次约定的决斗是八月十五日在紫金山举行。 因为西门吹雪要安排老婆孩子,所以改成了九月十五,因为叶孤城要刺杀皇帝,所以改成了紫禁之巅。 这么一看皇帝真的有病,会准许他们在自家房顶决斗,还准备了很多缎带当入场门票,让人进来围观。 叶孤城:“他也谋反?” 沈稚:“是的。” 沈稚走近以后,背后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叶孤城才看清他的表情。 沈稚的脸上其实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叶孤城已经跟他非常熟悉,可以直接感受到他的心情。 叶孤城道:“你似乎很希望我去。” 沈稚:“西门吹雪也会去。” 叶孤城惊讶:“西门吹雪不像是这种人。” 他已经见过西门吹雪两次,也收到过西门吹雪的书信,正是在西门吹雪的帮助下,才开始学着做个好师父。 叶孤城对西门吹雪已经有了更深的了解,不觉得他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他的心思应该都放在了剑道上。 沈稚:“因为万梅在那里。” 叶孤城感慨地说:“你们总会牵扯到各种麻烦里。” 先是沈稚冒充南王世子,再是突然莫名其妙地白云化形,和金风一起被绑架到了飞仙岛。 沈稚第一次出去杀人,还参与进了太平王谋反里,被绝世剑客宫九追杀,险些死在他的剑下。 现在又轮到了万梅。 沈稚:“这次是故意的。” 叶孤城不觉得万梅会是这样的性格。 万梅应该和西门吹雪很像,一心只有剑道,怎么可能会故意参与谋反? 唯有一种可能。 是沈稚让他这么做的。 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逼迫西门吹雪出手。 叶孤城沉默许久,道:“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 西门吹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沈稚可以单方面与其他江湖势力化形交流,一定可以想到,背后有沈稚的推动。 得罪西门吹雪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万梅和西门吹雪的感情很好。 西门吹雪不会怪罪万梅被欺骗,肯定会怪在沈稚头上,他或许不会和万梅明说,但一定会有所动作,影响到万梅和沈稚的关系。 沈稚眨了眨眼睛。 马甲算人吗? 要是算人的话,他一个人就是五个人,那也太怪了。 所以马甲不算人。 沈稚:“好的。” 叶孤城:“我答应过你,会带你也出去一次,不妨就在这个时机前去吧。” “好的。”沈稚夸奖他,“没想到你还挺诚的。” 叶孤城:“……” 沈稚:“所以这次出门,要通知白云吗?” 自从白云搬出去,就一直在码头那边的海滩练剑,没再过来参加集体活动。 这几天一直都是沈稚和叶孤城两个人相处。 叶孤城默默地思索,沈稚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上次没有告知沈稚,所以这次也要瞒着白云? 可是就在不久前,沈稚还在替白云打抱不平。 思虑良久,叶孤城摸不清他的心思,“你来定夺。” 真是个聪明的答复。 沈稚:“哦,那就直接走吧,不用告诉他。” 回去以后,叶孤城通知邱管家准备东西,和沈稚清洗过身上,换好衣服,直接动身出发,登上了离岛的船。 沈稚:“现在去其实有点早,还要等一段时间,朱厚照才会派兵剿灭宁王。” 第126章 叶孤城:“我知道。” 多余的时间,他可以带沈稚游玩几日。 沈稚:“城里的政务都推了吗?要是推不了,白云可以帮忙解决。” 叶孤城已经不再对白云抱有戒心,因为之前的事,还有些愧疚。 白云已经好几天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了,他这样低沉,叶孤城反而觉得自己让白云搬出去,孤零零地住在神宫有些不近人情了。 叶孤城:“随他喜欢,若闲暇无聊,想要当做消遣,那就做吧。” 沈稚:“好的。” 叶孤城:“我还不知你喜欢什么。” 沈稚认真地思考,诚恳地回答:“喜欢交朋友,但不喜欢跟人相处。喜欢有人陪,但不喜欢两个以上的人同时陪着我。喜欢热闹,但陌生人最好不要跟我说话。” 叶孤城:“……”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75章 这一趟不能白来, 沈稚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对手试剑。 不知道宁王那边有没有高手。 宁王好像没发现陆小凤和万梅私自进入了他的书房,也没有查过他的那个暗格,不知道自己的东西丢了, 对待万梅的态度还可以。 果然讲信用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万梅决定继续留在这里, 弄清楚宁王招揽了哪些人手,帮本体挑选对手。 沈稚挂了会儿机,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船上了。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叶孤城的身影,发现他正坐在船头的空旷处,那里还摆了张低矮的方桌,上面放了壶酒。 叶孤城坐在桌前,遥望前方, 背影透着显而易见的孤寂。 “我们这是要回飞仙岛了?”沈稚走过去坐在了对面。 他挂机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吧。 叶孤城噎了一下,“……这样的船,经不起海上的风浪。” 沈稚:“是的。” 叶孤城:“出来游玩, 看看四周的景色也是一桩美事。” 沈稚这才发现这里风景确实不错。 远处的河岸生长着柳树,花朵隐没在树后,河很宽,水面平静,倒映着天空, 细看河水非常清澈,能看到水藻和鲤鱼。 河岸上人来人往, 船上只有他们两个, 连个船夫都没有。 这船里难道藏了发动机? 沈稚搜了搜比较可疑的地方,没有看到现代化的影子。 叶孤城看着转了两圈, 又扒在船边,往河水中探身的徒弟,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难道又有什么珠宝玉石掉进河里了? 沈稚:“船夫。” 叶孤城:“……” 船夫怎么可能在水里。 在里面举着船走吗? 叶孤城:“过来。” 沈稚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 回到叶孤城的身边。 刚才往下看的时候,头发掉下去了一缕,此刻搭在胸前滴水。 叶孤城递过一条帕子:“擦一擦。” 沈稚:“不用麻烦,一会儿就干了。” 叶孤城将帕子收回。 沈稚盯着他看。 叶孤城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甚至还有心情去分辨他眼眸中的神色,但是沈稚过于复杂,实在难以判断。 就算能判断出来,他也不知道沈稚是因为什么而产生这样的情绪。 叶孤城淡淡地说:“怎么了?” 沈稚:“你脖子好了吗?” 他咬破过叶孤城的脖子,过去这么久,都忘了确认,伤口有没有长好。 叶孤城:“早已愈合。” 沈稚:“你很懂事。” 他特意叮嘱过叶孤城好好擦药,千万不要留疤,看来叶孤城确实照做了。 叶孤城欲言又止。 沈稚:“这里面是什么?” 叶孤城:“酒水。” “还有杯子吗?” “有。”叶孤城取了杯子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饮酒。” 他和沈稚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沈稚喝酒,就算几次外出,沈稚喝的也都是清茶或者清水。 “确实不怎么喜欢,不过偶尔也可以喝一点。”沈稚道,“西门吹雪出门不爱喝酒,你喜欢?” 叶孤城给他的杯子倒满,“你对西门吹雪很熟悉?” “是的。” 主要原著中他的戏份很多。 平常的相处,就算在一起十年,都未必能认清一个人。只有经历某些大事,做出选择后,才能看出他真正的样子。 叶孤城的出场只有造反,但是他的人设并不单薄,戏份却不多,心理描写也是围绕着造反进行,更加难以让人看清。 沈稚和叶孤城相识许久,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依然没有看明白他的心思。 相比而言,西门吹雪就简单多了。 叶孤城:“为何总是拿我与西门吹雪相比?” “因为你们很像。” 因为你们就是对照组。 叶孤城:“我与他是不同的人。” 沈稚:“是的。” 不然就不叫对照组了,可以直接叫复制品。 叶孤城:“你和西门吹雪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沈稚:“是的。” 西门吹雪那边只有万梅,叶孤城这里有本体还有白云,两个身体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观察他。 叶孤城:“你若是想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何不直接看我,为何舍近求远?” 沈稚:“看不懂。” 叶孤城:“看不懂?” 沈稚:“你不爱说话,但是喜欢权力,为了权力必须社交,但是不喜欢社交,但是喜欢权力,为了权力必须社交。” 叶孤城:“……” 这听起来和沈稚的爱好一样扭曲。 我是这样的人吗? 似乎是的。 沈稚:“你不喜欢寂寞,但是更讨厌有人陪伴。” 叶孤城明白了,这才是沈稚以为自己不想见到他的真正理由。 叶孤城委婉地说:“若那人是你,也无不可。” “我知道的,你不喜欢独处时被人打扰,我强行加入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独处过,所以无所谓有没有人打扰。” 叶孤城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他现在更加确定,白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只是白云城对城主的依赖。 相似的处境下,感情更加充沛的沈稚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沈稚拿起酒壶,替他倒满。 他夸赞道:“你真是个神奇的人。” 叶孤城:“……” 沈稚:“你准备什么时候造反?再不动手,还会有其他人插队的。” 叶孤城破罐子破摔:“既然都没有好下场,我为何要谋反?” 正如沈稚所言,他的痛苦并非因为外界,而是来自他自己。 在剑法达到巅峰以前,他的目标只有剑。天外飞仙大成以后,叶孤城才感受到了孤独。 但这不代表在剑法大成前,这样的孤独就是不存在的。 谋反不能解决问题,但死亡可以。 沈稚也可以。 “我已经想明白了。”叶孤城又喝完一杯酒,“你说得对,我的剑法看似已经完美,但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待你剑法超过我,成为世间最强的剑客,我才会明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也想在剑道上精进,可是有什么东西桎梏住了他,任凭叶孤城再怎么思考,也不明白该怎么做,才能突破现在的剑境。 只有在亲自见过以后才会知道。 沈稚:“好的。” 他有自信能够做到。 如果没有马甲,他只要一套感官,或许也是到叶孤城这种程度就停下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五套感官,每个身体的感受还都不一样,认知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肯定能超过这些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的普通人类。 叶孤城举杯:“你可愿意与我携手并进?” 沈稚跟他碰了一下,“可以。” 叶孤城再次爽快地喝完。 沈稚看他喝得很潇洒,也跟着一口喝光。他皱起眉,“好难喝,下次能不能给我换成别的?” 叶孤城的嘴角上扬了0.2个百分点,沈稚敏锐地捕捉到,“你是不是在笑我?” 叶孤城:“没有。” 沈稚确信:“有。” 可恶,没有手机! 不然全都给他拍下来,拿到他的面前,看他还怎么抵赖! 小船在河上缓缓地漂着。 傍晚的时候,光线变得昏暗,两旁道路上的行人也都回家,两侧的阁楼上亮起了灯,风吹动云朵,露出了星星。 沈稚:“晚上住哪儿?” 叶孤城:“可以在船舱里过夜。” 这艘船很大,船舱里面就是个完整的房间。 这是叶孤城找白云城的人,专门弄来的一艘船,里面的各类物品一应俱全,可以安稳地渡过一夜。 沈稚凑过来,摸了摸叶孤城的脸。 第127章 叶孤城没有躲避,但不明所以,“怎么?” 沈稚:“你身上会不会湿气很重?” 住在岛上也就算了,还天天去海边练剑,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在海水里泡半天。 现在还睡在船上。 叶孤城:“……” 明明这样寂静的夜晚,在河中远离人群,远远地看着万家灯火,是极有美感,且符合他心境的。 每次沈稚一开口,所有的氛围都不见了。 沈稚去船舱里,点燃了蜡烛,又拿着蜡烛过来,点亮外面的壁灯。 小船变得灯火通明,火光映照在河水中,看起来更加亮堂。 沈稚刚才找发动机的时候把船上搜了好几遍,对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了如指掌。 他搬出食材,拿了个铜锅出来,在下面架起木炭,点燃烧热锅,炒了个锅底,注入冷水,准备水开后涮火锅。 沈稚颐指气使:“去拿碗。” 叶孤城去取了两个碗来。 沈稚:“去拿筷子。” 叶孤城去拿了筷子。 沈稚:“去拿酱料。” 叶孤城又去拿了酱料、刀具、案板,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道,“还要什么,一次说完。” 沈稚:“用到的时候才知道,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一次把看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叶孤城:“为什么不在里面弄?” 沈稚眨眨眼,“好的。” 叶孤城眼看他又想把东西搬回里面,赶紧制止,“这次就不必了。” 沈稚:“好的。” 在外面吹着冷风吃火锅,确实比闷在里面更有感觉。 沈稚和叶孤城吃完,收拾好东西,在甲板上铺了层毯子,直接躺在上面,枕着手臂看星星。 叶孤城也过来坐下,“你在拥有人形前,会有人类的情绪吗?” 沈稚:“你在拥有人形前,会有人类的情绪吗?” 叶孤城:“你指的是我的上辈子?” 沈稚:“也可能是胚胎刚发育好的时候。” 考虑到叶孤城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或许理解不了更深的知识,沈稚没有多说什么。 叶孤城脾气很好的样子:“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沈稚:“那我也不知道。” 叶孤城觉得他更像个人了。 神赖人灵,神与人都是有想通之处的。 他对沈稚的原型早已有猜测。 白云只对白云城感情深刻,哪怕是飞仙岛,都不能让他动容。 万梅也只在乎万梅山庄。 沈稚必然包含了白云、万梅、金风等人。 他必然是极其广阔、庞大、宏伟的人类势力,才会区别与白云、万梅他们,可以与他们用意念沟通,拥有更深的人类感情,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存在。 叶孤城:“有件事情,我至今没有想明白。” 沈稚:“什么?” 叶孤城:“你为何不远千里来到南海,如此强硬地拜我为师?” 以沈稚的身份,无论去哪里都会得到优待。 按照常理,他更应该留在紫禁城,接受帝王供奉,成为天下万民的神灵,而不是为了区区南王世子,来飞仙岛拜他为师。 回想起过往,沈稚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 刚来的时候他真的太惨了。 身怀巨宝,但是没钱,还没用武功。 跟着白愁飞三天饿九顿,好不容易跟朱厚照搭上线,却因为自己的脑补能力不够强,实力也很弱小,没敢给本体立江湖势力拟人的人设,只能远走替他办事。 就算挣到了钱,还怕招来劫匪,不敢乱花。 那个时候他只想变强,找到立足之地。 沈稚:“我和你也算相识于微末了。” 叶孤城久久没有说话。 沈稚:“不过我确实想跟你学剑,这世上没有人的剑法能比得上你。” 主要是他也不好让所有的马甲都去西门吹雪那里学剑,那太对不起西门吹雪了,薅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薅。 叶孤城看着沈稚,目光如寒星,“若我一直没有答应收你为徒,你会怎么做?” 沈稚:“抱着你的腿哭,并死死抓住你的手,坚决不让你举剑。” 叶孤城:“……” 沈稚想起来了,他本来打算让本体混入内部,探查南王和叶孤城联合谋反的案子,怕本体被叶孤城杀死,还特意安排了白云进场。 可惜系统把白云投放在万梅那边了,导致本体只能一个人面对叶孤城。 还好叶孤城心思深沉,不想和南王撕破脸皮,没有真的杀他。 沈稚:“我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如果你还不答应,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城主府,在外面散播流言控诉你。” 叶孤城:“流言?” 沈稚:“比如你背信弃义,答应收南王世子为徒,却反手杀了他。南王知道以后,肯定会放弃谋反,先攻打你。” 叶孤城认可地说:“想得不错。” 他还以为有关叶黄河的传闻,也是沈稚自己编造的。 看来沈稚比那些人靠谱多了。 船在河面漂了一整夜。 清晨叶孤城撑着桨,将船划到了岸边。 沈稚率先上岸,回头朝叶孤城伸出手接他。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递过手来,相握了一瞬间,在上岸后迅速分开。 两人去早市吃过饭,租了辆马车,由车夫带着,向北前行。 叶孤城经常来陆地上杀人,飞仙岛也常常和附近的人做生意,他的样貌很多人都见过,就算没有见过,也都听说过。 在看到气势强大的白衣剑客时,很少会有人认错。 叶孤城再次离开南海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到了有意打探各种消息的宁王府上。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宁王背着手转了两圈。 西门吹雪只一年出四次门,每次都是为了杀人。 叶孤城出门不像西门吹雪这么有规律,他可能一年会出来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有要事,偶尔才是为了杀人。 但是近几年,叶孤城低调极了,南海又远,很少再见到他出门。 距离他上次带白云出来,才过了不到两个月。 宁王越想越觉得他是冲自己来的,“若是叶孤城来南昌,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人回答他。 宁王的视线略过站在一旁老实充当侍卫的陆小凤,放在了仍在吃饭的万梅身上。 “万梅山庄,你可有把握战胜叶孤城?” 万梅夹了一片鸭肉,“是的。” 朱宸濠转忧为喜。 他现在觉得,叶孤城可能是听说万梅山庄在这里,过来找万梅比剑的。 就算真的是冲着他来的,万梅山庄也能胜过叶孤城,不足为虑。 朱宸濠道:“来人,把这盘粉蒸肉也给万梅拿过去。” 陆小凤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离得最近,远处那些侍卫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动,他干脆上前,把菜端了过去。 万梅:“谢谢。” 朱宸濠:“不必客气。” 陆小凤心道,万梅根本不是在跟你道谢,分明是对我说的。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假装自己是根柱子。 并非宁王亏待他,而是陆小凤觉得这样比较省事,可以腾出脑子思考,还不必应付万梅。 如果他像平时那样和宁王相处,万梅肯定插话。 万梅有时的言谈举止,总会让他想起沈稚。 想到沈稚,他就会想起宫九,还有那段不堪的过往。 还是老实一点好。 朱宸濠:“去打探一下,叶孤城何时抵达,不要错过他的任何行踪。” 下面的人躬身道:“是。” 朱宸濠恢复了轻松,发现万梅还在吃。 他的速度不算快,动作优雅,细嚼慢咽,又是那样的样貌,看起来赏心悦目。 万梅一口青菜,一口肉,每道轮流着吃,慢慢地盘子都见了底。 无论看多少次,朱宸濠都会感到震惊。 这些菜的分量可都不小。 万梅山庄也太能吃了。 他不是偶尔吃这么多,是每一顿都会吃这么多。 而且吃得又慢,有时候朱宸濠用过早饭,去外面接见下属,午饭时回来,万梅的早饭才刚撤掉碗碟,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接上午饭。 万梅的腹部始终平坦,胃部没有任何异样,也不知道吃下去的饭菜都去了哪里。 朱宸濠有些害怕。 如果他真的能当上皇帝,难道要推这么一个饭桶出来,凭他的身份来坐稳江山吗? 别说以后瞒不住,现在江湖中都有这样的传闻。 朱宸濠刚听说的时候并不相信,只以为是些无聊的人在造谣,亲眼看到之后才发现,传闻是真的。 朱宸濠望着万梅发呆,思考要不要控制一下流言。 可是那些流言真的可控吗? 第128章 这可不止代表万梅山庄,还有叶孤城和白云城、金风细雨楼和苏梦枕,以及六分半堂等人。 流言背后,很多也都代表着利益。 陈胜吴广起义都知道编几句“大楚兴,陈胜王”,如果他刻意引导流言,保不齐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反而暴露了自己。 万梅吃完饭,放下了筷子。 朱宸濠问:“这些够吗?要不要再加一点?” 万梅:“好的。” 朱宸濠立马命人继续上菜。 陆小凤看得直摇头。 你就多余问。 不管问什么,万梅都是回答这两个字。 - “你听说了吗?万梅山庄就在咱们这里。” “假的吧,他不是在京城被六分半堂骗得团团转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二姑就在王府当差,她可是亲眼看到万梅山庄了,王爷也是这么称呼他的。我跟你讲,那万梅山庄剑法超群,饭量也大,一顿能吃两头牛。” “这肯定是假的。” “你别不信啊,那可是真神,你想想,平日里祭祀,哪个不是要摆上鸡鸭牛羊?这点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冷血背对着他们,心道,这还是很多的。 六分半堂和金风都吃不下那么多。 他是出来打探消息的。 很多有钱人没事都会出来消遣,他要查的都是有钱人,这些酒楼、茶馆,还有风月场所,就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他已经在这几处地方呆了好几天了,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听到,反而听了很多有关那些江湖势力化形的八卦。 万梅是个饭桶。 金风不止身体柔弱,心智也不成熟,被六分半堂哄得团团转。 六分半堂把金风吃干抹净,丢到一边,转而和万梅好上了。 因为万梅是个饭桶,所以根本用不着花心思讨好他,只要给他饭就好了。 六分半堂很有雷损昔年的风姿,金风也像苏楼主一样重情重义。 所以西门吹雪私下里肯定和万梅一样,也是个饭桶。 冷血点了壶酒,坐在角落里,麻木地喝着。 这种活就该交给追命做,三师兄最喜欢喝酒了。 他觉得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听这么多江湖流言,等出去之后,整个人都有可能变得不正常了。 冷血喝完酒,以极快的速度去结账,转而换了下一个地方。 他支棱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那白云城亲口承认了,叶黄河就是他的前世。叶黄河与沈稚当年兄弟情深,却在脱离轮回后,见面不相识。” “真的有转世?” “白云城亲口承认的,这还能有假?你出去打听打听,就不远处那家客栈,当日在场的人可不少,全都亲耳听到了!” “那白云城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跟沈稚相认?” “叶孤城修行的乃是无情剑道,无情剑就是这般,斩断世间牵绊才能大成。白云城已经历练完,再也不是凡人了,他根本没有感情,就算承认了,也是伤了沈稚的心。” “没有感情,还怕沈稚伤心?我看这就是假的,编也编的漏洞百出。” “谁说白云城没有感情!他分明心系叶孤城!你既然知道,白云城承认自己是叶黄河,为什么不多打听几句,他只在第一日和叶孤城分房睡,其余几晚,全都跟叶孤城睡在了一起!” “嚯!” 冷血喝了口茶,觉得这地方也要待不下去了。 那位素未谋面的白云,想来也不怎么正常。 冷血忍了半个时辰,结账离开。 他宁愿去算账,也不想继续做这种探听消息的事了。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冷血从外面回来,推开房门,看到金风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容,感觉屋里的光线都变暗了许多。 “小师弟,你来晚了。”金风说。 “不要叫我小师弟,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金风不满地盯着他看。 四大名捕三缺一,算我一个怎么了。 冷血被他这样看着,汗毛耸立,浑身都觉得不自在,“随你。” 追命感慨:“师弟成长了。” 第76章 铁手将打探出的消息整理好, 由追命亲自送往京城。 金风考虑过让六分半堂代为传信,一想到他的风评,什么消息经过他的手, 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 还是算了吧。 追命走了以后,冷血依然要守在消息灵通处, 静观局势变化,以便及时应对。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人生中昏暗的十多天后,追命终于带着京城的信件回来了。 “皇爷已经调兵,不出五日就会开战。”追命道,“宁王和六分半堂走得很近, 世叔准备趁机弹劾,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金风觉得也是。 朱厚照不会给任何人撑腰的。 他看似信任诸葛正我, 其实不过是为了利用诸葛正我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权和相权的矛盾自古都有,废除丞相后,相权分摊到了六部,还有内阁身上。 朱祁钰设立传奉官制度,民间艺人也能入朝为官, 皇权泛滥,臣子反过来制约皇权。 朱佑樘性格软弱, 内阁的权力扩大, 朱厚照为了限制内阁,宦官权力开始膨胀, 东厂和西厂也权势扩大。 此消彼长,皇帝和臣子的矛盾被朱厚照摆在了台面上。 这就是明末乱象的预演。 朱厚照死了以后,大臣们请了个活爹来。 嘉靖直接挑起臣子内斗, 后面发展成了党争,可不就越来越完蛋了。 金风赞同地点头:“全都得死。” 追命茫然地看向他,回想自己说了什么,不确定地问:“你在附和我?” 金风:“是的。” 追命背后发凉,这位神明,可是能预测吉凶,推演未来之事的。 幸好这里还有两个兄弟,如果是他和金风独处,肯定更加恐惧。 追命咽了口口水,“为什么这么说?” 铁手和冷血也都好整以暇,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金风:“有时候是非黑白,没有那么清楚明白。” 铁手认同地颔首。 他们深有体会。 身为捕快,应该在正义的一方,可是有些时候,看到不平之事,依然要选择忍耐,并不是每次都能查明真相,严惩作恶之人的。 因为就算做了也不会成功,甚至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金风:“所以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全都不无辜,全部都该死。” 铁手:“你未免太极端。” 金风:“这不是极端,是平等。” 铁手发现跟他讲不通,干脆不说话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吧…… 追命:“你好好说话,你是不是预见了什么?” 金风反问,“你不会觉得明朝能像秦始皇设想的那样传万世吧?” 在场三人都被他搞得很焦虑,就连冷血都顾不得避让他了,直直地看着金风,不想错过他的任何神情变化。 金风像往常一样坐在凳子上,他坐得很端正,几乎没有小动作,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在烛火下像个索人性命的男鬼。 铁手:“大明因何而亡?” 金风突然想起来,诸葛小花可是从南宋活到了北宋,有他在,明朝还真的不一定会灭亡,“别管,你也看不到那个时候。” 三人都松了口气。 还以为亡国之日近在眼前了。 师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差不多明白金风身上的厚重非人感从何而来。 他窥见了太多的未来,看到了太多的苦难,大概是有些麻木了。 很多在其他人看来天大的难题,在他的眼中不过稀松平常。 就算是神,精力也是有限的,他只会关注自己在意的事,将其他的所有事情都排在了后面。 金风:“亡国有时候也是好事,资源再分配,重新变得相对平均,再坚持几百年,就能跑步进入现代化了。” 追命苦笑,前面那句还好理解,后面完全听不懂啊。 这大概就是天书吧。 铁手:“你这样随意地说出来,会不会影响自身?” 金风:“会的。” 他们三个对待自己的态度都跟刚才不一样了。 这影响可太大了。 反正不会死,想说就说,憋着也很难受的。 铁手:“以后不要随意将这样的天机说出口了,免得被有心之人听到。” 金风:“好的。” 三兄弟退出了他的房间,在门口对视一眼。 追命:“这事不能向其他人提起。” 铁手:“那世叔……” 诸葛正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的经验老道,沉稳威严,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向他求助,都能得到点拨。 四人待诸葛正我,比他们的亲生父亲更要亲近。 第129章 实际上他们本就可以算是诸葛正我的义子,是诸葛正我要求他们称呼“世叔”,所以才这样相称。 追命也沉默了。 铁手:“回京之后,再考虑这些吧。” 冷血颔首,沉默地离开。 金风传播了焦虑,感觉轻松很多,他不必睡觉,现在又很兴奋,去宁王府跑了一圈。 几百里外的客栈。 沈稚也睡不住,敲了敲墙壁,轻声问:“你睡了吗?” “没有。” “我可以过去找你聊天吗?” 那边沉默了许久,“可以。” 这间客栈的单人房里只有一床被子和一只枕头,沈稚抱着自己的枕头出去,见叶孤城已经打开了房门。 大概戴着发簪睡觉不方便,他晚上一向披散着头发,此时只着亵衣,站在门口,背对着微弱的烛光,主动地邀请自己进屋,很有一番韵味。 佳人。 不对,佳人不是这个意思。 沈稚抱着枕头进来。 叶孤城:“你睡觉不脱衣服?” 沈稚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红衣,上面的饰品也没有取下。 沈稚:“忘了。” 只顾着散播焦虑了。 叶孤城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有心事?” 他很好奇,沈稚这样的存在,会有什么心事? 沈稚:“是的。” 叶孤城关上屋门,接过他手中的枕头,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和沈稚面对面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清水。 沈稚:“你会不会在夜深人静时觉得心情不好?” 叶孤城:“经常。” 沈稚:“那是因为超我变弱了,本我变强了,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半夜容易说一些矫情的话,第二天看起一身鸡皮疙瘩。” 叶孤城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做一个合格的听众:“嗯。” 沈稚:“我也觉得你能理解,你总是半夜感到寂寞。” 叶孤城:“……” 沈稚:“我在担心明朝灭亡。” 穿越以前,明朝早就亡了,做再多假设,它也就那样。 刚才沈稚突然想起来,他就在这里啊! 所有的马甲都在这里,交到的朋友们也在这里! 总不能把明朝的存亡交到诸葛小花一个人头上。 除了他还有谁在循环宇宙?蔡京,赵佶,苏东坡,还是岳飞? 这里全都没有,只有小花。 叶孤城:“明朝存亡与否,会影响到你?” “是的。” 这么个庞然大物,就算是高丽也会被影响到吧,更何况他。 沈稚:“你是明朝人吗?” 叶孤城:“飞仙岛是我的,不被任何势力管辖。” 所以你自己一个国。沈稚恍然大悟。 叶孤城:“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拜我为师。” 这个问题,叶孤城已经问过了很多次。 沈稚都回答了,但是回答的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好像每次都会聊很多很多。 这次沈稚听懂了叶孤城的疑惑。 大明的势力化形,在明知他要造反的情况下,跑到他的岛上,拜他为师,怎么想都很奇怪。 沈稚:“因为我对你充满了好感。” 想起来了,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叶孤城:“为什么?” 沈稚:“因为你练剑谋反。” 叶孤城:“……” 叶孤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正常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从沈稚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就显得他很不正常。 偏偏还无法反驳。 他的确常常感到孤寂,但又不喜欢热闹。 他确实练剑,也打算谋反,而且的确是为了练剑才谋反的。 沈稚:“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叶孤城觉得被骂了。 沈稚:“你的光芒太过闪耀,就算不能理解你的人,也会看到你。” 叶孤城神情缓和。 沈稚:“你造反的时候,皇帝也很欣赏你,还为你感到了惋惜。” 叶孤城平静地说:“他知道了?” 沈稚:“他不知道。” 叶孤城:“此话何意?” 沈稚:“金风可以预测未来,但是另一个世界的未来,切实发生过,但肯定不准。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叶孤城有些恍惚。 他以为这世上很少有人理解自己。 没想到在白云攀上高峰,与自己比肩后,还有沈稚和金风,也知道自己的追求。 假以时日,万梅也会来到这一步。 叶孤城突然觉得他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对剑道也只是初窥门径。 这么轻易故步自封,实在不该。 沈稚:“所以明朝要是灭亡了我该怎么办?” 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能不能活到那天。 如果活不到那天,照常生老病死,不出两年自己的身份就会被人揭穿。 如果能活到那天就更可怕了。 刷个视频看到那样的场景都很难受,亲眼见到肯定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 叶孤城:“你是大明?” 沈稚:“我不是。” 叶孤城:“你是这片土地?” 沈稚听到这个词又觉得难受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宇宙。” 叶孤城颔首。 沈稚:“你不问什么叫宇宙吗?” 叶孤城:“《尸子》云,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好高级。 把地球所在那片未知的空间命名为宇宙真的太有内涵了。 就是感觉不是一个意思。 叶孤城:“你既是宇宙,明朝与你而言只是过客,并非终点,又何必太过在意,只要把握当下就好。” 说完他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对沈稚来说,他又何尝不是过客? 沈稚:“你说的对。” 叶孤城:“为何会突然这么想,可是发生了什么?” 沈稚:“没有。” 叶孤城:“你不诚。” 沈稚:“比你诚。” 他趴到叶孤城的床上,撑起手臂,透过缝隙默默地看过去。 叶孤城起身走来:“你带着枕头过来,是想睡在这里?” 沈稚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点快:“是的。” 叶孤城停在床边,“为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沈稚的心跳莫名平复了:“是的。” 叶孤城:“记得脱衣服。” 沈稚:“好的。” 叶孤城吹灭了几根蜡烛,回来发现沈稚依然趴在床上,手臂微曲,额头抵在小臂上,一手拽着袖子,留出空隙,露出半只眼睛,怯怯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不赶我走?” “嗯。” 沈稚高兴起来,直起身体,接下腰上的蹀躞带,取下头上红玉金冠,他脱掉外袍,和腰带一起搭在床尾。 叶孤城已经摆好了他的枕头。 沈稚安分躺下,“其实我最开始有一点讨厌你。” 叶孤城:“我知道,是我的错。” 他那时以为沈稚是南王世子,处处提防他,表现得十分强势,虽然没有以势欺人,但确实将沈稚与其他人隔绝。 在那种环境下,沈稚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安分跟他学剑。 沈稚:“你应该也讨厌我。” 他逼迫叶孤城收他为徒,好几次挑战叶孤城的底线,用南王世子的身份迫使他妥协。 叶孤城:“都过去了。” 沈稚:“你还没有道歉。” 叶孤城幽幽地看着他。 分明是你做得不对,为什么还要我道歉? 沈稚:“你打着游泳的名义把我推到了水里,是不是在报复我?” “没有。” “那你的性格确实很急躁。” “……” 叶孤城闭了闭眼,“睡吧。” 沈稚:“好的。” - 金风独自一人出去,带了个人回来。 宁王被万梅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愤怒惊恐地看着金风。 金风撕开床单,把宁王绑好,将多余的布塞到他的口中。 苍白昳丽如艳鬼的红衣男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也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的野心太大。下辈子不要生在皇室了,头脑太蠢,空有身份,容易被人利用。” 朱宸濠畏惧地缩了下脖子,但没能躲开他的手。 他还以为这人下一刻就会拍碎自己的头,或者拧断他的脖子,没想到这红衣男人说完后,拿出了一把红色袖刀去了房间里面。 清晨,三大名捕陆续出门。 这次由追命探听消息,冷血守在叛军那边,铁手主动暴露身份,准备接触并策反宁王府的人。 追命刚来到酒馆,就见街上的家丁护卫来来往往,他稍一打听,才知道宁王昨夜突然失踪了。 第130章 他喝光碗里的酒,赶紧追了上去,不一会儿便与铁手相遇。 铁手也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他怀疑宁王有可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故意来了一出贼喊捉贼,以便麻布朝廷,自己隐匿在暗处。 这必然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两人改变行踪,直接溜进宁王府,确实没有看到宁王,似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宁王去了哪里,就连时刻跟在宁王身边的陆小凤都不清楚。 “你是不是暴露了?”铁手问陆小凤。 陆小凤回忆起白天和宁王的相处,宁王的言谈举止没有任何不妥,不过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打开过书房的暗格。 陆小凤:“确实有这个可能。” 铁手:“你还要留在宁王身边?” 陆小凤也很无奈,“我既然答应了他,怎么能轻易反悔?况且是我看管不周,宁王才忽然失踪,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他找出来。” 这时万梅练完剑,从院子里回来。 他朝陆小凤和铁手、追命点了点头,正要去吃早饭,被陆小凤喊住了,“宁王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万梅:“知道。” 陆小凤怔了下,惊讶地提高声音,“你知道?” 万梅:“是的。” 陆小凤:“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又躲到了哪里?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昨天晚上,悦来客栈,金风绑架。” 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万梅:“没事的话,我去吃饭了。” 说完他去了前面,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陆小凤:“你不是去吃饭了吗?” 以前都会吃到中午,今天怎么这么快? 万梅失望地说:“宁王不在,厨房没有备饭。” 铁手:“陆小凤,现在你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陆小凤:“既然已经知道了宁王的行踪,我当然要去保护他,至少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以前,宁王不能出事。” 三人准备去客栈见宁王,万梅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西门吹雪亲自教万梅点穴,他用的力道很大,身上的内劲也充沛,足够宁王很长一段时间动弹不得。 但金风还是怕他跑了,把他绑得严严实实,安放在了房间角落里。 陆小凤看到宁王,差点没认出他来。 宁王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金风从里面出来,“他是朝廷钦犯,你要是救他,那就是劫狱。” 陆小凤曾经和金风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的金风跟那个时候变化很大,甚至有些陌生。 是六分半堂的缘故? 陆小凤嬉笑着说:“我没想救他,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将他带走的?” 铁手和追命也很好奇。 昨天晚上他们还见过面,到现在不过才几个时辰,金风竟然背着所有人,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金风:“你和万梅说话的时候。” 陆小凤看向万梅,“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万梅:“是的。” 万梅点了朱宸濠的穴道,拉着陆小凤到旁边聊天,金风过去把人扛走。 金风举过六分半堂,也抱过苏梦枕,确信自己就算拎十个宁王也不会吃力。 铁手:“金风这步棋走得不错。”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陆小凤反应过来,“宁王失踪,没有第二个人能替代他,王府没了主心骨,不会轻易动兵。他背后的人,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露面。” 铁手:“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如此。” 金风:“谢谢。” 铁手真切地意识到,这些江湖势力的人间化身,没有一个是愚蠢的。 在南王的案子中,沈稚、白云、六分半堂都立下了功劳,太平王的案子里,抓捕宫九是沈稚的功劳,万梅也在其中出现过。 宁王谋反,大部分情报都是金风得到的,他精准地找好时机,抓住宁王,瓦解敌方势力…… 金风没有表面那么单纯。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较量,或许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陆小凤没有离开,他守在宁王身边,肩负起了照看他的重任。 万梅没有离开,他留在金风这里,跟他面对面玩叶子牌,还强硬地拉上了铁手和追命一起。 追命不擅长这个,连输好几局,输得他一点斗志都没有了。 真正想玩的陆小凤眼巴巴地看着,一会儿看看这个的牌,一会儿看看那个的牌,有时摇头,有时点头,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追命被他搞得提心吊胆,“我的牌很烂吗?” 陆小凤:“原来挺好的,现在烂了。” 追命:“……” 陆小凤发现,万梅和金风不是心有灵犀,就是在作弊。 他们仿佛知道彼此的牌,每次都会给对方递牌。 铁手会用心算牌,但是不怎么在意输赢,有时候也会主动给金风和万梅送牌,简直就像在刻意捧着他们一样。 想明白以后,陆小凤就没那么想玩了。 傍晚时,冷血满身疲倦地回来。 他推开门,看到屋里的人这么齐全,往后退了一步,确定自己没进错屋子,“你们在做什么?” “已经这么晚了,不玩了。”追命把牌一推,来到冷血身边,“这次出去有没有收获?” 冷血漠然摇头。 那些叛军也全都有病。 平时不训练也就算了,还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女人聊到六分半堂,又谈到金风,还有前段时间出现过的白云和叶孤城。 跟他在酒楼茶馆听到的没有什么两样。 冷血:“你们一直在这里打牌?” 金风:“是的。” 冷血环视房间,看到了陆小凤,轻轻向他颔首,又看到了角落里的朱宸濠,目光稍作停留,最后落在铁手身上。 铁手:“金风绑来了宁王,宁王这边暂时不会有动作了。” 冷血颔首。 他有些迷茫,他什么还没有做,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铁手:“宁王身份不凡,牵扯甚多,不能被王府的人找到,这里不安全,应该早些将他转移。” 打仗的时候还需要用宁王做人质,直接寄回京城不合适。 金风觉得放在这里其实挺好的,把他带走一样需要冒险。 冷血:“我送他离开。” 这地方真的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追命:“我可以一起。” 陆小凤:“我欠了宁王人情,答应护卫他三个月安危。” 万梅:“我也是。” 陆小凤侧目看他。你不是答应和宁王结盟吗? 金风:“我也去。” 铁手见这边快没人了,“追命和我留下,你们几个送宁王离开。” 冷血认命了。 这应该就是命中注定,躲也躲不过去的。 逃避没有用,不如直面现实。 几人收拾了一下,给宁王乔装改扮,塞进马车里,带着他离开了南昌府,与大军汇合。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收到了消息,脸色愈发冷酷。 他前段时间就收到了合芳斋送来的信件,万梅在信上写,他已经成功杀死对手,自觉剑法到了一定地步,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只要在外面走走,就能遇到突破的契机,过段时间再回来。 西门吹雪没有放在心上,万梅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足以在江湖中行走。 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什么叫做被六分半堂欺骗玩弄?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宁王那里,朝廷又突然发兵? 西门吹雪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六分半堂。 第77章 朱宸濠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 睡醒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中。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普通衣衫,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变了颜色。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依然动不了, 也发不出声音, 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活动。 “你醒了。”坐在他旁边的红衣公子说,“忍一忍吧, 马上就到了。” 陆小凤给朱宸濠喂了点水,继续和金风还有万梅聊天。 “你们是不是对冷四爷有偏见?” 冷血正在外面驾车,这样的音量,足以让他听清楚。 陆小凤没有瞒着冷血的意思,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金风:“没有。” 万梅:“没有。” 那是正解, 不是偏见。 陆小凤:“可我觉得,你们平时很少和冷血说话,每次开口, 都很不客气。” 虽然金风和万梅跟别人说话也不客气,但是他们对冷血的态度更不客气。 仿佛十分熟稔,熟稔之中又带着摆在明面上的,很细微的冒犯。 金风:“他对六分半堂有偏见。” 万梅:“是的。” 陆小凤:“所以你们两个是在为六分半堂打抱不平?” 第131章 金风:“都有。” 万梅:“是的。” 冷血曲起两条腿,一手握着缰绳, 一手握着马鞭,心想, 难怪万梅对他也是这样的态度。 金风:“六分半堂教过他为人处世。” 陆小凤:“……” 冷血:“……” 万梅打破沉默:“是的。” 之后是更加漫长的沉默。 陆小凤有点明白, 冷血为什么对这二位避之不及了。 但他依然觉得疑惑,因为冷血的态度是避之不及, 实际却并没有躲避,甚至称得上顺从,他和金风万梅之间, 连言语上的冲突都没有。 真是奇怪啊。 出城以后,冷血赶着马车在路上疾驰,两天后找到了大军。 朱厚照调派了九江、饶州、临江的部分兵马去攻宁王,现在他们遇到的是饶州过来的那一支。 带兵的将领名叫罗英豪,是饶州卫所的千户。 他并不认得冷血,见有人远远地驱赶马车过来,即刻派人来拦停他们。 冷血放慢速度,从车上跳下,他并不认得当地卫所的首领,拿出腰牌,“冷血在此,阁下可是奉命剿灭宁王叛乱的将军?” 罗英豪看清了腰牌上的字:“正是!” 冷血:“金风细雨楼拿下了宁王,此时他就在车内。” 罗英豪闻言大喜,“当真?快请他出来。” 车里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红衣公子,接着是位身着锦绣红梅的白衣剑客,随后是个穿着破旧披风的男人扶着宁王一起下了马车。 罗英豪此前经历过调动,并非一直在饶州,他有幸见过宁王几次,一眼就认出了他。 “果然是宁王!” 有了宁王,这场仗就好打了。 这可是大功劳,罗英豪待冷血热情了很多,在问过冷血的行程后,邀请他一起上路,返回宁王处。 冷血果断应下,跟着同去。 陆小凤还没完成承诺,依然跟在宁王身边,万梅和金风也都选择一起回去。 冷血无数次后悔过,他究竟为什么要揽下这个事,终究于事无补。 陆小凤好奇地问万梅:“你还不走?” 万梅:“我在等人。” 陆小凤:“难道是西门吹雪?” “是的。”直觉告诉他,西门吹雪会来,“你呢?” 陆小凤:“我答应过宁王要在三个月内护他周全,现在只过去了两个月,还有十几天才结束。” 金风:“他现在算周全吗?” 依然点着穴道,一动都不能动的宁王被塞进马车里,外面是层层官军包围,他看向陆小凤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陆小凤:“……” 确实活的好好的,就是被绑架了而已。 他自己竟也算是劫匪的同伙。 陆小凤歉意地说:“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金风:“他帮过你什么?” 陆小凤:“他请我吃喝过酒,那时我们相处得很不错,也在我卷入麻烦的时候,派人替我送过信。” 虽说陆小凤自己也能解决,但是朋友为他做的事,他都记得很清楚。 没想到宁王殿下会落到今日这个局面。 陆小凤不会替他脱罪,也做不到那种地步,他只能尽自己所能,保障他的饮食和衣着,让他尽量体面一些。 万梅:“难怪。” 陆小凤:“难怪什么?” 万梅:“难怪宁王会谋反,原来他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万梅:“你的朋友没有几个好东西。” 陆小凤记得白云也这么说过。 但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被他刚结交的朋友们坑了,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现在的处境完全已经完全不同。 陆小凤:“你不要忘了,西门吹雪也是我的朋友。” 万梅:“是的,所以西门吹雪以后抛妻弃子了。” 金风就知道他会感到疑惑,体贴地补充,“是我告诉他的。” 陆小凤无话可说。 他根本想象不到西门吹雪会有妻子和孩子! 金风:“你和顶尖剑客的差距就在这里。” 陆小凤愣了下,“我?” 金风指着在外面赶车的冷血:“他。” 罗英豪原本打算安排人来替他们赶车,被冷血拒绝了,所以他们如来时一般,依然是冷血在外面驾车。 他显然听到了金风的话,宽阔的背影都僵硬了。 金风:“冷血。” 冷血没有办法继续装作听不到,“嗯。” 金风:“你的剑很好,就是太多情了。” 冷血:“与你无关。” 金风对陆小凤说,“你看,是他先对我们有的偏见,没有办法好好聊天的。” 陆小凤感觉冷血的脊背更加挺拔了,他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看似针锋相对,细品又相处得极其融洽,自有默契在,其他人根本融入不进去。 为了保持体力,军队的行进速度不算很快。 他们抵达南昌府时,叶孤城和沈稚也已经到了。 两人依然很放松,半点都没有准备作战的紧张感。 沈稚带着叶孤城来到了两大名捕居住的客栈。 “只有一间房了。”店家客气地说,“这几日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来了很多客人,客房差不多都满了,您要是来得再晚一点,真就一间房都没了。” 沈稚:“那就要一间。” 店家立刻应下,“您二位请这边登记。” 沈稚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名字,顺便替叶孤城也写完了。 叶孤城不放心地过来看了一眼。 沈稚、叶黄河。 叶孤城欲言又止,店家已经走在前面,带他们去客房,他只好跟上。 两人居住的房间离追命和铁手的住处有些远,转过弯去,隔了七八间屋子。 店家提了热水来,“您二位有事招呼着,小的先下去了。” 他关上屋门,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二人。 叶孤城:“叶黄河究竟是谁?” 沈稚:“是我。” 那你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写成叶黄河。 叶孤城还没开口,沈稚解释:“不小心写错了。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和你的名字很般配吗?” 叶孤城:“……下不为例。” 沈稚:“不般配吗?” 叶孤城闭了闭眼,昧着良心,“般配。” 沈稚:“是的。”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把客栈都填满了,一定有事发生。 两人没有在房间里待太久,收拾好屋子便出去找邻居打听了一下,发现来这边的,除了货商,就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以沈稚和叶孤城的眼力,不难发现那些自称是行商的人也会武功,而且嘴很严,始终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中午,叶孤城带沈稚去吃饭,被迫听了全程的八卦。 来的路上就常有人说起这些事,沈稚此时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在听到沈稚和叶黄河阴阳相隔,叶黄河抛却人间情感回归神位不愿与他相认,沈稚与最亲近的青梅竹马、挚爱亲朋见面不相识时,感叹地说:“我好惨。” 叶孤城:“为何不澄清?” 沈稚不解:“为什么澄清?” 这些东西跟他完全没关系,又影响不到什么,还能看个乐子。 叶孤城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谣言在诞生之后就不受控制了,那些喜欢谈论这些的人,未必是真的为沈稚感到可惜,只是为其中的情感触动。 沈稚原本听得很快乐,可是当走在街上,偶尔还会听到有人谈论这个,傍晚用饭时也是这些谣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和马甲好像成了这里的主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难怪冷血每天上班都很疲惫,下班面对他时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就是负责打探消息的! 沈稚面色凝重地站在吹糖人的摊位前,对摊主说,“照着他吹。” 叶孤城拿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沈稚。 沈稚问:“你听说过沈稚吗?” 摊主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一身红衣,还以为他在模仿沈稚:“血衣剑客,谁不知道?这几天城里总有人提到他,到哪儿都能听到。” 沈稚:“什么时候开始的?” 摊主:“有几个月了吧,应该是入冬以前,这沈稚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突然间这么有名气?” “收了叶孤城当师父。” 话虽这么说,沈稚觉得自己的成名,好像也不全是因为叶孤城,主要还是叶黄河…… 他看着摊主把糖人吹好,调整形状,做成了非常拟人的样子,付过钱后接了过来,随手递给身后的叶孤城。 叶孤城没接。 沈稚看他。 叶孤城:“你吃。” 沈稚:“不。” 第132章 这东西就不是用来吃的,主要是这种糖的味道很一般,还可能有摊主的口水,放久了沾灰。 它就是用来看的。 沈稚:“这是送给你的。” “以后不必给我买这些。”怕伤到沈稚的心,叶孤城说完,又添了一句,“浪费。” 沈稚夸他,“你真是勤俭持家。” 叶孤城被夸得很难受,看沈稚坚持不懈地把糖人举在他面前,只好接过来,“回客栈?” “是的。”沈稚向他走了几步,贴近他的耳朵,“你有没有发现,我在这里很有名,却没有人认识我?” 离得太近了。 叶孤城后退了半步,“嗯。” 沈稚继续贴近,“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推动。” 叶孤城再次后退,“你想查找源头?” 沈稚:“用不着查,总共就那么几方势力。” 叶孤城:“不必这么近,我听得清。” “是吗?” 沈稚跟他对视,幽深的黑眸映衬出明亮的光芒,似乎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叶孤城:“你……” 沈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也没有打断。 叶孤城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踟蹰许久,只道:“随你。” “你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沈稚说,“你容忍了白云的亲近,却不喜欢他,在知道这样做会让人误会,还是默许了我的亲近,不怕我会误会?” “没有误会。”叶孤城的声音紧绷,比往常更加冰冷,就连他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的语气会如此不近人情。 他放缓了声音,“没有误会。” 沈稚:“所以是真的。” 叶孤城:“不错。” 沈稚仍然与他对视,那双漂亮到妖异的纯黑眼眸带着探究,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 叶孤城了解自己的性格,也知道沈稚在担心什么。 这种时候,承诺显得苍白,唯有事实会证明一切,但那需要时间。 叶孤城只能给出自己最切实的感受:“我喜欢与你相处。” 沈稚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沈稚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他给予回应:“我喜欢你的身体。” 叶孤城:“……” 沈稚:“还有你的脸。” 叶孤城:“……” 沈稚:“你的眼睛很漂亮,手也漂亮,皮肤也很好,最适合穿白衣。” 叶孤城这次没有被夸得很难受。 他和沈稚之间仿佛建立起了默契,对方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无需多想,靠直觉就能分辨。 沈稚说的也是真的。 叶孤城并不觉得他是个肤浅的人,因为沈稚看向他的眼神是全然的欣赏。 沈稚:“你的性格很独特,让人捉摸不透,既纯粹,又野心勃勃,我很喜欢。” 叶孤城:“我知道。” 所以沈稚在知道他的打算后,不但没有揭发他,反而帮忙隐瞒,甚至还亲手除掉了南王。 沈稚:“而且你的胸怀很宽广。” 叶孤城:“在这方面,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他只是对这些神灵化身多加容忍,换做普通人,敢这么对他,早已死在了他的剑下。 沈稚抬手摸摸他的胸膛:“不必妄自菲薄,你看着自己的良心说,是不是胸怀宽广?” 叶孤城的脸颊上突然有了血色。 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沈稚调戏了。 叶孤城低头看着沈稚的指尖。 竟是这个意思。 初见时沈稚就欣赏自己的身体,而且不止说了一次。 可笑的是,他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叶孤城原以为自己是个人,拥有人的感情,沈稚是不谙世事的神灵,对人类并不了解,现在才发现,沈稚比他想得更像一个人。 若不像人,怎能将他自清冷寂寞之境地带回人间? 沈稚放回手,感觉很快乐。 从今天起想摸就能摸了! 其实他自己的身材也不错,但是没有那种感觉。 他还以为自己就爱叶孤城这种类型,创建六分半堂以后发现依然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有些东西就别人的好。 沈稚:“走吧。” 叶孤城从震惊中回过神,沈稚之前的很多行为一下都说得通了。 他买这么多糖人,并非是在挂念师父,而是出于喜欢。 他的确会和白云攀比,因为白云是他的城镇,与他有天然的联系。 白云口中的“佳人”,极有可能是跟沈稚学的,他误以为的爱,也是在模仿沈稚。 沈稚替白云打抱不平,固然是在维护白云,在知道自己有可能真的喜欢白云后,他的情绪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在自己明确拒绝后,他也没有高兴起来。 因为白云模仿的是他。 白云被拒绝,代表着他也不会有所回应。 叶孤城已经断情绝爱许多年,此前他的心仿佛被寒冰封存,感受不到他人的情绪。 现在他重新有了感情,好像在死过一次后,重新活了过来。 回到客栈,沈稚敲了敲铁手和追命的房门。 他俩还没回来,里面没有人回应。 沈稚回到房间里,把糖人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叶孤城坐在床边用手帕擦剑,他擦得很认真,全神贯注,一丝精力都没有分给沈稚。 沈稚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腕,静静地看着他擦剑。 许久后,叶孤城停了下来,他的心也恢复了平静,足以用平和的心态面对沈稚。 叶孤城问:“无聊?” 沈稚:“不。”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 大多数时候,沈稚的话都很少,奇怪的是,只要他在,叶孤城就不会觉得寂寞。 明明他如此安静,在城主府同住一屋时,叶孤城竟觉得吵闹。 叶孤城回想着往日和沈稚的相处,在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后,每一刻都似乎有了其他的含义。 他回过神,发现沈稚依然没有动,只是盯着自己看。 他的目光清澈,不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像是单纯地看风景,又像在发呆,因此不会令人感到不适。 叶孤城便不再理会他,任由他这样看着自己。 傍晚的时候,沈稚起身,“这个时间,铁手和追命应该回来了,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叶孤城颔首,“好。” 沈稚感觉,他和叶孤城好像更加平等了。 他们再次来到铁手的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谁?” 沈稚:“是我。” 屋门打开,穿着玄色铁衣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的身材高大,面容严肃,极具压迫感。 铁手警惕地看着门口的红衣男子,“你是谁?” 人和神是不一样的。 铁手见过金风、万梅和六分半堂,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异样之处。 他们的肤色略有不同,但是皮肤都很细腻,完全看不到汗毛。 他们的气质各异,但都很美。 就像落日、湖泊、鲜花、竹林这样的景色,一眼便知道是美的。 眼前这个男人兼具这些特征,而且眼眸中的异样已经非常明显。 他不是人。 追命瞥到外面的红色,还以为金风回来了,也来到了门口。 待看清来人的身形和样貌,他怔了怔,“沈稚?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就是沈稚。铁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沈稚:“来玩。” 追命:“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他习惯了偶尔教导金风,这时也想多说两句,想到沈稚的身份,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明,于是住了嘴。 铁手道,“在下铁游夏,这位就是南海剑仙?”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不敢当。” 沈稚:“敢当。” 铁手:“……” 简短的两个词语,让铁手对沈稚的印象从冷漠剑客,变得和金风一样了。 追命轻咳一声,“叶城主,请进吧。” 叶孤城和沈稚进来,像之前那样组成了四大名捕,坐在方桌的四个方向。 叶孤城道:“我与沈稚为宁王而来。” 铁手:“我已经听说了,宁王有意将叶城主牵扯进局中。” 沈稚:“是的。” 追命:“两位应该还不知道,宁王已经被金风带走,送去了大军那边,宁王那边群龙无首,很快就会被攻下。” 他们都知道沈稚可以和金风沟通,这些消息,沈稚定然也是知道的。 与其隐瞒,不如直接说出来,还能取得对方的好感。 叶孤城确实不知道,他轻轻颔首。 铁手:“两位有何打算?” 叶孤城没有什么打算,他就是带沈稚出来散心,顺便学习为人处世的。 学习的成果异常显著,已经让他满意。 第133章 沈稚:“你们是不是很闲?” 追命:“一点都不闲。” 铁手:“打仗是会死人的,就算占据优势也不能松懈,如果能得到更多的情报,做出更加周全的准备,会有更多人活下来。” 所以他们依然早出晚归,忙碌极了。 沈稚:“那你们能不能顺便帮我查一下,是谁在背后推动流言蜚语?” 铁手和追命对视一眼。 先前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宁王身上,再加上江湖势力化形闹得沸沸扬扬,有些流言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没有察觉到不对,经沈稚这么一说,才猛然发现,有关他的消息,确实太多了。 追命茫然地想,散播这种谣言,图啥? 铁手:“你有没有头绪?” 沈稚:“我觉得跟那些想造反的、党争的、搅混水的有关。” 造反的宁王、党争的六分半堂和风雨楼、搅混水的朱厚照,全都脱不了关系! 铁手感觉这个范围实在太广了,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又问:“那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沈稚:“目的就是利益。” 铁手:“……” 追命:“……” 那不然呢? 沈稚:“还有可能是个人爱好。” 铁手:“……” 追命:“……” 他们再次深切地感受到了,沈稚的确跟皇爷很像。 沈稚:“像朱厚照这种人,就有可能同时出于利益和个人爱好,散播我的传闻。” 叶孤城:“你好像一点都不急。” 沈稚:“因为我也散播了足够的谣言扰乱视听,转移了流言蜚语的重心,所以他们再怎么传,也不会达成目的的。” 那些政治相关的谣言,普通人谁感兴趣啊?当然是爱情更吸引人。 沈稚和叶孤城、叶黄河、白云的爱情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再加上万梅是个饭桶,六分半堂和金风、万梅的爱恨情仇,热度早就把那些无聊的东西压过去了。 叶孤城目露欣赏:“原来如此。” 第78章 宁王失踪后, 王府中的幕僚有一部分意识到不对,连夜逃走,剩下的乱成一团, 但也调动军队在四周巡视。 冷血他们来的时候, 四处已经有人警戒,在看到大军后迅速离开, 罗英豪下令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全程没有遇到敌军,赶到城镇时,城门已经关闭。 罗英豪问冷血,“四爷能不能联系到城里的人?” 冷血摇头。 只要混入城中, 一切都好说。 可是现在是备战状态,敌军放手严密,绝不可能放人进去。 罗英豪倒是不急, 其他几个卫所的军队还没来,三方兵马汇合再攻城会简单很多,何况他们手上还有宁王。 冷血:“金风和万梅或许可以。” 罗英豪有些怵他们。 他们这些当兵的,手上杀的人不在少数,胆气比寻常人都要足。 可是金风和万梅并非捕风捉影的存在, 他们是真正的神明,一想到这个, 罗英豪就不敢往他们跟前跑, 这段时日除了刚开始去拜会过,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为了兄弟们的性命, 这个时候是不能退缩的。 罗英豪道:“还请四爷引荐。” 冷血跟他们是一起的,他远远地看到那两位仙人对待冷血也十分熟稔,有他在应该简单很多。 冷血带着他去了马车里面。 罗英豪将当下的形势简单说明, 站在一边,等待金风和万梅的回应。 金风道:“我知道了,明日你再看看。” 罗英豪还以为要摆上贡品,或者开坛做法才行,没想到这样的大事,只在神明的一念之间。 他惊喜不已,对这些神异的存在更加敬畏,抱拳深深地躬身行礼:“多谢仙人。” 万梅:“守军表面行令禁止,实则一盘散沙,以你手下的兵力,直接攻城也未必不会成功。” 一般情况下,攻城至少得守军十倍的兵力。 宁王的兵这几天都没操练过,显然没有准备好这么快就开战。 朱宸濠又在他们这里,就算有人出面鼓舞士气,也不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没了宁王,就算他们打到京城,成功杀了皇帝,推一个人坐上皇位,依然得位不正,朝臣百姓都不会买账,比改朝换代更难。 万梅:“你可以试试劝降。” 罗英豪:“是,下官知晓了。” 他决定等明天看形势如何,再劝降,劝降不成,就准备开战。 沈稚拿着剑下楼,客栈里清冷得很,底下连店家都不在。 “去哪儿?” 叶孤城站在二楼的栏杆处问道。 沈稚:“出去看看。” 城中已经戒严三日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客栈里的人都被困在这里走不了。 原本每日会有村里的人挑着新鲜的菜果来售卖,现在全都没有了,粮行坐地起价,各类食物都翻了好几倍。 抢劫、偷窃的事情时有发生,看着就是一派乱象。 现在街上已经行人稀少,就算是白天,也都是门户紧闭。 叶孤城:“一起。” 以往沈稚做什么都会跟他说一声,现在却独身前往,应该是怕他受伤。 叶孤城虽是凡人之躯,性情却不软弱,他不可能任由沈稚独自面对危险。 沈稚:“好的。” 街上只剩下了乞丐,看到他们出来,也没有上来乞讨,缩在角落里,防备着所有人。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施舍救命的粮食的。 沈稚觉得他们很可怜,但也知道,就算有粮食也救不了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让一切恢复原样。 他看着叶孤城的表情,发现叶孤城目不斜视,好像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叶孤城解释道:“城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靠一人之力,难以挽救一城的人。” 沈稚点头。 若是自己看到这样的景象,叶孤城或许会感到萧索孤寂,有沈稚陪伴,他的心里是平静的。 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不必担心其他人听到。 叶孤城吐露心声:“我不愿将白云城牵扯进谋反中,正是不想白云城的子民也陷入这般境地。” 身为一城之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想要维持百姓的普通生活有多难,任何一点灾难都有可能让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沈稚:“你是个好老板。” 就连跟着他一起造反的那些家臣,都没被牵连到。 叶孤城的谋反,死得最无辜的自己人,就是那个假扮成他的替身。 叶孤城:“若白云城的城主另有其人,或许可以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 沈稚:“他要是也学剑呢?” 叶孤城:“……” 沈稚:“他的剑道天赋肯定没你这么好,出去杀两个人,就死在对手剑下了。” 叶孤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想都觉得难受。 自己的地盘,还是在自己的手中最好。 沈稚:“你是天生的白云城主。” 叶孤城这才意识到,沈稚是在安慰自己。 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沈稚:“不管是飞仙岛主、白云城主、还是剑仙之名,都非你莫属。这三个名号失去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你。” 就像花满楼的眼盲、苏梦枕的病弱。 在对抗困难的过程中做出的选择,塑造了他们的人格,让他们变得更有魅力。 叶孤城听懂了。 他为之动容。 沈稚:“不客气。” 叶孤城迟疑地补了句,“……多谢你。” 两人转了小半座城,粮行那里有人排队在买米,还有行人挎着篮子,里面是挖到的野菜。 沈稚制止了两件抢劫的行为,“竟然没有军队巡逻。” 叶孤城:“城中兵力没有那么充足。” 沈稚:“去城门口看看。” 他们去了城门处,还没有靠近,就有人过来驱赶了。 那士兵道:“严禁外出,违者杀无赦!” 城墙上有人端起弓箭瞄准他们。 两人便退了回去。 沈稚大概估算出城门守军的人数,又去了其他几个城门,发现数目都相差无几,分布得很平均。 叶孤城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你觉得城中粮食够这些士兵吃几日?” “不知道。”沈稚,“金风和万梅就在外面,军队已经把这里围困住了。” “但是士兵数目依然不多,全都安置在了城门处。而且没有人召集百姓一起守城,也没有富户捐赠粮食米面。” 没有人担心粮食不够吃,除了食物充足,只可能是人员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他们跑了?” 叶孤城颔首,“极有可能。” 回到客栈后,几人交流情报。 铁手和追命这几日依然在探听消息,他们去了驻军所在的地方,也在暗中关注着宁王府,两边对了一下,确定了叶孤城的猜测。 第134章 沈稚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铁手和追命。 铁手道:“应该通知其他几支军队,搜查可疑人员的去向。这么多人,不可能完全不露行踪。” 沈稚:“好的。”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晚上直接去宁王府放了把火,又在当地驻军的营帐里放了把火,趁乱打开了城门。 罗英豪带着人冲了进来。 他激动极了。 他还以为仙人口中的第二日,是第二日白天,没想到才过子时就见到了。 罗英豪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卫所的军官,是大明的士兵,原该保家卫国,护佑一方,为何对自己人刀剑相向?我知晓你们都是迫不得已,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跟随着他的将士们也跟着喊了三遍,几乎没有人反抗,都放下了武器。 收缴了降军的兵器,罗英豪命人将他们分开安置。 他带人包围了宁王府,搜所过后,发现里面只有些许仆从杂役,还有宁王的姬妾子女,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 县衙的县令也都很配合,直言自己没有及时上报朝廷,都是被宁王扣押家眷威胁他们。 也有人曾经试着传信出去,走到半路上就被杀了,家里孩子也被杀了一个,从此就再没有人反抗了。 罗英豪不解:“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沦陷?” 县令想了想,找到了源头,“因为他们想对白云城下手,血衣剑客沈稚反杀了说客,还杀了六分半堂的堂主,从这时起,宁王阴谋败露,朝廷才派了四大名捕过来。” 火光下的冷血颔首,认可了县令说的话。 罗英豪心想,沈稚是个普通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到这种地步,还顺利在宁王手下逃脱。 这其中必定有白云城相助! 他找到了原因。 这些神明便是天命的化身,也是大明的气运所在。 跟天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罗英豪派人把当地的官员也都关押起来。 铁手和追命骑马过来,跟罗英豪打了个招呼,将驻军所在的地方告知,又诉说了叶孤城的推论。 罗英豪这边的人手不足,把控南昌府已经有些吃力,没有余力去追捕逃走的人,只能给上峰写信,请上面的人决断。 客房里,窗户打开,微风中透着烟火的气息。 二楼的房间已经高过大部分屋子,足以看到远处的光亮。 高墙遮住了士兵,看不清人影。 透过万梅和金风的视角,沈稚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再次确定,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沈稚回头,对叶孤城说:“我感觉自己无敌了。” 叶孤城:“你的境界又有突破?” 沈稚:“是的。” 不是突破,而是对世界的了解又多了些。 他觉得那些逃走的人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可能是收到朝中官员的来信,保全实力,随时卷土重来。 那些人更可能是跟着宁王那些逃跑的幕僚跑的。 完全是丢盔弃甲,找个地方躲起来都来不及,以后也未必敢掀起风浪。 和涌入城中的江湖人是不同的两拨人 叶孤城:“我是否有幸见到你真正的实力?” 沈稚:“我从未隐瞒过。” 叶孤城心想,确实是这样的。 沈稚一向行事坦荡,不止是他,白云等人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也许他们动用神力做成了很多事情,只是自己的眼界有限,不能理解,就算看到了,也发现不了。 譬如沈稚和白云私下的交流,看不见也摸不着,叫人难以想象是如何进行的。 沈稚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找我决斗?” 他的剑法还是很菜的! 叶孤城:“现在还不行,我需要做好准备,才能与你决战。” 沈稚:“杀夫证道?” 叶孤城:“若是能死在你的剑下,此生无憾。” 沈稚:“……” 万一是我死呢? 叶孤城:“我的境界,远不如你,还不是你的对手。即便与你决战,也不值得你用尽全力,这样的死亡毫无意义。” 沈稚:“是的。” 就是反了。 叶孤城:“你曾经提到过,剑的最高境界,我思虑良久,对此依然毫无头绪,或许要亲眼见到才会有所感悟。” 沈稚:“……” 完啦。 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沈稚:“师父。” 叶孤城疑惑。 沈稚:“你觉得现在的我能做到?” 这个世界上最清楚沈稚剑法是什么水平的人,不是沈稚自己,而是叶孤城。 沈稚还是觉得自己的剑法非常菜,没有办法正确评估。 叶孤城作为他的师父,而且是顶级剑客,比任何人都能看得明白。 叶孤城:“你方才说,有所突破。” 沈稚:“是我的聪明才智又突破了。” 给他一张嘴,他可以骗过整个世界。 叶孤城沉默了。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些失望,同时还有些庆幸。 总有一日,他会远远落在沈稚的身后,与他相隔沟壑。 好在沈稚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他们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 沈稚:“师父,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孤城:“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沈稚:“是的。” 他的心也已经安定下来。 沈稚考虑过怎么解决当下朝廷的困局,今天之后他觉得,根本不用想那么多。 很小的一点变动,都会民不聊生,大的变动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而且生产力水平跟不上,不可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倒是可能变得更加严重。还不如叶孤城的谋反,至少死的人很少。 沈稚负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叶孤城:“此事解决,你是想留在外面多玩几日,还是返回飞仙岛?” “留下来吧。” - 西门吹雪被困在了城外。 他在外面等了两日,正想去南海找沈稚,通过他和万梅取得联系,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城门就开了。 一个军官骑着马出城,对过路的人视而不见。 城墙上不再有守城的士兵,里面的普通百姓也都出了城。 西门吹雪进入城镇中,没有人盘查,顺利到不可思议。 宁王的叛乱解决了? 他不知道万梅在哪里,独自在城中走了很久,遇到了熟悉的人。 “叶孤城。”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颔首,“你怎会在这里?” 叶孤城:“陪沈稚出来散心,路过此地,遇到了宁王叛乱,被困在了城里,如今叛乱解决,正准备离去。” 西门吹雪:“沈稚呢?” 叶孤城看向不远处的人群,那是群年纪不算大的孩子。 西门吹雪跟着看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红色衣角。 叶孤城:“在卖糖。” 西门吹雪:“卖?” 叶孤城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西门吹雪从来不知道,冷漠如叶孤城,竟也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以叶孤城的心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动容? 一个小孩从人群里出来,手上拿了一根糖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又一个小孩从人群里出来,站在旁边舔着糖人,看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眉开眼笑,“叔叔你们跟糖人长得真像。” 再一个小孩出来,手上也拿着糖人,走到那个孩子身边,手牵手走了。 西门吹雪就算眼神再差,也看出来了。 这些孩子手上的糖人都是白衣黑发,手上拿着一柄剑。 叶孤城:“这些都是沈稚的。” 他在心中补充,是沈稚的心爱之物。 “战乱前,沈稚买下了许多糖人,如今安稳下来,他愿意将这些东西送出,只是数量有限,故而定了低价售卖。” 西门吹雪越发难以理解叶孤城。 如果是万梅做这些事,他不会阻止,但也不可能陪同。 最重要的是,沈稚的糖人为什么都是一个白衣剑客? 叶黄河。 西门吹雪想到了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 沈稚心里仍然念着叶黄河。 因为要请沈稚帮忙寻找万梅,西门吹雪只好守在这里,看着那群孩子,拿着白衣剑客的糖人在自己面前经过,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眼神。 他十分不自在,但是什么也做不了,更不可能解释。 好在沈稚的糖人数量不多,很快就卖完了。 孩子们散去,露出沈稚的身形。 他坐在一处台阶上,前面摆放着一根扎好的草垛,应该是用来摆放糖人的,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沈稚起身,拍拍衣服,拿着剑过来,“西门吹雪。” 第135章 西门吹雪颔首,“沈稚。” 沈稚:“万梅在客栈。” 西门吹雪惊讶于他的细致体贴,对沈稚有所改观。 沈稚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西门吹雪:“两日前。” “这么说你在外面呆了两天。”沈稚说,“万梅也在外面呆了很久,你们错过了。” 西门吹雪:“无妨。” 沈稚:“你要多吃两天馒头蛋。” 西门吹雪现在觉得他一点都不体贴。 叶孤城道:“走吧,回去。” 三大名捕依然很忙,陆小凤依然跟着宁王,只有金风和万梅闲着。 马甲和马甲相处,就像左手和右手相处一样,没有办法满足社交需求,但是也不是完全没事做。 马甲都是按照沈稚的审美捏的,所以每个马甲都很欣赏彼此的美貌。 就像赏花一样,只是对视就能看很久。 在欣赏了一段时间后,万梅帮金风练刀。 长剑和短刀各有优劣,但是金风学刀的时间很短,需要万梅放水才能打得有来有往。 沈稚没有敲门,熟练地进入房间。 万梅和金风适时停手。 万梅收剑入鞘,金风的绯红袖刀也没入宽大的衣袖中。 两人一起看向门口,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依次进入。 当着外人的面,西门吹雪给万梅留了面子,没有向他问罪,他和金风打了个招呼,对万梅道:“你准备何时回去?” 万梅:“吃完人饭就回。”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像往常一样,但也足以说明,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西门吹雪:“今日?” 万梅:“可能要几个月。” 他的打算是把全国的人饭都吃一遍,最好去飞仙岛吃完鱼再吃回去。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眼眸中的冷意已经说明他的态度。 他不同意。 金风:“为什么不让万梅吃饭?” 沈稚也看向了他。 西门吹雪:“若只是吃饭,倒也无妨,可万梅离家这段时间,闯了太多的祸。” 姬韧也就算了,那是西门吹雪给他挑的对手,可是杀完姬韧以后,他竟然还去京城杀了皇帝的义子。 朱厚照收义子是为了笼络武官,没有实质的好处,怎么可能笼络地住? 他的那些义子虽然不是朱家的血脉,确实是以皇亲国戚自居的。 万梅出去几日,就差点成了谋反的逆贼。 西门吹雪不怕别人误会,他只怕那些人对万梅下手,自己远在燕北,就算想帮他,都帮不上忙。 幸好这件事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可是万梅没有回家,而是留书一封,又卷入了宁王谋反的案子里。 万梅简直就是另一个陆小凤,总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找上门。 听闻陆小凤也卷了进来。 以西门吹雪对陆小凤的了解,若是他真的不想卷入麻烦里,多得是办法摆脱掉,分明是他准许麻烦牵扯到自己。 西门吹雪担心,万梅也学得成了陆小凤那样。 万梅:“我没有闯祸。”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叶孤城看到他们三个相处,就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了。 西门吹雪还没有见识到这样的场景,对此一无所觉,“但你确实将自己几次置于危险的境地。” 万梅:“那是我故意的。” 金风:“有万梅相助,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情报,他是功臣,我代表四大名捕向他表示感谢。” 万梅:“不必客气。” 沈稚:“如果没有万梅,深入虎穴的人就是我,多亏万梅在这里,不然我就要和叶孤城劳燕分飞,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表露真心了。” ? 你在说什么? 沈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却如此难以理解。 沈稚:“叶孤城,你应该感谢万梅。” 叶孤城:“……” 他就知道叶孤城不会说。 他甚至都没有感谢过白云! 万梅略过叶孤城的步骤,“不必客气。” 西门吹雪比叶孤城还要困惑,他看看万梅,又看看金风,最后看向叶孤城,发现这几个人同样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万梅:“所以我是对的。” 西门吹雪:“你应该多为自己着想。” 万梅:“你的胸怀太小了,应该多为天下着想。” 叶孤城:“……” 他怀疑沈稚和万梅私下里聊过“胸怀”。 可能是他多想了,这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话,没有其他的含义。 西门吹雪:“我修的是无情剑道。” 万梅:“我也是。” 西门吹雪:“既然如此,你为何会愿意为了他人浪费时间?” 这些时间拿来练剑不好吗? 万梅:“沈稚和金风不是他,他们都是我。”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听明白了,他们之间有特别的羁绊。 “最重要的是。”万梅清冷漂亮的脸上露出了坚定、严肃、不容置喙的神情:“我要吃人饭。” 西门吹雪:“……” 第79章 来的路上, 西门吹雪听说了有关万梅的那些传闻,也听说了有关自己的传闻。 他不在乎江湖中人是怎么说他的,剑神也好, 饭桶也罢, 不过虚名而已,只要不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他人的眼光并不重要。 见沈稚和万梅对此都没有特别的反应,想来这些名声于他们来说,也不是要紧的事。 西门吹雪妥协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感到无力。 化形之前, 万梅山庄是他的庄子,完全受他掌控。 万梅化形之后,有了自己的思想,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无论他在万梅身边跟随多久,总有一日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万梅看出了他的落寞,解释道:“在庄子里也可以吃人饭,但是那里只有燕北的饭,没有其他地方的饭。” 西门吹雪:“我知道了。” 万梅:“我们也可以一起出去吃。”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点, 他没有这样的爱好,无法在其中感受到快乐, 在外游玩, 还没有练剑有意思。 “不必了。”西门吹雪说,“我不会再管束你, 你不要在外面呆太久,记得练剑,莫要荒废。” 万梅:“好的。” 叶孤城默默地学习西门吹雪和万梅的相处。 从旁观者的角度, 他看得出来,比起掌控其他人,西门吹雪更加关注自身,正是这样,他和万梅虽观念不同,一直都有矛盾,相处得依然融洽。 如果让叶孤城这样对待白云…… 他和白云的分歧在于,白云偶尔权欲很重,看似要夺权,以及他荒废剑道,沉溺于修建房屋。 前者叶孤城已经放手,后者宫殿也已建成,没有了白云施展的余地。 若是这般对待沈稚…… 叶孤城看向沈稚,发现沈稚也在看他。 沈稚似有所悟,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虽未开口,其中的情义已经昭然若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隐晦地调情,叶孤城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注意力却仍然放在沈稚身上。 西门吹雪和万梅商量好了未来的规划,和谐地分别。 第二天他便要离开。 临走前,西门吹雪留了些钱财给万梅。 以前他和万梅一起出门,会帮万梅付钱,在他心里,像万梅这样的神明定是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耐烦这些俗世,所以很少额外给他钱。 只有万梅独自出门时,管家会准备好钱财给万梅带上,免得在路上受苦。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给万梅钱。 “我带的钱不多,若是不够用,你可以去万梅山庄名下的产业取钱。” 很久之前西门吹雪就将山庄内的产业告知了万梅,万梅的记性很好,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万梅接过银两,“好的,谢谢。” 西门吹雪:“多多保重。” 万梅:“好的。” 西门吹雪向叶孤城等人道别,正要离开,有人喊住了他。 “等一等!” 西门吹雪回头,见沈稚跟了过来,在不远处停下。 西门吹雪:“何事?” 沈稚:“你这就走了?不和叶孤城决斗吗?” 西门吹雪:“为何突然这么问?” 他动身前来时,心中想的只有万梅,并不知道叶孤城也在这里,更不可能跟他约好决斗。 沈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叶孤城答应和西门吹雪决斗,是因为他要谋反。 之前几次谋反,叶孤城都没能上车,这次更是断绝了心思,彻底打消了谋反的意图。 第136章 以后就算有其他人谋反,叶孤城也不会拼单了。 沈稚此前以为这次二人见面必有一战,现在才发现,剧情就像一盘沙子,风一吹就散了。 西门吹雪:“此次并未做好准备,若要比剑,改日再约战吧。” 沈稚:“没有下次。” 西门吹雪不解:“为何?” 沈稚:“因为叶孤城放弃了,他要追求新的剑道,跟我一起。” 西门吹雪依然没怎么听懂。 叶孤城却明白了。 沈稚不想他死,也不希望西门吹雪死,想来后者是因为万梅。 无情剑道之所以强势,正是因为摒弃了这些感情,对谁都能下得了杀手。 一旦有了情,出剑就会迟疑。 他和西门吹雪神交时,并无实质来往,看待对方只是对手,对彼此的欣赏只在剑法。若真的成为剑道之外的朋友,也不会这么容易下杀手。 叶孤城:“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有一日,你我剑法相当,再作决战……” 万梅:“就可以同归于尽了。” 沈稚:“殉情。” 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热闹的金风:“是的。” 三个势力化形的神明都阴阳怪气的。 西门吹雪意识到,万梅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以眼神询问万梅。 万梅:“你可以跟我比剑。” 沈稚:“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对手。” 本体的恢复能力没有马甲那么强,和普通人相比,依然强悍。叶孤城要是想跟他比剑,他也可以奉陪。 万梅对西门吹雪说:“你的对手死一个少一个,你的剑法一直在变强,很多人不配做你的对手。对手越来越少,你越来越寂寞。” 西门吹雪知道,万梅理解自己,对这番话毫不意外。 万梅:“我们可以做你们的对手。” 沈稚:“不怕死的对手。” 可以重复使用的对手。 多么完美。 万梅坚定地说:“你先杀了我,再和叶孤城比剑。” 西门吹雪现在明白了。 他当初教万梅用剑,正是为了培养对手。 没有对手是很寂寞的。 万梅学了他的剑,理解他的剑道,他们可以尽情畅所欲言,谈论在剑道上的得失。 他是最好的对手,西门吹雪不会拒绝与他进行生死之战。 西门吹雪道:“你若一直在外面吃饭,何时才能与我并肩?” 万梅:“很快。” “好。”西门吹雪对沈稚说,“我答应了。” 说罢他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万梅拿上钱,也跟着出了门,二人去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金风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叶孤城和沈稚对视。 楼上的客人背着包袱下来,“退房。” “好嘞。” 那人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着他们两个。 沈稚:“你等等。” 那人不明所以,停下来左右看了看,佯装不解,“您在跟我说话?” “六分半堂的人?” 那人一惊,随即笑道:“您在说什么,我就是个商人,做点小买卖,怎么可能是六分半堂的人。” 沈稚:“我要和你比剑。” 那人慌了,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袖口,“我哪里会用剑,你跟我比什么剑?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沈稚突然拔剑,刺了过去。 那位客人反手射出暗器。 原本冲着沈稚去的暗器,脱离了掌控,明明只有两步之遥,却还是打向对方的剑刃,发出“叮”地一声响,嵌在了柜台旁的柱子上。 并非脱离了掌控,而是他的动作太快,哪怕离得很近,依然掌控住了局面! 客栈里的人惊慌躲在了一旁,店家也惊吓得趴在柜台后面,慢慢挪去后厨。 沈稚:“商人?” “世道太乱,商人也得会点拳脚功夫,否则哪里能活到现在。” 沈稚:“死士。” 那人有些急了,“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沈稚:“因为你的武功高。” 不可能有误判,打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听闻此言,那人知道这次无法善了,不再隐藏实力,全力以赴,攻向沈稚。 但是他的暗器已经用完,身边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哪怕身形再快,也无法与锋利的剑刃对抗。 他虚闪一招,就要逃走,最终脚步变得迟缓,倒在了地上。 沈稚收回刺在他后心处的长剑,甩掉剑上的血,看向二楼。 不少房客正躲在门后观望。 沈稚看不到他们,但是他知道,那些人看得到自己。 他道:“其实六分半堂并不龌龊,你们不必自卑,该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现在隐瞒只是一时的安稳,被戳穿后会更尴尬的。” 叶孤城猜测,他刚才可能和六分半堂完成了某些交流,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站在沈稚的身后,冷冷地观望战局,试图分析出这些人的目的。 无非是为了掌控南昌府。 沈稚:“从现在起,客栈里的人谁也不能走。” 这时有人从屋里出来,“凭什么!” 金风也从屋里出来,绯红袖刀在指尖翻转,他走得很慢,病恹恹的模样仿佛命不久矣,眼中的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那位客人看到金风,恍惚中还以为看到了苏梦枕。 金风将袖刀抵在他的脖颈间,用另一只手搜身,找到了一包迷药、一包毒药,还有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这人紧张急了,待金风的手伸进他的胸口时,呼吸也变得快了许多。 金风一顿,那人找准机会,反手制住金风的手腕,企图夺取袖刀。 那条苍白纤细的手臂看起来好像轻易就能折断,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金风轻而易举地挣脱,妖异的袖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细线,他轻声威胁,“再动,你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说完金风在他的胸口处取出一枚腰牌。 金风念出上面的字:“锦衣卫北镇抚司。” 那人大声道:“你们还不快动手,拿下他们!” 说完他脑袋一歪,咬住了颈下的衣领,几个呼吸过后,五官痛苦地扭曲,仿佛喘不过气,脸色变得青白,嘴角溢出鲜血,倒在了地上。 金风后退一步,发现已经有许多人从屋里出来了。 他抛起腰牌,接在手里,“我记得,这附近有家黑店,里面也有锦衣卫的腰牌。陆小凤,你说是不是?” 陆小凤从外面进来:“确实是这样,当日正是我们两个住进了那家黑店。” 在他的身后,还有三百朝廷兵马。 铁手、追命、冷血、万梅等人各自带着兵马,围攻了其他几间客栈。 刚接手这座城池,正是最忙的时候,罗英豪在听铁手说起城里的异样后,就将这件事按下了,没有打算这么快动手。 是万梅突然出现,告诉铁手,沈稚这边已经和那些莫名出现在城里的商人起了冲突,这才临时做出了反应。 陆小凤倒是觉得越快越好,拖得太久,人都要跑光了。 金风:“你们不会全都自杀吧?” 走廊上的客人们面面相觑。 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死士。 有位衣着光鲜的男人轻轻动了一下,这群客人像是收到了某些指示,突然杀向金风。 陆小凤提起了心。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金风虽是神明,比起其他几位,实力弱很多,他的身体也确实没有多好。 金风好像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动作。 叶孤城正要拔剑,发现沈稚朝他眨了眨眼,便松开剑柄,静观其变。 那些人没有在靠近金风时,突然变了攻势,回头撤进房间里,接着是门窗破碎的声音,他们从窗户上逃了出去。 陆小凤:“快追!” 外面的军官骑马阻拦,有些拿着长枪跟人战做一团,也有十几个弓箭手,拉弓瞄准了侥幸逃脱的人,射向他们的后心。 还有几个没逃的,大概觉得金风是软柿子,没有收势,此时已经死在了金风的刀下。 金风随意进入一个房间,坐在窗台上,低头看着下面。 “何必呢?” 沈稚也从正门出来,“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你们是因为什么死的。那些大人们让你们做的事,在他们看来是权力的争斗,可实际上呢?”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话思考,有了各自的想法。 实际上人间就是神明的一场游戏。 以凡人之躯对抗真神,无异于以卵击石。 金风:“如果六分半堂知道,肯定会阻拦,可惜他不知道,就算他是六分半堂的化身,依然被蒙在鼓里。 “可笑的人类,以为所有人都喜欢权力,敝帚自珍,严严实实地藏起来,生怕别人抢夺,却不知道,对我们而言,这些根本不必费心。” 第137章 沈稚:“一念之间就能做到,实在无趣。” 金风:“投降吧,饶你们不死,毕竟都是人。” 陆小凤低声问叶孤城:“这句话是不是有点怪?” 叶孤城:“于金风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不愧是沈稚的师父,接受得就是快。陆小凤感叹地想,剑仙名不虚传,他确实是最接近仙的人。 一家客栈居住的人数有限,援兵迟迟没有来,反倒是同伴陆续死在官军手中。 死的人越多,金风的话越有道理。 有人丢掉了武器,高声道:“我认输!” 同伴朝他怒骂:“你这个叛徒!对得起大人的栽培吗!” 下一瞬间,一支冷箭从后面飞来,射穿了他的喉咙。 投降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放下了兵器。 陆小凤看着遍地的尸首,心中怅然,下令道:“把他们押回去吧。” 军官们上前,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带走。 沈稚拍拍陆小凤的肩膀,“他们要是不死,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陆小凤:“你说得对,我去其他几家客栈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说完他就走了。 沈稚好奇地问:“死士是怎么养的?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忠心?” 叶孤城:“只要施加的恩惠足够多,自然能收获回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生活在困难中的人,雪中送炭的机会也不在少数。” 就像战乱的时候,城里禁止出入,粮食的价格飞涨。 有很多农户,家中粮食不多,积蓄很快花光,全家都等着饿死,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拿出十斤米面,他们就能撑过灾难。 还有人遭遇抢劫,洗劫一空,自己还身受重伤,只能等死,这时如果有人出现,帮忙治疗伤势,给他一口饭吃,也能挽救一条人命。 这样的人太多了,一点小恩小惠,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情,买下他们的性命,本就用不了多少钱财。 沈稚感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孤城:“你在难过?” 沈稚:“是的。” 叶孤城心知他是这片土地的化身,对人类有特殊的感情,每一个人在他的眼中都是平等的,难过也是理所应当。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稚,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避免,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更加黑暗的事。 “正如你用剑,强者胜出,弱者死亡。”叶孤城道,“所有的动物都是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沈稚不停地点头,“这里财产保护做的太差了。我觉得应该去一趟京城,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叶孤城:“好。” 他此次出来,本就是陪沈稚散心的。 两人迅速收拾东西,写了封信交给店家,拜托他在铁手等人回来的时候交给他们。 - 京城比王小石想象中更加繁华。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收拾整洁,所以他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洗漱沐浴,也需要换洗的衣物。 在京城里,这些支出比其他地方贵了很多。 闯荡江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闯出名气就更难了。 王小石找了一间药堂,在里面做药师,每日抓药、接骨、疗伤,治好了许多病人。 他年纪太轻,愿意找他看病的人不多,最后拿到的工钱还不够吃饭的,幸好药堂管饭,不至于饿肚子。 在京城混了几天,王小石一直没能混出名堂。 王小石纠结要不要去找六分半堂。 那日遇到的万梅只是口头说了几句,并没有给信物。 这些日子,金风细雨楼的化身似乎病了,一直没有露面,无论谁去拜访,都见不到他。 六分半堂也变得低调,药铺的人说,六分半堂以前不是这样的,时常出来走动,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几天都不一定能见到人。 王小石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么理由见自己? 这样贸然前往,很可能被当成骗子。 他在柜台前挑拣着药,突然听到旁边的掌柜说,“你不是好奇六分半堂吗?喏,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了。” 王小石看过去,只见门前街道上经过了一个黑衣人,他身材高大,腰细腿长,看起来很有力量。 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六分半堂的肤色比他想象中要白一些,也比想象中细腻,轮廓清晰,英俊极了。 六分半堂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打量他,扭头看了过来。 王小石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六分半堂脚步一顿,转身进了药堂,他来到柜台前,高大的体型极具压迫感。 掌柜的都吓呆了,回神后赶紧躬身不停地作揖,“我这学徒生性木讷,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吧。” “怎么没去找我?” 掌柜的怔住,停下了作揖的动作。 王小石也呆住了。 无他,这位传闻中性情阴鸷,十分不好相处的六分半堂嗓音太过温和了。 王小石仰头看过去,见六分半堂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如果不是眼底一片阴沉,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温柔多情的邻家兄长。 “石头,你快说话啊,大人问你话呢。”掌柜的提醒。 王小石回神,仍觉得不可思议,“你认得我?” 六分半堂:“我和万梅有特殊的交流方式,他提到过你,像你这般看似普通,其实又非常显眼的人,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 王小石被他说得有些迷糊,他很显眼吗? 六分半堂:“你那根棍子很显眼。” 王小石:“我们借一步说话,掌柜的……” 掌柜的赶紧说:“去吧,去吧,不扣你工钱。” 带着这位煞神走吧。 满京城谁都认得六分半堂,他站在这里,病人们往这边一看,跑得比谁都快。 王小石带着六分半堂离开药铺,前往自己的住处。 街上太吵了,而且总有人往这边看,不适合在这里说话。 六分半堂:“来京城很久了吗?我这段时日一直都在练功,很少在外走动,今日觉得乏了,出来转一转,没想到遇到了你。” 王小石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六分半堂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要是所有的行踪都在他的视线中,那可太恐怖了。 王小石和六分半堂不熟,只知道传闻中的六分半堂心思深沉,坏得可怕。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六分半堂面前,总忍不住戒备他,最终谨慎地说:“我刚来京城没多久。” “你该来找我的。”六分半堂道,“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带你去见个人,你们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王小石:“是谁?” “小白。” 小白是谁? 你这说了跟没说似的。 六分半堂看起来不像是有耐心的模样,王小石不敢多问,眼看着路过了他的住处,也没有开口阻止,跟着六分半堂继续往前走。 走了很久后,他看到了远处的山,还有高高耸立的楼。 “这里是……” “到了。”六分半堂停在一座别院前,熟练地从墙头翻过去,在里面打开了屋门,“进来吧。” 王小石默然半晌,在六分半堂的凝视下,抬脚迈过门槛。 六分半堂道:“小白,你兄弟来了。” 一道冷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没有兄弟。” 六分半堂,“从今天开始就有了。” 王小石很想逃。 他有些后悔来京城了。 江湖上那些流言蜚语可能是真的,万梅山庄早就被六分半堂骗得团团转了。 他竟然相信了万梅山庄的话,真的来到了京城。 穿着锦绣白衣的男子从屋里出来。 他的模样秀美,只是神色冷酷极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算友好,隐隐带着几分戒备。 白衣男子问:“他是谁?” “王小石。”六分半堂介绍道,“这是白愁飞,他是我和沈稚、金风、白云的朋友,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人很好。” 王小石呆呆地看着六分半堂。 他在说什么? 白愁飞一眼就看出来,王小石没有和六分半堂相处过。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应该是运气不好,被六分半堂盯上了。 “进来吧。”白愁飞心下十分同情王小石的遭遇,对他的态度不似刚才那样冷漠,“屋里说话。” 王小石没得选,跟着进了屋。 这屋子用的窗纱都很轻薄,看起来十分亮堂,稍稍驱散了他的不安。 六分半堂:“看样子你们对彼此的感官还不错,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相处,我先走了。” 白愁飞:“等等!” 六分半堂不为所动,离开了这里。 第138章 白愁飞和王小石面面相觑。 在这宛如相亲的气氛下,王小石略显局促,“打扰了。” 第80章 六分半堂这几日一直在练功。 他的快慢九字诀在学会指法后就陷入了瓶颈, 思虑很久才发现,原来是没有对应的内功。 他只好缠着雷损,又在他那里粗略得过了遍内功, 顺便试了试不应刀, 从雷损那里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房间练功。 十几天过去, 他已经焕然一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丁点自保之力的东西了。 就是雷损不知道抽什么风,隔三差五喊他过去一趟,去了以后什么都不做,就在那纯聊天, 每次除了聊金风,就是聊万梅。 六分半堂心里惦记着习武,很反感这样的活动, 去了几次,任凭雷损怎么派人叫他,都不再去了。 这次他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练了好几天,脑子都快糊住了,出来走了走, 没想到竟能偶遇王小石。 把王小石送到白愁飞那里,六分半堂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很有成就感。 留给兄弟两个独处的空间, 他接着去拜访苏梦枕。 宁王谋反的消息起初被刻意压制,知道的人很少。铁手等人去宁王封地时, 同样用了其他的原因,金风连原因都没找,直接称病不见人。 调用的军队是在周边的卫所兵马, 在捷报传来以前,京城一片平静。 六分半堂来到风雨楼,直接被人拦住了。 “金风谢绝见客,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六分半堂道:“我知道,我是来见苏梦枕的。” “我们楼主也不见客。” “他也病了?” 风雨楼的人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楼主只说了不见客,没有说其他的。” 看样子真的病了。 六分半堂仰望高楼,以他现在的轻功,很难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攀爬上去,只好离开。 待六分半堂回到六分半堂,雷损又派人来找他了。 六分半堂吃了个闭门羹,此时很想找人倾诉,便去了雷损那里。 破损的屋门已经修好,换上了新的房门,看起来比原来结实了不少,六分半堂每次过来,看到新的房门,都忍不住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结实了。 那也太缺德了。 六分半堂按捺住心思,不去看那扇门,将注意力放在雷损身上。 雷损依然是原来那副打扮,面容平静,眼中隐隐透着得意,“我听说,早在几日前,苏梦枕就已经下令,风雨楼禁止你入内。” 六分半堂愣住。 所以不是苏梦枕病了,和金风一样,所有人都不见,而是专门针对自己的吗? 怎么会这样! 他刚知道苏梦枕生病时,心里那么担心他,真是白费了一番情谊。 雷损看六分半堂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是这般待遇,心情更好,端着架子道,“你可知道原因?” 六分半堂:“因为我是六分半堂。” 雷损:“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此前你和金风相处极好,在风雨楼内出入自由,同样是六分半堂,却没有受到约束。” 六分半堂:“那就是因为江湖传闻。” 雷损:“江湖传闻不过是果,你的所作所为才是因。” 六分半堂:“我哪里做得不对?”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并非哪里没有作对,而是进展太慢了。 他只给了金风钱财和房子,没有给风雨楼实质的好处,六分半堂不倒,损失的钱,随时都可以挣回来。 卧底就是这样的,会被人误解,独自承受着痛苦,两边都不讨好,夹缝中生存。 雷损道:“你不懂人心。”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 套着六分半堂马甲的沈稚愤愤不平。 他用本体询问身边的叶孤城,“你觉得我懂不懂人心?” 叶孤城:“你的学习能力很强。” 沈稚:“……” 哪来的这种误解。 他以前不像个人吗? 叶孤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们两个正在赶往京城,因为身上带着剑,不过每天依然有大把的时间练剑,白云城也可以自行运转,所以路上并不着急。 太阳正当空,两人停在野外,捞了鱼烤来吃。 河里的鱼有些腥,沈稚用万梅的脑子寻了些草药,碾碎后塞进鱼腹里去腥,现在那条鱼已经被烤的表皮微焦,散发出了香气。 沈稚:“雷损说六分半堂不懂人心,我觉得六分半堂很懂。” 原来烤鱼的这段时间,沈稚看似在发呆,实则在与六分半堂交流。 叶孤城:“我并未见过六分半堂,不过与六分半堂倒是有些来往,各地的分堂都极其霸道,想来六分半堂的性格也差不多。” 沈稚:“是的。” 叶孤城:“强者不必了解弱者的想法,只要底下的人照做,就能达成目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的话已经说完,不再言语。 雷损见六分半堂陷入沉思,以为他听进去了。 但是这种事情,只靠自己思考,是很难想明白的。 雷损:“你和金风来往的时候,真的了解金风心中所想吗?即便金风的确是那样想的,你完全将金风掌控在手中,那么在苏梦枕等人看来呢?” 可是是金风把我掌控在手中,苏梦枕怎么就看不到? 不过雷损也看不到。 六分半堂请教:“我该怎么办?” 雷损:“在为人处世上,你缺乏敬畏,太过随心所欲,这样很容易得罪人。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对你来说,有些话没有必要开口,说出来反而露怯。” 六分半堂认同地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他不说话的时候,很多人都把他当做神仙、高手、大侠,说得多了,那些人就没有那么尊重自己了。 比如陆小凤。 本体刚和陆小凤见面的时候,他对自己很主动,会自觉跟他攀谈,和他交友。但是在自己表现出了良好的素养以后,陆小凤就有一点躲着他了。 狄飞惊、冷血等人也都是这样。 雷损:“你身上有我的长处,很多事情对你来说信手拈来,太过刻意反而不好。” 六分半堂心想,这句话指的应该是谈恋爱方面。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勾引金风和万梅。 六分半堂的本意其实是表现出和金风的亲近。 两个身份都是自己,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紧紧交缠很涩情,他有点把握不好其中的度,演的太过了,直接越过了朋友的阶段,到达了恋人。 恋人就恋人吧,符合雷损人设。 雷损:“你还没有得到金风的信任,为何这么快就放弃他,改换了目标?” “是苏梦枕先不让金风跟我来往的。” “那又如何?”雷损对此很有经验,“越是这种时候,越能看出你的真心,你更不该放弃。不要忘了,你和金风交好是为了什么,与这些相比,这些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确实。 还没有拿下六分半堂,这么快就改换策略,金风前面的付出都白费了。 六分半堂眉眼阴沉,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 雷损不放心地问:“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六分半堂:“我要见苏梦枕,在他面前表露真心。” 雷损思忖片刻,这倒是挑不出错处。 六分半堂现在连金风和苏梦枕的面都见不到,其实是最要紧的事。而且金风比较单纯,说不准他仍然对六分半堂抱有好感,只要解决苏梦枕那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雷损:“你有什么办法让苏梦枕相信?” 六分半堂:“不急于一时。” 雷损仅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如果六分半堂能取得苏梦枕的信任,根本不必再对金风下手,他只要找到机会,杀了苏梦枕,风雨楼自然大权旁落。 苏梦枕定然也防备着六分半堂,不是那么好得手的。 六分半堂:“我要循序渐进地来。” 雷损:“好。” 六分半堂和雷损的关系缓和。 他退出房间,四下走了走,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六分半堂在朝堂里有靠山,但是它和靠山的来往似乎不怎么密切,就像风雨楼和神侯府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各干各的。 如果对方的手伸得太长,苏梦枕和雷损,也就算不上自己势力的一把手了。 六分半堂再次来到金风的别院。 他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雷损谈话了,过来以后发现,王小石竟然要离开了。 “不多聊一会儿?”六分半堂打量着二人,确定他们彼此客气疏离,并没有一见如故。 这是好事,白愁飞以后要是突然变态了,不会伤害到王小石。 第139章 王小石:“药铺那边,掌柜的还在等着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六分半堂:“你不是已经投靠我了?” 王小石:“有吗?” 六分半堂:“明明答应过万梅会来找我或者金风,不要反悔。” 刚才尴尬坐的的时候,王小石已经把他来京城的原因告诉了白愁飞,此时他向白愁飞投来求助的眼神。 白愁飞和万梅山庄一点都不熟,但是他知道苏梦枕不准许金风再和六分半堂相见,为此金风已经许久没有从楼里出来过,就算是他,都没有机会和金风见面。 白愁飞:“你怎知道王小石准备投靠你,而不是金风?他既然没有主动去找你,那就是还没有拿定主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白愁飞说完有些忐忑。 他很少和六分半堂对着干,六分半堂看起来是个温柔的好人,在金风面前也的确如此,但是在辨认出他眼中浓郁的戾气后,不难发现真正的他和表面看上去截然不同。 这是白愁飞对六分半堂的试探,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六分半堂的愤怒或者威胁的准备。 六分半堂:“强人所难?我偏爱强人所难,王小石,不管你以后如何,这几个月,必须照我说的做,只要六分半堂存在一日,我就会强迫你一日。” 王小石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六分半堂的大手握住他的小臂,强硬地扯着他往前走。 王小石踉跄跟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六分半堂哼笑,“知道又如何,难道你有反抗的余地?只管受着就是。” 王小石挣脱不开,扭着脖子,对身后道:“白公子!救救我!” 白愁飞犹豫一下跟了上来。 从别院出来,六分半堂带着王小石沿着小路往山里走去。 风雨楼越来越近。 楼内的兄弟道:“您怎么又来了?” 六分半堂:“我要见苏梦枕,告诉苏梦枕,三楼主来了。” 王小石懵懵的,“什么三楼主?” 风雨楼的人也没听懂,跟六分半堂又确认了一遍,跑到里面去通报。 白愁飞站在几步开外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楼中的人过来,请六分半堂入内。 六分半堂带王小石进去,确定苏梦枕还在楼上,熟练地踏上了楼梯。 白愁飞没有一起过去,而是转身去了白楼。 王小石望着他的背影走远,越来越绝望,楼梯狭窄,两人并行有些拥挤,黑衣男人身材高大,遮挡住了部分光线,看起来更具压迫感了。 他反手抓着背后的挽留剑,“你究竟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如你所见。” 王小石更加紧张。 他这里看起来根本没有几个人,楼上必然是个偏僻的地方,六分半堂的风评很差,本人就是帮派,帮派做的恶事太多了,化形之后肯定不是什么善良的角色。 他还和金风、万梅牵扯不清…… 他喜欢男的。 王小石恰好就是男的。 说不定那位白公子,就是六分半堂豢养起来的男宠。 白愁飞刚才跟他说了,那座宅邸看似属于金风,实则是六分半堂修建的,他甚至亲自动手,盖造了至少两间屋子。 如果白公子没有被胁迫,为什么会住在那里?而且他的容貌极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王小石的样貌没有白愁飞那么好,但也清爽干净,自有他的可爱之处。 “你放开我!”王小石眼神变得凌厉,“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六分半堂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完全拿不准是什么水平,不过还是有的。 他又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顶楼的距离,下颌微微收紧,那双阴暗的眼睛看向王小石。 在楼梯处的光线下,那双眼睛变得像蛇瞳一般,透着诡异。 王小石怔了下,清晰地意识到六分半堂并非人类,背后发凉。 下一刻他腾空而起,来到了六分半堂的怀抱里。 王小石短暂的失神过后,更加害怕了,正要大喊,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六分半堂单臂抱着一个成年男人一点都不吃力,稳稳地快速前行,很快就到了顶楼。 他松开王小石的手,敲了敲房门。 王小石的脸上被捂出了一个掌印的形状,急促地呼吸着,眼底泛着水光。 苏梦枕开门,看到六分半堂像是抱婴儿那样,单臂抱着一个成年男人,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接着袖子遮挡,掐了自己一下。 没有做梦。 随后他想到了金风也曾抱自己上楼,不禁更加沉默。 王小石继续挣扎,这次成功挣脱了六分半堂。 他站在地上,有了些安全感,颤声道:“你是金风细雨楼吗?” “我是苏梦枕。” 太好了!是活人! 王小石快步跑到苏梦枕的身后,小声地说,“苏楼主,六分半堂真的不可理喻。” 苏梦枕拍拍他的肩膀,病弱的身躯格外可靠。 他问六分半堂:“为什么这么做?” 六分半堂:“他太害怕了,讲不通道理。” 苏梦枕叹了口气,“进来说话吧。” 关门的瞬间,王小石的脸上充满了抗拒,但还是无法阻止房门关闭。 他们三个独处一室,这里在顶层,跳窗逃过就是一个死。 王小石离苏梦枕近了些,防备着六分半堂。 苏楼主虽然沉稳,可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就算武功很高,也未必是六分半堂的对手。 六分半堂道:“这是王小石。” 金风没有说过“三楼主”的名字,苏梦枕怕刺激到他,一直没有主动问。 他看着王小石,这个年轻人十分紧张,似乎有些胆小。 苏梦枕给他倒了杯茶,“我是苏梦枕。” 王小石:“久闻苏公子大名。” 六分半堂:“王小石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而且知恩图报,品行也很好,你可以放心任用他。” 王小石惊讶地看过去,没想到六分半堂竟会帮自己说好话。 苏梦枕:“我会考虑的。” 六分半堂:“他还年轻,需要历练。” 苏梦枕没有说话。 他觉得金风不会答应的。 王小石不但是“三楼主”,还是继任的楼主,最后还把风雨楼送给了别人,自己离开了。 相较于最终背叛了他的“副楼主”,这位“三楼主”对金风的伤害更深。 而且王小石是六分半堂推举过来的,苏梦枕信不过。 “你以后就留在风雨楼。”六分半堂对王小石说,“专心做事,以后再另行安排。你这样的人才,不该埋没。” 王小石一时间不知道该反感他的强势,还是该感激他慧眼识英雄。 闯荡江湖这段时间,还没有人说他是人才! 苏梦枕:“你可以去白楼找杨无邪,他是风雨楼的总管。” 六分半堂:“是的。” 说不定还能再遇到白愁飞。 王小石恍惚地离开了。 直到他从楼梯口出来,都没有想明白,六分半堂带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六分半堂的行事确实充满了邪性。 “为什么不见我?”六分半堂撩了下衣袍,翘起长腿。 “我在病中,没有精力见客。” “潜伏在这里的卧底都告诉雷损了,你就是不愿见我,其他人都能见到你,只有我不行。” “……” 六分半堂冷声控诉,“你歧视我。” 苏梦枕仿佛看到了那个蛮不讲理的金风,指责他以后会有数以万计的楼主。 他无奈地说,“你想多了。” 六分半堂:“以后不准这样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好像和苏梦枕很亲近。 其实一直都是这般自在,好像回到了自己家。 苏梦枕有足够多的和金风相处的经验,可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他语气平静地说:“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一向不睦,虽然还没到火并的时候,依然暗藏着明争暗斗。你和金风,应该是敌人。” “不是敌人。”六分半堂:“我和金风都不是人。” “你们不该走得这么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准许。”苏梦枕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金风现在不在楼里,他还在南昌府帮忙抓人。我来风雨楼,不是为了见他,而是想要见你。” “见我?” “是的。” 六分半堂看着他,眼睛许久都不眨一下。 苏梦枕:“为什么想见我?” 六分半堂收回视线,垂下眼眸,遮挡住了那双冷酷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扬,温润风流,刻意示弱时透着乖巧。 “你要上门女婿吗?” 苏梦枕低低地咳了起来。 第140章 六分半堂又问:“你要上门女婿吗?” 苏梦枕觉得自己的命确实不算好。 为什么一个重病濒死之人,要经历这样的事? 他停下了咳嗽,依然没有说话。 六分半堂再度发问,“朋友,你要上门女婿吗?” 苏梦枕用手帕擦拭嘴边的血:“……我没有女儿。” 六分半堂:“但是我可以入赘。” 苏梦枕轻咳了几声:“你要与谁成婚?” 六分半堂:“你。” 苏梦枕松了口气。 不是金风就好。 金风虽然答应不再和六分半堂见面,苏梦枕却看得出来,他仍对六分半堂抱有好感,暂时的分别只是权宜之计。 六分半堂:“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苏梦枕喉咙一痒,又咳了起来,他无法开口,看向六分半堂的眼神像刀刃一般锐利。 如果他会狄飞惊的眼刀,此时已经射向了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温柔地起身,拍拍他的后背,帮忙顺气,“看把你开心的。” 苏梦枕握住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上拿出了红袖刀,一边咳嗽,一边向六分半堂刺去。 他在病中,状态不好,六分半堂很轻松地躲开了。 “你也要杀夫证道?” 苏梦枕捂着嘴巴,依然咳个不停。 六分半堂撕下自己的袖子,拿去给他擦拭血液。 他的衣服可以自动复原,很适合当抹布。 苏梦枕在咳嗽的间隙道,“离我远点。” 六分半堂乖巧地坐了回去。 他的衣袖慢慢地恢复成了原样,撕下来的布料也消失了,好像重新回到了身上,原本那块袖子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少许的血液。 苏梦枕平复过来,脸色逐渐恢复了苍白。 六分半堂:“可以的话,我马上告诉雷损准备嫁妆。” 苏梦枕在心中重复,他不是人,不懂人类的规则,勉强压住了怒火,“我早有婚约在身。” 六分半堂怔了怔。 雷纯一直没来京城,他都忘了有这个人。 苏梦枕看到他的反应,便知道他不是存心羞辱自己,大概和金风一样,对婚丧嫁娶一知半解,听到一个词就拿来用了。 苏梦枕:“我的未婚妻是雷损的女儿,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雷纯。” “我的大小姐……”六分半堂喃喃地重复。 那是我的未婚妻! 苏梦枕忍了忍,“我和纯儿既有父母之命,又有媒妁之言,乃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我既有了她,便再也不会看上其他人了。” “好的。” 苏梦枕:“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你请回吧。” 六分半堂没有动,“你觉得谁会要我?杨无邪愿意吗?” 苏梦枕和杨无邪很熟,非常清楚杨无邪对六分半堂没有好感,毫不犹豫地替他回绝,“无邪不喜男色。”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是男的?” 苏梦枕:“……” 你不是吗? 六分半堂:“不要以貌取人。” 苏梦枕面无表情,“可你刚才说的是入赘。” 六分半堂:“女的不能入赘?” 可能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方才咳嗽了太久,妨碍了呼吸,苏梦枕觉得自己的思绪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楚,竟觉得六分半堂说得有道理。 苏梦枕打量着他。 六分半堂这样的身材、嗓音,很明显是男的。 但是如果非要说这是女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六分半堂惋惜地说:“可惜我真的是男的,是我高攀了,配不上杨无邪。” 苏梦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沉思许久,缓和语气,“是谁告诉你入赘的?” “雷损。” 苏梦枕思虑起来,雷损和他的父亲是同辈,雷损风头正盛时,苏梦枕的年纪还很小,不止要跟着师父习武,还经受着病痛折磨,故而了解不多。 六分半堂:“没有入赘,就没有我的今天。” 苏梦枕:“这定然不是雷损的主意。” 以雷损的城府,肯定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雷损定然不会放过纯儿和他的婚约,一旦他们成亲,六分半堂的总堂主继任者,成了风雨楼的半个主人,风雨楼便再无宁日了。 他们注定不会在一起。 六分半堂也想到了,并且直白地说了出来:“你要不要入赘六分半堂?” 苏梦枕:“……” 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成为六分半堂的半个主人,等雷损一死,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嫁妆直接把雷纯的彩礼吞并,风雨楼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 苏梦枕欲言又止。 六分半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梦枕咳了一声,“雷纯的彩礼,就是你吧。” “是的。” “你看起来很希望六分半堂被风雨楼吞并。” “是的。” 苏梦枕沉默了。 六分半堂想像雷损一样入赘。 雷损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发家之道,放在六分半堂身上却是灭亡之道。 第81章 六分半堂的名声早就没法挽回了, 既然这样,不如一条路走到黑,把雷损拖下水。 苏梦枕是第一个, 后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谁也逃不掉! 说出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后,六分半堂温柔地叮嘱苏梦枕保重身体, 帮他把窗子关好,离开了房间,独留苏梦枕久久不能回神。 六分半堂打着找王小石的名义去了白楼。 白愁飞私下里和苏梦枕有来往,苏梦枕没空的时候,杨无邪负责跟他交流, 两人没有把这些来往摆在明面上,但也没有过分掩饰,只是瞒着金风而已。 王小石过来的时候, 白愁飞自觉停下了话头,在询问过他到来的原因后不再说话。 杨无邪对待他的态度很好,不像六分半堂那样强硬鲁莽,也没有因为他看起来很普通而轻视他。 风雨楼中的琐碎事务众多,门下帮派也需要管理, 在知道王小石的来意以后,杨无邪便将京城的一处小帮派交给了他。 初次相见就被这样信任, 王小石受宠若惊, 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做, 不能辜负他人的好意。 这时外面来人通报:“六分半堂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 白楼内安置的都是消息情报,有许多重要的东西, 寻常人不能随意翻看,王小石和白愁飞因为得了苏梦枕的口信,才得被准许进来。 六分半堂作为神明,谁知道他有没有特别的能力,谁也不敢私自把他放进来。 杨无邪也担心,“他怎么来了?” 通报的人道:“他说和楼主的正事已经谈完,过来接王小石回去,顺便拜访总管您。” 王小石对六分半堂的感官复杂极了。 六分半堂没有对他下手,做得最过分的事,就是抱着他上楼梯。 他还向苏梦枕举荐了自己,虽然举荐的过程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王小石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对此有些排斥,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杨无邪乐得如此,这样就有了理由拒绝六分半堂入内:“我送送你。” 白愁飞:“一起走吧。” 说完他和王小石,杨无邪等人离开了白楼。 黑衣男人站在阳光下,神情惬意,姿态慵懒,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见到三人后,他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小石、小白、无邪。” 六分半堂从未这般称呼过自己。杨无邪立刻察觉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他未免太过热情了。 杨无邪不动声色,“许久不见了。” 六分半堂:“是的。” 王小石:“我可以回去了吗?” “稍等。”六分半堂看向杨无邪,“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无邪礼貌地微笑,“您自然风流倜傥、气势不凡。” 六分半堂:“你喜欢吗?” 杨无邪仍然保持着微笑,心生警惕。 六分半堂:“我可以入赘到你家吗?” 白愁飞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王小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就知道,六分半堂风流成性,而且专挑男的下手。 杨总管面容英朗,温文儒雅,气质谦和,额头上有一颗黑痣,为他增添了几分风情,让人见之难忘。 过往的帮众也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这边。 大白天的,他们听到了什么? 虽然知道六分半堂和他们家金风一直有来往,可是那些没有摆在明面上。 第141章 六分半堂抛弃金风,害他发病,这么多日卧病在床也就罢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杨总管身上! 这是挑衅! 帮众们放下了手中的事,只等杨无邪一声令下,就簇拥过来,对六分半堂痛下杀手。 素来精明的杨无邪也有了茫然呆滞的时候。 作为当事人,他受到的冲击更大,而且毫无准备。 他和六分半堂才见过几次?平日里最多打个招呼,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六分半堂:“看得出来,你很欣赏我,我也觉得你很好,像你这样的儒雅书生,很少有混帮派的,混帮派的,很少有你这样儒雅的书生,我也很欣赏你,我们结婚吧。” 杨无邪:“……” 王小石暗搓搓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人多,而且其他人比他更加震惊,他现在感觉还好,没有和六分半堂独处时那么难受。 杨总管千万不能答应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只有一张好脸,心肠是黑的。 金风就是前车之鉴。 杨无邪艰难地开口:“这是雷损的意思?” 六分半堂:“他没有明说,不过确实是这个意思,可以给我们做证婚人。” “我不会答应的。”杨无邪道,“雷损原话是怎么说的?”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说完六分半堂拉着王小石就走。 杨无邪看向白愁飞,白愁飞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六分半堂为什么突然这样。 白愁飞道:“我去打听打听。” 说完他也走了。 风雨楼的人好奇地凑了过来,“杨总管,您和六分半堂是怎么回事?” 杨无邪:“我也不清楚,我与他一向没有私交。” 帮众唾骂道:“杀千刀的六分半堂,平白败坏我们总管的名声!” 杨无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六分半堂是被雷损逼迫的,自己却不得要领,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恩怨还没有了结,又做出这样的事,等金风回来,怕是会多想,应该跟公子说一声。 杨无邪向着苏梦枕那处走去。 白愁飞跟上六分半堂,“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对付风雨楼,要徐徐图之。他们已经对我生出了警惕,我应该收敛锋芒,主动示好,展露自己的真心,取得他们的信任。”六分半堂目光深沉,“小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白愁飞:“不愿意。” “好的。”他看向王小石,“那你……” 王小石赶紧说,“我也不愿!” “好的。” 六分半堂说:“杨无邪应该已经给你安排了事情做,你把药铺那边辞了,来这边历练一番。如果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和小白住在一起,那里空房间很多。” “不用,不用,我能找到地方住。”王小石连连拒绝。 那座房子是六分半堂亲自建的,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谁会想住在那里? 六分半堂从袖中拿出五十两银子,交到王小石手中,“这些就做你的房租。” 王小石:“不用,不用。” 六分半堂冷冷地说:“拿。”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王小石不收,他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 王小石只好心惊胆战地收下。 听说某些地方有一种风俗,如果久病不愈,寿命将近,就会把银两用红布包裹丢在路上,被人捡到以后,就会拿到对方的寿命,被称为“卖命钱”。 六分半堂给他的该不会是“买姻缘钱”吧? 他下定决心,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动这笔钱。 白愁飞到了住处,跟两人分别,王小石独自跟六分半堂走了一段路,待六分半堂离开后才放松下来。 他快步回到药铺。 掌柜的忙碌了许久,一直惦记着他,见王小石回来,担心地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王小石脸色难看。 六分半堂似乎没有刻意为难他,就算是这样,也十分可怕了。 王小石勉强地笑了笑,“我想结算工钱。” 他本就是短期工,掌柜的没问什么,只当他攀上了六分半堂的高枝,有了更好的前程,当即将月钱结了。 王小石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药铺,在京城转了转,有意打探本地的帮派,并在附近租了一间小院,准备先暗中观察,再做行动。 - 金风帮忙维持治安,动脑的事都交给了铁手和陆小凤他们来做。 他全程摸鱼,呆了许多日,铁手查明了真相。 原来所有人都清楚,宁王谋反颇为儿戏,仅凭他自己,不可能掀起风浪。 镇军统领、平虏伯江彬料想如此,有意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是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座州府的统帅,半个北方都在他的统治之下,那边的六分半堂分堂跟他关系密切。 他向六分半堂要了些人过来,跟自己的人一起,安置在了南昌府,伺机而动,准备替宁王掀起谋反之名,帮宁王一把。 宁王这边闹大了,武将才有机会建功立业,朱厚照才会彻查,这样就会查到六分半堂和钱宁的头上。 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钱宁! 江彬想的很好,唯独没有想到,朱厚照早就得了消息,暗中安排神侯府的人过来了。 等江彬知道的时候,大军已经开始调动,他匆忙向这边发信,但是南昌府和京城相隔甚远,又适逢战乱,送信的人死在了路上,根本没有来得及抽身。 不怪他这么自信。 江彬平时自由出入豹房,偶尔还有机会和朱厚照睡在一起,待遇跟真正的皇子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想到,朱厚照会连他也瞒着。 金风总结:“江彬完了。” 陆小凤:“希望皇爷能早些明白,认这么多义子,也有很多坏处。” 铁手等人默然不语。 他们都希望江彬的作为能让朱厚照警觉,约束其他几位义子,但是这种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容易落下把柄。 陆小凤:“罗统领他们抓到逃跑的叛军了吗?” 铁手:“抓到了几个,但总有漏网之鱼,皇爷已经下令,让大军返回各地卫所,另外下了悬赏,抓捕叛军。” 追命:“不查还真不知道,有几个人明面上为宁王做事,实则也是各个势力派过来的眼线,根本没打算给宁王卖力。他们平日里就在煽动情绪,策反宁王的亲信,所以在宁王失踪后,根本没有人愿意留下来。” 陆小凤:“这么说,宁王就是个傀儡?” 追命:“是的。” 冷血冷冷地看了过来。 金风:“可以回去了吗?” 回京以后,大家可以排队被六分半堂告白。 铁手:“尘埃落定,是时候该回去了,收拾东西,明日动身返京。” “我想请你去京城三合楼喝酒。”金风对陆小凤说,“顺便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六分半堂吧?” “是的。” 在南昌府的这段时间,陆小凤听说了很多与六分半堂有关的传闻,那些传闻中大多都是六分半堂和金风、万梅的感情纠葛,很少提到他做的恶事。 陆小凤对六分半堂没有太多恶感,更多的是好奇。 他和金风、万梅都是朋友,对他们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想来六分半堂这样的江湖势力化形,与万梅他们都有相似之处。 这样的六分半堂,真的能把二人骗得团团转? 他得多像人啊。 陆小凤正思考着,金风又道:“你答应宁王,当他三个月侍卫,还没到时间,宁王要被押送回京了,你不去吗?” 他真的很想将六分半堂介绍给自己结识。 陆小凤:“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去。” 金风:“谢谢。” 陆小凤:“六分半堂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风:“温柔、善良、聪明、有包容心。他还从来没有生过气,你可以随便跟他开玩笑。” 铁手和追命与六分半堂相处的不多,但是都见过六分半堂,也听说过京中的流言,现在觉得流言更真实了。 冷血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风。 还记不记得,他是你的生死大敌! 陆小凤:“听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确实很想见一见他。” 陆小凤分明也觉得金风被六分半堂骗了,却仍然顺着金风的话,夸奖六分半堂。 冷血听不下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起身离开。 - 这是沈稚第二次来到这个时代的京城,上次来的时候赶上了朱厚照回京,各处防守森严,这次就正常多了,看起来更加繁华。 沈稚暗暗对比京城和白云城。 两地的百姓精神面貌都是很好的,不过白云城那边天气好,太阳毒辣,百姓多是靠渔业为生,皮肤黑红,看起来比较显老。 第142章 京城这边的百姓就不会这样,不过一旦有什么动静,逃跑的动作熟练地可怕。 沈稚:“飞仙岛有帮派吗?” 他在飞仙岛呆了这么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练剑,白云偶尔和官府的人来往,还从来没有了解过内部的底层情况。 叶孤城:“没有。” 这么小的地方,自己人就能管过来,没必要再来几个帮派剥削百姓。 人才都被他吸纳进管理队伍中了,不服管的也都用强硬的手段制服,不成气候。 沈稚:“飞仙岛果然是世外桃源。” 叶孤城长这么大,多是被人夸赞剑法、气质出众。沈稚好像每个角度都能找到他的闪光点,时常用看似平常的语气称赞他。 他被夸得不好意思,“几代人的积累,才有飞仙岛的今日,非我自己之功。” 沈稚:“那更了不得,过去这么久还能保持初心不变,中间也没有出现一个纨绔子弟败坏家业,到了你这里才想造反,真的不容易。” “……” 沈稚:“我们先去见六分半堂。” 叶孤城知道他和六分半堂私下有来往,对此并不意外,他有些好奇,六分半堂是否如传言中那样风流又无情。 两人去了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提前跟喽啰们说起过,今日会有贵客来临,让他们不要阻拦,直接放进来,所以二人很顺利地到了狄飞惊的办公场地。 房门没关,六分半堂站在狄飞惊,低着头,任由他训斥。 狄飞惊的声音很低,折断的脖颈让他呼吸艰难,气若游丝,走近后,叶孤城才听到狄飞惊在说什么。 “你怎能说出那种话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业务写说的,你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吗!” 可能是在气头上,也可能是叶孤城和沈稚的功夫很好,脚步轻灵,狄飞惊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这个样子,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狄飞惊越想越气,“还有苏梦枕,你不是说向苏梦枕告白时,只有你们两个吗?为什么满城都知道了?” “是我自己说出去的。” 这要是个普通堂众,此时已经被拖出去杀了,可惜他是六分半堂,谁也不知道杀了他,真正的六分半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狄飞惊扶着书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除了这几个人,你还对谁说过?” “花无错、余无语、师无愧、莫北神、刀南神……” 狄飞惊早有预料,听到这些名字时依然眼前一黑,他虚弱地问,“你是非要入赘风雨楼不可吗?” 六分半堂志在必得,“雷损当年就是这样得到我的,只要我嫁到风雨楼,必然可以得到金风。” 狄飞惊:“……” 叶孤城:“……” 叶孤城觉得,雷损说得没错,六分半堂确实不懂人心。 沈稚:“六分半堂。” 狄飞惊一惊,这才意识到外面的院子里站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无所谓听到多少了,六分半堂干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稍微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外面全都是嘲笑六分半堂的。 六分半堂道:“你来了。” 沈稚:“我来了。” 六分半堂:“请进。” 沈稚牵起叶孤城的手,带他进去。 叶孤城极其不自在,正要挣脱,突然想到六分半堂的为人,迟疑了片刻,任由沈稚动作,随他进了屋里。 沈稚松开手,介绍道,“这是叶孤城。” 六分半堂:“我知道。” 狄飞惊不能像他这样冷傲无礼,客气地和叶孤城寒暄,“素来听闻剑仙之名,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相会。” 叶孤城:“叨扰了。” 狄飞惊拿不准他的意图,见叶孤城寡言少语,甚至不客气,他也直言道:“不知叶城主前往六分半堂所谓何事?” 沈稚:“我们是来见六分半堂的。” 主要是给叶孤城介绍一下。 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没法见家长,就见见自己吧。 六分半堂从袖中拿出二百两银子,交给了沈稚,“这是见面礼。” 沈稚:“谢谢。” 狄飞惊一直低着头,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看清他手里是什么。 沈稚:“我们走了。” 六分半堂:“再见。” 结束了对话,沈稚带着叶孤城离开。 他分了一百两给叶孤城,“这份是你的。” 叶孤城:“你们关系很好?” 另外三位江湖势力化形,从来没有给过他钱,叶孤城还在不经意间看到沈稚还偷偷给万梅钱。 沈稚:“六分半堂的钱都是不义之财,花费在正途上的也很少,大多都是给各位堂主骄奢淫逸,或者送到朝廷中打点关系。不如拿来做点实事。” 叶孤城闻言,便知道这是沈稚和六分半堂商量好的,于是收下了钱。 沈稚:“六分半堂也不容易,他出身不好,有这样的主人,注定了要受人冷眼,被人歧视。” 叶孤城:“……” 如果狄飞惊说的都是真的,那不叫歧视,应该叫做活该。 沈稚:“你不要对他抱有偏见,他现在看起来是有点怪,以后会改好的。” 对上沈稚那双妖异的黑眸,叶孤城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你真好。”沈稚道,“我可以亲你吗?” “后面有人尾随。” “是狄飞惊派来的人,应该疑心你来这里有阴谋,不让他们看到,他们是不会死心的。”沈稚说完,问道,“可以吗?” “……” “你害羞了。”沈稚说。 叶孤城不知该怎么反驳。 场合不对,后面还有几人跟随,这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可他扪心自问,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羞吗? 沈稚失望道:“我们现在都没有进展,你太矜持了。” 叶孤城握住那只没有拿剑的手,低头轻轻地碰了下手背。 沈稚的脸突然红了,在红衣的衬托下,漂亮得像春日桃花。 叶孤城淡淡地说:“看来真正羞涩的另有其人。” “是的。” 叶孤城正要放开他,却被沈稚反握住。 沈稚:“我听说,剑客的手都保养得很好,因为这是最重要的器官,比命根子还重要。” 叶孤城突然明白了沈稚为什么这么容易会脸红。 沈稚:“你刚才亲了我的手。” 叶孤城:“嗯。” 沈稚握住他练剑的右手,同样低头轻轻碰了下。 “真刺激。” 叶孤城看他这样容易满足,觉得他可爱极了。 他握紧了沈稚的手,心想沈稚确实很单纯,只是亲吻手背而已,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毕竟不是人类,对人间情爱知之甚少,所幸学得很快。 以后……或许需要教他。 叶孤城看向远处,“方才狄飞惊说的是真的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六分半堂在和雷损赌气?” 雷损说六分半堂不懂人心,六分半堂努力证明自己,结果走错了路,四处跟人表白,闹成现在这番景象,也是有可能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道:“你觉得六分半堂做得对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你曾经说过,你与六分半堂有相似之处,所以觉得六分半堂很正常?” 沈稚:“是的。” 叶孤城压低了声音,“你对我做的事,也像六分半堂这样?” “不是!”沈稚,“你不要误会,还是不一样的。其实是我们的事给了六分半堂启发,再加上雷损的引导,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他跟那些人是没有感情的,我和你是有感情的。” “是吗?”叶孤城逼问道,“初见时,你喊的那声‘佳人’,是在称呼谁?” 沈稚睁大眼睛,“你听到了?” 叶孤城:“那时我尚未走远,自然听得到。” 沈稚感觉刚刚恢复了正常温度的脸,又变得热了起来。 他在心中感叹,自己真的被系统调整得很鲜嫩。 叶孤城果然艳福不浅。 沈稚:“是你。” 叶孤城理智地说:“那时我们也是没有感情的。” 沈稚:“一见钟情。” 他的眼神很认真,很诚恳,可是叶孤城仍然担心沈稚不明白这些词语的含义,就像六分半堂搞砸的这些一样。 沈稚的几次表白心迹都没有给他安全感,叶孤城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无法挣脱,沈稚反而潇洒地抽身离去。 “尾随我们的人走了。”沈稚余光撇过后面的高墙,开心地说,“我就知道这招有用。” “嗯。” “走吧,我们去见朱厚照。”沈稚道,“见过朱厚照,再去风雨楼,我要把我的朋友全都介绍给你认识。” 第143章 叶孤城目光温和:“好。” 第82章 沈稚报上自己的名字, 成功进入豹房。 他这段时间没有来京城,但是朱厚照一直没有忘记他,深夜做梦都有他的身影。 没想到一睁开眼睛, 情报里还在南昌府的沈稚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朱厚照赶紧跑出去迎接, 刘瑾匆忙跟上,“皇爷, 皇爷,衣服……” 朱厚照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司礼监的红色官服,他朝刘瑾摆手,“不要紧。” 他说得洒脱, 看到沈稚以后,脚步变得迟疑。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沈稚相处? 沈稚不是不愿回来吗?怎么突然来京了? “这是朱厚照。”沈稚做起了介绍,“这是叶孤城。” 朱厚照拿出帝王的威严, 远远地朝叶孤城颔首。 叶孤城刚要行礼,被沈稚握住了手,他认真地说,“你既然跟了我,那就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朱厚照呆滞片刻, 恍然大悟。 这就是沈稚信中说的囊中之物。 确实已经收入囊中。 朱厚照微笑:“是啊,天底下地位尊崇的人有几个?没有一个及得上沈稚。” 能入了沈稚的眼, 是你的福气。 朱厚照很有风度地打量着叶孤城, 见此人眉目英挺、冷峻尊贵,身穿白衣飘然若仙, 确实有剑仙风范。 沈稚的眼光很不错,不愧是跟他主宰的势力化身。 朱厚照欣赏地道:“果真是佳人。” 叶孤城:“……” 沈稚:“不准你这么说他。” 朱厚照当即道,“你不高兴, 朕就不说了。你有话直说,这很好,朕就欣赏你这般直爽的性情。快进来吧,上次一别,咱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朕很想念你。” 他邀请沈稚入内,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恨不得让刘瑾在地上铺开红毯。 沈稚依然牵着叶孤城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朱厚照的身旁。 来到寝殿时,门口的守卫过来收缴两人的佩剑,朱厚照挥手,“这两位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当世顶尖的剑客,向来剑不离身,朕特许他们不必解剑,以后二人过来,也可以直接入内。” “谨遵圣谕。” 当今圣上,对沈稚好得有些过分了,沈稚对此一无所觉,似乎习以为常。叶孤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心生警惕。 刘瑾很有眼色地提前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待沈稚和叶孤城入座后,即刻送上香茶和点心。 他见朱厚照没有其他吩咐,默默地退了下去。 每次皇爷和金风说话,都要屏退左右,刘瑾知道自己掺和不进去,干脆主动退出,免得在这里碍眼,皇爷也会记着他的体贴细致。 朱厚照:“怎么突然回京了?也不提前传个信,我也好准备一下,为你接风洗尘。” 沈稚:“我和叶孤城私定终身,带他来跟你见一面,顺便跟你聊一下治国方略。” 私定终身? 沈稚这样的神灵,爱跟谁好就跟谁好,谁能管得着他? 朱厚照想了想,“这样说来未免太委屈了,不如朕给你们赐婚,你觉得如何?” 叶孤城一直知道当今天子行事荒唐,常有惊人之举,现在一见,确实很荒唐,荒唐中又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细想与沈稚有些相似。 天子在知道他和沈稚的关系后,竟一点都不震惊,反而用挑剔的眼神看着他,现在又准备给他们赐婚…… 来之前叶孤城做了很多设想,唯独没想到会这样。 沈稚:“那我可以恢复本名吗?我不想跟你姓朱了,不过王爷的爵位倒是很好,俸禄多得花不完。” 朱厚照:“可以。” 沈稚:“那你快给我们赐婚,挑个时间完婚。” 朱厚照:“明日朕就召开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此事,张贴皇榜,召告天下,再令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你打算何时成亲?” 沈稚:“越快越好。” 形势变得太快,一发不可收拾。 这实在太突然了,来之前沈稚根本没有提过,也没有任何征兆。 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可是他实在接不上话……也可能是他私心里也想与沈稚建立起联系,并不想叫停。 但这确实太快了。 朱厚照:“刘瑾!” 刘瑾大概是从远处跑过来的,开门以后还带着喘,“奴婢在。” “你去钦天监问问,适合婚嫁的黄道吉日,哪一天最近。” 刘瑾:“是。” 他转身离开,不到半刻钟就回来了,“回皇爷,后日、本月十二日,都是好日子。” 朱厚照算了算,觉得时间来不及,遗憾地说,“那就只能下个月了。” 沈稚:“好的。” 朱厚照:“你成亲这样的大事,会不会影响国运?” “不会。”沈稚道,“这是我和叶孤城的大事,其他人的小事。” “原来如此。”朱厚照有些不满地说,“叶城主,你为什么不说话?朕知晓你为人冷淡,不喜言谈,至少为婚姻大事上点心,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沈稚。” 沈稚闻言,也盯着叶孤城看,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好像在看他究竟有几分真心。 叶孤城:“……” 你们两个都说完了,我能说什么? 朱厚照没有给别人举办过婚礼,但是他参加过自己的婚礼,而且经常和宫人们玩耍,让人扮成新娘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成亲的流程熟悉极了。 他稍稍思索,定下了细节:“白云城离京城太远,难免有不到的地方,结婚典礼不妨全权交给司礼监安排。沈稚的王府已经建好了,朕再赏赐叶孤城一座临时落脚的府邸,在成婚之前,你就住在那里。白云城准备出多少嫁妆?” “……” 叶孤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白云的容貌。 白云城算嫁妆吗? 为何是嫁妆,而不是彩礼? 朱厚照:“你该不会是什么都不想出吧?若是这样,朕就要好好考虑你们的婚事了。” 沈稚看向叶孤城。 是啊,他平时很抠门的。 叶孤城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出来匆忙,白云城中尚不知晓此事,现在谈婚论嫁,未免操之过急。” 沈稚看向朱厚照。 是啊,你也太急躁了,我带叶孤城来,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叛乱还没结束呢。 朱厚照:“沈稚一颗真心都交付给了你,你竟还想拖延,莫不是想反悔?” 沈稚又看向叶孤城。 是啊,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是想像拒绝白云那样,再拒绝我一遍? 沈稚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主动,叶孤城非常矜持,对自己的态度和当初对待白云没有什么区别。 他直起腰身,“叶孤城。” 叶孤城:“嗯。” 沈稚:“你还没有亲口说过喜欢我。” 朱厚照看叶孤城的眼神中带上了敌意。 他和沈稚的初见做的不够好,现在一定要挽回局面,在不损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一切以沈稚为先。 他就是沈稚最坚定的后盾,是他永远可以信任的娘家人! 叶孤城怔了下,“没有吗?” 沈稚:“没有。” 叶孤城默默地看着他。 今天是谁在外面亲吻了你的手? 来京的路上,是谁在照顾你? 途中借宿,他们一直都是住在一间房,一张床。露宿野外时,两人也是依偎在一起。 这段时间堪称形影不离,这些行为难道没有在诉说着喜爱吗? 当着外人的面,这些话叶孤城说不出口,只能看着沈稚,试图让他良心发现。 沈稚:“我很害怕。” 叶孤城:“怕什么?” 沈稚:“怕我像白云那样自作多情。” 叶孤城:“你没有。” 朱厚照气恼道:“多说两句,没长嘴吗!” “……” 叶孤城沉默了许久,理清自己的情绪,慎重开口,“我很喜欢你,神宫建好后,你在白云那里住了两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便已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沈稚:“那份感情有多少?” 有情和无情是质的飞跃,但是有情未必代表着深爱,情浓情淡也是不一样的。 叶孤城:“我已太久没有涉足过感情,分辨不清自己的心,但是我知道,看不到你时,便会感到孤寂,与你相处时便会满足。” 孤独是每个人都常有的状态,但是叶孤城的孤独好像格外浓。 同样是绝世剑客,他比西门吹雪更加孤独。 西门吹雪有陆小凤这个朋友,有万梅山庄这处家,叶孤城却唯有责任。 城主府比万梅山庄大了数倍,也是叶孤城从小生活的地方,却好像称不上“家”。 第144章 那是他的皇宫! 沈稚:“那白云呢?他也不会让你觉得好一点吗?” 叶孤城:“非你不可。” 沈稚弯起了嘴角,“你坠入爱河了。” 朱厚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叶孤城一如既往地清冷,看起来理智极了,沈稚听他说句好话就忍不住笑,满眼都是爱意。 真正坠入爱河的到底是谁啊? 能不能有点数。 朱厚照咳了一声,“好,回归正题。沈稚的彩礼会在亲王的规格再翻一倍,白云城准备出多少陪嫁?” 沈稚不止是目前唯一的亲王,还是神灵,这么做并不过分。 叶孤城:“我的一切都可以给沈稚。” 朱厚照:“这太笼统了。” 很多男的说所有的一切都会给爱人,意思就是什么都不会给。 沈稚:“你不要刁难叶孤城。” 别人可能是在画饼,叶孤城肯定不是。 沈稚能感觉到,叶孤城已经有放手的意思,只要白云想夺权,随时都可以拿,他想做什么,叶孤城同样不会阻止。 而且叶孤城答应过自己,一起追求更高的剑道,不会再谋反了。 四舍五入,他这条命都是自己的,所以附带的一切价值都是自己的倒也没错。 沈稚:“我很满意。” 朱厚照很憋屈,沈稚啊沈稚,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随了谁?朕可不是这种人! 他还记得要赢得沈稚的好感,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那就这样吧,过后些一份礼单出来,面子上得过得去。” 他会帮沈稚牢牢约束好叶孤城,绝不能让沈稚受委屈。 叶孤城最好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尽心。 朱厚照抬起眼眸,看向叶孤城的神色带着挑衅。 叶孤城:“……” 他再度感到朱厚照对沈稚过分热情了。 如果不是朱厚照非常积极地帮忙筹备婚礼,而且没有露出过失落的神色,他还以为朱厚照早已对沈稚情根深种。 沈稚:“白云可以帮忙拟定礼单。” “有劳你告知白云。”叶孤城说完,仍然有一种做梦似的恍惚感。他定了定神,“宾客那边……” 沈稚明白他的意思,“有很多人都走不开,要先把朱厚照身边的不安定因素除掉,才能放心举办婚礼。” 朱厚照打起精神。 沈稚用简练的语言诉说了南昌府的案件经过,朱厚照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听懂。 他求救地看向叶孤城,期待换一个人解释。 叶孤城并没有经历那些事情,他和沈稚离开的时候,金风他们还没查出结果。 不过他参与了大半,听得明白沈稚的话,甚至觉得甚至的语言十分简练,确实很真实地描绘出了事情经过,便用自己的理解讲事情重新叙述了一遍。 对付宫九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吧。 他那时竟误以为沈稚不通人性,如今看来,确实是事情曲折离奇,怪不得沈稚。 朱厚照:“所以是江彬在背后搞鬼,为的是陷害钱宁?” 沈稚:“是的。” 朱厚照不敢相信,“江彬当初只是无名小卒,还是钱宁把他举荐到朕这里的,朕信重他,委以重任,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沈稚:“是的。” 朱厚照恼火地起身:“朕这就去派人把江彬抓起来!” 沈稚:“你可以先等一等。” 朱厚照坐下,“你说。” 沈稚:“你的那些义子有好有坏,这种环境,好的也会被纵容成坏的,不如一块清了吧。” 朱厚照的心在滴血。 死了一个许泰,就够让他难受了,现在竟然要把所有人都处置了。 他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他们毕竟是军中的才干,而且数量众多,都身居高位,少了这些人,怕是会出大乱子,实在是不好安排。” “明神宗当政的时候,有个山西的宗室来京城面圣,上疏称家里已经有二十一年没有收到过俸禄粮食了,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注) “竟有这样的事!”朱厚照大骇。 那些宗室虽然可能早就跟他出了五服,可毕竟也是朱家血脉,王室宗亲,竟过得这样凄惨。 朱厚照:“那位明神宗可有改革弊政?” “不知道,不过明神宗听说以后非常生气,比你还生气。于是革去那位宗室的爵位,把他降为庶人,圈禁起来,不准外出,下场十分凄惨。” 朱厚照:“……宗室确实无故不得越关。” 自从朱棣以藩王的身份成了皇帝,大明就一直对宗室多有防备,只要姓朱,就不能乱跑,必须老实在封地呆着。 沈稚:“不过就算能外出,也是成群结队地出去坑蒙拐骗,或者到处要饭。所以处置的义子,也是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好,祖上积德,后辈才能过得安稳。” 这听起来可太惨了。 朱厚照乍一听只觉得骇然,连自己的亲人都落到这种境地,大明是要亡国了吗? 祖上积的德不够用了吗? 但仔细想想,完全可以理解。 本朝的宗室开销数量就已经很庞大,如果税收不上来,国帑空虚,想要维持局面,只能对宗室下手。 而明朝又有严格规定,什么户做什么户的事,想转行都很难。 这些宗亲只能靠国家供养,供给断了,他们连谋生都不被准许,只能做地痞无赖或者叫花子。 朱厚照:“那明神宗是哪个?怎么会把国家治理成这副样子!” 就算他父皇做的事很有限,财政也没惨到那个地步。 沈稚:“其实不完全怪明神宗,是明世宗的时候改了卫所制度,变成了募兵制,军费花销一路上升,国家入不敷出,就只能裁撤宗室支出了。” 朱厚照:“募兵?这个明世宗又是哪个?” 沈稚:“是你的堂弟,我的堂兄。” 朱厚照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稚也将自己当做皇室子弟看待了。 他粗略估算沈稚若是为人,如今该是多少岁,冷笑道:“是牢里那几个?还是宁王?” 沈稚:“是兴献王的世子。” “这几个世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朱厚照骂道,骂完反应过来,“兴献王是哪个?兴王?” 沈稚:“是的。” 朱厚照:“朱厚熜才十二,还是个小孩子,你管他叫堂兄?” 沈稚:“是的。” 朱厚照:“……” 沈稚的人类年龄大概清楚了,就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算的。 所以他现在虚岁还不到三岁…… 朱厚照痛心疾首,“你的婚事,要不再推几年吧。” 沈稚:“为什么?” 朱厚照:“你还太小,这么早就成婚,以后怕是会后悔。” 沈稚:“可是叶孤城已经很大了,不如趁他现在长得好看,赶紧跟他结婚,免得虚度时光。”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稚。 他和沈稚确实隔着年龄,还有种族的差距。 就算他能在生死决斗中活下来,依然会衰老,而沈稚始终都是现在的模样…… 这也是沈稚口中的“免得虚度时光”吧。 朱厚照道:“你们年纪差了太多,就算现在看起来很相配,几十年后呢?” 他觉得沈稚更适合金风、六分半堂这样的同类,而不是与人类相恋。 沈稚:“如果真的那样,叶孤城就有福了。” 朱厚照:“什么意思?” 沈稚:“我既是他的老婆,又是他的儿子,还可以是他的孙子,给他养老送终,还始终貌美如花,叶孤城真的艳福不浅。” 伤感的思绪一扫而空,叶孤城勾了勾嘴角。 只要沈稚想做,任何阻碍都不是问题。 朱厚照也被他这番言论震惊到了,想想竟然很有道理。 以叶孤城的身价,还有沈稚的身份,即便他真的老了,也会有仆人伺候,用不着沈稚亲自受累,所以就算是养老送终,对沈稚来说也不会有负担。 朱厚照沉默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刚才不是在说处置江彬等人吗,怎么又聊到你们的婚事上了。” 沈稚:“是的。” 朱厚照:“你刚才说,宗亲度日困难,国家开支巨大,所以不能继续增加宗室的数量……朕的那些义子,的确以宗室自居,确实不好。” 真正的亲戚还在受苦,这些虚假的亲戚却在耀武扬威! 沈稚:“你刚才说裁撤掉这么多人会出大乱子,可是现在就没有大乱子吗?以后他们的胃口变得更大,捅了篓子得用自己的性命赎罪,一个两个都这样,你的名声也完了。” “你说的不错。”朱厚照:“确实应该好好安置他们,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了,让朕好好想想……” 第145章 他和义子们同吃同住,关系极好,突然疏离,需要一个原因,也得挑选继任者,找到接班人,再决定是杀是贬。 在此之前,他还得把义子们私下做的事摸清楚,免得再像江彬这样,教唆谋反,自己还不知道。以后也好论罪处置。 朱厚照:“朕要彻查他们,你有没有人选?” 沈稚:“神捕司,风雨楼,我、叶孤城,陆小凤,都可以。” 朱厚照放心不下叶孤城,也不可能让沈稚受累,他当即决定,这事还是得交给神侯府来做。 诸葛正我的忠心他是清楚的。 他做事只看对错,不论立场,所以有的时候对自己很无礼,和内阁那些人一样唠叨。 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清官。 其他人做官是为了发财,是为了利用职权谋私利,诸葛正我很少做这种事,在朝堂上格格不入。 不过他为人圆滑,没有跟人撕破脸,再加上自己在背后支持,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朱厚照是信得过他的。 “先前的许多事都是瞒着其他人,交给神捕司做的,这次也照常吧。”朱厚照叹气。 “好的。” “沈稚,朕……”朱厚照刚想跟他说点心里话,看到旁边默不作声,但气势强大,存在感极强的叶孤城,把话吞了回去。 沈稚:“你怎么了?” “朕带你去看看王府。”朱厚照道,“你当日说不需要王府,不过朕始终觉得,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更好,以后你回京居住也方便。朕已经安排了人,一直打理着,随时都可以入住。” 刚给沈稚封王的时候,朱厚照就把建造王府提上了日程,但是最近要忙的事很多,王府建造就耽搁了。 直到后来沈稚的身份逐渐明确,朱厚照心怀愧疚,想尽办法修补关系,才又开始建王府,而且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很多。 沈稚:“你有心了。” 朱厚照:“这都是小事,你是朕的人,朕定然会用心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沈稚:“我不是你的。” 朱厚照:“是朕说错话了,你和叶孤城感情真好。” 沈稚:“是的。” 朱厚照以为沈稚是叶孤城的人,叶孤城却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不属于任何人。 沈稚有时看起来很热情,其实疏离极了。 他如此遥远,好似永远都无法触碰。 若一直都是这般疏离,他和沈稚有没有成亲,又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不想这样。 或许他应该主动些,总得试一试才会知道,天上的云团能否握在手中。 马车停在了豹房附近的一处府邸前。 这座府邸恢弘气派,顶部牌匾是空着的,看起来有些别扭。 朱厚照笑着解释:“朕觉得此前定下的封号配不上你,以你的身份,值得更好的,就是不知你打算何时昭告天下?” 第83章 沈稚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封号是什么了。 临走前, 朱厚照派人跟他复述过诏书上的内人,上面全是文言文,佶屈聱牙的, 还有很多谦辞, 半天找不到重点,他忙着收拾东西赶路, 没怎么在意。 后来也没人喊过,那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 现在算是个新的开始,毕竟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抽象,有些东西需要具体一点。 沈稚警惕地问:“你打算给我什么封号?” 他不清楚朱厚照的起名水平怎么样, 他堂弟起的名字是真的了不得。 朱厚熜给自己的道号有三个:“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注)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起名字,而且表达欲旺盛,好东西全都想要, 才会堆砌成这样。 沈稚也全都想要,可惜明朝亲王大多的是单字,薨了以后才在后面加字。 比如现在的“兴王”朱佑杬,朱佑樘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离世后被朱厚照封为“兴献王”。 沈稚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字, “我能自己起吗?” 朱厚照:“当然可以。” 沈稚:“神王!” 朱厚照:“这个会不会……太直白了?” 虽然不清楚天地间是否有高于沈稚的神明,但可以确定有比沈稚更高的存在。 皇天后土都是要敬畏的, 更何况民俗中还有那么多神, 沈稚这样自称,未免太过狂放, 容易招来祸端。 沈稚泄气,“那拟人王。” “这算什么名号?”朱厚照笑着拒绝,“你是大明的神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民都要敬仰你,朕觉得明王就很好。” 佛教中的尊佛菩萨有两种相,一是安详相,一是恐怖相,恐怖相即是“明王”。 起这个封号,既强调了沈稚的威严,又是国号,突出了他的身份尊崇,朝堂上那些官员们,就算想骂沈稚,都得三缄其口,不敢直言。 还能顺便用沈稚拉拢一些爱国但并不怎么忠君的。 想想就觉得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朱厚照:“如果你是普通人,用这个封号定然会有重重阻碍,可你身份不凡,又统率诸神,用国号为封号,知道的人都会敬你三分。” 沈稚觉得明王充斥着中二气息,不过放在明朝,确实地位超然,“那好吧。” 如果他真的会衰老,就对外宣称是叶孤城吸光了他的精气。 朱厚照高兴地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稚对身旁的叶孤城说,“以后你就是明王妃了,你喜不喜欢?” 叶孤城:“……” 沈稚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还没反应过来吗?” 这个时候应该不至于进度落后吧? 叶孤城摇头,没有说什么。 朱厚照:“你的话也太少了,外面都说你性格冷漠,朕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你平日里都如何与白云城的子民相处?也是这般沉默寡言吗?” “……” 你是真的心里没数啊。 白云城的百姓哪个会给我包办婚事?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白云城等神明,谁会这样聊天? 叶孤城:“我一向就事论事。” 朱厚照:“嗯嗯。” 他毫无自觉,仍然等着叶孤城回话。 沈稚帮忙打圆场,“他比较内向,熟了以后就好了。” 这么一想,叶孤城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他有自己的爱好,性格内向,皇帝只是他的副业。 多熟悉啊。 嘉靖就是这样的道士!万历就是这样的社恐!天启就是这样的木匠! 叶孤城要是继位,二十年不上朝,天天在后宫练剑,然后出去找人决斗,徘徊在生死之间,别说大臣,沈稚都很想刺杀他。 给这种皇帝当皇后,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稚看向叶孤城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善。 叶孤城无奈地道:“沈稚。” 他私下做的那些事,沈稚不是不清楚。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他在朱厚照面前,必须心怀警惕,稍有不慎就会连累许多人。 在这样的状态下,自然少说少错,怎么可能像平日那样随意地相处? 沈稚:“好的。” 他不再为难叶孤城,继续和朱厚照交谈。 朱厚照带着沈稚逛园子,给他介绍后院栽种的奇珍异草,心中想着,沈稚确实对叶孤城情根深种,都不需要叶孤城说什么,就能得到他的宽容。 他未免太过溺爱叶孤城了。 扩建后的王府面积很大,后面还有假山、池塘、花圃,流水从外面引进来,清澈的水底有各色的鱼类。 游廊曲折,架在水面上,一座石桥通向对面,景色好极了。 朱厚照:“这是朕亲自设计的,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沈稚:“很好。” 朱厚照:“这池塘里栽种了荷花,天气热了以后就能看到了,那边有一座画舫,平日你闲来无事,可以在池子里游船。” 沈稚:“好的。” 越听越不真实,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公园,不像人住的地方。 朱厚照又带他去屋里看了看。 待客的花房光线很好,里面都透着光亮,外面种了各种花,有些已经开了,将院子里装饰得漂亮极了。 卧室也是差不多的风格,不过多了几扇画着丽景的屏风,还有瓷器、书画等装饰。 朱厚照观察着沈稚的表情。 这里很多东西都是从豹房那边陆续送过来的,为的就是今天。 这是他向沈稚赔罪和示好的礼物。 如果沈稚对这里满意,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朱厚照:“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随时都可以搬进来,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第146章 沈稚:“好的。” 朱厚照就不信,沈稚在白云城那样偏远的地方住了那么久,能拒绝得了这样用锦绣堆砌起来的府邸! 只要沈稚留下来,自然会知道这里的好处。 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太阳快要落山,厨房那边做好了饭菜,年轻美貌的婢女们端着过来,摆放在了桌上。 这些菜是京城的菜式,摆盘精致,还冒着热气。 一个穿着轻薄粉衣的婢女站在沈稚身边,给他斟了杯酒。 她穿得太薄了,隐约能看到身体的轮廓,倒酒时离得沈稚很近,能嗅到淡淡的香甜气息。 叶孤城看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按捺住心中的杀意,冷眼等待沈稚的反应。 “谢谢。”沈稚,“你不冷吗?” “谢王爷关心,奴婢不冷。”婢女垂眸行礼,低眉顺眼道。 “可是你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稚关心地说,“快回去换掉这身衣服吧,别冻出鼻涕了。” 婢女:“……” 她再度行礼,后退几步,离开时,看向沈稚的眼神带着感激和好奇。 沈稚没有看她,挥手道,“你们全都出去,我用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以后也照这个规矩来。” “是。” 一帮人鱼贯而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稚搬起凳子,挪动位置,离叶孤城更近了些,他拿起酒盅,与叶孤城面前的杯子碰了下,仰头喝掉。 叶孤城见他眉眼含笑,好像在饮酒前就已经醉了,定定地看着自己,恼火的情绪也跟着散去。 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沈稚起身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喝起来香香的。” 叶孤城:“这应该是御酒坊酿造的御酒。” 沈稚感觉杯子里的酒没有那么香了。 御酒坊是归太监管的。 不是他歧视太监的身体,主要是太监们地位低,而且被其他男性歧视,很容易被压迫到心理变态,利用职位的便利,故意干出一些恶心的事,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除了皇帝身边的那几位,底下的宦官工作量繁重,就没几个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的。 叶孤城看他情绪变得这么快,不由奇怪:“怎么了?” 沈稚:“洁癖犯了。” 叶孤城也有洁癖,但是无法理解沈稚的想法。 沈稚突然躬身,抱住了他的腰。 他几乎对折起来,全靠叶孤城支撑才保持住这个动作,软软地伏在叶孤城的大腿上,“当皇帝一点都不好,你会彻底失去自由的!” 他说话时胸口随着起伏,下颌抵在叶孤城的腿边,蹭得他有些痒。 叶孤城:“你先起来。” 沈稚直起身体,“西门吹雪偶尔也会自己酿酒,酿了酒留着自用,这是生活情趣。可是做了皇帝就没有这样的时间了,只能交给宦官来做,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叶孤城:“可是刚才那位女子让你心中不快了?” “跟她没有关系,谁愿意这么冷的天穿成那样挨冻?一看就是被迫的。”沈稚说,“宫里有些事情,要是想让宫女做,宫女肯定不高兴,不高兴了就会拿着枕头把你捂死。” 叶孤城默默用公筷给他夹菜。 沈稚:“所以还是不做皇帝比较好。” 叶孤城:“我答应过你,与你追求更高的剑道,不会再追逐权力了,自然不想做皇帝。” 沈稚:“真的吗?” 叶孤城:“你不信我?” 好像是这样的,“对不起。” 沈稚反思,可能他心里仍然在意原著中叶孤城的死,阻止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的理由又不够充分,所以对此感到焦虑,才会觉得叶孤城还是想当皇帝。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朝中的大臣知道皇帝背负了什么,其他人都觉得皇帝过得很舒服,就算他身边的宦官,也会因为野心对那个位置有憧憬。 叶孤城将碗碟放在沈稚面前,“无需道歉,这确实是极其重要的事,怪不得你,你不信我也在情理之中。待日后时间长了,你自会明白的。” 沈稚低头看着餐盘。 叶孤城很了解他的口味,挑出来的都是他爱吃的。 叶孤城道:“用饭吧。” “喂我。” 叶孤城拿起筷子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再看沈稚,他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对上他的视线,确定他听到了,便不再别扭。 沈稚:“你喂我吃。” 六分半堂和金风经常在大街上这么干。 他和叶孤城都快结婚了,依然相处得这么僵硬,真的很不应该! 沈稚坚定地说:“我要你喂我。” 叶孤城放下自己的筷子,转而拿起沈稚的那双。 沈稚:“你嫌弃我?” 叶孤城:“你方才说,你有洁癖。” “那是对别人的,不包括你。”沈稚神情一动,“你该不会是对我也有洁癖,所以才一直不肯主动吧?”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我搬到你卧室的时候,你就是那么排斥!” “没有。”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那样。” 自然是因为当日还不习惯与人同住。 那时候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练剑上,就算真的心存好感,也是感受不到的,只会按照原本的生活方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叶孤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 他要主动些,与沈稚拉近距离。 叶孤城淡淡地说:“因为我害羞。” 沈稚想了想,相信了。 他戳了下叶孤城的脸颊,“我还没有见过你脸红。” 叶孤城:“我很少脸红。” 沈稚:“你脸皮真厚。” 叶孤城:“……” 沈稚:“字面意思。” 叶孤城:“……”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他坐到了叶孤城的腿上,与叶孤城面对面,相隔不过两指。 叶孤城浑身紧绷。 沈稚:“好白。” 叶孤城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身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不再那么僵硬。 沈稚:“好漂亮。” 叶孤城抬起一条手臂,揽住沈稚的腰。 沈稚:“如果你现在想杀我,剑意强盛,肯定也很美丽。不过现在你敞开胸怀,完全无害,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模样,也让人心动。” 叶孤城的表情变得不自在。 沈稚再接再厉,摸摸他的脖子。 叶孤城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到,沈稚口中的“敞开胸怀”,也有其他的含义。 “叶孤城。” “嗯。” “其实那天咬你,不只是胜负欲在作祟。”沈稚靠近,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我现在也想咬你。” 叶孤城无法招架。 他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与情人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还不如和白云亲近。 她留给叶孤城最深切的情绪,是在病榻上,对死亡的恐惧,而非爱情。 叶孤城已经忘记了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 他这样的性情,注定了不会太过热情。 沈稚:“可以吗?” 叶孤城眼神暗沉,“好。” 沈稚靠近,用嘴唇碰了下他的脖颈。 就在叶孤城等待他向上次那样,咬上自己的脖子时,那熟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了嘴边。 沈稚占据了他的大半视线。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叶孤城能看到其他东西,也无法在意了。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沈稚身上。 沈稚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在挑衅自己。 叶孤城不甘示弱,立刻回击。 - 回京路上,金风坐在马车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金风,金风。” 金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对上陆小凤担忧的眼神,“你怎么了?叫你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是的。”金风说,“这种时候就该专心。” 什么时候? 陆小凤还想问,就见金风直接闭上了眼,蜷缩起身体,往榻上一靠,翻身背对着他,拒绝交流。 他只好放弃,继续和追命聊天。 - 雷损压抑着恼怒,尽量用平静的声音与六分半堂交谈,他心里充满了怨言,说出的话也像是在训斥对方。 六分半堂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反应。 雷损恨不得拿根鞭子抽他,又害怕自己打不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六分半堂嘴角含笑,眉眼弯弯,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吝啬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好吵。” 说完转身离开。 他脚步轻快,看起来非常快乐。 雷损:“你去哪里!不准去风雨楼!给我回来!” 第147章 六分半堂不理睬他,迅速跑掉了。 雷损犹豫很久,碍于自己堂主的威严,没有亲自追过去,他命人通知狄飞惊,让他关注六分半堂的动向。 狄飞惊听到传信,应了下来,点了十几个人,派他们跟在六分半堂身边,随时汇报他的动向。 不到一刻钟,便有个喽啰跑回来:“六分半堂回房了。” 这么老实?肯定有阴谋。 狄飞惊:“不可松懈,将屋舍包围,警惕六分半堂偷偷逃走。” “是。” 半刻钟后,又有喽啰来报,“六分半堂出门了!他跑得太快,小的们没能跟上。六分半堂甩掉众人,大笑着离开了。还要不要去找他?” 狄飞惊:“找。” 喽啰们四散开,满京城地寻找六分半堂的踪迹。 - 万梅没有吃饭,和白云一样,在空旷的地方练剑,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本体那边。 - 叶孤城很快占据了主动地位。 沈稚虽然热情,终究不是人,只能凭本能行事,一点技巧都无。 他的动作生疏,很快落入下风。 “好了。”沈稚说,“我要憋死了。” 叶孤城放开他,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嘴角。 沈稚:“你为什么还能喘气?” 叶孤城目露疑惑:“我还没死。” 沈稚:“我是说,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你的水性很好吗?你在水里经常练习憋气?你把我推到海里,是不是想让我憋一段时间?” 叶孤城:“没有。” 这个旧账是翻不过去了,沈稚未免太过记仇。 记仇也记情。 叶孤城认真地解释,“我幼时便是这样学会的,所以用这种方法教导你。只要你能冷静下来,适应水流,很快就能借助水流游动。我那时没有想到,你并非人类,抱歉,险些害了你。” 他肯道歉,沈稚就变得好说话了,“没关系。” 叶孤城:“用饭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沈稚抱住他的脖子,“你不想吃我吗?” 叶孤城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脸,终于有了明显的颜色。 沈稚很有成就感,“你的脸皮变薄了。” 叶孤城瞪他,“放手,下来。”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我们还不曾成亲,这样不好。” 沈稚:“为什么?” 考虑到他不是人,叶孤城没有再规劝,而是从情理的角度解释道,“未婚夫妻虽是夫妻,却依然未婚,仍需避嫌,婚礼之后才能名正言顺。” 沈稚:“其实是得到父母和社会的承认以后吧。” 订婚是得到了父母的承认,结婚典礼是得到了社会关系的承认。 叶孤城:“这样说倒也没错。” 沈稚:“那就更要做了,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反贼,这种时候守什么礼教?挑战一下规则,勇敢做自己!” 他将额头抵在叶孤城的额头上。 叶孤城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后得出结论,沈稚这样的神明,根本不在乎这些。 “不要后悔。”叶孤城道。 “好的。” 他相信叶孤城的为人,他虽然不诚,但那是不诚于剑,在感情方面还是挺好的。 叶孤城环抱住沈稚,手臂用力,直接抱他起身。 沈稚捞过桌上的两柄剑抱在怀里,“我想在花房。” “……” “你怎么不说话?” 叶孤城:“你真是个矛盾的人,有时似乎笨拙懵懂,一窍不通,有时又像是对人事熟悉极了。” 不止是人事,还有人情世故方面,沈稚也有其稚拙和周全的两面。 沈稚谦虚地说:“我是没有经验,但是在互联网上混久了,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叶孤城:“互联网?” 沈稚怕暧昧的氛围消失,紧紧得贴在他的身上:“就是像蜘蛛网那样的网,但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思维去感知。大海有和陆地不同的规则,互联网就像大海一样,也有和陆地不同的规则,同样都有不可控的地方。很多人会在那里分享自己的意识,我看过很多人类的故事。” 叶孤城:“你被人间之事吸引化形成人?” 沈稚:“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 叶孤城:“你……” 沈稚亲上他:“不要再问了!” 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再问就萎了! 在仆从和婢女的视线中,叶孤城目不斜视地抱沈稚来到了花房。 这里有小桌,有矮榻,所有物品一应俱全。 叶孤城将他放在了榻上,沈稚顺手摘掉了他的檀木发簪。 这张小榻大概只有三十厘米高,非常低矮,沈稚往后一坐,把两柄剑丢到床头。 “来吧。” 叶孤城披散着头发,站在他的面前,肌肤莹白如玉,瞳色清浅,气质冷淡,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他低头看着沈稚。 沈稚:“你后悔了?” 叶孤城:“没有,我只是……” 沈稚惊恐:“你不行了?” 据说男人的保质期很短,很容易不行! 叶孤城已经三十岁了! 天啊,他不会这么惨吧? 叶孤城被他气的眉头一跳。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沈稚称呼他的那声“王妃”,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或许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现在倒是不必再问了。 看沈稚的样子就知道,沈稚根本没有想过,在床上扮演丈夫的角色。 叶孤城弯腰解开他的衣带,“沈稚。” 沈稚的手指划过他绸缎般的长发,在指头上缠绕了几圈。 叶孤城:“你不要后悔。” 沈稚:“不后悔。” 待太阳落山,飞鸟掠过池塘,花房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里面传来哭声,“后悔了,我后悔了。” “来不及了。” 沈稚哽咽地哭出了声。 怎么会这个样子……有时候鲜嫩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84章 沈稚醒来的时候, 天完全黑了,他也没在花房里,而是出现在了卧室。 叶孤城就睡在他的旁边, 一手搭在他的身上, 两人紧贴在一起,盖着柔软蓬松的被子, 在冬天温暖极了。 他稍稍动了下,观察自己的身体,叶孤城就醒了。 “口渴吗?”叶孤城道。 说完他没等沈稚回应,直接起身倒了杯温水。 沈稚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自己的身体,鲜嫩如他, 此时已经破碎地不成样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颜色,不过有几处地方能看出叶孤城手印的形状。 他的恢复能力和马甲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更比不上衣服的自动修复功能。 叶孤城见到这满身的狼藉,同样有些不好意思。 他扶着沈稚坐身,给他喂了点水。 沈稚好像失去了灵魂,“我再也不想了。” 叶孤城:“下次我会轻一些的。” 其实这次已经很温柔了,但沈稚无法适应, 刚开始还很配合,接着边哭边配合, 到了后面就完全不动了, 只是一个劲地哭。 沈稚:“没有下次。” 叶孤城已经抛弃了矜持,与沈稚坦诚相待, 连最私密的那一面都展露在对方面前,正是打破束缚,彼此最亲密的时候, 也是爱意最浓的时候,怎能甘愿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叶孤城没有回答,只是放下水杯,回到床上,给沈稚掖了掖被子,“睡吧。” 沈稚重新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破布娃娃。 系统给了他很多天赋,也拿走了他的快乐。 这破烂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清晨,天色刚刚有了光亮,池塘边的鸟便发出了一连串清脆地鸣叫,将沈稚吵醒了。 叶孤城正在穿衣服,见沈稚醒来,他道:“今日你歇息吧,不必练剑了。” 沈稚猛地坐起。 叶孤城心里仍觉得他脆弱极了,下意识地去扶。 “我要练剑!” “不急这一时,待你休养好再练也不迟。” “那你也别练。”沈稚受不了这种,别人努力他歇着,会有负罪感。 “为什么?” “以后我要是怀孕临盆了,你是不是也要去练剑?”他拽着叶孤城的衣袖,神色可怜,“你留下来陪我,今天不要去练剑了好不好?” “好。”叶孤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你能怀孕?” 像这样的神明,应该是没有性别的。 会不会沈稚现在以男子的模样出现,在跟经历过人事后,会渐渐地变成女子? 沈稚:“不能。” “以后不要说这些容易误会的话。”叶孤城将长剑放回床边,摆在沈稚的剑旁,“与自己当下无关的例子,都没有必要说出来。” 第148章 “怎么会无关。”沈稚说,“这个例子多贴切啊,你现在要做的是反思自己,而不是指责我。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陪我,还想着去练剑,合适吗!” 叶孤城辩不过他,放弃挣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命人准备了些吃的送过来,让沈稚在床上吃了早饭。 沈稚感觉好了些,慢吞吞地穿衣服,“是不是该沐浴?” 叶孤城:“昨日擦洗过了。” 沈稚:“我怎么没印象?” 叶孤城:“你太累了。” 沈稚穿上外袍,拽了拽衣领,勉强遮住身上的痕迹。 怎么办。他有些忧虑地想。 以后怎么办? 他这个样子,就算做上位,也会被搞得遍体鳞伤,而且想想都觉得好累。 沈稚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向叶孤城寻求帮助。 叶孤城比他大了五百多岁,应该会有好的办法。 “你若是不舒服,可以直说,不该勉强自己。”叶孤城道,“不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会误会。” 像什么“后悔”之类的,只有刚开始的时候说出来能当真,都快结束了才喊后悔,那是对他的鼓励。 沈稚恍然大悟,“那我们得定一个安全词,我只要说那个词,你就得停下来。” 他们明明是很正常的情侣,进行的也是情侣间很正常的交流,叶孤城也没用鞭子抽他,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都怪系统,唉。 叶孤城:“可以?” 沈稚:“好的。” 叶孤城等了一会儿,沈稚一直没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叶孤城:“好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别这么模棱两可。” 他都能想象得到,问沈稚要不要继续,沈稚说好的。真这么做了,回过头来沈稚还是会翻旧账。 沈稚:“那……西门吹雪?” 叶孤城咬牙,“你要是真的这么喊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停下来。” 沈稚:“那就‘剑’吧。” 这个词依然不怎么样,不过比起前两个要好得多,叶孤城可以忍耐,“就这个吧。” 沈稚满意地躺了回去。 本来打算昨天见过朱厚照以后,带叶孤城去见一见白愁飞、王小石和苏梦枕,没想到朱厚照主动谈起了他们的亲事,他和叶孤城的关系突飞猛进,现在更是伤痕累累,不适合外出。 沈稚躺到了中午,感觉自己又好了些,手腕上的淤青几乎看不到了。 他用过午饭,带着叶孤城出门拜访朋友。 南边是叶孤城的主场,他对那里了如指掌,在京城,还是沈稚更了解一些。 他像曾经叶孤城给自己介绍本地帮派势力那样,介绍了一下京城的帮派。 “除了六分半堂和风雨楼,这里还有权力帮、迷天盟两个大帮派,迷天盟的关七失踪以后,基本就被六分半堂吞并了,但几个圣主人还在。 “其他的小帮派,都投靠了大帮,唯他们马首是瞻,可以看做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傀儡。 “还有方应看他们那个势力,不知道叫什么,也很低调,目前看来主要以讨好朱厚照为主,可能他也想认朱厚照做干爹?” 叶孤城:“朝廷对这些大帮派是什么态度?” 在地方上,帮派甚至能压过官府,京城肯定不存在这样的局面。 沈稚:“应该是平衡吧,让他们互相制约。如果六分半堂吞并了风雨楼,一家独大,朝廷肯定容不下六分半堂,反过来也一样。” 叶孤城:“既然如此,那金风和六分半堂为何走得这么近?”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可以暂时结盟,但不能利益完全一致,两边的关系如果很好,就跟吞并对方没有区别。 “我只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沈稚低声说,“其实金风和六分半堂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故意这样给别人看的。六分半堂也很讨厌六分半堂,最开始和金风接触,是为了给金风传递消息。不过后来发现,雷损一直提防着他,能做得有限,他现在只想败坏名声,最好连累整个帮派。” 叶孤城一针见血,“只是这样,难以削弱六分半堂的实力。” 六分半堂根本不在意名声,它也从来不靠名声。 沈稚:“是的,所以还要有其他的举动。” 两人来到了玉泉山的脚下的一处宅邸。 沈稚敲门:“小白!小白!” 很快房门打开一条缝隙,白愁飞站在里面,警惕地往外看。 这眼神沈稚熟悉极了,他以前用六分半堂的马甲过来,就是被小白这么看待的。 在看清是沈稚后,白愁飞的表情怔住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你。”他拉着叶孤城的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王妃叶孤城。” 他又对叶孤城说:“这是小白。” 白愁飞在白云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叶孤城自然认得他。 他朝白愁飞颔首。 白愁飞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沈稚越过他,看向里面,“怎么这么空,王小石没搬过来吗?” 白愁飞:“你知道王小石?” “我当然知道了,六分半堂都跟我说了,王小石在风雨楼任职,管着手下的帮派。”沈稚再次确定,这里和白愁飞独居时没有区别,遗憾地说,“他宁愿在外租房子住,都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这熟悉的感觉…… 白愁飞有些恍惚。 沈稚和金风、六分半堂该不会得了同一种疯病吧? 他看向叶孤城,见叶孤城的神色没有勉强,和沈稚十分自然地牵着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病应该不会传给别人吧? 白愁飞自己都和沈稚呆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很正常,绝对没有染病的迹象。 他稍稍安心了些,看叶孤城的眼神带着探究。 沈稚:“确实很突然,但我们其实早就互相爱慕了,前段时间才说破。朱厚照答应给我们赐婚,婚礼时你也来啊,你坐主桌。” 白愁飞艰难地道:“你们……” 你们都是男的。 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同性之间感情已经能拿到台面上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成他看不懂的样子了。 沈稚:“小白,你不知道,朱厚照比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了,现在的他特别好说话,不止给我们赐婚,还给了我一座宅邸,就在豹房附近,你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去找我玩。” 白愁飞:“好啊,那我一定得过去看看。” 叶孤城和沈稚的朋友都不算熟,一直没有开口。 他看着沈稚和朋友们叙旧,突然想到,他不止和沈稚的朋友不熟,除了沈稚和白云,他和所有人都不相熟,包括邱管家。 邱管家虽说在城主府中做了很多年管家,其实跟他很少交流,管的大都是政务,若无公务,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西门吹雪勉强算叶孤城的朋友,但他们两个可以谈论的只有剑,以及万梅和白云,只不过西门吹雪的性格同样冷漠,才不会显得叶孤城寡言无礼。 叶孤城其实没有那么冷漠,好比和朱厚照的相处,每一句话,他都在心中给予了回应,只是懒得措辞,才选择了沉默。 若是在沈稚面前就没有那么多烦恼,因为他知道沈稚不会多想,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白愁飞邀请沈稚进去坐一坐,沈稚拒绝了,“我还要带孤城去见苏梦枕,就不进去了。” 孤城…… 沈稚感觉叶孤城握着自己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他扭头去看,发现叶孤城的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柔和,虽然没有在笑,但是没那么冷漠了。 沈稚朝他微笑,对白愁飞说,“金风傍晚就能回来,到时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便和叶孤城离开。 两人离得很近,红衣白袍几乎交缠在一起,看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放开了手。 白愁飞看到沈稚笑着对叶孤城说了些什么,叶孤城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沈稚便笑开了。 这个场面,比六分半堂和金风的亲昵带来的冲击还要大。 他跟六分半堂还有金风并不算熟悉,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了。 沈稚不一样。 沈稚是他亲自照顾了那么久的人! 他看着沈稚从一无所有,成了亲王,又拜叶孤城为师,最后与他决裂……白愁飞双手紧紧握拳。 当初是他主动提出的离开。 沈稚还念着他,他也没有忘记沈稚,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没有立场。 白愁飞防备了白云那么久,怕白云谋夺他手中的权力,没想到沈稚真正亲近的人竟是叶孤城。 白愁飞自嘲一笑,“都是输家。” 风雨楼。 得知沈稚前来拜访,苏梦枕的病好像瞬间痊愈,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第149章 沈稚估算了一下从门口到顶楼的距离,要么苏梦枕没在楼上,要么他就是以每分钟二百米的速度过来的。 “久闻沈公子大名,不知沈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苏梦枕压下心中的好奇,眼神平和地看着他。 其他人都知道沈稚是前段时间流言蜚语的中心,是叶孤城的关门弟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血衣剑客”,只有苏梦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金风一样,甚至比金风更加地位尊崇。 他不敢怠慢,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特殊,毕竟沈稚还没有主动暴露身份的打算。 沈稚有些失落。 苏梦枕和金风关系好,不代表跟自己关系好。在苏梦枕眼中,他就是个陌生人。 以后不搞这种事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过来都来了,沈稚道:“金风跟我提起过你很多次,我听了你的故事,对你心生敬佩。听说你也喜欢交友,曾经与许多人结义兄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交个朋友?” 苏梦枕感觉金风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保持着得体的表情,“有何不可。沈公子,还有这位……” 叶孤城道:“叶孤城。” 苏梦枕微微惊讶。 他知道沈稚是叶孤城的师父,没想到叶孤城在沈稚面前,竟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地像是沈稚的护卫,剑法很高的那种护卫。 苏梦枕:“竟是叶城主亲临,快请进。” 三人去了屋里。 几人实在不熟,叶孤城和沈稚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苏梦枕便主动找话题:“金风跟你关系很好吗?” 沈稚:“是的。” 苏梦枕:“我也偶尔听金风说起过你,还以为解决完宁王,你们二位就会返回白云城,没想到竟来了京城。” “我是来给朱厚照献策的。”沈稚说,“你是个一心为国的好人,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忙转达。” 苏梦枕:“这……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人人都能参与治理国家,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稚:“诸葛正我可以从旁把控。” 反正他是一点都不会管的。 白云治理白云城已经很辛苦了,不可能再让第二个马甲参与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苏梦枕:“那我就斗胆妄言了。” 他是帮派首领,在这方面的感受最深,朝廷对帮派的管制太弱了,基本全靠自觉。 风雨楼被他管着稍好一点,六分半堂那样肆无忌惮的,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没有任何后果,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有很多帮派加入六分半堂,而不是风雨楼。 还有官府也受到帮派的制约。 虽说六分半堂和各个地方的官府都有联系,实际上在风雨楼势力比较强的地方,就算没有朝廷背景,官府也是不敢惹他们的、 沈稚不停地点头,将这些话都记了下来。 临近傍晚,外面传来骚动。 苏梦枕询问外面的人,“怎么了?” “金风从外面回来了!”茶花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困惑,“楼主,金风的病好了?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苏梦枕道:“此事日后官府会有解释,不必问了。” 一身红衣的金风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穿着大红披风的陆小凤。 陆小凤和站在门口的苏梦枕打招呼:“苏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梦枕:“看来金风在南昌府,没少得到你的帮助。” “苏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我和金风确实是在南昌府相遇的,不过我做得都是些小事,算不得什么。也是金风果敢,抓住了南王,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还没恭喜苏公子,这可是大功。” 苏梦枕:“你果然很会说话,快进来吧。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恰巧还有两位客人。你与他们熟识,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金风刚化形,陆小凤送他过来,就阐述了和沈稚、叶孤城二人的来往,所以苏梦枕知道他们是朋友。 陆小凤疑惑地问:“是哪位朋友?” 他推门进屋,对上沈稚那张脸,迅速后退,回到屋外,定了定神,在苏梦枕疑惑的目光中重新进来。 沈稚:“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陆小凤先是跟叶孤城打招呼,然后才对沈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专门等你们的。” 是金风! 金风说给他介绍朋友,恐怕不止是带他来见六分半堂的。 是沈稚让金风把他骗过来的! 陆小凤警觉,四处打量,“你想做什么?” 这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宫九不会就藏在里间的屋子里吧? 沈稚:“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打算在这里与你相见,只是希望六分半堂能借一下你的名声,不过谁知道事情变化得太快,所以还是跟你见一面比较好。” 这次叶孤城洞察了一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从容。 看到其他人全都蒙在鼓里,他不禁想到,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的。 和沈稚相处,阴谋诡计是没有用的,哪怕再聪慧,也不可能猜到他的心思,反而直接开口询问是最好的。 沈稚果真很对他的性子。 陆小凤:“什么事?” “介绍一下,这是叶孤城。” “我当然知道他是叶孤城,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这个地步。” 沈稚自豪地说:“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丈夫。” 叶孤城端起茶杯,默默地抿了一下。 陆小凤:“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次不可能再相信你。这种话不能乱说,若是被旁人听到,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上过一次当?叶孤城看向沈稚。 在南昌府和陆小凤见面时,沈稚并未与陆小凤独处,所以肯定不是那次。 再往前就是沈稚独自外出杀人,遇到宫九后,与陆小凤一同逃命。难道是那个时候? 陆小凤,“叶孤城,沈稚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还不快管管他。” 叶孤城:“他说的是真的。”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陆小凤呆住。 站在门口的苏梦枕也怔住了。 外面的茶花,还有其他风雨楼中的下属,也都顾不得掩饰,震惊地看了过来。 沈稚勾起嘴角:“很快就会召告天下的。我想,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比起在公文布告中得知,还是我亲自通知比较好。” 陆小凤:“你在开玩笑?” 沈稚:“我从不开玩笑。” 陆小凤:“……” 你是怎么这么严肃正经、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啊! 沈稚:“孤城,你来告诉他们。” 叶孤城已经坦然:“朱厚照答应为我们赐了婚。” 陆小凤:“早就听说皇爷性情如顽童,处理国家大事颇为儿戏,没想到竟是真的。” 苏梦枕不好说朱厚照的坏话,不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能为这两个人赐婚! 沈稚甚至都不是人! 他们不止看起来性别相同,而且还是一对师徒,更是寡情的剑客,无论在哪方面,都是不合适的。 沈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朱厚照。” 金风:“是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附和了。”陆小凤觉得金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向着没有道理的那方说话,“你们就这样接受了?” 苏梦枕心中也泛起了担忧。 皇帝还活着吗? 该不会已经被叶孤城一剑刺死了吧? 沈稚:“是的。” 陆小凤觉得跟沈稚说不通,他看向叶孤城,“叶城主,你们若是不愿意,其实可以拒绝的,皇爷未必非要你们成亲。” 苏梦枕心道,确实是这样。 皇爷有时候是顽皮了些,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有道理,就算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朝堂中的许多大人都亲身验证过了。 叶孤城早已调整好心态,现在完全体会到了沈稚的语出惊人的快乐:“我与沈稚两厢情愿,为何拒绝?” 陆小凤:“两厢情愿,你和沈稚?” 沈稚:“是的。” 陆小凤满脸恍惚:“这不好笑。” 叶孤城用眼神询问沈稚,你以前到底跟他开过什么玩笑?听起来陆小凤还信了,他是被骗得多惨,才一直不敢相信? 沈稚委屈地看着他:“你和白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陆小凤,我是你的儿子,他不相信。我说我是你的老婆,他信了。” 这些话他和叶孤城说过的! 那个时候叶孤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现在都不记得了。 叶孤城也想起来了。 他那时的确没有思考过感情方面,并未多想,如今听到沈稚复述,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沈稚一直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 第150章 “是我错了。”叶孤城道,“以后再不会忽略你。” “好的。” 陆小凤依然恍惚,“所以……都是真的?” 沈稚:“是的。” 陆小凤:“这次真的没有骗我?” 沈稚:“是的。” 陆小凤扶着额头,“我需要缓一缓。” 沈稚:“好的。” 沈稚也安静地喝起了茶。 苏梦枕神色复杂地进了屋子,这才发现,忘记关闭房门,那番话早已被下属们听去了。 沈稚和叶孤城都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苏梦枕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向金风。 原本他还在发愁,金风回来以后,发现六分半堂变成了那副模样,会不会觉得伤心,经过沈稚和叶孤城的事后,他更加忧愁了。 金风要是跟着沈稚学,也要皇爷赐婚……风雨楼该如何自处? “苏梦枕,晚上请他们去三合楼吃饭吧。”金风道,“我答应过陆小凤的,再叫上白愁飞和王小石,还有六分半堂。” 沈稚:“人越多越好,我要跟其他人介绍叶孤城。” 叶孤城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陆小凤十分敬佩他。 除了叶孤城,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勇气和胸怀了吧? 沈稚就算看起来再像人,他也不是人。 苏梦枕听到六分半堂的名字,不禁犹豫。 沈稚见状,直言道:“我出钱,请你们去三合楼吃饭,请各位务必赏光。” 陆小凤已经决定要去。 他已经得知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等沈稚宣布时,那些人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苏梦枕也决定去,总不能让金风独自面对六分半堂。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85章 三合楼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很多与风雨楼的谈判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它看起来不像正经酒楼,万梅在京城吃饭,很少选择这里。六分半堂和金风到处吃喝, 也会自觉略过这里。 这次要谈的事涉及到两方势力, 所以才选了此地。 沈稚借了风雨楼的人,提前过来预定好房间, 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什么时候打烊?”沈稚找店家问了一句。 宋朝的娱乐生活非常丰富,夜晚也可以在外面玩。明朝吸取前朝灭亡的经验教训,别管是不是主要原因, 反正都吸,刚建国的时候管得很严,后来才渐渐好了点, 但还是有宵禁的。 “您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沈稚加了钱,店家对此并无怨言,“小的给您几位留了后门,待您几位用完,可以从小门那边离开。” “谢谢。” 他往房间走, 发现叶孤城没和苏梦枕他们一起进去,正站在拐角处望着自己。 “在等我吗?”沈稚快步来到他身边。 “怕你找不到地方。” “我可以找店家询问。” 叶孤城想了想, 觉得沈稚这句话是怕麻烦自己, 只是说出来就显得很疏离且不领情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叶孤城改口道:“确实是在等你。” “下次不要这么矜持了。”沈稚诚挚地说, “我喜欢你有话直说的样子。” 他也反思自己,有的时候确实太敷衍了,一直这样不好。这种敷衍只能用来应对不喜欢的话题, 正常话题还是应该正常对待的,他都快培养出条件反射了。 叶孤城也在反思自己,他确实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若是寄希望于沈稚能读懂他的内心,恐怕任重而道远,沈稚在这方面,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身为他的师父,自己应该做出表率,否则沈稚还不知会学成什么样子。 两人进了厢房。 这顿饭是沈稚付钱,但是让他做主陪,有些为难人了,活泼开朗的陆小凤自觉担任了这个角色。 苏梦枕原本还想谦让,把主位留给陆小凤或者叶孤城,才推辞了几句,金风就坐了过来,任他怎么使眼色,金风都没看明白。 苏梦枕开口:“金风,你坐这边。” 金风听话地坐了过去。 陆小凤见座位空了不少,问道:“还有客人要来?” 王小石住的有些远,还在来的路上。 白愁飞已经入座,他已经意识到这次的酒席不一般,能上桌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局促中透着激动,准备极力结交几位朋友,哪怕不能结交,和苏公子拉近关系也是不错的。 沈稚坐在了白愁飞的左边,他的左手边是叶孤城。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桌上摆放着果盘和茶水,还没开始上菜。 沈稚:“还有两个人没有来。” 白愁飞心想,会不会是皇爷他们? 沈稚是皇爷的兄弟,他隐姓埋名,很少以真实身份露面,皇爷过来看他,大概也会隐瞒身份,扮作平常模样,过来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说不定没来的那两位,就是皇爷与他身边的亲信。 过了一会儿,风雨楼的帮众引着一位客人进来,那客人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来晚吧?” 白愁飞看过去,发现是王小石,不禁有些失望。 跟他心里想的不一样,落差太大了。 沈稚起身:“请坐。” 王小石对上苏梦枕的目光,见他点头,才坐了在了白愁飞和金风中间。 席上的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更不知道这场酒席的目的,不过看苏梦枕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王小石低声谢过沈稚,“我是王小石,你如何称呼?” “沈稚。” “啊,你就是沈稚?”王小石道,“我听说过你,你和霹雳堂的人比过剑,还杀了六分半堂的一位堂主。” 虽然他和沈稚素未谋面,听说的次数多了,也会有亲近的感觉。王小石看沈稚不再是看一个陌生人。 沈稚赶紧辟谣:“我不是专门杀六分半堂的人,你不要误会,其他人我也杀了很多。” 王小石:“是吗?我没怎么留意过。” 王小石看了一圈,这屋里总共有七个人,四个红衣,两个白衣,只有他穿得颜色特殊但普通,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犹豫着要不要倒酒,又怕不合适,问道:“还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沈稚旁边那位白衣剑客道:“叶孤城。” “可是南海剑仙?久仰久仰。”王小石觉得应该给他敬杯酒,但是饭还没开席,桌上只有茶水,其他人都没有动的意思,他便没有动。 那位与苏楼主有几分相似的红衣公子道:“金风。” “金风细雨楼?”王小石呆了呆,他觉得金风和自己想象中的风雨楼化形一模一样,比六分半堂好多了。 王小石关心地问:“你的身体可是好些了?” 金风:“谢谢,我已经好了。” 王小石又看向那个穿着红披风的男人。 那人像是才想起来身上的披风没脱,解下大红披风搭在了椅子后面,笑嘻嘻地道:“我是陆小凤。” “原来是陆大侠!”王小石也听说过他的名号,笑着说,“你的胡子果然和眉毛一模一样。” 陆小凤很喜欢自己的胡子,听到王小石这么说,得意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店家送了凉菜和酒水上来。 苏梦枕和陆小凤中间还空了一个座位,没有人动筷子。 那位会是谁呢? 王小石想着。他随意地跟白愁飞寒暄,金风偶尔会接几句话,显得平易近人。 这时屋门打开,一个极有压迫感的身影出现,直接进来,自然地越过叶孤城和陆小凤,带起一片阴影,坐在了陆小凤和苏梦枕的中间。 王小石看到他,意识到这次的酒席恐怕来者不善。 想到沈稚方才的辩解,他有可能不想与六分半堂为敌,是偏向六分半堂那边的,立即紧张起来。 沈稚:“都到齐了。” 白愁飞很失望,怎么是他。 趁着还没上热菜,六分半堂先走流程,“我与诸位一见如故,敬各位一杯。” 陆小凤:“你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的。” 这位六分半堂的样貌没有让陆小凤失望,确实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或许因为是神明,倒是不像很多江湖中的莽汉那样粗鲁狂放,反而带着矜贵的气质。 就是眼神太过阴郁了,在烛光下,更加可怖。 沈稚、金风等人举起了酒杯,其他人见状,也配合地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王小石听到白愁飞叹气,凑过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白公子,你知道吗?” 白愁飞:“寻常的朋友相聚而已。” 金风:“不是这样的。” 两人看向金风。 金风:“六分半堂有正事要做。” 苏梦枕蹙了下眉。 六分半堂能有什么正事? 第151章 很快六分半堂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他很热情地给陆小凤敬酒,一连敬了三杯,陆小凤受宠若惊,并且心生警惕。 他觉得六分半堂有事要求自己,别又是什么棘手的麻烦。 只见六分半堂道:“我听说你是个浪子,有很多的情人,身边总有女人陪伴。” 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陆小凤没法否认,爽快地道:“这些传言倒是不假。” 六分半堂:“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梦枕面无表情,随后想起来什么,猛然看向金风,低声对金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金风摇头。 苏梦枕和六分半堂挨得很近,不好直接说什么,心想,这下金风倒是能看清六分半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早些认清也好,免得以后伤心。 可现在,金风不会伤心吗? 陆小凤不知道六分半堂要做什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好话,“你自然是年轻英俊、高大威猛、气质不凡的。” 六分半堂:“你愿不愿意娶我?” 陆小凤笑容都凝滞了。 王小石更加警惕地看着他,只要苏梦枕开口,他就会起身将六分半堂赶出去……以他的武功,真的能做到吗? 叶孤城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沈稚。 沈稚小声说:“这是六分半堂的任务。” 为了让他的名声迅速传播出去,每日要完成一定的指标。把这些有名望的亲朋好友拉过来,帮忙刷一刷,很快就会声名远播的。 尤其陆小凤喜欢吹牛,除了那些非常要紧的事,在其他方面嘴巴并不是那么严。 陆小凤回过神,“何出此言呢?” 就算他真的背叛了金风,也没必要当着金风的面这么做吧? 这不是往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苏楼主的脾气未免太好,就算这样,依然没有替金风出头的意思,好到有些诡异。 六分半堂:“你是江湖中极有名望的侠客,我对你一见倾心,想入赘过来,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我不答应!” 六分半堂:“好的。” 过,下一个。 他端着酒杯来到了白愁飞这边。 白愁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六分半堂:“我们成亲。” 白愁飞:“荒谬!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六分半堂:“那你嫁到六分半堂来。” 白愁飞气的捏碎了酒杯:“不可能。” 过。 六分半堂又看向王小石。 王小石根本笑不出来,他觉得六分半堂肯定不是单纯的说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用武力,实践他的话。 就算打不过,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王小石坚定地说:“我是绝不可能屈从的。” 六分半堂失望极了,“你这样的花心浪子,谈了这么多恋爱,多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王小石:“你怎么知道?” 白愁飞面容冷肃,分出一丝心神想,没想到王小石看起来质朴,竟是这样的人。 六分半堂:“因为我们经常聊天。”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说完回到座位,坐下来像没事人一样等待开饭。 王小石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六分半堂会纠缠不休,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陆小凤有了一些猜测,笑眯眯地说,“你为何只对我们三人表白,将其他人略过?” 六分半堂:“表白过了。” 陆小凤:“……” 他震惊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十分淡然,好像没听到似的,没有一点反应,倒是苏梦枕咳了起来。 金风把他面前的酒换成茶水,“你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苏梦枕心情复杂。 金风:“你要像爱我一样爱自己,不能总是将就别人,我离开以后,你自己过成了什么样子?听说这段时间你也在称病,很少出门?” 苏梦枕缓了缓,“确实是这样。” 金风:“你应该多晒太阳,总闷在屋里,对心情不好。” 苏梦枕:“好。” 看来金风根本没有把六分半堂放在心上。 热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陆小凤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过来看热闹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沈稚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正埋头苦吃,叶孤城帮他夹菜,看起来已经很熟练,满心都是沈稚,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金风简单用了些,便停了下来,他好像很闲,于是帮苏梦枕倒水、剥虾,还给他剥了一堆瓜子仁。 六分半堂就简单多了,没有跟任何人互动,吃得比沈稚还要专心。 王小石和白愁飞离得很近,窃窃私语,只有陆小凤自己,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他便安心享受起了美食,这家店里有几道菜,味道做得很不错,酒水也不错。 待饭菜吃得差不多,沈稚停了下来。 “这次请大家来,是想告知各位,我和叶孤城即将订婚,婚期还未确定,不过已经不远了,到时候还请诸位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王小石手上的筷子险些没拿稳。 他已经知道,白愁飞和沈稚是旧相识,邀请白愁飞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要邀请他呢? 还有,沈稚和叶孤城不是师徒吗?为什么突然就要订婚了? 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男人举办婚礼……现在的风气已经开明到这种程度了吗? 沈稚:“谢谢。” 说完他就坐下了。 叶孤城端过去茶杯,“喝水。” 沈稚没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其他人都看得出来,叶孤城根本没有阻止沈稚的意思,他对甚至简直称得上溺爱,就这样纵着他胡闹。 这次的饭局,酒很好,菜也不错,就是氛围诡异,除了那几位神仙,还有叶孤城和陆小凤,其他人各怀心思。 酒足饭饱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店家提着灯笼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将灯笼直接送给了沈稚。 沈稚谢过,想了想,将灯笼交给了王小石,“你住的远,不要推辞,拿着吧。” 王小石心道,六分半堂比他住的更远,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和六分半堂来往,便直言道:“多谢沈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稚问陆小凤:“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陆小凤一般情况下是宿在青楼里的,夜夜都有女人陪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单纯地睡觉。 那边晚上营业,不担心像客栈那样早早地打烊。而且被褥比客栈要好一些,姑娘们也喜欢接待他这种只睡觉,什么都不做、出手大方,又相貌英俊的人,在那里他能收获很多情绪价值。 陆小凤不是很想去沈稚那里,尤其沈稚和叶孤城是住在一起的。 但是他又有些好奇,沈稚住的地方,会不会是他的真身? 他最终还是没有敌过好奇心,“那就多谢收留了。” 陆小凤与苏梦枕等人告辞,随着沈稚和叶孤城离开。 苏梦枕带金风回家,白愁飞与他们同路,没想到六分半堂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梦枕:“你不回去?” 六分半堂:“我回不去了。” 苏梦枕:“怎么回事?” “狄飞惊要打我,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躲一躲。” 所以他离三合楼最近,却来得最晚。 苏梦枕理解狄飞惊,若六分半堂和金风的性格互换,天天找人问,要不要上门女婿,他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大概早就内力逆行,暴毙身亡。 苏梦枕并不希望六分半堂跟自己回去,他劝解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六分半堂,那里是你的真身,总得回去的。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要是在外面过夜,狄大堂主恐怕会更加生气的。” “我要是回去,可能会被他们关起来,从此不见天日了。” 那不是很好吗?早就该这样了。 苏梦枕沉默。 金风:“你可以住在我那里。” 六分半堂:“是的。” 金风都这么说了,苏梦枕没了法子,只好带六分半堂返回。 好在六分半堂还算有分寸,没有强行住进风雨楼,而是去了白愁飞居住的那座小院。 - “你住在这里?”陆小凤仰头看着高墙,没在门口看到牌匾,分辨不出这是哪里。“我怎么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稚:“不知道。” 陆小凤:“这是新建的府邸?” 沈稚:“是的。” 这儿离皇帝的豹房太近了,而且没什么商铺,寻常百姓很少到这边来,帮派势力也不怎么在这里走动。 能住在这边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以及他们家里养的仆从,就算陆小凤的朋友再多,也不清楚这边的变化。 第152章 沈稚在前面敲门,陆小凤后退几步,站在叶孤城身边,低声道,“叶城主,看来沈稚的来历不小啊。” 叶孤城:“嗯。” 陆小凤问:“难道他是豹房的化身?” 叶孤城:“沈稚心怀天下苍生,岂是小小豹房能比拟的?皇帝已经允诺改封他为明王,不日便会颁布诏书。” 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前还以为沈稚是紫禁城,或是某个王府,没想到他竟是自己所在的国家! 有了这个认知后,陆小凤发现,自己对沈稚突然有了很多耐心,心态也更加包容。 沈稚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那么奇怪。 他第一次做人,有许多不知道的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他已经很努力了。 陆小凤看向叶孤城的眼神更加敬佩。 不愧是剑仙,在抵达剑道的巅峰之后,还有攀登其他的巅峰。 仆人打开大门,请沈稚他们进去。 叶孤城随意地说:“以后出入可以走侧门,大门沉重,大多时候都是关闭的,唯有一些重要的日子才会打开。” 沈稚:“可是侧门在哪里啊?” 叶孤城也不清楚,“改日找人一问便知。” 沈稚:“好的。那什么时候可以打开正门?” 叶孤城:“有重要的客人到来时,还有某些重大的节日,以及婚丧嫁娶的日子。” 沈稚:“好的。” 原来还能这么和沈稚相处。 这个时候的沈稚看起来格外乖巧,“好的”两个字也变得顺耳多了。 难怪叶孤城会动心,他在沈稚身上耗费了太多的心思,可能早就把沈稚这个“人”琢磨地很透彻了,其他人看不到的那一面,叶孤城全都知道。 沈稚应该没有坏的那一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天生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的。 而且沈稚是叶孤城亲手教导出来的,无论剑法还是为人处世。 陆小凤被带到了花房,又吃了点东西,等客房收拾出来,才过去休息。 待他醒来,准备好好观赏一些这里的景致,便看到沈稚正和叶孤城一起练剑。 陆小凤以前看到过沈稚练剑,也见过几次西门吹雪出剑,但是从来没见过叶孤城练剑时的样子。 陆小凤不懂剑法,剑在他手中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武器,但是他看得出来,叶孤城的剑,比西门吹雪的剑更加锋利。 这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 叶孤城和沈稚的动作完全一致,大概是衣服颜色差异明显,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陆小凤抱起手臂。 有两位风华绝代的剑客在这边,比单纯地赏景有趣多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两人停了下来。 沈稚收剑,朝陆小凤挥手。 陆小凤也朝他挥手,沈稚便笑了。 他还以为,陆小凤会因为宫九的事一直怕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调整好了。 不愧是陆小凤,心态强得可怕。 沈稚快步走过去,“你是不是不用练武?” 陆小凤:“我的身手都是在麻烦之中练出来的,不必刻意练习。” 沈稚盯着他的两根手指:“那你不用练个铁砂掌之类的吗?” 陆小凤:“不用。” 沈稚有些羡慕,“早知道我就不练剑了,跟你一起学灵犀一指,练完一劳永逸。” 陆小凤笑道:“这个练起来可一点都不比练剑简单,若是没有天赋的人,就算练到手上都是水泡和茧子,练上许多年,都未必有成效。不过如果有天赋的人练,很快就能找到诀窍,待将手指练得足够强,剩下的就全看头脑能否反应过来了。” “花满楼肯定是有天赋的。”沈稚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花满楼。” 陆小凤:“你们虽然没见过,却都已经知道彼此,花满楼可是听说了许多与你有关的奇闻轶事。” “是你说的?” 陆小凤讪讪地说:“确实是我说的。” 好的,就知道他是个大嘴巴。 沈稚拜托他,“你一定要把六分半堂做的事散播出去,千万不要给他留面子。” 陆小凤叹气:“可我想给自己留面子。” 沈稚:“那你散播他对白愁飞和王小石做的事,他和你的互动,交给别人来传播。” 陆小凤:“……” 他求助地看向叶孤城,“叶城主。” 你快管管他! 同时陆小凤也期待着叶孤城过来做个示范,只要学成,以后应对起沈稚就简单多了。 只见叶孤城开口,“沈稚。” 沈稚:“好的。” 陆小凤心酸极了。 同样是“好的”,为什么在他面前那么敷衍,处处透着欺骗,在叶孤城面前就格外乖巧? 第86章 正常情况下, 在某些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上,朱厚照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他得先和内阁商议, 做出决定以后, 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盖印, 才能政令通行。 这次答应沈稚的给他重新拟定封号,还有为他和叶孤城赐婚,也是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这两个行为乍一看跟国民生计关系不大,但上行下效,开了这个先河, 可能会带起很多风气。 朱厚照不在乎这些,但是他知道别人在乎,一想到过会儿在朝堂颁布旨意, 朝中的某些老顽固气的面红耳赤,就觉得非常刺激。 “还没到时间?”朱厚照早早地换上朝服,坐在后面等了很久,隔一会儿就问一句。 刘瑾看到他这副兴奋的样子害怕极了。 自从皇爷和金风见面,他就越来越看不透皇爷了, 只能低调行事,再也没有在朱厚照面前建言献策。 刘瑾道:“差不多了, 皇爷可要现在过去?” 朱厚照起身, 一抚衣袖,“走吧。” 这种朝会是面对百官的, 一般情况下,都是颁布已经制定好的政令,走个过场, 私下里和内阁的单独会面,才是真正商议家国大事。 英宗皇帝七岁继位,三杨辅政,怕小皇帝在朝会上君臣奏对露怯,规定每次最多只能说八件事,并且提前把对答拟好,让皇帝背诵,朝会的性质才就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 朱厚照他爹很少和臣子起冲突,一辈子按着流程走。 朱厚照不喜欢这样,他比较希望看到真实的东西,所以一般不会召开朝会,要上朝时也不会给他们时间准备,每次都是临时通知,打个措手不及。 来上朝的官员,根本不知道皇帝打算在朝会上说干什么,各个心惊胆战,就怕突然点自己的名字。 朱厚照红光满面,出现在朝臣面前,他坐在最前方的座椅上,看着下方的诸位卿家,待百官们行礼过后,才叫起众人。 杨廷和自觉地出列说了前方的战报。 其他几位阁老也都说了自己负责的那块。 这些都是私下的内阁会议上聊过的,确实该在这个时候提一下,向同僚们交代工作进展。 朱厚照笑眯眯地点头,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在走神,眼睛都放空了。 不对劲。 皇帝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下面的人低垂着头,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做好了应对皇帝刁难的准备。 等众人说完,朱厚照清了清嗓子,“朕这里也有件喜事。” 什么也? 什么喜事? 难不成皇后有身孕了? 先帝在时就一直没孩子,大家都猜测他身体不行,没能力让女子怀孕。 后来张皇后突然生了孩子,是真的很突然,可能是要严密保护好这根独苗,都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怀孕的,直接就生了。 但也没能洗刷先帝不行的名声,到现在还有谣言说朱厚照不是他爹亲生的,是先帝找人帮忙生了孩子,再让皇后抱过来养。 到了朱厚照这里,竟然也跟他爹一样,一直没有子嗣。 他跟先帝绝对是亲生的,身体都是一脉相承。 朱厚照:“恭王年纪也不小了,朕要赏赐他一门亲事,顺便给他更改封号和姓名,已经让礼部着手去操办了。” 朝堂寂静极了。 所有人都听说过“恭王”的名号,他突然冒出来,成了皇帝的弟弟,比皇帝当年降生还要突然。 你亲妈还没死呢!她都不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能不骂? 劝解皇帝收回成命的时候,朝臣们也在想方设法查明这个“朱厚熠”的身份,但神奇的是,就算是朱厚照身边的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骂了几天,朝臣们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就跟“大将军”朱寿一样,是朱厚照编造出来的,于是继续骂他不靠谱。 现在皇帝又拿出这个虚假人物,明显是想搞事。 杨廷和闭了闭眼,很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他,真是愧对大明。 阁老们都能理解杨廷和的心情,因为他们的心情都差不多,摊上这么个爱玩闹的上司,人生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第153章 梁储瞪着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感觉很冤枉,他这段时间是和皇帝走得近,可是皇帝根本没有跟他透过口风。 他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一直没人说话,朱厚照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道:“从今往后,恭王朱厚熠更名沈稚,改封为明王,婚礼时你们记得随份子。” 说完他就要溜。 “站住!”有人怒喝一声,大殿空旷,声音被放大得响亮极了。 朱厚照吓得抖了一下,心想现在留下来才是傻子,跑得更快了。 刘瑾就惨了,反应慢了半拍,被朝臣们围了起来。 一群男的七嘴八舌地询问,说什么的都有,偶尔还能听到几句文雅的脏话,吵得刘瑾头都大了。 他不敢生气,笑对百官,“诸位大人、大人,咱家也是奉命办事、奉命办事啊。” 他的声音被嘈杂声淹没,也没人愿意听他废话,有位御史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肯定是这阉宦从旁教唆!” “来人!来人啊!”刘瑾大喊。 门口的禁军根本听不到,看到里面乱成一团,还是过来拉架了,他们把百官分开,救下人堆里的刘公公。 刘瑾衣衫不整,帽子也歪了,他处理不了这样混乱的场面,学着朱厚照逃走了。 于是百官又围起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道:“方才圣上提起,恭王更名沈稚,这位沈稚我倒是听说过,他是飞仙岛岛主叶孤城的弟子,江湖人称‘血衣剑客’剑法不凡,颇有些名声。” 杨一清记起来了,“原来是他。” 诸葛正我:“想必就是他了。” “他有何德何能被为册封亲王?”梁储气道。 异姓王哪个不是实打实的功绩挣来的?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沈稚,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认他为兄弟,给了他这个册封,还帮忙隐瞒到现在,又想改回原名。 这不是平白骗了个亲王的爵位吗! 这时刘瑾又回来了,他没来得及换衣裳,依然是那身皱巴巴的红袍,谦恭地说:“几位阁老、诸葛侯爷,皇爷有请。” 杨廷和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吧,去听听他怎么说。” 他是内阁首辅,虽然和底下的人偶尔会有点小摩擦,不过现在还没有那么严酷的党争,在大事上心还是齐的,内阁一向以他为首,他发话了,其他人全都安静下来,跟着刘瑾去了里面。 朱厚照在榻上坐了会儿,又换到椅子上坐了会儿,然后又来到榻上躺下。 太刺激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眼神也亮亮的。 刘瑾道:“皇爷,几位大人都过来了。” 朱厚照起身,沉稳地说:“请他们进来。” 他回到椅子上,随手拿过一份奏折,拿起笔,假装在认真地工作。 杨廷和他们过来以后,朱厚照笑道:“你们来了,快请坐吧,朕就知道,几位师傅不会这么快离开,朕也有话想对几位师傅说。” 几人全都冷着脸,“陛下请讲。” 朱厚照:“此事绝非朕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沈稚乃大明之精神所在,身份非凡,却又超脱大明,即便是朕,也无法约束他。只能出此下策。” 这下诸葛正我明白了,难怪沈稚可以和金风等人交流。 杨廷和他们也关注江湖中事,不会对外界一无所知,对京城中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化形更是没有放过半点消息。 “这沈稚既然是大明化形,为何叫这样的名字,不像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一般称呼?” 朱厚照:“他行事低调,不愿以真实身份在人间行走。朕觉得,这是沈稚的体恤,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以国家之身出现,必然会引起动乱。几位师傅都知道了,南王、太平王、宁王叛乱,都是沈稚帮忙解决的,平息了内乱,他也就不必隐瞒了。” 以前以为他是个假人,每次论功行赏,皇帝都会赏一下“恭王”,他们都觉得皇帝是在趁机中饱私囊,说他也不听,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现在发现竟然真的有这么个人,才意识到他在背后做的事情有多重要。 内阁成员各怀心思,都沉默下来。 朱厚照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次宁王反叛,沈稚还呈上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没人说话。 诸葛正我怕他尴尬,道:“还请圣上明示。” 朱厚照:“几位王爷谋反,全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盯着阁老们,将每个人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阁老们的岁数比他大了那么多,经历的风雨一点都不少,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点危机,还不足以让他们动容,朱厚照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他道:“朕打算处置江彬,师傅们怎么看?” 阁老们当然是赞成的,朱厚照刚认义子的时候,没有人在乎这些,还会维持表面的客气,到了现在,早都烦了,几次弹劾钱宁、刘瑾等人,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们的厌恶。 听到朱厚照这么说,纷纷表示赞成,就连诸葛正我都不例外。 朱厚照现在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讨厌他的义子。 他以前觉得,这些人跟自己的义子过不去,是跟自己过不去,现在想想也是江彬等人做得太过了。 “江彬与宁王勾结,反叛的证据都在神侯那里,那就交给太傅来查办吧。”朱厚照仰头,叹息着说。 “是,陛下圣明。” 朱厚照:“一切明了,就这样吧。” 杨廷和问:“不知沈稚要与何人结成姻亲?” 诸葛正我也好奇地看过来。 如果沈稚真的是他们大明化形,该不会是跟鞑靼、朝鲜这些小国家的化身结亲吧? 想想就憋闷,还不如不结。 这些小国,哪能与大明相提并论。 结亲是互惠互利,不是为了扶贫的! 朱厚照:“是南海叶孤城。” “他何德何能!臣以为不妥,大明乃是仙灵,叶孤城不过一介凡人,怎能有资格与大明比肩!”梁储还在气头上,当即反对道。 杨廷和也道:“大明还是独善其身地好。” 文人对自己的国家还是有情怀的。 当他们经营的国家有了具象,对他也会有些许占有欲。 你们私底下在一起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召告天下? 还是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师傅们想错了。”朱厚照怕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一点好感,被这些人败坏掉,解释道,“沈稚是大明,但他自化形起,便不再是脚下的国土,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阁老们试着去理解,脑海中浮现出了六分半堂的事迹,一下子就简单多了。 好吧,确实不一样。 朱厚照:“朕已经见过他们了。沈稚对叶孤城情根深种,倘若强行阻拦,不止会让他们更加密切,还有可能得罪沈稚。” 杨廷和:“这沈稚当真是大明?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朱厚照早有准备,命人拿来锦衣卫调查出来的文书,递给杨廷和,“这点做不了假,师傅请看。” 杨廷和一心二用,翻看着文书,听朱厚照讲话。 朱厚照:“沈稚对大明的国民生计尤为在意,朕命人乔装改扮,与白愁飞谈起过他,他与金风、六分半堂都不相同,在困顿时尚且忧国忧民,若非大明,还有哪方势力能做到?” 诸葛正我心道,若是没有见过金风,他可能会觉得风雨楼的化形可以会是这样的。 朱厚照:“几位师傅还有疑虑吗?” 阁老们都沉默了。 如果沈稚的身份真的像皇帝说的这样,他们此时最想做的,是亲眼看看他。 这片国土化形成人,只要看到他过得好,就足以令人热泪盈眶。 可是想到六分半堂……或许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朱厚照:“既然这样,那就到这里吧。” “万岁。” 阁老们起身离开,心情各异地回去了。 刘瑾带着宫人们进来,收走桌上的茶水,他看朱厚照的心情还好,小心地唤道:“皇爷。” “刘瑾啊。”朱厚照有些唏嘘,“你说他们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好说话了?” 刘瑾哪知道啊。 他是皇帝近臣,还是司礼监的太监,所有的国策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去,可是这次却是一无所知。 好像内阁的阁老们,也都清楚地知道皇爷在说些什么,只有他不明白。 刘瑾很惶恐,他觉得自己要被边缘化了。 朱厚照:“朕是不是错估了他们?” 他还以为这些人的注意力会放在“恭王”身上,把这些人全都气一顿。 等他们骂完,再抛出沈稚“神明”的身份,让他们放弃问询,这样等他们参加婚礼,发现叶孤城是个男的,还能再生一次气,但到时候已经晚了。 第154章 没想到阁老们接受地都很快,而且全都非常在意沈稚的结婚对象,谈论这个话题时,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谈婚论嫁,连最后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权力的斗争和对国家的热爱并不矛盾。 可能他的处境还不算特别糟糕。 朱厚照:“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拟旨,通知各州府张贴皇榜,宣告明王的身份,邸报上也不要忘了写。” 刘瑾:“是。” - 上次被朱厚照认作兄弟的时候,沈稚没有参加册封典礼。 事实上也没有举行册封典礼,朱厚照默认了一直都有这个王爷,好像大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举行过了一样,对他的册封,只是在他家族谱上添了个名字,顺便告诉了朝中的大臣。 在朝廷里没有人脉的,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现在就不一样了。 礼部的人来来往往,送了好些东西,其中不止有朱厚照的赏赐,还有符合他现在身份的各类生活用品,还要量体裁衣,制作衣服。 叶孤城也被量了一遍。 沈稚跟裁缝打听:“他的胸围是多少?” 裁缝:“回王爷,是三尺二寸。” 三尺二寸是什么概念? 沈稚只知道他的剑长三尺八寸,但是把剑和胸围比,还是太抽象了。 他想了想,问:“那我的胸围呢?” 裁缝:“王爷您是二尺九寸。” 沈稚:“……” 还是没有概念。 他原本想着,问完胸围再问一下腰围,现在想想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叶孤城量好了身体,走过来,“怎么了?” 沈稚指着裁缝在纸上记得数字:“看不懂。” “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 “长度。” 叶孤城的眼神变了,一下从平静无波,变得有些幽暗了。 沈稚:“你后悔了吗?” 叶孤城:“没有。” “那走,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教我。”沈稚拖着他往外面走。 他很想试试昨天定下的安全词。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用上安全词这种东西! 两人从忙碌的人群中出来,就看到陆小凤领着一群人,穿过石桥,从对岸过来。 叶孤城:“看来暂时不可以了。” 沈稚:“你很失望?” 叶孤城:“确实有一些。” 经过昨日之后,他有些明白陆小凤这样的人,为什么身边总是有女人了。 这样的亲密接触,的确会驱散孤独。 与他做这种事的人还是沈稚,并非那些露水情缘,他们原本就是熟悉的,这样灵与肉的相交,对叶孤城而言,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遇到了甘泉。 那样的结合,也是一种占有。 沈稚:“叶孤城。” 叶孤城:“嗯。” 沈稚诚恳地夸赞,“你很诚。” 叶孤城:“……” 沈稚:“继续保持,加油。” 叶孤城:“……” 沈稚:“你该说谢谢。” 叶孤城:“……” “你好吝啬道谢,当初白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都不肯说谢谢,我夸你,你也不愿说谢谢。”沈稚不高兴地说,“你要是这个样子,以后我就不夸你了。” 你这是夸人吗? 为了避免因小失大,错过沈稚真正的夸奖,叶孤城屈服了,“多谢你。” 沈稚:“好的。” 陆小凤远远地就看到他们两个站在这边聊天。 这两个人身姿同样挺拔,离得也不算很近,他还以为叶孤城又在教导沈稚。 “沈稚!”陆小凤看他们停下了交谈,快步过来,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来拜访你的。” 沈稚挨个看了看脸,“我不认得他们。”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道:“王爷,我家主人姓杨,乃是当朝阁老,听闻王爷在此,特意让小人携礼拜会,奉上名帖。” 沈稚:“名帖是什么?” 名片吗? 叶孤城道:“名帖即是门状,也称拜帖。” 拜帖他知道。 沈稚接过来看了看,发现确实跟名片一样,上面写着对方的身份、职业,还有想要见面的目的,以及想要约见的时间。 沈稚问:“这上面写的他很敬仰我,想见我一面,是真的吗?” 天啊,杨廷和敬仰他! 杨廷和可是个厉害人物,他不止身居高位,而且能力也不错,还有个厉害的儿子,叫做杨慎,杨慎写了首词,叫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那人打扮得很好,长得也不错,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对沈稚道:“是的。” 沈稚:“那我应下了。” 第二位也上前奉上了名帖,“我家大人也有此意。” 沈稚看了看,也收下了。 后面的人跟着有序奉上了帖子,在得到沈稚的准许后圆满完成了任务,都松了口气,没有久留,赶紧回去交差。 陆小凤在旁看着,笑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沈稚:“谬赞。” 这全都是他编的好,还有系统给力。 如果系统没有改造他的身体,他还是穿越前那样,感受不到玄之又玄的内力,练很久才能练出肌肉,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练成剑法,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沈稚想了想,如果没有金手指,他可能先在戏班打杂,挣点本钱开始经商,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名富商了。 “想什么呢?”陆小凤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做生意。” “皇室子弟可不能做生意,你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恐怕这些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友好了。”陆小凤指了指沈稚手上那摞帖子。 沈稚点头,明朝管的太严了,要是因为天灾人祸,干不了祖上传下来的职业,那就只能饿死或者造反了。 陆小凤:“你这王府确实不错,只是看样子最近这段时日要忙起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待你们成亲那日再来。” 沈稚:“好的,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陆小凤垮了脸:“一定要这么做吗?” 沈稚:“是的。” 陆小凤看向叶孤城,你快管管他啊! 叶孤城根本没有管束沈稚的意思,他问陆小凤:“你这段时日还会留在京中?” 陆小凤:“我打算先去拜访几个朋友,等婚期定下来再做决定。” 近的话就不走了,如果在几个月以后,那肯定要走。 叶孤城颔首:“既然如此,婚礼的请帖便下到风雨楼。” 陆小凤:“也行。” 叶孤城带着沈稚,一路送他到门口,目送陆小凤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回去。 他对沈稚道:“这也是礼仪,以你的身份,只对重要的人做就好。” “这个我懂。”他拉住叶孤城的手,“孤城,我们去学别长度吧。” 叶孤城的垂下眸子,声音低沉:“好。” 沈稚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书房,在桌上铺了纸张,问丫鬟要了各种长度的毛笔和尺子,统统摆放在了桌子上。 各个朝代的长度都不一样,沈稚半点都记不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头开始学,“来吧。 叶孤城:“……” 沈稚:“你不是很想教我吗?刚才陆小凤打断,你还很失望。” 叶孤城:“……好。” 沈稚拿起尺子,在他身上比了比,“我觉得脱掉衣服更方便一点,你觉得呢?师父。” 第87章 沈稚学习了明朝的尺寸长度, 对自己的身体和叶孤城的身体都有了深刻认知,可以用双手估量距离了。 天色不早,已经日薄西山, 二人只在练剑前吃东西垫了垫肚子, 沈稚不比马甲,还是会感到饥饿的, 大量运动后,想必叶孤城也已经饥肠辘辘。 沈稚擦掉眼泪,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叶孤城心领神会,“在这里用饭?”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我确实饿了。”沈稚说,“不想走,你抱我过去。” 叶孤城觉得他们心意相通地还不够, 沈稚真的很喜欢他,处处都觉得他是好的。 他拾起地上的衣裳,托着沈稚的腰,给他穿好。 沈稚总爱在这种时候摘掉他的发簪,幸好叶孤城的头发顺滑, 否则纠缠之下恐怕打成结,难以梳理。 叶孤城道:“将发簪给我。” 沈稚从袖子里拿出那根檀木簪子递给他。 叶孤城垂眸看了一会儿, 才伸手接过。 他怀疑在沈稚说出“剑”后, 自己要是没有停下动作,就会被他用簪子戳死。 应该不会的, 沈稚满心都是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叶孤城收拾好,抱起沈稚去了卧房, 略微擦洗,换了身衣裳,又佩戴芬芳的香囊,才带他去前面吃饭。 - “怎么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跟兄弟们说说,我们虽然名气没那么大,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不准能帮得上忙。” 第155章 陆小凤欲言又止。 沈稚交代他的事真的太难了。 就算把自己择出去,只说六分半堂对白愁飞和王小石说的狂言,也很难说出口。 能给六分半堂传播谣言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可不像你了,陆小凤。”朋友笑着说道。 陆小凤拿起酒坛,给自己灌了小半坛,借着酒劲开口:“你知不知道六分半堂?” “当然知道,别说京城,全天下的人,有几个不知道的?”朋友说,“难道和六分半堂有关?你和金风是朋友吧?” 陆小凤苦笑:“是啊。” 那位朋友笑着说:“六分半堂这些日子做的事可是越来越没谱了,前段时间竟然跟苏楼主表白,说是想做他的上门女婿,被拒绝了以后,又看中了杨总管……” 他猛地一顿,睁大眼睛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难受成这样,该不会是六分半堂也向他求偶了吧? 这可不得了! 陆小凤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说白愁飞和王小石的坏话……唉。 陆小凤又给自己灌了半坛酒,直到坛底空了,才将酒坛放到一旁,取来一坛新的,继续给自己灌酒。 为什么……上天要赐予他这样好的酒量? 喝不醉,根本喝不醉。 - “京中已经有了不少流言,全都是六分半堂风流无度,向不同人表白心迹,想要入赘的。”杨无邪一脸迷惑,“六分半堂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看都是坏名声,随着这些流言蜚语出现的,还有雷损的发家史,那些陈年往事也被翻出来了。 苏梦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无邪定了定神:“皇爷已经将沈公子的身份召告天下,改封他为明王,在太庙中供奉香火。” 这是把沈稚当成祖宗对待了。 苏梦枕:“沈稚当得起。” 杨无邪:“明王府前车水马龙,前去拜访的官员数不胜数,风雨楼是否要奉上礼物?” “确实应该。” 这是个合适的时候,收了礼品,以后来往起来,也能有些情面在。 苏梦枕自觉和沈稚的关系并不亲近,他与沈稚的联系,多是靠金风维系的,六分半堂那边也是如此。 苏梦枕:“沈稚如今炙手可热,大概没有那么多时间招待客人,礼物带到就好,等以后平稳下来,我再带金风前往拜会,这些事就麻烦你来安排了。” 杨无邪:“是。” 苏梦枕:“金风呢?” 杨无邪:“我来时没看到他,大概是在某个僻静的地方练刀吧。” 金风回来之后没有出过门,也没提起过六分半堂,一有空就练刀、练轻功、练内力,勤勉地令人欣慰。 苏梦枕放心不下他,他最近隔三差五地做噩梦,梦到金风变成了六分半堂那样,总觉得稍不留神,他就会长歪。 “我去看看他。” 两人一起出去,杨无邪回了白楼,苏梦枕找人问了下金风的行踪,得知金风出去了,眼前一黑,顾不得许多,直接派人找了过去。 堂众们在街市上转了好几圈,金风常去的酒楼也都问过了,就是找不到他的行踪,正准备问六分半堂要人,才得到消息,金风在六分半堂送他的别院里。 苏梦枕冷着脸,来到了别院。 这是他第一次过来,此前只是在外面经过,没有见过里面的布置。 进来以后,苏梦枕看着每处地方,都有六分半堂的影子。他拧着眉头,深觉六分半堂居心不良。 院里没有仆从活动,从他进来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苏梦枕去了北屋的大堂,远远地听到几个人在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六分半堂?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六分半堂了,只要你肯过去,很快就能高升,雷损最喜欢你这样的美男子……” 是六分半堂的声音。 他的语调温柔,充满了蛊惑。 苏梦枕反而冷静下来,他慢慢地走近,想听一听金风的答复。 金风:“是的。” 苏梦枕喉咙一痒,轻咳了几声。 金风语调提高,似乎很是高兴,“苏梦枕来了!” 屋门打开,露出比牡丹更加艳丽的红衣,还有那张苍白清丽的脸。 金风:“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苏梦枕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有所疏忽,平日里与他相处得太少了,只是过来寻他,都能让他这样高兴。 金风见苏梦枕还在咳嗽,赶紧让他进来,关好房门,关心地看着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半点没分给六分半堂。 苏梦枕心下稍安。 六分半堂朝苏梦枕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说,“你知道的,雷损这几天日子不好过,狄飞惊管着全部的事,本来就很忙,现在更忙了,他们都很想招贤纳士,分担一下身上的担子。” 苏梦枕想,六分半堂竟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确实心智不似常人。 金风:“是的。” 苏梦枕低低地咳了一声。 六分半堂:“所以,你答应吗?” 金风:“好的。” 苏梦枕心中一紧。 白愁飞:“我不答应!” 六分半堂和金风都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白愁飞大义凛然,“我既然选择了风雨楼,怎能轻易背叛。我想,雷损也不会看重一个背叛旧主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样做,更何况我的气节也不会准许我这么做的。” 你竟然连气节都有了。 沈稚们欣慰地想,看来真的是近朱者赤,小白和自己们交朋友,果然变好了。 金风对苏梦枕道,“你听,他说的多好。” 苏梦枕就不懂这个道理。 原著里白愁飞刚和苏梦枕结拜,成为副楼主的时候,苏梦枕可是调查过他的底细了,也知道他差点就成了六分半堂的分堂主。 他就不想想,为什么白愁飞不在六分半堂继续混。 让六分半堂的准堂主做风雨楼的副楼主,还给了他完全的信任,没有丝毫的防备,苏梦枕真的很天真了,金风的人设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梦枕没听懂,“既然你认同白公子的话,为什么还答应加入六分半堂?” 金风:“我什么时候要加入了?”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那你们刚才说的……” 金风:“六分半堂在劝小白加入,我也在帮忙劝他。” 苏梦枕:“……” 你的帮忙就是“好的”两个字? 还以为你在回答六分半堂的话呢。 金风:“小苏,你也劝劝他吧。” 苏梦枕不太习惯被这样称呼,在他心里金风才是那个年纪小的后辈,但仔细一想,又他确实有资格这样称呼自己。 苏梦枕道:“白公子想要什么,心中自有决断,你们何必强人所难?” 金风:“可是他是希望风雨楼做大做强的。”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有关“副楼主”未来的背叛,还有“三楼主”做的那些事,只有他们小部分人知道,白愁飞本人是不清楚的。 苏梦枕自然不可能信任白愁飞,但他还没有走到金风预言中的那位“副楼主”的那种地步,而且是真心过来谋一个前程的。 抛去人品不谈,他的能力、心智都是极好的,又没有做出错事,自己总不能一直限制他。 这样想来,让他卧底六分半堂,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苏梦枕点出其中的难点:“白公子和金风的来往,都被人看在眼里,他如今是风雨楼的人,去了六分半堂以后,怕是不会被信重,反而可能有危险。” 金风:“让他偷偷和六分半堂联系不就好了。”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想了想,“那需要一份投名状。” 卧底不是那么简单的,必要时还要对自己的同伴出手相向。 投名状也不能轻飘飘地带过,需要有足够的理由,或者给几方带来极大的损失。 “让他在大庭广众下重创我。”金风说出自己的打算,“你放心,只要没有一击将我杀死,我都能修复,不会死的。” 白愁飞心道,这付出未免太大。 难道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了吗?确实如此,皇爷已经承认了沈稚的身份,想来暗中的布局已经做好,只待最后收网了。 苏梦枕被金风骗过去了,以为他真的是神仙,自己却知道,金风分明就是个人,而且还是患有疾病,气色不如常人的普通人,如果伤势太重,他是真的有可能会死的。 他不禁心生敬佩。 看来金风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难怪他从来没有掩饰过和六分半堂的亲近,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人生短暂,自当及时行乐,免得留下遗憾。 第156章 白愁飞倍感唏嘘。 同时他也感觉有所知觉,自己的机会到了。 用金风的牺牲为自己换取前程,他的位置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不会被轻易舍弃。 倘若他能做到,自会入皇爷的眼,又有沈稚在旁相助,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 苏梦枕:“不行。” 金风不解:“为什么?” 苏梦枕:“就算你不会死,受伤也不是什么好事,风雨楼自有规划,无需白公子做出这一步。” 金风:“我知道你早就在六分半堂安插了其他的卧底,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普通的帮众,努力得到雷损的赏识,接触到的消息,都是一时的得失,不能给六分半堂带来根本性的打击。而小白,他是可以的。” 白愁飞感动极了,金风竟然这么信任自己的能力! 苏梦枕知道金风在说什么,他当了副楼主以后没多久,自己就死了。要不是投靠白愁飞的雷媚突然反水,趁其不备杀了他,王小石没那么容易接任楼主之位。 白愁飞以一己之力,对风雨楼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金风想把他放到六分半堂那边,让他发挥特长。 苏梦枕仍在犹豫。 白愁飞在哪一方并不重要,他提前知道了他的为人,自然会做出足够的防备,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 重要的是金风,想要骗过六分半堂的伤势,必然是重伤。 他怎么忍心放任金风受伤? 白愁飞见状,劝道:“苏楼主,金风所言,有些道理。我来风雨楼后,苏楼主一直善待我,现在也该到了我报答的时候。” 六分半堂:“给小白一个机会。” 金风:“是的。” 白愁飞:“我想明白了,还请苏楼主准许。” 苏梦枕:“白公子前往六分半堂卧底可行,只是投名状还需要再商议,或许会有办法,不必让金风受伤,也能取信于人。” 白愁飞:“希望如此。” 他也不想金风死在他的手上。 以苏梦枕和金风的感情,就算发现一直以来金风都在欺骗他,只要金风死了,他也不会太过怪罪,说不定还会懊恼没有早些发现真相。 还有六分半堂,就算碍于任务,不会明显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心里也是会与他有隔阂的。 金风:“我们回去吧。” 苏梦枕:“好。” 向白愁飞和六分半堂告辞,苏梦枕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给六分半堂安插卧底,是六分半堂提出来的? 他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伤害金风? 金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六分半堂跟我们是一伙的。” 苏梦枕并不相信。 金风:“他搞坏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这个,他要拉雷损下水。” 苏梦枕恍然大悟,如果这么说,六分半堂做的事就能串联起来了。 他每次表白,说那些离谱的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当事人也不可能主动散播那些流言,可谣言还是因此而起了,只能是六分半堂自己做的。 可是谁能保证,这不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假象,背地里还有其他的计谋? 谣言对雷损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六分半堂的名声一直都不好,就算再差,也不会伤筋动骨。 金风:“六分半堂原来的继承人是雷媚,雷损现在的情妇、我们的郭东神,原本小白的情妇、方应看的情妇。” 郭东神踩的船真不少。 金风:“她很重要,有了她的参与,三方势力都会被牵扯进来。” 苏梦枕:“然后?” 金风:“她很喜欢背叛,而且在三方势力中都是骨干,只要她愿意出手,另外两方势力一定会支持她。” 苏梦枕:“这样一来,风雨楼便得到了神通侯的帮助。” 金风:“是的。” 白愁飞对金风下杀手,必定会得到雷损的赏识,迅速拥有权力,有他在伺机而动,虽然未必能推翻六分半堂,在堂内掀起风雨还是可行的。 这是风雨楼的机会。 苏梦枕意识到,时机到了。 金风:“我不会死,也不会痛。” 他拿出袖刀,在苏梦枕疑惑的眼神中,朝自己的手臂割了一下。 血液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沿着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小臂,滴到了地上。 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沾到衣服上的血迹也迅速消失,只有落在地上的血,证明刚才的自残行为是存在的。 金风:“白愁飞对我下杀手是最合适的,也不必伤及无辜。” 苏梦枕看着他的眼睛。 金风的眼神明亮温柔,他虽然苍白病弱,却不失生命力,如同自己一般坚韧。 刚才的那番言辞,已经证明他确实冰雪聪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天真。 苏梦枕:“你让我想一想。” 这种大事,稍有疏漏就可能会造成极大地影响,不能仓促间做出决定。 “好的。”金风说,“如果执行,不要告诉任何人,不需要别人配合。” 苏梦枕:“你怕有内鬼?” 金风:“挺多的,莫北神、花无错、余无语都是。” “……” 风雨楼有五方神煞,郭东神和薛西神是他安插在六分半堂的卧底,上官中神死在了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的手上,刀南神掌管军队“泼皮风”,莫北神执掌“无发无天”部队。 “无邪无愧、无错无语”是他身边极其重要的亲信,其中花无错是元老中的元老,随他父亲一起创建了金风细雨楼。 执掌军队的莫北神是卧底,花无错和余无语也是卧底,再加上一个副楼主白愁飞,还有随时倒戈的郭东神雷媚……自己死得不冤。 难怪金风会有这么大的怨言。 苏梦枕原本觉得风雨楼只比六分半堂稍差一些,现在才发现形势竟然如此危急。 返回住处后,苏梦枕想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按照金风的计划做。 不过也要做好六分半堂反水的准备。 他叫了白愁飞和金风过来,对他们说出自己的决定。 当天白愁飞离开风雨楼时神色沉郁,搬离了金风的院子,回到客栈住宿。 六分半堂对狄飞惊说:“小白和金风吵架了。” 这几个人的相处,就像小孩过家家,起初狄飞惊还放在心上,认真分析过是否能见缝插针,现在已经放弃了。 六分半堂看他没反应,继续说:“沈稚举荐小白来京城,投奔我或者金风,小白选了金风,金风跟他关系很好,但是一直在苏梦枕面前说他的坏话,到现在小白都没有做成过什么事。” 狄飞惊心道,六分半堂的语言能力有进步,竟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么多话了。 六分半堂:“小白觉得金风歧视他,所以和金风吵架了。金风不肯让步,让小白在风雨楼中掌握实权,也不准他离开,小白很生气。” 狄飞惊:“你夹在中间,有些难做?” “什么难做?”六分半堂装做懵懂的样子,假装以前气人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不小心气到他的,“看热闹很有趣。” 狄飞惊:“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这就是你把自己名声搞成这样的原因吗? “是的。”六分半堂:“我走了,今天也要看热闹,不回来吃饭了。” 狄飞惊不放心,派人盯紧了他。 六分半堂浑不在意,任由他们跟着,他以前也都是这样做的,只有这些人围追堵截自己,想把他抓回去的时候,才会将他们甩开。 他去找白愁飞吃了个饭,金风和白愁飞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白愁飞:“你究竟想怎样?既然没打算给我机会,何不放我离开。” 金风:“不可能。” 白愁飞:“金风,你不要无理取闹。” 金风:“无理取闹?我不过是能预言到未来而已,你不要给我泼脏水,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白愁飞气笑了,“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金风:“野心勃勃、自私自利、欲望熏心,为了权力可以抛弃一切,所有的人都是你的踏脚石,朋友和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 白愁飞气得脸色铁青。 金风:“都是你害死了苏梦枕!” 窗户没关,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外面,尾随六分半堂的人心中一颤,差点发出声音来。 什么? 苏梦枕死了? 白愁飞:“你不要血口喷人。” 金风:“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在几年以后,因为你的反叛,导致苏梦枕自尽身亡,你要是真的把他当兄弟,把我当朋友,就老实在风雨楼呆着。” 白愁飞:“我与你相识不过几日,与苏梦枕也才只见过几面,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断送我这一生,绝无可能。” 第157章 六分半堂怂恿:“你可以直接把他囚禁起来。” 金风:“好的。” 白愁飞更加气恼:“你们!” 金风:“你不要说话了,我还要吃饭。” 六分半堂:“我去催一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 白愁飞见时机正好,金风没有防备,突然冲向窗户,跳了出去。 金风:“小白,站住!” 他也跟着跳了出去。 白愁飞刻意放慢速度,等金风追上,两人在街上打了起来。 金风赤手空拳,不是白愁飞“惊神指”的对手,只好拿出袖刀与他对战。 过往行人自觉退让,胆子小的都离开了,还有一些爱看热闹的,主动围了上来,六分半堂的人也混在其中。 白愁飞的脸色愈发难看,“你要杀我?” 金风:“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只能杀了你。” 白愁飞失落地说:“枉我将你当做朋友,你竟然这般对待我?” 金风:“我也没办法,你安心住在风雨楼,我供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不必为生活烦恼,难道不好吗?” 白愁飞:“只有这一种选择?” 金风:“是的。” 白愁飞放下手:“好,我答应你。” 金风浅笑,“那我们还是好朋友。” 白愁飞轻叹一声,走到金风面前,周围人见他们不打了,各自散开,金风也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白愁飞一把夺走他的袖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金风脸色煞白,“小白……你……” 白愁飞歉意地道:“抱歉。” 这样的伤势,金风不可能活下来。 白愁飞与他目光对视,心想,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金风闭上眼睛,却没有摔倒,连同插在他心口上的那把刀,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留着一滩带着淡淡清香味道的血迹。 周围嘈杂起来。 白愁飞无心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面前。 金风呢? 金风为什么不见了? 他方才也怀着和金风道别的意思,根本没有眨眼,怎么会突然消失? 六分半堂从窗户上跳下来,一边鼓掌,缓步走到白愁飞面前,“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本事。” 白愁飞呆滞地看向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不见半分悲伤,笑着说:“你杀了金风,风雨楼是容不下你了,不如跟我回六分半堂?” 白愁飞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勉强接上戏,“六分半堂可有识人之明?” “这是自然。”六分半堂说,“你杀了金风,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大功一件,雷损是爱才之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隐藏在人群中的堂众看得直跺脚,他们知道六分半堂不靠谱,没想到招揽别人的时候,也这么不靠谱!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白愁飞:“若非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怕是会心生退意了。” 六分半堂:“你当初拒绝娶我,现在轮到你来到我这里,再想我入赘到你家也来不及了。” “……” 街道的另一边,苏梦枕咳地不能自已。 杨无邪陪在他的身边,“楼主,金风不会有事的。” 苏梦枕坚持要过来,金风不放心他,特意通知杨无邪陪着一起,这样就算苏梦枕被刺激地晕过去,也有人在旁照应。 苏梦枕亲眼看到金风的绯红袖刀捅进他的心口,也清楚这样的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根本活不下来,就算金风承诺过,他不会出事,再次见到金风以前,苏梦枕还是不放心。 他咳了很久才停下,轻声说,“事已成定局,多思无用,我们走吧。” 两人穿得很低调,从后门出去,避开众人,返回风雨楼。 六分半堂心情很好地带白愁飞回去,他笑吟吟地说,“你在狄飞惊面前要好好表现,不然苏梦枕发怒,过来讨要杀死金风的凶手,他说不定会把你交出去。” 白愁飞意识到他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不再想金风的诡异消失,问六分半堂:“你会帮我吗?” 六分半堂:“当然,我们可是好朋友。” 第88章 白愁飞按照商量好的, 抛下了在风雨楼那边的家当,和六分半堂去了六分半堂。 尾随六分半堂的那几个人已经意识到不妥,飞速地回来禀报, 但六分半堂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 且怕节外生枝,速度并不慢。 堂众在狄飞惊面前惊恐地说了句“金风死了”, 狄飞惊发话询问,还没等解释清楚,六分半堂与白愁飞就过来了。 狄飞惊命人退下,低着头,等待六分半堂解释。 六分半堂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在观察白愁飞。 这是白愁飞和狄飞惊的第一次见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妒忌狄飞惊长得好看。 六分半堂很想看看,小白妒忌起别人是什么样子。 可惜白愁飞为人冷酷,表情极少, 而且现在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就算在看到狄飞惊的容貌后有几分负面情绪,也很快消散了,根本看不出来。 狄飞惊道:“出什么事了?” 来了。 白愁飞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一向不畏惧艰难,这份自信来源于自己的能力, 他的才能就是他的底气。 想要施展才能,还需要合适的机会, 现在就是这样的机遇。 如果成了, 他会按照计划潜入六分半堂,若是不成, 他恐怕不能活着出去,就算死了,尸体也无法入土为安。 白愁飞过了下自己的人设, 平静到近乎冷酷:“金风被我刺伤,消失了。” 狄飞惊:“消失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这么说,你和风雨楼决裂了?” 六分半堂:“小白做出这样的事,苏梦枕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现在柔弱可欺,举目无亲、孤独无助,正是拿捏他的好时候。” 白愁飞和狄飞惊:“……” 这些话没有必要摆在明面上的。 白愁飞心想,原来你不止在外面这样,在六分半堂也是这样,诸位堂主真的很溺爱,看来六分半堂在堂内还是很有分量的。 狄飞惊没有被金风的死讯冲散理智,他冷静地说:“万梅山庄初出人间时,也有这样的传闻,他们本就具有凭空消失的能力。” 在这方面,白愁飞的思维有些混乱。 他根本没想过,金风等人的身份是真的,也完全没把以前听到的谣言放在心上,现在突然要转变思考方式,意味着他以前的全部分析都要推翻。 现在正是需要对答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每一次回答,都会决定他的未来。 白愁飞:“是死是活,六分半堂应该更清楚吧。” 六分半堂:“是的。” 金风当然没有死。 他有些怀疑,就算马甲真的受了致命伤,也可以重新刷新出来。 刚才被小白刺的时候,他刻意做了下实验,晚了一会儿才收回去,期间意识始终清醒,就像马甲不睡觉也不会困那样,可能死了也能保持清明。 以前万梅和白云都受过致命伤,不过那时候沈稚初入江湖,平时连条鱼都没杀过,受的最大的伤就是跑跳时的摔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有所畏惧,影响到了马甲这边的感官,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收回去了。 这次他有了准备,很清晰地感受了一下,收获良多。 就算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样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剑客,本人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马甲的感官虽然不同,但是沈稚的意识是同步的,可以说很有经验了。 六分半堂:“小白用金风的武器刺破了他的心脏。” 白愁飞情绪低沉。 他确实是冲着金风的心脏去的,原以为金风会躲一下,避开要害,没想到他一动都没有动。 那一瞬间白愁飞知道,金风活不了的。 可是谁知道金风突然就消失了。 万梅的传言是真的,白云不曾欺骗他,沈稚没有疯,所有的江湖传闻都是真的…… 没人骗他,真相从一开始就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可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在心里给他们找了借口,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固执愚蠢。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稚是以什么心情送他离开的呢? 他对白云的戒备和敌意,在白云看来,应该很可笑吧。 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白愁飞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次决不能失败,否则他也没有脸面对其他人了。 “金风确实死了,我感受到了刀刃刺破心脏时的触感,那时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血迹还在那里。”白愁飞道,“我没有退路了,还请狄大堂主收留。” 他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 没有退路,就意味着任人拿捏,小命都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第158章 狄飞惊如果没有和苏梦枕撕破脸的心思,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要么杀了白愁飞,送到苏梦枕面前,向他索要好处,要么偷偷收留,仍然把他放在暗处,让他替六分半堂卖命。 如果狄飞惊愿意在明面上和风雨楼作对,才会高调地收留白愁飞,给他权力,保护他、重用他。 狄飞惊思考时,六分半堂道:“为什么问他?这种小事我就能做主,我已经答应你了,绝不会反悔。如果他们不认你,你可以嫁给我,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着我。” 白愁飞:“……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六分半堂:“那你想嫁给谁?要不你嫁给雷媚吧。雷媚是雷损的情人,你是雷媚的情人,这样一来,你们的关系就足够坚不可摧。” 狄飞惊低咳一声。 总堂主的私事,怎么可以随便往外说! 六分半堂:“狄飞惊,我知道你爱雷损,但是雷损只爱我,你已经卖给他了,他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拉拢你的,就算妒忌也没有办法。” 狄飞惊:“……” 白愁飞稍稍放心,狄大堂主的脾气比想象中要好,大概不会残忍地杀害他。 六分半堂继续出谋划策,“这样也方便你再找情人,只要对方有权有势,能拉拢到我们这里,雷损绝对赞成。” 白愁飞接不上话,无言以对。 六分半堂:“看来你默认了,走吧,我带你去见雷损。” 狄飞惊连忙阻止:“等等。” 六分半堂回头:“你也要去?” 狄飞惊咬牙:“不必去找总堂主,我可以说了算。” “真的吗?” “总堂主将堂内的事全权交给了我负责,我自当尽力,岂能事事都要他过问。” 六分半堂在外面见人就想入赘,外面已经有了很多谣言,前两天他更是想入赘嫁给陆小凤。 陆小凤的名声太大了,而且还有很多损友,牵扯到他,谣言完全不受控了,六分半堂的名声一再跌落,甚至有人拿他和青楼女子相比。 雷损听说后非常愤怒,他本就在养伤,恼怒之下真气逆行,直接吐血了。 之后雷损就不敢过问这些事了,并且交代狄飞惊,看好六分半堂,不要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了雷损的健康考虑,必须阻止他们见面。 六分半堂:“你每个月有多少工钱?” 狄飞惊:“问这些做什么。” 六分半堂:“我刚化形的时候,从外面回来,遇到了一个喽啰,他说六分半堂不发工钱。你是不是也没有工钱?” 狄飞惊确实没有。 因为堂内的收入都是先进他们这些堂主的腰包,再交到狄飞惊这里,为整个六分半堂储蓄起来,经手的人都会喂得饱饱的,何必再发工钱? 狄飞惊待雷损忠心耿耿,雷损也格外信任他,堂内的钱财随他取用,狄飞惊很少出门,也不怎么交际,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很少动用六分半堂的财产。 六分半堂点评:“你和小白很像。” 白愁飞心道,哪里像?就算他给沈稚做仆从,也是有工钱拿的,居住在风雨楼那边,杨无邪也没有亏待他。 六分半堂:“小白为了理想可以付费上班,你倒是没有付费,不过直接卖身了。” 白愁飞斜了他一眼。 说过他“付费上班”的只有沈稚,看来他们私下仍有来往。 狄飞惊没有反驳。 “忠”字不就是这样吗? 六分半堂笑着问:“那你算不算我的老婆?” 狄飞惊:“……” 六分半堂:“雷损是你的恩人,你这也算以身相许吧,只不过他没娶你,而是把我托付给了你。这样看的话,你应该是我的童养媳。” 狄飞惊:“够了。” 白愁飞再次确定,狄飞惊的脾气真的很好。 这个帮派,远没有六分半堂本人可怕。 狄飞惊:“先说一说金风死时的具体情况,有几人看到?在哪里动的手?” 白愁飞便将提前准备好的消息说了出来,从金风对他的猜忌、苏梦枕的打压,到他愤怒至极,忍不住出手伤人。 狄飞惊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他了解苏梦枕这个对手,如果不是白愁飞的能力平平,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压他。 金风和皇帝走得很近,几次出入宫廷,朝中有些大人们曾经暗示他,让六分半堂也和皇帝接触,狄飞惊怕招来祸患,没有答应。 他当时以为,金风是因为身份,才能和皇帝来往,现在想来,皇帝做出的很多决策,都是利于风雨楼的。 而且动兵时,皇帝没像以前那样御驾亲征,每次动兵用的都是神侯府那边的人…… 金风未卜先知,恐怕是真的。 为什么别人家的神灵会那样厉害,自家的却是这副样子? 狄飞惊有些无力。 他轻声说:“此事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白愁飞近日当心些,就先住在堂内,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另外再派三百人护卫你的安危。” 白愁飞:“多谢。” 狄飞惊:“你先下去吧,六分半堂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的。” 待白愁飞离开后,狄飞惊语气一变,严肃地说:“金风当真死了?” 六分半堂:“势力不灭,我们是不会死的,但是受到重创后有的失忆,有的功力全失,有的无法化形,需要重新修炼。” 狄飞惊觉得也是这样,如果金风那么容易会死,跟人有什么区别? “金风和皇帝走得很近,他遭到如此重创,皇帝必然大发雷霆,留下白愁飞,会牵连到我们。”狄飞惊道,“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他,交给苏梦枕。” 六分半堂:“可是我已经掺和进去了。” 狄飞惊:“你做了什么?” 六分半堂:“我跟小白说六分半堂肯定不会像风雨楼那么对他,他才对自己的处境生出了不满。也是我告诉金风,可以把小白关起来养着,就不怕他到处乱跑了。” 狄飞惊:“只要没人抓住把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六分半堂:“苏梦枕听到了,算把柄吗?” 狄飞惊心生绝望,六分半堂所化的人身,就是他们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报应吗? 六分半堂:“小白杀金风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他们留了独处的机会,如果我在旁边,小白肯定不会动手,因为我是墙头草,金风要是没死,我就和金风最好。” 狄飞惊轻叹一声:“你还做了什么?” 六分半堂:“好多呢,记不起来了。” 狄飞惊:“金风可以未卜先知,你知道吗?” “知道。” “你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没有。” 如果他知道,还搞出这么多不利于六分半堂的事,那不就坐实了居心不良吗? 六分半堂笑着说:“所以金风一定要死,绝不能让他透露更多的事,否则天底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狄飞惊:“为何不与我商议?” 六分半堂:“但凡你待我有苏梦枕对待金风的十分之一好,我都会愿意跟你多说两个字。我劝你少指责别人,多反思自己。” 狄飞惊:“……” 六分半堂:“不就是皇帝吗?金风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且等着吧。这次我可是跟你说了,不能再怪我没有提前讲。” 说完他转身就走。 狄飞惊:“你站住!” 六分半堂并不理睬他,甚至速度更快了,迅速地跑了。 狄飞惊顾不得太多,亲自追赶上去,惊讶地发现六分半堂的轻功极好。 他施展“疾龙无影”才将六分半堂捉住。 六分半堂便与他缠斗起来,动作迅捷,透着狠厉。 这是雷损的功法。 他才学了几日,竟已经学到了这般地步。 狄飞惊暗暗心惊,不再留手,以“大弃子擒拿手”将六分半堂制服。 六分半堂朝着狄飞惊身后大喊:“皇爷救我!” 狄飞惊一顿,并未向后看去,就算他转身,也是抬不起头的。 六分半堂趁机挣扎,逃出了两步,狄飞惊意识到上当了,当即上前继续追赶,却扑了个空。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不见了,正如传闻中的万梅那般。 这是六分半堂的神异之处。 狄飞惊有些欣慰,六分半堂还不算一无是处。 他在附近徘徊了几遍,始终没有寻到六分半堂的踪迹,只得原路返回,命人在附近搜寻,同时监视前往豹房的路,提防六分半堂与皇帝见面。 第三天深夜,金风和六分半堂的冷却期都到了,只是他们消失的地点人员密集,不方便在白天现身。 昨晚沈稚过去看了看,确定那里没有夜市什么的,今天特意熬夜,准备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两个马甲放出来。 第159章 等待期间有些无聊,他喊着叶孤城一起玩耍。 有了前两次经验,他和叶孤城配合得越来越好了,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很舒服的。 沈稚觉得,身体变得鲜嫩后,不止忍耐不了疼痛,在其他方面也变得敏感了。 可惜他在鲜嫩以前没有经验,无法参照对比。 叶孤城抓住他的手腕,“专心。” 沈稚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轻轻眨了下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入发丝中,“轻点。” 叶孤城:“好。” 他答应得很果断,可是实际行动根本感觉不到变化,不过还没到需要终止的地步,沈稚恼怒地瞪他,啃咬他的脖子。 他操控着两个马甲出现在了街道上。 金风以极快的速度返回风雨楼,六分半堂也往沈稚这边跑。 两人都需要瞒着彼此的帮派,宁愿绕远路,也要躲开有人驻守的街道。 苏梦枕给金风留了门,金风轻巧地进来,怕发出声音,没有关门,他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不久后停在了苏梦枕的房间。 还没等他敲门,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苏梦枕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一颗心总算落下,他看着金风的心口,确定上面没有任何血渍,那破损的衣物也恢复如初。 “怎么了?”金风笑着问,“不认识我了?” 苏梦枕侧身,握住他的手,将他拽进屋子里面。 金风觉得他也很矜持,明明看起来很想拥抱自己,却还克制着没有动作。 他便主动抱住了苏梦枕。 怀中的身体几乎没有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层脂肪,触碰起来有些硌手,但确实是切实存在的,并非一碰就散的魂体。 金风回来了。 苏梦枕轻轻地推开他,“疼吗?” “不疼。”金风扯开衣服给苏梦枕看,受伤的地方肌肤光洁平滑,在烛光和红衣的映衬下透着惨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苏梦枕:“那就好。” “我才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你就打开了房门,是预感到我来了吗?”金风问。 “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好的。”金风拉着他进去,“你的眼底都有些发青了。” “这两日心里记挂着你,没有睡好。” “谢谢。”金风说,“早知道我死过一次,你就能变得这么直白,我就早点死了。” 苏梦枕失笑。 他很少笑,现在眼神温柔,淡淡地笑起来就像蔷薇般艳丽。 红袖刀是把很有风情的刀,使出来的时候,会散发出微微的香。 刀是没有感情的,能将刀变得风情,那是因为刀的主人是风情的人。用刀时的香气,是他红袖中的淡香。 苏梦枕便是“梦枕红袖第一刀”。 金风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苏梦枕这样。 一时的扮演或许可以,但是很快就会露馅的。 幸好捏马甲的时候,只是参考了这些角色,没有把人设做得完全符合。 金风:“你该好好休息。” 苏梦枕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无动于衷,六分半堂会起疑的。” 他晚上睡不好,白天还在忙着做戏,派人捉拿白愁飞,还向狄飞惊讨要六分半堂,但是狄飞惊说什么都不肯让六分半堂现身,做实了他在心虚,最后与狄飞惊约定好,三日后在三合楼见面。 金风:“你不该去看我和小白演戏。” 苏梦枕:“我放心不下。”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他仍旧会感到惶恐。 地上的那滩血迹实在触目惊心。 金风:“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苏梦枕心想,经过这么一遭,金风也比以前成熟多了。 苏梦枕:“你如今的身份不方便在外面露面,我这里也常有人来往,你在这里将就一日,明天送你出城。” 金风:“出城?” 苏梦枕:“你不能留在京城了,我准备送你去江南,那边是富庶繁华之地,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气候也不错,你觉得如何?” “可以。” 其实他可以在这里回到系统,等风声过去再出来。 可是穿越快两年了,一直没见过花满楼,现在正好过去看看。 苏梦枕想想竟有些舍不得他,嘱咐道,“离京后,你便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在外行走了,别说漏了嘴。” “好的。” “出门在外,务必当心,我会安排沃夫子随你一同前去,他的江湖经验丰富,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你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向他请教。” “好的。”金风问,“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你若是想写信,也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寄出,要更换口吻。” “好的。” 苏梦枕还是放心不下,金风的性格太过明显了,他哪里懂得伪装自己?他补充道,“写完后,可以让沃夫子润色一二。” “好的。” “以后不准总是说‘好的’和‘是的’。”苏梦枕严肃地说,“如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可以不说话。” “好的。” “金风!” 金风不再说话,与他对视,明亮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苏梦枕越想越不放心,但是金风没有切身的经验,就算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的。 还是快些将京城中的事情解决,早些迎接他回来吧。 天微微亮,金风换了身普通的粗布麻衣。 那衣服不算合身,穿在他的身上非常空荡,衬得他瘦弱极了。 他把脸上涂得深了些,略微弯腰,跟在沃夫子身后,随他上了马车。 怕走漏风声,苏梦枕没有出来送他。 沃夫子取来清水,将帕子打湿,“擦一擦吧。” 金风没有接,他掀开车帘,看向高塔上,最高处的窗户旁边,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 沃夫子拿过他的手,给他擦拭,“外面的车夫叫宁其,可以喊他小七,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金风没有说话。 沃夫子给他擦另一只手,“公子不必伤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楼主也会等你的。” 金风还是没有说话。 沃夫子给他擦脸。 金风恍惚地想,可能这些是颜料,没有被判定成脏东西,所以没有刷新掉,如果是灰尘、泥巴、锅底灰一类的,应该就没有办法留在他的脸上。 这样一看,自动清洁也不全是好事,易容起来要考虑的太多了。 沃夫子担忧地问:“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金风该不会离开京城就变成傻子了吧? 金风摇头:“苏梦枕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可以不说。” 沃夫子:“是了是了,楼主确实嘱咐过,公子早些适应也好,免得到了外面改不过来。” 第89章 又是没能练剑的一天。 这实在太荒淫无度, 沈稚洗了把脸,心中充满了负罪感。 大好时光,怎么可以这样度过! 还拖累了叶孤城。 他建议道:“以后我们练完剑再欢好吧。” 叶孤城投来疑惑的眼神。 “这样就可以保证睡眠充足, 可以早起正常练剑, 还不耽误其他事情了。” 离开白云城后,叶孤城不像原来那么忙, 天天需要接待下属,处理公务,练完剑全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几天他们跟着过问了一下婚礼的进程,一掺和进来就很忙了,不过这些婚礼自有礼部的人安排, 就算没有他们参与,也能照常进行,所以总体上还是空闲的。 叶孤城:“……” 白日宣淫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 沈稚:“你觉得呢?” 叶孤城沉默。 沈稚:“这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比沃夫子问金风的简单多了, 他还没有限制叶孤城的用词。 叶孤城:“纵欲伤身,还需节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算足。 大概是这些年来一直克制己身,从未涉足过情爱,但是终究抵不过人的本能,在尝到过甜头以后, 有些难以自控了。 沈稚大惊失色:“这就算纵欲了吗?” 他一直以为那种事离自己很遥远…… 叶孤城:“你不曾放下剑道,这很好, 但这并非解决之道。” 沈稚忧心忡忡, “那怎么办?” 叶孤城:“……” 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吗? 沈稚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并非人类, 在这方面确实了解不多,或许是在担心自己吧。 叶孤城道:“半月一次。” 沈稚没什么概念,反正以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爽快地答应,“好的。” 叶孤城很满意他的果决。 有这样的自制力,不愁剑法不成。 沈稚恢复的速度并没有变快,不过两人越来越熟悉,不会像最初那样伤得那么严重,休息了一会儿就起床去前面吃饭。 第160章 两人来到大堂的时候,六分半堂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和沈稚打招呼:“早上好。” 沈稚:“早上好。” 六分半堂再朝叶孤城打招呼,“早上好。” 叶孤城没有被他们两个的互动带偏,六分半堂不请自来,还在这个时候出现,看样子要跟他们一起吃早饭,着实无礼。 叶孤城不悦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六分半堂:“我离家出走了,沈稚答应收留我,过来住几天。” 沈稚:“是的。” 叶孤城问沈稚:“什么时候的事?” 沈稚:“昨晚。” 叶孤城:“……” 突然明白沈稚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也会分心。 他欲言又止,看向沈稚的眼神带着恼怒和无奈,最后全都压下,只剩下了自责。 是他这个师父不称职,明知沈稚不懂,却思虑不周,没有跟他讲明白,这怪不得他。 叶孤城:“你住在哪里?” 六分半堂:“客房。” 叶孤城点了点头,“为什么离家出走?” 他还是很在意这点的。 当初白云也曾经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离家出走,产生了许多误会。 而且叶孤城怀疑,沈稚也是离家出走的。 否则朱厚照身为帝王,而且是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称得上一帆风顺的帝王,为何在面对他时如此小心翼翼? 他起初以为朱厚照对沈稚心怀不轨,才这样将他放在心上,可是他说赐婚时太过坦荡,一点都不像对沈稚有私情。除了爱慕,只能是赔罪。 六分半堂:“我和狄飞惊观念不合,他对我的限制太多,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成。我打算做出一番成就,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惊艳所有人。” 看来和白云没有可比性。 叶孤城:“你打算做什么?” 六分半堂:“在这住两天,再求沈稚把朱厚照喊过来,在中间牵线,介绍朱厚照给我认识。” 叶孤城:“……” 这是你做出的成就吗? 他给沈稚使眼色,向他示意不要答应,免得被六分半堂利用。 六分半堂这样野心勃勃的江湖帮派,下面有人、有钱,除了风雨楼能跟他们对抗,就算是朝廷,对上他们都未必能讨得到好处。 若是他也要谋反,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 沈稚:“好的。” 六分半堂:“谢谢。” 叶孤城:“……” 沈稚看出了叶孤城的不高兴,让六分半堂开口解释,“金风会暂时离开风口浪尖,我来接替他的位置,魅惑君上,好让小白有机会喘息。” 叶孤城听不懂。 这时婢女们送了早点过来,叶孤城随手接过,挑出沈稚爱吃的,放到他的面前。 沈稚:“谢谢。” 六分半堂:“小白已经潜伏在六分半堂里了,等朱厚照收拾完他的几个义子,就能腾出手来收拾六分半堂,到时候和我,还有小白、雷媚、赵铁冷等卧底里应外合,不愁拿不下六分半堂。” 叶孤城:“为何这么做?” 六分半堂幽幽地说:“因为我受够了现在这样。” 叶孤城大概能理解一点。 六分半堂拿起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碗:“老雷冷暴力,小狄控制狂,只有我最惨。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叶孤城:“……” -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车门处搭着厚厚的砖红色帘子遮蔽灰尘,那马车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很结实,并不显眼,细看之下才知道价值不菲。 赶车的是个漂亮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头戴一顶小帽,眼神灵动。 少年从车上跳下来,对里面说,“公子,我们到了。” 过路行人往这边扫了一眼,见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车里出来,打扮得很普通,看起来就像酒楼里随处可见的账房先生,便不再关注。 那账房先生掀开车帘,往里面搭了把手,“公子当心脚下。” 一个白衣青年扶着他的手,慢慢出来,乌发浓密,身材消瘦,脸上犹带病容,却是十足的好样貌。 宁其跑到前面去,喊了客栈的人来给他们饮马,又去前面登记。 沃夫子扶着金风找了张凳子坐下,好像他已经虚弱到了连站立都勉强的地步。 金风也很无奈。 他现在要扮作一个“人”,可是以他的样貌、肤色和体型,如果是活人,肯定不能活蹦乱跳,命不久矣还差不多。 为求合理,沃夫子给他设定的身份是父亲过世,悲痛中一病不起的孝子,现在遵循父亲的遗愿回到老家,顺便在此养病。 他现在也不叫金风了,直接跟着宁其姓,改成了宁风。 在金风的强烈要求下,增添了个叫宁红袖的弟弟,正在京城读书,准备考取功名,但是因为父亲过世,今年只能暂且搁置,现在守着那边的产业,默默的用功,没能跟着一起来。 “公子,上房开好了。”宁其年纪不大,对这些事却很熟悉,他指挥着客栈的小二,“小哥,劳烦你帮忙把行李先拿上去,再准备两桶热水。” 小二立刻去做了,省了他们很多事。 等他们把行李放上去,沃夫子才带着金风上楼。 沃夫子说:“老太爷当年离开时还是个小孩子,没田没产,先前那些故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金风装作悲痛的样子,保持着沉默。 沃夫子:“公子节哀啊,老爷也不愿看到您这般难过,还是要保重身体。” 金风颔首,“嗯。” 唉,苏梦枕给他禁言,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哑巴。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沃夫子才给他安排悲痛到重病的设定吧。 沃夫子像是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不再说了。 来到客栈后,金风简单地冲了下身上,换上新的白衣。 沃夫子去买房子了,还得顺便演一场戏,让乡亲四邻接受他们的身份,这是个大场面,可能他们觉得金风演技不够,根本没有带上他的意思。 金风显得无聊,坐在窗台边,看着下面的人。 有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经过。 这一瞬间,金风觉得自己的手里要是有根竹竿,该是多么熟悉的剧情。 唉,好无聊。 他移开了视线,继续当哑巴。 傍晚的时候,沃夫子从外面回来了,“老太爷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时间过去太久,没人知道他埋在了哪里。我去老爷提到的几处地方看了看,早已物是人非。不过从前的宅子倒是还在,我花高价买了下来,等那家人搬走,休整一番,就能住进去了。” 金风:“好……” 他警觉地吞掉了后面的字。 这个习惯真是不好改啊! 沃夫子笑笑,安抚道:“您就安安稳稳地养病,等身体好了,京城那边也该忙完,就能动身回去了。” 金风:“嗯。” 可能是因为收了很多钱,那房子很快就腾出来了,沃夫子找人翻修了一下,把破损的瓦片换掉,地砖、墙皮什么的也都修了修,确定没有地道、密室等。 修葺房屋需要几天时间,金风仍然住在客栈无所事事,六分半堂哪里倒是有了进展。 朱厚照主动过来了。 他不是微服来的,而是带着许多禁军,身边跟着锦衣卫和太监们,大张旗鼓地过来了。 皇帝出行,就算没出城,也是个兴师动众的过程,需要先有禁军出面,把老百姓赶走,再以水净街,冲掉地上的尘土。 所以在他们来之前,王府就知道了,匆忙地过来禀报沈稚,让他做好接驾的准备。 沈稚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于是催着叶孤城换了身新的白衣。 叶孤城颇为无语,但还是配合地做了。 朱厚照抵达后,喊了沈稚他们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府邸挂上新的牌匾。 他颇为得意地说:“这匾上是朕的御笔亲书,怎么样?不错吧?” 沈稚:“挺好。” 朱厚照:“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沈稚:“你又不是宋徽宗。” 朱厚照:“你说得对!朕还是很务实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在其他方面的造诣就不够好了,但是也不会给你丢人,朕的功课一直都很好的!而且有了这块匾,寻常人也不敢对你不敬,能省下很多麻烦。” 虽然他常常挨骂,毕竟还是皇帝。 有了这块匾,底下的衙门也会高看他一眼,在某些事上得以通融。 沈稚:“谢谢。” 朱厚照看到匾挂好了才放心,带着随从们进去。 他正要说起前段时间的宁王谋反一案,六分半堂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那几个锦衣卫拼命地拦,但是他力气太大了,根本拦不住。 乍一看到这么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黑衣人,朱厚照还以为是刺客,心里有些慌。 第161章 “皇爷。”六分半堂道。 朱厚照颤了颤。 “我是六分半堂。” 朱厚照的心神恢复,“哦,六分半堂,你就是六分半堂,朕听说过你。” 六分半堂:“是的。” 朱厚照:“听说你和金风关系不错?” 苏梦枕只在金风“死”的当天闹了一波,后面跟狄飞惊要人,随后就没有动静了。 现在应该已经和狄飞惊见过面,互相试探对方的虚实。 他没有对外公布金风的死讯,关于金风的一切都避而不谈,有人问起,就说金风病了,像前短时间那样在养病。 锦衣卫跟朱厚照说起过外面的事,朱厚照以为这是苏梦枕的某些计划,还不清楚真正发生了什么,对待六分半堂也没什么防备。 六分半堂:“我和金风亲如手足。” 朱厚照:“是吗……” “是的。” 六分半堂道:“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叶孤城还以为六分半堂在恳请沈稚帮忙,见到皇帝以后,会极近谄媚,取信于皇帝,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直白。 六分半堂实在是…… 狄飞惊管束他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沈稚不是这样。 朱厚照好奇地问:“什么事?” 六分半堂:“是这样的,为了让小白卧底在六分半堂,我们和金风演了出戏,小白杀了金风,金风假死,躲到了江南,狄飞惊觉得你和金风关系好,收留小白以后会引起你的敌视,所以我希望你配合,跟我做朋友,忘掉金风吧。” 朱厚照理了理,很快弄清楚了这里面的逻辑,加上最近锦衣卫呈报上来的,不难拼凑出事实。 他很惊讶:“你不就是六分半堂?为什么要帮风雨楼做事?” “是的。” 朱厚照:“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让朕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稚:“用我的人头担保。” 朱厚照:“……那不得不信了。” 沈稚:“谢谢。” 六分半堂:“谢谢,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 朱厚照心想,传闻中六分半堂风流滥情,还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人,没想到平时都是这么交朋友的。 六分半堂见他不说话,想了想,说,“那我先向你表白吧,你要上门女婿吗?” 朱厚照:“……不要。” “好的。” “……” 到底是谁被他骗了感情啊! 第90章 真没想到六分半堂是这样的人。 朱厚照通知完礼部定下的婚礼时间, 带上六分半堂,一起返回。 可惜路上没有行人,无法将六分半堂和皇帝走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 不过朱厚照身边带了不少人, 他们肯定会跟人提起的。 六分半堂和朱厚照坐在同一辆车里,朱厚照对他充满了好奇。 “那些关于你的江湖传言, 都是真的吗?” 六分半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朱厚照:“……” 他咳了一声,“朕有些好奇,那个叶黄河,确有其人吗?” 他派人找叶哀禅问过了,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元十三限那时还是四大名捕,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可是那些传言绘声绘色,把叶黄河的前世今生都讲了个明白, 不可能全都是空穴来风,说不准叶黄河和沈稚他们一样,也是某个江湖势力的化形呢? 六分半堂:“叶黄河就是叶孤城。” 朱厚照怔住:“叶黄河是叶孤城的前世?” 六分半堂:“不是前世,就是参考的叶孤城。” 朱厚照想了想;“叶黄河是叶孤城的物品化形?” 六分半堂:“不是物品化形,是参考了他的名字。” 朱厚照:“叶黄河化形后, 学着叶孤城起了名字?” 六分半堂:“没有化形。” 朱厚照:“他的修为还不到家?” 六分半堂:“……” 你是不是做完开颅手术忘记关脑袋了? 朱厚照:“诶,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朕说的不对吗?” 六分半堂:“要不你给我和叶黄河也赐婚吧。”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 “这件事朕可不能随意做主, 得沈稚答应才行。” 六分半堂轻轻地叹息:“怪不得好多人都想造反。” 朱厚照:“就算你这么说,朕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下来。” - 狄飞惊拒绝交出六分半堂和白愁飞, 咬死不承认金风已经死亡。 有万梅的先例,苏梦枕没有证据证明金风确实死了,他的身体又弱, 悲痛愤怒之下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杨无邪顾不得其他,带苏梦枕离开,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待风雨楼的人全都撤回,狄飞惊默然站在原地,思考着这次谈判的得失。 “大堂主!”一个帮众匆忙进来,“傅大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在皇爷身边见到了六分半堂。” 狄飞惊:“……” 原以为六分半堂想见皇帝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找那些朝臣们引荐,没想到他真自己办成了。 那堂众见他不说话,继续道:“皇爷去明王府时,偶遇六分半堂,二人一见如故,皇爷便将他带了回去。” 似乎六分半堂没有闯出大祸。 狄飞惊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无语,皇爷竟然和六分半堂一见如故。 他只是忠于雷损,并不替朝廷办事,却仍然觉得,大明前路无光。 那些朝中大臣也不容易。 - 金风搬进了新家。 这边的位置比较偏,邻居们都离得很远,不过面积还是很大的,方便他练刀和日常活动。 沃夫子和宁其置办好了生活用品,水缸里打满水,厨房也放了肉和菜,柴也准备地十分充足,够他们吃好几天。 沃夫子看得很满意,“这样一来,不必经常与外界接触,公子的身份也就不会暴露了。” 金风:“我不能出门?” “最好不要……”想到苏梦枕的叮嘱,沃夫子立即改口,“不过公子若是想出去散心,也是可以的,只是身边最好有人陪伴。” 金风:“江南有个花家,你知道吗?” “花家的地产生意做得很大,咱们居住的这座小院,就是从花家的人手里买过来的。” 金风心中一动。 天底下最有钱的人是霍休,花家只能算是江南首富。 但是花家的地产生意做得最大,堪称首屈一指,再没有谁能跟他们家相提并论。 原著中称在江南的任何一个地方纵马飞驰,从日出跑到日落,都不能跑出他家的范围。 这比藩王可怕多了。 沃夫子:“公子提到花家,莫非是想和花家的人来往?” 金风:“……” 是的。 沃夫子道:“这花家历年交的税就是个大数目,跟官府走得极近,虽然没到方小侯爷那个地步,可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世家望族,身怀巨富而久居不倒,在朝堂上都是有靠山的。咱们躲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与这样的人家来往的好。” 金风失落地垂下眼睛。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 在这里连话都不能自由自在地说,还见不到花满楼,有什么意思? 沃夫子害怕管的太严,金风感到烦躁,不再听他的话。他和善地问:“公子为什么想和花家接触?” “想看花满楼。” “这个好说,花满楼早就搬出了花家,独自居住在外面。他和陆小凤的关系极好,交游广阔,名声也是很大的。”沃夫子说,“公子是陆小凤的朋友,前往拜会花满楼,也在情理之中。” 金风点头。 “我这就去准备礼物,还请公子稍待,明日前往拜会。” 金风不停地点头。 花满楼家里很有钱,不缺贵重物品,他本身也不是在意外物的人。 沃夫子考虑着金风的人设,挑了两盆盛开地得很好的建兰,又带了匣子点心,便亲自套了车,带金风过去拜访。 这里离着花满楼的住处不算很远,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 花满楼的小楼从来不会关门,沃夫子到来时,也是开着门的。 金风遵循人设留在车上躲避风沙,沃夫子提着礼品进去。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和沃夫子从里面出来了。 沃夫子扶着金风下车。 金风好奇地看着花满楼。 他确实是个俊美温润的富贵公子,比金风看书时脑补的要强壮些。 不过花满楼曾经说起过,自己的体魄强健等,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确实应该作息规律,运动得当,就算眼盲,也有一种气血充足的美。 他的嘴角噙着温柔笑意,眼睛清澈明亮,漂亮极了,而且恰巧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与他对视一般。 “宁公子。”花满楼道。 第162章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跟他的气质一样温柔,就像明媚春日里带着花香的柔和微风。 “花满楼。”金风说,“我是来看你的。” “宁伯已经跟我说过了,多谢你记挂着我,请进来吧。” 沃夫子出门也是做了些乔装改扮的,他不再用原本的名字,跟着金风一起做了假名。 他们来拜访花满楼的理由,依然扯到了陆小凤的身上,毕竟陆小凤的朋友很多,而且是苏梦枕信得过的人,就算他亲自过来揭穿也不要紧。 金风欢快地走到花满楼身旁,跟他向屋里走。 花满楼道:“谢谢你送的兰花,我很喜欢。” 金风:“不客气。” 沃夫子轻轻地咳了一声。 金风又补了句,“你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兰花。” 花满楼笑道:“从京城到江南这样遥远的路途,还不忘携带花草,想必是极其喜爱了。” 可能在花满楼心里,爱护花花草草的一定是好人,他对金风的态度也变得更亲近了,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金风有些感慨地想,狄飞惊和花满楼在社交上的名声应该换过来才对。 来到屋里以后,沃夫子也没出去。 他就像个阴暗的男鬼,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紧紧地盯着金风,只要金风一崩人设,就会做出提醒。 金风好像被装进了套子里,束手束脚的。 好在花满楼很开朗健谈,就算金风不说话,气氛也不会尴尬。 他们聊了一会儿,快到午饭的时间,坚决地起身告辞离去。 一想到回去以后,家里就两个人,也不怎么能说得上话,金风就有些不舍,“你能不能去找我玩?” 花满楼已经在言谈中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幼体弱,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又给他生了个健康的弟弟,对弟弟寄予厚望,忽略了他。 宁风一直想完成父亲的期待,以求父亲的认同,拼命读书,但身体太差,常常病倒,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功课,反倒是小他十多岁的弟弟,早已有了功名。 宁风没有放弃,就在他准备再去考试时,他的父亲却辞世了。 父亲的死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得到他的认同。 他的弟弟倒是尊敬这位兄长,可惜忙于功课,兄弟两个不常见面,继母容不下他,处处刁难陷害,宁风心灰意冷,打着履行父亲意愿的名义,带了两个仆人,回到了江南老家。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在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家底交代清楚。 花满楼温和地应声:“自然是可以的。” 金风:“谢谢。” 沃夫子的眼神又看过来了,他立刻补充,“这里虽说是祖籍所在的地方,可我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多亏有你在,我心里安定了很多。” 花满楼:“我恰巧在这边长大,父母亲人都离得不远,对这里熟悉极了,我们常常来往,很快你也会熟悉起来的。” 金风:“好的……那我们明天一起去逛街吧。” 沃夫子想到他和六分半堂的逛街,再次瞪他。 金风:“……” 花满楼看不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位宁公子似乎有些委屈,大概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 他便主动地说:“当然好了,我也很久没有去镇上了,正好可以与你一起。不知我是否有幸,搭乘你的马车?” 金风:“嗯。” 沃夫子:“时候不早,公子还要回去吃药,不能再耽搁了。” 花满楼闻言道:“快去吧。” 金风来到马车旁,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蹬车。 他有种预感,自己要挨骂了。 不等沃夫子开口,金风先发制人:“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你知道在交谈中突然改变习惯,还要让对方毫无所觉有多难吗?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沃夫子在外面驾车,面无表情地说:“公子,你确实掩盖了自己的用词习惯,可是说出来的话,是否太过分了?” 金风:“哪里过分?” 沃夫子:“您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谁?” “苏梦枕。” 他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沃夫子的询问都显得小题大做了。 沃夫子陷入了沉默。 金风觉得自己逻辑严密,考虑得很周祥,古代男的不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爹吗?一点毛病都没有。 金风:“明天我们来接花满楼逛街,钱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 他有不少钱,都是六分半堂给的。 六分半堂辛苦地朝狄飞惊要钱,要了钱都拿来养金风,自己只留下一小部分,准备着六分半堂倒闭以后和万梅合伙开酒楼。 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二天,沃夫子驾车带着金风来接花满楼。 花满楼走近以后,伸手摸了摸马匹,“这马……” 沃夫子道:“这马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找了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除了偶尔颤抖,别的都还好,不耽误什么,您放心吧。” 花满楼歉然一笑:“我就是随便一问,您不要放在心上。” 沃夫子:‘我知道,我知道,看着确实有些怪。” 花满楼上了车,感觉到了微微的风在眼前流动,他展颜一笑,“我确实是个瞎子。” 金风收起在他面前晃动的手,“嗯。” 花满楼:“宁公子打算去哪里?” 金风:“去镇上。” 花满楼:“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安排。” 金风:“没有。” 花满楼:“既然这样,不妨由我来做一回向导,带你四处逛一逛?” 金风:“好的。你如果去京城,我可以做你的向导,我对那边很熟悉。” 花满楼:“好。” 花满楼根本不用看路,只需要用耳朵关注着外面的动向,就知道到了哪里。 毕竟这里都是他家的范围。 他给沃夫子指了几次路,马车到了一个繁华的街市。 花满楼看不到金风的脸色有多差,但是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也能估算出他的人形,知道他的病体的确孱弱。 他在旁小心护着金风,不让他被路人挤到。 金风让沃夫子留在这边看车,快乐地和花满楼去了集市上。 集上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好几个卖艺的摊子。 “这里和京城不相上下。”金风道。 “这边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这么多人,其他时候还算冷清。” “很规律的生活。” 金风熟练地买了包甜点,熟练地塞到花满楼的嘴里。 花满楼愣了下,抬手拿好,“谢谢。” 金风:“不客气,吃完还有。” 这时他们好像路过了花满楼的熟人,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跟他打招呼:“花公子,这么巧。” 花满楼听到声音,认出了她:“雷小姐。” 那女子穿了身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清丽可人,她看向金风,“这位是花公子的朋友吗?” 花满楼:“这位是宁风,刚来江南,与我一见如故。” “宁公子有礼了。”那女子道,“我姓雷,单名一个纯字。我看公子有几分眼熟,不知是不是在京城时与公子遇见过?” 花满楼原本不想让初来乍到的金风沾上这些帮派,听她这么说,却是不得不说当面说清楚了。 花满楼:“这位雷小姐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的女儿。” 金风挑眉:“你觉得我眼熟?” 她和苏梦枕感情还挺好的,自己都没穿红衣服,竟然也能被她看出故人之姿! 雷纯也不敢确定,“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第91章 雷纯的样貌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纯, 从外表上看,她和苏梦枕非常般配,跟雷损一点都不像。 六分半堂都比雷损更像她爹。 金风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 花满楼带他在街市上逛了逛, 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累了, 带他回了马车那边。 金风回过神,“不玩了吗?” 花满楼听语气就知道他没玩够,“走了这么久,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金风把买的东西交给沃夫子,和花满楼去了马车里喝水。 他问花满楼:“你和雷纯是青梅竹马?” 车厢外面的沃夫子放缓了动作, 就怕弄出声音,错过里面的对话。 雷纯是楼主的未婚妻,老楼主和雷损给他们早早地定下了婚事, 后来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不需要再结盟,甚至隐隐对立,这门亲事也就搁置了。 现在楼主已经二十多岁,依然没有娶亲,很难说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沃夫子怀疑, 苏梦枕让金风来这里,除了不舍得金风在外面受苦之外, 就是想借他的眼睛看望雷纯, 寄托相思。 第163章 花满楼:“我和雷小姐来往不多,不过江南就这么大, 我家里和六分半堂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免不了要打交道,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听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六分半堂, 看来六分半堂在江南也没干好事。 金风:“雷纯不是在浙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满楼有些惊讶,“这里就是浙江,你不知道?” 金风:“那你为什么会在浙江?你不是在江南吗?” 花满楼:“……” 沃夫子在外面揉了揉额头,来的路上,他教了金风许多常识,就怕他在与人交往时被看出不妥,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露出了破绽。 他高声道:“公子,快晌午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 金风:“好的。” 金风:“对不起。” 沃夫子:“……” 花满楼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 沃夫子驱着马车,去了一家酒楼,他们没有提前预定,楼上的厢房都满了,只能在下面的大堂吃。 大堂里还是很大的,里面摆放了十来张方桌,可以容纳很多人。 缺点就是很吵,特别的吵。 大家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为了让同伴听听清楚,只能提高声音,于是声音盖住了别的桌的聊天声,对方也只能继续抬高声音,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幸好金风的身体还可以,他觉得自己要是个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呆久了脑瓜子也嗡嗡的。 沃夫子正要去点菜,见外面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连忙转身,抬手挡了下脸。 他的动作太明显了,那人反而被吸引了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 沃夫子有些懊悔,他脸上明明做了些伪装,就算熟人看到,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可要是被人盯着细看,难免看出不妥。 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势力都太大,整个大明都有两方势力的人,去哪里都能有可能遇到熟人,除非去深山隐居,否则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事。 沃夫子顺势转身,佝偻着身体,问金风:“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金风:“想吃西湖醋鱼。” 沃夫子:“好。花公子呢?” 花满楼并没有推辞,随口说了几个口味不错的招牌菜。 这位宁公子看起来不像缺钱的人,也不像是回来养病的。 他们身上有很多秘密。 花满楼的好奇心没有陆小凤那么重,没有探寻的意思。 可是进来的那个人,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主动来到了他们这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人问沃夫子。 “啊?您在跟我说话?”沃夫子装傻。 他是苏梦枕的心腹,帮苏梦枕做了很多事,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在风雨楼更是如此。 沃夫子对这个人印象不算深,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替上官中神跑过几次腿,两人见过那么一两次,想来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应该更加深刻。 这时就显出杨无邪的厉害了,如果是杨无邪,绝对能认出对方。 “就是你。”那人认出了花满楼,“花七公子也在这里?” 花满楼轻轻颔首:“阁下是……” “在下风雨楼秋一凡,约了几个兄弟在此吃酒。”秋一凡的视线放在了金风身上,接着又看向沃夫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他问沃夫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沃夫子:“我来江南不过数日,阁下恐怕是记错了。” “应该是我记错了,叨扰诸位了。”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后面的桌子那边。 沃夫子松了口气,见花满楼没有反应,安心去点菜了。 这时又有一个熟人过来。 雷纯见到两人,惊讶地道:“花公子,宁公子,好巧啊,又见面了。” 花满楼轻轻颔首。 他的听觉灵敏,这种嘈杂的环境对他很不友好。 雷纯说:“怎么不去厢房?” 金风:“没房间了。” 雷纯歉意地说:“我和几个姐妹倒是约了间房,不过人太多,没有办法邀请你们过去了。” 金风:“嗯。” 雷纯觉得他颇为无礼,对上这张明显带着病气的面容,也生不出什么情绪。 或许是他身体不舒服,不想多说。 雷纯同几人道别,刚要去楼上,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沃夫子。 她看到金风时就想到了苏梦枕,在看到伪装过的沃夫子后,迅速地对上了号。 她怔了怔,表面装作没有认出来,与沃夫子擦肩而过。 沃夫子也不敢看她,若无其事地入座,“饭菜已经点好了。” 金风没说话。 沃夫子便拿茶水来烫桌上的碗碟,顺便帮花满楼也做了。 许多富家公子都是这般被人伺候,有些甚至更加过分。花满楼没有觉得沃夫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顺手的事。” 用过饭后,沃夫子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他快速结账,催着金风离开。 金风还想跟花满楼去逛别的景点,都被沃夫子用他身体虚弱,需要回去吃药,不能太过劳累的借口推辞掉了。 花满楼也劝他不急于一时,金风只好顺应民意,打道回府。 沃夫子驾车,先是送花满楼回去,又带金风回了住处。 金风闷闷不乐,“早晚都会暴露的,你在害怕什么?” “公子,早暴露和晚暴露也是不一样的。” 刚来就暴露身份,和半个月后再暴露身份能一样吗? 金风:“可是已经这样了。” 沃夫子沉默了。 “就算暴露也没有关系。六分半堂觉得我死在了白愁飞手上,他们都知道我死了,也都知道小白就在六分半堂,只要六分半堂不承认,我们这边就没有办法。我们反而以退为进,成功将小白安插进去。” 确实是这样。 沃夫子明白了金风的意思。 就算金风被人认出,只要他们不承认,一口咬定不是金风,谁也没有办法。 金风:“雷纯和苏梦枕两情相悦,你不想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沃夫子警觉:“你有办法?” 金风:“我们可以和雷纯交朋友,然后给她吹枕头风,不停地说雷损的坏话。雷损离她很远,我们却在她的身边,她又不是雷损亲生的,血缘关系也不牢固,总有一天,会偏向我们的。” 沃夫子:“……公子,枕头风不是这么用的。” 金风:“吹耳边风。” 沃夫子:“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金风:“给雷纯吹耳边风。” 沃夫子:“雷纯不是亲生的?” 金风:“是的。”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六分半堂告诉你的?”沃夫子怕他酿下大祸,帮他分析,“六分半堂再怎么不着调,也是六分半堂的化形,他的心总归是向着那边的,不可能将这样的机密轻易说出来,公子,千万不能当真啊。” 金风:“用眼睛看出来的。” 沃夫子愣了愣,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方才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六分半堂说的。”金风满脸疑惑,“你们都看不出来,雷纯和雷损长得一点都不像吗?” 沃夫子:“这个……确实不像,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又是不同的性别,有些差异也是理所应当的,或许雷纯的模样随了她母亲?” 金风突然道,“我明白了!” 沃夫子吓了一跳,“你明白了什么?” “雷纯表面上的母亲是关昭弟,关招弟是关七的妹妹,兄妹两个长得相似是很正常的。你以为雷纯的样貌是随了招弟,但实际上,雷纯是随了关七。” 沃夫子:“你的意思是说……关七兄妹□□,生下了雷纯?这更不可能了。” 金风:“雷纯是关七和温小白的女儿。” 沃夫子:“这也是眼睛看出来的?” 金风:“是的。” 当年看书,就是用眼睛看的。 沃夫子迟疑了,他是知道金风可以预知未来的,他的语言能力是不太好,偶尔会语出惊人,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大多都是可信的。 “既然她是关七的女儿,为什么会被雷损养大?” “因为雷损很损,设计关七杀了雷阵雨,关七也被雷劈受了重伤。后来关七和温小白有了孩子,温小白觉得关七只练功,不在乎自己。雷损从中挑拨离间,让温小白来到了自己身边,故意气关七,关七伤心欲绝,内功出了问题,变成白痴。小白在雷损身边生下孩子就走了。” 沃夫子目瞪口呆,“这么说,雷损不止不是雷纯的亲生父亲,还是她的仇人?” “是的。” 金风胸有成竹。 雷纯喜欢权力,只告诉她真相,是不能拉拢她的,还需让她明白关七的厉害。 第164章 等看到ufo的威力,雷纯自然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92章 沈稚和他的马甲们大概是不能操控ufo的, 想要雷纯亲眼看到ufo有点困难,还得找机会在关七跟前吹吹耳旁风。 关七已经变成傻子了,每天就想着找小白, 用小白做诱饵, 不愁说不动他。 沃夫子被金风说得有些动摇,给苏梦枕传信时, 将金风的言行全都写下来,一起寄去京城,很快收到了回信。 苏梦枕在信中关怀了金风的交友情况,对金风说的话做出了简单的分析后做出决定。 大体意思是:金风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既然已经引起了雷纯的警惕,以后免不了还要接触, 不妨就照金风说的做吧,有你在旁边为金风把关,我很放心。 沃夫子对自己很不放心。 他真的能在金风做出惊世骇俗的行为, 或者说出难以预料的话语时及时地阻止他吗? 沃夫子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金风听说来信了,快步从外面进来,“是苏梦枕的信吗?我也想看。“ 沃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交了出去,“要不要我给你读?” “不用, 我识字。” 金风一目十行,迅速地看完, 没想到苏梦枕竟然答应了。 他返回去又看了遍雷纯那里。 应该是为了她吧。 如果能把雷纯策反, 苏梦枕肯定很高兴。雷纯虽然对事业的爱远超对苏梦枕的爱,但也是爱他的。 没了这道坎, 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幸福地工作了。 金风暗下决定,一定要办成此事。 豹房内,六分半堂对朱厚照说, “我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朱厚照懵懵地从堆叠的奏章中抬起头,“啊?好。” 六分半堂:“但我还是会回来的。” 朱厚照:“哦。” 六分半堂:“有没有什么信物,能让我自由地出入这里?” 朱厚照感慨地说:“你真的跟传闻中不一样。” 他以为六分半堂会是心机深沉的人物,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证明,六分半堂这样的神明,不会把人类的斗争看在眼里,根本没想过跟他们耍心眼,有什么事都放在明面上,阴鸷中透着耿直。 他写了张条子,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玺,递给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看了看,这上面没写时间,应该能用很多次,他折好收了起来,“谢谢。” “你要去哪里?” “去找关七。” 关七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他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坐上了椅子模样的囚车,四肢都被锁链拷着,头露在椅子外面。 这个造型,按道理讲是很显眼的,只要他还需要吃饭喝水,就一定会跟人接触,只要跟人接触,就一定会引人注目。 雷纯和关七相见是在三合楼,苏梦枕和雷损设计联合起来对付关七,偷偷用雷纯做诱饵,引诱关七现身。 已经变成白痴,还坐在囚车里的关七很神奇地出现了。 现在雷纯不在京城,没有办法让她做诱饵。 怎么样才能找到关七呢? 连苏梦枕和雷损都要用诱饵才能把他吊出来……而且他来得悄无声息,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也不像是有人给他推囚车的样子。 六分半堂犹豫片刻,去了本体那里。 与此同时,本体向苏梦枕发出邀约,希望能请他过来吃顿饭,最好带上颜鹤发和朱小腰一起。 关七是迷天盟的七圣主,也是实际掌权者,其余几个圣主都是他手底下的打工人。 朱小腰是迷天盟的二圣主,她身世不算好,曾经流落青楼,被颜鹤发看中,劝她从习舞改成了习武,二圣主死后,她被推举成了二圣主。 颜鹤发看似是迷天盟的大堂主,其实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对苏梦枕忠心耿耿,回到风雨楼的时候,也带她一起过去了。 其实他俩暗地里还跟蔡京有联系,挑拨王小石和四大名捕的关系,白愁飞叛变时,颜鹤发为了给苏梦枕争取时间死掉了,王小石掌权后,朱小腰加入了他的象鼻塔,最后为了救人战死。 前期经历看起来有点没主见,应该是对形式认知不明,为了活命不得的顺势而为,希望她也能倒向自己这边。 堂屋里,六分半堂和沈稚分别坐在方桌两侧的椅子上,叶孤城看了六分半堂一会儿,才坐在了沈稚的下首。 沈稚:“你知道关七吗?” 叶孤城:“他是四大绝世高手之一,应该少有人不知。这些年倒是行事低调,不常露面了。” 沈稚:“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常露面吗?” 叶孤城:“愿闻其详。” 沈稚:“好的。” 你不知道。 叶孤城见他移开视线,似乎不准备再跟自己交流,才明白过来,这句“好的”还是在胡说。 六分半堂突然想起来:“你和韦青青青的武功谁比较高?” 韦青青青就是诸葛正我他们的师父,因为他爹爱过三个名字里拆分后带“青”字的女子,比如清、倩、静这样的,所以给他起名叫韦青青青。 叶孤城:“韦前辈早已退出江湖,我不曾见过他的武功,无法知晓。” 六分半堂:“那你觉得自己会是关七的对手吗?” 叶孤城:“我也不曾见过他。” 六分半堂:“关七刚开始用的武功,叫‘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后来他修炼到了没有先天和后天的划分,改名成了‘破体无形剑气’,后来没了体内外的划分,又叫‘无形剑气’,再后来没有了有形和无形的划分,叫做‘剑气’,最后有没有剑也无所谓了,就是漫天的‘气’。” 沈稚:“全宇宙掌管空气的神。” 六分半堂:“是的。” 叶孤城:“……” 听起来确实是神了。 这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不过叶孤城倒是在沈稚和六分半堂的对话中察觉到了几分熟悉。 “宇宙”这个词,不是沈稚第一次说了。 他此前说的剑道巅峰,莫非就是关七这样吗? 六分半堂:“狄飞惊可以使用眼刀,关七可以用全身上下都使剑。他的眉毛一抬,就能发射出来强烈的剑气!” 大战关七的时候,狄飞惊的武功已经超级厉害了,世上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而且他还有很多跟他差不多水平的帮手,都没能打过关七。 叶孤城轻叹一声:“闻所未闻。” 六分半堂:“跟我们一起找关七吧。” 叶孤城:“这样的人,想要躲起来,世上有谁能寻得到他?” 六分半堂表情变得严肃。 他想明白了! 关七的囚车和锁链确实引人注目,可是他的武功很高! 他可以把见过自己的人全部杀掉,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了。 沈稚喊了下人进来,吩咐道:“备饭吧。” “是。” 苏梦枕带着颜鹤发和朱小腰来到了明王府。 京城中到处都是名门显贵,王府倒是很难得见到。 这座王府比寻常的亲王府邸还要壮阔,只看那两扇朱门,便知不同寻常。 颜鹤发和朱小腰的表情都变得紧张起来,苏梦枕知道沈稚的性格和金风有些相似,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并没有因此而恐慌。 他安慰两人:“不必害怕。” 颜鹤发和朱小腰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明王殿下最近风头正盛,前段时间门槛都要被踏烂了,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他。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人,和明王半点关系都没有,突然被召见,怎么可能不怕? 难道明王的真实身份,其实他们的哪个仇家? 两人忐忑地跟随苏梦枕进了王府。 一位美貌的婢女领着他们来到了大堂。 样貌俊美的红衣公子与黑衣公子一左一右地坐着。 红衣公子气质冷峻,脸上却微微含笑,黑衣公子神情温柔,眼中却一片阴森。 这两人身上充满了反差感,又有诡异的违和,如果是晚上见到,大概会被认成两个鬼魂。 苏梦枕顿了顿:“王爷。” 沈稚抬手:“不必多礼,像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好了,叫王爷怪不吉利的。” 除了沈稚们,所有人都有些迷茫,为什么叫王爷会不吉利? 颜鹤发和朱小腰也跟着行礼。 苏梦枕和叶孤城打招呼,两人也跟着打了招呼,最后苏梦枕的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六分半堂身上。 他大概明白,沈稚为什么让他们三人过来了,想必是为了六分半堂的事。 沈稚请几位入座,“饭要等一等,我们先聊天,小六先说。” 六分半堂诚恳地看向朱小腰,“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有事要找关七,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朱小腰神情复杂:“若是我们知道七圣主在哪儿,迷天盟怎么可能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第165章 六分半堂:“也是。” 朱小腰加入的时候关七就已经走火入魔了,这跟清朝快不行的时候考上状元区别不大。 他用期冀的眼神看向颜鹤发。 颜鹤发沉思片刻:“关七和温姑娘很恩爱,或许她知道关七的行踪。” 六分半堂:“谢谢,我明白了。” 苏梦枕:“你知道她在哪儿?” 温小白是岭南温家的人,也是洛阳王温晚的前女友。 温晚是温柔的父亲,温柔是苏梦枕的师妹,他们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六分半堂:“要是她没死的话,应该跟着方应看的养父母一起游山玩水。” 沈稚叹了口气,“她的心真大啊。” 如果有人非要跟着他和叶孤城一起过日子,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六分半堂:“所以我要去找朱厚照,请他给方巨侠写信,让他带小白过来……不,完全可以省略这一步。只要到处张贴温小白的名字,还有雷纯的画像,关七就会现身!” 苏梦枕:“你说什么?” 六分半堂:“我真是个天才。” 第93章 就说苏梦枕很在意雷纯, 看看他的表情,都快发出眼刀了。 六分半堂思考钓出关七的计划,沈稚则观察着苏梦枕的神色。 饭菜端了上来, 沈稚们变得寡言, 叶孤城自觉承担起了招待客人的重担。 江南 金风找到了自己的短板,在沃夫子的指导下, 拼命地恶补地理知识。 “宋朝设立了路、道级驻所,从这里,到这里,是江南西路。”沃夫子的手在地图上一划,差不多是整个江西, “从这里到这里,是江南东路。” 江南东路几乎是从南京到南昌了。 金风:“哇。” 沃夫子指着江南东路的东边,“这是两浙路。” 金风:“哪两浙?” 沃夫子:“唐朝时设立了浙东和浙西两座观察使节镇, 所以两浙路有两浙东路,和两浙西路。现今的江南,便是这些地方。” 金风:“为什么福建路不属于江南?” 沃夫子:“……因为这是福建路。” 金风:“好的。” 江南地区真的很大,但是一般来说,指的应该是清朝设立的江南省, 但现在是明朝,它就变得有点抽象了。 金风感慨:“花满楼家的地产生意做到这个地步, 真的很了不起, 小半个明朝都是他家的了。” 沃夫子:“您要是把他当朋友,这话以后就不要随便说了。” “好的。” 金风认真地看着地图, 发自内心地觉得,花满楼随时都可以建国。 就算只有江南省,有这么大块地, 地上生活的百姓都指望他们活,那也很有实力的。 “没有人对付他家吗?皇帝准许把大半的土地都拿来买卖吗?” 沃夫子:“花家的地盘很大,却不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金风:“他们都交税了?” 沃夫子:“税自然是要交的,大部分钱财,应该都拿去上下打点了。这样的富商,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如果花家没有背景,早就被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打压得抬不起头,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金风点了点头。 沃夫子:“花家是儒商,家风一向不错,心存仁义,价格也不会抬得太过,跟他们有来往的百姓,无不称赞,有这样的人家把持着,百姓们日子过得下去,总好过被其他人分掉,皇爷应该也是默许的。” 金风点头:“良心企业家。” 做过科普以后,他感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深了。 金风走了会儿神,思考怎么把雷纯骗到京城。 沃夫子突然道:“公子,送给花满楼的那盆兰花,你切记得,是咱们从京城带回来的,不要说漏了嘴。” 金风:“好的。” 几天后,花满楼前来拜访,送了两盆花草作为回礼。 这座院子里已经被沃夫子和宁其添置了很多花,装饰得枝繁叶茂,很是漂亮。 他们本意是让金风闲着无聊可以找点事做,没想到在花满楼心中坐实了金风喜爱花草的人设。 金风无奈地想,幸好他的气场没有强大到花花草草靠近他都会枯萎的地步,不然花满楼肯定离他远远的。 看来花满楼的直觉也不是很厉害,比猫和追命都差一些。 - 离开王府后,苏梦枕的心一直悬着。 他派人盯着城中的动向,十几个时辰后,终于在城内发现了贴在各地的寻人启事。 风雨楼的人偷偷撕了一张,带到了苏梦枕的面前。 苏梦枕打眼一看。 寻人启事四字位于纸张的上方中央位置,下面画着雷纯的肖像,颇为传神,一看便知是她。 肖像的下方是几列文字:小女雷纯于弘治十七年星夜走失,现年十六,爱好长歌弹琴、有线索请联系西城区明王府白姑娘。 甚至连重金感谢都没有写。 苏梦枕问:“这样的东西张贴了多少地方?” “满京城都是,但凡能张贴告示的地方,全都贴了。” 苏梦枕:“……” 这样大张旗鼓,定然瞒不过六分半堂。 其他人不清楚其中的真相,雷损肯定是知道的。 苏梦枕竟有些想念金风了。 金风一走,连个可以制约六分半堂的人都没有了。 雷损如果得知他们已经知道了雷纯的身世,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金风在雷纯身边,未必能保护得了她,说不定还会被牵扯进去…… 不对!这件事根本就是金风怂恿六分半堂这么做的! 苏梦枕即刻写信给沃夫子,让他看好金风,不要随意出门,稳妥起见,最好搬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躲。 至于雷纯……她毕竟是六分半堂的人,苏梦枕就算想帮她,能做的也很有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大堂主,咱们大小姐失踪了吗?” “什么?”狄飞惊险些抬起头,手上一顿,墨汁便顺着笔尖滴在了纸上。 “城中出现了很多寻人启事,是找大小姐的。” “拿过来。” 堂众把寻人启事放在了桌上。 确实是雷纯,下面的地址……白姑娘? 狄飞惊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纸。 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肯定不怕别人知道。堂众问:“要不要发动底下的兄弟们帮忙找人?” “不用管。”狄飞惊道,“下去吧。” 等人走了以后,他立刻去找雷损,把这张诡异的寻人启事摆到了他的桌前。 雷损看着上面的地址沉默不语。 狄飞惊道:“六分半堂是搭上明王那条线,接触到了皇爷。” 六分半堂把他们卖了! 雷损叹道:“真是个祸害。” 狄飞惊:“放任他在外面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还是让他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妥当。” 跟六分半堂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狄飞惊说完这句话,都能想象到如果六分半堂在现场该怎么插话:这样低着头确实很容易放在眼皮子底下。 为什么那个东西偏偏是六分半堂! 若他是除了六分半堂之外的任何身份,狄飞惊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雷损:“你有办法让他回来?” 狄飞惊:“六分半堂还是很好哄的。” 雷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 狄飞惊:“是……那这个……” 雷损:“我原想,让她亲手杀死关七,了解这桩恩怨,我也好放心将六分半堂交给她,没想到……她如今远在杭州,倒也是件好事,六分半堂暂时寻不到她。多派些人手,保护好纯儿的安危。” 狄飞惊:“是。” 雷损对雷纯并未完全无情,至少他还是认这个女儿的。 狄飞惊默默地退下,来不及伤春悲秋,立即命人备马,携带礼品,前往拜见明王殿下。 雷损负手站在窗边,神色复杂。 他对小白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这个孩子做女儿,还在得知她体弱无法习武后,依然悉心教导,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她。 这些年雷损再没有第二个孩子,随着年纪增长,对雷纯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他原想设计杀死关七,将这件事一直瞒下去,谁知竟在这个时候,被六分半堂揭露了。 六分半堂究竟想做什么? - 狄飞惊携带的礼很厚,那是一把很有名气,且保养的极好的宝剑。 这样的重礼成功叩开了明王府的大门,得到了明王殿下的接见。 狄飞惊知道明王叫做沈稚,也听说过叶孤城就在这里,明王的身份昭然若揭,他必然是叶孤城的关门弟子,那位和白云城和叶黄河不清不楚的“血衣剑客”。 第166章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关于他和叶孤城即将定亲的消息也闹得沸沸扬扬。 狄飞惊知道朱厚照给他们赐婚了,但他总觉得这是皇爷在玩闹,或者在玩弄阴谋,用这样的消息掩饰真相。 但是在近距离接触过沈稚和叶孤城后,他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沈稚和叶孤城形影不离,一起接待了他。 沈稚坐的位置离叶孤城很近,两个人的呼吸声一同进入狄飞惊的耳中。 叶孤城一点都不像是他的师长,没有开口说话,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沈稚做主。 沈稚:“你是为了雷纯来的?” 狄飞惊:“是。” 沈稚:“那你可以放心了,这对雷纯不一定是坏事。” 狄飞惊:“在下愚钝,还请王爷指点。” 沈稚:“意思就是,我想让雷纯自己选。你一直牵挂着这位大小姐,也愿意尊重她的选择,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狄飞惊:“这些事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替总堂主办事,总堂主不愿和大小姐离心,我自然要尽我所能。” “好的。”沈稚说,“你能不能表演一下你的眼刀?” 狄飞惊:“……” 叶孤城突然道:“低首神龙的名声,我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难得相见,我也不愿错过。” 狄飞惊:“……” 谈不拢就威胁吗? 究竟谁才是黑恶势力? 沈稚:“我也想战。” 狄飞惊:“……” 这就是他不常出门的原因。 除了总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声,想要跟他结交,再就是江湖中的武痴太多了,只要是个名声响亮的,都可能被邀请比试。 狄飞惊的脖子软软地垂着,显得很羞涩,还有几分虚弱,让人难以想象他动用武功时的模样。 不过六分半堂都能和不使用绝招的狄飞惊打成平手了,沈稚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和他较量的。 狄飞惊道:“我的性命,不是我自己的。” 叶孤城失望地说:“你这样的人,何必替他人卖命?” 沈稚:“是的。” 狄飞惊:“总堂主对我的恩情,如同再造父母,我不会背叛他。” “你也是身不由己。”沈稚惋惜地说完,转而安慰道:“没事,等雷损死了,雷纯会继承你的。” 狄飞惊:“……” 第94章 狄飞惊有一种面对六分半堂时的熟悉感。 沈稚的重点跑的太偏, 他险些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沉默了有一会儿,狄飞惊才道:“能否请您传信给六分半堂,我想单独见他一面。” “好的。”沈稚说, “你可以把我当做六分半堂, 想说什么尽管说吧,他会知道的。” 有些话是可以拿来询问六分半堂的, 放在沈稚身上就不合适了。 以沈稚的身份地位而言,什么都不会缺,那份礼不足以打动他,肯见他已经算给他面子了。狄飞惊也不能强行要求他帮忙办事,见沈稚的反应, 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当即请辞离开。 沈稚和叶孤城一起送他出门,路上问道:“那什么时候比试?” 叶孤城淡淡地说:“大约要等雷纯继承他之后。” “也是。”沈稚想了想, “那我就不问你了,在此静候佳音,你若得了自由,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狄飞惊不敢应下,做全了礼数, 但是什么都没说,乘坐六分半堂的轿子离开。 他低着头, 静静地思考着。 恐怕沈稚也参与进了这里面, 他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这趟不算白来。 目前看来, 大小姐没有什么危险,真正被盯上的人是总堂主。 可是总堂主一向谨慎,甚少出面, 忽略六分半堂,直接对总堂主出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内鬼。 狄飞惊越想越觉得不安,六分半堂怕是被人利用了。 他以为自己投靠皇爷,可以取代金风,增加六分半堂的筹码,却不知道皇爷早就在等他自投罗网了。 除了立场不明的六分半堂本人,还有谁会是内鬼? 狄飞惊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名字,越没有破绽的,越是觉得可疑。 叶孤城和沈稚参与进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白云和沈稚都杀过六分半堂的人,但那都是小事,况且六分半堂也没能在交锋中讨到好处。 难道是分堂那边,有人惹得他们不瞒,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 不过叶孤城和沈稚倒是十分亲近。 叶孤城对沈稚说话的语气,与面对他时有着很明显的区别,仿佛从天上落到了人间,有了淡淡的感情,更像个人了。 但他对沈稚的纵容,实在有些不像传闻中的叶城主能做出来的。 沈稚就像习惯了似的,对此没有反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狄飞惊不禁想到了那个传闻,叶黄河一心向剑,喜着白衣,又是沈稚的好友,可是无论怎样打听,都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恐怕叶黄河就是叶孤城吧。 狄飞惊忧心忡忡地回到六分半堂,将沈稚的反应告诉了雷损。 若是苏梦枕等人,对他设下这样的计谋,雷损定然不以为意,还会兴致勃勃地接招。 可这个人是沈稚,背后的人是皇帝,就算雷损经历过了许多风雨,依然感到了紧张。 他沉默许久,末了道:“如果我一个人的性命,能换来整个帮派的安宁,那牺牲我一人,又有何不可?” “事情还未到这样的地步,还请总堂主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雷损摆了摆手,“退下吧,让我好好想想。” 就这样结束,他也很不甘心。 - 来到京城后,叶孤城和白云城那边一直保持着信件来往。 飞仙岛上的生意做得很大,生意伙伴也常常东奔西走,叶孤城在京中虽然没有自己的势力,托人送信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下人们都忙乱极了,府上乱糟糟的,叶孤城的心情也跟着提了起来。 沈稚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打算管的模样,专注地思考他和六分半堂的那些事,连婚礼都不管了。 叶孤城有些失落。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这份失落是从何而来。 在和沈稚亲近时,再一次看到他走神,叶孤城的失落变成了恼怒,他也弄明白了原因。 “你不在乎我。”叶孤城说。 沈稚震惊地睁大眼睛,“我不在乎你,还躺在你的身体下面?” 他这样娇嫩的人,为了叶孤城受了那么多伤!叶孤城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换成其他人,你也是会接受的。”因为羞恼,叶孤城的动作不再温柔。 这句话其实有些伤人,他本想更委婉地表达,又担心沈稚听不出来,所以直接说了。沈稚应该不会多想,它就是字面的意思。 “可是,其他人没有你的剑法好。” 叶孤城气的有点想笑,“谁的剑法好,你就愿意给谁做情人?” “还要心胸宽广。”沈稚疼得眼眶发红,抬手摸摸他。 “嗯。” “皮肤要好。”沈稚亲了下他的脸。 叶孤城的心情好了些。 他没想到自己竟这般好哄,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稚。 所以他对沈稚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 沈稚还在继续说:“长得好看。” “如果这些我都没有呢?” “那你就不是叶孤城了。”沈稚低低地说,“叶孤城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的是完整的叶孤城,只要叶孤城有,我都喜欢。” 叶孤城安心,投入到了正事上。 沈稚眼神朦胧,“明天。” “什么?” “明天我再跟你说一遍。”沈稚握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孤城,你要记得,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不算数的。” 叶孤城:“……” 第二天清晨,沈稚还没有来得及把话再复述一遍,就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一个坐着囚车的男人在门口赖着不走,一定要见小白。 沈稚立刻清醒了。 他推了推身侧的叶孤城:“关七来了。” 叶孤城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下里面的皮肤,见痕迹不算太重,在心中感叹,沈稚的恢复能力似乎越来越强了。 他体贴地问:“多休息一会儿,我去见他?” 沈稚趴在叶孤城的肚子上,两个人叠成了“十”字,他软软地说:“好不容易等到他,我也要见他。” 叶孤城托着他的肩膀,拉他起来,“那就快些起来。” “不想动。” 叶孤城迟疑:“我帮你?” “好的。” 这大概就是沈稚的体贴了。 他应该在昨晚的问话中察觉到了什么,才放任自己这样。 第167章 不过肢体上的接触,确实使人感到亲近。 沈稚有些时候很可爱,但是在某些方面好像缺根筋,明明是很好的氛围,可以增进感情,沈稚的反应却有些冷硬不近人情,现在这样毫不掩饰表达自己的亲近,令叶孤城很受用。 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见到他的这一面了。 叶孤城没有给别人穿过衣服,在为沈稚穿衣时,动作放得很慢,但是穿得很整齐。 沈稚:“宫九应该也很喜欢你。” 叶孤城靠近了些,逼问道:“你不喜欢?” 沈稚:“我说了‘也’。” 叶孤城教他:“你我二人相处得正暧昧时,不要提第三个人的名字。” 那确实有点败坏兴致。 沈稚连连点头,“好的。” 两人一起去门口迎接关七的到来。 关七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很少有人知道他有多强,不可否认的是,知道的越多,越难理解他的强。 沈稚悄悄和叶孤城说着关七的秘密:“无情的罡气就是关七教的。” 叶孤城:“无情已经是四大名捕之首,即便身有残缺,依然能闯出现在的名声,想来武功不会太弱。” “无情学不了内力,关七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给他了罡气,他接受了那个眼神,就完全学会了。”沈稚羡慕道,“如果你也会这样的眼神,可以把剑法随便传授,我就不用这么费劲地练剑了。” 叶孤城:“你是不是还想开班授课?” “是的!”沈稚握紧他的手,“还是你懂我。” “……” 叶孤城抽了下,没能把手抽出来,反倒是沈稚抬起他的手,轻轻亲了亲。 沈稚笑着说:“现在的才算数。” 叶孤城想到昨天夜里的话,更加不自在了,无奈地道:“别闹了。” 走完这段路,用时比往日都要长一些。 好在关七是个白痴,涉及到和小白有关的事特别好骗,眨巴着眼翘首以盼。 看到远处的人影,他喊道,“小白!” 沈稚一脸严肃,“可能是在叫你。我在告示上写,这里有白姑娘,你能不能暂时假扮一下?” 叶孤城:“……” 叶孤城看了看激动地关七,隔着很远都能听到锁链撞击的声音。 沈稚:“拜托了,孤城。能不能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叶孤城:“你很讨厌六分半堂?” 沈稚:“那是我最开始的时候定下的目标,除非有合理的原因,不然不能半途而废。” 叶孤城面无表情。 沈稚拉着他往前走。 关七大喊:“你放开她!不准动她!” 沈稚拉着叶孤城走近,关七激动的肢体语言慢慢平缓,他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脑袋卡在外面,呆呆地看着叶孤城。 关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可是容貌还是很年轻英俊。 沈稚觉得,关七也是循环宇宙的佐证。 他是真的越活越年轻的,到了大家联合起来打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九年,王小石都经历了世态炎凉,心态都跟原来不一样了,关七却比原来还要年轻。 关七满脸的迷茫,“小白?” 叶孤城:“我不……” 沈稚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看,他穿的白色衣服,名字叫小白,确实是小白。” 关七:“不,不是小白,小白不是这样的!” 沈稚:“那你觉得他该叫什么?” 关七歪头思考着想了想:“我不知道。” 第95章 关七的眼神空茫, 跟小孩似的,看起来就很好骗。 沈稚:“你要找小白,他也是小白, 有什么话你可以对他说, 小白会知道的。” 关七看起来更加迷茫了:“真的吗?” “真的。” 关七看着叶孤城,好像很难接受的样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叶孤城以为他意识到自己被骗,将要大发雷霆时,却见关七怔怔地说:“你好高啊。” 沈稚:“你和小白很久没见,他长高了。” 叶孤城:“……” “哦。”关七说, “小白看起来像个男人。” 沈稚:“女孩子独自在外面容易吃亏,扮作男人比较安全。” 叶孤城斜了他一眼。 “哦。”关七对叶孤城说,“你过来。” 叶孤城不为所动。 关七委屈极了:“小白……为什么躲着我?你不要我了吗?” 沈稚感觉不太舒服, 叶孤城分明是他的丈夫,为什么要扮成别人的老婆,给人家调戏。 他挡在了叶孤城面前,对关七道:“去屋里再说,我跟你一见如故, 看到你就觉得亲切,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实不相瞒, 我以前也穿过白衣。” 关七看向他, 觉得他和小白也不像。 沈稚:“你自己能走吗?” 关七:“走不了。” 也是,如果这种情况下还能走路, 他坐得就不是囚车,而是婴儿学步车了。 “你不要打人,我找人抬你进去。”沈稚使了个眼色, 王府前面站岗的侍卫过来,提起关七的椅子,带他往里面走。 叶孤城无奈叹气,还不知道沈稚会把人骗成什么样子。 沈稚怕他看不到小白会杀人,用语言转移关七的注意力。 “我知道小白,小白来到京城后就遇到了你,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很快成了恋人。” 关七清醒的时候很少跟人谈论小白,疯了以后满口都是小白,可是找不到她的踪影,现在能有个人聊聊,也算是有了慰藉。 他看着沈稚,不停地点头。 沈稚:“你那个时候要处理帮派事务,还要练功,对小白不算热情,小白不高兴了,就和雷损亲近,想让你回心转意。” 关七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起帮派和武功,你更爱小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叶孤城:“咳。” 沈稚:“小白也明白。” 关七被他说的勾起了回忆,他喃喃地说,“我应该早点告诉她……是我没有说出口,小白才会误会……我以为小白知道的。” “你知道小白为什么离开吗?” 关七突然安静了。 他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小白不喜欢我。” “小白最喜欢的就是你。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她和雷损在一起了?” 关七混沌的思维仿佛被撕开,记起了那些遗忘的往事。 小白常常和雷损来往,在他面前提起雷损时,也多是夸赞。 小白离开后,他的心都空了,只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习武上,可是心里仍然念着她……再后来,雷损派人来通知他,小白已经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是雷损骗了你!”沈稚恨铁不成钢,“你知道秦始皇的儿子扶苏吗?” 关七:“知、知道?” “你就跟扶苏死的一模一样!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为什么不去查证一下!” 关七:“查证?” 侍卫们把他端进了花房,人都退下以后,沈稚继续说。 “小白怀了你的孩子,分娩那天,她让雷损告诉你,她的人在六分半堂等你。她一直没等到你,以为你不要他了,心灰意冷下,把孩子交给雷损,自己也不准备活了,然后被人救了,但是身体不算好,她知道你的事,可是怕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没有回来。” 关七激动地半站起来,两手抓着枷锁,恳切地看着沈稚:“她在哪儿?” “不知道。”沈稚说,“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孩子在哪里。” 关七有些难以相信,他竟然有个孩子,小白生的孩子。 “她叫雷纯,和小白一样,被雷损蒙骗,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她身体不好,被雷损养在了江南,你看到她就会知道了,她和小白长得很像。”沈稚问,“你想不想见她?” “想。” “雷损夺你妻女,现在一心想杀你,如果知道你去找雷纯,肯定会挑拨离间,就像他挑拨你和小白那样。雷纯没有见过你,对雷损又有感情,站在他那边的可能性很大。” “杀了雷损!”关七气势骤增,杀意十足地道。 “杀了雷损,你就成了雷纯的杀父仇人,不可能跟她和好了。” 关七:“我该怎么办?” “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偷偷地去找雷纯,和雷纯交好,装作不经意间告诉她真相,引导她做出选择。”沈稚说,“苏梦枕是雷损的对手,可以成为你的帮手,我喊他过来,请他帮忙把你运到雷纯身边。” 关七并不清醒的神志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信息,不过他觉得沈稚说得很有道理,低头发了会儿呆,问:“那小白呢?” “雷纯和小白长得很像,有了雷纯,就更容易找到小白了,比你现在这样寻找她简单得多。” “你说得对。” 沈稚再次邀请苏梦枕,并且告诉他,乘坐一辆大的马车过来。 第168章 苏梦枕这次是带着杨无邪一起来的。 他已经发现了,沈稚他们看似胡闹,可是每次都能扭转局面,如果不做好准备,一定会打个措手不及。哪怕沈稚的一句戏言,也要放在心上。 杨无邪心思缜密,记性也好,很适合与沈稚打交道。 两人被婢女领到了花房。 叶孤城正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悠闲饮茶,沈稚蹲在一个黑色的怪异囚笼面前,像逗弄猛兽那样,逗弄里面的人。 “苏梦枕,你来了!”沈稚站起身,跟他们打招呼,“快来看这是谁!你未来的亲岳父!” 苏梦枕:“……” 杨无邪心里一惊,难道这里面关的是雷损? 露在外面的那颗脑袋缓缓转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又转了过去。 他的面容太过年轻,眼神也十分空茫,好像一片干净的雪地,没有任何杂质。 任谁看到这双眼睛,都会明白,它的主人是个心思非常简单的人。 苏梦枕缓缓道:“关七。” 沈稚:“是的。” 原来的那句玩笑似的话,又被他做成了。 苏梦枕问:“你何时找到的他?” 沈稚:“刚才。” 苏梦枕:“六分半堂知道吗?” 沈稚:“不知道。” 苏梦枕:“那就好。” 叶孤城突然道:“沈稚的意思是,他不知道。” 沈稚:“是的。” 苏梦枕:“……” 沈稚也很好奇,他蹲回关七面前,像对小孩子说话那样,夹着嗓子问:“木旦,你是怎么过来的?是有人带你来的吗?” 关七道:“我自己来的。” “能不能展示一下?我想看看,你在这个里面是怎么行动的。” 关七怔了怔,运起无形罡气,囚车就飘了起来。 沈稚恍然大悟。 无情的轻功就是这样的,可以带着轮椅一起飞,身为给他传功,而且武功强到抽象的师父,关七肯定也行。 说起来,关七给无情传功的时候,见无情因为自己的残疾不能习武而消沉,还用苏梦枕来激励他。 沈稚招呼苏梦枕:“快来。” 苏梦枕无奈地和杨无邪对视一眼,走到了囚车跟前。 关七坐在里面的椅子上,仰头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少年的稚嫩。 沈稚:“你派人送他去见雷纯,不要让雷损发现就行。” 这些破事,雷损根本没声张,除了那几个人,就算是雷纯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所以哪怕雷纯和关七接触,只要不往上报,没人能猜到真相。 苏梦枕神色复杂,心中升起了期待。 如果真的能像沈稚说的那样,他和雷大小姐就不必做敌人了。 沈稚:“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囚车打开?” 苏梦枕仔细看了看这辆囚车。 这囚车四面都是黑铁,中间放了把椅子,关七坐在椅子上,脑袋从上面露出来。正面的那块铁板是打开的,所以能看到关七的身体,还有他手脚箍着的斑褐色镣铐。 苏梦枕摇头:“这铁不一般。” 沈稚也这样觉得,如果是普通的铁,肯定困不住关七。 他摸摸关七的脑袋,“等你的武功更强,自己就能挣脱了。” 关七现在对他充满了好感,乖巧地说:“好。” 杨无邪派人把关七移到马车上,沈稚传授了苏梦枕制服关七的诀窍,“他虽然很欣赏你,知道你想要拐走他的女儿,还是有可能会把你打死,不如入赘吧。这样关纯高兴,关七也高兴。” 苏梦枕:“……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沈稚:“不早了,很快的,你看我和孤城,我们两个才刚心生好感,就被赐婚了。如果我可以生孩子,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生很多了。” 苏梦枕:“……” 叶孤城已经习惯了他胡说八道,冷冷地接口,“十月怀胎,你一个都生不了。” 沈稚:“唉。” 苏梦枕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他很后悔,没和杨无邪一起过去。 哪怕面对关七也好过听这些东西。 苏梦枕立即告辞离开,进入马车里,看到关七后,想到风雨楼也曾蚕食过迷天盟的势力,再想到沈稚说的“岳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杨无邪仍是茫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梦枕:“你应当知道,淮阴张侯有两位徒弟。” 杨无邪掌管白楼,在那里看到过许多资料,其中就有淮阴张侯的。 他有两位弟子,一个叫“没有”,另一个叫小白,都极其神秘。 那位“没有”名叫米苍穹,是司礼监中的太监,堪称权势滔天,和神通侯走得很近。“小白”却神秘极了,至今无人知道她是谁。杨无邪怀疑过,小白并不是姓白,他们查姓白的人,当然查不出她的身份。 杨无邪:“竟然是她。” 第96章 结婚是两家之好, 沈稚和叶孤城的身份都不一般,牵扯到的东西很多,就算沈稚没有固定的生辰八字, 也没有父母, 仪式依然繁琐。 在沈稚的强烈要求下,很多步骤都外包交给朱厚照去做了, 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露个面,跟着一起吃饭就可以。 叶孤城很无奈,从刚筹备婚礼的时候他就积极地参与其中,主动了解各项流程, 还和千里之外的白云城联系,没想到沈稚一句话,就把事情交了出去。 他越想越觉得郁闷, 傍晚练完剑后,看沈稚那副潇洒的模样,忍不住道:“我们的婚事,你就一点都不上心?” 沈稚:“我很上心,一直在期待!” 叶孤城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好像只有刚刚知道朱厚照打算给他们赐婚时激动了一段时间, 随后情绪就渐渐地淡了。 沈稚察言观色,“你想自己做决定?不想交给别人做?” 叶孤城没说话, 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沈稚, 是的。 “怎么不早说!现在告诉朱厚照还来得及。”沈稚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这只是个订婚而已, 婚礼的时候再按自己的想法做不好吗?” 叶孤城依然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沈稚,充满了压迫感。 沈稚感觉自己突然成了个渣男, 他立刻妥协:“那你来决定吧。” 叶孤城:“过来。” 两人本就站的很近,沈稚又靠近了些,几乎跟他脸贴脸。 叶孤城按住他。 沈稚:“还没到时间。” 叶孤城被他搞得无名火起,这应该算是正常的交流,也不好直接拔剑相向。 他低沉地问:“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叶孤城。” 叶孤城一直想当个好的老师,教他做人的道理,可是在教导的过程中总要先被他噎一下……他已经忍耐很久了。 沈稚看他仍不说话,温柔地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你自己定下的规律,为了身体着想,以后一定要遵守。” “什……” 沈稚一把将他抱起,低头亲了亲他,抱着他就往卧室跑。 他的动作太突然,速度也很快,叶孤城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沈稚!” “我在。”沈稚抱着他破门而入,把他放到了床上。 叶孤城忍不住了,一把拉过沈稚。 “疼疼疼,轻一点。” 沈稚不敢跟他硬扯,主动向他靠近,希望叶孤城能松手,结果变幻了几个姿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趴在叶孤城腿上了。 沈稚把他的衣服抓得皱皱巴巴,有一点期待,又有一点紧张,“你很久没有这么开朗过了。” 叶孤城:“……” 他抬手打在了沈稚的身上。 沈稚一呆,用力抱住了他的腰,“放开我!放开我!” 叶孤城:“……” 沈稚感觉他不动了,回头去看,“大爹,不要害羞。” 害什么羞! 叶孤城给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把他掀过来,脱掉外面的红衣,“请帖谁写?” 沈稚顺手抽掉他的簪子,躺在了床上,“我。” “谁来招待?” “我们。” “你不插手?” “好像是应该管一管……” 叶孤城看他明白了,放下了心。 沈稚:“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皮肤太过细嫩了?” “嗯。” “我觉得我应该在上面才对。” “你可以试试。” 试试? 这个怎么试?是在约战吗? 沈稚踹了他一脚,叶孤城毫无防备,被他踢下了床。 叶孤城:“……” 下面铺着毯子,倒也不算太硬,沈稚把他拽了回来,顺势压下,“这样就好多了。” 叶孤城与他对视,他现在多少从沈稚身上学到了些许直言不讳,道:“换做别人,怕是已经被你折腾废了。” 第169章 “那就不换。” “……” 沈稚胡乱地亲了他一通,看他没什么反应,催促道,“开始吧。” 叶孤城疑惑回视。 沈稚摸摸他,“你的体力很好的,相信自己。” 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叶孤城怔了怔,待沈稚趴在他的身上,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样确实……不大容易伤到他,可是…… 沈稚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感慨,“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非常强势的男人。刚见面的时候你就用师父的身份压过我。” “你知道?” “我是对这里不熟悉,但又不傻。” “所以你是在装傻?” “也不是,我是单纯地不想学。”沈稚坦白道,“我才不要融入,不过你倒是学得很快,越来越像我了。” 叶孤城托着他,反思自己。 沈稚:“你这样才有一点天外飞仙的样子。” 叶孤城:“……你在开玩笑?”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不好笑。” 沈稚:“好的。” 叶孤城的兴致并没有被他的语言浇灭,因为沈稚的行动上很配合他,语言反而是次要的。 他们探索了一下新的方法,沈稚感觉跟原来相差不大,都是一样的累。 不过探索的过程还是很有趣的。 - 苏梦枕和杨无邪商议了很久,还是决定听从沈稚的吩咐,把关七送到江南。 他在京中已经不安全了,雷损如果知道他的行踪,一定会费尽心机杀了他。 如果真的能像沈稚说的那样,让雷纯知道真相,无论雷纯做出怎样的选择,以后都不会留下遗憾了。 关七坐在囚笼里,想要把他送走,需要连同那辆囚车一起送走,还不能惊动其他人。 苏梦枕找了辆押运粮食的车,在囚笼的四周用数袋粮食垒起,留出给他呼吸的空间,等粮车出城后,又改换了多次,才把他带到了江南。 风雨楼手下也是有生意来往的,运送粮食出城,不是什么显眼的事,带着货物来到江南也很常见。 那辆车停在了风雨楼在江南这边的分部,又悄悄送到了沃夫子这里。 这样一来,沃夫子出现在江南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有十来个人知道了这件事。 沃夫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隐瞒身份上,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关七身上。 他年纪略长一些,加入风雨楼的时间不算了,也跟迷天盟打过交道,知道关七的样貌。 在看到这张比记忆中还要年轻的面容后,倒是有些不敢认了,看了很久才确定,这就是关七。 “你难道能心想事成?”他对金风道。 前些日子刚说了要寻找关七,戳穿雷纯的身份,楼主就真的把关七给送来了。 金风可是从来没有提笔写过信,也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 金风:“是六分半堂帮我找的他。” 沃夫子更觉得不可思议,“六分半堂能帮你做这种事?”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是个傻子吧? 金风从厨房里拿了块酱肉,放在关七嘴前喂他。 沃夫子看他动作熟练得可怕,“你以前和他认识?”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 和关七这般熟稔? 难道迷天盟也化形成人,跟你是旧相识? 金风没理解他的意思,“方应看送了我一只老虎,你还记得吗?我偷偷喂过那只老虎很多次,所以现在比较会喂。” 沃夫子:“……” “关七和老虎差不多。你看,他在我面前多乖啊。”他用另一只手摸摸关七的头。 关七现在看上去就是个纯正的白痴,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武功超绝的强者。 可能他的直觉也很强,能感受到金风身上的气息。 金风道:“我带你去找小白的女儿好不好?” 关七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不像刚才那么空了,“小白。” “是的。” “你知道小白在哪儿?”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小白和你的女儿在哪里,你想不想见她?” “想。” 金风对沃夫子说,“去拜访雷纯。” 沃夫子:“会不会太草率了?” 金风:“计划做得再周密,该有疏漏还是会有疏漏,这样糙糙的,到处都是漏洞,反而可以引导她想很多,忽略最重要的那点。” 沃夫子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和关七一起寄过来的信上,苏梦枕也提到过,随金风去做吧,不必约束他。 沃夫子道:“直接带他去六分半堂那边,还是有些显眼,不如请雷大小姐过来?” “好的。” 雷纯肯定也想试探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约一个准,绝对会来的。 沃夫子:“要不要请花七公子一起来?有他在,也能放松雷大小姐的警觉。” “好的。” 沃夫子立刻下了帖子,邀请花满楼和雷纯三天后过来玩,他们也都痛快地应下了。 金风拿着刷子,给关七刷了刷笼子,顺便把他也刷了一遍。 关七的武功真的很神奇,人越来越年轻,身上也不脏。 要是无情能把武功练到关七这样,估计残疾的身体都能好起来。 被清洗过后的关七焕然一新。 虽然关七自带床铺,沃夫子还是没有让他睡在院子里,将他安置在了一间客房内。 他没有老虎和马匹那样害怕金风,但是和金风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情绪激动,一直都很乖巧。 金风和他聊了三天小白,终于熟悉起来,也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花满楼住的比较近,也没有仆从,出门很简单,比雷纯来得要早一些。 他独自过来时,沃夫子都很惊讶。 谁都知道花七公子的双目残疾,眼睛是看不到的,他原本还想派车去接,没想到他竟自己来了。 花七公子果然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金风高兴地出来迎接他,“花满楼,你来了。” 花满楼送上了自己带来的花,微笑着说:“你这里花香很浓,想必也是爱花的。” 几次和金风见面,他都嗅到了他身上的淡淡花香。还好只是动物畏惧金风,他还没有到送到哪里都有花草枯萎的地步,不然肯定会是花满楼的人生大敌。 “谢谢。”金风接过他的花,交给沃夫子,“我得到了一个朋友,带你去看看他。” 花满楼失笑,这个措辞,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好。” 第97章 当花满楼知道那位朋友是在笼子里的时候, 沉默了。 金风招呼关七:“来跟花公子打个招呼。” 关七乖巧地:“你好。” 花满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但还是温和地说:“你好。” 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算小了,可是语气却像个小孩子似的。 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事, 在笼子里关了几十年? 金风:“你可以摸摸他, 他很乖的。” 花满楼依然微笑:“会不会不太好?”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金风:“我以为对你来说,触摸一下会更有实感, 那算了。” 想想都替花满楼感到惋惜。 关七看起来像个人,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外星人,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再过很久很久都碰不到第二个外星人了。 这时外面传来沃夫子的声音:“公子,雷大小姐来了。” “外地混血!”金风突然道。 什么外地? 花满楼晕晕地想。 雷小姐的父亲出身江南霹雳堂, 算是江南人,难道是在说她的母亲不是本地人?这种情况,哪里值得特意拿出来说? 金风站在窗台边, 遥遥地跟雷纯打招呼,“快过来。” 雷纯是坐着轿子来的,轿子停在了外面,轿夫被宁其拉去招待了,跟在她身边的只有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都站得笔直, 看起来应该会武功。 雷纯抬眸,对上金风的视线, 立即察觉到他的愉快, 这与她设想中的警觉和疏离并不相同,应当也是试探。 她朝金风微笑, “宁公子。” 花满楼觉得应该出去迎接一下她,不然显得太过失礼,但是金风没有动, 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宁公子和雷小姐确实是旧相识,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融洽。 花满楼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过来了,可是他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推辞,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他独自住在外面,过得十分闲适。 雷纯走近以后,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关七看到了她的模样,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小白!” 雷纯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个人,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她身后的丫鬟也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170章 关七:“他没有骗我……小白……小白……” 见他在里面似乎动不了,雷纯才让丫鬟退下,不悦地质问金风:“这人又是谁?” 金风:“你大舅。” 雷纯怔了怔。 她名义上的母亲是关昭弟,关昭弟确实有位哥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关木旦。 “他是关七?”雷纯问。 “是的。” “关七怎么会在这里?” 花满楼也有些疑惑,但是他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正想悄悄去外面,被金风喊住了,“你不要走。” 花满楼无奈地叹了口气。 金风:“这就是我喊你们过来的真正目的。” 雷纯心中一动:“你想做什么?” 金风:“迷天盟的势力很大,关七失踪以后,被吞并了很多,但是他活着,迷天盟就不会彻底消失。我知道雷损一直想杀了他,不过他都已经这样了,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处。” 花满楼明白了他对待关七的态度确实带着折辱的意味。 他略有不适,但也知道,有些斗争,一向都是你死我活的,容不得留情。他不是局中之人,只管做个旁观者就好。 雷纯:“他怎么了?” 关七那双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眼神一直都在她的身上,但是他的眼神太干净了,好像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备,并不会令她感到不适。 她倒是看得出来,这人不太正常。 金风:“他先是被雷损设计,和雷阵雨决斗,被雷劈了。养好伤后又在练功中走火入魔,现在就是个小白痴。” “小白……” 任谁看到这样的关七,都不会觉得他神志正常。 雷纯问:“是你把他关起来的?” “不是我,这个是迷天盟的内奸做的。” 雷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混在迷天盟里的内奸,无非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人,关七现在出现在这位“宁公子”这里,想必是风雨楼的人干的。 她本是为了试探宁风的身份而来,现在倒好,不必再试了,他确实是风雨楼的人。 看他的容貌,还有那一身病气,极有可能就是金风。 况且他名字里还有个“风”字。 金风带关七过来,难道是想求和,一起对付迷天盟? 雷纯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喊我小白?” 金风:“因为你跟他妹妹长得很像。” 关七:“不是,不是!” 金风斜了他一眼,关七立刻老实了。 雷纯打量着关七。 他的囚车在房间的角落里,原本应该是床铺的位置。虽然没有了床,好像这样就能给他几分尊严一般。 这里的光线不太足,她方才关注的是关七的椅子和锁链,细看才发现,他的容貌确实有几分熟悉,她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亲切。 这个人,确实算是她的舅舅。 只可惜他是迷天盟的七圣主,而自己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注定是敌人。 金风:“你一直在这里休养,鲜少参与六分半堂的事,可是雷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六分半堂总有一日会是你的,你就甘心一直当闲人?” 雷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微笑。 金风:“我们一起做成这件事,雷损也能对你刮目相看。” 花满楼忧愁地想,这个“我们”不会也包括我吧? 雷纯:“你既然知道我是个闲人,那就应该知道,我不了解你们和迷天盟的恩怨,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看得出来,她有些心动,但是还有顾虑,不敢直接答应。 金风:“也不用刻意从哪里下手,只要跟他多多相处,打好关系就好了。你看他的敌人这样大费周章把他关在囚车里,限制他的自由,肯定是畏惧他,又杀不了,才不得不这么做。他的武功很强,要是能哄他听话,不是件很好的事吗?” 雷纯:“这种事,你来做就好,为什么要告诉我?” 金风:“他吵着要小白,我也没办法。” 关七点头:“小白。” 金风:“过去看看他吧。” 雷纯犹豫片刻,慢慢走上前,关七的眼睛也慢慢变得明亮,倒映着她的身影。 对上这双眼眸,雷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酸涩。 关七问:“你叫什么?” “我叫雷纯。” “雷纯,雷纯……”关七念了两声,脑海里响起沈稚说过的话。 都是雷损的错! “你要找的小白,是我母亲吗?” “你是小白的女儿,小白是你的娘亲,都是雷损,雷损害了我!” 想来小白就是关昭弟的乳名了。 离得近了,雷纯发觉关七确实与自己有些相像之处。 他也确实很在意自己,自从她踏入这间屋子,关七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体弱无法习武,一直在江南调养,看似不问世事,可六分半堂便是从江南霹雳堂中分离出来的,雷家的血脉,多数都出自霹雳堂。 江南是他们雷家的根基,身为雷损的女儿,她时常与亲戚们走动,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管理下属,对江湖上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关七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雷纯回身,对金风道:“他看起来怪可怜的。” 金风:“那就时常过来看看他。” 雷纯笑着问:“不如直接由我带他回去?他毕竟是我的舅舅。” 金风往花满楼身后躲了躲,“不行。” 雷纯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起了疑心,所以干脆把身份摆在了明面上,还拿出了关七贿赂她,请她不要把消息告诉父亲。 怕她不配合,他还邀请了花满楼过来压阵。 花满楼是江南首富家的公子,虽是商人,但他的父亲和六个哥哥走南闯北,朋友众多,在哪里都能说得上话,在本地的势力更是不可小觑。 金风和陆小凤的关系极好,花满楼与陆小凤又是知己,想来金风和花满楼之间也不会太差。 这金风细雨楼的人间化身,比传闻中倒是靠谱得多,想来也是,传闻多有夸大之处,她可不信六分半堂是个见人就想入赘的蠢货。 雷纯道:“那好吧,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要让他受了委屈,我会时常来拜访的。” 关七感动极了,“小白……” 雷纯:“我不是小白,你可以叫我纯儿。” 关七看了眼金风,见他低着头没看自己,迅速改口:“纯儿!” 雷纯轻声问:“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这椅子是怎么回事?” 金风拉着花满楼出来,带他坐在了树荫下的椅子上,朝不远处的沃夫子比了个手势。 微风吹过,花满楼嗅到了淡淡的花香,温声道:“院子里的花一定开得很好。” “你送过来的那几盆确实开得很好,其他的花,大概要几天吧。” 花满楼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分明嗅到了花香。 这样空旷的院子,只有几朵花盛开,风中应该不会有这样明显的香气。 金风耐心解答:“你闻到的可能是我的体香。” 花满楼:“……” 金风严肃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红袖添香?” 梦枕红袖第一刀。 红袖刀就是苏梦枕,苏梦枕就是红袖刀,红袖刀挥舞时香香的,苏梦枕也香香的。 金风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原理,身上的血都带着淡淡的香气,但是按照自己的设定,他就该和苏梦枕一样香香的。 花满楼道:“所以,你并不姓宁。” 金风:“是的。” 花满楼:“你特意来与我交往,是因为我是陆小凤的朋友,你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金风高兴地道:“是的。” 第98章 正常人知道他是金风, 多少会表现出几分好奇,还有些人会顺口质疑一下他的身份。 这些反应花满楼都没有,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 在知道真相后也没有感到惊讶, 或者被欺骗,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好像江湖势力化形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花满楼用调侃的语气说:“所以你先前说的弟弟是苏公子?” “是的。”金风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虽然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是有的时候,会有些天真,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我不得不费心关照他。” 花满楼沉默。 他没有亲自接触过苏梦枕,不过陆小凤偶尔会提到他。在陆小凤的口中,他理智到冷酷, 是个手腕极其强硬,但又重情重义的人。 金风就是风雨楼,想来是看着苏梦枕长大的,才会对他这样熟悉。 无数人想要对苏楼主不利,他的弱点, 不该随便拿出来讲。 他只能当做没有听到,沉默地保持微笑。 金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花满楼:“我为什么不高兴?” 第171章 就算不高兴, 也应该是苏公子不高兴吧。 金风:“因为你也是苏梦枕这种, 有点天真,会轻信别人的人。” 花满楼:“……” 金风:“我很擅长劝这种问题的, 你这个样子早晚要吃亏,我来劝劝你。” 花满楼:“不必……” 不等他说完,金风就打断了他的话, 表情严肃,又透着发自内心的关切,“以后会有个骗子闯到你的小楼。” 他劝人的话,似乎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花满楼认命地倾听。 “那个骗子会假装自己是个小偷,来到你这里,跟你日久生情。” 花满楼觉得好笑,为什么骗子要假装是小偷?就算真的是小偷,他们又怎可能轻易地日久生情? 这大概是金风编造出来的故事,用来警醒他。 金风:“在你刚动心的时候,那个骗子失踪了,然后你也失踪了,陆小凤为了找你,被人勾引,对那个人产生了好感。” “……” “最后发现那个勾引陆小凤的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骗子!她先装作很纯情的样子来你这里,又装作风情万种的样子去找陆小凤,这一切都是她的圈套,实际上她很讨厌男人,但是为了财富和权势,不惜同时给四个男的做女朋友。你就是其中之一!” 这句话逻辑倒是顺的。 花满楼微笑着说:“如果真的那样,在我知道真相之后,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但一定不会后悔。” “如果最后不止骗子死了,还死了很多人呢?” 花满楼依然以为这是个故事,顺着金风的话思考,正要提出问题,就听到他果断地下了结论。 “你太容易上钩了!如果有人想对付陆小凤,又抓不住他的人,就会从你这里下手!小花,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家人,要多考虑一下他们!” 花满楼有很纯粹的善念,纯粹到了睡觉都不关门的地步! 金风痛心地说:“想想都觉得可怕,你长得这么好看,睡觉还不关门,就不怕有人半夜偷偷摸摸爬上你的床吗!” 花满楼:“……不会的。” “你不能因为自己品德高尚,就觉得所有人都品德高尚。我出来的时间不长,但也见到了很多险恶的事情。江南是你家的地盘,可你也不能这么掉以轻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花满楼有些好笑地想,苏梦枕会不会也是这样被他劝的? 金风看他这副不长心的样子,急的团团转,“我说的是真的。” “我记着了,以后一定当心。” “你为什么睡觉不关门?” 花满楼道:“我住的地方有些偏远,偶尔会有人经过,到我这里坐下来歇一歇。” 金风坐回椅子上,沉默思考了几秒钟,恍然大悟,“就像有人收留流浪犬,有人收留剑,你是收留流浪汉。” 一切都有了解释。 花满楼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也可以这样说……” “你那里有很多人可以领养吗?” “没有。”花满楼道,“过来这边的都是成年人,并非孩童。” “其实你可以直接在旁边开一家招待所的,你也不缺钱,完全做慈善也没问题,没必要把自己住的地方也奉献出来。” “倒也没有这么多人。” “那就开在人多的地方嘛。”金风说,“开业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过去捧场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也尽管开口,我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可以在附近做个标记,等六分半堂和万梅开了酒店,可以在旁边开一家分店。 花满楼:“……” 雷纯推着关七从屋里出来,带他到外面晒太阳。 她笑着问金风:“你们在聊什么?我在里面都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 金风:“开店。” 雷纯:“花店吗?” 金风:“招待所或者收容站吧。” 雷纯:“……” 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想法,感觉比关七还难懂。 雷纯拿起一杯茶水去喂关七。 可能外星人之间也有特殊的感应,她和关七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知道有血缘关系后,迅速熟悉起来。关七偶尔吵着要小白,雷纯也能熟练地安抚住他。 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对关七的感情,就能超过雷损吧。 沃夫子招待了他们一顿饭,两人在太阳落山前离开。 金风开始思考怎么开救助站比较好。 这个救助站肯定不止救助人,猫狗花草,只要有生命的,都可以救治。选址不能在人群太密集的地方,但也不能是深山野林里。 他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很快设计出了雏形。 沃夫子问:“雷大小姐会不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金风:“肯定会的。” 不止关七,还有他的身份,也可能会告诉雷损。 因为雷纯现在自己说了不算,做不了主,又怕耽误正事,只能找能做主的拿主意。 沃夫子:“如果雷损那边知道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金风:“没事的,还有六分半堂在。” 宁王谋反一案已经收尾了,也查到了朝堂上,接下来就是对付六分半堂。 - 朱厚照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将收集到的证据明晃晃地摆在了百官面前。 他是个充满干劲的皇帝,一心想把工作干好,除了私事,很少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 现在搞不了的,那就先记着,等以后有机会搞。能做的,那就一次做好,绝不会退让。 今天就是清算的时候。 朱厚照佯装发怒:“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他没提前打过招呼,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意思,其余人战战兢兢,生怕牵扯到自己。 朱厚照:“刘瑾,拿过去给几位大人传阅!” 刘瑾不卑不亢:“是。” 他来到殿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奉到杨廷和面前。 杨廷和翻看了一遍,递给旁边的梁储。 朱厚照:“朕就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多藩王同时谋反,这其中定有主谋!” 内阁的几位阁老看完以后没再往下面传,那样太费功夫了,不如直接明说。 杨一清道:“地方官员都是从京中派下去的,同是科举出身,难免会有牵连,这也是人之常理。” 朱厚照:“朕在说藩王谋反!” 杨一清:“此等大罪,陛下既然已经掌握了罪证,只管论罪处置便是,何必动怒。” 诸葛正我没看到那些证据,但是这段时间皇帝时常召见他,不止是他,他的几位徒弟也常常出入宫廷,大概知道皇帝的意图。 如果能这样的话,朝堂的风气确实能好很多。 就是不知道这位皇帝是不是真的成熟了,十分令人担心。 朱厚照:“好啊,那此事就交给阁老了,就由太傅从旁辅佐。” 诸葛正我出列领命:“臣遵旨。” 杨一清也没了退路,他轻轻叹了口气:“是。” 一直到下朝,官员们的气氛都是肃穆的,不少人围了过来,想打听一下消息,被几位阁老推了。 诸葛正我也早有准备,冷着脸,谁也没有理会,只管出宫坐车离开。 下午的时候,杨一清送来了帖子,邀请他去商议政务,诸葛正我换了身衣服,在四位徒弟担忧的目光下离开。 豹房 朱厚照坐在高处,看着下面毛光水滑的黑豹。 六分半堂直接坐在了地毯上,蜷起一条腿,拿着刷子给豹子梳毛。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没人在旁边保护,朱厚照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不敢上前,只能羡慕地看着。 六分半堂说:“你最好先拿下六分半堂。” 朱厚照:“没有了六分半堂,谁来制约风雨楼?” 六分半堂:“苏梦枕是个很忠诚的人,他会把人命当回事,也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热忱,只要你讲道理,他会自愿退让的。” 朱厚照趴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腮:“苏梦枕确实是这样,可是为了他的兄弟们,说不准会阳奉阴违。” “那你就再强硬一点。” 朱厚照叹气,看来他又要干一回卸磨杀驴的事了。 “别担心,我们都会帮你的。” 六分半堂在这里呆了很久,跟刘瑾打过交道,见了几次方应看,也听说了米苍穹。 朝堂上的事很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好些他都没有弄明白,不过倒是把几个帮派看得很清楚,也知道了朱厚照的态度。 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朱厚照很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付六分半堂?仅仅是因为沈稚?” 六分半堂:“我只是想出门在外的时候,遇到的麻烦可以少一点。” 第99章 京城里突然变得乱糟糟, 各个衙门都在抓人、抄家、审讯,城门口每天都有戴着枷锁被流放到外地的。 第172章 百姓天天都有热闹看,打听着是谁家倒了霉, 干过什么恃强凌弱的事。 几个帮派的人也混在人群中, 认出彼此后,什么话都不说, 立即错开视线,隐没在人群中。 这样紧张的情形下,沈稚也跟着忙了起来。 给他送礼的人太多了。 还有人在他府前磕头痛哭,请他出面管管皇帝。 沈稚原本没打算管闲事,他只知道外面的事, 根本不清楚朝堂,何必插手呢?但是在听到下人的禀报后,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于是他就去了。 沈稚趴在墙头, 伏低身体,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外面。 前面的大街上已经围了一群人,有府上的侍卫、过来拜访的官员、官员的随从们,都在看着那个痛哭的人。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端端正正地跪在前面的地砖上, 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磕得也很用力, 看起来就很疼。 沈稚小声问身后的值班侍卫, “那人是谁啊?” 侍卫也很茫然:“卑职不知。卑职去打听一下?” “去吧。” 他去了侧门,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出去, 跟外面的人问了问,回来告知侍卫,侍卫又过来告诉沈稚。 “此人名叫陈谦, 是国子监的贡监,两年前被举荐过来的。他为人有些执拗,一心只想考取功名,报效朝廷。他以为万岁被奸人蛊惑,朝堂动荡不安,想请王爷出面住持公道。” “把他叫进来。” “是。” 王府的门侧门打开,陈谦被领了进去。看得其他人都有些眼热,早知道这招有用,他们也这么干了。 陈谦被领到了沈稚的面前,脸上都被擦干净了,露出了发青的脑门,一脸呆愣地仰头看着他。 沈稚坐在墙头,高高在上道:“为什么骂我?” “我何曾骂过你?” “你说有奸人蛊惑朱厚照,那不就是在骂我?” 陈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要求见的明王殿下……为什么他会在墙头上?看这个角度,好像还在偷看自己…… 他立刻跪在地上,“学生不敢,只是学生听说,朝中的几位大人都被罚了,到处怨声载道,难道满朝堂的大人们全都有错吗?” 沈稚问:“在国子监读书,是不是会接触到朝廷的官员?” 侍卫:“是。” 沈稚:“看来他应该是被推出来搅混水的,把他交给朱厚照吧。” “殿下!”陈谦一脸地不可置信,好像这世界上没有天理了。 沈稚问:“对了,你从哪里听到的那些流言?” 陈谦伏地:“几个衙门做事,从来没有想过隐瞒,人人皆知。” 那也不对啊。事实是一回事,舆论导向是另一回事。 阁老们都没有反对,哪来的阻力? 沈稚摆摆手:“带他去吧。” 陈谦还不想走,一个劲地喊他,不停地挣扎,被侍卫们制服,堵住嘴带了出去。 外面的人一看他这个待遇,也都老实了,歇了做苦肉计的心思。 沈稚没了兴致,从墙头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后院看叶孤城。 以前他住在叶孤城的后院,现在叶孤城住他的后院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叶孤城在写请帖。 这个活是他们两个一起干的,不过沈稚的朋友少,就算白云认识白云城的官员,也说不出来谁亲谁疏,要不要请来参加婚礼,所以叶孤城那边的亲朋好友,还得他自己写。 “回来了。”叶孤城头也没抬,“如何了?” “送给朱厚照了。”沈稚趴在桌子前,离得纸张很近,将纸上的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叶孤城运笔时的力道,还有在纸上留下的笔划都美极了。 他离得太近了,叶孤城很难不分心看他。 沈稚:“你现在还会想做皇帝吗?” 叶孤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 离开白云城,放下权势,只剩沈稚和剑,叶孤城仿佛也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人,他也可以重新审视自己了。 沈稚:“思考出结果了吗?” 叶孤城:“权势如过往云烟,唯有剑道永恒。” 沈稚:“好的。” 叶孤城抬起笔,在他鼻尖上画了个圈。 沈稚觉得凉凉的,还挺舒服,一想到那是墨水,本体只有衣服能自洁,脸是不行的,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顶着黑色的鼻子抬起头,在叶孤城愣神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用笔头往他身上戳。 叶孤城反应很快,用手臂去挡,却被沈稚一把抱住。 沈稚咬住他的耳朵,迅速在他嘴巴外面画了个粗黑的圈。 他得意地哼哼,“你斗不过我的。” 叶孤城顺手把他揽在了怀里,摸了摸耳垂,眉心压低,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他嘴巴上还有沈稚画出来的墨迹,显得滑稽极了。沈稚刚开始根本没被吓住,但是看着自己画的痕迹,越看越觉得心虚。 叶孤城应该不会生气吧? 明明是他先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会心虚? “对不起。”沈稚立刻道歉 “为什么道歉?” “不知道。” “……” 有时真的很想抽他一顿。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和沈稚在一起后,心胸确实越来越宽广了。 如果是以前,被人这样对待,他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沈稚拿出手帕,蘸了点茶水,给他擦嘴边的墨水,很快把手帕擦成了一坨乌黑。 叶孤城:“……” 沈稚:“我去换一条。” 叶孤城叹气:“让人打盆水过来吧,你自己也洗一洗。” 沈稚:“你去叫人。” 叶孤城不知道自己被擦成了什么模样,但是他很清楚,墨水遇到水后,会洇成一大片,再被这么一擦,整张脸都没法看了。 他绝不可能顶着这张黑脸见人! 叶孤城轻轻地捏捏沈稚的腮,“你去。” 沈稚:“我不去,你去。” 叶孤城:“……” 他只好隔着房门,让人端水过来,又躲在隔间这边,等人离开后,再去拿水盆。 - 四个穿着普通的人来到了风雨楼,拿出锦衣卫的腰牌,将苏梦枕请到了豹房,两个时辰后,又将他送了回来。 这一趟十分低调,刻意做了改扮,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风雨楼后,苏梦枕便谁也不见,在房间独处许久,喊了杨无邪和师无愧过来。 苏梦枕一袭红衣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脸色苍白,眼睛却很亮。 杨无邪和师无愧进来,苏梦枕便道:“余无语和花无错是卧底。” 两人都怔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苏梦枕缓缓地道:“皇爷要动六分半堂了,他方才召见了我。” 杨无邪:“请公子示下。” 师无愧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跟着道:“请公子示下。” “我去见皇爷的时候,六分半堂也在。六分半堂跟我说得很清楚,无论风雨楼是否答应,皇爷都会这么做,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连六分半堂都站在了皇爷那边,风雨楼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苏梦枕如今终于看明白了六分半堂。 现在他对金风充满了信心,对自己也有了信心。 杨无邪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没了六分半堂,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风雨楼。但是他们这两个势力,都是依附于朝堂的,一旦皇帝下定决心除掉他们,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答应的话,还有一线生机,不答应的话,那就一定会跟朝廷对上。 苏梦枕:“皇爷的意思是,朝廷不会出面,只会在暗地里出手相助。” 杨无邪:“这是好事。” 师无愧也反应过来,“以前要不是皇爷在背后支持六分半堂,咱们怎么可能一直在交锋中处于弱势。就算他什么忙都不肯帮,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的。” 苏梦枕见两位心腹也有了斗志,道:“你们觉得从哪里入手好些?” 直接火并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是让兄弟们白白送命。 杨无邪:“不如就以金风的死,继续跟六分半堂讨要说话,逼迫狄飞惊出面。” 六分半堂应该知道金风没死,只要他们这样做,六分半堂一定会警觉起来。 被逼到一定地步,就会主动出招,他们只要做好准备迎接就好。 苏梦枕沉默片刻,“金风在江南,一旦六分半堂想要对付他,必定陷入险地。我要先跟金风通个信,将他安排好再动手。” 不知道金风的计划做得怎么样了。 希望他能成功吧。 - 陆小凤是没有家的,他四处漂泊,无拘无束,日子过得非常潇洒。 但有时候,他也会感到疲惫,或者孤独。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拜访自己的好朋友。 第173章 花满楼一直在这里,他的小楼永远敞开,欢迎所有人的到来,自然也非常欢迎陆小凤。 陆小凤回到了这座小楼,发现小楼的外面变得陌生极了,到处都是木材、泥沙等,许多树也被砍掉了,地面铲掉了一层,露出光秃秃的土地。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来到小楼里,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依然像以前那样淡然平静,也跟着放松了些。 没想到花满楼却没有开口。 陆小凤:“我问的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花满楼叹气,笑着说:“确实难以回答。” 陆小凤:“是你的父母还是放心不下,准备在旁边建一栋楼,住过来照顾你?” 花满楼:“不是。” 陆小凤:“那是江湖上的事?” 花满楼:“这样说倒也没错。” 陆小凤大笑:“能让你都觉得困扰,真是少见。那我可得弄个清楚,看究竟是何妨神圣这么厉害。” 第100章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他没有穿那身艳丽的红衣, 穿着合身的白袍更显得清瘦,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风一吹都能飞走, 走在搬运货物的人群前, 跟旁边一位账房模样的人低声交谈。 “金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风抬眼看过来,见到陆小凤后, 露出了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 大概是他换下了那身和沈稚差不多的红衣,陆小凤觉得现在的金风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看起来更像人了。 “我来帮忙。”金风说,“正好你来了,一起留下来帮忙吧。” 陆小凤直觉有些不妙,他看了看花满楼。 花满楼仍在微笑, 笑容的弧度没有变过,但是在陆小凤的眼里,好像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这肯定就是花满楼在发愁的事! 陆小凤:“我还有事, 不能奉陪了。” 说完他就要溜,却被金风一把抓住。 金风的手腕比他细了一圈,力气却大得很。陆小凤自己的手劲并不小,可是在他手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陆小凤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风完全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依然紧紧抓着他,语带笑意, “你有什么事啊?不是才刚来吗?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陆小凤:“是不是我不答应, 你就不会放手?” “是的。”金风松开手,换了个姿势, 带着他往前走,“你看。” “你要在这里盖房子,搬过来和花满楼一起住?” “是的。”金风说, “等房子盖好,就可以雇几个人过来经营,可以收容很多的动物和植物。我已经向花满楼建议,给你留一间屋子,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陆小凤:“我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金风:“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啊?” “但是你不可以带女朋友回来,因为它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哪里不懂?” “哪里都不懂!” 花满楼面带微笑,倾听着他们交谈。 陆小凤确实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性格,他都能应付得来,难怪传说中的那几位江湖势力的化身,都与陆小凤关系极好。 金风跟陆小凤讲明白了新盖的屋子的用途,还不等他想明白,先前说的是什么意思,又询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陆小凤言简意赅:“有个朋友请我吃饭,结果他自己却莫名失踪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后来发现跟几方势力都有牵扯,最后查明他是故意躲起来,想洗刷自己的罪名。” “你的朋友就没几个好人。”金风叹气。 陆小凤觉得很冤枉,虽然确实他朋友里有很多这样的人,可也不全是坏的,大部分都还是好的,“花满楼,你倒是说句话啊。” 金风:“花满楼肯定也是这样觉得的,是吧?” 花满楼笑着说:“是。” 陆小凤:“你就哄他吧。” 沃夫子去安排盖房子的事情了,三人来了花满楼的小楼。 两个好朋友再次相见,原本应该是很愉快的事,陆小凤本打算和花满楼叙叙旧,说一说离开后的见闻,可是金风的表情太凝重了,氛围也被他带得严肃起来。 金风:“我知道你为什么睡觉不关门了。” 陆小凤:“谁?” 金风:“花满楼。” 花满楼:“为什么?” 金风:“因为你家的地盘太大了,身为花家七公子,简直跟七太子没有什么两样。为了避免皇帝猜忌,你们只能表现得这样无欲无求。” 花满楼:“……” 陆小凤赶紧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金风:“好的。” 陆小凤:“花家只是商人,就算有很多地,也不过是拿来做买卖的,不值得被皇帝忌惮。” 金风:“可是皇帝说白了也是个地主。” 陆小凤:“……这未免太白了。” “是的。”金风依然神情严肃,“苏梦枕让我过来,其实不止是为了坑狄飞惊,还想让我坑雷损,你们两个也加入进来吧。” 这话题转的也太突然了。 陆小凤推辞:“这是你和六分半堂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好参与进来。” 花满楼若有所思。 金风:“六分半堂不会怪罪你们的。” 陆小凤:“真的吗?” 金风:“是的。” 陆小凤被莫名其妙地搅和进很多案子里过,每一个过来请他的人,都费劲了心力,最后让他不得不插手。像金风这样直白的倒是比较少见。 他和金风确实是朋友,给朋友帮忙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个人是金风,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不得不警觉。 陆小凤:“为什么不去找你那些神仙朋友?” 金风:“他们也会参与的,顺便还会吃个酒席……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陆小凤被他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你突然失忆了?” “你不是在京城等着参加沈稚和叶孤城的订婚宴吗?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我是在京城等了很久,结果遇到了朋友失踪,只能帮忙查案,没想到最后竟是那样。订婚的日子又不算近,我就想出来走一走,转了一圈就来了花满楼这里。”陆小凤唏嘘地说,然后打起了精神,“不过在查案时,我倒是常与王小石打交道,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们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金风:“王小石也会为我所用。” 陆小凤:“他是风雨楼的人,自然听你的话。” 花满楼身处江南,又很少主动打听外面的事,对京城发生的一切都不了解,陆小凤向往日闲聊那般跟他讲了讲,金风也跟着听了一遍。 金风向花满楼邀请:“沈稚和叶孤城的婚礼你也可以来参加。” “会不会不太好,我与他们并无交情。” “沈稚对你神交已久,一直都想见见你,所以我才会来江南。” 要不是为了见花满楼,他就回系统里了,也会错过和雷纯见面,揭露雷纯身世可能就得婚礼之后了。 花满楼就是他的幸运人! 金风:“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给你下请帖。” 花满楼只好答应。 金风说完,与两个好朋友告辞,带着沃夫子离开。 时候差不多了,他得在江南这边的风雨楼露个面,跟他们取得联系,以便应对六分半堂的动作。 做完这些,他还得回去监督雷纯和关七,免得没把雷纯拉过来,反而让她把关七拐跑了。 金风离开后,陆小凤的表情一变,“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难道是在威胁你?” 花家的地盘确实很大,这么多年,花家一直低调极了,且教养极好,很有善心,从来都不会吝啬钱财。 可是就算再低调,这样的巨富,难免会惹人觊觎。 花满楼摇头:“我觉得金风不是这个意思。” 他将金风到来后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刚才的谈话中没有提及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明争暗斗,加上这些以后,陆小凤才明白过来,金风确实不是冲着花满楼来的。 他放下心来,同时又觉得唏嘘,“金风变了很多,他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心计。” 花满楼道:“如你所说,他学得很快。” “希望六分半堂没有影响到他,如果他也像六分半堂那样不择手段,江湖可就永无宁日了。”陆小凤问,“你当真要帮他?” “他是个心怀善念的人,如果我的加入,能让这场争斗流的血少一点,那么站在金风背后,帮他撑撑场面,倒也不费什么事情。”花满楼说,“金风跟我说了很多真心话,他和我,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的。我原本有些拿不准,没想到你来了。” 第174章 陆小凤知道他的意思,露出得意的笑,“我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要先弄明白金风真正的意图,才好决定要不要站在他这边。 花满楼最重视的就是生命。 如果金风要的只是吞并六分半堂,花满楼会疏远他,绝不可能任由他利用。 金风换上了红衣,乘坐马车来到了风雨楼在江南的分部。 沃夫子也去掉了脸上的伪装,以平常的面目示人。 他掀开车帘,请金风下车。 风雨楼在这里的地盘是一座楼,像酒楼一样,足有三层,看起来很显眼,不过周围没有那么热闹,也没有那么多人在附近来往。 沃夫子已经提前跟这边的人说过,楼中的人都站在外面迎接他的到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金风,用或崇敬,或畏惧的眼神悄悄看着他。 没有人敢直视他。 沃夫子道:“公子请。” 金风踏进了楼中。 风雨楼这时在江南的管事叫吕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金风不认得她,不过无所谓,他的人设已经立起来了,就算表现得很陌生,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吕缘请他去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看起来隔音效果很好。 她关上门。 沃夫子:“你应该收到楼主的消息了?” “是。”吕缘道,“楼主说要保护金风公子,只是他并未提及,要正面对付六分半堂。” 沃夫子也收到过来信,他已经写了回信,等苏梦枕收到信,就会下达命令了。 他原本不想这么急的,是金风说可以这样做,楼主的信中又极其信任金风,传递消息要耗费的时间太久,不如直接听金风的,免得误了时机。 沃夫子:“金风就是风雨楼,风雨楼就是金风,江南离京城甚远,楼主说了,听从金风的吩咐。” 金风学着苏梦枕那样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行人,闻言回身对吕缘说道,“六分半堂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雷大小姐频频外出,每日都会前往郊外,与一位年轻公子幽会,从未掩饰过行踪。” 沃夫子:“……” 金风:“……那是我。” 吕缘:“哦。” 第101章 六分半堂在朱厚照身边, 没有刻意打听朝堂上的事,很多消息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朱厚照搞的人很多,有太监、义子, 还有部分文臣。 他最近对待臣子们宽容了很多, 没像以前那样,扯着对方的把柄, 就要一口气把人搞死,搞不掉的就对峙着,积蓄力量,等以后再搞。而是照着证据拿人,没有再牵扯太多, 上面的人最多被治个失察的过错,罚俸,严重的降职, 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他处置的人很多,朝堂上造成的混乱还在掌控之内。 六分半堂向朱厚照提出了请辞。 “怎么突然要走?是住的不舒服吗?还是有人怠慢你了?”朱厚照看起来很舍不得他,挽留道。 “是的。” 朱厚照被噎了一下,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给出一个理由, 六分半堂这几天比较像人,他还以为会套出来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又这样了。 一时间朱厚照都不知道是该略过这个话题, 还是顺着他问在哪里受了委屈。 六分半堂就是敷衍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想给谁告状, 打过招呼就要离开了。 朱厚照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离开。 六分半堂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神通侯的马车。 那马车排场很大, 跟在旁边的侍卫就有八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马车也不小,占了大半条路。 六分半堂让了让,等马车先过去。 恰巧这时方应看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两人对上视线,都怔了怔,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方应看放下了帘子。 六分半堂也继续向前走。 方应看:“方才那人是谁?” “相见宝刀”孟空空回道:“回侯爷,是六分半堂。” “原来他就是六分半堂?果然名不虚传。”方应看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直到马车停下,他从里面下来,才道:“同在京城,难免有来往,我既然知道了,也该找时间拜会一下。” 他给明王递了很多帖子,也曾经到王府前去拜访过,但是当时人太多了,一直没能得到明王的接见,六分半堂和那位王爷倒是相处的不错,若能和六分半堂交好,也是一桩美事。 六分半堂在大街上走着,离开豹房才几条街,就有人过来接他了。 “爷!总算是见到您了!” 六分半堂不认得他们,但是看着眼熟,应该以前逛街的时候打过照面。 他面带微笑:“有事吗?” “大堂主一直想见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特意吩咐了下头的人看到您以后呈报上去,您请等一等,大堂主这就来了。” 六分半堂抱着手臂,一副拒绝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那就等一等。” 他就知道,自己和朱厚照搭上线,狄飞惊早晚会按捺不住。 离开前,他对狄飞惊婉言相劝,狄飞惊不讲道理,还跟他动手,现在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对的,狄飞惊必须跟他道歉! 六分半堂对京城的把控还是很强的,传信速度也很快,没一会儿狄飞惊就来了。 他依然穿着白衣,低低地垂着头,好像很羞涩内向似的。 六分半堂和狄飞惊相处时,见到的多是他坐在桌前伏案写字,很少看到他站着的样子。 狄飞惊走近后,六分半堂才发现,他这样低着头,显得身材都矮了,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俯视他。 “狄飞惊。”六分半堂道。 六分半堂似乎变得沉稳了许多。 狄飞惊正要回答,就见地上六分半堂的影子动了下,随后自己的脑袋一沉,六分半堂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还左右晃了晃。 两人很久不见,这个简单地动作让他们迅速熟悉起来,好像回到了从前。 六分半堂:“你欠我一个道歉。” 狄飞惊:“……” 六分半堂:“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去找雷损告状了。” 雷损必然会向他妥协,到时候还是得走个过场。 狄飞惊和六分半堂相处这么久,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六分半堂是个很好哄的人,他口中的道歉,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狄飞惊:“抱歉,是我错了。” 他也确实低估了六分半堂惹麻烦的能力。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你准备何时回去?” 六分半堂:“随时可以,走吧。” 事情顺利地有些过分了。 狄飞惊有些忧虑,总觉得六分半堂不会这么容易服软,他离开宫闱,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皇爷那边有异,那就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两人登上马车,在不大的空间里相对而坐。 六分半堂:“小白好用吗?” “不错。” 狄飞惊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觉得的,说起来没有一点勉强。 他本以为白愁飞是个软弱平庸的人,真正相处起来才发现,他确实像六分半堂说的那样野心勃勃,手腕也强硬,跟几位堂主比也不遑多让。 六分半堂:“你找我有事?” 狄飞惊心道,倒是没有什么事,就是害怕一眼看不到你,你就在外面搅风搅雨,没得安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表面上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金风真的死了?” “是的。” “江南那边有人来信,说是见到了金风,他的身边还有苏梦枕的亲信。” “好的。” “……” 六分半堂竟连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金风没死,是故意这么说的! 六分半堂为什么会这么做? 狄飞惊一点一点地试探:“所以,白愁飞没有杀了他。”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你当时为何那般笃定,金风真的死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 试探不出来的。 只能看他的行动了。 六分半堂还是原来的样子,跟六分半堂走的时候相比一点都没变。 狄飞惊先带他去了房间,让他稍作休息,自己去见了雷损,将六分半堂所做的一切都汇报上去,接着通知白愁飞回来,最后弄了桌酒席。 白愁飞回来的时候,这边刚上好饭菜,还没有开席。 短短几日不见,白愁飞看起来更加成熟了,也更深沉了,好像多了二十年阅历一样。 卧底真的锻炼人。 白愁飞很随意地入座,道:“舍得回来了?” 有狄飞惊在旁,白愁飞分寸把握得正好,没有和六分半堂太亲近,但也并不冷淡。 第175章 六分半堂以不变应万变,同样沉稳地说:“是的。” 这就是非人设定的好处,无论什么复杂的交际,他都能应对得来。 六分半堂再次在心里感慨,自己的社交能力已经炉火纯青。 白愁飞:“苏梦枕这些日子找了我很多麻烦。” 六分半堂:“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金风没死,你也确实对他抱有杀心,对风雨楼来说,你就是个叛徒,苏梦枕要是不找你麻烦,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狄飞惊和白愁飞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白愁飞:“你真的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的。” 六分半堂竟然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 白愁飞很快镇定下来。 他提起苏梦枕,就是为了提醒六分半堂,这边已经知道金风还活着的消息了,原本还怕六分半堂理解不了,现在想来,应该不算难? 白愁飞斟酌着说:“京中的动荡,是不是跟你有关?” 六分半堂:“是的。” 白愁飞不再说话,他怕说得多了,狄飞惊会起疑心。 六分半堂也不主动开口,饭桌上变得安静极了。 这一段饭,白愁飞吃的味同嚼蜡,结束以后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狄飞惊:“你和皇爷相处地如何?” 六分半堂:“挺好的。” 狄飞惊:“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你说。”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处处争锋,都想要吞并对方,壮大己身。你与金风等人,都是江湖中的几方势力化身,且都为沈稚所驱使,真的会像这两个帮派一样水火不容?” “你觉得呢?” 狄飞惊有些不安。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这样,连六分半堂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六分半堂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所以六分半堂想做什么? 狄飞惊无法抬头,看不到六分半堂的神色。但他曾经抬起过头,亲眼见过六分半堂。 他看起来是温润和煦,像个风流公子,只有眉眼间透着几分深沉阴鸷,看起来很有城府,与他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大概就算看到六分半堂的神色,也无法看透他的心。 六分半堂哼笑:“天底下有很多人,看雷损不顺眼,你应该很清楚。” 狄飞惊不想听这些,但又无法拒绝,“包括沈稚?” 六分半堂:“不包括,其实他对雷损还是有几分欣赏的,雷损虽然很损,也有他的魅力。” 狄飞惊安心了些。 六分半堂:“但是沈稚做不到像雷损那样,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雷损那样,如果人人都学雷损,娶了老婆拿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人间就乱套了。” 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对……狄飞惊想。 六分半堂:“沈稚是个老婆,所以他绝对不能容许雷损继续下去。” 狄飞惊:“……?” 六分半堂:“你想明白了吗?” 狄飞惊面无表情:“没有。” “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六分半堂把一杯茶端到他的面前,“我还没见过断了脖子的人是怎么喝水的,能示范一下吗?” 狄飞惊:“……” 你也很损。 第102章 六分半堂回来以后, 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有时是外面值守的喽啰,有时是四处跑腿的喽啰,有时是端茶送水的喽啰。 他们都很隐晦, 连个眼神都没有, 但六分半堂就是能感觉得到,这些人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以前六分半堂没学武功, 都能发现这些人的小动作,还以为是喽啰们的监视太低级了,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这个马甲的特殊之处。 白愁飞很谨慎地没有过来找他,倒是方应看过来了。 以方应看的身份,苏梦枕见到他都要客气对待, 他来六分半堂,没人敢拦下他,恭敬地请了进来。 方应看这次出门低调极了, 没有乘坐他那辆大车,也没带那么多侍卫和随从,衣着也很普通,一点都不显眼,但没有人敢亏待他。 “几日前侥幸见到六分半堂, 看他颇有风姿,不禁心生好感, 今日特意拜会, 不知他在不在府上?”方应看彬彬有礼。 “小侯爷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说着他就跑到了狄飞惊那里。 狄飞惊沉吟片刻, 还是把六分半堂叫了出来,两人一起去见方应看。 狄飞惊已经不想再叮嘱他,说了他也不听, 没有开口的欲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动时衣袍范围,若隐若现的。 六分半堂还没有放过他:“一会儿你会喝茶吗?” 狄飞惊在心里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和方小侯爷有交情?” “没有。” 六分半堂出乎意料地好哄,立刻被牵扯走了,根本没有纠缠的意思。明明以前没有回答他,还会被追着问…… 狄飞惊继续道:“他来找你,会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小侯爷独自前来,没有惊动许多人,想来应该是为了私事。” “那太好了。” 狄飞惊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准向他求亲。” “为什么?” 狄飞惊越想越觉得无力,六分半堂连神通侯都不放在眼里,那他在宫中时,对着皇爷和其他人,会不会也都表白过? 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不过是徒增烦恼。 狄飞惊干脆装作不知道,他的内心也并不想思考这样有深度的问题,所以很容易地略过了。 狄飞惊:“世间的婚姻,多是男女之间的事,你不该找男人问这样的话,这是其一。” “可是对女人说,我怕她们会当真。” “所以这都是你的玩笑之语?” “是的。” 狄飞惊:“……” 所以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是总堂主还是我哪里对不住你吗,要被这样对待。 狄飞惊自认为待六分半堂还算周到,想来应该是总堂主的缘故。六分半堂也确实总说他的坏话,言辞中还经常谈及雷损死后的归属问题。 六分半堂催他:“其二呢?” 狄飞惊:“没有必要说了。” 其次就是要有重视,不能当做儿戏,就算不是门当户对,也该有些许感情基础。 他怕自己这么说了,六分半堂觉得与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基础,反而更加猖狂,男女都不放过。 六分半堂:“为什么?” 狄飞惊:“因为你已经明白了。” 六分半堂:“我明白了什么?” 狄飞惊:“自己想。” 六分半堂:“好的。” 这个次从未像现在这样顺耳过。 方应看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字画。 六分半堂和狄飞惊过来以后,他笑着说:“你们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是的,那都是我们受贿……唔唔唔。”狄飞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方应看有些惊讶看六分半堂的面相,不像容易相处的人,没想到二人竟如此随意,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 狄飞惊位高权重,几乎将六分半堂的事务一手包揽,总有人说他会架空雷损,想来是外面那些人以己度人了。 狄飞惊总是低着头,捂他嘴的时候也没抬头,姿势非常扭曲,六分半堂感觉脖子都快被他拧断了. 他舔了下狄飞惊的掌心,狄飞惊飞快地松开手,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劲地低着头害羞。 六分半堂温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狄飞惊:“不必!” 六分半堂:“好的。” 方应看一头雾水,“你们这是……” 狄飞惊:“六分半堂比较爱开玩笑,小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六分半堂?爱开玩笑?这两个词真的沾边吗? 以六分半堂的行事作风,真的开玩笑,怕也是带着血腥气息的。 方应看微笑以对。 六分半堂:“你送过金风一只老虎。” 方应看:“是的,那只白虎是我费尽心思搜寻来的,原本想献给圣上,没想到被金风拿走了。那样品相的白虎,再找第二只可就难了。” 所以没有办法再拿出第二只给你了。 六分半堂:“你和金风有了联系,还敢过来见我?” 方应看愣了愣,笑道:“为什么不敢?只要人活着,总会跟许多人打交道,就算是你们,也未必和风雨楼全无来往,我不过送了他一只虎,与他说过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好的。” 六分半堂总觉得他想脚踩两条船。 方应看本身是个中立派,后来才偏向蔡京的。原著中他和金国有来往,野心勃勃,想要谋反。 历史上的蔡京是主和派,但肯定没有谋朝篡位的意图,可是书里的蔡京就未必了,他的下属傅宗书也是谋反预备役。 第176章 现在没有蔡京,也没有金国,甚至不是战乱年代,方应看的有桥集团都改名了,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变化。 六分半堂不说话了,狄飞惊也不说话,方应看品味着沉默,觉得他们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点到即止,“这次来得匆忙,我便不多打扰了,有机会出来聚一聚。”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狄飞惊,狄飞惊低着头,什么都看不到,又看向六分半堂,六分半堂也回以深沉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方应看离开后,六分半堂疑惑地问:“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狄飞惊:“或许是在示好。” 六分半堂:“他的势力很大吗?” “神通侯是个很能忍的人,他与许多人交好,京中的各家都与他有来往,他名声极好,但是从未表现过他的野心。” 名声和权势一样,都是武器,也都需要花心思去维护,如果用不到,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所以狄飞惊觉得,方应看并非闲散的王侯,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六分半堂:“他也想造反。” “这种话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会出事。” “好的。” 狄飞惊其实也觉得方应看有这样的打算,没想到六分半堂如此敏锐。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方应看笼络了许多商人,在各地都有他的部下,做的生意很大,挣得钱也很多,每年在京中来往,送出去的礼物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不是他太过低调,天下第一首富的名号,绝对轮不到霍休。 国家法度确实限制了很多东西,比如什么品级能拥有的仆人和妻妾的数量都是有规定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底下的人不会明面上买卖奴仆,而是拐一道弯,收为义子,实际上和奴仆没有两样。 各行各业不能随意地变动,方应看自然也不能经商,但是他也有许多办法,将财富笼络在手中。 除了“神通侯”这个爵位,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而非皇帝赏赐,他不姓朱,也不是藩王,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少有人防备他。 沈稚给朱厚照写了封信,立刻命人送了过去。 做武侠世界的皇帝真的太惨了,总有人想造反。 不过也还好,没见过哪个武侠小说里,真的能造反成功。 他看向坐在窗台边耐心擦剑的大反派。 明媚的阳光从外面照耀进来,剑身反射出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将他的眼眸映衬地更浅淡,很有艺术感。 沈稚:“你好像一点都不挂念白云城。” 叶孤城放下已经擦得光可鉴人的剑,“因为我一直在和白云城通信。” 叶孤城做什么都瞒不过沈稚,写信的时候从来没有背着他,沈稚是知道的,就算沈稚不知道,白云也知道。 沈稚:“靠写信就能放心?” 叶孤城:“有白云在,我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 沈稚:“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白云做。” 叶孤城想,沈稚这是吃醋了?他对白云的信任都能让他吃醋,看来沈稚确实很爱他。 “这样不好吗?有白云为我分担,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你。” 可是白云也是我啊。 沈稚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挺好的,就是他总是会担心叶孤城闲着无聊,还想造反。既然叶孤城不觉得无聊,那就很好了。 为了我们的爱情,我真的牺牲了太多。 沈稚叹气:“好的。” 请帖已经送出去了,订婚的日子一点点接近,宫里送来了裁剪好的新衣,总共好几箱子,够穿到过年。 喜服倒是还在制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沈稚对新衣服不怎么感兴趣,再好的衣服,也没有他的原皮好,不过在打扮叶孤城这件事上,沈稚兴致盎然。 他跟朱厚照要了一面大的穿衣镜,几乎有两米高,可以把人从头到脚都映照出来。 他找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服,让叶孤城换给他看。 叶孤城不说话,冷淡极了,看起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自己的衣柜里就是清一色的白衣,每天都用不着费心打扮,哪怕鞋子穿两双不一样的,只要左右脚没弄错,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人真的对衣着打扮的欲望低到了极点。 沈稚抓着他的袖子摇晃:“换一下吧,我真的想看。” 叶孤城:“不。” 沈稚像壁虎一样扒着他的后背,“换嘛换嘛。” “不。” 沈稚缓缓滑下去,身体倾斜,抱住他的腰,“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做皇帝,龙袍你都穿不明白。” 叶孤城脸色一变:“放手。” “我不。” 叶孤城转身想躲开他,沈稚怕他跑了,抓得更紧了,结果因为抓的太近,那件轻薄的白衣被他一下扯烂。 沈稚失去了支撑,抱着叶孤城的腿跪在了地上。 叶孤城感觉自己要是再不答应,可能裤子也会被他扯下来,“真拿你没办法。”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原本想哄着沈稚一起换,没想到最后真的被他威胁到了。 沈稚高兴了:“如果你想穿龙袍,我可以帮你找朱厚照借一下,偷偷穿没事的。” 叶孤城:“……不必了。” 第103章 河岸边的野草带着露珠, 水流潺潺,一个中年女人站得笔直,眺望远处, 她面前蹲了个年轻的男人, 正在扒着草丛寻找里面的小虫子。 吕缘道:“这几日,六分半堂可能要对你不利, 要不要搬回风雨楼这边来?” “不用。”金风说,“可以派点人过来,保护一下关七。” 要是关七被抓住,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金风和吕缘商量好了一些细节,观察够了地上的虫子, 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回到住处,沃夫子已经将早饭端上桌,吃到一半的时候, 雷纯准时到来。 她这几日每天都会过来,已经和金风熟悉起来了,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关七那边。 沃夫子低声道:“这次雷大小姐带的人不少。” 金风:“是的。” 沃夫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并不觉得慌乱,但还是有些担心, “您真的能确定,关七没有被雷纯说服?” 这些日子, 金风经常逗弄关七, 让他表演用眼神就可以控制的无形罡气。沃夫子看得心惊,对他的武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就算再囚车里, 关七想杀人,也轻而易举。 金风:“是的。” 他答应过关七帮他找小白,还没有履行承诺, 关七这几天在雷纯的安抚下精神好了很多,没原来那么混沌了,应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沃夫子知道,苏梦枕派他过来,是为了让他关照金风的生活方面,并不是真的让他做什么,他只能听从安排,按照金风的意愿行事。 吃完饭后,沃夫子收了碗筷。 金风去了关七那边,雷纯正小声和关七交谈,注意到他过来,立刻收了声。 “这是我从外面找到的。”金风伸出手。 关七犹豫一下,拖着铁链抬起胳膊,放在金风的手下去接。 金风松开手,一把黑色的小圆球落在他的掌心。 关七:“这是什么?” 金风:“西瓜虫。” 这些西瓜虫在金风靠近的时候就跟刺猬似的蜷缩起来了,外壳摸起来硬硬的,不过金风觉得它们还在应激状态,应该没有被自己吓死。 这个体质真挺好的,不怕蚊虫叮咬。 关七看着手心里的虫子发起了呆。 雷纯有些心急,她已经重复了两次,可是关七看起来仍然懵懂,好像没有听明白,当着金风的面,她不敢再继续提。 她笑着问金风:“你过来就是为了给他这几个小虫子?” 金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雷纯被他看得笑容都维持不住了,“怎么了?” 金风:“我在想,我被你们抓住会是什么待遇,你被我们抓住又是什么待遇。” 雷纯叹气,“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金风:“是的。” 雷纯:“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她不会武功,独自面对金风,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金风:“你愿不愿意娶苏梦枕为妻?” 这话乍一听好像很正常,仔细一想才觉得奇怪,雷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茫然地问:“什么?” 这时关七突然到:“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金风没有动,雷纯也没有动。 雷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父亲命令京中的几位堂主过来亲自捉拿你,风雨楼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可以挟持我,威胁他们放你离开。” 金风想了想。 雷纯看起来是在示好,实际上有可能是为了打入风雨楼内部,取得自己的信任。 第177章 他问:“他们会在乎你的死活?要是我用你的性命威胁不到他们呢?” 雷纯笑着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该如何选择,还要看你自己。” 是和雷纯一起逃命呢,还是被六分半堂抓走呢? 金风拿出了绯红袖刀,“过来吧。” 雷纯:“……” 虽然她确实打算向金风示好,这些日子与金风相处,也的确有了几分感情,明明一切都顺理成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怪? 金风:“快点。” 雷纯主动走过去,靠得他很近,被他用袖刀抵在了脖子上。 关七茫然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在做什么?” 金风:“我要带她双宿双飞。” 关七更加迷茫了。 雷纯:“你不要乱说。” 金风一手控制着雷纯,另一只手拖着关七的囚车,带这父女二人往外走:“你心里还有苏梦枕?” 雷纯:“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 金风:“好的。” 关七的囚车做的很贴心,虽然三面都是铁板,但是留了用来推动的位置,跟轮椅差不多,就是这轮椅估计没法自己推。 金风轻轻松松地把他拽了出去,走出门外后,才看到外面人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打了起来。 有个男的正在往宅子里冲,见到他们三人后,脚步迟疑了。 金风:“你们的大小姐在我手里,不想她死,就放下武器。” 那个男的就是六分半堂的十二堂主赵铁冷,也是风雨楼的薛西神。 他认得金风。 在京城呆过的人,没有几个不认得金风和六分半堂。 所以赵铁冷放下了武器,他冷冷地看着金风:“你果然没有死。” 金风:“是的。” “可苏楼主却说你已经死了。” “是的。” 金风未免太过敷衍,这简直就是赵铁冷自己的独角戏。 赵铁冷整理了一下思绪,冷笑道:“苏梦枕借着你的死讯,可是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你既然没有死,就该乖乖随我们回京,到总堂主面前说个清楚。” 金风:“跟雷纯说不行吗?” 赵铁冷:“大小姐虽然是总堂主的亲生女儿,但她一向淡泊,很少管帮派中的事,有些事情,她说了是不算的。” 金风:“你怎么知道她是亲生的?” 赵铁冷握紧了拳头,不停地在心里劝说自己,他是风雨楼的化身,是楼主的亲信,是诸位兄弟的栖身之所,勉强平复了心情。 后面一位女子道:“你跟他费什么话?直接动手!” 金风看过去,见她也是个熟人。 这是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原著中雷损、白愁飞、方应看的情妇。 金风低头,对怀中的雷纯说:“你小妈来了。” 雷纯:“……” 金风叹气:“你的妈有点多。” 雷纯:“……” 赵铁冷假装自己没听到,径直攻了过来。 眼前掠过一片红光,赵铁冷的手上感觉到了些许温热,胸口骤然一痛,被踢出了几步远。 他扶着心口,看向右臂,肩膀处的衣物破损,留下一条并不算长,但很深的刀上,大概是伤得太深,反而没有那么痛了,血液流淌下来,顺着衣袖落在了他的手上。 金风的袖刀重新回到雷纯的脖子上,拉着关七继续走。 赵铁冷捂着肩膀,脸色铁青。 雷媚见状,暗骂一声,逃脱了风雨楼的包围,连忙上来抓捕金风。 金风抵着雷纯脖子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刀锋逼近她的皮肤,“别过来。” 雷媚犹豫了一下,恼怒地看着雷纯,像是在为她的无能而愤怒。 金风:“让他们停下来。” 雷媚不情不愿地吩咐下属,“都停手。” 金风:“你们为什么会在雷纯在的时候动手?” 雷媚:“她不会武功,只要知道这一点,很少有人对她设防,这是她的优势。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有行动!” 雷纯低声说:“我下不去手。” “你这样的人,怎配做总堂主的女儿。”雷媚不甘地说,“你的父亲还没有他重要吗?” 雷纯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眼睛有些红了。 金风知道雷纯有可能是装的,不过这也是个好征兆,方便以后换爹。 他对雷媚道:“你在说你自己?” 雷媚也沉默了。 金风打圆场,“好了,说到底还是雷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你们两个关系不大,别难过了,为了这么一个人不值得。” 雷纯和雷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风问关七:“你觉得呢?” 关七:“是的。” 最坏的就是雷损! 金风拉着父女两个继续走,他对雷媚说,“你也不用抓我,回头告诉雷损,我很快就会回京城的。” 雷媚怔怔地看着他离开。 等金风拖家带口地走远以后,她才扶起赵铁冷,带着兄弟们撤退。 赵铁冷止住了血,脸色更加没有血色了,他问雷媚,“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你觉得金风的武功如何?”雷媚:“大小姐在他手上,关七似乎也听他的话,我们能怎么办?” 赵铁冷幽幽地叹了口气。 雷媚却在想,雷纯看似单纯,实则心思深沉,这样也好,既不会让金风起疑,待回京后,也能给雷损一个交代。 走出了战场以后,金风松开雷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江南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得走了。” 雷纯:“我和你们一起走。” 金风:“你也要走?” “就算我回去,也会受人指责,不如与你结伴去京城,见到父亲以后再做辩驳。”雷纯失落地说,“我的立场如此,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金风:“那就跟他断绝关系!” 雷纯:“说得轻巧,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对我而言,就像苏梦枕之于你,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那是因为我和苏梦枕志同道合。”金风说,“我看你和雷损在一些地方也很相似,耳濡目染总会从他身上学到点东西。” 不知为何,雷纯心中有些忐忑。 金风:“而且他也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还有关七。” 雷纯:“你说的是。” 她看着关七,那股不安却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明显了。 雷纯道:“我们往哪边走?你身上有钱吗?” “一个铜板都没有。” 甚至他穿的是普通的衣物,连系统给的佩饰都没有,原来那身衣服,还在院子里放着,想要拿回来,只能收回系统,重新刷新了。 雷纯翻了翻身上,拿出一个荷包,“这里有十几两银子,还有一些碎金子,实在不够的话,我身上还有些许首饰,可以拿去典当。” 看来她平时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沈稚当初和白愁飞流浪的时候,什么苦日子没过过? 金风让她自己收起荷包,胸有成竹,“我们先去花满楼那里,跟他借一点钱,这样路上就方便多了。” 他没再束缚雷纯,腾出一只手来,可以推着关七走了,雷纯用一条丝帕遮挡住脸,低着头,尽量隐藏自己的面容,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来到了花满楼的小楼。 小楼旁边的屋子已经盖得有模有样,随时都可以开张。 金风已经委托了沃夫子帮忙招聘掌管和杂役,再招几个打手维持治安,不过沃夫子现在应该回风雨楼的分堂了,出了这种事,招聘只能暂且搁置,过段时间才能步入正轨。 花满楼的小楼依然没有关门,但是看起来安全多了。 他听到了囚车在地上行走的声音,主动从屋里出来,有些疑惑地侧耳倾听。 “是我。”金风说,“还有雷纯和关七。” “出什么事了?”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为了我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金风顿了顿,感叹道,“我真是个红颜祸水。” 雷纯:“……” 花满楼:“……是吗。” 金风:“是的。” 花满楼问:“你们这是刚逃出来?可是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想跟你借点钱,顺便告诉你一声,沈稚要和叶孤城定亲了,不过我们可能赶不上,但是可以一起去京城,还能赶上他们结婚。” 花满楼笑了笑:“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金风:“因为赶不上。” 雷纯:“……” 她觉得,花满楼问的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争斗。 金风:“对了,还得告诉陆小凤一声,要不你借给我们钱,我带雷纯和关七先走,你和陆小凤一起走。” 他太过热情,花满楼觉得自己如果拒绝,反而会伤了他的心,不如就这样吧,只是去参加婚礼而已,礼到了,想来沈稚和叶孤城也不会生气。 第178章 他答应下来,去了几张银票,交给了金风。 金风带着盘缠,领着关七和雷纯离开。 他已经决定好了,回京的路上就把雷纯的身份问题解决。 到时候她就不止有三个妈,还有两个爹了。 苏梦枕肯定会感谢自己的。 这样想着,金风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看雷纯也无比顺眼。 雷纯更加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察觉到金风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好像时刻都在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金风和善地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雷纯疑惑,她觉得自己先就已经不小了,她随口道,“或许会履行和苏公子的婚约,嫁到他那里,相夫教子吧。” 金风依然和善:“你不想当太空人吗?” 雷纯:“这是什么?” 金风:“就是可以坐着特别大的飞行器,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你问关七,关七知道。” 关七歪了歪脑袋。 金风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飞碟!ufo!踏破虚空,从天外飞来,炸裂苍穹,可以遮蔽了整个天空,那个东西是你的,你想离开,它就会出现,把你接走,想回来,它就会把你送回来。” 后面这句是他自己加的,怕雷纯觉得走了以后就回不来了,不愿认关七这个爹。 金风:“你有没有印象?” 关七:“有、有一点。” 金风看向雷纯:“你看,他超厉害的。” 雷纯:“……” 第104章 叶孤城的皮肤白,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很好看。 屋里放了四口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他两人的衣服, 里衣、外袍都有, 桌子上、榻上也摆的满满当当。 叶孤城虽然肤色和性格都很冷,但是身上有种贵气, 就算是很挑人的黄色、浅蓝、紫色,他穿得也很漂亮,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 最让沈稚感动的是,叶孤城竟然真的很配合,换了十几套衣服都没不耐烦。 沈稚感慨:“我也是艳福不浅。” 叶孤城:“……” 他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旁边的人, 沈稚撒娇让他换衣服,自己也会跟着换一身,每次都会挑选颜色相似的衣服, 跟他一起站在镜子跟前。 叶孤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照过这么久镜子,也很少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和沈稚在一起的画面,想来沈稚也是一样的。 沈稚很高兴。 叶孤城:“好了吗?” 沈稚:“明天你想穿哪套?红色留到我们成亲那天穿,宋朝结婚是红男绿女, 明朝应该不是吧?” “嗯。” 沈稚倒吸一口冷气,对叶孤城说, “爱妃, 你说成亲时你的礼服会不会是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本来是命妇才能穿的,后来演变成婚嫁时的穿着。叶孤城虽然没有诰命, 可他是王妃,还是婚嫁的场合,很有可能这样穿戴的! 叶孤城:“……” 如果朱厚照真的这么做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真的不会谋反。 这个定亲仪式,是沈稚自己定义的,其实有了皇帝指婚,有没有都关系不大。主要是他开府的时候都没请过人,大多数人都是只听说过他的名声,没有见过他,所以这次吃席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这一天的场面比沈稚预料中还要盛大,朱厚照特意派人帮忙维持秩序,收礼的单子记了一大摞,好些身份不够的都没有资格进来,但是府里还是跟菜市场似的。 因为他俩都是男的,倒是很少有女眷过来。 王府的长史接待着普通客人,比较重要的客人都领到沈稚和叶孤城那里去了。 沈稚最开始还有耐心与人交谈,聊了两个发现,他的话越多,客人越热情,拉着他谈天说地,好像不想走了。 他逐渐变得冷淡,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手上拿着剑,剑意凛然,与叶孤城如出一辙。客人们也很懂事地简略了语言,介绍完自己是谁,就直接被带去了席上。 等所有人都到齐,沈稚和叶孤城去里面换衣服。 他直接仰躺在床上,摊开四肢,生无可恋,“我有点烦了。” 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邀请的朋友们都很给面子地来了,可是混在陌生人里,全都被稀释了。他的时间也都花在了一些没见过的人身上。 叶孤城请来的亲朋好友也多得吓人…… “累了?”叶孤城问道。 “不累,就是感觉跟我没关系。”沈稚感叹地说,“我总算知道你前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了,你真的很贤德,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完了。” 叶孤城并不这么觉得。 他有一种直觉,沈稚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与一个凡人成亲,他也不用委屈自己,受困于这些人间琐事。 叶孤城:“你多歇一会儿吧,外面我来安排。” “不能这样,我要承担起责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沈稚猛然起身,他拿上自己的剑,“你那些亲戚单独一桌?叶孤鸿来了吧?我过去看看。” 叶孤城不放心地跟上。 他有一种感觉,沈稚并不是为了履行责任才去见孤鸿的,应该是对孤鸿本人感兴趣。 毕竟孤鸿是也是个喜着白衣的剑客,还十分崇敬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已经到来,跟苏梦枕、白愁飞、狄飞惊、金风和万梅,还有六分半堂都在一起。 沈稚极有可能从中挑拨,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叶孤城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很多,若是以前,他是不耐烦应付这些麻烦的。 现在明知沈稚会做什么,却并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沈稚可爱极了,一点小事在他眼中都很有意思,叶孤城也对沈稚要做的事抱有几分期待。 沈稚换了身和叶孤城很像的白衣,手上拿着叶孤城送他的剑,头上簪了一根木头发簪,身上没有任何饰品,简单到了朴素。 一路走到前面,有不少人把他认成了叶孤城,直到他来到了马甲那桌跟前。 西门吹雪还是像以前一样冷酷,但是他坐在一群人中间,坐得很端正,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西门吹雪。”沈稚道。 吵闹的宾客们安静了一瞬间,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西门吹雪的神情很复杂,他一直以为叶孤城收沈稚为徒,就像自己收万梅为徒那样,没想到这对师徒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他的语气也很复杂,“沈稚。” 沈稚跟苏梦枕等人也打过招呼,对西门吹雪道:“叶孤城有个弟弟,也在习剑,他想见你一面。” 西门吹雪颔首,拿起了剑,与沈稚一同离去。 白愁飞望着二人的的背影,有些唏嘘地想,就算他能做到皇爷的期望,与沈稚应该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沈稚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万梅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白愁飞面前,“别难过,你吃。” “多谢。”白愁飞拿起一颗花生:“很明显吗?” “不明显,不过我比较关注你,所以看得很清楚。” “你果真是个坦诚的人。” “谢谢。” 万梅面前放了一个盘子,是本体让人给他准备的,现在已经被零食装满了,里面摆满了花生、松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糖和点心。 他咬了一口杏仁糖:“你为什么难过?” 狄飞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茶水。 他旁边的苏梦枕也差不多。 金风没来,六分半堂和狄飞惊分别坐在了苏梦枕的两侧。 白愁飞心道,究竟是谁安排的座位! 他常常深呼吸,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但是现在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在这样复杂的场面中,只能克制自己,表现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愁飞:“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个没名气的普通人,整日为了生计奔波,直到遇到了沈稚。” 万梅:“你觉得遇到他好,还是没遇到他好?” 白愁飞唏嘘地说:“不管我与他今日如何,以前的情谊都是真的,想来沈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邀请我。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诀别吧,从此以后我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 他明面上背叛了风雨楼,沈稚看似平等地对待金风和六分半堂,实际上跟苏梦枕走得更近,与六分半堂的帮派鲜少来往,白愁飞也要和沈稚划清界限了。 万梅:“为什么?” 白愁飞摇了摇头。 万梅:“沈稚嫁给叶孤城,你们就没法做朋友了吗?你不会是暗恋过沈稚吧?” 白愁飞反驳:“怎么可能!” 万梅:“那是为什么?” 小白竟然如此狠心,要跟他绝交! 虽然知道很多人在后会转移自己的重心,忽略身边的朋友,可是他不觉得小白会在意这个啊。 第179章 小白明明更喜欢权势,他都成亲王了,小白还要跟他绝交! 白愁飞:“你不懂。” 万梅:“是的。我懂的话就不会问你了。” 白愁飞冷冷地说:“我已经是六分半堂的人了。” 六分半堂:“可是你拒绝了我。” 白愁飞:“……” 不犯这个贱你就浑身难受? 万梅想了想,小白表面上从金风细雨楼跳槽到了六分半堂,可是这会影响和本体的交情吗? 他沉默着吃了一堆松子,灵光一闪,找到了重点,“你是不是觉得沈稚不是人,所以觉得你们两个做不了朋友?” 白愁飞跟他最好的时候,就是想尽办法给他“治病”的那个阶段。 后面因为小白他粘人,还老是争风吃醋,说其他人的坏话,影响到正事了,沈稚只能让小白暂且离开。 在白云城,小白并不相信他的身份,出来以后应该就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吧。 白愁飞果然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 他自己把自己骗得好惨。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晚相信这一点的人了。 万梅安慰道:“不管沈稚是不是人,他都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图他是个人才跟他来往的,你是图他的身份,他的权势,就算他不是人,这些他也都有。你好好想想吧。” 白愁飞:“……” 狄飞惊:“……” 白愁飞的野心,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沈稚带西门吹雪去了叶孤城的亲戚那桌。 叶家人还挺多的,是个很大的家族,叶孤城算是嫡系,继承了主要的家产,其他的堂叔堂伯他们就拿着钱各自奋斗去了。 其中有个远房堂叔叫叶凌风,去了武当派,牵扯进了很多恩怨中,他的儿子还有两个女儿,也都被敌人收养了。 这位堂叔明面上好像已经死了,所以没能过来,来的就是他的儿子叶孤鸿。 沈稚和西门吹雪一出现,叶孤鸿的眼睛就亮了,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他应该是见过西门吹雪的,所以才能将他的神态和气质都模仿得五六成像。但是在看到西门吹雪以后,他激动地本性暴露,看起来又不像了,但还在努力维持着冷漠的样子,所以看起来有些扭曲。 叶孤鸿看着西门吹雪:“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的剑法大概是比不上西门吹雪的,成名也晚,算是小辈,应该是他去拜访西门吹雪才对。 西门吹雪:“我来看看你的剑。” 叶孤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习剑多年,他终于得到了西门吹雪的认可! 第105章 叶孤城就不会脸红, 比叶孤鸿沉稳多了。沈稚心里这么想着。 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出来以后,叶孤城就在后面跟着他, 但是没走多远, 就有人突然冒出来拉着他说话,现在还没有跟过来。 倒霉的叶孤城,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名场面。 主要是叶家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就算是远房亲戚,叶孤鸿的眉眼间和叶孤城还残留着两分相似,而且他的皮肤同样很白,穿着白衣, 故作冷漠的样子,神态间像极了西门吹雪。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亲自生的也就这样了。 可惜系统的名额有限,不然他也可以捏一个跟自己和叶孤城很像的马甲, 设定成小孩的模样,骗他们说是自己生的。 那个马甲还力大无穷,充满了反差萌。 唉,名额用完了,只能拿叶孤鸿寄托一下澎湃的情绪。 叶孤鸿好像完全没看到他, 眼里只有西门吹雪一个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西门吹雪比试了。 叶孤鸿道:“我习剑多年,早闻君之声名, 心向往之, 如今小有所成,又侥幸得见, 能有此机缘,我定全力以赴!” 西门吹雪:“……” 他看向沈稚。 沈稚后退两步,向他示意不用理会自己, 当他不存在就好。 西门吹雪:“……现在不是比剑的时机。” 叶孤鸿:“兄长同样是习剑之人,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你若觉得这里嘈杂,我们可以撤了席之后再比。” 西门吹雪冷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叶孤鸿顿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眼神都变得没力气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稚觉得西门吹雪再多说几句,他就会被打击得哭出声。 说起来,还没有见叶孤城哭过。 西门吹雪:“二十年后,我等你做我的对手。” 叶孤鸿仿佛被气到了,睁大眼睛,羞恼地说:“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都四十岁了! 而且西门吹雪的天赋这样好,二十年后还不知会强到什么地步,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了! 西门吹雪沉默。 其实他是想安慰这孩子几句的,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安慰的话反而成了打击。 他再次看向沈稚。 沈稚继续后退,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小心。”叶孤城扶住他,“看着人些,不要乱动。” “好的。”沈稚勾起嘴角,顺理成章地靠在他身上。 目睹这一切的西门吹雪:“……” 叶孤鸿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频频走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发现威严甚重的堂兄正抱着一个俊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叶孤鸿:“……” 他心中茫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早在武当的时候,他就听说自己的堂兄跟一个王爷定亲了。 他母亲早亡,父亲失踪,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那段时间他还跟了老刀把子,去了幽灵山庄,每天要替他做事,没有那么多精力关注外界,还以为这个消息是假的。 直到收到了堂兄发来的请柬。 叶孤鸿一路都是恍惚的,难以相信堂兄那样严肃的一个人,竟然会有成亲的时候。 他还以为堂兄会跟剑过一辈子。 不过他现在谈婚论嫁的对象并非人类,倒是有些合理…… 亲眼看到二人的相处,叶孤鸿觉得,堂兄变得好陌生。 他们也的确不算熟悉,亲缘关系不近,武当和南海离得太远,这辈子见面都没超过三次。 叶孤鸿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兄长,嫂子。” 沈稚:“不用这么客气,弟弟。叫我姐夫就好。” 叶孤鸿:“……” 叶孤城捏了下沈稚的腰,冷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场的人都没有表情变化,应该是衣服遮住了,没人看到他的小动作。 叶孤城这个兄长在弟弟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叶孤鸿看起来都变得乖巧了,他拘谨地说,“我见到西门吹雪,心中激动,想与他论剑。” 叶孤城:“不是比剑?” 叶孤鸿:“堂兄大喜的日子,我自然不能做这等扫兴的事。” 叶孤城:“知道就好,坐回去。” 叶孤鸿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西门吹雪,但是并不敢多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以后,依然频频往这边看,眼神中充满了对绝世剑客的向往。 沈稚扯着叶孤城的衣袖,“弟弟很可爱。” 叶孤城淡淡地道:“是吗。” “跟你很像。” 所以真正可爱的人是我。叶孤城明白了,这是沈稚的情话。 沈稚:“跟西门吹雪也很像。” 叶孤城:“你应该能分得清我和西门吹雪。” 沈稚:“是的。” 你俩又不是双胞胎,何况他都默默在心里写了好多小作文了,怎么可能分不清。 叶孤城心满意足,十分自然地牵着沈稚的手,带他来到西门吹雪这边,“失礼了。” “无妨。”西门吹雪顿了顿,“恭喜。” 叶孤城:“谢谢。” 沈稚:“同喜。” 西门吹雪:“……” 难怪你俩能玩到一起呢。 西门吹雪正想回去,可是沈稚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这两个人的结合,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西门吹雪身边从未有过两个男子相恋,更没想到出现的第一对就是自己的熟人,两个都是他在剑道上的对手。 他一直以叶孤城的剑为目标,没想到叶孤城突然就跟自己的徒弟谈起了感情,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有一种叶孤城抛下了剑,还误人子弟的怅然和失落。 幸而西门吹雪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比起别人,他更关注自身,等待的这些天就调整好了心情。 祝福他们早生贵子未免不切实际,对沈稚和叶孤城的寿命而言,百年好合也充满了悲剧意味。西门吹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沈稚:“你觉得弟弟怎么样?” 原来是问这个。 西门吹雪松了口气,谨慎地开口:“‘武当小白龙’之名,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并未见过他出剑。” 第180章 “你刚才还说他再过二十年就能做你的对手。” 西门吹雪确定,沈稚和万梅一样,不懂得人情世故,言辞竟如此直白。 沈稚:“你对苏少英也这么说过。” 西门吹雪:“我没有。” 沈稚:“你有。” 西门吹雪:“我不曾见过苏少英。” 沈稚:“你以后有。” 叶孤城:“沈稚……” 沈稚不说话了。 叶孤城替他给西门吹雪道了个歉,送西门吹雪回席上。 这次请客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人情往来,沈稚在京城里露过面,以后别人找他也有了理由。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客人们之间的交际。 西门吹雪过来,也有这个意图。 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人很多,他虽不爱交际,也想见识见识其他的强者。 苏梦枕、狄飞惊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白云和六分半堂也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万梅了,不必思考便知道,万梅一定会过来的,他也的确如愿在此见到了万梅。 “在外面过得如何?”西门吹雪问。 “吃得很好。” “剑法可有精进?” “是的。”万梅放下手上的糖,跟西门吹雪抱怨,“外面的坏人很多,隔几天就要跟人打一架,武功厉害的人身份地位也高,杀了一个就会招惹一大群,我段时间杀的人,比以前加起来都多。”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六分半堂很委屈。 六分半堂唯一一次杀人,就是跟着军队去了战场上,平复南王叛乱。 那时候他还没学武功,大多时候都在保护自己,找地方躲着,偶尔动手靠的也是一身蛮力,死在他手下的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他明明这么善良,名声却是最坏的。 六分半堂跟苏梦枕感叹:“名声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苏梦枕并不是很想跟他谈论这个,他拿起酒壶,给六分半堂倒满,“世人自有评判,无愧于心就好。” “是的。”六分半堂拿着酒杯起身,来到狄飞惊跟前,“共事这么久,多谢你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狄飞惊:“……” 六分半堂低声:“你不会在这里也不喝东西吧?” 狄飞惊的脖子没有一点支撑力,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颈椎就不好,喝东西应该有些不方便,但不至于完全喝不进去。 可是六分半堂从来没有见到他喝水吃东西! 狄飞惊:“你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拍拍他的肩膀,依然低声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说的,你什么都不说,换个笨的人,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就是我这样聪明智慧的人可以看到你的难处。你放心,回去以后我就帮你做几根吸管,很方便的。” 狄飞惊:“……” 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他低声:“坐回去。” “好的。” 夹在中间的苏梦枕冷着脸,眼神游离地看着前方。 这两个人讲话声就算压得再低,也是在他耳边说的,现在只能装作听不到。 六分半堂顺手拍拍苏梦枕的肩膀,“你也少喝点。” 苏梦枕:“不劳费心。” 他现在可以确定,六分半堂应该是真的站在自己这边的。 六分半堂对待狄飞惊的态度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概在他的眼中众生都是平等的,一视同仁地得罪所有人。 这样的性情,很难在六分半堂生存。 冷盘先被送了过来,接着是热菜,最后是汤羹。 万梅以很快的速度吃了起来,顺便还用公筷投喂西门吹雪,“好不容易可以在外面吃人饭,你要多吃一点。” 第106章 饭吃到一半, 朱厚照也过来了,他没有多留,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喝了杯酒, 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但是气氛仍然变得热络起来。 一顿饭后,沈稚把京城里有权有势的男人, 还有叶孤城的男性亲戚们认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们和朋友们也都在权贵面前混了个脸熟,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用再去找朱厚照了,直接刷脸就行。 傍晚把客人们送走,沈稚虽然身体感觉很好, 精神上疲惫极了,就连叶孤鸿找西门吹雪论剑,他都提不起兴趣,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准备睡觉。 万梅和白云一左一右,跟在西门吹雪旁边,好不容易有机会与白云谈话的叶孤城也在不远处。 叶孤鸿照旧无视了他们,对西门吹雪道:“太好了,你也在此留宿, 我正担心今日分别便难以再见了。” 幸好叶孤城是古代人,他要是个现代人, 可能有多种多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西门吹雪的崇拜, 变成私生粉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云:“不会的,叶孤城和沈稚结婚那天你们还能再见一面。” 叶孤鸿:“哦……有理。” 西门吹雪直指问题的关键, 冷冷地说:“你这颗心,是向剑,还是向我?” 白云挑了下眉, 六分半堂也说过这样的话! 狄飞惊,你爱雷损,还是爱我? 现在的情景跟那时何其相似!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如出一辙。 沈稚可以确定,那时的自己和顶级剑客的心境已经非常接近了,现在的他必定更上一层。 或许,可以试着挑战更加厉害的对手了。 叶孤鸿:“都有!我所向往的是剑神,你与剑已经不能分割,乃是我等习剑之人的楷模!我的剑术或许不如你,练剑多年,小有感悟,能否与你坐而论道,结交一二?” “武当小白龙”和峨眉派的“三英四秀”在江湖中是齐名的,都天资卓越,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 沈稚记得苏少英也是这么傲的,直到他亲自面对西门吹雪的剑,脸色变得惨白,心态直接崩了,根本不能抵抗。 只有天才才会有这样的傲气,当一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经历的挫折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谦逊。 叶孤鸿能活到现在,应该是没有输过的。 一直赢的人,是无法看清自己的实力的,这也是沈稚们面临的境地。 西门吹雪道:“你为何不与叶孤城论剑?” 叶孤鸿怔了怔,瞥了叶孤城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他好像有些心虚,那份激动的心情也收敛了很多,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很有可能知道叶孤城不是一个纯粹的剑客! 白云眼神一凛,“弟弟,你看不起叶孤城?” 叶孤鸿:“我没有!” 白云:“叶孤城确实不是个纯粹的剑客,他是一城之主,是我的主人,除了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 万梅:“还有沈稚。” 白云:“是的。你怎么知道,西门吹雪不是这样呢?他确实为了剑付出了很多,可并不代表除了练剑,他就什么都不做。” 万梅:“西门吹雪也要生活的。” 白云:“是的。” 叶孤鸿被他们说的晕晕乎乎,直觉告诉他,白云应该知道堂兄的野心,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扰乱视听。可是他们两个说的话又很有道理…… 理智告诉他,西门吹雪不可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感情一直在拒绝承认,西门吹雪不是兄长那样的人!他对剑是最诚恳的! 万梅:“你为什么学剑?” 叶孤鸿:“我想变强。” 万梅问西门吹雪:“你为什么学剑?” 西门吹雪:“不为什么。” 万梅对叶孤鸿说:“你和你哥哥是一样的。” 白云:“是的。” 叶孤鸿:“……” 叶孤城:“……” 似乎有些道理。 西门吹雪:“我是不会对你拔剑的,你现在的心境,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求死?” 练剑到了一定地步,其实可以从对方的身姿和气势上看出一些东西,毕竟对方走过的路,正是自己曾经的经历。 叶孤鸿已经被他这样说过一次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想在西门吹雪面前证明自己在剑道上并不差。 叶孤鸿:“可是你还没有看过我的剑。” 西门吹雪突然抬剑,又迅速收回,他连剑鞘都没有摘下,直接将叶孤鸿手上的剑打在了地上。 西门吹雪:“你的心已经输了。” 叶孤鸿看着西门吹雪。 他的脑海中仍在反复地回想那一式,西门吹雪的动作太快,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丢掉了武器。 在和西门吹雪相遇以前,他就已经将自己摆在了低于西门吹雪的位置,否则又怎会执着于得到他的认可? 在西门吹雪面前,他根本没有设防,不可能以平常的心境面对他…… 叶孤鸿:“我输了。” 西门吹雪:“你还活着。” 叶孤鸿失落地捡起地上的剑,眼里终于不再只有西门吹雪,也分给了看他丢脸的几个人一些视线,结果发现他们个个都是白衣剑客,包括他自己。 第181章 怎么会这样! 今日那位新的嫂子,也是个白衣剑客! 这世上的白衣剑客是否有点太多了? 西门吹雪:“你若想习剑,只管习剑就是,何必勉强自己?” 他根本不是个性情冷漠的人,偏偏为了别人,换上了白衣,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强行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云:“因为他心有旁骛。” 万梅:“是的。” 人都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如果本身就有,那应该是欣赏之类的情绪,而不是向往。 两人可以说一点面子都没给叶孤鸿留,直白地可怕。 叶孤鸿犹如当头棒喝,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恍惚中明白了自己和西门吹雪差在哪里。 这不该是他的剑。 他可以把西门吹雪当做榜样,却不能将自己变成西门吹雪。 叶孤鸿没有颜面面对这些白衣剑客,逃也似的离开了。 叶孤城有些欣慰,他终于想通了。他跟西门吹雪打了个招呼,看向白云,“我有话问你。” “是岛上的公务吗?” “嗯。” “那走吧。”白云这些时间已经帮着他处理公事,刚开始效率很低,现在都做熟了,主要是官员们已经认可他,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这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这种成就感在叶孤城面前达到了顶峰,他滔滔不绝地说完叶孤城走后自己做的事情,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叶孤城想到他曾经对自己表白心迹,不禁有些担心白云仍然抱有这样的心情,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做得不错。” 白云做谦虚状:“都是我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值一提。” 叶孤城:“……” 他和沈稚是离开后确定关系的,告诉白云的时候,已经是他和沈稚定亲之后,在送回白云城的信上提起的。 既然他已经和沈稚在一起,自然不能再让白云抱有期待。 叶孤城问:“你应该知道定亲的意思?” 白云:“是的。” “我与沈稚已经两情相悦,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人。” 白云眨了下眼睛,“好的。” 叶孤城太了解他们这个毛病了,不管心里明不明白,都有可能这么答复。这些非人嘴上说的并不可靠,还是以自己的直觉为准更好。 而且这是件大事,如果白云误会了,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还是说明白最好。 叶孤城道:“我与沈稚虽有皇帝赐婚,却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先有情谊,再选择在一起。我不知沈稚待我如何,只知自己,既然有了沈稚,便容不下其他人。” 白云:“你为什么不对沈稚说?” 叶孤城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要对沈稚说? 白云:“这样的情话,你应该当面说,我是不会替你转达的。” 叶孤城:“……” 白云:“我要是替你转达,有点像我对沈稚图谋不轨。虽然传闻中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和沈稚永远都不可能的。” 就像左手不会爱上右手一样。 除了石观音那个奇葩会爱上自己的脸,其他人哪怕是脑子,对自己的躯干也只是欣赏,不可能有爱情。 叶孤城心道,有关叶黄河的传闻,确实有些碍眼了,是时候该澄清一下,不能让它一直这么继续下去。 白云:“所以我们回归正题,你可以再夸我几句吗?” 叶孤城:“不行。”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不说话。 白云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要避嫌是不是?” 叶孤城虽然谋朝篡位,但是很有道德。 沉睡中的沈稚没有做梦,但是勾了勾嘴角。 - 金风观察了一整天,确定雷纯对关七的感官还不错。 她是真的把关七当做长辈对待,因为他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雷纯会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义务,经常帮他擦脸、投喂,和关七讲话时也很有耐心,没有嫌弃他脑子不清楚。 当天金风特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路过城镇,露宿在了野外。 三个人呈鼎立之状,围着火堆烧烤。 金风一句话都没跟雷纯交流,只和关七说话。 “进了京城就能见到方应看,让方应看给他养父母传信,就可以找到方歌吟和桑小娥,找到他们两个,就能知道小白的下落。” “真的吗?” “是的。” 关七:“我本来就是在京城的。” 你的脑子真的好了不少。 金风严肃地说:“你不想见纯儿吗?” 关七看着雷纯那张与小白极其相似的脸,“想。” 雷纯不说话,只一味地烧烤。 关七总是提起小白,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雷纯却越来越沉默了。 时机到了。 金风问她:“你不好奇小白是谁?” 雷纯已经有所猜测,但那个答案,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所以她摇了摇头。 金风:“她是关昭弟的好朋友,关木旦的妻子,温晚的前女友,雷损的梦中情人,关昭弟的情敌。” 雷纯低垂下头,将自己的神色隐藏在昏暗之中。 金风:“小白不喜欢雷损,姐妹两个还是因为雷损反目成仇。” 所以是为什么呢?她分明是关七的妻子,却和关七的妹妹成了情敌。 金风:“有雷损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你的养父真的很了不起。” 关七:“是的。” 雷纯:“……” 金风盯着她手上的烧烤:“烤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雷纯将食物递给他,交给关七的时候,垂眸避开了与他对视。 她食不知味,填饱肚子后便停下来,整理好入睡的位置,靠着关七的铁板蜷缩起身体。 金风脱下外袍,盖在雷纯身上,“晚安。” 雷纯:“……晚安。” 第107章 雷纯是个聪明人, 应该已经猜到真相了。 金风没有逼迫她立刻给出答复,点到即止,等她自己想明白。 可惜关七脑子还不是很清楚, ufo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现的, 不然可以直接给雷纯一个深刻的震撼,足以在关键时候影响她的抉择。 现在就只能靠雷纯的良心和关七的父爱了。 天亮以后, 三人继续赶路。 关七的囚车非常显眼,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金风和雷纯被衬托地像是押运犯人的小卒子。 可能关七被铁链捆得太严实,远看非常奸恶,也没人敢近看, 就算雷纯是个不懂武功,而且极其美丽的女子,金风是个苍白瘦弱到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跑的病人, 这一路过来竟没怎么遇到过不法之事。 倒是雷媚和赵铁冷派人象征性地追了一下,留下了稍许行踪,被雷纯发现以后,及时躲开,没有真的会面。 具体怎么回事除了关七,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全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安安分分地到了京城。 “你要回六分半堂吗?”金风问。 雷纯当然是要回去的, 她也有许多疑惑,想找父亲问个明白。 可是万一金风说的是真的呢? 不如自己寻找证据, 查明真相,再看风雨楼会怎么做。 雷纯失落地说:“我看似是被你掳走的,可实际上不曾反抗过, 从江南到京城这许多日,我有许多机会可以逃离,但是一直没有跟六分半堂的人联系,父亲定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不如趁机断绝父女关系吧。” “……” 这话乍一听太过偏激,仔细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这么做,先服软的就是父亲,其余小事反而不必在追究了。 可惜雷纯跟着金风本就是在配合六分半堂,根本不怕雷损质问,只是她一路上不曾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反而可能被金风离间。 雷纯:“你准备回风雨楼?” 金风:“是的。” 雷纯看了眼关七:“那他呢?” “他跟我一起去风雨楼,如果他回六分半堂,雷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虽然雷损不是他的对手,真的跟他下手,可能被打个半死,可要是他下毒,或者拿小白来刺激他,关七真的会上当。” 关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雷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就算六分半堂和迷天盟之间关系融洽,涉及到自己的身世,雷损也不可能放过他。 金风:“你要不要跟我去风雨楼,苏梦枕很想你的。” 雷纯:“这……” 这不合礼数,哪怕是未婚夫妻,也该彼此避嫌。 不过雷纯是个江湖人,她生长的环境又没人严格地管教,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这种话说出来,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利益的,没有好处,绝不会主动提。 可是去苏梦枕那里真的合适吗? 第182章 雷纯沉默良久,头脑风暴完毕,浅笑着说:“我也很想他。” 金风:“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回去,苏梦枕一定扫榻相迎,热情亲切地迎接你的到来。” 雷纯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金风初见时还好,相处久了才渐渐暴露本性,她十分确定,自己和金风性情不合。 去风雨楼的话,想来要时常与金风打交道。 京城中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三人出现在街上,他们的消息就被传了回去。 六分半堂没有妄动,风雨楼派人在暗中保护,平静又紧张地随他们去了风雨楼。 苏梦枕换了身衣服,重新梳理头发,金风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椅子上看账簿。 等到下人通传,他便放下册子,亲自出来迎接。 “苏公子。” “雷小姐。” 金风站在关七的囚车后面,手肘撑在上面的铁板上,拖着腮,微微弯腰,伏在关七的脑袋旁边。 关七斜着眼睛看他,一动都不敢动。 金风:“他们两个的外表还是很般配的。” 主要是外星人的外貌看起来和地球人没有区别,有关七和小白这对先例,想来是没有生殖隔离的。 关七不敢说话。 金风:“智商也很般配。” 他们两个联手,应该可以统一江湖,比日月神教还厉害。 关七沉默。 金风:“就是身体都不好,不适合要孩子。” 苏梦枕的身体不必多说,雷纯也是筋脉太弱才无法习武的。 金风回头问他:“会不会因为她是混血的原因才这样?” 雷纯除了不能练武,其他方面看起来都很健康。 关七懵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风。”苏梦枕和雷纯结束了寒暄,看向金风,“在聊什么?” “我在和关七讨论你们两个能不能要小孩。” 苏梦枕的脸有些红了,转头看向雷纯。 雷纯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低头垂下了眼眸。 苏梦枕:“别胡说,进去说吧。” 他过来推囚车,被金风拒绝,“你太弱了,推不动他,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推着囚车去了楼梯口,两手用力,把关七和囚车一起抬了起来,迅速地跑上了楼。 苏梦枕刚想告诉他,不必去楼上,在茶房说话就好,还没来得及出声,视线中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 他放下手,如果是这样,他确实很弱。 苏梦枕对雷纯道:“见笑了,金风他一贯如此。” 雷纯摇头,客气地说:“金风确实有些孩子气,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 确实是这样。 苏梦枕最初正是因此不敢信任金风,直到现在才知道,金风的天真之下隐藏的是极强的谋略。 雷纯比他会识人。 若她没有如金风所愿,与雷损决裂,必然是个极其强大的对手。 苏梦枕道:“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雷纯:“是金风邀请我来的,我们在江南相识,一见如故,已经成了好朋友。” 苏梦枕顺着她的话思考:“多亏了有你,金风才能安稳回到京城。只是你这么做,怎么向雷总堂主交代?” “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今天了,我想在你这里躲一躲,你该不会赶我走吧?” “怎么会。” 苏梦枕带她踏上楼梯,楼梯狭窄,只有他们两个,好像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专心地走路。 苏梦枕想,如果外面的世界也能这般平静就好了。 “到了。”苏梦枕道。 雷纯从恍惚中回过神,朝他歉意地笑了笑。 屋门打开,金风已经在里面了,关七也被他提了进去,撤掉一张椅子放他的囚车。 金风说:“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亲近了很多。” 是吗? 他们下意识看向对方,都想知道彼此的反应,没想到目光撞到了一起,一瞬间的尴尬过后便是坦然,谁也没有移开视线,都在认真地观察。 金风低头对关七道:“我就说吧,他们两个很般配。” 关七闷闷地:“嗯。” 苏梦枕:“金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金风:“为什么?” 以金风的谋略,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两方的立场。 或许在他们这些神明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与其他的困难一样可以克服。 雷纯笑着说:“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让他说几句倒也无妨。” 只要自己不当真就好。 所以苏梦枕会放纵自己,沉溺在感情之中吗? 金风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沈稚和叶孤城的婚礼将近,好些朋友都没走,直接住在了他的府上。 上次吃席,王小石有事要忙,没抽出空过来,所以还要单独把他引荐给朱厚照。 如果能得到皇帝的重用,他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心灰意冷了吧? 六分半堂和白愁飞回了六分半堂。 他们在吃席的间隙有过短暂的交流。 白愁飞卧底的时间太短,没有升职,但是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心狠手辣,获得了狄飞惊的认可,然后就被像牛马一样使用,哪里缺人他就去哪里,接触到的层次不高,但是范围特别广。 沈稚和方应看也见了一面,在府上说了两句话,算是有交情了。 现在关七回来,明天就可以托他帮忙,寻找小白的下落。 最后是朱厚照那里。 他彻查那几个王爷谋反,牵连到了很多人,不过身边亲近的人没动,估计这都是暂时的,后面还得继续观察,一旦有了新的人才,随时可以替换。 朝中动荡,他就不太想动六分半堂了。 苏梦枕和雷纯聊天的间隙,金风插了一句:“朱厚照是不是没有催你?” 苏梦枕怔了下,看向雷纯。 这可是个大消息。 雷纯以退为进,“要不要我回避?” 她一点都不想回避,所以这话是坐着说的,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看向的是关七,而非另外两个人。 如果她明确地问苏梦枕,苏梦枕大概会同意她离开。 如果她问金风,不用想就知道,金风会回答“好的”。 所以只能是关七。 关七坐在囚车里,行动不方便。 而且她很有可能是关七的“女儿”,与雷损并不是完全立场一致。 金风的反应超出她的预料,他果断地道:“你不能走。” 雷纯不解:“为什么?” 金风:“本来就是问给你听的,你要是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还真是直白。 雷纯笑笑:“所以这些都是假话吗?” “都是真的,我们已经得到了朱厚照的支持。”金风说,“所以朱厚照这段时间有没有催你动手?” 苏梦枕:“没有。”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金风点了点头,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个消息在雷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风雨楼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势必会盖过六分半堂。 江湖的形势要大变了。 她突然间明白了,这个消息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说。 因为她并非雷损的女儿。 他们希望自己投诚。 是她还没来得及查明自己的身世……这样看来,倒是不如直接回六分半堂。 可若是不来,怎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第108章 时隔好几天, 沈稚们在王府重聚。 沈稚、白云、万梅,还有金风和六分半堂坐在花园里的凉亭中,面对面地沉默不语。 微风徐徐吹过, 带来鲜花香气,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将几人映照地不似真人。 远处的侍卫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上几眼, 路过的丫鬟也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稚们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因为身体不同,拥有的特质也不同,马甲们虽然都是同一个灵魂,但是对世界的感触并不完全一致,对彼此的印象也不完全相同。 就好比一直在外面吃饭的万梅, 他杀的人是最多的,剑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增长,但因为没有真的对上有名望的对手, 依然觉得自己很菜。 万梅的记忆中他比其他马甲的剑法高一点,但高的不多,真正见面后才感觉到,原来马甲们也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万梅拿起剑,和白云到旁边比了一场。 两个人的剑法都干脆利落, 十分简朴,哪怕势均力敌, 十招之内依然可以定胜负。 万梅胜过白云。 接着是白云和沈稚的比试。 沈稚这些天忙着谈恋爱, 但那是和剑仙谈的,并没有松懈, 反而有很多机会和叶孤城论剑,比起白云按时在海边练剑,他的学习生活要丰富地多。 第183章 沈稚胜过白云。 然后是沈稚和万梅, 还有金风和六分半堂的比试。 沈稚依然胜出,金风胜过六分半堂。 接着白云赢过金风。 孰强孰弱已经十分明显。 “王爷,神通侯已经到了。”下人过来通传。 “让他过来吧。”沈稚说,“叶孤城还在看二人转吗?” 被他问话的小厮愣了愣,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依然回答道:“叶城主在西门庄主那里,小叶公子也在那边。” “好的。” 方应看被带了进来。 他本以为是沈稚想跟他单独见面,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 他认出了金风和六分半堂,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暗暗提起了戒备。 再看另外两个人,也觉得眼熟极了,似乎在宴席上远远地看到过。 他那日忙着与朝中官员结交,一直没能抽出身,不曾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王爷。”方应看行了一礼。 沈稚不懂这些礼数,但是知道自己的爵位比方应看大,可以随意地跟他相处。 “你来了,坐。”沈稚指着亭子里的凳子说。 那石桌周围只有四个石头凳子,另外两个是从别处搬来的木凳,间错摆放,并不挨着。 方应看入座,与几人视线齐平。 这几个人齐齐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掩饰打量的眼神,气氛古怪极了。 方应看如坐针毡,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三位并非人类,而是神明,大概会觉得这里闹鬼了。 沈稚:“说起来可能有些突然,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方应看的第一反应竟是欣喜,这些神明们做不到的事很少,除非是某些小事、私事,自己要是能帮得上,沈稚就会欠自己的人情。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方应看笑着说:“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您?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您说说看,我若是能做到,必定尽力而为。” 沈稚:“你能不能联系到你干爹?” 方应看怔了怔。 沈稚:“不是蔡京那个干爹,是方巨侠那个干爹。” 方应看:“……”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蔡京的名字?重名?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方歌吟和桑小娥收养了,亲生父母也都已经死去,别人提起方歌吟,就是他的父亲,哪有直接喊“干爹”的! 沈稚:“你该不会已经把他杀了吧?” 方应看:“怎么会,他对我有养育之恩,自小到大都不曾亏待过我,我怎么可能杀他。” 可你后来就是把他杀了。 想想就很丧心病狂,方歌吟又没虐待他,一直都很关照他,甚至称得上溺爱,还把神通侯的爵位给了他,也没到指望他养老的地步,就在壮年被他杀了。 方歌吟的溺爱是一个原因,方应看本身的品性也确实不怎么样。 沈稚:“所以你能联系到他吗?” 方应看:“自然是可以的。” 沈稚:“你干娘还在吗?” 方应看:“……在。” 沈稚:“她叫夏晚衣,还是桑小娥?” 方应看的养父母是方巨侠和夏晚衣,救了温小白的是方歌吟和桑小娥。 虽然方巨侠和方歌吟确实是同一个人,可他们的老婆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同一个人。 方应看好像被他问得混乱了,眼神就像关七那样空白。 沈稚:“我这里有一封信,想交给你的父母,你能否帮忙转交?” 信? 方应看:“自然可以。” 沈稚从袖子里取出信封,递给方应看,方应看双手接过。 沈稚:“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交给我做就好,最多三日就能收到回信。”方应看好奇道,“我能不能问一问,您找我父亲是为了什么?” “你父母带了一个女子四处游山玩水,我要找的是那个女人。说起来她跟你有些渊源,她和米有桥师出同门,算是师兄妹。” 方应看看了金风一眼,笑着说:“我可不认得什么米有桥,倒是有为米苍穹米公公,倒是跟我有几分交情。” “就是他!” 沈稚想起来了,米有桥这个名字是皇帝给他改的,他原来就叫米苍穹。 现在皇帝换人了,也没人给他改名。 所以有桥集团现在叫苍穹集团吗?很有科技感的样子。 方应看:“这位米公公,是哪里惹您不快了吗?” 沈稚:“没有。” 方应看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金风和沈稚都这么在意米苍穹,似乎是私人的恩怨,应该不会牵扯到自己。 他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捧了沈稚几句,感觉有点捧不动,便将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引。 “这几位怎么不说话?”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突兀。 凉亭下面明明坐了六个人,却只有他和沈稚在交流,其他四个都在他们的两侧,始终盯着自己沉默不语,连眼睛都很少眨动,实在太诡异了。 沈稚:“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方应看:“够了够了,我就是有些不习惯。” 他煎熬地坐了小半个时辰,和沈稚的话题也都找了一遍,终于坐不住,主动告辞离开。 沈稚带着四个人出来送他,方应看被送到门口,坐进马车里,关上了车门,隔绝外面的视线,这才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看着手上的信件,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吩咐属下,轻易不要跟这几个人起冲突。 那封信很快被交到了下属手上,策马离开京城,送到方歌吟的手中。 “是小看的信?”桑小娥问。 “不太像。”方歌吟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阅读。 桑小娥也凑过来与他同读。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是传达出的内容极其重要。 桑小娥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方歌吟:“你觉得呢?” 桑小娥:“还是告诉小白,让她自己决定吧。” 温小白曾经中了很严重的毒,多亏温晚,才救了她的性命。 不过她体内的毒并未根除,身体一直不好,不知还能有多久好活。 桑小娥拿着信来到屋里,温小白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她没有回头,透过镜子看着桑小娥,“刚才是谁来了?” “一个信差。”桑小娥扶着她的肩膀,将信纸放在梳妆台的桌面,“是写给你的。” “我?” 桑小娥:“你不要激动,好好看看吧。” 温小白拿起了信。 纸上的字迹陌生极了,信中的语气也十分冰冷,温小白的心却好像被狠狠揪住了,只读了两行,便潸然泪下。 桑小娥抚着她的后背。 温小白擦了下眼泪,继续读下去,最终放下信纸,伏在胳膊上失声痛哭。 哭完后,桑小娥打了盆水,给她擦干净脸。 温小白轻声说:“我想回去看看。” 桑小娥:“是该回去了。” 已经十几年了。 她没有回信,直接收拾东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方歌吟和桑小娥本就是四处游玩,并无明确目的地,也跟着一起去了京城。 不戒斋中,方应看每日都要询问一句有没有收到信,一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耐心地等待。 六天后,突然有消息传来。 “不好了!方巨侠来京了!” 方应看猛地起身,“你说什么?义父来了?消息属实吗?” “有人在苦水铺那里亲眼看到了他,错不了的。” 方应看慌得很,让所有人都下去,思考起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事。 他没杀什么人,可是他的手下做的那就太多了,他从来没有管束过,全都得算在自己头上。 京城中死的那一家子安置了吗? 被□□的女人,还有她那投水自尽的丈夫怎么样了? 方应看脑子乱乱的,最后道:“把唐非鱼叫来,还有何十三、陈九九九,都叫过来!” - 温小白离开京城时伤心欲绝,连活下去的心念都没有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还有再次踏足这座城镇的这一天。 “这里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平静地说。 她上次来时,迷天盟还是很大的势力,再回来迷天盟已经崩溃,关七也…… “是不一样,好像更热闹了。”桑小娥道。 “我上次来京城,刚进城,就遇到了关七,他那时年轻又英俊,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温小白故作轻松地道,“信上说他在风雨楼,我记得是在玉泉山那边?你们两个是随我一起去拜访苏梦枕,还是直接去小看那里?” 桑小娥:“当然是去苏梦枕那里,小看随时都能见到,不必着急。倒是错过这次,就没有理由去风雨楼了。我可是一直想看看,那位风雨楼化形成的人,与咱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第184章 方歌吟:“那就一道过去吧。” 三人不紧不慢地穿过条条街道,去了风雨楼。 几人来得突然,方歌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见到苏梦枕,没想到风雨楼早有准备,听到温小白的名字,便直接放行了。 他们被领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一位红衣公子正在那里独自练刀。 他的刀看起来很漂亮,在红衣和阳光的映衬下,好像会流动似的,但是刀锋又闪烁着寒芒,看起来格外锋利。 见他们过来,那公子收起了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温柔笑道:“你们总算来了,跟我来吧,关七一直在找你,他如果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于是几人跟随他到了另外一个院子。 这里依然阳光很好,树荫下摆放着一块黑漆漆的方块,靠近以后,才看清了是个什么东西。 关七怔怔地道:“小白……” 温小白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第109章 时隔多年, 风光的七圣主成了笼子里的囚徒,任谁看到都会唏嘘,更别提温小白对他还有情意。 太惨了。金风在心里感叹。 天下第一又怎么样?身处权力的漩涡中, 不管地位再高, 武功再强,生活还是会不顺心的。 跟这些人相比, 自己也算是无欲则刚了。 就是叶孤城还处在灰色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真是让人揪心。 桑小娥低声说:“我们去外面等吧。” 金风:“好的。” 方歌吟斜眼看他。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地接我老婆的话? 苏梦枕已经来到了楼下,站在门口等待。 方歌吟和桑小娥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他,乍一看还以为身后那位公子突然跑到了前面, 定眼一瞧才发现,他们除了都穿着红衣,脸色差不多苍白, 其他方面并不相似。 “方巨侠。”苏梦枕道。 “苏楼主客气了,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当不得苏楼主这般称呼。”方歌吟谦虚地说。 “小方。”金风道。 苏梦枕:“……” 桑小娥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好,倒是显得他年轻了许多。” 金风:“那我就叫你小娥了。” 桑小娥:“好啊。” 他应该就是风雨楼的化身了, 没想到神明竟如此好相处,好些官宦公子都比他要倨傲。 苏梦枕道:“未曾知晓两位亲自前来, 是风雨楼待客不周了, 两位这边请吧。” 方歌吟:“也是我们来的匆忙,失礼了。” 他们去了对面的房间, 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关七那间屋子。 苏梦枕命人送了茶水点心,跟方歌吟寒暄了几句。 桑小娥在一旁看看金风, 又看看苏梦枕,眼神很温柔。 金风回以礼貌的微笑。 他预料到了温小白如果活着,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来,方歌吟和桑小娥会不会来就不一定了。 现在好了,可以拉拢的势力都聚集到了京城,完全可以直接碾压反派,造成的伤害应该没有那么大了吧? 苏梦枕不想冷落桑小娥,和方歌吟的聊天很有分寸,没有总是提江湖中事,而是说起了关七。 桑小娥和温小白相处了许多年,已经如同姐妹一般,她对温小白的遭遇十分清楚,说起这个不免唏嘘,“没想到关七竟然如此痴情。” 苏梦枕听到这句话,想起了雷纯,有些走神。 金风:“我看不止你没想到,小白都想不到。要是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哪至于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这种没长嘴的人,早晚会后悔的。” 桑小娥:“你似乎很有感触?” 金风愣了下:“不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叶孤城就是这种人……可是仔细想想,叶孤城也很坦荡啊,没有让本体误会,有话就直接说清楚了。 苏梦枕还以为金风说的是他,心中一震,他和雷纯也算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雷纯会在自己和六分半堂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可若是雷纯的父母都如此痴情,雷纯自己也未必不是这样。 金风:“你们见过方应看了吗?” 方歌吟和桑小娥都说没见过。 金风:“方应看可是做了不少事呢,你们最好打听一下,我建议直接找杨无邪打听,他就是负责搜集信息的,京城里的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原著中桑小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方歌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当他知道方应看做的坏事,就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忙着安抚受害者。 有这功夫,直接去把方应看打一顿多好啊。 他偏不,就装不知道,直到装不下去了,必须教训方应看了,方应看先下手为强,说看到了失踪的养母,把他哄到京城来。 方应看又是下跪又是哭,还用养母做挡箭牌,把他带到了深山里,众多高手埋伏在路上,最后把他打下了山崖。 金风觉得这父子俩都不太正常。 不过现在时间线有点乱,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桑小娥还没有失踪,方应看干的坏事也没有多到必须要杀死他干爹的程度。 金风:“说起来,方应看当初是失恋了,难受得想死,你才把神通侯的爵位交给他的。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因果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方应看暗恋的那个女孩子是雷纯吗?” 有一种猜测是□□雷纯的神秘人就是方应看,因为她是他爱而不得,恨不得为之殉情的年少时的心上人。 苏梦枕闻言精神一振。 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方歌吟苦笑:“你也说了,是暗恋,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不愿说,我们也不清楚。” 桑小娥意识到了什么,“是我们疏忽了对他的管教。” 金风:“是的。” 原本轻松的气氛被金风搞得沉重起来,方歌吟和桑小娥都沉默了。 苏梦枕:“金风说话太直,两位不要放在心上,他……他也是无心的。” 后半句他说得很艰难。 金风绝对是故意的! 哪里有刚见面,就揭人伤疤的?照他这种行事,以后怕是会结下很多仇人。苏梦枕忧愁地想。 温小白好像和关七有说不完的话,迟迟没有出来。 眼见就要天黑,苏梦枕正要给客人们安置住处,方歌吟与桑小娥拒绝了。 方歌吟道:“我们也该去看望一下方应看。” 金风:“那就让杨无邪送你们过去。” 苏梦枕以前还会在他言辞不当时呵斥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想法,毕竟呵斥也是没用的,不如想办法找补。 “无邪确实对京城熟悉极了,两位若是想在城中逛一逛,他倒是可以做个向导。”苏梦枕说。 “那就多谢了。”桑小娥在方歌吟开口前接受了这个提议。 苏梦枕派人去叫了杨无邪过来,让他送这对夫妻离开。 杨无邪一头雾水,在看到金风朝他使眼色后,迷茫中又多了几分不安。 不知道金风又给他找了什么事…… 方歌吟和桑小娥是步行来的,去方应看那边有一段距离,苏梦枕为他们准备了马车,桑小娥和方歌吟先去了车里。 金风拉着杨无邪,悄声说:“方应看本人做的坏事不多,但是他的下属肯定做了不少。良禽择木而栖,下属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上司,上司在选择下属上,拥有更大的权力。那些品行败坏的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你一定要转告方歌吟,挑拨他们的关系,务必让方歌吟把方应看的屁股打开花。” 杨无邪:“……” 金风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杨无邪看了苏梦枕一眼,发现公子竟双眸含笑看着金风。 唉,公子也变了。 他艰难地上了马车,朝方歌吟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方巨侠,桑夫人。” 桑小娥忧心忡忡地看向方歌吟,用手臂抵了他一下。 方歌吟面沉如水,“实不相瞒,这次请杨总管出来,不为别的,只是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杨总管,还请杨总管如实回答。” “您客气了。” “方应看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杨无邪便道:“小侯爷自然是好的,不曾作奸犯科,京城中提起方小侯爷,无人不会赞一句交游广阔,仗义疏财,他朋友众多,投靠他的人也多,或许是下面的人做错了事,连累到了小侯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歌吟脸色稍缓了些。 杨无邪:“只是方小侯爷的门人,有一部分品性确实差了些,怕是会连累小侯爷的名声。” 桑小娥:“都有谁?” 杨无邪进入正题,把詹别野、唐非鱼、何十三等人做的事悉数讲了出来。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大的累及国家,小的害人性命,对这些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说多久都说不完的。 第185章 方歌吟的表情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桑小娥拿出手帕暗自垂泪。 等到了方应看的不戒斋,马车停下,杨无邪也停了下来。 方歌吟问:“这些事,方应看知道吗?” 杨无邪:“他们是在小侯爷的庇护之下做的,小侯爷自然是清楚的。” 方歌吟拱手:“多谢杨总管告知。” 杨无邪也以严肃的神色回了一礼,目送二人进入不戒斋,才回到马车里。 他松了口气,暗暗地想,公子这是准备对方应该出手了吗? 可是六分半堂在一旁虎视眈眈,再多一个敌人,岂不是腹背受敌? - 天完全黑透了。 金风在外面敲了敲门,“你们要不要吃饭?雷纯也一起。” 温小白打开房门,再看到这位面无血色的红衣公子后,依然吓了一跳。 他身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肌肤都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成的,细腻到连毛孔都没有。那双眼睛又格外地黑,在昏暗的环境下,好像连眼白都没有了,让人不敢直视。 金风进屋,点上了蜡烛。 他推着关七出来,对温小白说,“走吧。” 温小白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低头看向关七,“我来吧。” 金风把位置让了出来。 小白现在看起来确实很柔弱,但都是暂时的,她本人虽然追求纯粹的爱情,看起来像个恋爱脑,但是本身的能力并不差。 和米苍穹师出同门,她的武功也是很好的。 温小白道:“多谢你了,关七都已经告诉我了,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不客气。” “没想到雷损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温小白说,“他在我面前倒是伪装得不错,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坏心思。也是我高估了他的品性,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关七也有错。”金风道。 除了不长嘴,他还搞神秘主义。 如果关七的行踪在明面上,不管温小白去哪里,都会听说的。可是关七失踪了,知道他下落的人都不多,知道他白痴的人更少,温小白到处游历,都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 这么一想,沈稚都有些佩服关七了。 囚车这么显眼都没人注意到他,他的武功也很强,这个世道太乱,只有弱者死得悄无声息,强者在哪里都是显眼的,关七的隐匿能力比吴明还要厉害。 金风到房间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看起来是从附近的酒楼里订的。 雷纯坐在凳子上,双手玩弄着自己的发丝,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不安。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立刻站了起来,一双清亮亮的眼眸看向门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张脸跟她的样貌很像,只是眼眶红红的,脸上不施脂粉,仍然美丽动人。 “我来了。”她说。 第110章 沈稚隔三差五就往朱厚照那里跑一趟, 朱厚照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烦。 他不是闲人,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朱厚照忍了几天,正想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和叶孤城吵架了, 方歌吟就带着他儿子进宫求见。 沈稚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朕倒要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费心。 朱厚照沉稳地宣召二人进来。 沈稚盯着门口, 先进来的是方歌吟,方应看在后面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出现。 他身上看着没什么异样,手、腿、屁股都好好的,走路姿势也很正常, 就是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大病了一场。 “神通侯这是怎么了?”朱厚照问。 方歌吟:“跪下。” 方应看乖乖地跪在了地上。 方歌吟也跟着行了大礼,“草民教子无方, 纵容方应看做出种种恶行,还请圣上明察,革除他的爵位,论罪处置。” 朱厚照有锦衣卫这样的耳目,对这些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这些江湖人都已经成了气候, 除非朝堂愿意动兵戈,不然很难管束他们。 朝堂也有朝堂的难处, 动兵消耗的人力和财力也是很大的, 所以在方歌吟有了巨大的威望后,先帝才会封他为神通侯, 只是没想到他竟不慕名利,拒绝了册封,后来倒是给方应看请封了。 朱厚照当然是憎恶那些目无法纪的行为的, 只是一直有人造反,腾不出手来收拾他,现在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感。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心地问:“神通侯历来小心行事,哪可能做出什么恶事,你是不是弄错了?” 方歌吟冷冷地道:“你说。” 方应看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真的太失望了,义父好像对他没有半点情谊,那些恶行,他确实有责任,可也不是他做的,义父竟然直接带他到御前。 这是要逼他死!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下手为强。 方歌吟失望地道:“方应看的罪行,草民已经全部知晓,不戒斋的所有人都可以做人证。” 朱厚照:“你要告自己的儿子?” 方歌吟:“是。” 朱厚照:“哦,那就交由大理寺处置吧。” 方歌吟:“子不教父之过,草民也有罪,甘愿与方应看一同受罚。” 朱厚照看他很顺眼,这人就是太厚道了,如果他直接接下神通侯的位子,不就没问题了吗?交给方应看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摆摆手,喊了人过来,把他们带了下去,并让刘瑾去盯着,叮嘱道,“秉公处置即可,不要作践他们,也不要太过宽恕。” 刘瑾:“是。” 他们都心知肚明,方应看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处罚,毕竟事不是他干的,最多是收受贿赂、治下不严这样的小罪名,很快就会结案的。 对他手下的抓捕才是大头,到那个时候方应看应该已经放出来了,有他戴罪立功,阻力会小很多。 沈稚在旁边吃着绿豆糕,“你怎么还用刘瑾啊?” 朱厚照炸毛:“你也要逼朕杀他吗?” 沈稚:“我就是随口问问。” 好像确实是这样,除了金风给出了很多预言,他们都很少参与政务,每次出手,都有乱七八糟的理由,反正不是为了政事。 想明白后,朱厚照就有些歉疚,“朕刚才语气不好,迁怒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好的。” 朱厚照委屈地说:“我活了快三十年,就这么几个熟人,连个朋友都没有。前段时间已经处置了很多,凭什么朕身边亲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这是非要逼着朕做孤家寡人吗?” 沈稚诚恳地建议:“你可以去找你娘。跟她哭,她肯定会耐心哄你。” 不要搞得好像没妈一样。 而且你走在你妈前头,直到驾崩都是有妈疼的孩子。 朱厚照:“……” 沈稚:“别不把女人当人看。你不光有亲娘,还有那么多真爱,跟孤家寡人扯不上关系。” 朱厚照:“……朕说不过你。看完热闹就走吧,不要打扰朕看折子。” “好的。” 沈稚刚要走,突然想起来,“可以对六分半堂下手了。” 朱厚照:“现在时局不稳,这个时候再挑起京城两大帮派的决战,会有许多人浑水摸鱼,并非明智之举。” “可是温小白都来了,雷纯也快要策反了……” “什么!”朱厚照大惊失色,不复方才得镇定,他猛地起身,“你竟做成了?” “是的。” 沈稚想想,觉得这么下去,就算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也会起冲突的,只是从争抢地盘,变成争抢雷纯。 难怪朱厚照这么慌张,事情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不做不行了。 朱厚照:“雷损知道吗?” 六分半堂仍在狄飞惊那边,每天守着他,狄飞惊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雷损还是老样子,根本没人给他送信。 沈稚摇头:“不知道。” 朱厚照:“六分半堂也接触不到雷损?雷损果真老奸巨猾,难怪朝中的阁老只与他合作,不能完全驾驭他。” 沈稚:“是的。” 朱厚照:“我们得最好最坏的打算,唉,原以为可以消停一段时日,现在不得不继续备战了。” 六分半堂虽然不会打上豹房和皇宫,可是京城几百万的人口,都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必须要考虑周全。 朱厚照:“你怎么不早说?” 沈稚:“我一直在说。” 朱厚照:“……” 沈稚:“与其责怪别人,不如反省自己。你就是太聪明了,反而显得有点傻。” 朱厚照再次想起了初见金风时,金风对他的评价。 他大概在所有的神明心中都是个傻子了。 沈稚见他开始着手准备调动禁军,还喊了诸葛正我过来商议对策,估计没个几天做不完,没继续留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86章 他回到王府的后院,没看到叶孤城的影子,去卧房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找了个丫鬟问道:“叶孤城呢?” “叶公子出去了,就在您离开后不久。”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丫鬟摇头。 沈稚顿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心里空空的。 这几天叶孤城非常贤惠,温柔体贴地陪在他的身边,跟外界的交流都是用书信,用不着出门。 沈稚想他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他,他也会主动过来找自己,就算不是一直黏着,知道他就在那里,心里也不会觉得两个人分开过。 沈稚趴在桌子上,等着叶孤城回来。 客居在此的万梅也问了问西门吹雪,“你有没有见过叶孤城?” 西门吹雪:“你找他有事?” 万梅:“是沈稚找他。” 西门吹雪心道,看来沈稚确实对叶孤城用情至深,这样的私事也值得他给万梅传音,特意询问一句。 “或许是去找人比剑了。”西门吹雪道,“京中高手如云,叶孤城似是有见猎心喜之意。” “你没有?” “我的剑法还不够强。” 万梅安慰他,“多杀几个人,以后你会变得很厉害,迟早会抵达叶孤城这样的心境。” “……” 叶孤城是什么心境? 以前他还能看得出来,自从他突然和沈稚在一起,西门吹雪就看不透了。 杀的人越多,心就越冷,唯有血是热的。 很难想象叶孤城这样的顶级剑客会爱上一个谁。 沈稚的性别、物种、性格摆在那里,西门吹雪了解的越多,就越不理解叶孤城。 他甚至有些怀疑,叶孤城是为了追求更高深的剑道,才愿意委身于沈稚的,虽然叶孤城的傲气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没有更加合适的理由了。 西门吹雪不知道自己的剑法突破后,会不会落入同样的境地…… 如果是万梅,或许即便不用跟他谈情说爱,他也会无私地向自己分享更高的境界? 万梅被他盯着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我有点想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这几天西门吹雪进步飞速,一直在吃人饭,再也没有碰过白水煮蛋。 不过那都是在沈稚的府上,不是在外面。 西门吹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好。” 万梅拿上钱袋和剑,跟他并肩往外走,“我四处游历这些时间,遇到了很多想要习剑,但是买不起剑的人,我告诉他们,可以去万梅山庄取剑,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 西门吹雪觉得他过于天真,但不忍打击他,“你有心了。” “我一直在帮你留意。”万梅说,“可惜没有自保之力的人,不愿意出远门,有自保之力的,又已经有了剑。直接拿出去卖也不合适,不过你可以交给花满楼试试。” “花家经商多年,确实有门路。” “不是拿去卖,是给它们寻找合适的主人,花满楼这样博爱的人,肯定能理解的。” 西门吹雪完全听不懂了,“或许吧。” 万梅跟他出了王府,去合芳斋买了许多点心,直接在店里吃。 西门吹雪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 叶孤城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他以为沈稚还在宫里,没想到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在桌子上趴着。 他靠近看了看,原来是睡着了。 叶孤城靠近了些,正想叫起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沈稚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从睡梦中醒来。 他一把搂住叶孤城,把他拉过来亲了上去。 叶孤城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分开,“怎么了?” “想你。” “你不是每日都去宫里,怎么今日突然想我?” “因为今天你不在。”沈稚不满地说,“你都没有留个口信,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 叶孤城:“是我的错。” “你去哪里了?不会还想造反吧?” 叶孤城就算有这个心,也被他念叨的消停了。 怎么会有人天天把造反挂在嘴边,做什么都要问一句? “就这么信不过我?”叶孤城有些恼怒,再次吻住了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巴。 沈稚被教训了一通,脸颊变得通红,好久都没有恢复。 叶孤城只好拿了块湿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我向文雪岸下了战帖。” “打败他,你是不是可以自称天下第七了?” 叶孤城给他擦脸的力道大了些,沈稚被搓得很疼,在他手上挣扎。 等他挣脱以后,脸更红了,泪水也充盈了眼眶。 他流着泪水,表情可怜地看向叶孤城,“你有点太活泼了,不过我很喜欢。” 叶孤城:“……” 早晚你会被这张嘴害了。 第111章 按道理说, 雷纯的身份暴露,雷损一定会有行动,但是过去好几天, 不止京城风平浪静, 六分半堂里都无事发生。 六分半堂守着狄飞惊,自觉已经窥探到了真相。 “雷损要是知道了, 不会打你吧?” 狄飞惊镇定地处理手上的事,没有理会他,直到几分钟后,他把现有的事都做完,才不急不缓地问, “知道什么?” 六分半堂哼笑一声,“明知故问。” 狄飞惊:“你未免管的太多。” “我不管,就是问问。” 狄飞惊却不理他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沈稚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听进去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是他能为大小姐做的为数不多的事——将选择的权力交到她的手上。 六分半堂道:“瞒不了多久的。” 是啊,瞒不了多久。 方歌吟带方应看御前请罪,父子两个被关进了大理寺, 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温小白跟随方歌吟和桑小娥进京的消息也瞒不住了。 六分半堂就见狄飞惊被叫到了雷损那里, 他正想跟着去, 刚到这边,就被迎面走来的雷媚给拦下了。 雷媚道:“公子请留步, 有件事情,我想向您请教。” 她看起来真的很勉强,浑身写满了抗拒。 雷媚也算是杀人不眨眼的□□大佬了, 竟然会害怕这种口人不眨眼的人设。 “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六分半堂说完,雷媚的抗拒看更明显了,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雷媚强颜欢笑,“不如到我那里去,坐下来慢慢聊?” “好的。” 想到雷损破毁的房门,雷媚没敢把他带到房间里,在外面的院子里坐下。 六分半堂觉得,如果这里没配置桌椅的话,他们大概会席地而坐。 雷媚:“你和白愁飞关系很好?” “是的。” 六分半堂是不可能捧场的,雷媚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将对话进行下去。 周围的人已经被她驱散,空旷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雷媚依然靠近了些,谨慎地压低声音,“白愁飞似乎对我很有好感。” “是的。”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你可是他未来的情人。 雷媚看他没反应,换了个话题:“雷纯回京了。” “是的。” 雷媚:“你怎么看?” 六分半堂想了想,“挺好的。” 雷媚有些失望,他的嘴实在太严了,想从六分半堂口中套话,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六分半堂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的冷淡反应也能透露出很多信息,可惜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神明才都是这副模样? 雷媚奉命拖住六分半堂,用什么理由全靠她自己想,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很难和六分半堂单独相处了。 雷媚说:“你此前说过,我的身份……你对我怎么看?” 六分半堂终于正视她,认真地回答,“你和雷纯有着相似的处境,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她意志坚定,轻易不会放弃,你却早早地放弃了自己,游戏人间,虚无度日。” 雷纯是破土而出的种子,雷媚就是埋在地下的炸弹。 雷媚叹气:“时至今日,我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能拉着所有人一起死罢了。 六分半堂觉得她很有潜力,雷媚谁都可以背叛,杀起情人来一点都不会手软,她不爱权势和钱财,单纯的爱好背叛。 根本不需要什么威逼利诱,只要能把水搅浑,她就有可能心动。 “你看起来很想拉拢我,但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敢把话说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六分半堂。想入赘的心情是真的。” 雷媚:“你想入赘到风雨楼?” 六分半堂:“明王府吧。” 怎么一天换一个说法? 雷媚有些安心,她看到了希望,自己报仇的时机已经不远了。 第187章 - 狄飞惊没有被打,也没有受伤,完整地从雷损那里出来了。 他一刻也没有拖延,点了人手就往风雨楼去了。 雷媚也放过了六分半堂,她恰巧对狄飞惊的动作也有几分兴趣,于是与六分半堂同行,一起出去看热闹。 “呀,他这是要把大小姐抓回来?”雷媚道。 “是的。” 雷媚这个曾经的大小姐在雷损的玩弄下已经变态了,笑着说道:“那可有好戏看了。” 狄飞惊不止带了数目庞大的喽啰,还带了几位堂主,以及堂内的骨干成员,大有一种不成功就开战的决绝。 他们停在了玉泉山的百米之外,二堂主雷动天叫阵,“让你们楼主出来!”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瞒不过风雨楼的眼睛,苏梦枕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派人去告知金风和雷纯,自己在茶花的陪同下出来迎战。 郊外的风很大,红衣猎猎作响,苏梦枕站在高处,俯视下方的对手,低低地咳嗽着。 “我们楼主已经来了。”茶花说。 雷动天仰着头,高声道,“苏梦枕,你和风雨楼串通诈死,嫁祸给六分半堂也就罢了,竟胆敢绑架我们大小姐!快将大小姐交出来!” 苏梦枕说了几句,茶花听完,转述道,“雷大小姐只是来风雨楼做客,你要是想让她回去,只管告诉她就是了,这样兴师动众,是在挑衅吗?” 茶花说完,自己都有些害怕,好像风雨楼的命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了。 这担子实在太沉重了。 雷动天:“哼,如果不是我们这么多人,你未必肯答应交出大小姐。废话不要多说,快快放人!否则就不要怪我们动手了。” 这时金风慢条斯理地出现,站在苏梦枕的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不如越过莫北神等人,直接调用武力,将他们直接包围吧。” 这伙人面对着高山,背后空旷,如果能从后面包抄,他们应该没有多少胜算。 苏梦枕:“他们岂能不知道?怕是早有准备。” “好的。” 下方的六分半堂也走上前,看看上面脸色苍白,咳嗽不停的苏梦枕,再看看一直低着头的狄飞惊,“你们还真是半斤八两。” 雷动天气恼道:“大战在前,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六分半堂:“我也没有说错啊,而且我很小声,只有咱们几个人能听到。狄飞惊,你说是不是?” 狄飞惊无奈地应了一声。 “你看吧。”六分半堂说,“苏梦枕咳得厉害,没法大声讲话,狄飞惊呼吸困难,也是气息奄奄,你们两个连叫阵都要别人代劳,可谓天生一对。” 雷媚很是佩服,如果自己能有六分半堂这样的胆量,别说挑拨几个人了,全世界都会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狄飞惊:“够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好的。” 高处的茶花说:“我们公子说了,雷大小姐只是在此做客,要不要回去,她自己决定,就算是六分半堂也不能勉强。” 狄飞惊的脑袋垂着,只能看到隐约的面容,神情隐匿在了阴影之中。但六分半堂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走神,气势都没有刚才那么强了。 金风:“狄飞惊喜欢雷纯。” 苏梦枕咳了起来。 反应真大。 金风感叹:“你还真是对雷纯用情至深,好在雷纯也喜欢你,只要解决了她爹,你们就可以顺利地在一起了。” “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雷纯真的很喜欢你。回京城的路上,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亲口说了想跟你成亲,然后相夫教子。” 这时雷纯也过来了,听到金风的话,脸颊突然泛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用手帕挡了挡,踟蹰着不愿上前。 苏梦枕也不敢看雷纯,“雷小姐愿意告诉你这些,是信任你,你岂能到处乱讲?” 金风:“没有到处,也没有乱讲,不要污蔑我,不然我会做实罪名。” 不知为何,苏梦枕想到六分半堂到处跟人说想要入赘,又咳了起来。 金风拍拍他的后背,“你看看你,外面风这么大,也不多穿一点,戴个帷帽遮挡一下尘土也好。” 他回头对雷纯说,“你也管管他。” 雷纯笑了笑,“好啊。” 她也太大方了,跟她比起来,苏梦枕的反应好青涩啊。 很适合一些四爱。 金风把苏梦枕旁边的位置让给她,感觉他们两个从外貌上就很般配。 如果这俩人真的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爱欲和权欲交织,两个帮派需要联合的时候,他们就滚在一起,斗争的时候就开始虐恋情深,但是不管怎么分合,对彼此的爱都会越堆越多,恨也越来越多,直到满得溢出来。 真是超绝相爱相杀,最后不殉情都说不过去。 可惜,他们都非常克制,压制着自己的爱,谁都不会逾越半步。 狄飞惊低着头,看不到雷纯,但是已经从周围人的私语中得知,雷纯已经现身了。 他提不起声音,也无法抬头,与雷纯面对面,却仍见不到她。 他保持沉默。 雷动天:“大小姐,总堂主很思念你,请随我速速回去。” 苏梦枕看向雷纯。 雷纯的眼睛有些泛红,“好,我跟你走。” 苏梦枕轻轻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跟在她的身旁,送她绕到了山下。 雷纯一个字都没有说,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苏梦枕,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六分半堂那边。 狄飞惊这位大堂主心甘情愿地退让半步,其他人也都退让,十分自然地以雷纯为尊。 雷纯进了马车里,启程向远处走去。 六分半堂回头,对上苏梦枕的视线,朝他眨了下左眼,也跟着走了。 金风站在苏梦枕的身后,目送对手远去,“准备开战吧。” 第112章 雷纯走后, 金风觉得苏梦枕心不在焉的。 虽然苏梦枕什么都没说,照常投入到了帮派建设中,连雷纯的名字都没有提, 金风依然有那种感觉。 他沉默着分析为什么会这样, 最后得出结论,异常的地方就在连雷纯的名字都没有提。 雷纯可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六分半堂回去了!就算他不是雷纯的未婚夫, 只是风雨楼的楼主,也不该不放在心上。 苏梦枕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他将自己的弱点掩藏起来,想安慰他都不行。 金风突然发现自己没事情做了。 他练了会儿刀,在风雨楼附近转了一圈, 发现除了他所有人都很忙。 原本空旷的山林现在有很多人,领头的金风一个都不认识。 他远远地看了会儿,见这群人很有秩序, 非常熟练地安营扎寨,烧火做饭,没有闹事的意思。 大概是苏梦枕调遣过来的。 这么多人,在街上会很显眼,恰巧这边靠近山, 走山路过来,遇不到什么人, 不会太惹人注目。 金风看了一会儿, 就见苏梦枕从后面过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无邪无愧、无错无语, 还有他的亲信茶花。 苏梦枕也看到了金风,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走, 自己朝金风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像往常一样,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询问。 金风道:“我很闲。” 苏梦枕怔了怔,“是我疏忽了。” 他虽然管束金风,大多数时候都是真的约束他,不准他和六分半堂来往,不准他随意说话,却不曾告诉他可以做什么。 金风每日除了练剑,似乎再没有其他事情做了。 他甚至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你这句话,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被圈养的珍稀动物,需要你提供丰容,不然我就会心情不好。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并无此意。” “我也没有此意,就是单纯地举个很恰当的例子。” “……”苏梦枕问,“我已经将莫北神等卧底调派出去,并集结了无发无天,还有一部分兵马在城中,随时都可以动手。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好的。” 原来这就是无发无天,看起来作战经验丰富极了,简直都能跟朝廷精锐兵马相提并论。 苏梦枕来到他的军队前,气质都变得凛然,看起来像个厉害的将军。 苏梦枕道:“从即日起,你们不必再听命五方神煞中的任何一人,只听从我与师无愧二人的号令,若有调派,以我二人的印信为证。” 无发无天没问为什么,干脆利落地回道,“谨遵楼主之命!” 接下来的事,就全权交给师无愧了。 苏梦枕没有回去,而是就近跟几个亲信聊了起来,分析开战的时机。 金风的视线一直往花无错和余无语身上瞥,苏梦枕注意到以后,轻轻咳了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跟前,“不要这样盯着别人看。” 第188章 “好的。” 苏梦枕对无错无语说,“金风的性格,你们也知道,许是与你二人不常见面,他有些好奇,并无恶意。” 其实金风跟这几个人见面的次数都差不多,只是他会主动和杨无邪打招呼,其他人全都当npc,很少主动去触发剧情。 花无错笑着说:“楼主多虑了,金风是风雨楼化形,我们亲近还来不及,不过就是看几眼而已,就算他要动手,我们也只有受着的份。” 余无语正想附和,就看到金风变得跃跃欲试。 果然就听金风道,“我练了很久的刀,还没跟人动过手,不如我们比试一下吧。” 花无错:“比试倒是可以,不过不能现在比,等安稳下来,找个清闲的日子,我随时奉陪。” 金风:“好的。” 卧底看起来也能拉拢的样子。 花无错和余无语都跟了苏梦枕很多年,就算是卧底,也跟他有了很深的感情。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依然选择站在六分半堂那边,这里面的原因,金风很难理解,估计拉拢不会成功。 风雨楼的人平时各有各的生活,需要用到的时候,得提前安排,否则就算火拼能赢,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苏梦枕和亲信们商议好,让杨无邪着手安排,又让花无错和余无语去调派京城外面的人手。 余无语担忧地问:“会不会来不及?” 苏梦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与其坐以待毙,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风雨楼的存亡,就寄托在你们二位的身上了。” 两人受宠若惊:“公子客气了,我们与风雨楼生死与共,定当尽力而为。” 苏梦枕:“这里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心中有数,调遣了人手回来,若是城内正在开战,也方便配合。事不宜迟,我已经准备了马车,现在就出发吧。” 杨无邪:“咱们几个都在,正好给你们送行。” 他们送花无错和余无语来到小路上,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几人目送无错无语上车,缓缓地驶出视线。 师无愧难以置信地说:“他们两个怎么会是六分半堂的人?” 自从他知道花无错和余无语的身份,这句话就说过很多次了。 他和这两个人太熟了,也曾并肩作战,生死相托过,换成其他人是卧底,都不会比现在更令他震惊。 金风倒是头一次听他这么说,安慰道:“没事,六分半堂还是六分半堂的卧底呢,这么想想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师无愧:“……” 谢谢,真的好了很多。 但也更吓人了。 六分半堂为什么会是六分半堂的卧底?!总该有个缘由吧? 金风会不会成为其他帮派安插在风雨楼的卧底? - 这里没有手机,沈稚过得迷迷糊糊,直到叶孤城提醒他,还有十天就是两人的婚礼,他才如梦初醒。 “我还没有准备好。”之前叶孤城很忙的时候,沈稚非常松弛,现在叶孤城有心思做其他事了,沈稚却紧张起来,“结婚是不是很麻烦,需要很多步骤?我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办?” 叶孤城:“礼部的人应该会提前过来告知。” 那更紧张了。 沈稚:“是不是还要彩排几遍?” 他记得现代的婚礼好像也有彩排的?是负责流程的人来彩排吧? 叶孤城安慰:“何必紧张?朝廷中的官员,什么大场面都经历过,就算你犯下些小错误,也有他们兜底,出不了乱子。” “好的。” 这话很有道理,缓解了他的焦虑。 沈稚问:“你是不是要去找文雪岸决斗了?” 过几天还要彩排。 叶孤城的行程真的安排的满满的。 叶孤城:“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其他人的生死之战,也会有新的领悟。 沈稚:“就像你之前陪我那样?” “嗯。” “好的!” 除了想陪伴叶孤城,沈稚对文雪岸也很感兴趣。 他不止是个人渣,还是个厉害的高手,有一招“千个太阳在手里”可以直接拿出太阳,黑夜也会映照得像白昼,亮瞎敌人的眼睛,没有人去数有没有一千个,就算只有一个太阳,直面这个场景的人也是看不清的。 “千个太阳在手里”是他从元十三限那里习来的“势剑”,感觉和关七的无形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还用“千个太阳在手里”跟霹雳堂的人换了极其强大的火器,可以造成范围伤害,还有火焰和爆炸效果。 霹雳堂的科技树真的很了不起,假以时日,必定会被天下人所畏惧。 沈稚慎重地说:“我要去做些准备。” 叶孤城不理解,但是没有阻止,他想玩就玩吧。 他给天下第七下的战书,对方即刻接了,并主动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态度非常狂妄,一如他的自称。 文雪岸承认的高手只有六个。 关七、查叫天、元十三限、萧秋水、方歌吟,以及诸葛正我。 以前不是这六个,有几个人死了,文雪岸的排名也没往前,而是让关七、元十三限等人空降到了前面。 元十三限是文雪岸的师父,在朱侠武死后才上榜。 这个排名是他自己排的,可见并没有什么道理。 但也确实狂妄,没将其他的高手放在眼里,所以才进入了叶孤城的视线。 哪怕叶孤城的剑已经到了巅峰,高处不胜寒的想要造反,他也从未亲口说过自己天下第一。 沈稚找了两条黑布,觉得戴起来太麻烦了,让人取了两个带着黑纱的帷帽,然后又觉得白衣跟黑色帷帽不搭配,又换了身黑衣。 他带上帷帽,放下上面的黑纱,以一副神秘姿态去找叶孤城。 叶孤城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怕眨眼。”沈稚拿出给叶孤城准备的帽子,“你也戴上吧。” “不必。” 沈稚想了想,叶孤城整天在海边练剑,他的天外飞仙就是以辉煌壮阔著称,捏白云的时候,确实参照过叶孤城的追求,但也仿照了天外飞仙的气势。 叶孤城对白云没有分毫不适,他的天外飞仙也很灿烂,阳光照在海面的波光粼粼都让人睁不开眼,叶孤城天天看这些,可能已经适应了,不会畏惧文雪岸的太阳。 “好的。”沈稚收起斗笠,“如果你被他闪到,没法做出防备,我不会坐视不理。” “不会有那个时候。” “是的。”沈稚信任地说,“只是万一这样,我不会任由他伤害你。” 他会插手叶孤城的生死决战。 叶孤城怔了怔,想到自己陪沈稚出门找对手决斗时的心情,如果沈稚会死在敌人的剑下,他并不会出手。 现在呢? 同样不会。 因为他觉得,沈稚不希望自己插手。 没想到沈稚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或许都在以己度人。 但沈稚会直白地说出来,叶孤城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诚。 叶孤城:“你不必帮我,能死在对手的剑下,也是一桩幸事。” “可文雪岸为人很差,元十三限都说他教出来了一个禽兽。你挑对手,还是看一看人品吧。” 叶孤城:“……” 第113章 死在强者的剑下是幸事, 死在坏人的手上,那就是惨祸了。 叶孤城看起来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没有再说什么, 默许了自己的请求。 沈稚放下一个斗笠, 把两根黑布条缠在手腕上,跟着叶孤城出了门。 文雪岸跟他约定好的地点在郊外, 那里人少,不会被太多人围观,也没什么人管。 他们来得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一点,到的时候文雪岸还没来。 叶孤城拿着剑笔直地站立,看起来可以在这里站几百年。 沈稚在他的后面找了一棵茂密的树, 飞身到树枝上,接着树叶遮挡将自己掩藏,远远地跟叶孤城聊天。 “你已经进入状态了吗?” “尚未。” “在这里呆久了会不会想方便?” “……” “文雪岸有点恶毒了。” “……” 这一瞬间, 叶孤城觉得和沈稚太熟也不是件好事。 虽然沈稚没说,但是完全能想到他在想什么。 叶孤城怕他问自己为什么不说话,便道:“我进入状态了。” “好的。” 这也太突然了。 他就是不想跟自己聊天,哼。 出门在外,没有手机, 沈稚的系统也用不上,没法计算时间, 只有太阳的位置变了, 树叶投下的阴影也稍稍转移。 沈稚换了个地方藏匿,刚藏起来, 就看到有个人过来了。 终于来了。 那个人走得不紧不慢,完全没有叶孤城正在等待他的紧迫感,充满了高手风范。 第189章 他的气质很冷, 比温和善良的六分半堂还要阴冷,看起来就像一条幽魂。 叶孤城道:“你来了。” 文雪岸:“我来了。” 叶孤城:“你要不要休息片刻?” 文雪岸:“不必。” 叶孤城:“好。” 看得出来,他俩是真的不熟。 叶孤城拔出了剑,剑尖向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文雪岸,浅色的眼眸扫过文雪岸身上的几处致命位置。 文雪岸丝毫不惧。 他从元十三限那里学到了许多高深的武学,就算只有一部分,依然威力惊人,帮他取得了现在的成就。 何况除了自在门的武功,他还精通五六种刀法,还有权力帮的暗器,自创了拳法,就算是剑法,他也有所涉猎,除了“势剑”,还有青城派的剑法。 这些武学是他费尽心思才学到的,也是他的底气。 他听说过叶孤城的剑,但是十分自信,叶孤城不会太了解自己。 因为看过他的绝学的人都已经死了。 文雪岸的优势在于诡谲、多变,出其不意,叶孤城这样性情高傲、光明正大的剑客,正面作战的确很强,但只要占据先手,便能轻易拿下他。 在叶孤城出手前,文雪岸拿出了“千个太阳”。 这正是他拖延时间的原因。 文雪岸原本想与他约定夜晚决战,但叶孤城拒绝了,只能约定在白天。 这片树林本就绿荫遮蔽,昏暗极了,只要他多拖延一会儿,光线便会暗一分。 叶孤城适应了昏暗,骤然视线明亮,必定会被耀眼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 如文雪岸预料中那般,他的手上迸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光芒,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敢直视,每次使这一招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在耀眼的光芒覆盖了世界后,文雪岸的剑接踵而至。 这一招从未失误过,死在他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日后若能学到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或许在和这样的绝顶高手对战时,就不必这样杀人了…… 文雪岸的气势突然弱了。 他听到了破空的剑鸣,还有利剑刺破皮肉的声音。 可是他的手的剑还没有感到滞涩,仍在向前,并未触碰到任何东西。 疼痛到来,文雪岸震惊地睁大眼睛。 原来中剑的人是他。 强光中,叶孤城的身影模糊极了,他的语气冷漠中透着唏嘘和孤寂,“你输了。” 怎么会? 他的剑为什么能这么快! 剑仙…… 文雪岸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手上的光芒熄灭,露出里面的情形。 沈稚已经来到了叶孤城身边,距离他只有两步远。 叶孤城站在文雪岸前面,双眸紧闭,一滴清泪缓缓流出。 他没有收剑,也没有动,看起来很不安。 “美人,哭的我都心疼了。”沈稚给他擦掉眼泪。 “……” “我在这里,别怕。”沈稚亲了亲他。 “不要动手动脚。” “好的。” 沈稚看他的眼都红了,就知道这次的强光对他还是有伤害的,有些后悔没有强行把布条给他蒙上。 他抬头看了眼在缝隙间落下的阳光,觉得现在蒙应该也来得及。 “你乖乖的,不要动。”沈稚给他系上布条,“我带你去医馆,找大夫看看,我对大明的医馆都特别熟。” 叶孤城任由他动作:“为什么?” “因为小白以为我疯了,一直想治好我,被他强行领着去看了好多大夫,有几个大夫还是可以的,有一些没病都能说出好些病。”沈稚想想那个时候,就跟上辈子似的,“小白真的很像个十岁以内的宝宝,离开我才几天,再见面就跟不认识了似的。” “你何不主动去找他?” “可是我给他安排了很多事情,他很忙的。”沈稚问,“你不吃醋吗?” 叶孤城:“……有一些。” 沈稚坦诚地可怕,“想听。” 如果他不主动提出要求,叶孤城肯定只在心里想想,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情侣之间有沟通才能持久。 叶孤城:“你初来人世,陪伴你的人是他,我全然错过了。” 沈稚:“倒也不必这么想,至少我活下来了,没死在你的手上。” 叶孤城:“……” 好有道理。 这么说,他们没有立刻相遇竟然是件好事。 就算沈稚不会死,被他杀过以后,两人也会成为仇敌。而沈稚又知道他的图谋,又有诸多帮手,到那时,才是叶孤城的末日。 走了一会儿,叶孤城感觉眼睛好多了,但沈稚牵着他的手,还算悠闲地走在无人的地方,颇有几分闲适。 叶孤城清晰地感觉到了沈稚掌心的温度,剑法多日没有寸进,迟迟无法触及到沈稚所说的剑道而产生的的焦躁也被抚平。 何必期望未来?当下已经如此美好。 沈稚带他来到药堂,让大夫检查了眼睛。 大夫不以为意:“没事,就是被强光刺激到了,我开些外敷的草药,回去捣碎,敷在眼周,一刻钟后洗去,最多明日就好了。” “好的。”沈稚拿了药,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谢谢。” 他牵着叶孤城慢悠悠地回家。 临近傍晚,街上已经有些冷清了,叶孤城看了沈稚一眼,见他仍然带着斗笠,一手拿剑,看起来像个冷酷的侠客,只是另一只手牵着自己…… 叶孤城从药堂出来,就没再戴那条黑布,除了眼睛有些干涩,并没有其他不适。 他没有挣脱沈稚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做出这样暧昧的举动,心中却不由得想,现在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两人属于彼此了。 “叶孤城?” 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 叶孤城看过去,见陆小凤带着一位锦衣公子正在往这边走。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人牵着一起的手上,神情怪异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已经和沈稚有了婚约。” 这个时候沈稚竟没有回答“是的”,而是沉默以对。 叶孤城:“那又如何?” 好吧,这是他们的私事,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了。 不对! 陆小凤:“我们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 叶孤城:“嗯,时间很充裕。” 所以婚礼还是会如期进行? 陆小凤又看了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那个带着黑色斗笠的神秘人往前面站了半步,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这是我的朋友花满楼,这位便是婚礼的新郎官叶孤城叶城主。” 花满楼朝他笑了笑。 陆小凤:“所以这位朋友是谁?” 沈稚压低声音,“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他的情人就好。” “沈稚!” 沈稚:“怎么?你也觉得我对不起沈稚?” 陆小凤忽然不确定了,他灵光一闪,“你是叶黄河?” “……” 怎么还有叶黄河的戏份。 沈稚:“是的。” “别装了,你就是沈稚,就算你捏着嗓子说话,我也认得出来。” 沈稚气恼地说:“一点情趣都被你破坏了。” 叶孤城深有同感。 陆小凤:“什么情趣,你真的吓到我了,我还以为叶孤城被你挟持了。” “我像绑匪吗?” “你遮遮掩掩的,看起来就有阴谋。以叶孤城的性格,不可能在婚前移情别恋,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牵手,那就只可能是被人威胁。” 沈稚:“他还有可能跟我牵手,你分明能直接猜出我的身份。” 陆小凤故作高深,笑而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沈稚了。 实际上他真的没有猜到。 在陆小凤心中,叶孤城跟谁牵手都充满了违和。 剑客的手是用来拿剑的,怎么可以跟人牵手?就算那个人是沈稚,他一样不敢想。 沈稚:“花满楼,总算见到你了,你跟我想象中一样漂亮。” 花满楼微笑着说:“可惜我目不能视,无法见到神明的风采。” 陆小凤:“就算你能看到,此时也见不到他的样貌,因为他穿了身黑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带着黑色帷帽,别说脸,连脖子都没露出来。” 花满楼:“难怪你没认出。” 陆小凤看他,花满楼果然了解他,骗得过沈稚,骗不了他。 沈稚:“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陆小凤:“刚来京,正要去找客栈,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那你们走的还挺慢的,金风和雷纯都回来好几天了。 沈稚挠了挠叶孤城的手心,问他是否收留这两个朋友。 叶孤城会意,沈稚定是想跟他独处,不愿在这样美好的夜晚有其他人打扰,他道:“既然如此,你们快些去吧。” 第190章 沈稚心想,看来叶孤城不愿意。 他朝两人挥手,“明天再找你们玩。” 四人在此分别,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客栈,沈稚依然和叶孤城牵着手,靠的很近,慢慢地回家。 陆小凤回头看了一眼,“难以想象,叶孤城这样的人,竟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 花满楼:“只要是人,都会有感情。” 照你这么说,他们这些修行无情道的剑客,岂不是在泯灭人性? 陆小凤立刻想到了这点,又觉得这样的用词有些太过分了,不适合说出来。 花满楼:“沈稚这样的神明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人呢?” 陆小凤笑道:“你说得对。” 第114章 沈稚回去以后, 给叶孤城捣碎草药,敷在眼周,跟他一起躺在床上聊天。 “文雪岸的尸体放在那里没问题吧?要不要给他收尸?” 现在天气还挺热的, 郊外有很少有人经过, 沈稚担心放烂了都没人知道。就算真的被人发现,吓到别人也很不好啊。 “你在可怜他?” “没有!你要是没杀他, 还不知道他要做出多少事,最后被方应看虐杀。他能死在你的手上,已经是很美好的结局了。” 元十三限跟诸葛正我对决后,很多人趁机对他出手了,其中就包括文雪岸。 文雪岸将他重伤, 逼迫他传授自己伤心小箭,元十三限痛骂了他,将伤心小箭传授给王小石, 让他练成以后行侠仗义,杀掉天下第七这种人,然后就自杀了。 虽然没学成全部的伤心小箭,但他会其中的一部分,以及部分忍辱神功和山字经。 这三门绝学也是方应看的武学, 方应看怕他将这三门武学的秘密泄露出去,于是将他虐杀。 时间差不多了, 沈稚擦掉叶孤城眼周的药汁, 叶孤城起身去洗了把脸。 “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 “所以要去给他收尸吗?” “可以。”叶孤城不满地他的关心如此简短,将帕子洗了洗, 给沈稚擦了把脸,“不要再提他了。” “好的。” 沈稚紧张起来。 自从叶孤城说要克制以后,就越来越不克制了, 简直就像节食减肥后的反弹,来得十分汹涌。 叶孤城克制了自己三十年,突然放纵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陆小凤的反应,沈稚不禁笑了起来。除了他,应该没有几个人看到高洁的白云化作绚烂红云的模样。 “笑什么?” “笑陆小凤。” “不准再想其他人。” “好的。” 沈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清晨他仍然没有去练剑,赖了会儿床,等太阳升起才起来。 想想都觉得自己自律地可怕。 太阳升起以后起床,竟然可以算赖床,放穿越前明明就是早起。 虽然还没成亲,他和叶孤城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叶孤城没去练剑,不过也没再守着他,而是去了屋子的另一边做自己的事。 沈稚的身上已经干净了,应该是叶孤城在他睡着的时候帮忙清理的。 有个洁癖的伴侣真不错。 沈稚懒懒地坐起来,看到叶孤城站在桌前垂首写字,认真的模样好看极了。 “醒了。”叶孤城放下笔,朝沈稚走来,“今天有什么打算?” “去见陆小凤和花满楼。”沈稚说,“这两天六分半堂可能和风雨楼打起来,叫着朋友们一起过去看热闹,你要不要去?” 叶孤城道,“我与文雪岸的对战又有所感悟,今日留在府中专心悟道,就不陪你一起了。” “好的。”沈稚问,“你不会在写战书吧?” 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错。” 沈稚:“下一个对手是谁?” 叶孤城:“唐非鱼。” 沈稚:“好的。” 又是一个坏人。 不过沈稚并不担心。 唐非鱼出身唐门是众所周知的,唐门的武功、暗器、毒,都没文雪岸那么邪门,叶孤城肯定能对付得了。 - 天气明媚,京城也热闹极了。 三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在街上并肩而行,路边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无他,这一幕对京城人来说太熟悉了,让人忍不住想起金风和六分半堂如胶似漆的那段时间。 在发现这三张面孔都是陌生中透着一丝熟悉,并非金风和六分半堂中的任何一个,不少人都怀疑起了自己,大概是太过想念那段日子,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陆小凤:“京城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我总觉得有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花满楼的感知敏锐:“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在看我们。” “你们两个的直觉好像完全不重合。”跟他俩比起来,沈稚简直就是全知全能了,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你们说的都对。” “这就是你坚持要带我们逛街的原因?” 一般情况下,在其他城市招待朋友,应该带他们去某些景色怡人的地方,或者名胜古迹,沈稚完全没考虑过那些,直接带他们来了街上,很熟练地买了一堆小吃。 沈稚:“我以为你会喜欢。” 陆小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主要是他经常来京城。可花满楼很少出门,好不容易出门,还没遇到危险,他还是想让这位好朋友能有一个愉快的旅途的。 沈稚:“这种事情一辈子只有一次,错过就没有了。” 陆小凤:“……你指的是在街市上买吃的?” 这时街道那边突然有人吵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打起来了。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生活太平淡了,好不容易有点冲突,还跟自己没关系,谁都想看看。 渐渐地前面围了一大群人。 花满楼:“我们要不要换个方向?” 陆小凤没有说话,因为他一向喜欢凑热闹,说不定能趁着这个机会结束在街上闲逛呢? 沈稚也没说话,他觉得敢在京城还这么横的,十有八九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就是名场面的导火索。 花满楼无奈地道:“还是过去看看?” 陆小凤:“也不是不行。” 沈稚:“是的。” 沈稚见花满楼走得很慢,怕他掉队,抓着他的手臂,又立刻松开,“抱歉。” 花满楼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他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沈稚:“这样就好多了。” 花满楼:“谢谢。” 沈稚:“不用客气。” 陆小凤侧目。 沈稚竟然可以进行正常的对话了! 看来叶孤城确实教了他不少东西。 三人挤到人群里,远远地看着街上的斗殴。 旁边的路人见到他们这些新来的,热心地解释:“这几个人怕是在酒楼里喝醉了,又有些宿怨,刚打过照面,那蓝衣服的就朝黑衣服的吐了口口水,还骂他王八羔子,这不就打起来了。” 陆小凤:“原来如此。” 沈稚抬眼一看,这酒楼就是他们曾经聚会过的三合楼,看来这几个人都是从里面出来的。 他问陆小凤:“你认得打架的这几个人吗?” 这些人都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两个人对骂,一群人全都加入了战局。 陆小凤:“有几个看着眼熟,似乎是权力帮的人。” 权力帮原本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南霹雳堂都是它的附属帮派。 但权力帮也不是没有对手,一直跟天下社斗来斗去。 后来“权力七雄”战死了五个,天下社的“朱大天王”朱侠武杀了权力帮的“君临天下”李沉舟,权力帮就像迷天盟那样土崩瓦解了。 现在的权力帮没有能力跟六分半堂和风雨楼争锋,帮下的喽啰也都投靠了两派,不过六分半堂跟风雨楼并没有把喽啰并入其他帮派,而是直接当做投靠他们的小帮派那样管理。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打得越来越凶,脸上都挂了彩,胳膊腿看起来也不太好了,眼见就要闹出人命,一个青年带着一群人挤了进来。 “借过,借过,我们帮主来了” 沈稚:“他还怪有礼貌的。” 花满楼现在有些理解陆小凤提到过的,这些神明讲话都不看场合了。 现在还好,如果在人少的时候也这样,恐怕会创出大祸。 考虑到陆小凤的心情,花满楼保持着微笑,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听到。 陆小凤并没有好友想象中那样苦恼,而是欣慰地想,沈稚终于知道“礼貌”了。 领头的那个帮主朝这边看了一眼,匆忙移开视线。 他拿下身后背的棍子,以很快的速度每个人抽了下小腿,等他们都趴在地上,才道:“把他们都带走。” 陆小凤低声:“王小石?” 沈稚:“是的。” 第191章 王小石自从投靠了风雨楼,就一直在管这些小帮派,他本人很有正义感,武功高强,人也聪明,简直就是包青天大明分天。 帮派管理者被他做的像六扇门一样,京城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努力卓有成效,王小石充满了斗志,没有心灰意懒。 跟着王小石的那几个人迅速将斗殴的这两伙人控制住,正要带他们离开,突然又有人道:“住手!” 只见另一边来了一队人马,排场很大,足有五六十人,为首的男子身穿白衣,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的倨傲。 王小石见状,立刻吩咐身边的下属,“你去通知楼主。” 那下属应了一声,退到最外面,趁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白衣人的时候,进入围观的人群里,像鱼游入水中那样消失不见了。 那男人骑着马上前,两旁的百姓都避得远远的。 “真是冤家路窄。”白衣人不屑地冷声说,“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说抓就抓,是不是太不把六分半堂放在眼里了?” “白愁飞!”王小石道,“苏楼主和金公子都待你不薄,你背叛风雨楼,为了加入六分半堂,不惜伤害金公子,又多次与我作对,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白愁飞:“每次都这么说,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别废话,把人交出来!” 王小石示意手下放开六分半堂的那些人,把他们推到了白愁飞那边。 白愁飞冷声道:“打了我的人,还想全身而退?那几个人,也交出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 “哼,来人,把他们拿下!” 白愁飞带来的人数是王小石那边的两倍还多,一点都不畏惧他们。 围观路人见战火升级,唯恐伤到自己,有些逃命去了,有些退得更远,还惹不得走。 沈稚他们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海鲜一样明显,白愁飞和王小石却都默契地没有看他,只针对彼此。 几天前,苏梦枕调动无发无天,就跟王小石打过招呼了,让他做好防备。 白愁飞在外面对付风雨楼的时候,也有人跟他接触过,传递了这样的消息。不止如此,狄飞惊也给出了暗示,现在六分半堂上下都战意盎然。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时候到了。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没有出手,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都防备着彼此。 大概过了一刻钟,又有一队人马到来。 王小石这边的人大喊:“坚持住!援军到了!” 待那些人走近后,却见竟是六分半堂的九堂主霍董和十二堂主赵铁冷带了人过来。 王小石这边不由心生绝望。 白愁飞冷声道:“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只要你肯求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王小石:“休想!” 霍董:“嘴倒是很硬,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也这么硬,拿下他们!” 六分半堂的人马将王小石等人团团围住。 赵铁冷则是看着沈稚三人,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都什么时候了,这几个人怎么还在看热闹?是不是有变数? 沈稚察觉到赵铁冷的眼神,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赵铁冷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上,六分半堂的人已经砍翻了好几个人,王小石不得不拔剑,跟他们战作一团。 赵铁冷做出冷漠的样子。 卧底多年,好不容易坐到十二堂主的位置,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而且他看得出来,有王小石相助,他的下属只是受伤,倒是六分半堂这边的喽啰被打得很惨。 白愁飞惊讶地看着王小石,“你的剑法倒是不错。” “天一居士”许笑一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血腥气越来越浓,花满楼皱起了眉,陆小凤也看不下去了,他正要上前,就被沈稚拽了回来。 陆小凤低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因为一点小事送命。” 沈稚:“金风来了。” 话音落下,就见房顶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六分半堂。 王小石的手下更加绝望了。 陆小凤:“不要告诉我,他改名叫金风了。” 沈稚:“其实我一直觉得六分半堂这个名字有四个字,喊起来很麻烦,哪怕你叫西门吹雪,也会直接喊他西门,称呼六分半堂却没有合适的简称。如果能改名成金风,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么一来,金风就得改名成风雨了。” 陆小凤:“……”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让人害怕。 六分半堂在屋顶吹了个口哨,浅笑着,眼底一片阴郁,“六分半堂的战力这么差?不愧是我。” 被帮派化身成的神明嘲讽,六分半堂的人无地自容,知耻而后勇,立刻变得凶猛了。 第115章 陆小凤幽幽地说:“你该不会和六分半堂是一伙的吧?” “是的。” 六分半堂确实是他们这边的。 陆小凤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幸好金风也在此时赶到。 去野外收尸浪费了一点时间, 如果六分半堂的人手没有突然振奋的话,其实他来的刚刚好,不过现在也不迟。 金风直接加入战局, 混进了六分半堂的人群里,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王小石这边和六分半堂的人全都愣住了。 金风趁机道:“你们雷老总知道雷纯知道真相了?” 他是朝着六分半堂的两个堂主说的, 喽啰们不敢插嘴,自觉安静下来,也停止了斗争。 霍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堂主和大小姐的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他和赵铁冷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的茫然,冷声回答:“与此事无关。” 陆小凤低声问沈稚:“什么事?” 沈稚同样压低声音:“你问花满楼。” “花满楼知道?” “是的。” 陆小凤看自己好朋友的眼神也不对了。 花满楼微笑。 他看得出来沈稚在逗陆小凤,也知道陆小凤想到了很多, 陆小凤是个很聪明的人,有时候却因为他的聪明,显得笨得可爱。 花满楼是他的知己,是他永远的好朋友,不过看聪明人吃瘪, 确实是件有意思的事,看沈稚的反应, 现在的情形似乎不算紧迫, 所以他没有开口。 金风:“怎么会没有关系!不要再天真了,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 六分半堂就会倾尽全力,在这里集结,说不定暗地里还会对我的身体下手, 还会派人去绊住小花!” 花满楼默默地想,金风说的“小花”应该不是我吧? 霍董:“废话少说,你交不交人?” 金风:“不交。” 霍董:“好,那就凭实力说话,看看谁的拳头大了。” 其实他没有底气打过金风,不过有六分半堂在,应该能牵制住他,所以霍董才敢这么说。 他朝六分半堂投以求助的眼神。 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顾念旧情,色令智昏啊! 六分半堂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他挺身而出,看向金风,“你的对手是我。” 金风:“是的。” 所以要怎么演? 虽然马甲的体力是没有穷尽的,可是表演打架未免尴尬且费力,反正只要金风和六分半堂对上就行,敷衍一点也没有关系。 那就先试试六分半堂和金风的实力吧。 金风飞上房顶,和六分半堂打了起来。 他常常这么做,就是每次持续的时间不长,分出胜负就会停下。 雷损这个师父就刚开始教了六分半堂一段时间,后面都是六分半堂自己摸索,他还忙着搞鬼,进度比金风落后了很多,不出十招就被金风制服。 六分半堂:“我输了。” 霍董隐隐生出绝望。 六分半堂的帮派实力比风雨楼要强一些,从体型上看,六分半堂也比金风高大健壮,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定然是六分半堂手下留情了! 金风问霍董:“还继续打吗?” 六分半堂也看向他。 霍董崩溃极了。 他是六分半堂的九堂主没错,可是和赵铁冷并没有尊卑之分。 为什么不问赵铁冷或者白愁飞,反而问他! 为什么六分半堂会在这个时候留手! 为什么! 霍董恨恨地看着六分半堂:“你为了金风,连六分半堂都不顾了吗?” 六分半堂瞬间警醒。 他是要背叛,但也不能太过偷懒,免得被察觉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能起到最大作用。 六分半堂眼神冷了下来,温和笑着说:“你在质疑我?” “我哪里敢质疑您。”霍董冷静了些,但仍然觉得不忿,他也知道在这种情绪下,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攻击性,极有可能得罪人,干脆不说了。 第192章 就在此时,金风突然动了。 一道红光闪过,插入了六分半堂的腹部,他迅速抽出,接着六分半堂消失不见。 这番对峙眨眼间完成,如果不是周围人的注意力一直在这边,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六分半堂原本站着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少量的血迹。 金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谁能想到他出手如此狠辣。 就连白愁飞都被震撼到了。 他和金风做戏,对金风下手的时候都在心里劝慰了自己很久,就算知道金风不是人,看到他做出这种事,依然生出了一股凉意。 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金风。 那沈稚呢?他也是这样的神明吗? 白愁飞忍不住朝沈稚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的注意力仍在金风身上,不禁有些失落,怕被其他人留意到,迅速移开了视线。 沈稚看着金风,回味着他的动作,暗暗地想,我雷厉风行的样子真帅啊。 六分半堂的隐忍也很值得品味。 不愧是我们。 花满楼则有些茫然,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金风突然捅了六分半堂一刀。” 沈稚:“是的。” 花满楼没见过金风和六分半堂昔日的相处,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帮派之间的相处,就像国家一样,而帮派又不是国家,牵扯到的利益众多,常常发生冲突,决战是迟早的事。 花满楼叹息。 没有人愿意放下自己的利益,因为退让一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让步,最终被吃干抹净。 敌人也不会在得到好处以后就此收手,很有可能在尝到甜头后,反而更加猛烈地进攻,直到完全消灭对方。 这世上的斗争是没有尽头的。 金风对霍董道:“六分半堂重伤,下一个就是你了。” 霍董从袖子里拿出了武器。 那是一双手。 淡金色的手。 他拿出手以后并未停留,而是迅速躬身,拍向了地面。 金风好奇地看着。 霍董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他拍向地面以后,地砖突然掀了起来,混着砂石,朝金风射来。 金风没想到会这样,仓促地挡下。 霍董往后退了几步,他的武器就是双手,在室内用起来更强,可以控制着细小的摆件精准攻击对手,但重量太大是不会受影响的。 霍董对赵铁冷道:“还不动手!” 赵铁冷:“九哥,连六分半堂都不是金风的对手,你我如何应对?” 霍董冷笑:“你不想对付他,他却要对付你。” 对哦,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应该乘胜追击的。 金风攻了过去。 霍董不敢和他的绯红袖刀硬碰硬,又无法直接打在金风身上,更没有办法操控其他物件,无奈地后退。 金风练刀的时间不长,但胜在天赋极强,经验丰富,还有名师教导,进步飞快。虽然实战经验少,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刀法精妙。 金风靠霍董刷了会儿经验,觉得自己好像拿了温柔的剧本。 王小石和温柔初遇,就遇到了霍董、赵铁冷和白愁飞三人。 温柔的星星刀用的很好,刀法精妙,但同样没有经验,稚嫩得很。 就是不知道赵铁冷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手,从后面打死霍董。 霍董吃力地防守,虽然没受伤,可是在这么多下属面前丢了面子,颜面无光,偏在这个时候,一向尊重他的赵铁冷袖手旁观,霍董心中怨恨极了。 金风刺来一刀。 霍董双手一拍,用手掌夹住了短刀,“赵铁冷!还不出手?” 赵铁冷:“这就来!” 拳风强劲,打出了破空声。 霍董正想躲开,让赵铁冷迎战金风,自己退到后面,突然间听到一声巨响,最后便没了意识。 他的脸裂开了,嘴巴不停地呕血。 金风怔了怔,拿着刀,疑惑地跟他对视。 赵铁冷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安抚,像是怕吓到他似的。 那样温和的神情转瞬即逝,赵铁冷道:“霍董不知所谓,挑衅您的威严,是他的不是,还请您看在他已经死了的份上,放过六分半堂这次。” 金风:“你们要给王小石和他的朋友道歉。” 赵铁冷:“可以。” 金风:“还有白愁飞。” 白愁飞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赵铁冷看向王小石,看样子确实打算道歉,只是他不知道前因后果,思考片刻,道:“打伤这几位兄弟,是我们的不是。” “堂主!” 赵铁冷不为所动,再准备开口时,却间两伙人赶了过来。 东边的是苏梦枕,南边的是狄飞惊。 赵铁冷心中松了口气,对身前的下属们道:“大堂主来了,看来这里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下属们这才反应过来,没有人是金风的对手,像九堂主那样硬碰硬,只会害死他们,十二堂主这样拖延时间,才有一线生机。 苏梦枕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看来这次不能善了。” 狄飞惊:“我也是这样想的。” 雷损已经将雷纯关了起来,而且跟他打过招呼,尽快除掉关七。 但关七在苏梦枕那里。 而且苏梦枕走出这一步,必然会有用到雷纯的地方,他一定会想办法救雷纯,两方势力针锋相对,不如先发制人,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中。 狄飞惊道:“苏楼主带的人不少。” 苏梦枕:“连金风都难逃背叛,我这样的凡人,自然要小心些。” 狄飞惊低声说:“动手吧。”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身边的人听到了,但是当有一人动手,其他人立刻跟上,堪称令行禁止。 苏梦枕这边也一样。 沈稚问陆小凤:“你就这么看着?” 陆小凤:“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会有所偏向。小凤,你有没有觉得,跟你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知道为什么,沈稚喊的就是他的名字,听起来却别扭极了。 陆小凤顿了顿,“那是因为我占了道理,而且头脑灵活。” 沈稚:“你快开动脑筋,帮他们定出胜负,这样就可以少死很多人。” 花满楼原以为沈稚是故意来看热闹的,金风朝六分半堂动手已经足够无情,他还以为神明就是这般,看待人类相争,跟人类看蚂蚁打架没有区别。 原来沈稚也是在意人的。 陆小凤苦恼地说:“我倒是想,可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沈稚:“花满楼是知情人士,六分半堂腾出手来,就会杀他灭口,这样也跟你没关系吗?”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确实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关乎雷纯的那个秘密? 陆小凤反应过来,金风去江南以后接触到了雷纯,花满楼和雷纯都生活在江南,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却因为金风有了来往。 金风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看向金风,却见那脸色苍白的红衣公子朝他做了个鬼脸,袖刀转了个腕花,收回衣服里,站到了苏梦枕的身后。 第116章 六分半堂的高手众多, 风雨楼也不差,两相交手,大片的普通喽啰倒下。 沈稚催促:“快点做决定吧。” 陆小凤的头脑飞快转动, 就算他可以掺和进这两个帮派的争斗中, 也很难阻止他们相斗,像沈稚说的那样, 帮他们尽快定下胜负更是难如登天。 陆小凤:“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这种事不该是你出手吗?” 沈稚:“可是我一直在出手,效果就是现在这样。” 陆小凤侧目看他。 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花满楼温声询问:“你都做了什么?” 沈稚声音更低:“败坏六分半堂的名声,在六分半堂安插卧底,挑拨离间总堂主和大堂主,找到大小姐的亲生父母, 不停地拉拢她。” 做的确实挺多……花满楼无话可说。 “我还在朱厚照面前说六分半堂的坏话了,就是朱厚照胆子太小,不敢光明正大地支持风雨楼。” 陆小凤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你做了这么多,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 沈稚的地位尊崇,本该有很强的号召力。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公开表达出对六分半堂的不喜,自会有人暗地里给六分半堂下绊子。不过那样六分半堂肯定会反击,沈稚只能聚拢起更多的人, 最终拥有自己的派系,成为京城中的一方强大势力, 而不是现在的光杆司令。 沈稚:“可是那样就违背了我的意图。” 陆小凤:“什么意图?” 花满楼:“你想用最小的代价, 除掉六分半堂?” 沈稚:“是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知己。战场已经局限在了京城, 不会波及到其他地方,苏梦枕也有了斗志,六分半堂还有卧底, 所以该怎样做,才能进一步降低伤亡?” 第193章 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就算武功天下第一的人来了,也未必能扭转局面,一个人是难以和全城的人对抗的……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你未免太过小心了。”陆小凤道。 沈稚心中一动,其实他也这样想过,但他知道自己有时候自我认知太好了,有可能脱离了实际,反而没有底气。 沈稚:“什么意思?” 陆小凤:“意思就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舍你其谁。” “你也觉得我能行?” “你可是大明。” “是的!” 确实是这样。 朱厚照的担心是很正常的,就算沈稚做的准备再充足,也一定会有人牺牲,也一定会有人趁乱行动,他没有办法向朱厚照做出保证。 但就算朱厚照不帮忙,他也可以做到。 他的威信,不比千军万马差。 沈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小凤好像捅了大篓子,惴惴不安地问:“放心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不吭声了。 陆小凤越发忐忑,他看向花满楼,发现花满楼好像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眉头蹙起,为眼前的杀戮而痛惜,却又无可奈何。 “花满楼。”陆小凤觉得打断他思考也是件好事,问道,“你知道沈稚的意思吗?” 出乎意料的是,花满楼竟道:“我想,沈稚应该是个不爱冒险的人,做事求稳,是你给了他启发,让他发现,原来已经准备得很充足了。” “沈稚?稳妥?” 这两个词竟然出现在了一起! 沈稚对花满楼道:“可惜我已经有了叶孤城,不然就跟你结婚了。” 说完他左顾右盼,就怕叶孤城突然出现。 陆小凤幽幽地说:“你现在还觉得他稳妥吗?” 花满楼:“……” 过了一会儿,沈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上前几步,飞跃到高处,霸气十足地说:“都停手!” 不管风雨楼还是六分半堂,喽啰们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打斗停顿了一下,见是个陌生人在说话,又打了起来。 沈稚拔出了剑。 茶花大声道:“停手!都停手!撤!” 六分半堂的人还在猛攻,岂是那么容易撤的,反而更加混乱了。 狄飞惊依然低着头,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沈稚一跃而下,向着雷动天刺去。 雷动天正在最警觉的时候,意识到危险后,即刻躲避,并抛出了暗器。 沈稚小幅度地改变姿势,毫不费力地避开了那个冒着烟雾的圆球,电光石火间,沈稚的剑刺中了他。 雷动天是六分半堂的二堂主,能坐稳这个位子的人,武功定然不差。 沈稚有信心能杀他,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容易。 “二堂主!” “他杀死了二堂主!” “二堂主死了!” 六分半堂的人惊呼,把沈稚的心神也带了回来。 沈稚负手拿剑,走到了空旷处,回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冷声说:“都停手!” 狄飞惊跟旁边人低声说了几句,六分半堂这边有人出面控制住了局面。 街上变得安静极了。 沈稚:“我对六分半堂的所作的恶行深恶痛疾,你们这些人要是有不想死的,即刻退出六分半堂,快些逃命去吧,留在这里的,我就当做已经无可救药,绝不手下留情。” “你是什么人?口气倒是不小!” “狄飞惊,你告诉他,我是什么人。” 狄飞惊看起来依然立场不明,他没有听从沈稚的话,介绍他的身份,但也没有反驳,而是道:“六分半堂呢?” 金风走到沈稚的身后,用温和的语气说:“六分半堂已经被我重伤,消散在了人世间,胜负已定,我劝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们都是大明的子民,向沈稚俯首称臣,不是丢人的事。” 狄飞惊不肯介绍,那他就自己说。 六分半堂的喽啰问:“大堂主,他真的是沈稚?” 狄飞惊:“是。” 朱厚照册封沈稚为亲王,又给他和白云城主赐婚,不管哪一样拿出来都是如雷贯耳,更别提在这之前,沈稚已经以叶孤城的身份小有名气了。 六分半堂的人害怕了。 以沈稚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跟天打雷劈有什么区别? 风雨楼那边则是云里雾里,感觉像是在做梦。 沈稚冷眼扫过众人:“谁愿做我的对手?” “我来!” 沈稚挥剑,那人顷刻死亡。 “再来。” 又有人觉得自己比死掉的那个人强,拿着武器杀了过来,也如前者那样毫无痛苦地死去了。 雷媚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稚只有一个人,让所有人一起上,直接拿下他!六分半堂和金风受伤后都挥消失,沈稚定然也是这样!” 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几乎各占了一半天下,时刻都在明争暗斗,但远远还没有到决战的地步。 是沈稚在背后推动六分半堂走到了这步,风雨楼恐怕也一样毫无准备。 只是和六分半堂不同的是,沈稚站在风雨楼那边。 是六分半堂弃之不顾的那些东西,让沈稚心生厌恶,才选择站在风雨楼那边。 总堂主太过傲慢,反而看不清真相,六分半堂的命运已经定了。 狄飞惊:“就如你所言吧。” 雷媚:“那你呢?你好像有些反常,难不成雷损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个局面,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狄飞惊冷淡地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好吧。”雷媚心想,反正最后死的不会是她,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雷媚高声道:“一起上,拿下他!” 但是她并没有上前,甚至后退了些。其他几位堂主带着帮众们冲了上去。雷媚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挡在她的身前,帮忙遮掩了一下,雷媚迅速地离开了。 沈稚一下子拥有了很多对手。 这些对手大部分都很弱,但也大部分都杀意昂然,如果轻敌,很有可能会死在无名小卒手里。 他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金风也仍然坚定地站在本体的身后,两个人像是海啸面前的两个普通人,却坚定地令人感动。 至少苏梦枕和陆小凤都有些动容。 陆小凤道:“我现在有些理解你说的那番话了。” 花满楼:“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看不到,但是太过漂亮明澈,又能听声辨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很难把他当做瞎子对待。 至少陆小凤和花满楼相处起来,跟其他健全的朋友相处起来是一样的,所以他偶尔也会忘记花满楼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此时他就忘记了。 听到花满楼问起,陆小凤才记起来,他向花满楼描述了一下现在的场面,花满楼道,“我想,沈稚定然有后手。” “你还是觉得他很稳妥?” “不错。”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陆小凤的视线瞄到了远处,话锋一转,“你还真了解他。” “怎么了?” “万梅、白云来了。”陆小凤说,“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西门吹雪、叶孤城,叶孤鸿,还有一个女人,推着一个囚车……” 花满楼:“应该是关七。” 陆小凤听说过关七的大名,觉得局面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因为叶孤城说了,要在家里悟道,白云出门的时候根本没喊他。 万梅叫着西门吹雪,白云去风雨楼找关七和温小白,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出来寻找沈稚的叶孤城,于是他们就一起过来了。 白云一直偷偷地瞥叶孤城,想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出来找本体的,可惜叶孤城做了三十年冷漠剑客,一直都是面无表情,情绪一点都不外露,完全没看出来。 就当叶孤城比较粘人,这么一小会儿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了。 叶孤城确实一直看着沈稚,似乎在欣赏他剑意盎然的模样。 白云也看向本体。 不能怪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明确认知,本体和马甲都太好看了,就算真的很菜,看外表也像高手。 我好酷啊。 第117章 叶孤城真是艳福不浅。 要不是沈稚没那么自恋, 这样的福气绝对轮不到叶孤城。 不过叶孤城的姿色也是很好的,自己的艳福也不差。 叶孤城被白云看得不自在,疑心他仍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隐晦地劝他:“大婚在即, 沈稚竟有闲心做这些事。” “正是因为你们快结婚了,沈稚才会这么做。”白云有些失望, “你怎么能这样说沈稚。” 他还以为自己和叶孤城很有默契。 叶孤城看到他的反应放下了心,看来白云确实放弃了。 第194章 只是他对沈稚是否太在意了些? 除了白云,其他几个江湖势力的化身是否也都这样在意沈稚? 他们和沈稚未免太亲昵了,就算平日里不在一起,依然可以通过神力交流。 叶孤城觉得, 自己可以为了沈稚,再做出一些改变,总不能连金风和六分半堂这些无关的人都比不上。 “你要是不耐烦, 可以自己回去,不要妨碍沈稚。”白云说完,冲进了人群中。 叶孤城:“……” 这明晃晃的敌意,他一点都不怀疑,现在离开的话, 沈稚会在白云的挑拨下取消跟他的婚礼。 或许这也是沈稚在婚礼前搞出这么大动作的原因之一? 叶孤城跟了上去。 西门吹雪见状,就知道万梅也要跑, 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万梅已经运上内劲, 撤得西门吹雪一个踉跄,他不但没有停止, 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抓着西门吹雪一起飞了出去。 万梅:“我好强。” 西门吹雪:“……” 万梅向他传授自己的变强经验:“一年四个人其实有点少,多杀几个, 进步更快。” 这个世界创造出了很多坏人,kpi定的高一点也能完成。 西门吹雪:“……不用了。” 剑是杀人的武器,人却不是杀人的兵器。大概只有万梅这样的神明,才能在杀人后仍旧保持本心,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浑身戾气,面目全非。 震惊的叶孤鸿:“……” 西门吹雪竟然被万梅提着飞走了! 所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西门吹雪有万梅,堂兄有白云,只有他无依无靠,搞不清楚状况。 前面是两方大帮派在火并,沈稚独自站在中间,五六具尸体倒在他的脚下。 叶孤鸿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想懦弱地逃走,握紧了剑,埋头跟了上去。 有了帮手,沈稚底气十足,气势愈发冷冽,幽深的眼眸闪烁着寒芒,每次出剑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其中有一些六分半堂熟悉的面容,记忆中都是平和的样子,现在也变得扭曲起来。 叶孤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挥剑时的表情也像平日那样冷淡,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耀眼极了,沈稚的视野都变得明亮。 叶孤城赶在白云之前,来到了沈稚的身边,语气略带责备,“为什么独自涉险?” 沈稚看了看周围的人山人海,觉得叶孤城的滤镜比他还厚。 叶孤城:“……为什么出门时不告诉我,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如果不是他出来看了看,沈稚就会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 就算沈稚不会死,在这种时候也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沈稚:“可是你有安排。” 叶孤城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好像要吃了他似的。要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叶孤城肯定会过来亲吻他了。 白云帮忙挡了一下,沈稚趁机靠近,亲了下叶孤城的脸颊,“不要太黏人了,就先这样吧,回家以后再亲热。” 叶孤城的眼神却更加火热了。 沈稚:“孤城,你要注意一下场合,克制住自己。” 叶孤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用惊人的自制力平息了欲望。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对沈稚动手,只能将满腔郁气安放在别处了。 叶孤城的剑法比以往更快,更加迅猛、也更凌厉。 沈稚也是练剑的人,比其他人看得更加明显,如果说以前他和叶孤城处于差不多的水平,只要努努力,多积攒经验,就能跟他相当,但是现在就不像是努力可以做到的了。 叶孤城突破了! 不愧是他的丈夫。 沈稚压力骤减,六分半堂的人也感受到了刺骨的锋芒剑意,畏缩不前,有几个已经转身逃跑,但没来得及逃离,就被后面的堂主杀了。 “听令行事!不准逃!”四堂主雷恨道。 “杀人王”雷雨心里着急,催促狄飞惊,“大堂主,你快拿个主意啊!” 狄飞惊在心中叹息,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是没有用的,就算他的心智再强,面对现在的情况,也难以力挽狂澜。 更何况他的心已经被沈稚说动了,而总堂主是不会改变的,纵然狄飞惊依然像以前那样为他做事,却不如从前那样轻松了。 狄飞惊:“撤退。” 雷雨不可置信:“撤退?” 狄飞惊:“难不成还有第二个选择?” 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只会让自己的损失更大,撤退固然是失败,但也能保存实力,只要六分半堂还在,今天吃的苦,总有一日会讨回来。 雷雨无话可说。 狄飞惊的话迅速传达下去,几位堂主和护法松了口气,再不撤,自己这边就要被打得溃散了。 “赢了!”风雨楼这边有人欢呼一声,接着爆发出如潮水般的声音。 师无愧道:“楼主,要不要乘胜追击?” 苏梦枕摇头,“穷寇莫追。” 他心里很清楚,六分半堂败的这么快,不过是畏惧沈稚等人罢了,如果沈稚他们不出手,只有风雨楼追过去,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他看向金风,见金风也在看自己。 对上视线后,金风快步过来,“苏梦枕,接下来你可以向诸葛正我求援了。” 苏梦枕沉重地颔首,“好。” - 雷损在六分半堂,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消息。 “不好了,金风杀了六分半堂!” “沈稚亲自出手了,二堂主已经死在了沈稚的剑下!” “其他诸位神明也都相助沈稚,与六分半堂为敌!” “六分半堂死伤无数,毫无抵抗之力!” “六分半堂大败!大堂主下令撤退,即刻便会回来!” 雷损波澜不惊,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会这样,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原本慌乱的堂众,也因为他的沉稳而变得冷静。 等人都退下,雷纯道:“除非离开京城,否则六分半堂是没有活路的。” 皇帝要对六分半堂出手,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反抗的余地? 六分半堂有今天,一半仰仗着帮派中的诸位高手,还有一半则是在朝中的同盟,可是现在朝臣和皇帝的关系缓和,六分半堂便没有原来那么有用了。 雷纯不清楚朝中的局势,但她知道结果,恳切地道:“爹,你就信我这一次,早做准备吧。” 雷损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立即有人过来上了锁,雷纯看着门口的影子消失,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中。 她可以确定,父亲相信了自己的话,只是他放不下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不愿意再从头再来了。 他已经老了。 雷纯定定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关七现在如何了,他是否被金风带出来,与六分半堂展开了一番战斗? - 叶孤城闭着眼睛,领悟这一瞬间的心境。 沈稚在旁边给他护法,没有让任何人过来打扰他。他盯着叶孤城看,试图看出他跟以前有什么区别,最后得出结论,根本没有区别。 西门吹雪同样很在意叶孤城的改变,他没有靠近,站在远处望着这边,中间有风雨楼的人打扫战场,收拾尸体,时不时地在几个人中间穿过。 万梅肯定地说:“叶孤城以情入道了。” 西门吹雪神情一动:“情?”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无情剑道的尽头,仍旧是情?” 万梅:“当你在追求无情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在意‘情’了,每一次提到无情,其实也在提到‘情’。如果你练的是杀伐剑道,根本不会在乎情是个什么东西。” 西门吹雪陷入了沉思。 万梅:“你以后会人剑合一,到那个时候,飞花落叶皆可为剑,你本身就是一柄剑。但是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就是拥有西门吹雪记忆的乌鞘长剑。” 西门吹雪:“……” 说得好像他会被自己的剑夺舍一样。 不过这个问题,西门吹雪方才还思考过。他不愿频繁杀戮,正是这个原因。 无情剑道,竟也与此殊途同归吗? 西门吹雪头脑风暴的时候,叶孤城睁开了眼睛。 沈稚第一时间向他确认,“你是不是以情入道了?” 叶孤城:“……嗯。” 沈稚高兴地笑了起来,“是因为我?” 叶孤城:“……嗯。” 沈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载入的感情超出负荷了?怎么感觉叶孤城有点卡顿? 叶孤城:“你做什么?” 沈稚:“我怕你承载不了这么多感情,毕竟你如此深爱着我。” 叶孤城:“……” 他的反应很不对。 沈稚狐疑:“你不爱我?” 第195章 叶孤城:“爱。” 他刚才闭目时就理顺了自己的心绪。 沈稚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以情入道了,但比起爱情,更像隐忍的怒火……不过那只是表象,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突破,更深层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克制了自己太久。 人生来就是有喜怒哀乐的,练剑时的克制,只是克制,并非连根拔除。 就像他禁欲几十年,看似无欲无求,但只要他的身体还是健康的,那就一定会有反应,所以在遇到沈稚后,才会这般难以自制。 感情也一样。 如今的他,不会再强行压制自己了。堵不如疏,他已经触碰到了在剑道上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叶孤城看着沈稚:“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稚:“交给苏梦枕就好了,我们回家吧。” 叶孤城试图微笑,但他太久没有笑过了,只微微勾了下嘴角:“好。” 沈稚:“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说邀请他们一起玩的,虽然跟我的计划完全没有出入,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你等一等,我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叶孤城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的大好日子,他其实更想和沈稚独处,跟他彻夜讨论剑道的境界。 唉。 沈稚喊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来,白云、万梅、西门吹雪、叶孤鸿也都跟着一起来了。看到府上的其他住客,叶孤城才记起来,就算没有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只有他和沈稚两个人。 西门吹雪:“恭喜。” 叶孤城隐晦地看了万梅一眼,心想,以西门吹雪的性情,怕是难以和万梅产生深刻的纠葛,怕是此生都难以抵达这层心境了。 幸好他还有沈稚相伴,不必独自欣赏高处的风景。 第118章 在场的人里, 唯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状况之外。 花满楼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面带微笑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只有陆小凤抓耳挠腮, 对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火并耿耿于怀, 但没有人理他。 西门吹雪:“新的境界如何?” 沈稚:“充满了爱和希望。” 西门吹雪:“……” 叶孤鸿也跟着欲言又止,看向兄长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 他还是想不通, 冷漠如谪仙的堂兄为什么会跟这么一个人成亲。 沈稚:“但是你不要模仿。” 叶孤鸿怔了一下,随即羞恼地脸颊泛起了红晕。 这句话绝对是在说他!而且还是当着西门吹雪的面说的! 西门吹雪:“为何?” 沈稚:“因为万梅不会配合的。”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 叶孤城:“……?” 剑不是这么练的! 叶孤鸿也震惊不已,西门吹雪该不会像堂兄那样,和万梅也……如果真的那样,他还要不要继续学西门吹雪? 可他哪里有人选? 叶孤鸿陷入了迷茫。 “我说。”陆小凤忍不住开口, “叶孤城剑法突破是好事,可是谁能跟我讲一讲,京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突然打起来了?你们几个还都参与到了其中?” 沈稚:“是的。” 这就完了?陆小凤回想起了从前的相处, 不报希望地略过他,看向其他人。 万梅和白云跟沈稚一样,不怎么会说话,西门吹雪为人寡言,叶孤城满眼都是沈稚, 根本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所以他只能看向叶孤鸿。 叶孤鸿被看得压力很大:“你问我?” 陆小凤:“烦请你解答一二。” 叶孤鸿:“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就在京城, 时常出来逛一逛, 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还以为是自己的敏锐性太差,陆小凤也不清楚, 那他就放心了。 白云没跟着一起回去,在拐角处转了个弯,直奔豹房。 他以前没来过这里, 特意带上了沈稚的腰牌,顺利被放了进去。 朱厚照正在跟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说话,似乎是在谈论街上的战况,见到他进来,朝那个锦衣卫摆手,让他退下。 他打量着白云:“你就是白云?” “是的。” 朱厚照本以为他是个叶孤城那样清高孤傲的人物,没想到白云这次过来不止没穿白衣,还穿的极其华美尊贵,比穿着便服的他更像个皇帝。 白云:“你决定好了吗?” 这语气实在熟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朱厚照恰巧也是个外向的人,准确地回道:“朕除了帮你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他都害怕,要是一直不表态,就会像六分半堂一样,牵扯出一堆事来,被逼着往前走。 金风可是能预知未来的! 沈稚作为大明朝的人间化身,也应该知道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朱厚照:“你们想让朕怎么做?” 白云:“你可以不动兵,但是要像现在这样当众表态。” 那跟动兵有什么区别?朱厚照想着,既然要出手,肯定要全力相助,不然朝廷的面子过不去,跟沈稚他们也会生疏。 朱厚照:“朕知道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不知道。” 朱厚照都懂,这种时候肯定要抓紧时间修养,六分半堂简直就是被赶到巷子里的老鼠,一旦有了动作,就是风雨楼反击的时候。 “朕会派锦衣卫盯着,随时配合你们。”朱厚照拿出一枚锦衣卫的令牌递交给白云,“可以凭此令调动锦衣卫。” “谢谢。” “金风真的杀了六分半堂?” “没有。” “朕就知道,这也是六分半堂的苦肉计。他和金风一人来一次,倒也算是有难同当。” 二十四小时一到,六分半堂凭空出现在了原地。 这条街上的地上撒了石灰,但还是隐约能看到血迹,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户紧闭,想来是风雨楼的人收拾的。 六分半堂调整表情,压下眉眼,做出心情不好的样子,向着六分半堂走去。 时隔一天,六分半堂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守卫比原来少了很多,剩下的也多神色凶狠,但是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应激。 六分半堂过来的时候,就有人跳了起来,看清是他后,结结巴巴地说:“六、六分半堂……你不是……” 六分半堂冷声笑道:“滚开。” 说罢他一撩衣摆,目不斜视地去了里面。 喽啰们慌张极了,飞速地奔跑到雷损那里,“不好了,六分半堂回来了!” 雷损冷笑:“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他几句话。” 那喽啰只觉得雷老总冷笑时阴冷的样子,简直和六分半堂一模一样,抬眼观察了下雷损的表情,赶紧溜了。 雷损阴着脸等了半天,不见六分半堂过来,只好对手下的人道,“去看看他人呢。” 下属离开了一会儿,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六爷正在外面闲逛,把所有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还去了大堂主和大小姐那边。” 雷纯被关起来这件事,六分半堂是知道的。 这不止是怕雷纯回去找她亲爹,也在防备她出卖六分半堂。 不过门口那个锁,也就能关住雷纯这样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换成会武功的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进出。 喽啰们根本拦不住六分半堂,看着他把挂锁的锁鼻撤了下来,推门进去。 雷纯听到动静就在旁边等着了,没想到进来的是脸上带笑,却浑身透着阴冷的陌生男人,心中有些惊慌,后退了几步,“你是什么人?”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六分半堂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体压迫感十足,他捏着雷纯的下巴,好像要将她的脖颈折断,“就是你背叛了我?” 雷纯猜到他的身份,“我没有。” “是吗。”六分半堂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眼神依然冷酷,“你应该知道,如果想两方都不得罪,最后只会两边都得罪,尽快做出选择吧。” 说完不等雷纯答复,六分半堂松开她的下巴,转身离开了。 雷纯轻轻碰了下被他触碰过的皮肤,只觉得一片刺痛。 她的心也彻底冷了。 连六分半堂都这么想,那父亲呢? 六分半堂里,还有她的位置吗? 六分半堂挑拨完雷纯,又去了狄飞惊那里。 狄飞惊办事不利,虽然主要原因不在他的身上,依然受到了冷待。 这都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将军领兵打仗,因为客观因素失败,造成了损失,也是会被斥责的。 雷损虽然没有言语责备他,但也没有加以安抚,甚至连下一步的打算都没有跟他商议。狄飞惊并未猜疑雷损的用心,他专注地整顿堂内的伤亡,防备着这场战败对各方面的影响,一整日都没有出过门。 第196章 六分半堂过来的时候狄飞惊还在忙。 他应该意识到了六分半堂的立场,立刻将纸张收了起来,没有像以前那样摆放。 狄飞惊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很好。”六分半堂说,“但是我想不明白,金风为什么对我动手,你知道吗?” 狄飞惊沉默。 他当然知道,六分半堂应该也是知道的,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所以六分半堂的目的是什么?用他和金风的关系来隐喻自己和雷纯? 六分半堂:“雷纯被关起来了,你知道吗?” 狄飞惊依然沉默。 他当然知道,但这是雷损的意思,所以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六分半堂:“你有没有想过,雷纯以后该怎么办?” 狄飞惊:“总堂主自会为她打算。” 六分半堂:“她是一件物品吗,要靠雷损来喂为她安排?雷损安排的,是她想要的吗?她明明很有主意,也很强势,可惜却无法为自己做主。” 狄飞惊:“所以我又有何资格左右她的人生?” 六分半堂笑了起来。 说出这句话,狄飞惊就已经输了。 他在对待雷纯的感情上逾越了。 六分半堂坐到椅子上,翘起一条腿,“你们可以一起去死啊,留六分半堂,和雷损一起死去,一起上路,也好继续纠缠。” 狄飞惊震惊于他的阴鸷,死过一次的六分半堂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这句话总有些怪怪的,六分半堂似乎依然觉得他真正爱的人是雷损…… 他怎么可能同时爱上一对父女! 狄飞惊很后悔,金风出事那天,他没能狠狠地把六分半堂打一顿,让他轻易地跑掉了。 错过那次,以后再想动手,就没有那么合适的机会了。 六分半堂拍拍他的肩膀,“救命之恩不是这么报的,哪怕是亲生的父母,也不能让孩子完全变成没有人格的傀儡。小狄啊,你就甘愿做一辈子的工具吗?” 狄飞惊:“我心甘情愿。” 六分半堂:“这只能是爱情,你就是爱雷损。” 狄飞惊:“……” 六分半堂:“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不如一起找地方隐居吧。” 狄飞惊:“……” 六分半堂:“我突然想起来,回来以后还没见过雷损,我去看看他。跟你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 狄飞惊心中一惊。 他竟然直奔自己这里! 虽然总堂主没有明说,狄飞惊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六分半堂这么做,似乎把他看得比总堂主更加重要,总堂主会不会多想? 六分半堂是故意这么做的! 所有人都当六分半堂被金风蒙骗,才会被他刺伤,在那么重要的时候消失不见,只有狄飞惊知道原委。 他心中发冷。 一方势力,若遇到外敌,可能会愈发有凝聚力,可当它从里面开始溃散,那才是真正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六分半堂背叛了六分半堂。 第119章 雷损跟六分半堂意料中一样, 没个好脸色。 对雷损这样的人来说,喜怒哀乐都需要克制,该高兴的时候, 就算心情不好, 也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该生气的时候, 就算没那么生气,也得暴跳如雷。 六分半堂和金风对战时手下留情,还对他毫无防备,心甘情愿地被他捅了一刀,以至于在后面的大战中完全缺席, 雷损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你去哪里了?”雷损道。 “死了。” “……” 雷损处置过很多下属,还没有一个像六分半堂似的。 这是真没经验。 雷损顿了顿:“为什么对金风手下留情?” 六分半堂闻言,阴郁更重, 失望地说:“我没想到他会这般无情。” 雷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哼笑一声,嘲讽他的天真。 六分半堂阴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损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他多费口舌,没有与他起争执,而是道:“金风这样对你, 你就不想报复回来?” “怎么报复?” 就知道他白长了一副狠辣的模样,其实一点脑子都没有。 但是和一般的蠢货相比, 六分半堂更加难以掌控, 必须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能掌握住事态,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他是不放心让六分半堂做事的。 雷损:“你就像以前那样和金风相处,决不能将对他的不满表现出来。” “我做不到。”六分半堂说。 “换做是谁,一片真心被辜负, 都心里不好受,我明白你的难处。”雷损安慰了几句,道,“他没有把你当做自己人看待,害你死了一次,你伤心愤怒也在情理之中。可你就甘心这么算了?” 听到雷损的话,六分半堂果然更加阴鸷了,怒火简直要化为实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甘心。” 刚复活的时候六分半堂就摆出了不高兴的样子,回来以后也是一脸的阴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雷损也觉得,他是因为在金风那里受挫心情不好。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六分半堂此时对金风的怒气,挑拨完后便安抚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一出现在金风面前,就会引起他的防备,怎么可能成功?你要降低他的戒心。” 六分半堂露出思考的神色。 “你像以前那样接近金风,适时地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勾起他的愧疚。苏梦枕必然防备你对金风下手,你主动和金风肢体接触,让苏梦枕靠近,趁机杀了他。” “苏梦枕?” “金风死了还会复活,苏梦枕与他不同,若是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这难道不是对金风最好的报复?而且,还不明白吗?金风最初分明是对你有真情的,都是苏梦枕从中作梗,金风才与你疏远。” 六分半堂渐渐地明白过来,先是茫然,接着恍然大悟,眼睛里藏的恨意更深,“苏梦枕。” 雷损:“苏梦枕才是罪魁祸首,除掉他,金风没了依靠,实力大减,就只能依赖你了。” 六分半堂想象着雷损描绘的前景,笑出了声,“你说得对。” 雷损见目的达到,怕六分半堂反复无常,过会儿就改了主意,但又实在不放心,“你把我当做金风,先照着我演一遍。” 六分半堂打量着他,满眼的嫌弃,“不可能!” 雷损只能作罢。 目送六分半堂离开,他轻声道:“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等待着苏梦枕的死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始终没有下属过来报信。 两天后,一封信件从风雨楼送了过来,寄信人是六分半堂。 他在信里道:我和金风聊了很久,金风说的对,苏梦枕比你好相处多了,人还漂亮,与其他跟我来六分半堂,不如我跟了他,我不回去了,勿念。 雷损看了这短短的几句话,气血逆行,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六分半堂。” - 一张纸条经由几个人的手传递,送到了苏梦枕的面前,苏梦枕读完,递到蜡烛上燃烧殆尽。 “可以行动了。” 苏梦枕说完,师无愧等人立刻领命而去,其他人也都忙了起来。 金风把白云送来的令牌交给王小石,“你去调动锦衣卫。” “我?” 王小石先是疑惑,风雨楼什么时候有了调动锦衣卫的权力,接着开始担心,该不会是六分半堂出的主意,等事情办完,就以此为借口杀人灭口吧? 王小石和江湖中人打过不少交道,这些天处理风雨楼的帮派事务,也算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六分半堂那样的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金风:“你能不能做?” 王小石看着他的眼睛,顺从内心,果断地做出了决定,“能!” “很好。”金风郑重地把令牌交到他手里,王小石的前途如何,就看这次了。 王小石应该算是个理想主义者,带着一腔热血混迹江湖,看多了黑暗的不平事,发现无法改变后,失望退隐。如果他有改变这个世道的机会,应该会愿意留下来吧。 金风:“注意安全,去吧。” 这句话他说的太温和了,王小石有些惊讶,多看了他几眼,发现金风的神情依然跟以前一样,好像刚才的温柔是他的错觉一般。 王小石认真地承诺:“我会尽力的。” 金风:“好的。” 这次决战,沈稚没有出面,叶孤城等人也没有。不过神侯府、锦衣卫都已经有了准备,迅速出动,将街上的行人驱赶,埋伏在了各地。 京城里一片肃静。 六分半堂的人一出门就察觉到了不对。 空旷的街道看似无需防备,可是四面八方都好像潜藏着危机。 最重要的是,风雨楼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第197章 官府出手了! 六分半堂中的部分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小声交流起来,恐慌的情绪逐渐蔓延。 雷损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沉稳地道:“不要停,继续走。” 他给狄飞惊使了个眼色,狄飞惊低着头看不到。 雷损放弃询问,料想狄飞惊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应该不会出岔子。 六分半堂的各位堂主按照出发前的部署,探查风雨楼的人手分布、出城调动其他城镇的援军,剩下的整装待发,向着约定好的地点而去。 雷损已经给苏梦枕下了战书。 他一定会来的,因为这一战已经无法避免。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决战的地点是雷损挑选的,就在苦水巷。 雷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做好了就此战死的准备。 狄飞惊道:“总堂主,大小姐她……” 雷损摆了摆手,狄飞惊知道他不想谈,“是我失言了。” “我会送她离开京城。” 狄飞惊放下心,在这样的情景下,让大部分人离京是不可能的,有六分半堂转移视线,送雷纯独自离开还是很容易的。 看来总堂主对纯儿还是有感情的,纯儿如果知道总堂主的苦心,想来也会念着他的好。 抵达苦水巷,周围安静地可怕,六分半堂的喽啰们也不禁停下了低语。 这时有人过来,来到雷损面前小声道:“苏梦枕正在路上,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过来。” 雷损颔首。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风雨楼的人出现在了街头。 苏梦枕和雷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这些年一直都是狄飞惊替他管理六分半堂,但即便是狄飞惊,也时常在堂内呆着,出门的次数不多。 两方首领都没有寒暄的意思,但也没有即刻动手。 苏梦枕没有开口。 雷损捕捉到了他的几分不情愿,心知按照风雨楼的计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迈出这一步,背后必定有人推动。 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雷损安心了些,大战之后,苏梦枕得以交差,应该不会赶尽杀绝。 雷损:“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六分半堂一条生路?” 苏梦枕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如此没有斗志。 这可不是好事,风雨楼这边胜券在握,难免心气浮躁,而六分半堂没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搏。 苏梦枕:“束手就擒,还能有一线生机。” 雷损:“看样子没得谈了。” 狄飞惊会意,示意下属动手,两方的管理层打了起来。 隔着一条街,金风和六分半堂一起站在高处的屋顶上观战。 其实两个马甲站在不同的地方,可以获得更广阔的视野,但他们在一起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过会儿还要刺激一下雷损,就不分开了。 高手间的对决十分精彩,杨无邪牵制住了狄飞惊,苏梦枕对付雷损,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对手,群战简直像在单挑,看得人眼花缭乱。 金风看了一会儿,深刻地理解了苏梦枕从前跟他讲过的一些理论知识怎么转化为实际应用。 六分半堂也盯着雷损,非常确定自己跟他不是一个路子。 雷损只教了他基础的东西,六分半堂的理解跟他截然不同,练习时的侧重点不一样,使出来自然也不一样。 在阴损方面,他还是差了点。 见雷损拿出了不应刀,六分半堂知道时机到了,他挥了挥宽大的袖子,雷损当即警惕地将目光投了过来,看到六分半堂后,手上的动作一顿,险些被红袖刀伤到,他连连后退,对苏梦枕笑道:“好计谋。” 苏梦枕:“雷总堂主一向有本事,最擅长的就是化敌为友,这份能耐实在叫人佩服。我却是不知道,你为何没有对六分半堂这么做。是觉得他是六分半堂的化形,天生就该属于六分半堂?” 雷损定了定神,收敛了内劲,镇定下来。 六分半堂远远地说:“你说对了。” 雷损很后悔刚才看了他一眼,如果他没有看过去,说不准已经将苏梦枕拿下。 六分半堂:“天底下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哪怕儿女孝顺父母,那也是因为父慈母爱。雷损什么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为他卖命?”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雷纯也只是被抚养长大,连和雷损见面的次数都不多,她又凭什么为雷损卖命?” 金风:“是的。” 雷损:“够了!” 这时关七、温小白,还有雷纯出现了。 温小白推着关七的囚车,雷纯走在他们两个的旁边,视线却看着前方,充满了担忧和愧疚。 她没有出城。 就在她即将离开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关七和温小白。 关七的头脑并不清醒,知道她要离开,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想跟她分离,于是雷纯回来了。 雷损冷冷地看着她:“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雷纯:“您不要怪我。” 皇帝要对付六分半堂,就算出了城,又能去哪里?就算她听从雷损的安排,也不过苟活于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宁愿死在京城。 雷损叹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自从雷纯知道自己的身世,被雷损关了起来,便一直在等这句话。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到了,雷损说完后,她的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便先一步流了出来。 雷损:“哭什么?如今你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也算有了依靠,以后要好好的,别再想着我了。” 雷纯转过了身去。 雷损看向温小白,“你还跟以前一样。” 温小白对他的感官也颇为复杂,她曾经将雷损当做可靠的朋友,不久前才知道他暗地里做的事。看到关七这副模样,她就不可能再继续相信雷损了。 可是曾经的友情,就算是单方面的认为的,也是真实存在的。 温小白道:“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雷损:“我错了吗?我不过是在争夺眼前的利益,就像苏梦枕一样。如果我错了,那苏梦枕岂不也是错的?” 温小白:“你错了,眼前唾手可得的,未必真的属于你,拿了太多不该拿的,总有一日要还回来。” 雷损:“是吗?我倒是想要看看,谁能做得到。” 他再次出手了,这次却是对温小白下手。 温小白丝毫不惧,她和米苍穹师出同门,米苍穹在江湖中名声不显,武功却是极高,在宫中也很受重用。温小白虽然中过毒,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和雷损打得有来有往,苏梦枕不禁高看一眼。 关七着急地道:“小白!小白!” 苏梦枕:“不要让她分心。” 关七的心思都在温小白身上,一点不听劝,“你敢对小白动手!” 雷损见他满脸怒容,就知道他要出手了,苏梦枕仍在一旁虎视眈眈,现在不是迎战关七的时机,雷损即刻收手。 可是关七并没有停下来。 第120章 金风和六分半堂盯着关七,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打到最后可能会见证名场面了。 他很后悔,早知道这样, 应该提前过来看热闹。如果来的太晚错过了, 他会难受一辈子。 沈稚猛然站起来,对疑惑看着他的叶孤城说, “我要去看关七,你要不要一起?” 叶孤城:“又是生死之战?” “别人的。” “好。” 沈稚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上次跟他说过这样的大事要告知自己,这次他就照做了。 就是那些人仍跟沈稚有联系,当着自己的面, 他却一概不知,令人有些不爽。 叶孤城压下心底的情绪,看着沈稚, 见他似乎有些走神,应该还在跟其他人交流。他主动开口,“你刚才说,去看关七,莫非是去看他的剑气?” “不是。” “难道他的神志恢复了, 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人决斗?” “不是。” 叶孤城觉得,这两个字比“是的”还要令人不舒服。 沈稚未免太沉默寡言了, 明明两个人离得这样近, 叶孤城依然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 沈稚操控着白云外出,还用万梅去问了问西门吹雪要不要一起去看飞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满意地收回精力,平等地操控每个马甲。 这么一来,就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观看, 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了。 西门吹雪在知道有高手对决也很高兴,答应地很痛快。 沈稚回神,看向叶孤城,感觉他有哪里不太对劲,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想了想,安慰道:“只要人没死,总有一天你会超过他的。” 叶孤城很高兴他能觉察到自己的不悦,又不好明说自己是在妒忌,糊弄了一下,“谢谢。” 第198章 “不客气。” 沈稚很轻易地被糊弄过去了,叶孤城不禁在心中感慨,他确实给予了自己很大的信任。 沈稚哄好了叶孤城,愉快地跟他出门。 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出门遇见西门吹雪和万梅他们为止。 沈稚们互相跟彼此的人类颔首打了招呼,发现叶孤城的心情又变得不好了,西门吹雪也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专一的好处,如果西门吹雪也是他的爱人,沈稚现在肯定慌得要命。 沈稚走得略快了一点,叶孤城自觉跟了上来,万梅则放慢脚步,西门吹雪有些疑惑,但也跟着放缓了速度,四个人拉开了距离。 “怎么了?”万梅低声问西门吹雪。 正好拿他来试试错。 西门吹雪摇头:“无事。” 西门吹雪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的谋划。 万梅:“你不喜欢叶孤城?” 西门吹雪:“没有。” 万梅恍然大悟,“你不喜欢沈稚。” “没有。” 西门吹雪对他的追问感到无奈,万梅已经越来越像人了,就是在关于沈稚的事情上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他会时常盯着沈稚出神,沈稚在意什么,万梅就会关注什么,甚至就连叶孤城的剑道、叶孤城的堂弟,万梅也都会放在心上。 西门吹雪理解他和沈稚的关系,但依然有些在意。 他一直将万梅当做另一个自己,他的剑道本该超脱人世,挣脱束缚,毫不留情,他亲手教导出来的万梅却轻易地被困住了。 更让他难受的是,若他无情,就不该在乎万梅做了什么,哪怕他是自己的徒弟、万梅山庄的化身,可他仍止不住去想,更加印证了他在这条道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西门吹雪怕他继续再问,道:“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去。” 万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和最近亲的社恐朋友约好一起出门,结果出门以后发现还有其他意料之外的人在。虽然大家互相都认识,但是和原本的预期不一样,难免会感到失望。 同理,叶孤城也是这样。 万梅:“下次不会了。” 下次不带你了。 不过看关七召唤ufo这种事情,会有下次吗? 沈稚找准了原因,安慰叶孤城:“你不要难过,我们可以和他们分开,单独行动。” 叶孤城的气场由低落变得上扬,“我没有难过。” “好的。沈稚说,“那你要跟他们分开走吗?” “……要。” 我就知道。沈稚心想,你拒绝不了我的。 关七没那么快使用他的秘密武器,还在和雷损等人对战。 这个时候的他好像也没后来那么强,至少各个方面看起来都还很现实,没有直接步入星际武侠。 沈稚用金风和六分半堂的大脑分析着战况,代入马甲们,觉得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要是叶孤城出手,胜算还是很大的。 突然,关七挣脱了束缚着他的锁链。 碎裂的锁链朝四处迸溅,撞在囚车三面的铁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温小白和雷纯担忧地看了过来,其他人也都密切地关注着。 沈稚也很着急:“情况有变,我们快一点。” 叶孤城揽住他的腰,改为使用轻功带他赶路。 可能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附近的街上没什么人,沈稚依然有些羞涩。 不,并非因为在大庭广众下。 是因为叶孤城鲜少有在大庭广众下还如此主动的行为。 他一向是含蓄的,隐晦的,淡然到有时候需要沈稚自己哄自己,虽然这样的他也很诱人,激情过后,沈稚会觉得他对自己的爱意好像消散了,以前的亲昵简直就像是错觉。 现在好了,叶孤城又活了。 沈稚勾住他的脖子,直白地表达,“我喜欢你这样。” “嗯。” “你为什么不看我?” 沈稚问完,感觉自己被爱情蒙蔽了心智。还能是为什么,轻功的速度这么快,低头看自己很容易发生事故的。 叶孤城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解风情地直接回答,而是道:“我的心里全都是你,倘若再低头,只怕被你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再也看不到其他。” 你变了! 变化太大,简直像是被鬼附身了。 不管你是谁,千万别从他身上下来! 沈稚笑了起来,在他怀里蠕动几下,伸手去挠他的后腰。 叶孤城发出一声哼笑,不知道是真的觉得痒,还是在配合他。 应该是配合他,沈稚和叶孤城认识这么久,见到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笑出声更是前所未有。 沈稚狐疑:“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该不会又顿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道,今天温柔一会儿,明天就跟我分手吧? 叶孤城心中一动:“对你好?” “你莫名其妙地抱我,还跟我玩,一点都没不耐烦,还对我笑了!” 这就叫做对你好吗? 叶孤城原以为自己用心教导沈稚剑法,给他安排衣食住行,满足他的要求就已经很好,却始终隔了一层,似乎永远也走不进沈稚的内心,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地做出了改变。 他现在明白了,以前他待沈稚的好,即便不是爱人,换做其他身份也并不出格。 当他卸下所有的负担,只以自己这个人来和沈稚相处时,才是真正的亲近。 原来不是沈稚心防太重,也不是沈稚不懂感情,而是他先用白云城主、剑客的身份套住了自己。 叶孤城低头看他,“沈稚,我……” “到了!到了!你快停下!” 叶孤城回神,放慢速度,如神灵降世,怀抱着他,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将他放在自己的身旁。 沈稚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叶孤城的一条胳膊,“要是我不说,你是不是直接冲破人群,闯到关七和雷损中间?” 叶孤城:“……” “你快说不会。” 叶孤城:“我已经停下了。” “你有点不靠谱。”沈稚说,“但是很坦诚。” 坦诚。 沈稚曾经很多次提到过类似的词语,白云也一样。看样子他们把“诚”看得很重,对沈稚应该敞开心扉,就如同他对待自己那样。 西门吹雪和万梅随后而至,特意离本体远了些,在另一个方向落脚。 除了那些小喽啰,鲜少有人关注他们,有眼力的都看得出来,关七和雷损的打斗已经到了关键处,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叶孤城知道关七的囚车是什么材质,能挣脱那辆囚车,足以说明关七的武功又精进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沈稚:“是的,不过精彩的在后面。” 关七很强,但他的实际战绩只有被诸多高手围攻的那两次大战,而那两场战役中,他的对手并不齐心,甚至还可能敌对,对战关七时还防备着彼此,能下杀手时,也可能有诸多顾虑而留情,以关七的强大也被打了折扣。 还是ufo更加精彩。 关七看起来清醒了些,也好像更疯了,他从囚车中出来,时隔多年,终于脚踏实地,站立在地面。罡气萦绕在周身,他的衣袍和发丝无风自动,看起来就像个大魔头。 六分半堂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感觉自己在营造压迫感这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关七:“你的刀很好。” 沈稚心想,确实是好刀,关七被雷阵雨炸成白痴后也曾经害怕过这把不应宝刀。 关七:“千万不要留情,让我看看这把刀有多锋利!” 雷损根本没有想过留手,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是他还需要防备苏梦枕等人,就算他耗费大半体力和内力能杀掉关七,最终也会死在苏梦枕的手上。 雷损看得出来利弊,已经心生退意。 他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关七对上,可是只要雷纯在,关七就不可能放过他,由不得他选。 雷损已经没有退路。 他恨恨地看着关七,早知如此,就该在雷阵雨打伤他后,想办法除掉他! 就在这时,沈稚们看到了从远处过来的禁军,为首的除了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有王小石和四大名捕。 沈稚看看风雨楼这边,再看六分半堂。 论帮众数量,六分半堂完胜,但是能打的人比风雨楼这边少太多,看着都可怜。 这个世界的雷损没有蔡京这个合作伙伴,日子过得真的很难。 他转过头来,撞进叶孤城的浅色眼眸里。 叶孤城道:“我不会谋反。” 沈稚:“……哦。” 叶孤城看他的反应,怀疑是自己相错了,沈稚并没有因为雷损的处境而联想到自己谋反的下场。 他正想说些什么,让自己这句话显得没那么奇怪,就听沈稚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第199章 是他老这么说,把叶孤城说烦了吗? 叶孤城:“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时刻都在想着我。” 沈稚嘴角上扬,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光,“你明白就好。” 第121章 沈稚和叶孤城谈情说爱的时候, 关七和雷损那边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 无情他们的速度不慢,很快出现在了街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格外醒目。 雷损的神色变了, 不像刚才那样沉着, 他放弃单打独斗,招呼下属一起上, 风雨楼借力阻拦,场面顿时更加混乱。 关七的神色也变了,他意识到亲手报仇的机会已经不多,今日之后,大概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起风了。 关七突然间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敌我不分,见人就杀。 除了ufo和“气”,关七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复制”。 敌人的武功, 只要他看到,就能学过来,无论是雷损还是狄飞惊,而且很快就能领悟其中的精髓,这也是他迅速超越雷阵雨, 成为“战神”的原因! 不管神志是否清醒,关七杀起来真的很猛。 温小白隔着人群努力阻拦:“住手!你快住手啊!” 她的声音太小了, 混在打斗声中一点都不起眼, 人又在关七的视野之外,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打得越久, 关七使出来的招式越多,他越打越入迷,越打越疯狂, 从狄飞惊那里学了眼刀,到处乱飞,揪着杨无邪的头发就扯了起来。(注) 沈稚把目光从无情他们那里收回,一低头就看到绝世高手在扯头花。 “哇。” 沈稚看向叶孤城,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孤城道:“不要跟他学。” 竟然知道我要说什么,恐怖如斯。 “好的。” 风更大了,天空中传来奇怪的声音。 沈稚仰起头,看到天变得很阴,好像要下雨。 “住手!都住手!”王小石大喊。 雷损等人倒是听到了,有心收手,可是关七动作不停,这个时候停手,无异于把姓名交到别人手上。 没有人停手,甚至关七的招式越来越狠辣了。 锦衣卫试图将两伙人分开,但是卷入战局之后,局势就失控了。 王小石挤到苏梦枕那边,“楼主,我已经带了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梦枕很冷静,“去找沈稚。” 沈稚? 王小石抬头看向屋顶上一红一白两个剑客,“是,我这就去!” 他又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白云趁乱带着温小白和雷纯到了人群之外,“你知道关七的真实身份吗?” “真实身份?” 雷纯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温小白:“他不就是迷天盟的圣主?还能有什么身份?” “看来他没有告诉你。”白云看向雷纯,跟她对上视线后点了点头,“你来说吧。” 雷纯一脸茫然:“说什么?” “关七的真实身份。”白云提醒,“金风跟你说过的。” 雷纯微笑:“我还是不太明白。” 金风说了很多话,倒是有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其他的都是云里雾里,似有所指。 如果她不知道金风并非人类,恐怕会觉得他和关七一样痴呆疯癫。 白云失望地想,雷纯是不是还在防备他?怎么一点能动性都没有。都这个地步了,还得他自己推剧情。 他快速地说:“关七不是人,他来自很远的地方,他的亲戚朋友抽空就会来接他离开。到时候你们可以跟他一起走。” “去哪儿?” “不管是近的地方,还是远的地方,以前还是未来,哪里都可以去。” 说得他自己都羡慕了。 好想抢劫一个ufo啊。 等飞碟来接关七的时候,他能不能趁机上去,绑架驾驶员,把它据为己有? 还是算了。 先不说外星飞碟上有没有威力巨大的武器,就算能成功绑架驾驶员,他也未必会听自己的话。就算他能学会驾驶飞碟,估计也会成为流浪星盗什么的。 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得稳重一点。 雷纯:“你是说,他也是神仙,会法术?” “差不多。” 雷纯一点都不信。 如果关七是神仙,自己岂不是半人半神?可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普通人相比有什么异样,甚至其他人可以习武,而她却因为筋脉太弱,连习武都不能。 白云:“我已经通知到了,信不信由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走,去了一个马甲死角,仰头看着天空。 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天上的异响,抬头看过,见并无异样,又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无情:“光天化日,当街杀人,王法何在?锦衣卫出面阻拦,尔等非但不配合,还对公差下杀手,意欲何为?” 他的话当然也是没人听的。 不过这本来就不是说给六分半堂等人听的,而是讲给自己人的,手下的人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才会心甘情愿地作战。 王小石费了番周折,总算来到了沈稚面前,有些急切地说:“我已经把朝廷的人都带过来了。” 沈稚:“嗯。” “不要再卿卿我我了,你快出面,让他们都停下来。” “我们没有卿卿我我。” “重点是这个吗!” 每耽搁一会儿,都会有人死亡。看到沈稚不紧不慢的样子,王小石都替他着急。 沈稚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他,“你真的变了很多。” 原著后期的王小石是非常佛系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再被他放在心上,所以他才把风雨楼交给了戚少商,自己跑了。 现在这个王小石很有少年意气,他看起来也确实很年轻,估计还没他出场的时候年纪大。 说起来,这些主角配角都很年轻啊。 除了雷损和叶孤城。 王小石:“不要再眉目传情了!” 沈稚多看了叶孤城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因为做的太不果断,他和叶孤城之间好像多了几分黏稠的爱意。 叶孤城不太明显地微微勾起嘴角。 沈稚也感觉到了这份情愫,他又看了叶孤城一眼,笑着说:“没有啊。” 王小石无比深刻地领会到了什么叫做英雄气短。 沈稚是栽在叶孤城身上了。 原来比英雄气短更加可惜的是,英雄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却被感情误事,连累了爱戴他、追随他的人!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王小石向叶孤城求助,“叶城主!” 沈稚被爱情蒙蔽了头脑,你这样情绪理智的剑客,总不会为爱疯狂吧? 叶孤城:“沈稚这么做,自有他的缘由。” 完了。 王小石有些绝望。 大明的化身竟是这样的人。 这时天空中再次出现了奇怪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清晰,绝不可能是错觉。 关七已经学会了雷损的快慢九字诀! 他出手狠辣,势头太猛,雷损只能暂避锋芒,趁着关七打其他人的时候,躲到了人群之后。 直面关七的人死得太多,剩下的根本没有勇气跟他打,溃不成军,作鸟兽散。雷损只能祸水东引,往风雨楼那边跑,转眼间风雨楼的人就死了一片。 苏梦枕没想到关七竟然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忙着牵制他,无暇关注天空中传来的异动。 “天上有什么?”王小石有些不安。 “ufo。”沈稚用力抓着叶孤城的胳膊说。 “什么?” “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飞行器。”沈稚记得它还把关七带去了现代。 他抬头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会想去现代吗? 叶孤城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想法似的,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沈稚做出决定,从房顶跳了下去,冲进人群中,与此同时,金风也往这边来。 万梅和白云从旁辅助,把喽啰们丢到一边,清出一条路 关七没认出沈稚,连他一起打。 金风拿出袖刀,挡在本体的面前:“你再打架,小白生气了。” 关七怔住,左右张望,没看到温小白,顿时慌了,“小白,小白呢?” “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帮你找到小白的?” “是你。” “不是我,是他。”金风指着沈稚说,“是他先放出消息,你知道后主动找上门,他为了帮你,才把你送到我那里,我帮你找到你的女儿,回京之后,他又帮你找到了小白,是不是这样?” 关七依然有些怕他,顺从地思考,“是、是的。” 金风:“他现在有事想让你帮忙,你愿不愿意帮?” “小白呢?” “这里太乱了,很危险,小白在安全的地方。”金风侧身,给沈稚让出位置,“他是我的主人,名叫沈稚,想请你帮个忙。” 第200章 关七:“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有人来接你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沈稚对金风说,“把小白和纯儿带过来吧,也好让他安心。” “好的。” 关七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稍稍放松,“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稚靠近了些,低声开口。 倏忽间风云变色,异响近在咫尺,容不得众人继续忽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抬头向上方看去。 “那是什么?”有人问道。 这句话是所有人的心声,可惜清楚那是什么的人没有心情回答。 金风带了温小白和雷纯过来,沈稚面向叶孤城,朝他挥了挥手。 顷刻间,那异物消失不见。 异物前的四个人也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叶孤城变了脸色。 他无比后悔没有跟沈稚一起过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金风面前,“沈稚呢?” 金风:“这是他临时起意,时间紧迫,没来得及跟你说,他让我转告你,他出去玩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 坏了,叶孤城生气了。 可是沈稚已经坐上了ufo,那不是他的东西,现在返回根本不可能。 金风立刻道:“他没有忘记你们的婚礼,肯定会在婚礼前回来,不会错过的,到时候他会亲自、诚恳地向你道歉。” 叶孤城的脸色依然不好。 金风只能继续放低姿态:“任你处置。” 叶孤城的神情更冷了。 沈稚突然跑了,却跟这些人仍旧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第122章 六分半堂面带微笑, 施施然走出来。 跟几个马甲相比,他所在的位置并不高,穿的衣服也低调, 但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刚才的场面太过诡异, 几个人凭空消失还在情理之中,那个巨大的, 仿佛破开了虚空,从世界之外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超出了想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里,连火并都停歇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很懵, 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相对运动的六分半堂才会这么显眼。 “各位。”六分半堂拍拍手,压下了一部分窃窃私语, “放弃抵抗,投降吧。” 六分半堂的人都看向苏梦枕,等待他投降。同时心中疑惑,六分半堂这是跟沈稚他们决裂了?六分半堂给他们下毒了,所以能轻松做到以一敌多? 无情跟锦衣卫指挥使打了个招呼, 将这里团团包围,抽出刀, 一个锦衣卫高声道:“全都放下武器!” 金风率先收回绯红袖刀, 给苏梦枕使了个眼色。 风雨楼不能和朝廷对着干。 苏梦枕对朝廷的信任不多,但是他相信神侯, 也相信金风。 他收起了袖刀,下属们撤退几步,待离开敌人的刀锋范围之外, 也跟着收起了武器,但眼中仍然带着警惕和茫然。 六分半堂这边震惊极了,风雨楼竟然真的投降了! 还没等他们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见那些人又对准了他们这边,那位穿着飞鱼服的眼生锦衣卫头领道:“你们呢?” 雷损:“六分半堂绝不会认输。” 指挥使摆手:“动手。” 锦衣卫的弓箭手出列,迅速弯弓搭箭,瞄准六分半堂这边。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箭矢已经如暴雨般,朝雷损这边射了过来,一部分箭被雷损躲过,射到了他身后一片人。 雷损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朝自己来的,似乎没有对帮众下手的意思,但也不怕误伤普通的帮众,这些小角色的性命,还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 雷纯不在这里。 雷损避无可避,只好迎战。 和关七的一战已经消耗了他的内力和体力,现在的雷损完全就是原著关七的待遇,一个人对战好几个高手,不同的是,他的敌人十分团结。 雷损被打得心头火起,快慢九字诀用得比结印还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六分半堂冷笑,“雷损。” 战局之外的四剑童看了过来,金剑问:“雷损怎么了?” “他果然留了一手,没把快慢九字诀完整地教给我。”六分半堂盯着他的手。 雷损的手缺了几根手指,教导六分半堂的时候特意戴上了义肢,用起快慢九字诀跟现在相比,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我还以为是他的手不方便,没想到他真的在防备我。”六分半堂愤然道。 金剑:“所以你没有背叛雷损?” 六分半堂:“所以我背叛了。” 可能雷损听到了这句话,行动间稍许迟疑,跟他并肩作战的白愁飞突然拔刀相向,刺向了他。 雷损怒道:“你!” 白愁飞转身,将后背交给了风雨楼,直面雷损。 他早就想揭露自己的身份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终于等到了。 白愁飞用“惊神指”向雷损杀去。 同样是指法,惊神指和快慢九字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 它是白愁飞于高山之巅,顿悟了天地奥妙,融合了二十四节气创立的指法。 比起快慢九字诀,它更像小雷门门主雷卷的“失神指”,实际上脱胎于从万古帮偷来的“万古神指”,由白愁飞自己悟得。 雷损并未见过他的指法,但从下属的汇报中知晓了此事,见白愁飞武功精妙,也不觉得奇怪,他当机立断,选择了用不应刀来抵抗。 很巧的是,白愁飞也略懂剑法和刀法,他所学的武功庞杂,应对起成名已久的雷损略有慌乱,但很快稳住了阵脚。 忽然间,雷损动作一顿。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雷媚。 为什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是雷损的情人,六分半堂的几位堂主都有所耳闻,与敌人作战时,雷媚也守在雷损的身旁,可以说是他的心腹。 谁能想到,雷媚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她对上了雷损的眼睛,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冷嘲热讽,而是又补了一剑,确保雷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雷纯不在这里,雷损死后,六分半堂只剩狄飞惊支撑了。 雷媚神色淡淡,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悲伤,她勾起嘴角,“郭东神,见过楼主。” 苏梦枕:“……嗯。” 金风离苏梦枕近了些。 雷媚这个人,可以说是只对自己人下手。 她在六分半堂的时候就对付六分半堂,回风雨楼就对付风雨楼,投靠谁就背刺谁,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对苏梦枕出手? 雷媚和白愁飞一样,无视六分半堂众人纷杂的目光,来到了苏梦枕这边。 “狄飞惊,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六分半堂道,“难道你想让六分半堂的所有人都给雷损陪葬吗?” 金剑佩服地看着他。 这句话说的太合适了,将狄飞惊和六分半堂的其他人分割,还隐隐有一种首恶已除,余下的人不予追究的意思。 实际上皇爷什么都没有承诺,谁知道投降以后会怎么处置。 不愧是六分半堂,心计如此深沉。 苏梦枕也用复杂的目光看他。 若是从一开始,雷损就好好待他,或许现在就是另外一副局面吧。 狄飞惊是抬着头的,他刚才用“眼刀”杀了许多人,每与人对视,都会发刀,每射出一刀,都会有人受伤。与人对视,自然是需要抬头的,抬起头以后,他的声音也不再像原来那样虚弱,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谁想投降?”狄飞惊说。 想活命的人很多,但是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背叛不是件光彩的事,就算最终能活下来,也要一辈子被人忌惮,就算是朝廷,都不见得会接受在这个时候投诚的人。 狄飞惊:“既然没有,那就随我作战,为总堂主报仇!” 六分半堂:“雷损是被雷媚杀死的。” 雷媚想跑,可是她离金风有点近,怕是一有动作,就会被金风制住。 六分半堂:“雷媚是雷损的爱人,他们两个的私事,其他人就不要掺和了吧。” 金剑欲言又止。 狄飞惊同样欲言又止。 换成其他人这么说,他是可以辩驳的,可是这个人是六分半堂。 狄飞惊可以想象到,自己开口分辨以后,六分半堂会怎样蛮横地争论,而且他根本不在意六分半堂和雷损的名声,怕是会说出更多不能公之于众的密辛。 狄飞惊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一方势力是不会轻易被消灭的,只有当它从里面开始自杀自灭,才是走向末路的时候。 六分半堂的结局已经定了。 许久后,狄飞惊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六分半堂?” 锦衣卫指挥使:“皇爷自有安排,本官只负责将你们关押收监。” 第201章 既然是皇帝亲自出手,那就更没有余地了。 狄飞惊艰难地做出决定,他放下了武器,垂下了头。 六分半堂来到狄飞惊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爱的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爱我。”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连锦衣卫那边都没了动作。 狄飞惊:“……” 锦衣卫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俩说话才上前押人。 “结束了。”白云道,“回去吗?” 叶孤城对金风的态度不怎么样,不过对待白云还可以,看样子他还是把白云当成自己人的。 他问:“你呢?” 鉴于叶孤城还在被未婚夫抛弃的痛苦之中,白云不敢惹他,惜字如金:“当然。” 叶孤城:“何时回去?” 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 白云后知后觉,叶孤城这是要送他回白云城! 他不可置信:“你要逃婚?”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想到白云也可以和沈稚交流,叶孤城没有在第一时间辩驳,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云左右看了看,街上没什么人,其他人都在忙着收尸,没人关注这边。 他拉着叶孤城拐了个弯,伏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不要走,不要悔婚!再给沈稚一次机会吧,他真的会改的!” 叶孤城觉得丢人,冷声道:“起来。” 白云假哭,“城儿……城主,你信我啊,沈稚肯定会在婚礼前回来的,他只是犯了所有小孩都会犯的错,你就原谅他吧……” 叶孤城动了动腿,想要甩开他,白云的力气很大,无法挣脱,只能拖着他晃了晃,“成何体统,起来!” “你先答应我。” 白云真的很了解他,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叶孤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照单全收。 叶孤城咬牙:“我答应了,起来。” 白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暗金衣袍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袖子,“你要说话算数。” 这依然是威胁! 叶孤城毫不怀疑,他毁约以后,白云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 他沉着脸:“嗯。” 这算是件好事,至少可以确定,白云对他和沈稚都没有非分之想,他们全都清清白白,不会有牵扯不清的感情纠葛。 白云:“文雪岸的死讯已经暴露,他虽然是个阴暗自卑的庶子,但还是有点名气的,你要小心一点,那些人要是在背后偷偷搞你还是很烦的。” “我知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孤城冷笑:“回府,等沈稚回来。” 白云小心地问:“你打算对他做什么?” “又是沈稚让你问的?” “是的。” 叶孤城再次冷笑。 一天笑两次,叶孤城的微笑kpi超标了。白云心想,可惜本体没有看到。 第123章 温小白和雷纯已经完全呆住了, 这个场面超出了她们的想象,大脑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信息,迟迟没有回神。 沈稚的接受能力就强一点点。 他镇定地跟关七交流:“卖吗?” 关七:? 沈稚:“我也想要ufo。你觉得我能买得起吗?” 关七呆滞地沉默。 沈稚:“这个东西在你们那里是人手都有吗?” 关七摇头。 原著中ufo刚出现的时候, 三枯大师问关七天上那是什么玩意, 关七一点也不迷糊,清晰地回答:“那是将来的东西, 佶了时空,飞来了这里。”,他还准确地说过“也许,它是来接我回去的”。(注) 对于自己身上的秘密,关七一清二楚。 他现在精神已经好多了, 说出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沈稚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买不起ufo了,他退而求其次,“这个东西可以租吗?” 关七依然是呆滞的迷茫:“……应该?” 沈稚:“这是你的?” 关七:“……算是?” 沈稚:“那我可以租这个吗?你不用的时候, 能不能外租?” “好像可以。” “怎么收费?” 关七依然是呆滞的木然,“啊?” “我可以拿俸禄做报酬吗?或者体力?武力?它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接你,是成本很高吗?租一次会不会很贵?我能租得起吗?” 关七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大方得吓人,“随便用。” 沈稚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看到关七的眼珠跟着他的手转动,“真的能随便用?” 关七:“是的, 我平时不用。” “那太好了, 谢谢。” 可以带叶孤城遨游宇宙了! 有这个条件,假以时日, 叶孤城一定能练成很厉害的剑道。 沈稚找了个角落的座位,摸摸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窗户,惊叹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浩瀚宇宙美到让人害怕。 雷纯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关七的眼神十分陌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风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她怎么还没信。沈稚扭头看向雷纯。 温小白的想法和雷纯一样,等着关七的回答。 关七好像很心虚似的低下了头。 沈稚都替他觉得尴尬,换成自己,刚开始没坦白自己的身份,和叶孤城的孩子都十几岁了,两个人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打了个冷战。 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 雷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是的,很难。 换成沈稚自己,只能用万能的“是的”糊弄过去了,但是那样回答叶孤城一定会生气。 温小白也问:“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们?” “我没有!”关七道,“我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沈稚:“你们亲自去看看,应该就会明白的。” 关七:“是的。” 雷纯恐惧地看了眼窗外,那里没有土地,一片漆黑,就连太阳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她的脚踩在地上,身体却仿佛随时都能飘起来,心悸的感觉无法消退。 她猛然站起:“我要回去!” 沈稚:“等到了地方,谈好租赁的价格,我可以带你回去。” 带雷纯一起,还可以省点钱。 雷纯:“我现在就要回去。”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战况紧迫,不论是雷损还是苏梦枕,都值得她关注。 她想知道结果。 不管哪一方失败,她都应该知道。 沈稚:“现在调头的话也不合适,马上就到地方了。不过你可以离开飞碟,自己走回去。” 关七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虽然冷漠,但很有用,雷纯没再说调头回去的话。 飞船的速度很快,沈稚说不上来它是往哪个方向飞的,但是能感觉到身体有稍许不适。他对星座和天文学都没有了解,看到飞了那么久,地球重新出现在面前,还有一种做梦似的恍惚感。 他回到现代了! 飞碟出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沈稚像来的时候那样,被丝滑地送了出来,平稳放在地面上。 沈稚:“哇。” 然后他发现附近的景色十分夸张,充满了科技感,哪里都很好,就是超前得有些陌生了,沈稚把几个马甲的记忆全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对这个地方的印象。 这不是他的时代,也可能不是他的次元! 他那里的ufo一点都不常见。 岂止是不常见,沈稚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从关七那里蹲到了,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在现实世界里见过这个! 所以就算能租到ufo,也不一定能回家。 幸好他早就有心理预期,没把叶孤城一起带上,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 关七忙着跟老婆孩子解释自己的来历,沈稚就自己到处转了转,发现这里虽然没熟人,景色还是不错的,适合带着叶孤城过来旅游。 远远地看着温小白和雷纯好像放过关七了,沈稚过去打了个招呼,“我得回去了。” 来之前他问过关七了,随时都可以回家。 飞船是自动驾驶的,沈稚观察过了,只要设置好地点就不用再管了,比电视机的遥控器按键都简单。 “你要不要一起?”沈稚问雷纯。 雷纯稍作犹豫,“好,我和你回去。” 她好像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坚定了。 果然人多见识见识新鲜事物,更容易走出原来的环境。 沈稚登上ufo,站在入口前,朝关七和温小白挥手告别,关七也很自然地跟他挥手道别。 “纯儿,我们走!” 雷纯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被庞大的信息塞满了脑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一下,跟在沈稚后面登上了飞碟。 沈稚卡得时间很准,到家的时候正好在半夜。 第202章 他试了一下,将ufo光学隐身,停靠在了偏僻无人的山林上方,他和雷纯从里面出来,飞碟自动关上门,在眼前消失。 “不要告诉别人。”沈稚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的。”雷纯看了眼四周,“这是哪儿?你认得路吗?” “是的,跟我来吧。” 停靠的这里太偏僻了,两个人七拐八拐走了很久才找到路。 到了玉泉山雷纯就认得路了,两人在这里分别,沈稚鼓起勇气,自己回家。 这个时间,叶孤城已经睡了。 是回去之后立刻叫醒他,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感觉都会挨打。 唉。 沈稚来到王府前,感觉这地方如此的陌生,他翻过高墙,没有惊动任何人,以极慢的速度前往卧室。 他一边在心里感叹王府的守卫不行,一边觉得自己现在也算厉害的高手了。 磨磨蹭蹭来到卧房,还不等沈稚下定决心,房门突然间打开,夜色下,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带着无尽冷意刺了过来。 沈稚下意识地避开,对上叶孤城那双漂亮的眼睛,放弃逃跑。 “我要是跪下道歉,你会不会消气?” 叶孤城想到白云的样子,怒意更甚,“不准跪!” “好的。” 叶孤城没有收起剑,他冷冷地看着沈稚,“还不进来。” 沈稚感觉好多了,快步进屋,关上房门。 他这才发现叶孤城衣着整齐,头发也没散开。他平常可都是睡得很早的,今天竟然这么晚还没休息。 沈稚走到他的面前,“你在等我?” 叶孤城不说话。 沈稚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他的手,见他没有躲避,靠得更近了些,“我要是今天没有回来,你是不是一直等下去?” 叶孤城低头看着他的手。 沈稚离开的时候也是带着剑的,这是他拿剑的那只手,现在剑已经换到了另外的手上。 “时间紧迫,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这样的道歉,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平平无奇,但是从沈稚的口中讲出,实在很有诚意。 他以前只会干巴巴的说一句“对不起”,语气也平静无波,不带多少情绪。 沈稚这样的神明,是没有必要讲人情世故。他其实很好懂,只要剥去那层人前的伪装,用最直白的思维去揣度他,就能明白他的每一个反应的背后是什么心思。 沈稚是真的知错了。 他很担心自己。 叶孤城正要握住他的手,用行动来打破沉默,沈稚又开口了,他只好按捺下动作。 “我借到ufo了。” “……” 听不懂。 “你的剑道有救了。”沈稚深情地捧起他的手,“从今天开始,你不只是白云城主、我的王妃,你可以做一名真正的星际流浪者。” 叶孤城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是不会发烧的,所以是在发癫。 叶孤城有些后悔把他逼得这么紧了,适时地退让,“累不累?” “不累。”沈稚拉着他到床边坐下,继续畅想未来,“等以后我有钱了,就买一个咱们自己的ufo,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叶孤城:“……嗯。” 沈稚:“孤城。” “嗯。” “你开不开心?” “……开心。” 沈稚感觉已经糊弄过去了50%,就算后面的一半糊弄不过去,也不用挨打了,“我也很开心,马上就婚礼了,我们快点休息吧。” 你还知道婚礼! 叶孤城斜视他一眼,又有些生气了。 第124章 沈稚除了每天问几句婚礼准备的如何了, 其他全都没有管过。 他忙着找住宅,联系白云城,准备嫁妆和聘礼, 每天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沈稚呢? 他甚至还在设计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相斗。 他们成亲前的大好日子, 京城两大帮派火并,死了这么多人, 就算他是神,不忌讳这个,总该关心一下他们的婚事。 可沈稚的确关心过婚事。 所以自己的真正诉求是什么? 是我。 叶孤城猛然惊醒。 并非他这个人,而是他隐藏在心中,不曾说出口的那一部分。 他渴望有人能看穿自己, 却又警觉防备,唯恐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就像他身处孤独中,时常因为孤独而感到寂寞, 又不习惯他人陪伴。 后者已经在沈稚的帮助下有所改善,前者只能靠他自己。 叶孤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是个坦诚的人,而沈稚早已知晓了这一点,却依然坚定地选择了他。 - 托前段时间京城气氛低迷的福, 沈稚和叶孤城的婚礼格外盛大。 就是操办婚礼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搞得跟庙会似的, 还有祭祀天地的流程, 比万寿圣节还要盛大。 因为搞的太大,沈稚和叶孤城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早上百官朝贺、进表宣召、天坛祭祀, 然后朱厚照在宫廷赐宴,直接留他们吃饭,身有官职的留在宫里, 只有身无官职的江湖人去了王府那边。 沈稚天还不亮就爬了起来,外面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影。 他换上了红色的礼服,这衣服料子质量很好,但也厚的可怕,而且不止一层,不知道叶孤城穿这个会不会中暑。 几个婢女围着他整理衣服,阻碍了沈稚的行动,他只能张开双手,把宽大的袖子带起来,让她们做得方便些。 “叶孤城会穿凤冠霞帔吗?” “怎么会呢?”婢女们想到叶孤城的模样,纷纷笑了起来,“您不是已经见过今日要穿戴的衣服和首饰了吗?” “是的。”沈稚顿了下,“我忘记了。” 他有点紧张。 在此之前,虽然从来没有深刻地思考过,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脑海中的婚姻模板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发展虽然顺理成章,可是“婚姻”两个字好像八竿子打不着。 仔细想一想,叶孤城好像很久之前就进入这种婚前焦虑的状态了。 难怪他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又放弃,原来是跟前几天的自己没有共同话题。 想见他,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 沈稚翻身上马,在锣鼓声中来到了一座宅院。 这里并非客栈,而是找人借用的私宅。沈稚到了以后,门口先是放了一挂鞭炮,红色的炮仗纸铺满了地面,硝烟的味道都变得喜庆了。 沈稚下了马,被人引着往前走。 他以前没来过这儿,不知道这栋房子的布局,也不清楚叶孤城在哪里,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真的有一种盲婚哑嫁的感觉。 他都已经这样了,换成普通的女子,什么都做不了,饭都吃不饱,只能被动地等待,等着要跟自己共度余生的陌生人来认领,结婚的时候应该特别恐惧吧。 “王爷这边请。” “嗯。” 沈稚面无表情,同手同脚地进去。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叶孤城,兴奋中透着期待,期待里还夹着心虚。 他没带剑! 不知道叶孤城会不会把剑放下。 穿过月亮门,远远地看到一袭红衣的叶孤城站在门口等待他。 他的衣服和沈稚的款式差不多,红的更明艳些,趁得他皮肤更白,面如冠玉,表情都没有原来那么冷淡了。 后面一群丫鬟婆子从屋里追了出来:“王妃,这不合规矩!时辰快到了,您快回去,要是让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说着她们就要把叶孤城往屋子里塞。 好吧,叶孤城的表情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冷漠,并不是衣服衬托的。 换成原来的他,现在肯定已经拔剑了,不可能忍耐到现在。 “咳咳。”沈稚后面的人提醒她们。 丫鬟婆子们往这边一看,表情一下就变了,大喜的日子不好告罪,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忐忑地垂下头。 “不用讲究这么多。”沈稚道:“你受委屈了。” 叶孤城:“没什么。” 他到今天这个位置,什么事没经历过?这样的一点小事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沈稚,似乎更体贴了些。 沈稚围着他转了一圈,又道:“委屈你了。” 叶孤城:? 沈稚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外面走。 叶孤城神情渐渐变得冰冷:“你带了轿子?” “没有,我想跟你一起骑马。”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叶孤城的心情愈发沉重。如果在婚礼上栽个跟头,他应该会记一辈子。 马蹄踏着红色的炮仗纸,带起一阵微风,红纸翻飞,就像飞舞的梅花。 万梅说:“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陆小凤觉得很冤枉,“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万梅想了想,陆小凤的运气的确很好,不过他一向只旺自己,还是很克朋友的。除了几个固定的朋友,他的其他朋友,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有可能莫名其妙的死了。 第203章 这么看来,陆小凤没有如他当初设想的那样参与进来,也许是件好事。 万梅:“好的。” 陆小凤:? 万梅:“花满楼呢?” “他现在应该在沈稚府上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跟着迎亲?白云他们呢?” 说起这个万梅就觉得失望,“叶孤城不让白云送亲。” 差一点他就把迎亲、送亲、结婚全都体验一遍了! 不过白云不送亲也好,叶孤城那里会有很多神秘感。 陆小凤骤然把“叶孤城”和“新娘子”联系到了一起,觉得有些荒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道:“哦。” “金风和六分半堂还在牢里。” 陆小凤:“……” 而且差不多是他们亲自把自己送进去的。 连这两个人都在牢里,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其他人自然逃脱不掉。 真的好荒谬。 陆小凤:“他们没事吧?” 万梅:“是的。” 体验结婚、迎亲的同时,他还体验了一下坐牢,真是充实的一天。 第125章 陆小凤真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万梅主动开口:“你知道吗?朱厚照准备借着沈稚成婚大赦天下了, 就在明天。”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宣布,明天放出来。”万梅自顾自地说,“以前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大赦天下这种东西, 牢里的犯人那么多,放出来不是任由他们为非作歹吗?现在我才知道, 京城的牢狱不一定,地方的牢狱里好多都是被冤枉的。” 陆小凤很清楚这点,不止是他,随便哪个普通百姓,都能说出几件冤假错案。不说别的, 就是子孙告父母、妻妾告丈夫,哪怕情况属实,也会杖打一百, 徒刑三年,如果查出来与事实不符,或者没有证据,那就更难了。 还有衙门里的班头也会随便找由头把百姓抓进牢里以勒索钱财,总之没钱了就抓几个人进去, 心情不好了也抓几个人进去,虽然品级不高, 但是走在路上威风极了。 所以大赦天下可能会便宜一些作奸犯科者, 但是很多无辜百姓的命运也会从此改变,总体来说是好的。 不过, 搞了这么大阵仗,把风雨楼和六分半堂搅得天翻地覆,就为了把他们抓进去关几天?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陆小凤的声音很轻, 被锣鼓唢呐声掩盖。 “我只希望这个世界能安全一点。” 这么小的声音,他竟能听得到,果然不是人。陆小凤道,“很多人都这么想过,不过真正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你们。” 万梅:“只要这样的人足够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陆小凤怔了怔,更多的人……会被当成造反吧? 好在他不是人,就算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照样能达到目的,只要他有这颗心就够了。 沈稚的视线一直放在叶孤城身上,发现叶孤城也在关注着自己。 每当他的目光落在叶孤城身上,他的身体都会变得紧绷,寒星般的眼神灼灼,热切地看着自己。 “别紧张。”沈稚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劫亲的。” “你做了什么?” 沈稚反思了一下,他最近应该没有犯错吧?哦,对了,是有一件事。他朝叶孤城眨了下眼睛,故作神秘,“看来你已经有所预料,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如你自己去感受。” 他还安排了人来劫亲?真是胡闹。叶孤城握紧了缰绳。 沈稚太了解自己了,如果是他安排劫亲,人数必定不会太多,但绝对武功高强。 人群里有许多眼熟的高手,能作为他的对手的人却不多,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万梅和陆小凤。 西门吹雪不在,这很正常,以西门吹雪的性格,不会陪他们胡闹。陆小凤就不一样了,他和沈稚性情相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白云今日十分好说话,或许也是因为这个。 可能是因为知道叶孤城比自己还紧张,见到他以后沈稚就冷静下来了,现在只剩下了期待和满足。 他没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叶孤城,不过可以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你有没有想过,剑法突破以后,就没人可以做你的对手了?” 叶孤城心中升起了一丝孤寂,最后意识到,沈稚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的,为的就是扰乱他的心神。 抢亲的人要来了吗? 叶孤城的注意力放在了四周,随口答道:“有你。” 沈稚心里流下了一滴冷汗,他得加倍努力了,不然早晚会死在叶孤城手上。 他道:“我不会杀你的。” 叶孤城仍然心不在焉,“我知道。” “你会杀我吗?” “……”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不会。” 他可以杀死自己的对手,绝不会杀死自己的爱人。此前叶孤城没有想明白,如今才弄清楚了自己的内心,他希望沈稚过得好,哪怕死后可以复生,他也不忍心看他有片刻的痛苦。 叶孤城道:“这是我的承诺。” 沈稚很高兴,又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是到了王府以后,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说就好了,或者等宾客离开,郑重地在他耳边说也不错。 现在真的很吵,安慰叶孤城的目的也没达到。沈稚只能陪着他,和他一起慢吞吞地策马走到王府。 王府的正门大开,两侧贴着囍字,挂着红灯笼。 沈稚在鞭炮声中下了马,与叶孤城并肩踏在红毯上。 一切如彩排中那样进行,一点意外都没有,堪称完美。 就是叶孤城一直都心不在焉,送走宾客后更是闷闷不乐,看得沈稚心惊。 都说结婚后的男人就像被人夺舍了一样,态度跟婚前翻天覆地,原著里叶孤城也没结过婚,连个参考都没有。他不会被骗婚了吧? 白天乱糟糟的承诺,是给他的补偿? 天已经黑了,两人随意地用了些饭,坐在烛台边相顾无言。 居住了一段时间的房间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大红床幔后堆叠着大红的绸缎被子,黄金烛台上插着龙凤呈祥的蜡烛,屋子里红彤彤的。 沈稚没有办法问他的情绪为什么不好,因为叶孤城一向内敛,如果不是十分了解他,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他没有证据,而且他也不想听到答案,除非叶孤城先恢复原样。 “我出去透透气。”沈稚换下礼服,不等叶孤城说话就去了外面。 叶孤城随后而至,步步紧逼。 沈稚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叶孤城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你不高兴?” “没有。” “那时守卫森严,何况你的身份贵重,大庭广众下不好节外生枝,也算情有可原。” ? 迷茫过后,沈稚好像懂了,叶孤城将自己的随口戏言当成了真的,一路上都在防备有人抢亲。 所以他后来不高兴,是因为按部就班,太顺利了? 沈稚很高兴,他以前觉得叶孤城好像在迁就自己,现在看起来,他分明是乐在其中。 他握着叶孤城的手,“跟我来。” 叶孤城不明所以,随他一起出了院子,继续向前,直至离开王府都没有停下来。 “去哪儿?” “私奔怕不怕?” “你又在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 叶孤城很了解他,前面那句话或许是真的,后面这句绝对是假的。 这样真话假话掺着说,也不失为一种情调。 沈稚的脚步很轻快,夜风也温柔,叶孤城的心情也变得轻松。 他恍惚中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寂寞了,也没有剑法凝滞不前的忧虑。 叶孤城突然一顿。 “怎么了?”沈稚问。 “……没什么。” 他忘记带剑了。 沈稚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叶孤城开始反思,和沈稚的这段关系,改变了他太多。他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了。 沈稚停了下来,“你能看到吗?” “什么?” 沈稚指着上空,“那里。” “月亮?”叶孤城猛然顿住。 他发现那里的景色与其他地方不同,似乎泛着水波似的纹路,连月亮都变得像一颗随时会滴落的蛋黄。 他只在炎热的白天,烈日当空时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可现在是晚上! 叶孤城:“那是什么?” 沈稚走到月亮下面,抬起手,在上面点了点,一个散发着莹润光芒的白色圆盘出现在了半空中,它吐出一截台阶,打开了大门,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沈稚牵着他的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探索新的生活吗?” 叶孤城:“现在?” 现在应该不行,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沈稚想了想,“明天我们回白云城。” 第204章 叶孤城还以为他已经把白云城忘在了脑后,没想到他还记得,前段时间的不满都消散了些。 成亲只是开始,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稚和叶孤城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清晨,两人回到ufo悬浮的地点,一起登上飞船,在叶孤城震惊的目光中腾空升起,还没等他回过神,已然抵达城主府的上空。 飞仙岛的居民齐齐仰头,就像ufo初次出现时的围观群众那样震惊。 “忘记带白云回来了。”沈稚说。 “……” 他也忘了。 于是沈稚又回去了一趟,把白云带回飞仙岛。 叶孤城安排好岛上的事务,将一岛的百姓托付给白云,两人乘坐ufo,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离开。 ufo穿越了时空,按照设置好的程序,隐藏了外表,悬停在城市上空。 叶孤城震撼地看着下方,夜晚的城市光线明亮,车辆川流不息,从高处看,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垃圾,陌生中透着亲切,“这是……” “这是几百年后的世界。”沈稚说,“你可以在这里寻找新的剑道。” 他突然有些担心,剑是杀人的兵器,想要更进一步,无外乎将剑的威力发挥得更大。 这里看起来更流行热武器的样子。 面对完全陌生的场面,叶孤城毫无惧色,沉着而坚定地与沈稚比肩,“甚好。”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