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茧，蛹》 第1章 [gl百合] 《蚕，茧，蛹 作者：碎月絮语【完结】 文案 性情孤高的直球受x敏感细腻对生活过敏的姐攻 学生时代背景/双学霸/现代校园百合 - 当我失去你后，才开始重新认识你。 当我失去自己，我慢慢的成为了你。 只不过，在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 爱竟是你我共同的生长痛。 - 可是，我依然想要高歌： 来相爱吧！ 即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1] 排雷：一方有心理疾病&be 练笔作｜正文完结 更新标识闪烁的话是在捉虫或修文* [1]【唐】杜甫《赠卫八处士》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近水楼台 校园 主角：林商月，林参絮；其它：现代校园百合 一句话简介：爱竟是你我共同的生长痛。 立意：活得久一点，这个世界会好的。 第1章 蚕（一） 就像许多老套的故事开头那样： 很久很久以前...... “喂，不要这样！” “这种开头可太俗气了。” 我想，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这样评价。所以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在我还是一个“小小我”的时候，曾经养过很多很多的蚕。 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又是在哪一年结束的了。总之，在养蚕的那些年里，我伴随着它们从卵中破壳而出、逐渐长大、一次又一次蜕皮、结茧、之后变成蛹。再变成蛾子、破茧而出、交尾、产卵、最后死去...... 生命是如此轮回的。 蚕在刚刚破卵而出的时候，总是黑黑瘦瘦的。 - 中学时代的林商月，一头短发，黑黑瘦瘦。衣服虽然陈旧，但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的，散发着好闻的皂香。 即便在现在，回想那段过去的时候，她也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但她又很快的释怀了。 青春期还没来得及去打扮自己的女孩，或许就是这样——不太好看。 这实话可并不好听，但这就是她当年真实的模样，于是，林商月还是选择诚实的去面对这些回忆。 不太好看，哈哈，这样啊...... 也没什么关系啦。 反正她的成绩很好。 对于学生时代的孩子而言，这不就是最闪闪发光的荣耀，以及，一切争论最后的那块免死金牌吗？ 林商月总是能在各种大考小考中获得前三的好成绩—— 一般来说是第一。 所以说，不太好看这件事，对当时的她而言，确实也不太重要了。 以及，孤僻、清高、不爱与人说话的这些个毛病，在足够让人骄傲的成绩面前，也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就这么躲在足够好的成绩下，享受着周围人为她找好的种种理由： “哎呀，这个孩子，念书念到书里去咯。”——这是家长们爱说的话。 “你若是考试能考到像林商月那样的分数，我肯定也不管你，事事都依你。”——这还是家长们说的话。 “商月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操心什么。能够教到这样的孩子，真是我的荣幸。”林商月的班主任，年轻的杜老师如此评价道。 十八岁，在这样的花季雨季，林商月遇到了林参絮。 - “诶？你听说了吗？三年级a班，新来了一位转学生！” “是的是的，听说那个女孩成绩很好，人又生的俊，班里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呢？” “成绩好？是有多好？” 几个女孩儿窃窃私语。 “生的俊？是有多漂亮？” 好事的小男生们团坐八卦。 无聊。无聊透了。 林商月走在去厕所的路上，听见沿途男男女女蛐蛐小话，无非是关于这位神秘的转学生。 他们对此津津乐道，林商月却只觉得闲谈这样的事很无聊，没有意义，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完全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 于是她脚步匆匆，独来又独往，回到了座位上。 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起。 与往日“上课-起立-老师好-请坐”的流程略有不同——今天压着上课铃声踩点走进教室的人，不是一位，而是俩。 一位是杜老师。 而另一位，是一位与同学们年纪相仿的、漂亮的陌生女同学。 大抵是出于这个变化的原因，在杜老师领着那位穿着一身白衬制服裙的女同学走上讲台后，林商月愣了愣，终究还是没开口喊出那声“上课”。 她呆呆看着讲台前的二人，期待着杜老师先一步开口。 “同学们，这就是我们班这学期转来的新同学......” 在班级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后，杜老师不负林商月期望，开口介绍起了眼前的这位同学。 林商月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讲台上的女孩，大脑忽的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方才课间同学们总是扎堆讨论她”。 在考学的重压之下，大家都是日复一日沉浸在刷题考试乏味生活里的人，每天的日子似乎都过得大差不差。这种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漂亮女孩，谁能忍住不去多看两眼呢？ 毕竟，追寻美是所有人类的平等权利。 新来的女同学身量高挑，发丝乌黑发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海洋一般......林商月的身体还在座位上稳稳坐着，大脑却已不受控制的开启了神游状态。 她固然美丽，只是这双望向讲台下众人的明亮眼睛，眼神似乎有些失焦。 林商月可太熟悉这眼神了，因为她自己的每一张照片，几乎都是这样。每当她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的时候，就干脆放空，发呆，看远方——反正这样总不会出错。 每每这种时候，拍出来的效果，就一定是这样的眼神。 这新来的女同学毫不怯场，在意识到杜老师正在介绍自己后，连忙冲着讲台下的诸位同学挥了挥手，微笑柔声道：“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大家未来半年的同学。我叫林参絮。” 说罢，林参絮随手捡起半截散落在讲台上的粉笔。 一笔一划，是粉笔划过墨绿色黑板的声音。 “林参絮” 相当工整清秀的黑板字。 林商月当然认得这个字体，这是颜体，她怎么也忘不了。 她在小时候学习毛笔字时，学的就是《多宝塔碑》。当时年幼，习字不情不愿，此事也就没能坚持下去，但如今再见到这个字体时，还是不免要感怀一下的。 在写完名字后，林参絮侧过身，面带淡淡微笑。她举起右手，掌心向上，像是在隔空托着自己的名字。 “她还蛮可爱的。”林商月的心头忽的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她还不太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受。 “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言罢，林参絮收回手，同时往讲台边缘跨了一小步，正对着林商月所在的那一列，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商月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过去老人常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对于这样的话，她从来不当一回事，只当左眼跳财，右眼跳就是去他的封建迷信。 那双眼都跳算什么？ 见状，讲台下几个好事的男生首当其冲的吹起了口哨，发出哇啦哇啦的声音。林商月轻轻的皱了皱眉，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青春期小男生们的脑回路。 随后，教室里响起女孩们爆裂的掌声。 哦......原来这是表示欢迎的方式啊。 虽然依然无法理解一部分人类行为的动机，但在人们的反应当中，林商月总算还是分析出了其中的意思。 年轻的班主任杜老师对此满意的点了点头，隔空指了指林商月旁边的空座位，对着林参絮道：“那么，你就先坐在班长旁边的那个位置吧。” 林商月懵住。新同学的身高确实足够高，肯定是会被老师安排在后排的。 怎么就忘了这事了？ 但是...... 喂！ 不是说好只要能一直考年级前三，就可以给我搞一点特殊的吗？老班怎么出尔反尔啊！真的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和人接触。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也不是很懂我自己，但不想就是不想，这有什么办法。 林商月在心中疯狂腹诽。 可能，只是说可能哈，在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习惯去过这种把自己置于群体之外的离群索居生活。 这是天生的性格特质，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去改变，所以只能是努力去寻找和创造一些让自己可能活得稍微舒适一点的环境。 比方说去和班主任打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赌什么的...... 林商月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自从来到这所高中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去找班主任“搞特殊”。 第2章 彼时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杜老师只当她是年少轻狂的中二少女，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一时兴起，竟也应允了。 简而言之就是：若是林商月能在日后的各种大考小考中常年保持年级前三的成绩，她就可以独享一个两侧无人的位置......呃，虽然是最后一排。 本以为这只是一句中二少女的玩笑话，却不曾想林商月因此独享豪华最后一排的日子从此开始。 初入职场当班主任的杜老师在遭到各种工作上的烦心事痛击后，深深觉得，像林商月这样不吵不闹的古怪学霸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 反正她的成绩好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平时也不影响其他人。那就随她去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学期一学期的过去。一年又一年，转眼就到了最后一个学期。 其实林商月长得并不高，但无所谓，她也不是非得看清黑板上写了什么内容才能听懂老师在讲什么。高三下学期，该学的东西早就已经学完了，这些复习课大多数时候只是在不断重复已经学过的知识点，所以随便听一听就可以了......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说出口未免有点遭人恨。 虽然对杜老师突然发配同桌的这件事略感不满，但林商月依然决定做好表面功夫，抱怨什么的，留给私下就是了。 所以，在0.1秒的发愣后，林商月勉为其难挤出了一个营业式的笑容：“你好啊，参絮同学。” 本想开口唤她“林同学”，也好和她拉开一点距离，但可惜了，林商月也姓林，所以这计划行不通。在这种时候，要是连名带姓的唤她“林参絮同学”，好像又显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 苦恼，真是苦恼啊。 在方才那句礼节性的称呼后，林参絮报之以微笑，将她的那个漂亮时髦的崭新书包放在了班主任手指过的、林商月身旁的那张空书桌里，甜甜地开口道：“谢谢班长大人啦。” 班长大人本人：呃。 这个称呼，有点儿，肉麻。 林商月的脸红了一下，但很快整理了自己慌乱的情绪，礼貌而柔和的回应道：“不客气。” 她的这句“不客气”，属实也是不太客气。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林商月马上就扭过头，接着看自己眼前的那本闲杂小说了，似乎压根没有继续理会林参絮的意思。 林参絮也不恼，安安静静从屉中抽出一本崭新的国文教材，然后翻了翻书包，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那位好班长兼新同桌，小声道：“可不可以借我一支笔？” 感到被打扰的林商月内心默默咆哮！！！ 老班！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不是说好了我可以独享单人座位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感觉啊。好烦。可是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嗯，淡定...... 虽然大脑里乱七八糟，但林商月依然还是保持着一个好学生好班长好同桌应有的端庄模样，顺手从灰绿色的笔袋中抽出一枝圆珠笔。 手腕轻轻一甩，笔就穿过了二人间的那条楚河汉界，滑了过去。 “多谢！” 因为此刻还在上课，所以林参絮笑嘻嘻用气音回应着，空气若有若无浮动着一点好闻的橘子香水味。 林商月没做任何回应，默默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她不喜欢和人类有什么肢体接触，所以才这么甩笔的，这态度还不明显吗。 不过，她身上的气味蛮好闻，所以，还是勉强能原谅的吧？一功一过，姑且相抵，此事也就算是揭过。不必再想，就这样吧。 于是，林商月勉强压制住了自己内心无端冒出的心烦意乱之感，又开始胡乱翻起眼前那本小书。 却见书上的铅印字直直的映入眼帘：“如果你不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觉，你所需要的，那么你永远无法诚实的爱别人。”[1]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2章 蚕（二）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对于林商月而言，度秒如年的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她正想长舒一口气放松放松心情，却不料下一秒，同学们纷纷团团围了上来，环绕在林参絮的座位旁，开始叽叽喳喳搭话。 林商月仔细分辨了一会这些嘈杂的话语，听出一部分内容。大概是些：“你好漂亮呀！”“你是什么星座的啊？”“你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转学过来呢？”之类的话。 可见班里的同学们对新来的林参絮有着非常旺盛的、善意的好奇心。 当然，在许许多多的好奇心当中，还夹杂着一些自我介绍，比方说那个首当其冲的女孩：“我是何小茜，想要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可以呀！茜茜。” 林参絮虽然身处人群中央，但却不见任何紧张生涩之感。她吐字缓慢，温柔的一一回答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题。 下一秒，她的双手便被何小茜牵了起来。 林参絮的眼中似乎是闪过了一瞬间的惊讶，随后这种惊讶表情又快速的回归到原本那副恬静微笑的模样。 “林同学，我也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参絮，我也想！” 果然，和美人接触，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事。哦，倒也不是所有，毕竟还有林商月这种奇怪的例外呢。 林商月默默从口袋中摸出mp3，解开早就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急忙忙的把耳机塞到耳朵上。 理论上，按照学生守则，学生不能在学校里戴耳机听歌，但现实中理论和实际之间往往存在一定的出入，比如说林商月。 这人叛逆，不听。 说的是不听歌，但就是不听话。 就算被值周老师抓到，大不了也就随口胡扯狡辩一下，比方说：“听歌一点儿也不影响学习成绩”“适当的放松心情更加有益于学习”之类的鬼话，然后装模作样收起来，说不再犯了。 至于下次被抓到，那就是下次的事。下次的事，那就下次再说呗...... 久而久之，值周老师也都懒得再抓她，同学们对此也算是心照不宣，习以为常了。 放学后，林商月果然准时出现在了班主任杜老师的办公室。 至于林商月为什么赶过来，杜老师人如其名，自然是心知肚明。 于是杜老师故作不经意的轻声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抢先一步开口道：“听隔壁李老师说，咱们班的班长又在学校里用mp3听歌了？” 隔壁班的李老师很无辜的被莫名提及，但在抬头看到林商月的那一瞬间，眼神迅速的从迷茫切换为了无奈。无需他人再多解释什么。 虽然没有直接点她的名，但这和直接点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虽然林商月在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依然是一言不发。 还不是因为你把新同学安排在我旁边么？这么吵的环境，不戴耳机怎么活下去啊！真是的。 见杜老师似乎是没有继续追究她听歌的意思，林商月终于慢慢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没有掉出前三名啊，杜老师怎么能先打破与我的诺言呢？我真是太伤心了。” 明明是赌约，却被林商月美化成了诺言，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好糊弄。杜老师头疼，解释道：“老师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你看，那时候，教室里也没有别的空桌子了吧？” 这倒也不是一句假话。 杜老师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总不能叫新同学就在讲台上傻站着，然后我再临时去楼上给她找一套新桌椅吧？ 没办法，这理由也太站得住了，确实不能。于是林商月无奈摊手道：“那怎么办？” 杜老师自知理亏，嘿嘿笑了几声，说：“等等吧，等这个月的月考考完，再等成绩出来了，还会重新调换位置。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你独享最后一排。” 林商月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总不能直接冲过去叫林参絮“起来，请你不要坐在我身边”吧？这也太无礼了。 自从林参絮转学过来后，林参絮的身侧就再也没有一刻消停，非常被动的失去了独处的环境。课间十分钟，对于林商月而言，普通的谈话声本就已经挺吵，这下倒好，吵闹的程度更是指数级飞升。 然而鉴于说话终究还是他人的合法权益，她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没什么好说的，赶紧溜了为上。 之后的日子里，伴随着每个下课铃声的响起，都可以看到林商月脚底抹油，捡起桌上倒扣的闲书便拔腿朝教室楼上一层快步走去。 楼上一层是无人使用的杂物间，缺点是无人打扫，已经有了很厚的一层积灰。 优点也很明显，无人。因为一般人没事也不会往这儿走，所以此地往往格外清静。 林商月长舒了一口气，扬起手上的小书，接着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如此日复一日，很快就又到了月考日。 第3章 学校安排考场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直接用上一次大考的排名来安排考生座位。 于是在接下来连续几日里，林商月如往日一般稳坐在的第一个位置上，心情平和，认真写完了每一科的卷子。 这卷子也不难，这下总能重新独享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座了吧？ 再忍几天吧，最后再忍几天。 月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吧？ ...... 盼望着，盼望着， 终于盼到了出榜日。 但是很遗憾，对于上上个问题， 答案是：不能。 她习惯性的就朝着最高处瞟去。 很好，这第一个字是林。 但怎么不是她林商月的名字？ 看清榜单上的名字之后，林商月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心道这个在过去一个月让自己心心念念的榜单还不如彻底烂在电脑里，如果能被病毒攻击到乱码那就更好，总之最好是永远都别放出来了。 林参絮，年级排名：1 林商月站在榜单前，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全身的血液骤然间变冷，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她不甘心，眼光循着排名依次向下看去。 xxx，年级排名：2 yyy，年级排名：3 林商月，年级排名：4 zzz，年级排名：5 ...... 真是天塌了啊！ 老天奶，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林商月无语，林商月沉默，但林商月显然并不是一个那么崩溃的人。 虽然这好像是她整个高中生涯里第一次掉出全级前三的位置，但摔都就摔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赶紧看看自己摔在哪儿了比较重要。 于是她顺着自己的名字一科一科的看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远低于第一第二第三......甚至可以说是远低于前五十名当中所有人的语文成绩。 这算是什么原因，作文写偏题了吗？ 除了这个理由，林商月似乎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这个离谱的成绩。 好死不死，在放榜日这个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正是杜老师的语文课。 语文试卷纷纷分发下来， 林商月略微有些懊恼，然后突然很邪恶的想到：若不是有转学生，她还不至于掉出前三的行列。 但她又很快的否认了自己的这个念头。考差了就是考差了，只要没考第一，那都算是考差了，这又怎么能怪人家转学生呢？ 所以，像这样的事，还是怪自己吧。 林商月正如此神游着，那张语文月考答题卷稳稳递到了她的桌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橙子香气。 她快速接过答题卷，但压根没打算抬头，手指直接快速翻到作文页。 果然是作文偏题。 认栽。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响起了那熟悉的温柔语调，声音泠泠动听： “喂，不要这样！” “这种开头可太俗气了。” 话里的语气很轻松，没有半点攻击的意思，听起来更像是同学之间偶尔没轻没重的调侃。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同学不是别人，竟是林参絮。 人啊，有时候，越是不希望一些事发生，一些事就越会发生。比方说此刻。林商月算是彻底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她猛然抬起了头，还没来得及去掩饰自己脸上沮丧和不满的神色。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没考好和林参絮没有半点关系，但她终究还是个普通人，情感上难免迁怒。 是人之常情，也情有可原。 林参絮似乎是被她的这幅脸色吓了一跳，赶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试卷的！只是因为拿到手的时候就是反面，所以我......” “我只是恰好看到这开头，没有细看内容就翻了过去，在正面才找到你的名字。” 误会啊误会，林参絮是不是觉得我因为她偷看我作文而生气了？ 这误会大了去了！ 林商月表情复杂，纵然她的脑子反应速度飞快，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眼前这个误以为她生气了的女孩。 于是林商月痛苦的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 林参絮的声音似乎有些怯生生的，却叫林商月更烦躁了。但这种时候，越是烦躁，就越不能露出半点不耐烦。 毕竟在过去一个月的同桌生涯当中，林参絮从来都是与她客客气气的相处着，没做过任何越界的事，或说是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一件也没有。 忍，忍下去就好，越描越黑，越解释越复杂，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 “我没有生气。” 林商月咬咬牙，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这个结论，然后似乎是觉得单纯的重复观点听起来可信度好像没那么高，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这个开头究竟是哪里不好呢？” 第3章 蚕（三） 见林商月如此诚恳请教道，林参絮先是一愣，然后欣喜道：“好呀！这么说...我是可以看你的作文咯？” 林商月无奈，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痛骂了自己八百回。这么烂的作文，怎么还好意思让别人看的？ 好在这时上课铃声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结束了林商月因无话可说而产生的尴尬之情。 罢了，罢了，还是面对现实吧。这么烂的作文，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手写出来的，能怪谁呢？就你这清高的烂性格，能有人主动愿意帮助你，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还是赶紧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杜老师按惯例在月考出分后讲解起了这次的月考卷子，前面的题对于林商月来说都还算是正常发挥，不听也罢。 在内心的反复斗争中，这节课总算是撑到了下课，虽然还有最后的文言文和作文部分没有讲解，但显然这是下节课的内容。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的是杜老师清晰的声音：“好了，同学们，考好的不要骄傲，继续保持，考差的也不要气馁，再接再厉，下课！” “商月，过来一下。” 直觉告诉林商月，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关于她的那个狂傲赌约的。哈哈，中二少女，这下被打脸了吧？ 万般无奈，林商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办公室。 进了屋，杜老师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先发制人道：“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吧？” 林商月一脸吃瘪的点了点头，这种表情过去很少出现在她的脸上，最近却频频发生——上一次是在被林参絮误会的时候。 虽然林参絮的突然降临给她带来了诸多的，呃，意外？既然赌约是自己开口许下的，那也怪不了别人，愿赌服输吧。 杜老师道：“作为咱们班的第二名，你对座位有什么想法吗？比方说，想指定一下坐哪儿什么的？” 林商月想了想，无奈道：“没什么想法，我还是接着和她同桌吧。” 杜老师欣然：“这就对了嘛，我就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是应该多多和同学接触，不要老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嘛，也多交交朋友，你看对不对？” 林商月：...... 虽然很难与别人解释自己“并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的这一特质，但林商月似乎也并不反感林参絮的存在？那试试吧，试试也行。 实在不行下次努努力再考回前三就是了。以她的水平，就算林参絮能永远稳坐在第一的位置上，她考个第二第三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参絮的分数也只比她高了小小几分，优势微弱...... 尽管高手间的竞争往往是在毫厘之间。 愿赌服输，这天也算是聊完了。林商月同杜老师告别，扭头欲走，生怕回教室晚了，做值日的同学做完清洁就把门也顺带锁上了，那她今天晚上可就看不了正在看的那本小说了。 林商月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快步小跑了起来。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远远望见教室门依然开着。她一抬左手看表，心道今天做值日的同学动作可真是磨蹭，居然忙活这老半天都没做完值日呢？可真是便宜她了。 林商月几乎是抱着捡漏幸运儿的心态冲进了教室。 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教室里并没有值日的同学。有的只有地上臭拖把留下的未干水痕，还有被麻布擦得湿漉漉的反光墨绿大黑板，黑板上映着一抹尚未落山的夕阳。 哦，还有她的同桌，林参絮。 听见她欣喜若狂赶来，林参絮抬起头，灿然一笑，道： “你终于来了。” 愣住。 她居然真的是在等自己？ 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林商月紧张的扣了扣手指，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道：“那个......林同学，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走呢？” “嗯？不是说要我帮忙看一看作文的吗？班长大人怎么忘了？” 好像确有此事，但好像也没约定就是这个下午的放学后啊。 第4章 “对了，不要叫我林同学啦！你看，你叫我林同学，难道我也要叫你林同学吗？这也太奇怪了，还是叫我参絮吧。” 这姑娘难道是会读心术吗？！ 林商月无奈，但鉴于请求对方帮自己看作文这事儿还是自己提出来的，若是此刻推脱拒绝，实在不像话，于是便从那本紫色封皮的小说之下抽出了语文答题卡，道：“还请参絮同学多多指点。” 这样总足够诚恳了吧？ 林参絮接过卷子，果真认真的分析了起来：“写作文呢，要讲究一个开门见山，先在开头惊艳了评卷老师，基本上分数就不会太低......” “不过你的这篇作文，还有一点很大的硬伤——立意不符合评分标准。虽然观点新颖，另辟蹊径，但这态度太过犀利，显然不是那帮出题人想要看到的答案，所以，拿一个偏题的分数，也很正常。” “有些话适合放在心里，但不适合写在考卷上。”林参絮一边翻看着她的答题卷，一边默默总结道：“尤其是太过于先锋前卫的观念。” “不是人人都能欣然接受这些的。” 林参絮的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好吧。 ...... 对于应试技巧，林参絮说的头头是道，有些观点虽然与林商月略有出入，但也不无道理。 总而言之，她确实保持着一个高分学霸所拥有的思路——揣摩出题人命题意向。 林商月感到很是受教。 但林商月此人还是有些莽撞的固执在身上，她真的就因此而觉得自己的观念是错误的吗？未必。 但人类的智慧在于从错误中积累经验，俗称吃一堑长一智，不长智的祖宗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下一次考试的时候，林商月显然是不再会往考卷上写些什么“相爱无关其他，只是灵魂间的吸引”这样的话了。 “谢谢你。”林商月张了张嘴，吐出了简单的三个字。 “谢我什么？”林参絮还是那副标准的柔和微笑，道：“对了，我可以八卦一下，杜老师找你说了什么吗？” 太阳渐渐落山，此时此刻，教室里只有二人。 “呃，谢你给我讲解作文啦。”林商月无奈回答道。 可为什么要八卦自己被杜老师叫去谈话这事呢？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去谈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吧。 或者说，这件事的起因，似乎就是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于是林商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好奇这个呢？” “因为我听别的同学说，我好像一来就抢了你的第一的位置，而且据说在之前的两年多时间里，你也从来都没有同桌。” “难道最后一排的这个位置，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坐了就能考年级第一吗？” 喂，这姑娘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些清奇了！！！ 林商月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之前偶尔也是考过第二第三的，只不过多年以来第二只考过三次，第三也只考过两次，其他时候都是第一，所以大家基本上也都是记得我考第一的时候比较多。” “至于考第四，也确实是破天荒的只有一次，如你所见，就是这次......说起来还是有点儿丢脸。” 虽然有点丢脸，但起码这话说得坦诚、平和、没有大哭大嚷着说些“你给我记住，我下次一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这样中二而又情绪化的话。所以林商月觉得自己的表达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你，不讨厌我吗？” 林参絮的声音依然悦耳动听，只不过没什么情绪。 “我好像，没有什么讨厌你的理由吧？”林商月不解。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一点的，讨厌她，主要是讨厌因她而带来的周围一堆同学团团转，那些日子林商月倍感人群聒噪。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商月一天天的一下课就跑路，同学们对林参絮的好奇心逐渐减少......好吧。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所以此时时刻的林商月对于此事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讨厌。 更何况，林参絮确实是从来都没做过让她觉得不适的事。 甚至在刚刚还主动留了下来，等待她，给她分析卷子。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她随口而又无心的一句话。 林商月忽然觉得有些心生愧疚，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林参絮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没有就好。我们一起走吧，再晚太阳就要落山了。对了，你家在哪儿？” “河山弄，108号。” 林商月懒懒地答道，其实并没有指望着能和林参絮一道回家的意思。 毕竟她早就独来独往惯了，虽然过去在过去的一个月遭遇了“天降同桌”一事，但真要她去更进一步去接触一个人，还是让林商月感到有些为难的。 “那我们是一个方向的诶！一起走吧？”林参絮愉快的轻声道。 啧，怎么想啥不来就偏偏来啥。 但，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对吧？ 于是林商月点了点头，说：“好。” 二人双双整理书包，锁上教室的门窗后，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商月感到有些尴尬，双手非常不自在的相互紧握着，故作淡定的模样实在让她有些狼狈。 为什么呢？林商月在脑中飞快的思索着。 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紧张的情绪呢？ 思来想去，可能是有一些人们称之为“自尊心”的东西，在林参絮到来后，被悄悄的打碎了吧。 林参絮其人衣着得体，身量高挑挺拔，人又长得好看，成绩还好的一骑绝尘......在她面前，林商月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值得称道的东西。 即便是她在过去曾引以为傲的成绩。 林商月的心中无端萌生出一些卑微的怯意。 这种感觉并不好。她越发觉得别扭，就好像身上爬满一千只蚂蚁那样焦灼...... 下一秒，林参絮很是自然的牵过了林商月的手。 第4章 蚕（四） 林商月的身体僵了一僵，出于礼貌，她没有立刻甩开手。慢慢的也就适应了自己被林参絮牵着走的状态。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林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种触碰。 与此同时，她的脑袋右上方传来了参絮的声音：“班长大人，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橘子淡香，毫无疑问来源于身旁的女孩。还有些许自己身上的皂香，也不难猜，这只是用肥皂洗净衣服之后留下的些许痕迹。 “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林商月不解，稍稍犹豫，然后反问道。 “因为好奇。” 说罢，便牵着林商月的手轻轻跑了起来。林参絮的声音清亮又活泼，在夕阳下一蹦一跳，连带着高马尾长发在空中跃动。 好奇，这倒是个无可非议的回答，毕竟问出问题的时候，不就是想要听听答案吗？林商月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成绩很好，人缘也很好。是个很好的人哦。” 这个答案完全基于现实总结，论点和论据都颇为充分，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客观的评价。 此刻被林参絮拽着蹦跳的林商月感觉脑子晕晕的，于是鬼使神差又补充了一句：“还很活泼呢...哎，你跑慢点，我要跟不上了。” 便听林参絮大笑道：“我还是更喜欢后两句评价呢~” 咦，是喜欢被人评价“活泼”吗？ 但林参絮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也并不活泼呀。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恬静淡然微笑的模样。 “哦？” 林商月简单的回以一个单音节发音，意思倒也很明了，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林参絮笑道：“前面两句评价，我想人人都会这么说，但后两句，恐怕除了你，也没有人会这么评价了。” 废话，你又不会这么拉着他们跑......那为什么偏偏是拉着我呢？ 我是什么很特殊的人吗？ 林商月的大脑飞速运转，任由林参絮牵着她在红绿灯的一端停下了脚步。 “喏，要在这里分开了。”林参絮看了看眼前的红绿灯，道：“走吧，往河山弄的方向是绿灯。班长大人，明天见咯。” 唔，光顾着发呆和动脑，竟忘了看路，真是糟糕。 反应过来的林商月赶忙尴尬的将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把方才蹦跳时从肩头滑落的书包带挪正，然后冲着微笑的林参絮摇了摇手，道：“拜拜咯，明天见。”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僵硬，亦或是觉得感谢的话只说一次实在不够，走出两步的林商月又一次转头道：“谢谢你——” 林参絮还站在原地，等待着另一方向的红灯，她同样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第二日，依旧是平淡的上学日。 第5章 语文课又继续在评讲上节课还没来得及讲完的内容。其他课也大差不差，大多是在讲解刚发下来的月考卷。 虽说林商月的发挥略有失误，但她依然坚持着“只听自己没掌握的地方”的原则，在老师其余部分一概自己做自己的事，所以这对她而言依然完全是平淡的不能更平淡的一天。 而林参絮呢，一如既往是同学们喜欢亲近的对象。 温柔、和蔼、几乎每一个课间不是被同学缠着问问题，就是在被同学拉着聊天。 当然，这种时候是见不到林商月的。 毫无疑问，她又躲到楼上看闲书去了。 几轮上课铃响，下课铃响，一天又过去了......每天上课的日子虽然过得缓慢，但在林商月这种在旁人看来略显自我的人眼里，其实每一天的时间都过得飞快。 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一旁的林参絮不知在何时靠近，在林商月的耳侧轻轻问了一句：“今天也一起回家吗？” “班长大人。” 正着迷于眼前小书的林商月被这突然背后飘而来的声音吓一跳，感觉后背突然一紧，不知为何，恐惧感突然自后腰爬了上来，虽然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话。 “一起回家？？？你们住在一起吗？”一旁路过的何小茜显然也是听到了林参絮的话，而且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很劲爆的消息，不禁好奇，开口问道。 “啊...啊？” 林商月大脑突然空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理解？ “不，不是。”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何小茜的问题解决了，要不然，谁知道她还会问些什么呢，“只是因为我和参絮同学的家住在同一个方向啦。” “哦~~~” 何小茜其人，充分发挥了八卦的潜质，先若有所思，再意味深长道： “原来如此啊~~~” 一旁的吃瓜同学也被这边何小茜细细尖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不明所以的跟风嬉笑道： “原来如此啊~~~” ...... 算了。随意理解吧。 于是，林商月看了一眼一旁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问话的林参絮，轻松道：“好呀，一起走吧。” 在八卦群众的眼里，林商月决定大大方方的回应林参絮的同行邀请。反正她们只是同学，反正她们只是家住的比较近，反正她们实在是差别很大的两个人，反正...... 反正有太多反正了。 出现在林参絮身旁的时候，林商月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或说是渺小......就算是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在这位转学生面前好像也不值一提了，那么如此平凡又灰扑扑的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侧呢？ 只不过，每当自卑感闪过的时候，林商月飞速告诉自己：打住，这没什么，都只是学生时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同学感情罢了。不要多想。 于是，在起哄声与嬉笑声当中，她破天荒的向林参絮伸出了一只手，轻声道：“一起走吧。” 林参絮毫不犹豫的牵过她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二人便一起走了出去。 “班长大人看过很多书吧？” 听见林参絮如此评价自己，林商月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一般的同学都能发现——她只要闲来无事，就会闷头钻进自己的世界里，抱着几本闲书啃，不太与外人交谈。 但林商月还是谦虚的客气道：“读过一些，但也没有很多。” “那，班长大人，可不可以给我推荐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呢？” 第二个问题倒是出乎了林商月的意料，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你想看哪方面的呢？经典教材，科普读物，还是小说，或是论著什么的？”林商月回过头，定定地望着眼前提出问题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谨慎询问。 “都可以。” 林参絮答道，但其实“都可以”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人给出具体意见的回答。选择范围实在太广了，所以给出的答案或许并不精确。 这个问法实在让林商月感到好生为难，于是林商月又试探性的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毕竟，只有了解一个人行为的动机，才能更加清楚的明白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参絮沉默半晌，像是做了一件非常重大的决定般，故作轻松道：“因为，我的状态，可能并不像你们所见的那么好。” 双双沉默。 二人手依然保持着手牵着手的状态缓步前行，路过了一旁的一片玉兰树。 这个季节花开的正好，白色紫色的玉兰肆意地在枝头绽放。 “那么，我推荐一本津巴多的《心理学与生活》？是很经典的心理学教材，就算是普通读者，读完也能有不少收获。” 车来车往的声音在沉默当中被不断放大又放大。 林商月忽然在心中意识到，林参絮的这个问题，或许并不像是问题本身那么简单。出于谨慎考虑，她决定推荐一本最为保守的传统心理学教材。 “好。我记下了。” “谢谢班长大人。” “啊...好。不客气。” “明天见！” “嗯，明天见。” 林参絮笑了笑，二人又一次在红灯的十字路口道别，区别在于，这一次，先离开的人是林参絮。 自从那日作文分析后，一起散步回家似乎便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约定。即便有时其中一人轮到班级内的值日工作，另外一人也会默默在教室内等候着。 虽然......虽然两人在一整天里说的话，可能到头来也只有放学后一起回家这段路上说的那几句。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很奇妙。 与其他同学不同，林商月其实并不是特别在乎上不上学这件事，反正在哪里看闲书不是看闲书，在哪里自学不是自学，反正都一个样。 但不知何时，林商月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每日放学的那一刻了。 这种不知何时开始萌生的情绪让她感到一丝惶惑。这个变化的起因也并不难猜，毫无疑问，影响因素自然就是突然出现的转学生。 对于自己的心态变化，林商月选择用一种保守观察的态度：再观察一下，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再再观察一下。 林商月渐渐发现，眼前这个明媚温柔开朗成绩又好的女孩，其实也并非如其他人所见的那般完美。 她患有抑郁，但不太容易被看出来。 她有时候看起来有一种呆呆的可爱感，其实只是因为吃了药之后大脑反应不过来。 她的年龄，比同届的同学们都要大一岁。 她虽然月考的成绩很好，但其实却考砸了去年的高考，所以从大学退学，回来重新参加复读。 所以说，究竟林参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的过去是怎样的呢？ 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她呢？ 林商月本是不得而知的。 但在日复一日慢慢的散步当中，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林参絮深深吸引着。 周五，又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放学日。林商月却因为一些不成文的约定而对这一刻的下课铃声充满了期待。 随着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二人心照不宣的收拾着课本与试卷。见林商月收拾好了书包，林参絮伸出了手，林商月也很是熟稔的牵过那双主动伸来的手。 二人就这么并排走出校门，走在那条已经走过了许多回的马路上。 “商月，你想去我家玩吗？” 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林参絮轻声开口道。 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放开林商月的手。 “好啊。”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心却先一步进行了回答。 于是这一次，不再有人在红绿灯前目送着对方的背影离去。 第5章 蚕（五） 蚕的幼虫期，会有4次蜕皮。 在经过第一次蜕皮之后，黑黑的小蚕，看起来会比之前变白一些。 在此之后，蚕的食量变大了，体量也有所放大。 如果说，人也如蚕一般，有“蜕皮”一说的话，我想，一个旁人几乎看不出一点痕迹的抑郁患者，依然愿意微笑着活在这世上，内心一定经历过蜕皮一般的过程。 需要蜕去的皮肤，在过去的人生阶段或许曾经是保护，可当身体长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却会成为阻碍成长的束缚。 只有摆脱过去束缚，才能够重新获得长大的机会。 万籁俱寂之时，林商月静静在本子上写下这些话。 - 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儿罪恶，但林商月第一次在林参絮口中听到“抑郁”二字的时候，感觉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看，一个漂亮、成绩优异、温柔开朗的女孩，同样也因为精神类疾病的困扰，有不少失意的时刻。 她不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学霸女神。 她并不完美。 第6章 她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罢了。 脑海中冒出这些念头的时候，林商月在心里默念了几声“罪过，罪过”。明明是自己自卑，为什么要如此贬低她呢？真是罪过。 无论完美还是失意，林参絮自始至终都还是林参絮，在过去那些她们相处的有限时间里，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什么，难道不是吗？ 于是，在那个寻常的周五，林商月并没有及时回家，而是跟着林参絮一道去了林参絮的家。 在一栋漂亮的小洋房前，林参絮停下了脚步，在包里摸索片刻后，取出一串挂着可爱黑色毛绒挂件的钥匙，打开门口小花园的铁门。 “请进——” 随着林参絮的脚步，二人穿过门前的花园，来到了房屋前。伴随着“嘎达”的钥匙转动声响，大门缓缓打开。 屋内装修完全是中西风格的大混杂，乍一看很混乱，却也很华丽。在饰以珐琅彩绘的西洋金属钟旁，挂着一副风格典雅的花鸟画，明明屋里散发着咖啡的浓香，而林参絮递过来的茶水却装在一只漂亮的青瓷杯子里。 进屋后，林商月在家中的真皮沙发上略显局促的坐下。 “放松一点，这也不是我家，只是临时租来的房子罢了。” 或许是看出了林商月的局促，林参絮解释道。 “啊，哦，好。”林商月的手无措的放在两膝之上，定定地坐着，安静观察着屋内的陈设，半晌拿起了瓷杯，抿了一口水，道：“你平日里，总是一个人住吗？” “对。” 林参絮回答的倒是干脆，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林商月略略有些惊讶，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人“我独居”真的好吗？但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也并不算是普普通通的“他人”了吧。 “上楼看看吧，那里才是我的乌托邦世界。”林参絮提着书包便要往楼上走。林商月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顺着顺时针的木质旋转楼梯，可见墙上挂着一副油画，画框复古又华丽。林商月认不出这幅油画具体所绘制的是什么，只觉得这油画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哦？你好奇这幅油画是吗？” 或许是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仿佛在犹豫和思索着什么，林参絮回头，道：“是narcissus。” 嗯？ 这又是什么？ 见林商月一脸不解的神色，林参絮淡淡道：“那喀索斯，是一位古希腊的神子。因为爱上了水中自己的倒影，所以憔悴而死。”[1] “怎么样，这真是个愚蠢的神吧？” 在林参絮轻笑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商月双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油画。 跟随着林参絮的步伐，林商月一步步迈上楼梯，与这幅画的距离也就愈来愈近了。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够闻到这幅画散发出的一点儿松节油的气味——当然，彼时的林商月还并不知道这气味的来源就是松节油。 “上个月才重新上过光油，不要介意。” 林参絮的步伐依然没有停止，徒留林商月疑惑问道：“什么油？” 原来油画真的是需要用到油的啊？这个发现属实让林商月感到新鲜了起来。 “松节油。”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地，林参絮的踏着旋转楼梯的脚步也随之结束，“不太好闻吧？” “还好，还好。” 林商月紧随着她的步伐，也走到了二楼。虽然心中感觉颇为古怪，但她依然跟着林参絮进入了一间屋子。 屋内是数之不尽的书籍与cd。还有一台老旧的电脑。 “这就是——我的世界。”林参絮大笑了起来，介绍道：“我是这里的国王，欢迎你的到来。” 这还是林商月第一次见她笑的如此畅快。 林参絮平日里也笑，经常笑，不过那笑容总是淡淡的，就仿佛是日常营业不得不去笑。 此刻的笑才像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于是，林商月仿佛被她传染了一般，毫无缘由就跟着傻笑了起来。 来到另一个人的世界，原来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吗？ 林商月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内心仿佛发生了一点点破碎的声音，就好像鸟儿需要破壳时从内部啄开蛋壳那样，她迟缓而谨慎的面对着自己的变化，耐心地观察着自己的感受。 后来做了些什么事呢？又说了什么话呢？林商月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傍晚，自己几乎是逃也似的从这幢小洋楼里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周六，也就是明天。 为什么，为什么要许下这种荒谬的约定？为什么，林商月也说不清。她觉得，自己似乎市场变得无法理解自己。 胡乱的扒了几口便草草结束了晚饭，想要看一看电视，却发现今天的电视节目无论是哪个台都索然无味，林商月不信邪，又翻开了书包里没看完的那本小书，打算继续看下去。 很遗憾，种种尝试都是徒劳无谓的，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内心去在意她。心跳怦怦，总像是在提醒她，不要逃避自己的感觉。 可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感觉”呢？林商月陷入了不可命名的惶恐与期待中。自己究竟在惶恐什么？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对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自己也只不过是对方这些日子里关系比较近的一位同学罢了。 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好了，不要去奢望更多的东西。林商月在心中反反复复对自己说。 就这样就好。 这个夜晚很奇妙，她听着自己的心跳，辗转反侧，偶尔幻想对方也会报之以同样的感情，偶尔害怕感情的开始便隐含了终结的结局，又情愿一切都不要开始，偶尔狠掐自己一把，想让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 更多时候是在厌恶自己。为什么自己是如此普通、平凡、不足为道。虽然自诩清高，可除了成绩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在千般万种复杂诡谲的情绪缠绕之中，林商月感到自己在小小的一张床上沉沉的旋转，下坠，渐渐沉入了一方小小的水域当中。 希腊故事中说，那喀索斯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于是茶饭不思，忧郁而死。 而林商月却在放任自己大胆的幻想，那喀索斯有没有可能会是因为过于向往水中虚幻的影子，从而自愿并乐意淹死在水中的？ 天亮了，没有人告诉她答案。新的一天便匆匆到来。 这是她们约定的日子。 林商月紧张的翻遍自己的衣柜，勉强找到一件较新的白衬衫换上，然后用略有些发黄的塑料梳子仔仔细细的梳过了每一根头发——这当然是夸张。总之，她小心翼翼的拾掇着自己，直到达到能力范围内自己满意的状态。 然后，她背起灰绿色书包，熟练地锁上门，向着小洋房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她也记不清了。只觉着双脚像是受到了个人意志的指引，止不住地便要向她靠近。 林参絮果然也没食言。 门口花园小院的大门轻轻合着，但并未锁上。林商月尝试着用手一推，大门便发出了一声巨响的“嘎吱”声。 这和直接大喊一声：“在吗？我来你家啦！”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林商月先是尴尬了一秒，随后宽慰自己，不要这么容易就觉得不好意思，她不过是寻常来赴一个约罢了，都是提前说好的事，又有什么好觉着尴尬的呢？ 她径直向小楼走去，试着去推开小楼的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嗯？ 林商月试探性的用手敲了敲门，却没见屋内有什么声响。 难道说林参絮不在家吗？亦或者是自己记错时间了？可是她们昨天才约的时间呀？ 我还不至于连这样的时间都记错吧？林商月愣住。 不信邪，那就再敲一敲呗，万一是林参絮没听见呢？ 林商月一边想着，一边便打算开始验证自己的想法。伸手敲门，说干就干。 “你来啦？” 这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显然，是林参絮。 仔细打扮自己的林商月猛地一转头，便见衣着轻松随意的林参絮在身后招呼着自己，林参絮似乎是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手中沾着些许泥点子，还握着一个漂亮的宝蓝色洒水壶。 “稍微等我一下哦，我浇完这几棵花就好。”林参絮的语气似乎略有歉意，手却一点儿也没停下。林商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侍弄着院子里的植物，礼貌地评价道：“它们养的很漂亮啊。” “那是自然，得到关爱的东西，很难有不漂亮的。”林参絮得意，随后招呼道：“走吧，班长大人，上楼。” 作者有话说： 【1】源于希腊故事《那喀索斯情结》，参考百度百科检索内容。 第6章 蚕（六） “后来，我们之间的秘密就是常常躲在屋子里看书看电影，聊一些天南地北没有话题限制的天。 第7章 在那天早上，我随着她一起，又一次走进了小洋房的二楼，那个名为‘林参絮的世界’的房间。” 林商月握着笔，静静书写着。随着笔尖摩擦过纸面发出沙沙轻响，这些字渐渐从脑海流向了纸面。 - “走进你的世界，我还蛮紧张的。”林商月坦然解释道，动作却没看出有半点紧张的模样。 这也很正常。林商月其人聪慧，虽然平日里素来不爱与人们过多接触，但模仿起人们彼此接触的模样却像模像样的。 林参絮似乎是看穿她伪装的故作淡然，被她的小心思逗笑了一般，缓声宽慰道：“不要紧张，随意一点。” “好。” 林商月应声，便在房间中找到一处空地坐下。 这个房间的陈设可谓是相当的杂乱。目之所及之处，书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以一种极度随意的方式在地上摞起。 地上偶尔还可以发现横躺着的大卫塑像，或是一团没有织完的针织品——尚且还分辨不出模样。 若非亲眼所见，林商月是万万不敢相信林参絮的房间会是如此模样的......这若是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外表明媚看似完美的林参絮，生活的空间竟是如此这般混乱吧。 并且，在第一次邀请她进入之后，林参絮似乎是依然没有半点想要整理的意思，更像是摆明了是要告诉她：我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繁复神秘，一番混乱。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世界， 你还有想要了解的欲望吗？ ...... “在想什么呢？”书房里，坐在电脑前的林参絮突然停止了鼠标的嘀嗒声，侧过头，轻声问道，眼中仿佛装了一片海。 “没、没什么。” 林商月方才走神的思绪突然被打乱，只得胡乱的翻了两页眼前的小书，尝试去掩盖自己的走神。 但很遗憾，身为同桌的林参絮，又怎么会看不出她这样的小心思呢？好在林参絮其人最可爱之处，就在于看破不说破。 意识到自己无端的慌乱，林商月的大脑飞速运转，连忙反客为主的问道：“参絮同学，在看什么呢？” 空气安静，电脑主机发出嗡嗡的响动声。过了半晌，林参絮诚实回答道：“他们说，奕含的作品是‘弱女’叙事，不值得被赞美。” “实在是荒唐。”这种评价可太没有同理心了。林商月语气颇有不满，摇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她的苦痛的，有时候，人光是能把感受写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林参絮点了点头。 见林参絮没有什么说话补充的意思，于是林商月又道： “我想，人类的痛苦一旦被书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了，因为痛苦从不可名状的未知变成了已知的具象文字。有时候，人们感到过分恐惧，其实只是因为害怕未知。” “并且，这些记录是极富有价值的，因为会有后来的阅读者意识到，在这世上，并不止自己在感受着这样的疼痛。如此，奕含的存在，便给后来有相似经历的人提供了理解自身痛苦的一种方式。” “那么，快乐呢？” “月又是怎么看待快乐的？” 快乐也会在发现“自己的快乐并不独特”中，受到这样的消解吗？ 这是林参絮第一次直呼林商月为“月”，不是“班长大人”，不是“商月”，更不是“林同学”...... 而是单一个“月”字。 这个称呼如钱塘江涨潮时的潮水一般忽然上涨，劈面盖来，冲得林商月大脑阵阵发晕。她模模糊糊随着自己的心意回答道：“快乐啊？快乐只会在被记录之后，在被重新看见的每一个时刻里，一次又一次的重现。” 不知为何，林商月拿起手上的书，径直向着林参絮走了过去。然后随手对着参絮的脑门玩弄似的轻轻敲了一下，道了一声：“傻瓜。” 这一套动作，那叫一个行动流畅行云流水，只是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先于理智思考就这么直接的发生之后，林商月又陷入了更深一层次的紧张。为什么，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身体中似乎不断迸发出一种行动的欲望，催促着她去这么行动。 可为什么呢？理智似乎无法解释。这就是爱吗？林商月的脑子突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蹦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说的对。”林参絮的肯定声在耳畔响起。 不知道是在肯定林商月内心冒出的那个问题，还是在肯定林商月方才对于奕含的看法，亦或者二者兼有？ “每多阅读一次，过去对于快乐的感受，就会重复一次，而且随着阅读者的年龄变化，每一次获得的感受都会与前一次有细微的不同。” “这就是记录的魅力。” 林参絮的语气激昂，手舞足蹈，全身都在摇晃着，像是在述说着怎样远大的理想。情绪汹涌澎湃，仿佛明日的一切都在远处闪着耀眼的光芒。林商月似乎也要被她这种即将就要燃起的情感所鼓舞了。 “月，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林参絮突然发问道，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闪亮亮，一眨一眨。 此时这双温柔的眼望着林商月。 林商月忽的就犹豫了，自己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呢？考个好分数，然后考个令人羡艳的学校，再找一份体面光鲜的工作吗？ 在沉默的思考了一阵之后，林商月吞吞吐吐回答道： “考上x师大吧？” 这个回答听起来很务实、很中肯、也很乏味。林商月心想，或许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吧？ 以前是这样的，现在是这样的，以后可能也还是这样...... 只是在遇到林参絮之后，似乎有一些东西发生了改变？但她好像终归是一个无趣的人呢。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心情...... 不过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怎么不定一个更高的目标？” 对于林商月的这个答案，林参絮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有更加宏伟的目标。” 更加宏伟的目标，那应该是怎样的目标呢？林商月不知道。只能听见胸口的心跳声怦怦加速，如鼓点一般，不断地催促她直面自己的内心。 林商月突然没来由就觉得害怕了起来。她心想：我竟是如此无趣的人，我没有理想，我没有目标，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只会考试得高分，因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至少在过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在林参絮到来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可是，在这“所有人”里， 也会包含着絮吗？ 林商月不知道。 “那就，q大吧，q大的设计学相当厉害，我想成为一个厉害的工业设计师呢？”林商月感到万分紧张，忽的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随意翻过的杂志，随口就胡乱回答着。 生怕林参絮看穿我的浅薄。 因为我会因此感到羞耻。 林商月在心中反复默念，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我就是如此肤浅的一个人，再问就要露馅了。 林参絮听过之后，轻轻接过了林商月方才阅读的那本紫色封皮的小书，又轻轻将书反扣在了头上，双手各握着半本书。 她逐渐靠近，再靠近。于是林商月这才第一次认真看清了那书的封面：封面上印着的那一团墨绿色的痕迹。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鳄鱼。 林参絮没有露出半点嘲笑讥讽的反应，而是冲林商月笑了笑，道： “这样啊，我想考f大。” f大，不仅是一所顶尖的学府，而且与q大在同一座城市。 “好呀，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呢！”林商月惊喜道。虽然q大只是自己方才一时胡诌的鬼话，但没想到竟和絮有着同样的目标城市。 林参絮更是兴奋的尖声大笑了起来，半晌后，道：“太好了，到时候上了大学，我们还可以经常一起玩，就像现在这样，对不对？” “当然！”林商月毫不犹豫回答，感到内心不再是攒成一团的模样，有一些东西似乎在一言一语之间被轻柔的放松、熨平、舒展开来了。 林参絮笑着，望着林商月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缓慢的开口道：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友。” 说完后，林参絮的语气一顿，眼神湿漉漉的，像是索爱的小动物一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林商月，似乎像是在征求林商月的肯定回答一般，问道：“对不对？” 林商月点头，下一秒，脑中迸发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好想接近她。 她可以听到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吗？这大抵是我疯魔了的幻想吧？林商月在心中默想着，若是同阿姊或爹妈去说这样的事，多半要被他们笑话的：小脑袋瓜，在学堂不想着好好念书，尽念着些什么无聊的事。 但林参絮不会。 毫无缘由的，她坚信林参絮不会这么说这么做。 第8章 林参絮会是了解她的人。 于是，下一秒，林商月向前倾了倾上身，靠近坐在电脑前的林参絮。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林参絮的额头上，她如蜻蜓点水般，留下了一个微微湿润的吻。结束这个浅浅的吻后，林商月开口，轻声喃喃道：“这是我的回答。一、辈、子、哦。” 第7章 蚕（七） “爱人叙说承诺时，总爱说些海誓山盟，可真正能走到最后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过去总是因此嗤笑那些动不动把‘爱你一万年’挂在嘴边的人，觉得他们不过是随口戏说罢了。 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也能明白这样的心情了。” 在心爱的笔记本上，林商月迅速的写下了上述内容。 - ...... 此时此刻，除了说一些“永恒”“万年”之类的话，好像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更准确的去表达我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爱意。 于是始觉在庞大的情潮面前，这种胡言乱语的梦呓似乎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 毕竟，爱情的点燃，本质上是一个瞬时性的质变时刻。 就在双唇接触到林参絮额头皮肤上的那一刻时，林商月又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橘子清香，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在顷刻间燃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爆射出亮眼灼目的光芒。 理智何在？感受何在？ 爱欲何在！ 林商月理智尚存，心想自己虽然能够理解那些爱侣们在坠入爱河时候说的“永恒”“万年”之类的胡言乱语，但这些夸张的表述还是太过于虚浮。而一辈子，却可以是实打实的承诺。 那就一辈子吧。 这个吻，便是她此时此刻的所有感受、她的爱欲、她的冲动，她难以抑制的心思。 如此这般心意，可以传达到了吗？ 这个吻会持续多久呢？ 倘若吻的结束，将意味着这段关系的终结，林商月此刻也觉得毫无遗憾了。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某种情感在日渐膨胀、疯长，至于何时爆裂开来，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欺骗自己“我们只是同学朋友”之类的话了。 就如那本紫色小书当中所写的那样：“如果你不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觉，你所需要的，那么，你永远无法诚实的爱别人。”[1] 水有各种形态：如冰、如雪、如雨、如雾，而百川终将汇聚到海，殊途同归；人生亦然，人活一世，或早或晚，终究会死。任何事的开始，似乎都隐含了结束的句点。 在结束这个吻之后，林商月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某些过去的日子里被自己高高悬起的东西，似乎在方才的那个吻中，又被轻轻地放下了。 倘若这就是你我的关系的终点，那么，这个结局或许也并不算坏。林商月在心中宽慰自己无数遍。 只要能够珍惜过程，去爱，去体验，便已是无悔的一生。 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个额头上的吻之后，林商月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一般，期待着林参絮的反应。 喜悦也好，愤怒也罢，只要不是毫无反应的煎熬等待，那么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因为无论是何种反应，都是答案。 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但林商月确确实实在这几秒的平静当中深刻的体会到了何为“度秒如年”。 正当她感到灰心沮丧，在内心开始组织语言道歉时，看见林参絮从电脑桌前缓缓站起身来。 这是林商月第一次发现，林参絮的身高，与自己竟然生生差了将近一个头的距离。 平日里自己不是同她并肩而行，就是一直并排坐着，所以并未感觉二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有如此明显...... 直到此刻，林参絮就这么直直的站在林商月的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似乎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林商月心想，大不了就把我赶走好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对你有所图的人。 爱了就爱了。那又如何呢？ 林参絮伸出手臂，环绕，抱住了眼前的林商月。 林商月愣住了。 怎么和想象中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这个拥抱似乎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唔，这下是真的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了。 “怦怦、怦怦、怦怦......” 两颗心，以如此紧密的方式，靠近着彼此。 半晌，林参絮松开了这个拥抱，眼前的林商月显然已经在飞速的心跳声当中彻底迷糊了。 林参絮珍重的用双手轻轻扶起了林商月的脸，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伴随着这个吻落下的，还有她亮丽的丝丝长发，带着柑橘味的淡香。 四片薄唇在头发丝为帘构成的狭小空间当中相互触碰着，摩擦着，探索着。林商月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下唇已被林参絮轻轻咬住。 “月，这可是你先来挑弄我的哦。” 这个吻依然在持续着，林参絮含含糊糊的吐出了几个字，连带着喷出一些潮湿的热气。 两张彼此靠近的脸，这下应该很烫吧。林商月不敢细想，感觉脸颊发烫。可这是自己先主动的，方才那个浅尝辄止的额间吻，若说是挑弄，其实也不为过。 所以说，参絮是因此而生气了吗？ 倘若现在这个吻算是惩罚的话，林商月接受起来显然是欣喜到不能更欣喜的了。 见眼前的林商月似乎已经彻底宕机了，林参絮笑道：“不过，就算是挑弄我的，我也很高兴。” “因为此时我也这样想。” ......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万年？永恒？ 林商月不知道。 她所知道的是，倘若人真的能让时间彻底静止在某一刻，并让这一刻旷日持久的持续下去，她最想选择的，恐怕就是此刻。 未来又如何呢？在爱之火点燃，熊熊燃烧的瞬间，即已经成为了个人心中的永恒时刻。至于未来，那就等未来到来再说吧！ 林商月此刻并不是很想去细想这些事，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眼前林参絮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眼中似乎有着整个世界。 而自己，此刻就在这间名为“林参絮的世界”的屋子里，与她接吻，与她相爱，与她幻想厮守到永远。 不知道这个吻是如何结束的。林商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一天之后，有些东西，确确实实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害怕了吗？还是说，害羞了吗？”林参絮后退一步，轻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哦，如果想要离开，你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们之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像是普通的同桌那样。” “班、长、大、人——” 最后四个字被林参絮以一种极端玩味的口气拉长，说了出来。 什么叫“我们之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像是普通的同桌那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商月突然觉得无端的委屈了起来。 参絮啊，我们之间，早就不只是同学那样简单而平常的关系了。 难道说，是我方才的那个额间吻，太过含蓄了吗？或者说，唇齿相依的那个吻，不是回答，更像是一种警告是吗？林商月心想着，伸出双臂，搂上了林参絮的脖颈。同时轻轻的避开了她的长发，用手轻抚着她后颈细腻的皮肤，手指上有根根发丝清晰的触感。 林商月的手没有多用什么力，眼前林参絮的头颈便顺从的弯了下来。林商月踮起脚，在她的唇间，又重重的回吻了上去。 结束这个吻之后，林商月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语调有些颤抖，但依然是在故作冷静，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 “好，我知道了。”林参絮笑了笑，道：“我喜欢你。” “喜欢的不得了，看见你吻向我额头的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 “但只停留在额头的吻，是否还是太有距离感了呢？我想你一直是一个需要与人保持距离感的人，你能主动愿意亲吻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更亲密一点的吻，就交给我吧。即便这只是我一厢情愿造成的误会，那结果也由我一人承担就好。这一步，让我来走向你，回旋的余地，选择的机会，依然都是属于你的。”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成千上万的粉红色泡泡，是真的吗？是幻想吗？林商月只感觉脸颊同耳尖都烧的厉害，伴随着林参絮吐出的词汇，整个房间氤氲着幸福的气味。 暗恋的人同样喜欢自己，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林商月感觉自己理智在随着体温的上升而逐渐蒸发，她认真而庄重的开口，道：“我也爱你。” - 在那天之后，彼此相恋，成了林商月与林参絮之间心照不宣的最大秘密。 学校内的同学兼同桌生涯依然还在持续着。距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时间随着讲台旁挂着的倒计时挂页一天一天的翻过。 第9章 虽然肉眼可见，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但林商月却从未因此而感到担心害怕过。因为，有林参絮始终在她的身侧不是吗？ 她很可爱。林商月心想，每每在她身边时，自己总会觉得很安心，很平静，很幸福，仿佛浑身上下的硬刺都被卸下，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这些日子，同学对于新来的转学生好奇心逐渐减少了，随之而来的是日渐增加的学业压力，在高考的高压之下，大家似乎都已无暇再去过多关注别人的事情了。 这也让林商月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不用在每一节课间都逃也似的跑到楼上去看小说了。实际上，现在的她，也实在是舍不得再离开她亲爱的同桌去一个人独处。 她真是我的心安之地啊，林参絮心想着，胡乱翻了翻眼前的小书，不动声色的偷偷瞟了一眼身侧的林参絮。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她的内心却在不断冒着粉红色爱的泡泡。 真是多亏了班主任，杜老师果然高明。林参絮如此想着。但很遗憾的是，很快她就后悔自己这么想了。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8章 蚕（八） 在彼此确认了心意之后，“林参絮的世界”便成了林商月常常光临的地方。她们常常一同在这间混乱的屋子里看书，看电影，谈天说地。 谈论萨特、伍尔夫、波伏娃......她们几乎是无所不谈。 说起来或许很奇特，在不断地彼此相互了解当中，林商月才意外的得知，林参絮的爱好是阅读他人的遗书。 林商月过去总觉得这个爱好或许不太能够被公开谈及，也有些不那么吉利。所以，当第一次在“林参絮的世界”听林参絮谈起自己的这个小众爱好时，林商月赶忙摆了摆手，道：“呸呸呸，不要提了，我们可都还早呢。” “为什么不要说这个？” 林参絮满脸疑惑，不解道：“我们不是每个人到最后都会死的吗？” 林参絮问话的语气颇为坦荡，不像是故意为难眼前的恋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耻于谈论生死。 只不过这种坦荡，有时候确实会叫人有些为难。于是，面对眼前爱好奇怪的恋人，林商月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恼火，道：“因为这种事需要避谶，避谶懂不懂？” 为什么会因此而生气呢？大概是出于国人对于死亡这一话题的忌讳吧。林商月几乎是说完这些便开始后悔了。 参絮只是毫无指向的随意一问，自己为何要如此失态的发脾气呢？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 紧接着，林商月缓声解释道：“我们如今不过是十八九岁，一生才刚刚开始的年纪，现在谈死亡，是不是还为时过早了？” 林参絮不语，半晌后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并不是个个都能活到八九十岁一百岁的。人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的脆弱生物。” 这话确实也很有道理。林商月哑口无言。 诚然现代医学高速发展的背景之下，人类的平均寿命相较于古代，已经大大延长了不少。 但人这一生，难道真的就能无病无灾平安活到寿终吗？ 未必的。 隔壁街上粥铺的孩子，原本也应当是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了，却死在多年前的一场火灾里；电视上播放的交通事故、海啸地震......世上无时不刻好像都在发生着天灾或人祸，这些事，都是可能会带走人的生命的。 以及，疾病。 即便现代医学发展速度飞快，这世上依然还是存在着各种各样未被攻克的疾病。 这些可能影响人寿命的因素，常常因为没有真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或身边，便被人们所忽视了。 林商月沉默了，感觉自己似乎是理解了林参絮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爱好。遗书，顾名思义，是死去的人遗留给活着的人的书信。 一个人在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后会想说的话会是什么呢？ 那一定是这个人留给世界最后的心里话吧。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一晃而过。 意思是，又到了要迎接月考的时候。 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来进行考场安排的惯例，林商月依然还是稳坐在第一考场，且稳坐在第一列，只是，这次不再是一排一座的位置。 一排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的人，是林参絮。 而她与林参絮中间，还隔着两个不太熟悉的脑袋。 “这次一定要考回原位。”林商月在心中暗暗铆着一股劲儿，对自己道：“下不为例。” 考试的日子如寻常一般：发卷，答题，收卷。 对于每一个已经到了高三的孩子而言，这种生活实在是再习惯不过。 很快到了放榜日，林商月确实也是得偿所愿，考回了那个熟悉的位置：第一名。 紧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名字，她同样再熟悉不过：先是看见一个熟悉的“林”字，随后可见林参絮的名字。 真是绝配的学霸一桌。 林商月看着这次月考的榜单，感觉颇为满意，恨不得学校的打印机被电脑病毒控制，无限的打印本次月考的成绩排名，最好是能做到全校人手一份的程度——这当然是夸张话。 总之，没有人比林商月更高兴，甚至可以说，这次考第一名，比过去以往每一次考第一名都要高兴。 林参絮有因为名次降到第二而不高兴吗？ 想到这里，林商月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同桌。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温柔的微笑，和气礼貌的面对同学，或是安安静静的在复习着自己的功课。 林商月偷偷松了一口气。 好巧不巧，今日的最后一节课，又是杜老师的语文课。 月考出分后自然就是评卷子，这样的生活从未有过例外。 而例外的是，在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之后，杜老师点名，让林商月去办公室一趟。 我又怎么了吗？ 这次作文可没有偏题吧？ 考年级第一了还不行吗？ 林商月在心中腹诽着，收拾书包的速度却没见有半点落下。她快速的收拾了需要带回家的闲书和课本，然后轻轻拍了拍参絮的肩头，道：“等我一下哦，我很快就回来。” 林参絮乖乖点头。 于是林商月背着包，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依然是原来的配置，隔壁桌的李老师抬头暼了一眼来人，揶揄道：“怎么又来了。” 林商月耸了耸肩，难道说李老师还没看这次的月考排名吗？她尚未开口，便听杜老师先一步讲话：“她这次又考了第一名，哈哈，第二名也在我们班，第二名甩了你们班第三名足有十分之多呢！” 杜老师聊起成绩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虽然林商月其人偶尔会让她觉着有些头疼，但林参絮的突然到来，真真像是天降学霸，而且这个学霸还是惹人喜欢的乖乖女。没有一个班主任能拒绝这样一个成绩优异性格又好的女同学。 隔壁班李老师显然也是看出了杜老师口中的得意之情，评价道：“你们班真是太幸运了。”语气中不乏羡慕的意思。 在抒发完自己的欣喜之情之后，杜老师将话题转了回来，面朝林商月，认真道：“商月啊，你还是想要一个人坐一桌吗？” 办公室内陷入了安静，窗外响起了鸟雀穿林飞起的声音，屋外偶尔响起同学走过的脚步声，林商月的目光被窗外飞起的鸟所吸引。 但她很快便将出走的神思拉了回来，认真回答道：“不。” “我想和她同桌。” 杜老师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林商月的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其实林商月这个学生其他都蛮好的，除了不太喜欢与人接触，比较自我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但因为她的缺点对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影响，所以在杜老师眼里，这个缺点也可以勉强认为是没有缺点。 话虽如此，杜老师还是感到颇为欣慰，自己不过是无心插柳想要让林商月多多与人接触，居然真的就柳成荫——成功了？ 既然得到了答案，杜老师也便没有再留林商月继续多说些什么。 林商月走出办公室，自然便是直奔教室而去，毕竟，还有林参絮在教室等着她呢。既然说了“我很快就回来”，那自然是不该让对方久等的。 只不过，奇怪的是，教室里目前还有几个没做完值日的同学，却不见林参絮的身影。 林商月疑惑，只得硬着头皮去和不太熟悉的同学接触，她讷讷的开口道：“张同学，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林参絮同学呀？” 眼前的张同学或许感到有一些奇怪，班长怎么破天荒的会主动来找人聊天了？居然不是去讲一些正儿八经的事？张同学满脸疑惑，但他依然在思考后认真回答道： “你说林参絮同学啊，她刚刚回来过，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呢。她已经背着书包走了呀？” 第10章 林商月愣住了。 不是说好等自己回来的吗？ 怎么就走了呢？ 不知怎的，后面的这句话从林商月嘴里脱口而出。 于是，肉眼可见眼前的张同学奇道：“放学了，不就应该回家吗？” 不回家，难不成还要住在教室里？ 林参絮不语，忽然觉得自己问出的话实在是有点好笑。她自然是不希望被同班同学知道自己与林参絮相恋的秘密的，于是简单同值日的张同学道了声谢，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回家的路上，林商月一言不发，乏闷的踢着路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颗小石子。这才发现，今天的这段路，走起来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明明走的都是熟悉的路，却无端的在心中生出了几分陌生的心情来。 是缺了什么呢？ 缺了爱人。 林商月感到深深失落。 她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这么离去了呢？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林商月在大脑中反复推演着这一整天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大脑飞速运转着，她的脚步却也依然没有停下。对于要不要去找她，林商月依然没有想明白。 要不然，就把这个决定，交给十字路口的红路灯吧？ 林商月心想着。若是通向林参絮家的红绿灯恰好是红灯，那她也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直接离开，因为这意味着她回家的那个方向，此时此刻是绿灯。 若是通向林参絮家的红绿灯恰好是绿灯，那说明自己就应该去找她，命运使然，没有什么可以抗拒的，她就应该去找她问个明白才对。 很快，林商月就这么魂不守舍的又一次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但很遗憾，通往林参絮家所在方向的红绿灯，是红灯。 第9章 蚕（九） 红灯便红灯吧。 红灯又如何呢？ 等过了这个红灯，绿灯不还是会亮起吗？ 对这种命运的玩笑，林商月感到颇为不满，心中无端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凭什么？凭什么是红灯， 为什么要如此玩弄我的感情？ 可我不信。 倘若这就是命运的话，那我偏偏就不信这样的命运。林商月站定在斑马线一端，静静等待着眼前的红色倒计时跳跃，直至结束，绿灯亮起。 她不再理会脚前的那颗石子，而是径直大步迈向马路的另一端，那是去往林参絮家的方向。 或许是一种反叛命运的快感充斥了全身的每一寸，她感到格外亢奋。 不过多时就到了那熟悉的洋房门口。林商月试探性的用手推了推门口花园的那扇沉重铁门，很好，没有锁上。 在确认了恋人关系之后，进屋的这条路，林商月走的可谓是不能更熟悉，于是乎她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小别墅的门口，以颇有节奏的方式轻轻敲了敲洋房的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咚-咚-咚。” 依然是没有回应。 这是......不在家吗？ 林商月不解，但心道若是林参絮出门的话，花园的大门也定然是会锁上的。 或者说，是林参絮带着耳机，所以没有听见她的敲门声？ 林商月从别墅门口的几阶台阶走下，又默默退后了几步，试着通过窗户看清二楼那个名为“林参絮的世界”的房间是否有人影的存在，但很遗憾，那个房间的窗帘紧紧拉着，见不到一点儿屋内的景象。 林商月低头，看了看花园角落的那个宝蓝色水壶，水壶底似乎还有一些没有完全倒尽的水，花园中的牡丹花大朵大朵的绽放着，开的正好。 “得到关爱的东西，很难有不漂亮的。” 耳旁似乎又响起了林参絮那熟悉的声音。林商月想，此话不假，这些花儿真的被她照顾的很好呢。 虽然不知为何，但她看起来像是生气了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给出去的爱有什么不对吗？ 林商月不解，但她静静的在花园中等待着。既然已看出林参絮在家，那她偏要等一个结果。难道林参絮还能一辈子也不走出自己的世界吗？不可能的。 她就这么执拗的站着。 没过多时，二楼传来了窗帘滑轨的声音，随后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林参絮探出了脑袋，看见花园中林商月的身影，表情似乎有些惊讶，有些生气，如果林商月没看错的话，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林商月显然也是注意到二楼的声响，目光随着声源转去，二人一上一下，双双对望着，无言。 半晌，林参絮从窗口伸出了一只手，向着林商月所在的方向抛出了一团黑影。黑影在空中翻转了几圈，随后稳稳的落在林商月的脚边。 是一个黑色小猫棉布挂件。 挂在一枚钥匙之上。 这意思再明了不过。 这是通往我的房间的钥匙，这是欢迎进入我的世界的准入证明，小猫挂件格外可爱，这大概是——林参絮小小的少女心吧。 林商月快速的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小心翼翼在地上捡起这枚钥匙，握在手心，向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咔哒。” 钥匙进入锁孔，旋转，发出“成功”的声音。这一瞬间，林商月突然心想：若是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也能如这般容易就好了。 她还不明白林参絮究竟是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离去了，她是生气了吗？那原因又何在呢？ 接下来的路，通向二楼，路过那副画着那喀索斯的油画，走进她的世界......林商月太过熟悉，也毫不费力就这么做了。 “下午好。”林商月走进二楼那间屋子，第一句话并非是指责，也毫无怨言。 虽然满心疑惑，但林商月依然不愿意将这种负面的情绪劈头盖脸的倾倒，于是她耐心开口道：“参絮，是发生什么了吗？” 这种情绪稳定的模样，确实也符合林商月向来的脾气。 她这才看清楚，林参絮的眼角似乎有些微红，好像刚刚才哭过。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林商月其人虽然比林参絮矮上大半个头，但她此刻依然果断的走上前，轻轻用手抚摸着参絮的脸颊，柔声道：“没事的，我在这里呢。” 似乎刚刚才止住哭泣的林参絮忽的又啜泣了起来，身体一抖一抖的，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语气中带着哭腔和委屈，难过的道：“我的转学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天呐，她怎么会这么想？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下一秒，林参絮开口道：“月，既然不想和我做同桌，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你明知我会当真。” 误会！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林商月愣了愣，忽的想起在办公室时，窗外的乌鸦飞起的那个瞬间，办公室门外的似乎有忽然停住的脚步声。 随后，杜老师开口：“商月啊，你还是想要一个人坐一桌吗？” 屋外的那个脚步声，难道说，好巧不巧，就是林参絮吗？ 林商月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头都要两个大了，昨日才刚刚觉得杜老师天降同桌的决策果然是高明，怎么这一转头竟就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怀中的林参絮不再抽泣，但看起来依然十分沮丧。林商月无奈，轻轻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试图替她顺过方才哭泣时没能理顺的情绪。 林商月想了想，没有直接冷淡的甩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是像哄孩子一般语气轻柔道：“怎么会呢？我感谢命运还来不及。” “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又怎么可能会不想和你做同桌呢？” “真的？”林参絮将信将疑。 “真的。” “那为什么要说‘想要一个人坐一桌’这样的话呢？”林参絮的情绪看起来缓和了不少。 在林参絮开口的同时，林商月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紧紧拥抱着的另外一个人，胸腔也在随着声音的发出而微微震动。 还有那格外笃定的心跳声，稳稳的在二人之间，似乎是形成奇异的“合鸣”。 “因为，在你到来之前，我确实是没有同桌的。”林商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相待，道：“我其实，并不喜欢和人们接触。” “那么我呢。”林参絮似乎是被她的这番解释逗笑了，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语气反问道：“我难道不是人类吗？” “你大概是我命中注定的例外吧。”见林参絮似乎不再沮丧，林商月认真道：“所以说，你是因为这个而生气的吗？” 林参絮点头。 “下次不要这样了。有什么话，我们心平气和，面对面的好好说，好吗？”林商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挂有黑色小猫的那枚钥匙放置到电脑桌上。 林参絮摇了摇头。 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自己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吗？林商月不解，于是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第11章 “所以说，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与你同桌，其实只是一个意外对不对？”林参絮的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林商月知道，她或许是真的失望了。 对于这个问题，好像，确实是。 林商月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什么辩解或隐瞒，或者说，她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于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可是，这都是在认识她之前发生的事啊。或者说，这些都是在她们确认心意之前的事。都是林商月真实的，无法改变的过去。 “谢谢你。” 林商月几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又是为什么。林参絮为什么要言说感谢？ “想谢谢你接受我。”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理由吗...... 方才的经历，从失魂落魄离开教室开始，到面对红灯时候的满腔怒火，再到在林参絮家的楼下花园等待时的满心疑惑，林商月感觉自己的情绪宛若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她有些累了，不愿再去做这般情绪上的纠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这件事也就算是结束了。 于是她轻轻伸出手，环抱了一下面前的高个子女孩，用手轻轻压了压她的后颈，示意她低下头。 林参絮乖乖照做。 林商月逐渐向林参絮的脸靠近，又靠近。 林参絮几乎是等待般的撅了撅嘴，闭上了那双明亮的眼，模样实在是可爱。 而这个吻，终究是没有落在唇上。 林商月轻轻吻了吻她的后颈，在她的耳边呵了一口暧昧又温热的气息，随后，在她的耳畔说出了那句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爱语： “我爱你。” 对于这个玩笑般的颈后吻，林参絮自然略有不满的。长得高自有长得高的妙处，在二人确认关系之后，林参絮对身高的优势可谓是深有体会。 只要林参絮乐意，她很快就能占据主导。对此，林商月毫无办法。 虽然自己十八岁，林参絮十九岁，确实是存在着一岁之差，但她们之间的身高差距，显然不是一年的时间可以追平的。 眼前的林参絮似乎正有主导的意思，她站起身，轻轻推了推面前的林商月。 林商月见状，颇为温顺的随着她手腕用力的方向，朝着身后已经经过整理的沙发倒了过去。 虽说是“经过整理”，但其实也只是简单的将沙发上可能会硌到人的书本或cd之类的硬物收了起来。 紧接着扑上来的，是林参絮的身体。 第10章 蚕（十） 两个交叠的躯体在沙发上深深拥吻，发丝随意的在脸上胡乱的纠缠。 “很高兴成为你的第一。” 林参絮如小鸡啄米一般在林商月的脸上胡乱的额亲吻着。 “第一什么？”林商月不解，心中不知怎么的，在如此暧昧的气氛之下，还能相当不解风情的想到这次月考成绩。 这次月考，不是她林商月第一，林参絮排在第二吗？若是这么说起来，她们确实是很般配，唔...... “成为你的第一个同桌。” 夹杂在深深地拥吻之间，林参絮喃喃的从齿缝中挤出回答。 面对林参絮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吻，林商月好不容易才在其中找到些许喘气说话的机会。她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其实，还有一个第一呢。” “嗯？”林参絮发出软软的哼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依然在林商月的身上胡乱的抚摸着。 想到另外一个“第一”，林商月忽的有些为难了起来，虽然此时此刻自己正在无比的欢愉当中沉醉，体验着感官上的无限刺激，但真要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颇有耻感的。 于是她愉悦的哼了哼，不再做回答。 可林参絮似乎是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她直白的，赤裸裸的开口问道：“月，你在想什么呢？” 林商月敏锐的感觉道，林参絮的手越来越接近自己想要让她靠近的地方，于是她无端感到有些紧张了起来。 尽管如此，林商月却依然没有任何要制止的意思。 见林商月不语，林参絮一笑，自问自答道：“我在想，还有一个第一，是不是现在。”一边说着，一边动作依然在继续着。 “是。” 林商月无可奈何：“不过，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在此之前，你也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第一哦。” “所以说，我的出现，是抢了你的第一吗？”林参絮没有接着林商月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以一种近乎调情的语气笑道，当中还夹带有几分使坏的意味。但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 毕竟，她一来，就直接抢了林商月占据许久的月考全年级第一的位置，以此一战成名。 即便这一次落到第二，也丝毫不影响她上一次的辉煌成绩。 “是......”林商月确实是没脾气了， 随她吧，都随她吧。 谁让这是自己选择的爱人呢？ 她第一次爱上另一个人， 第一次学着和她人同桌， 第一次掉出年级前三， 第一次相拥， 第一次亲吻， 第一次...... ...... 她们的彼此之间，有如此之多的第一次。这种彼此相互纠缠的人生，这种充满爱的经历，这种并不完美但却足够契合的爱人。 在第一次心中明起想要接触她、了解她、靠近她的念头时，林商月感到的不是冲动，而是害怕。 毕竟，自己与她，相距还是太大。 无论外貌，还是性格，即便是自己过去曾经引以为傲的学业，在林参絮的面前，林商月都觉得这些压根是不值一提的。 如今想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怯”。 她感到惶恐，可她又是多么幸运，只不过是试探性的走出了那么一小步，参絮便给予了激烈的回应...... 可是第一步究竟是谁先走出的呢？渐渐地，林商月也说不清了。 是第一次借文具，还是第一次讲作文，或是第一次一起手拉着手回家，亦或者是第一次走进“林参絮的世界”...... 过去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而林商月相信，在未来，她们依然还会有许许多多未知的有趣的“第一次”去一起面对。 纵然明日一切都未知，那又如何？ 有一相爱之人常伴身侧，便能心安面对明日的种种莫测。 “其实，我也是。” 林参絮依偎在她的身侧，在她的耳后低声喃喃道：“很高兴，这种时刻，是和你一同度过的。” 手上的动作依然是没停下。 林商月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迸发，倘若此时此刻能够有一面镜子的话，她的脸一定会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还要更红、更炽热...... 这就是爱吗？有意思。 这种心照不宣怀揣着秘密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高考的渐渐临近，即便淡然佛系如林商月，看闲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虽然她依然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但在整个大环境之下，也很难不受到大家紧张氛围的影响。考学的焦虑和压抑的情绪平等的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对于林参絮，不仅毫不例外，甚至更甚之。林商月在近期，越发能感受到林参絮身上日渐隐隐浮现出的不安。 不过知晓她过去的林商月觉得，这种紧张焦虑的情绪，其实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对于林参絮来说，高考不仅仅意味着一次重大的考试，同样还带着一些失败的记忆。 此时此刻，她是怀着不甘心才坐在高三的教室里的。 若是能完全接受自己过去的失利，此时的她，应该正在远方的某个大学校园里享受着自由快乐的大学生活。 那么自己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是会像过去的两年半那样平淡无波吗？这样的问题，恐怕林商月自己也说不出个答案来。 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若是林参絮没有怀着偌大的不甘心坐在这间教室里重新开始，林商月此生几乎是没有可能再遇见她的。 想到这里，林商月心想，虽然负面的情绪在任谁都会觉得不适，但自己近期还是多多理解、多多关爱她为好。 自己之所以爱一个人，那自然是愿意去理解爱人的过去、珍重爱人的现在、放手支持爱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的...... 是她的未来，也是她们的未来。 所以，即便压力在日日增加，她们放学后的秘密约会依然稳定持续着，一方面是交流学校的生活、分析错题与答题思路，另一方面则是交流感情，缓和焦虑，减少负面情绪。 某日，在楼上房间那熟悉的沙发上，在结束酣畅淋漓的接吻与爱抚后，林参絮冷不丁的开口道：“倘若我说，我想请长假，不再去学校了，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出乎林商月的意料。林商月疑惑不解，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2章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越发无法承受了。”在方才激烈交流之后，林参絮的长发有些蓬乱，此时还未来得及收拾，模样看起来有些慵懒，乍一看有些好笑，但又很可爱。 这会是她们未来同居后的生活吗？林商月心想，若是以后的日子，能够与她相拥入眠，在每一个醒来的日子里，睁眼便能看见爱人的这番模样，大抵是人世间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吧？ 但眼下，更重要的事，当然是弄明白，林参絮为什么会这么想。 于是林商月像哄孩子一般，轻轻用手拍着林参絮的肩后背，手掌一下一下的轻轻向下抚摸。她这幅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从身量上来看，她其实更像是那个“孩子”。 林商月轻轻在林参絮的耳边小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林参絮的表情迷迷瞪瞪，大概是才吃过抗抑郁药的缘故，她的反应很慢。很淡，半晌后才学着林商月的话，自言自语道：“嗯，我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已经做的很好了......” 林商月起身，轻推了一下林参絮，好让她也堪堪坐正。然后自己站了起来，从桌面上捡了一个漂亮的碎花发圈，将发圈串到自己的手腕上。 似乎没有找到梳子？不管了，那就用手吧。说干就干，林商月绕到了沙发的背后，用手指轻轻梳起了林参絮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柔顺光滑且乌黑发亮，而且总是散发着橘子香味。林商月很喜欢这个味道。而且，她发现，每一次自己同参絮亲密的接触之后，身上也同样会带上这样淡淡的香气。 虽然这只是最简单的马尾辫，但林商月依然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好一阵。这也并不能怪她，毕竟，长期以来，她一直都是短发的模样。习惯了每日用梳子梳一梳就好了的日子，再突然要给别人扎头发，林商月难免会觉得有些手生。 虽然这头发梳的不怎么样，但反正这屋子里不是没有镜子嘛，无所谓啦。林商月正如此想着，却听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林参絮笑了起来。 怎么，是被她笨手笨脚的模样逗笑了吗？也对，怎么会有女孩子连马尾辫都梳的如此艰难的...... 林商月无奈道：“别笑了......” 笑声依然。 “没有办法啊，谁让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蘑菇头呢？短发惯了，我都快忘了怎么扎头发了。”林商月弱弱的替自己辩解道。 “没有，没有笑你的意思。” 林参絮的声音轻轻。 “我是觉得，好喜欢你。” 她转过头，自下而上，正正的看着林商月的眼睛，表情幸福而平和，她的眼睛中似乎有一片海洋。 半晌后，林参絮开口道：“可是，直觉告诉我，我的问题，我的感受，不是爱情可以解决的。” “就如你留下的那本紫色封皮的小书当中所写的那样，‘健康的人才有资格谈恋爱，把爱情拿来治病只会病得更严重’[1]” “我想，确实是这样的。我是爱你的，但我也想让自己静一静，这段时间也还请你忍受一下，让我独处一阵子，可以吗？” 林参絮小声地请求道。 ...... 林商月无言，沉默。 虽然自认为对爱人颇为理解，但林商月依然承认，自己或许还是存在有情绪藏得不够好的时候。在高压的环境之下，没有人能丝毫不受影响，即便是成绩优异如她，也毫不例外。她大概也有流露出焦灼心情的时候吧？或许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可她的爱人却是如此敏锐的一个人...... 于是林商月没再问什么，既然话语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也足够体面，这种时候，彼此退一步也好，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也好。 这样也好。 林商月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她，同时也尊重自己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11章 蚕（十一） 在那天之后，林参絮果然没再回学校上课。 虽然对此事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林商月的内心依然空落落的。 在参絮到来之前的几年，她都是一人独占最后一排这么过来的，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可如今忽然回到了这样的状态，她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缺了什么，自然是显而易见。 但没有办法，彼此相伴确实是爱的一种形式，但更为高级的爱，其实是理解与尊重。 如此想着，林商月决定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想看的书，自己没写完的试卷，自己没有掌握的知识点，自己想做的事...... 在没有见面的日子里，她相信，她们彼此都能过得很好。 林商月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好准备，等待，等待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够呈现一个更好的自己。 也不知参絮是在何时回学校办理的请假手续，更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回学校一次又一次的取走那些沉重的书和试卷。 大概是在大家都放学了之后吗？ 林商月就这么一天天眼见着自己身旁的那张桌子越来越空，书本越来越少，直到完全被搬走...... 参絮的痕迹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了。 奈何时间紧迫，实在是容不得她继续这么伤怀下去。林商月打起精神，终于是开始认真准备起了即将到来的高考。 这段时间，她自然是没有再去过林参絮的那间租来的小别墅，每日独来独往，独自上厕所，独自认真复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日复一日，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终于到了高考的日子。她还是没有等到林参絮的返校。 在此之前，林商月还曾颇有担忧的跑到了办公室，询问杜老师，诸如“林参絮有没有如期来取准考证？”“要不要我给她送到家里去？”之类的话。 林商月感觉自己可能确实是思虑过多了，这样的行为确实看起来也有些可疑，但没关系，反正在高考前的高压之下，任何异样似乎都可以推卸为是精神太过紧张导致的。 不过得到的回应却并非她所想：林参絮已经自行取走了准考证，所以不需要她再担心什么。 林商月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无法过问林参絮的情况，但得知参絮依然是有正常参加高考想法的，这就足够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哪个考区，又在哪个考场，准备的怎么样了，以及，她最近还好吗？ 一概不知。 林商月如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上完了中学生涯的最后一节课，将自己坐了许久的座位收拾整洁干净，就像她身侧林参絮的座位那样...... 最后，她就像应届的所有高考生一般，冷静认真的答完了卷子上的每一道题，然后结束自己的中学生涯。 就这么结束了。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广播播放出“请停止作答”的女声，林商月这才真切的感受到，一个阶段，确确实实就这么结束了。 原本觉得应当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尾，等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结束是一件这么平淡的事。林商月感到有一些纳闷，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和预想当中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差距。 那么，去年参加了高考，今年又回来复读的参絮，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吗？她不得而知。 像这样的问题，也并不好开口询问。 但她真的，真的好想她。 林参絮手拿着已然收拾好答题卡和文具，在考点汹涌的人潮中，缓慢而艰难的向校门外一步一步的挪动。 此时此刻，正是获得了日思夜想“自由”的时刻，显然身旁的同龄人都颇为激动。更有甚者，在考点外以奋力嚎叫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声音之大，像是要将自己苦学十余载压抑的情绪悉数呐喊出声。 相比之下，林商月显得格外沉着冷静。虽然声音响亮，但大吼大叫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此时的主要目标是找到门口等候着接考的家长。但林商月显然也没有会来接考的家长。 她不在乎，她的目标也很明确。 那就是：好想见到参絮。 好想她，好想飞奔去见她...... 多日不见，她现在怎么样了？ 怀揣这样的念头，林商月坐上了公交车，七弯八绕，终于是离开了这个偏远又陌生的考点。不知过去了多久，车辆终于停到了距离参絮家最近的站台。 接下来的路，对林商月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林商月径自走到门口的花园处，习惯性的伸手推了推大门。 大门牢固的锁着。 咦，这是不在家吗？ 林商月先是疑惑了一秒，而后便快速的释然了。她过去每一次和林参絮的见面，不是同参絮一道过来，就是和参絮早有约定。正是早有约定，参絮才好提前留门。 而这一回，她却是没有任何预兆突然的到访。 林商月苦笑，想起参絮在上一次分别时塞给她的那个黑色棉布小猫，还有钥匙。她向来把这个挂件当做吉祥物随身携带，即便是高考，她也依然把这个挂件收在包里，放在考场之外的桌上。 第13章 那么此刻这个黑猫挂件与钥匙，应该就在包里。林商月伸手去摸钥匙，然后试图用钥匙去打开大门的锁。 无果。 真傻，真的，怎么会有人家中两扇门用同一个钥匙呢......林商月苦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二楼的那间屋子。 窗帘是拉开的，可是没有灯光，也没有人。 所以，她究竟在不在家呢？ 没有答案。 “参絮——” 林商月在门口，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引来路人的瞩目。林商月素来低调，平日里从来不愿去做这种惹人注目的事，今天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确实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得了，又是第一次。 林参絮这人就是来不断探索她的第一次，不断创造她的第一次的吧。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同时学着去爱一个人啊。 好在这个大喊的方式虽然不那么符合林商月的心意，但却很奏效。没过一会，便见林参絮提着那宝蓝色的水壶，不紧不慢的从花园的后院走了过来。 见到林商月，林参絮的表情颇为惊喜，将手头的水壶放下，赶忙走过来开门，同时高兴道：“好久不见了，月！” 好久不见，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伴随着大门悠长的“嘎吱”响声，林商月快速冲进了院中，给眼前的爱人一个深深的拥抱。虽然以她的身高，她的脸堪堪能够贴到爱人的脖颈，但她早就在过去屡次三番的亲密当中习惯了自己与参絮之间的显著身高差。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林参絮显然也并不惊讶。 下一秒，林商月终于问出了那个过去这段日子里她最关心的，也是想的最多的问题：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林参絮点了点头，二人双双向着屋子内走去。 这次进屋，林商月隐隐感觉客厅的陈设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没有咖啡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这玩意儿影响睡眠，所以参絮暂时就戒了吧？ 还有之前看见的那个绘有珐琅彩的精致时钟，也不见踪影。 似乎许多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林商月眼里闪过的疑惑，林参絮淡淡道：“再过些日子，我就要搬回n市了。” 晴天霹雳。 林商月的表情当场愣住。 她怎么也想不到，心心念念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在高考结束后第一时间就同爱人汇合，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林商月干干地道：“这样啊，这样也好。” 既然行李已经一件件搬走了，那距离林参絮离开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又何况林参絮本就不是本地人，只不过是过来复读一学期罢了，就算是毕业之后马上就搬走，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虽说如此，但林商月的脸上依然是难掩沮丧的神情。 林参絮见状，道：“但是我这个月月底才离开，父母月底过来接我。” 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二十天，我们都可以一起度过，这段日子，都是属于我们彼此的。 虽然听闻她离开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这二十天对于林商月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既然她注定是要回到n市的，那能有二十天共处的时间，也好。 二人上楼，木质旋梯在脚步之下发出嘎吱的声响，一步，一步，旋转，向上...... 二人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 林参絮小心翼翼捡起桌上的那本紫色封皮小说，小说被她仔细的包在了碎花的礼物纸里。她开口道：“喏，这是你之前离开时，落下的书。” 林商月低头，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得知林参絮不再去学校也不再和她接触的时候，自己大脑中一片空白的落魄模样。 在当时，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迅速地抓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灰绿色书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多说，愤而离开。 她跑的很快，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迅速地离开，越快越好，越快越好，但凡稍微再慢一点点，或许都会出现嘴比腿更快的糟糕情况。 “为什么呢？” 这样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问句没有意义，因为林参絮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她的情况，她的想法，她的心情...... 这种时候，尊重就好。 想起当时的举措，林商月至今依然难以评价自己做的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只知道，即便时光倒流，一切重来，她也依然会这么做。 这就是命运，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 林商月伸手，正欲接过参絮双手递过来的那本被包装的如同一份礼物一般的小书，却发现，眼前递书的人，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第12章 蚕（十二） “蚕的幼虫期会有4次蜕皮。 对于蚕而言，蜕皮意味着脱离原来的环境，获得更大的生长空间。那么，对人来说，也是这样吗？ 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这样的问题显然并没有答案。只是我知道，命运又一次与我们开了玩笑。 对于我而言，大学意味着人生中第一次远离家乡，而对于絮而言，大学意味着生命中的又一次挫折。 在那个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夏天，我从来没有问过她是怎么想的，她亦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不曾想，这竟成了我永远的疑惑。” - “嗯？”林商月发出了轻轻的疑惑声。这是怎么了？这是为什么？随即抬头，又一次对上那双明亮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也在安静凝望着她。 林参絮像是鼓足勇气，做了很大的决定，开口道：“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擅自阅读了你的书......” 林商月松了口气。 还当是什么很大的事呢。不就是一本书吗？看就看呗，连人都可以随她怎么看，更别提区区一本书，拿去就是。她真的是......太小心、太有边界感。 也太敏感了。 林商月正要组织语言，宽慰一下林参絮，便听林参絮慢慢开口道：“在这本书中，作者写道：‘我很清楚我正是拿爱情在治病，可是就无法甩脱这个方法。’[1]” ...... 书里确实有这么一句。 而参絮，也确实在经受着抑郁的折磨。 她诚实且坦然的摊牌说过这个，林商月早就是是知道的。在确认关系之前，她一直是知道的。 但这又如何呢？爱了便是爱了，无关性别，无关状态，无关身份，无关其他任何......她心里很清楚，她不过是被林参絮的这样的存在所深深吸引了。 就是如此，也仅此而已。 于是林商月静静等待参絮继续说下去。 “我时时在想，我自己，是不是也陷入了这样的错误当中？”林参絮低语。说完之后便松手。这本书稳稳落在了林商月的手上。 林商月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见林参絮似乎是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道：“我这样子想，是不是很奇怪？有没有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或是负担什么的，如果有的话，我真的很抱歉......” 言辞之诚恳，深深扎在林商月的心上。眼见彼此相处的日子进入了二十天的倒计时，在这仅剩的二十天里，她们真的要怀着这样的情绪去纠结这种问题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林商月自然是不愿的，于是她否认道：“并没有。” 林商月的大脑开始飞速思考应当如何遣词造句来表达自己诚挚的爱意。思来想去，觉得说再多天花乱坠的海誓山盟都没什么意义。 于是她恳切道：“亲爱的，你不要觉得我爱你是一件辛苦的事，实际上，我乐在其中。” 林参絮的表情有一点微微抽动。 而后，便听林商月又缓缓道来：“爱是一种在付出中实现圆满的行为，有时候，虽然看似是我在主动找你，但其实，我也是同样乐在其中的。既然我们彼此相爱着，那么便没有什么负担不负担这样的事。” “至于你过去为何会得这样的病，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那么我们可以想办法一起解决；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么也没有关系，这是你的秘密，你完全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决定如何处理。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我只是遗憾......” 林参絮的眼神悲伤，嘴角却忍不住在微微弯起，这个表情确实看起来有些复杂、矛盾、奇怪......或许此刻她的心情便是如此。 林参絮安静等待着林商月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商月道：“我只是遗憾，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言毕，林商月长长叹一口气。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过去一个多月没见，林商月觉得，自己真的，真的很想她。 林参絮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以后吧，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慢慢、慢慢告诉你的。” 第14章 好，既然说开了，那接下来不妨聊聊未来。 林商月一边如此想，一边开口道：“我打算报考q大，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觉得当个工业设计师挺酷的。我喜欢。” 林参絮道：“我的梦想还是f大，我是为了f大才执意要从q大退学回来复读的。” 虽然过去知道参絮是从大学退学回高中复读的，但林商月此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林参絮曾经被录取的那所学校，竟然就是q大。 这么说来，倒是有些尴尬了。 或许是意识到了林商月的尴尬，林参絮连忙补充道：“我当时是擦线进的q大，因为实在不喜欢录取的专业，所以专业课学的并不好，也因此没有办法转专业了。” “所以我想，这样苦苦的在一个不够满意也并不喜欢的专业当中挣扎，还要再坚持四年，这太痛苦了。我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 接下来的事确实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于是我选择复读，于是我来到了x中，于是遇见了你。 林商月心领神会道：“没有关系，q大和f大在同一座城市，在大学之后，我们还可以常常见面，一起玩耍，一起约会，对不对？” 林参絮点了点头。 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属于她们二人。足够自由的时间，足够私密的空间，足够相爱的二人。 这些日子里，林商月真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能和与林参絮黏在一块儿，她们一合计，干脆在别墅里一同生活得了。这偌大的屋子，多一个人，反而显得更有生活气了。 直到一起生活，林商月才发现，林参絮其人，厨艺实在是很不怎么样。 难怪她这么瘦！ 林商月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着参絮的厨艺，一边干脆自己撸起袖子下厨。她的手艺虽然说不上多么高明，但作为普通人而言，还算是中等之上的水平。 屋内的餐具与食物并不算充足，但参絮考前不再上学的这些日子，屋里似乎还有一些他人照顾她生活的痕迹？所以剩下的食材与调料也勉强还能果腹。 于是在一番忙活后，林商月看着参絮在眼前认真而大口的吃着自己炒出的菜，心感颇为满意。她知道，参絮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吃不下太多东西，可能是药物厌食的副作用，可能是胃病，可能只是单纯的厌食...... 但这些事，在此刻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就足够了。 林商月懒懒幻想着，倘若这就是她们未来的同居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于是乎，这样幸福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在生命中流淌了过去。 十几天后，高考如期出分。 林商月已经熟悉了“林参絮的世界”当中那台电脑的密码，想要查成绩简直不要更容易。于是，在出分的日子，她几乎是准时准点就打开了考试院的网页。 意料之外，毫无卡顿，登录的很丝滑。林商月略感震惊，原以为网站会崩，但她预想的情况居然没出现。 而且，她的分数，比预料之中的，还要高出二十分。 真是实力在线又运气爆发了，她不敢置信的扫过自己的分数，目光定定落在了全省排名一栏中。 88名。 很出类拔萃的成绩呢......不出意外的话，她这一届，应该不会有比她更高的名次了。毕竟在过去，林商月对标过学校里往届的学长学姐，也曾预想过自己的排名。 虽然她对自己的水平有大致的预估，但这个名次显然还是远远好于她的预期了。 于是，林商月忍不住兴奋地从电脑桌前的椅子上跳了起来，激动地奔到卧室，一把抱住了还在睡眠当中的参絮同学。 无事的假期，昨晚才刚刚折腾一宿，此时此刻，就算是太阳已经当空高照了，睡个懒觉也是人之常情。 林参絮显然并没有任何起床的意愿，感到身上突然环抱的一双手臂，她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在林商月剧烈的摇晃之下，她总算是含含糊糊的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月，怎么了？地震了吗？” 她也太可爱了吧！林商月心想，然后轻轻在参絮的耳边耳语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圆梦f大了。” 听到了f大，参絮终于是有些清醒了，开口道：“出分了吗？” 这孩子的反射弧也太长了。林商月苦笑，随后点头，肯定道：“是啊。你也快去看看吧。” 磨磨蹭蹭，林参絮总算是起床，身上还穿着那件印有兔子图案的粉色睡衣。她一脸睡意的走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慢吞吞的挪到厨房，厨房的桌上果然摆着林商月提前给她做好的三明治。 在小口细嚼慢咽吃完三明治之后，她总算是不疾不徐的走回了房间，面对考试院的查分界面，犹豫片刻，还是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林商月虽然好奇，但面对参絮的隐私，依然保持着尊重的态度，如果对方没有同意，那就不看。她扭过头去。 林参絮敏锐的注意到了一旁林商月看起来有些别扭与刻意的动作，轻松道：“没事的，看吧。” 话音刚落，便见林参絮输完验证码，点击确认按钮。网页随即就跳出了一个对话框：目前查询人数过多，请稍后再试。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13章 蚕（十三） ...... 果然，这才是林商月之前所预想的“正常情况”。或许会觉得查分顺利的，从来都只有一开始就成功进入页面的那一小撮人...... 当然，可能还有隔了几个小时再查的那一大堆人。 反正怎么也不会是在查分前一段时间里的这批人。 无奈，只能等待。 等待的过程，二人皆沉默不语，房间里只有不断响起的键盘敲击声，还有鼠标点击声，以及看到“请稍后再试”提示的时候双双不约而同发出的叹气声。一片寂静中，紧张的情绪被不断地拉长，再拉长—— 在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失败了之后，林参絮终于停下了在对话框中输入密码的手，转头道：“我若是又失败了，那该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像是有弦外之意的。是查分的失败，还是高考的失败呢？林商月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参絮自己的成绩和名次...... 她固然对自己的成绩颇为得意，但眼下，显然不是分享自己快乐的合适时候。 于是林商月沉默半晌，思考了一会儿，小心开口道：“那就仔细的去研究一下志愿，不要再出现录到不喜欢的志愿这样的情况了。” 这个回答倒是非常务实。林参絮在听完之后，没有说肯定，但也没有否定，而是操作电脑，继续查分。 失败，再试，失败，再试...... 如此往复几次，终于是进入了查分界面。 但遗憾的是，这个成绩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林商月其实并不知道参絮去年的分数如何，但既然是能够考上q大，说明她去年的分数本就不错。 而这一次，这个分数，和去年的成绩，看起来相差并不大。 甚至可以说，这分数可能比去年还稍微略低一些。 林商月原本估计自己也是这个名次段的考生，所以对于这一档上下的分数和学校都颇为敏锐。只是不曾想，这样的敏锐没有用到自己身上，而是用到了此刻。 看来自己的快乐，此时此刻是不应该说出口的了。林商月的大脑中飞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之后的现实证明，就算她不说，也多的是人替她开口宣传，毕竟，她的成绩在x中还是太过出类拔萃了。 林商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宽慰，只能干巴巴的开口：“没事的，接下来还有填志愿的环节呢，好好研究一下，还是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的。” 本以为林参絮会因此而流泪难过，却没有想到她只是点了点头，表情略微有些沮丧，道：“好。” 剩下的几天日子里，二人心照不宣的都不再提成绩的事，也不提报考志愿的事。林商月虽然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始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超常发挥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却因为时机不对，无法与人，硬生生就缺少了一半的快乐。 有些东西正在渐渐发生变化，而自己却怎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处理，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究竟要怎么做才对？ 她不知道。 这种感觉很不好。 二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林参絮如期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是林商月第一次看见林参絮的父母，但和她想象中的出入不大。林父一席西装，颇有质感，文质彬彬，林母衣着长裙，笑容温文尔雅。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的门口，伴随着各式各样打包好的行李被一一搬出房间，林商月忽然意识到，林参絮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第15章 怅然。 或许是看出了林商月的伤感，一身白裙的林参絮冲着她淡淡的笑了笑，在上车之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然后，林参絮低头，在她的耳侧轻声道：“安啦，月，只是暂时的小别而已，还可以在sns上联系呀~” “我们还会再见的。” 言毕，她走上了车。林商月目送着眼前的轿车渐行渐远，带着她的爱人渐行渐远。 而那句“我们还会再见的”却依然在她的耳边盘旋，回响。 她还没来得及与参絮分享自己的成绩，也还没来得及去询问参絮的目标学校......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自顾自的给自己填报了志愿。 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着同一张床，对于院校选择一事，整个过程竟是一直都毫无交流。 这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林商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她终于购买了人生中第一只属于自己的手机。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她就下载了sns（移动通讯）软件。 林参絮早早便已经同她在网上加了好友。通过sns，林商月可以很方便的看到她的近况如何。 她又去哪里旅游了，她的花园又增添了什么植物，她又看了什么有趣的书籍和电影......即便是不在彼此身边的日子里，参絮的日常生活总是很丰富呢。林商月心想。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的过去，志愿填报也渐渐进入尾声。毫无意外，林商月果然是x中的状元。 但意料之外的是，她最终录取的，并非是q大的工业设计专业，而是f大的信息管理。从学校层次来看，f大确实比q大更胜一筹；从专业来看的话，信息管理也同样是f大的王牌专业之一。无论怎么看，f大都是更好的去处。 纵然林商月有心不提，这个消息也自然瞒不住任何人，班主任杜老师在得知之后，第一时间就在班级群中发布了。 林参絮的录取学校和专业，同样也不需要她刻意去问。但当看到x师大的时候，林商月觉得实在有些尴尬。 这不是林参絮询问自己目标院校时，自己随口一说的学校吗？当时参絮是怎么说来着？她反问自己：“怎么不定一个更高的目标？” 况且，从学校层次来看，x师大还略逊于q大......这不就说明，她这复读的一年，不升反降了吗？ 林商月怎么想都觉得难以开口去和参絮提起大学院校这个话题，于是她选择绝口不提，平日里和参絮聊天，也不过就是聊一些家常和天气之类的话。 没想到的是，林商月不提，反倒是参絮先一步开口说起了大学院校一事。某日，林商月感到口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习惯性的就摸出手机来查看消息，映入眼中的是林参絮发来的恭喜。以及：“我们又可以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 这是她们高考之前的约定。 林商月记得，林参絮也还记得。 不过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看这个约定，难免有些让人唏嘘。 这个最最无忧的夏天在你来我往的讯息之间飞速的流逝了。只一眨眼，便到了f大与x师大开学的时候。 虽然参絮高考失利一事让两人都深感遗憾，不过可喜的是，林参絮这一次录到了自己喜欢的商学院。 况且，f大与x师大同在大学城，二人虽然没能共同圆梦f大，但距离依然很近。这大概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吧。 在忙活完开学报道的事宜之后，二人在陌生的s市，总算是能好好坐下来见面聊天了。 许久不见，林商月感到内心格外欣喜若狂，远远就看到林参絮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提着一个印有蓝色碎花的浅色小包，戴着一串亮闪闪的珍珠项链，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夏日里的一阵凉风，颇为清新可爱。 相比之下，林商月无端的生出了几分自卑。离开了高中校园，在异乡重逢，她低头看一眼自己陈旧但被熨的平平整整的干净白衬衫，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初上大学，正是新鲜劲最充足的时候，若是二人双双考入f大，林商月定要和参絮对学校里发现各种点点滴滴大谈特谈，谈个三天三夜也不为过。可现实却如此残忍。她想，若是说多了f大，或许又是林参絮的伤心事，还不如不说为妙。 二人在学校周围的融合菜小馆子落座，林参絮默默点了一盘墨鱼汁意面，而林商月则是非常保守的选择了一份猪扒丼饭，然后二人各自点了一杯加冰柳橙汁。 在点完餐之后，林参絮首先开口道：“月，最近过得还好吗？” 林商月肯定的点了点头，而后反问：“你呢？” 林参絮道：“还好，还好。我想明白了，商学院是我喜欢的地方，我的人生不应该被高考这一件事困住，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我本就很喜欢s市。能够和你在同一座城市，我觉得特别开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婉转表白，纵然林商月早就习惯了二人的亲密呢喃，但两个月不曾听过当面的情话，她还是有些害羞，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对了，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屋子，你要不要过来玩？”林参絮邀请道。 虽然一开学就租房外宿可能会导致错失不少同学之间的八卦和校园信息，但林商月对林参絮还算是比较了解，对于参絮而言，独自外宿或许更有利于她的健康状态。 “又是‘林参絮的世界’吗？” 林商月笑了笑，道：“我的荣幸。” 第14章 蚕（十四） 这样的邀请，含义自然是再明确不过。 林商月心知肚明，欣然前往。随着林参絮一步步走去，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区。 林参絮新租的屋子没有花园，也没有小别墅，只是普通的商品房。林商月跟着她慢慢上楼，直到走到某间屋子的门口。 林商月在心里泛起嘀咕：这是走到了吗，怎么还不开门？ 然后便见林参絮慢慢将手伸入那个碎花的帆布袋当中，一通好找，拽着那个黑色小猫的棉布挂件，拖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林商月。 意义再明确不过：这是我家的钥匙，以及，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林商月了然，愉快的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小心翼翼接过这个熟悉的黑猫玩偶。 她用手指捏住钥匙，熟练地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大门打开。 玄关处有两双拖鞋。一双稍大一些，另一双则是林商月的尺码。 林商月轻车熟路的进屋。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新住所，但却是一副很熟悉的模样......也难怪，这屋子，其实处处可见林参絮的生活痕迹。 以及，一些细微之处可见的爱意。 林参絮走到冰箱，取出了两罐冰冰凉凉的汽水。伴随着两声拉环打开的声音，二人双双摊在卧室的床上，随意地看起了电影。 二氧化碳从汽水中不断溢出，泡泡破裂发出轻响，溅起一些细小的液滴，扑到人的唇侧。 这样的生活足够平淡，却也足够幸福。林商月端起易拉罐，底部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然后将头靠到林参絮的肩上，又闻到那熟悉的柑橘香气。林商月轻声道：“絮，你过得还好吗？” 林参絮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反问道：“这个问题，方才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因为我觉得，你并没有对我说实话。”林商月叹气，淡淡将目光移到了林参絮的手上。 卧室的窗帘紧紧拉着，透不进一丝阳光，屋内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那台兢兢业业工作的电视。 林商月用右手指腹轻轻抚过林参絮的手腕上的疤痕，缓缓道：“我很聪明的，拜托。所以不要瞒着我好吗？” 林参絮沉默，顺手接过了林商月左手的那个空易拉罐，咔啦一声，单手将易拉罐捏扁，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丢的很准。 半晌，开口道：“好。” 果然果然，果不其然，这孩子又犯傻了。林商月的内心只有这样的评价。这事虽然会让她极度紧张，却并不很是让她觉得很意外，毕竟早有“前科”。 而且林参絮偶尔求死这样的事，有时候，并不能由她控制。林商月无奈，不知道她具体的问题源于何处，自然无法解开内心症结。 于是她想，对于一个求生意志或许并不是那么强烈的爱人，她所能够做的，唯有陪伴，也只有陪伴。 “说说吧。” 为了避免这问话的语气听起来太像审判，林商月刻意将语调放的格外轻松，但依然难掩其中的批评之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参絮慢吞吞开口道：“我感觉自己好像被过去困住了。” “我不知道命运为何要这么玩弄我，很有意思吗。想要的东西，明明已经为之付出了许多的努力，却总是求不得，为什么？” “在第一次高考前，我在原本的学校的数次考试，向来都是能考f大的成绩。可唯独最重要的那一次，失败了。” 第16章 “这一次也是。” 林商月怅然，忽的理解了与林参絮在考前最后一次相见时，她的那副难掩惆怅又强装淡然的表情。原来是在重新面对自己过去的失败。 对于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林商月无法违心的说自己能够感同身受，但她想，这种感觉显然并不好受。 失败的记忆会让人心生恐惧，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逻辑。 人一旦在某处失败过，留下一些心理阴影恐怕是难免的事。除非...... 除非在同一个问题上，能够重新去战胜原本的困局，要么彻底的跨过去，要么全然的接受现实。 问题在于，这两种面对失败的方式，林参絮似乎都没有做到。 这大概便是她所谓的“困住”。 纸上谈兵自然是相当容易。“正确”的话任谁都会说。 但真要去具体的解决，又谈何容易？ 如何直面自己内心的畏惧情绪，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个人的问题。因为，并没有其他人可以去替他人解决啊...... 所有的困难，能够开导自己，拯救自己的人，归根结底，只有自己。 林商月叹气，问道：“所以，你真的喜欢现在的这个专业吗？” 林参絮点头。 那就够了。 虽然过去已经无法改变，林参絮其人估计也难以再去承受再来一次的压力。但起码，眼前还能有一点儿值得喜欢的东西。林商月稍稍感到宽心了一些。 - 随之而来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军训，以及大学生活的开始。平日里，二人各有各的课程，各有各的作业与汇报，还各有各的社交圈子。 区别于中学时代几乎相同的交际圈与极度相似的备考生活，在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就好像是被生活强行分支了出去，不再同路，开始各自去追寻自己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成长不可避免的情况，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环境，即便亲密如情侣，也无法做到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共享一切生活。 林商月对此心知肚明，但即便二人各有各的生活，恋爱也依然还在稳定的进行着。 或许是下课了之后到隔壁的某校串门，或许是一起品鉴你我学校的食堂，亦或者是期末周的时候共同在图书馆的一楼，一边看湖里的天鹅悠游自在，一边紧张兮兮的复习...... 大学生活虽偶有紧张，但底色总归还是纯粹。虽然林商月一开始常常觉得提及f大只会戳到林参絮的痛处，让她时不时就想起自己过往失败过的伤心事，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商月觉得，林参絮对此似乎并没有表露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至于她内心怎么想，那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看她的状态还算不错，原本在学校一事上总是小心翼翼的林商月也渐渐地放宽了心，像过往分享日常一样，渐渐地同她谈起自己的校园生活。 可能是f大校园里可爱的小猫，食堂出现的新菜，春日盛开的樱花，夏夜宿舍楼下花坛的虫鸣，秋天的满地落叶，冬日的第一场雪......面对一个对生活足够敏锐的爱人，可以分享的细节可太多了。 或许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再细微不过的小事，但二人却总是津津乐道。平日里林参絮的状态实在不要更好，好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商月都快要忘记，她的爱人，曾经是一个死里逃生许多次的抑郁患者。 - 一个寻常的无课日子，宅在宿舍里发呆的林商月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林参絮的课表。这个午后的林参絮恰好有课，那正好可以走到x师大，接她下课，然后同她一起吃个饭约个会。 说干就干，林商月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颇为随意的就出门了。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各自什么样的模样没有见过？随意一点啦。 虽然并不是很熟悉x师大的教室分布，但好在大学生最不缺的就是热心肠。林商月提前出发，一路询问，竟是在下课之前就顺顺利利的找到了林参絮上课的教室。 此时尚未下课，所以走道里空空荡荡。林商月百般无聊，竟还是延续了学生时代的好习惯，从随身携带的破旧绿色书包里翻出了一本小书，轻松随意的斜靠在教室外的墙上读了起来。 终于下课了。随着教室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但这种时候，显然是不会出现林参絮的。 以林商月对她的了解，她是个宁可多等一会儿，等人群渐渐散去再活动，绝不爱人挤人的人。林参絮确实如此。 但，这次等待的时间，是不是稍微显得久了一点？ 眼见从教室里走出的学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林商月开始不解，怎么还不出来呢？ 于是她干脆的合上了眼前的书，将书小心仔细的放回了书包里。动身走向教室的后门，探过脑袋。 果然有情况。 教室里有四个男生，团团围着林参絮，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给我兄弟一个面子”之类的话。 这个场景颇有些难看。 背对着她的林参絮似乎是还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的出现，她平静又礼貌的开口道：“抱歉，我拒绝。” “为什么？”被拒绝的男生似乎感觉脸上无光，不知为何物的面子好像是挂不住了，于是语气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因为我并不喜欢你。” 虽然对方颇为不礼貌，但林参絮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这算什么？霸凌她吗？ 林商月心中一阵无名火起、不满、不爽，于是暂时将素质抛之脑后，狠狠将教室后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的目光，自然是循着这声响聚到了她的身上。 第15章 蚕（十五） 蚕的幼虫期会有4次蜕皮。 “小时候养蚕时，每一次看蚕的蜕皮，都觉得它们好辛苦。蜕到一半的时候，可以看见蚕原本的旧皮包裹着白胖的虫体，紧绷绷的。 就像一些难以改变的观念，总是会束缚着人。随着个体的不断成长，人应当如何去超越这些外界所加的束缚影响呢？ 我不知道。 但这个问题或许是贯穿一生的。” - 林商月气势汹汹走了过来。虽满腔怒火，但话到嘴边开口的语气却很柔和。她向林参絮伸出手，轻声说道：“走吧。” 一旁四个被直接无视的男生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位有些面露不快。 “那你喜欢怎样的？” 其中的一位男生似乎是个小喽啰，帮腔挽尊发问。 或许是想要从林参絮的口中听到一个具体的标准，然后乘机美言几句他们其中为首的男生，顺便给自己刷一下存在感。 “我这样的。”林商月语速很快，牵过林参絮的手便要离开。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一时没理解林商月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林商月默默低头，目光看向林参絮，问道：“这些都是打着追你的名义来骚扰你的人吗？” ...... 虽然这是一句不带半点脏字的大实话，但属实太过于一针见血。 林参絮点了点头。 林商月又道：“都散了吧，她的爱人是我，没有你们什么事。” 打头阵的男生显然没见过这样的事，阴阳怪气道：“啧，同性恋？你们这样的女生还真是不常见啊。” 林商月冷笑，立马出言回击：“是吗？那像你这样的男的，我看倒还是挺常见的。” 四个男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太好看，但自知理亏，在学校教室的监控之下，也不好惹事，便只是冷眼围着林参絮。 不料，原本安静坐在位置上的林参絮在听完林商月的怼人之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站起身，对着一旁的几个男生道了声借过。 之前安静坐着的时候看不出她的身高，待她站起来时，却能让人很明显的发现，她竟比四人当中的三人都要更高些，甚至相比剩下的一人，也是相当的身高。 林商月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起来，但又想到自己有限的身高，暗自神伤了一秒钟。 林参絮缓缓从几个男生之间的空处走了出来，动作小心，嘴上虽然啥也没说，但表情却露出了一副“一点儿也别粘上老娘”的嫌恶。 林商月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柔软细腻的手牵了起来，林参絮的手有些凉，她的身侧依然是那让人熟悉的柑橘味淡香。 她就这么被林参絮牵着，头也不回就走出了教室。后面的几个男生在三言两语的交锋之后大概是自知争吵只会碰钉子，也没再跟上来。 二人就这么慢悠悠在x师大的校园里走着。 虽然因为参絮的原因，也时常会到隔壁的x师大串门。但林商月其人对于认路找路一事可谓是一窍不通，能够正确的找到林参絮所在的教室，全靠时时询问过路的好心大学生，再仔仔细细的比对着校园地图寻路。 这会儿有人牵着她，只要安心当个挂件跟着走就好了，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虽然这样看起来好像是电脑游戏当中主人开了自动跟随的可爱小宠物？？？ 第17章 但，当老婆的小宠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林商月一边被牵着不动脑的走，一边默默放纵自己大脑开始神游。 “月。” “月？” 嗯？林商月猛然一惊，神游突然被一阵劈头盖脸的摸头打断，仔细一看，原来伸出手在她头上一阵rua的人还是林参絮。 真是想啥来啥啊，方才还在想给女朋友当宠物的感觉也挺不错的，下一秒就被摸头杀了，林商月这叫一个乐的！嘴角实在有些压不住。 “在想什么呢？”距离刚才的教学楼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林参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林商月。 呃，总不能直接说在想当女朋友的小宠物吧？这么说似乎是有点儿......羞耻？林商月愣了愣，整理思绪，轻咳一声：“没什么。” 然后反问道：“今天的那几个男生，是怎么回事？他们之前就来找过你麻烦吗？” 林参絮皱了皱眉，用方才抚摸过林商月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道：“无聊的追求者罢了......准确的来说也不算是追求者，就，只是一些无聊的骚扰者吧？” 或许是觉得无奈，林参絮边说边嗤笑了一下，接着道：“只是公共课的同学，之前也没说过几句话。对我毫无了解就说什么喜欢我，非追到我不可，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怎的，林商月突然想起她俩初见的时候，那时的她同林参絮似乎也没有说过话，而且那时候，她还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她，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模样吧？ 林商月虽然觉得以林参絮的外形相貌性格脾气诸多条件来说，被人表白应当算是不难理解的事，但还是顺着林参絮的话评价道：“确实挺莫名其妙。” 毕竟，人与人的情感，应当是时间和事件当中不断增加的，对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妄言喜欢，确实太过肤浅。 “是啊，所以还是不要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林参絮点头肯定了林商月的评价，然后突然问道：“所以，月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两人依然手牵着手，路过图书馆前的那一片湖，看夕阳倒影在湖面，湖面却被游过的天鹅激起一圈圈的波澜。今日的二人都没有晚课，所以并不赶时间，慢悠悠朝着校门外走去。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以回答？ 爱的数量应当是在一件又一件大事与小事当中慢慢积累的，在一分一秒的相处之中不断累积的，至于什么时候发生质变这种事...... 或许是，那个额头上的亲吻？ 林商月如实回答。 林参絮一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原来自己的表现也是这么好猜的吗？林商月无奈：“好啦......” “那，我想，还是我喜欢你比较早一点哦。”方才才被骚扰过的林参絮拉长了语调：“所以，其他的追求者，我都是婉言谢绝的。” 若是换做普通恋人，这看起来似乎很像是一方拿他人追求来“自抬身价”，以此来显示自己“颇有行情”？但林参絮的情况显然不同。 毕竟，才在十几分钟前，她还被几个人“追求”过。 虽然说是以追求之名，行骚扰之实。但这种可能会让爱人觉得烦心和困扰的事，或许还是早一点摊开了说清楚为好。 林商月很快会意，心想我才不担心你的眼光会如此之差呢？开口道：“我不在意这个啦。” 意识到“不在意”似乎听起来有点轻飘飘的，林商月连忙又补充道：“我相信你的。” 比起纠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还是将目光聚焦于当下比较重要。于是，林商月岔开话题问道：“絮，晚上想好吃什么了吗？” 林参絮点点头，道：“还是那家小馆子吧。” 虽然这回答很是模糊，但林商月心里清楚，絮所说的，自然是她们大学开学第一次碰面时去吃的那家店。 上学的这些日子里，两人倒是经常会到这家店聚餐，也都尝试过各种各样其他菜品，但在不断地尝试之后，兜兜转转发现，最好的还是自己一开始时候选择的东西。 于是后来，这两人的点餐方式就这么愈发的稳定了下来。 店员姐姐也早已熟悉了林商月和林参絮的习惯，林商月刚一进屋，便听见店员姐姐亲切的问候：“呀？我的小甜甜情侣们，又来吃晚饭啦？” 林参絮稍微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林商月倒是淡定道：“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的意思自然就是：一份墨鱼汁意面，一份猪扒丼饭，再加两杯鲜榨柳橙汁。 二人坐定，林商月还是隐隐觉得林参絮或许另有烦恼，于是问道：“我这么做，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林参絮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谁给我带来困扰的话，那也是他们的错，而不是你的。” 确实。 虽然林商月这一通脾气是发泄出去了，可是以后呢？ 谁能保证其他的人不会乱传，或者在其他时候再找林参絮的麻烦？ 再怎么说她同林参絮也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很多时候对彼此的信息没有那么了解，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商月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下午时候的冲动了，但仔细想了想，就算是再重新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做。 所以，纠结这种早已彻底无法改变的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林商月端起眼前的柳橙汁，一饮而尽，道：“晚上还是去你家吧。” 林参絮点头，这已是她们约会进程当中默认的常态了。不仅仅是时间上的相伴，还有身体的探索与思想的交互。 现在这样就很好。至于未来会如何，那是未来的事。 第16章 蚕（十六） “请和我一起上课吧！” 又是一个寻常的上课日，林商月在教室坐着，感觉口袋震动了一下。 将手机摸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林参絮用sns传来的一条讯息。 紧接着，又一条： “发你了哦，看邮箱。” 虽然一脸狐疑，但林商月依然还是乖乖照做。登陆邮箱，查看邮件，看到林参絮发来了一个文件： 【关于四校联合授课——学分互认管理试行办法.docx】 文件当中提到，f大、q大、x师大、y大四所学校，在经过了如何如何的商讨，怎么怎么的部署和沟通，考虑balabala的合理性之后......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这四所高校的学生，可以自由选择除了自己母校之外另外三所学校的大学课程，并且正常的计入学分考核体系。 很快，林商月的班级群里，也出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 “好。”林商月简短回复道，扫了一眼选课时间，还没到。 然后，接着开始研究面前那串又双叒叕报错的无聊至极的代码。 - 总而言之，在林参絮的提议之下，林商月，一个纯粹的工科生，就这么鬼使神差选了一门名叫《文学鉴赏》的课程。 不过，说起来这门课倒也还是蛮适合她的，毕竟中学那些不太正经上学的日子，她可是没少看各种闲书。 《文学鉴赏》课程的授课地点在y大，林商月心想，还挺好。 这就巧妙地避免了另外三个与她俩相关的学校，也没什么认识的同学，更不会有讨厌的骚扰者。 但不知为何，在林参絮租在校外的那间屋子里，点下选课按钮时，林商月无端感觉内心惶惶不安。 又一次回到同桌生活了吗？ 这种感觉有些新鲜，却又让人害怕。中学时代的同桌生活终结于林参絮的先一步离去，那么，这次呢？ 林参絮懒懒的和林商月挤在一张沙发上，将脑袋倚靠在她的肩上。 距离很近，还是那熟悉的柑橘味淡香。 见林商月似有犹豫之意，林参絮轻轻仰起脑袋，在林商月的耳旁轻声说道：“请和我一起上课吧。” 语调尾音微微扬起，随之而来的是她说话时口中吐出的气息，温温热热，闻起来熟悉又安心，吹得林商月一整个心痒痒。 手指自然毫不犹豫，情不自禁的按下了确认的按钮。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人生就是如此，先是做选择，然后等待结果。 结果就是，下个月开始的公选课，她们将要一起去稍远一些的y校上《文学鉴赏》课了。 在抽签式的选课系统当中，二人都是那个幸运儿，于是在得知选课结果的当晚，林商月同林参絮又在一起愉快的看了一夜的电视剧。 - 但，不太愉快的事，还是发生了。 林商月一如既往选择在没课的下午提前来到x师大，相约与放学的林参絮一道出去吃饭。 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她知道，林参絮显然不会是那第一批就冲出教室的人，于是她懒懒的倚靠在过道的墙上，等待。 第18章 她本以为自己应当是那种人群中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普通人，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就这么随便的一站，竟能听见旁人窃窃私语讨论起她来了。 “听说就是那个女生，喏。” “短头发，背着灰绿色书包的那个。” “听说是隔壁f大的，呵呵，成绩还挺好呢。” “噫，女同性恋原来长这样。” “装什么啊？” “嘁——” “啧。” “......” 一开始林商月还能假装无事发生，只要不是指名道姓，那就都还可以自我欺骗一下，采取无视的态度。 但这几句听下来之后，是个人都能听明白了。林商月心想，恐怕是在上次自己大发脾气撞门之后，那四个男生吃瘪，背地里瞎传了些什么。 “这就是林参絮的女朋友？我觉得没有她好看啊。” 原本仅仅是自己挨骂的话，林商月自然可以无视，随便，爱骂就骂，但他们分明是在蛐蛐林参絮。 林商月感觉大脑一抽一抽的，愤怒又一次从心头升起。 但，此时此刻，身处劣势，若是如上次一般乱发脾气，还不知道又会有怎么样的事发生。 这种时候，或许冷静下来，才能想到更好的处理办法。 忍， 忍着。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身侧细细碎碎的传来，又伴随着发声者的渐渐离去而慢慢变轻。 任凭语言如同利刃一般，一刀又一刀的划在她的心上。她一动不动，看起来满不在乎。 可她真的不在乎吗？ 自己不过是被骂了这么短短一会儿，就如此崩溃。那么林参絮呢？ 她在过去的一周里，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可为什么她一次也没有说过呢？ 为什么？ 林商月不敢细想，觉得内心有些委屈，又很是内疚。 倘若自己当初没有冲动的站出来，是否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呢？ 可是这种设想并不会有答案。 随着人潮逐渐散去，教室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人。 林参絮温温柔柔，冲着林商月莞尔一笑，很是破天荒的做了先开口的那个：“走吧，去吃饭。” 明明是受影响更大的人，为什么还是这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林商月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压抑情绪，道：“你还好吗？” 林参絮点了点头，道：“是他们说你什么了吗？真是抱歉。” ...... 为什么感到抱歉的人会是林参絮？ 不应该是那些背地里添油加醋蛐蛐人的人吗？ 又或者说，不应该是她这个“始作俑者”吗？ 林商月道：“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这些呢？” 林参絮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本来就是说不通的啊。”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她林商月显然不是什么说不通话的人吧？不过此时此刻林商月心想：若是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吵架的话，也太不应该了。 于是林商月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顺势牵过了林参絮递来的手。二人慢慢走在去往小馆子的路上。 x大的校园占地面积虽然蛮大的，但在多次走下来后，即便是路痴如林商月，也渐渐地能摸清其中的一些路。 二人就这么沉默的走在校园内。 直到路过图书馆门口的那片湖时，林商月才慢吞吞开口道：“天鹅，是非常忠贞的动物呢。” 林参絮不明所以，但依然淡淡接过了话：“是啊。” 林商月道：“你说，它们会有人类这样的烦恼吗？就比如说：上课、考试、爱情、争执......”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于离谱，林参絮没有快速回答，而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直到二人将要走过这一片湖面了，才慢慢开口回答：“我想，它们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确实是。 正常人谁没事会想天鹅在想什么啊？ 反正天鹅又听不懂人话。 于是，林参絮在说完了自己的看法后，用手轻轻握了一下林商月的手，意思大概是等待她的解释。 林商月自知方才说话随心所欲，不清不楚，所以开口解释道：“我在想，或许，人类是不是应该要学习一下天鹅们？就，遇事不要多想，活得简单一点，忠诚一点什么的......” “以及我也永远爱你。” 这句表白来的有点儿突然，纵然相似的话早就听过百遍千遍，林参絮白皙的皮肤依然有些微微泛红，顺着脸颊，爬上耳根。 林参絮含含糊糊道：“嗯。” “所以，之后发生这样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再瞒着我了？”林商月话锋一转，直击话题：“我想和你一起承担。以及，抱歉。我的冲动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不是你的问题。”林参絮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过，我并不喜欢男的。” “只不过他们无法理解罢了。过去他们全当你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虽然这么理解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还是和现实存在着一点点偏差不是吗？” “因为你不仅是朋友，还是爱人呀。” 爱人？林商月感到自己内心的琴弦似乎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持续不断颤动，发出微微轻响。 不过多时，二人又来到熟悉的小馆子。无需多言，只稍点头笑一笑，前台的小姐姐自然就能明白这俩人要点什么菜了。 等到食物上桌之后，林参絮突然提议道：“要不要互相换一换？” 这倒是有趣的提议，虽然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但林商月依然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 林商月顺手就欲将眼前的猪排丼饭推到林参絮的面前，却听林参絮轻声笑了一下，道：“不是说换饭的种类啦......不过也可以。” 然后便见她站起身来，轻轻止住了林商月推碗的手，道：“我想说的是，要不要我们偶尔也换一换座位？” “你看，自从我们来这家店吃饭开始，从来都是我坐在靠近窗外的位置......你难道不想看看窗外的视角吗？” 这个问题，林商月倒是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于是她起身，三两步跨坐到林参絮刚才坐过的位置。 待她坐定，林参絮开口道：“怎么样，不错吧？” 林商月一脸茫然，实在是没看出窗外的街景究竟有哪里不错。挣扎了一下，还是老实苦笑，道：“请问，具体是哪里不错呢？” 虽然行动似乎被没有取得想要的效果，但林参絮倒是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失落的模样。 眼见林参絮笑嘻嘻道：“其实也没有哪里特殊，只是我偶尔也想坐在你的位置上看看。” 林商月感到一点无奈，又觉得眼前林参絮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所以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而后，便见林参絮正色道：“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第17章 蚕（十七） “月，如果我是你的话，当时也会不顾一切的愤怒冲上来的。” 林参絮认真的看着林商月的双眼，歪着脑袋，慢慢说道：“所以，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可以吗？” “......” 明明被议论的更多的人是林参絮，为什么开口宽慰她的人还是林参絮啊！ 林商月不满，对此颇为不满。 觉得浑身上下好像充斥着一种烦躁的情绪。为什么世俗总是无法接受同性情侣之间的恋情呢？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写过的那篇考场上的偏题作文： “爱人无关性别，相爱是灵魂之间的吸引。” 而当时的林参絮是如此评价的：“有些话适合放在心里，但不适合写在考卷上”、“太过于先锋前卫的观念。不是人人都能欣然接受这些”...... 无力。 实在是无力。 如今看来，林参絮实在是看得太清楚了。林商月自觉再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胡乱往自己的嘴里送了几口墨鱼汁意面。 味道实在一般，但也没有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勉勉强强还是及格的。 不知道林参絮会不会也是如此评价她最爱的猪排丼饭。 不过，反正也只是仅此一次的换换口味，也没什么不好的。 尽管当年偏题被狠狠扣了分，但时至今日，林商月其实依然没觉得自己写错了什么。 但或许如林参絮所说的那样，敛一敛自己的锋芒，或许也不错？ 反正如她所言，“有些人有些事，本来就是说不通的啊。” 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平息之后，二人又如常，来到了“林参絮的世界”。 林商月轻车熟路的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提汽水上楼，从冰箱中取出两罐冰镇的汽水，再将方才购回的汽水重新填回空空荡荡的冰箱。 闲来无事，又打开了上次没能看完的电视剧。屏幕上，两位女主角躺在同一张床上，正在轻松对话着。 第19章 这场景，倒是和她们的生活现状颇为相似。 虽然得到了林参絮哄孩子一般的宽慰，但林商月依然总觉得此事放不下，于是她闷闷地道： “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面对呢？” 这件事，虽没有点明，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林参絮用指甲拨开了汽水的拉环，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开口道：“冷处理吧。” 不做什么反应， 就让这件事淡淡的过去。 纵然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但对于不理解的人而言，解释不仅万分无力，还容易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情绪黑洞中，又何必呢？ 这倒是一种不错的处理方式。 只不过，这也需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表面上维持平静无所谓的状态，也是需要心力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林商月虽然千般万般不爽，但依然还是接受了这样的提议。 - 接下来的日子，虽仍有风言风语，但二人似乎都在遵守着一个并不成文的约定——不生气，不表露。 你说任你说，我不做反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似乎有些习惯了林商月的存在，同时也厌倦了这种话题的讨论。 评价的话语渐渐少了，毕竟大学生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人的注意力也总是有限的。 既然在这种别人的小众情感上失去了八卦的乐趣，那自然还会有别的值得讨论的事。 比方说：食堂又开新窗口了，学校里的天鹅蛋破壳，又有新的小天鹅出生了，亦或者是哪门课的作业要求很严格之类的...... 这些生活虽然细碎，但怎么都比咀嚼别人没有反应的情感八卦更有趣。 林商月高悬着的愧疚心算是慢慢放了下来了。 她原以为，这种隐隐的暴力，可能会让过去本就抑郁的林参絮又一次崩溃，却没想到林参絮其实比她想象中的看起来要更坚韧。 距离一起上《文学鉴赏》课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参絮只是上午提了一嘴自己打算买一辆小电驴，下午，林商月就坐上了电瓶车的后座。 这行动效率属实不要太高好吗？ 这倒是为她们之后去y校上课做好了准备......林商月稳稳坐在后座，由着林参絮的长发胡乱的糊在她的脸上，连同她那熟悉的香味。 林商月默默伸出了双手，环抱住林参絮的腰肢，这才第一次体会到，原来， 原来...... 学校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减速带。 （微笑.jpg） 每一次，伴随着减速带的震动，她环绕着林参絮的手臂，似乎都会比上一次更紧一些。 林商月知道，林参絮怕痒。在电瓶车行驶的时候，她自然是不会去做什么小动作。 可当车子停到路旁的停车位上时，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那不太安分的手，飞速的在林参絮的腰上，轻轻的挠了一挠。 挠痒痒，自然也是有讲究的，重了不是那个感觉，轻了又可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既然有所讲究，那这自然是一门学问。 林参絮被挠的直在路边发笑，待给车子上了锁，她起身，借着足够的身高优势，自上而下，回抱了一下方才还在使坏的林商月。 然后用宠溺的语气开口道： “别闹啦。” “晚上再玩儿吧。” “......” 想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林商月不禁感到老脸一红，又抿了抿嘴，放下了自己那不安分的爪子，乖乖下车，退后一步。 还是熟悉的馆子，熟悉的食物， 熟悉的恋爱流程， 熟悉的人，熟悉的感觉。 交流。 自内而外，自外而内。 你属于我，我亦属于你。 - 终于到了《文学鉴赏》开课的日子。二人期待了许久的日子。 春天，万花盛开的季节，工科生与商科生，双双走进了文学的殿堂。 第一次上课时，天气晴朗，如林商月的心情一般，艳阳高照。 f大距离y大有一些距离，加之林商月其人实在是有些路痴，于是，待她找到教室的时候，这间教室里早就坐满了学生。 林商月一眼就能看见林参絮，她远远看见她早就为她在阶梯教室前排的窗边占据了一个位置。 顺便张望了一下教室里的环境，很好，这里似乎没有熟悉的面孔。 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人对她们的感情七嘴八舌。 不过，就算是有熟悉的面孔，好像也没有关系？ 在经过上个月莫名其妙成为话题之后，林商月已经渐渐接受了这种被人讨论的状态。 她不再畏惧，也不再焦躁， 她的爱应当是坦荡平和的。 隔着教室远远的距离，林商月不知怎么想，鬼使神差就抬手对着林参絮比了一个飞吻。 林参絮先是一愣，然后害羞的立起笔记本，挡在脸上，眉眼间却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林商月刚刚坐进里侧的位置不过三秒，上课的铃声便准时响起。 不愧是卡点大王，在时间把控一事上也确实是没谁了。 文学课的老师用教鞭轻轻指了指黑板上的投影，示意同学们去看幕布上的文字。 林商月这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好像，出门时候走的太急了，把笔袋落在了宿舍的桌上。 ......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她无奈，只好用右手手指轻轻戳了戳左侧的同桌小姐，小声道： “可不可以借我一支笔？” 说话的时候，似乎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有些尴尬。 林参絮欣然一笑道：“好啊。” 言毕，熟练地用纤细修长的手指从粉色的布制笔袋里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笔当中，精准的捡出了那支黄色笔杆的圆珠笔。 眼熟，林商月对这笔实在是不能更眼熟了。这不就是她过去刷题时候最常用的那款型号吗？ 怎么林参絮连这个都记得！ 林商月正欲伸手去取，不料林参絮先一步动作，拿过了林商月的课本。翻开封面，在第一页，工工整整的用颜楷写下了“林商月”三个字。 或许是曾经师法同一人字帖的缘故，林商月与林参絮的字本就有几分相似。若是都刻意模仿颜楷，自然也都能写出几分其中滋味。 只不过细看之下，林参絮的字更文气秀丽，林商月的字则稍显随意粗犷。 俗话说“字如其人”，意在通过一个人书写的习惯来判断书写者的性情。但有时这种方法也并不全面。 至少，对于林商月与林参絮而言，这样的判断并不准确。从外表上来看或许真是如此，但背地里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林商月无奈，打算悻悻将手缩回，却不料下一秒，林参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上课期间不要说闲话，以免打扰他人，所以林参絮选择...... 用眼神来交流。 这眼神含情脉脉，想说的话无非是“想当年，我们就是如此说上第一句话的”之类的话吧？ 虽然林参絮不语，但林商月依然心领神会，用她那双稍微显得有些小的手回握了一下林参絮发凉的手，意为“我懂”。 林参絮这才将手放下，任由林商月将黄色圆珠笔与课本取回。 第18章 蚕（十八） 上课，认真上课！ 走什么神呢？ 这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拿到书本与笔之后，林商月老老实实的开始听起了课。 纵然她过去看过闲书无数，但认真的从专业的文学角度分析，倒是头一回。 自从报了信管专业，平日里上的各种数理课程早已耗得她脑细胞都快死光了。相比较之下，这种文学课实在是太过美妙，也太过舒服。 课堂授课的内容是讨论易卜生的经典作品《玩偶之家》，女主人公娜拉觉醒，决意要离开种种束缚，寻找真正的自我。 在19世纪欧洲的社会背景之下，女性的并没有完整的经济主体地位，而是需要依附于男性去生活......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娜拉在一系列的事件之后渐渐觉醒，开始思考与探索自身的存在： “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1]” “我要看看自己是否能搞清楚，究竟是这个世界正确，还是我正确。[1]” 这个故事最终以娜拉出走作为结束。而出走后的娜拉，会有怎样的结局呢？易卜生并没有继续去说明。 几十年之后，鲁迅先生分析道：“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第一，在家里应该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该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2]” 意在说明，觉醒后的女性，很难再愿意回到过去的困境之中。 但在整体环境并未实现平权的背景下，她的处境或许会较为艰难。所以，从事劳动，掌握经济权，也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第20章 林商月醍醐灌顶。 这门课程颇为有趣生动，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商月感觉自己的脖子隐隐有些酸痛，于是轻轻扭了扭，环顾一下四周。 前排的同学里：有的人在打游戏，有的人在自顾自看闲书，有的似乎昏昏欲睡，还有二人在本子上画棋盘下五子棋。 ...... 可是我觉得这门课还挺有趣的啊，林商月心想，不至于吧同学们。 顺便也看了一下窗外，天色似乎有些阴沉，有将要下雨的意思。 方才竟对光线的变化毫无察觉，看来自己听课还是太着迷认真了。但下一秒，林商月很快就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没带伞。 哎，这其实也不能怨她粗心，明明来上课的路上还是晴空万里的......谁又能想到这天气说变就变的呢？ 伴随着轰隆几声春雷惊响，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林商月见状，无奈。于是轻轻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还在认真听讲的林参絮，抬起下巴朝着窗外努了努，意在询问：“你带伞了吗？” 还沉浸在《文学鉴赏》课当中的林参絮虽然是被突然打断了思路，但还是立马心领神会，淡定在本子上写道：“雨是自然的烟花。[3]” 林商月：“......” 文学课，真是一门能让人迅速变得文艺的课程...... 这个回答，显然就是没带伞呗！ 这虽然很符合文学鉴赏这门课的调性，也很符合林参絮其人的气质，但却一点都不符合林商月一个工科女的心思。 林商月微微一蹙眉，表达了自己的无奈。 林参絮倒是看起来一点也没感觉下雨是什么丧气的事。 她默默在笔记本的空白页，用同款的圆珠笔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我们，一起淋雨吧。” 虽然淋雨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但若是能和爱人在一起，那么一切也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于是林商月默默伸出了右手，轻轻覆在林参絮的右手之上。 林参絮先是愣了一下，但并无挣扎之意，只是耳垂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她就这么伸着手臂，从林参絮的右手中抽出那支圆珠笔，在两句话的下方画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伴随着下课的铃声响起，人潮涌向教室的前后门。林参絮自然是很不喜欢这种人挤人的环境的，林商月对此颇为了解。 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坐定在位置上：不动、不挤、不着急。 既然说“雨是自然的烟花”，那此时此刻在窗边看看“烟花”也好。 雨落在地面上，先是溅起星星点点水花，然后消失在水中。 林商月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便看见林参絮懒懒的将头依偎在她的肩上，长发也胡乱的散在她的身上。这个动作让她无比熟悉。 人群渐渐散去，屋外的雨似乎也渐渐变小，细细蒙蒙的洒在大地上。 林商月同林参絮终于缓缓起身，离开教室。 一场雨过后，y大校园的地上落满了点点樱花。 林参絮衣着粉色卫衣和修身牛仔裤，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靴，背着粉色的书包，在水潭间各个相对高一些的落脚点跳跃着。 左脚右脚交替，大步小步交替，一蹦一跳，虽是在淋雨，却像个孩子般快乐。 走过樱花盛开的一段路，总算是来到了停电瓶车的棚子处。既然今日无事，那二人的约会生活自然像往常一样。 区别之处在于，今日的晚饭，不再那家过去去过无数次的小馆子，而是y大的食堂。 与爱人第一次去其他学校的食堂吃饭，倒也算是新鲜的“第一次”体验。 饭后，林商月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稳稳当当，又到了林参絮在校外租的那间屋子的楼下。 “还是老样子哈。”林参絮俏皮的眨了眨眼。 林商月心知肚明，摸出包里的黑猫棉布挂件，扯出那串钥匙，在手里晃了晃。 淋雨过后要做的事，自然是及时沐浴更衣，最好再喝一些热水，避免着凉生病。 ...... 伴随着衣物落地的声音，阀门打开，水流从“天”而降，浴室里升腾起朦朦的蒸汽。 林参絮的长发湿答答，黏腻的贴在她的肩上、胸口、后背。 林商月满脸通红，紧张的甩了甩脑袋，短发飞溅起一圈水珠。 “哦，不要这样。” 林参絮挥了挥手，嗔怪道：“水都甩到我的眼里了啊。” “抱歉。”林商月虽是道歉，却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想在你的眼中占据更多的注意，更多，更多，我永不满足。” “讨厌。” 不知道是水温过高，还是如何？林参絮的脸一片绯红。 舒舒服服的洗过热水澡，将身体擦干后，二人又像过去那样，横七竖八的躺到了床上。 全身松弛的林商月懒洋洋道：“你说，倘若是我们，会有《玩偶之家》当中主角娜拉和她的丈夫海尔茂那样的矛盾吗？” 林参絮毫不犹豫答：“我们之间，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困境。” 确实，同样的性别，天然的就在家庭这一微小的单元当中，巧妙抹去了社会性别差异带来的影响。 “那么，絮，要不要嫁给我？” 林商月认真道。 或许是觉得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儿强林参絮所难，林商月又马上改口解释道： “或者说，你娶我，好不好？” 林参絮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 不愿意吗？ 林商月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刚想道歉，便听林参絮开口道： “我们之间，就不谈‘嫁娶’这种说法了吧？” “你看这个‘嫁’字，是由‘女’字加入到‘家’字而组成的。而这‘娶’字，则是‘取’得了‘女’。” “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伴’这个字” “由一个‘人’来组成这个字的一半。就像你我。” 我陪着你，你陪着我。 常伴、长伴。 林商月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待“嫁娶”这两个平日里用起来稀松平常的汉字，心中觉得颇为奇特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细心的活着的吗？” 再转念一想，又评价道：“像这么活着，一定很辛苦吧？” 这个问题转折的看起来有些突然，林参絮显然也没有料到。 于是她用胳膊肘支起身体，慢慢的挪动到林商月的身旁，张开手臂，以一种张牙舞爪的姿态用四肢将林商月抱在怀中。 林商月自然也是毫不反抗。 半晌，林参絮闷闷开口道：“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看过的那本小书吗？” 林商月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于是林参絮又道：“书中写道‘世界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心灵的脆弱性。［4］’” “可我还是不这么认为。” 林商月被锁在林参絮的怀中，看不清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在幸福的橘子香味当中，自己似乎是有些晕乎乎的。 于是她简单的“嗯”了一声，胸腔伴随着声音一起发出轻微的震动，林参絮自然能感受到。 过了一会儿，林参絮又道： “或许敏锐的活着会让人很辛苦，但我始终不愿意承认这是一种错误......” “倘若这也要算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么我存在的本身，大概就是最大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1】易卜生《玩偶之家》 【2】鲁迅《娜拉出走后怎样》 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剧本创作自1879年，鲁迅的《娜拉出走后怎样》创作自1923年。 文里我尽量还是比较快的就带过这些，毕竟大家是来看小说乐呵一下的，不是真的来上《文学鉴赏》课的啊！（笑） 现如今距离这些作品的创作时间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尽管如此，还是能从这些经典当中看到其思想的先进性。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们可以自行去了解一下。 【3】佚名“雨是自然的烟花” “雨是自然的烟花”这句话来源于互联网，我也没找到首发作者是谁，所以抱歉哈，暂时就先标注佚名了。如果有人知道出处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我确认之后再在注释当中加上原作者名字。 ［4］邱妙津《蒙马特遗书》 第19章 蚕（十九） 听到这句话，林商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像是回到了高考前一个月，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的林参絮，似乎也是这么一种悲伤又纤弱的状态。 林商月轻轻的起身，参絮在注意到她的动作之后，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自然的任由她从床上爬开，然后站起身来。 她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林商月似乎是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直直走向二人放置书包的凳子处。 第21章 在林参絮的默许下，从粉色的书包当中，取出了林参絮用来记录文学课笔记的本子。 本子的末页，依然可以看见那两行字： “雨是自然的烟花[1]” “我们，一起淋雨吧。” 还有那个丑丑的笑脸:) 林商月从桌上随意的抓了一支笔，拔开笔盖，在这两行字下工工整整认真写道： “你是我人生的惊喜。” 林参絮依然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见林商月写字，也并不着急动身过来亲眼瞧瞧她究竟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写了什么呀？” 林商月才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将笔盖重新盖好，又将一切归位，似乎是没有让林参絮马上知道她所写内容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食指放在唇边，发出嘘声，然后道：“秘密。” 这恐怕是全天下最不是秘密的秘密了，谁会把秘密直接写在别人的笔记本上啊！ 但林参絮，倒也还是十分配合：“好吧，那我就下次上课的时候再看吧。” “不过，你要不要和我同居？” 坐在桌前的林商月愣了一愣，似乎像是没弄清状况似的，忍不住“啊？”了一声。 于是她再一次听到了林参絮的询问：“我说，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同居？” 同居这种事，虽然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就已经尝试过了，但大学之后的林商月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我们现在，不就是正在同居吗？” 是哦。 林参絮挠了挠头发，又认真的想了想措辞，道：“那么，换个说法吧，你要不要考虑搬出来住，和我一起？” 这次的话就显得准确了不少。尽管林商月这几年常常自由出没“林参絮的世界”，但实际上，平时的时候，她更多的还是住在学校宿舍里。 没有和参絮见面的日子里，她像所有的工科学生一样，面对着写不完的实验报告，还有改不完的bug和学不会的高数。 但在下个学期之后，她，她们，就要进入大四了。 也就是说，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课程压力。 见林商月没有立刻回答，林参絮道：“没有关系，我只是随口一提，也不要勉强......” 林商月：“好啊！” ......毕竟，谁会留恋学校里的那张0.9m*1.9m的木板床呢？ 林参絮：“是真的不用勉强......” 林商月否认：“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勉强，等之后找到合适的实习，我很乐意和你共担这一份房租的。” 林参絮的家庭条件不错，自然是不用在意房租这种问题。但身为伴侣，林商月心想，该付出的部分，还是一点儿都不能少。 毕竟，厘清“经济权”一事，还是相当重要的。想要和一个人长长久久的相处，那必然不能总是让其中的一方单方面付出。 林参絮自然也不会多提这种事，而是兴奋道：“好啊，那就说定了，趁着这周末有空，赶紧搬过来吧。” 说干就干。 - 在同宿舍里交好的室友告别，收拾完所有的行李，跑了无数次手续，提交了退宿申请表之后，林商月总算是顺利的从学校里搬了出来。 折腾来折腾去，又花了将近一周的课余时光。 林商月懒懒的躺在出租屋柔软的大床之上，道：“明天又是要上《文学鉴赏》课的日子。” 林参絮：“我没有偷看哦。” 林商月：“......” 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不过随手写下的话，林参絮怎么还记得啊。林商月笑了笑，暗暗在心中无奈，林参絮还真是一个足够敏锐的人。 - 又到了上课的日子。林商月依旧是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慢悠悠的来到了y大上课的阶梯教室。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同桌。 但与上一次不同，这节课的授课内容，是关于庄子。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文学课的老师没有直接开始上课，而是慢悠悠的点起了名。 林商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才第二周上课，教室里的学生就已经明显比上周少了一些...... 在见过不少图片都包浆了的上古ppt之后，很明显就能看出，文学老师是真的热爱她所授课的内容的。 但这门课最终给的分数大多都不高，所以很不幸的就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排雷了，无奈，毕竟对于这几所名校的大学生而言，绩点确实也很重要。 伴随着老师点名的结束，她莫名觉得有点替眼前的老师难过。 文学老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很快的接受了现实。在正式上课开始之后，她对着目前在场的学生提问道：“诸位对于庄子有什么理解？” 坐在前排，颇为积极的一位女生抢答道：“是我国战国时期的重要思想家。” “很好。” 尽管这个回答十分浅显，但文学老师依然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关于庄子，老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都并不难回答。 这门课本就是面向所有专业学生的通识类课程，对于这群高考竞争中拔得头筹的学生而言，基础的常识还是都有的。 只不过，最后一个问题，看起来稍稍复杂了一些： “当面对人生坎坷困境的时候，他是持怎样的一种观点？” 教室忽的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坐在中部的一位女生语气不太确定的回答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2]” 意思是，人要坦然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顺其自然。 文学课的老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评价道：“说得很好，但并不全面。” 呃？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去回答呢。 当林商月感觉，眼前的文学老师就要放弃询问，开始授课解答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身旁的林参絮笃定的答道： “腿。” 腿？ 什么腿？ 林商月不可思议的转过了头，用一种不理解的眼神看着林参絮。 这算是个什么答案？ 来搞笑的吗？ 但以自己对于林参絮的了解，林参絮显然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随着这声“腿”响起的，还有阶梯教室里突然爆发的笑声。 林商月觉得这笑声听起来着实是有些刺耳。虽然她也没能理解林参絮为什么这么说，但她依然觉得，林参絮之所以这么做，那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用意所在。 可能......可能只是因为自己没能了解她。 但还是应该相信她。 事实证明，林商月的判断确实没有问题。 在轰然出现的笑声渐渐平息之后，她才扭头，看清了文学课老师眼里投来的颇为赞赏的目光。 “可不可以请这位同学上台来写一下自己的答案？” 这下，教室里算是彻底安静了。 谁也搞不懂老师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或许，只是为了惩罚一下班里上课捣乱的学生吧...... 虽然这个学生，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不会捣乱的乖乖模样。 林参絮似乎也愣了一下，但还是从容的走上了讲台，随意的拾起半截粉笔，一笔一划，工整认真的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突围” 这下是彻底安静了。 下一秒，由文学老师带头，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 文学老师颇为欣喜地道：“前一位同学，也答得很好，但我想要补充的是，庄子在面对人生困境时，不仅仅只是逆来顺受的，还是在不断追求突破重围的。” “谢谢这位同学，给我们带来了这么精彩的答案，而且，板书也是相当漂亮呢。” 林参絮面对阶梯教室下乌压压的一片学生，温温柔柔笑了一下。 林商月忽的就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初遇的日子。 这个招牌的营业式微笑，确实是一点都没变过。 林参絮慢慢走下讲台，坐回原位，继续听课。 便听文学老师接着道：“鲲不甘一生为鱼，于是化作了鹏，去追求自己人生的目标，不在乎路途困苦，也不理会他人讥笑，最终突破重围，实现理想。” “故称之为：‘突围’。” “这对我们而言，同样是很有启发的。人固然会因为种种原因，遭遇各种困境。或许来自社会，或许来自学校，或许来自家庭，又或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或大或小的困难，如何在困境之中忍耐，蓄力，然后突围，是一生都需要思索的问题。” ...... 下课后，等待周围的同学们都渐渐离去，林参絮忽的扭头，问了一个问题：“月，你的人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境？” 作者有话说： 【1】注释见18章作者有话说 【2】庄子《庄子·内篇·人间世》 第20章 蚕（二十） 第22章 在清楚地听到林参絮所问的问题之后，林商月真的认真想了想自己过往种种人生经历，然后得出结论： 好像，她的人生，确实是没遇到过什么很是记忆深刻的困境。 这个回答真是好生令人羡慕。 二人双双下楼，朝着停车的小棚子走去。在尝试过y大食堂之后，二人得出了一致结论：不太好吃。 而那家她们过去几年几乎都快要吃成校外食堂的小馆子，最近却突然关门了。 二人站在小馆子门口，大门紧闭，门上张贴着一张纸，纸上打印了十六个字：“不好意思，辜负期待，家中有事，归期未定”。 无奈，这种时候，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最靠谱。 于是两人很快就敲定了主意：去超市买食材，自己烧。 上大学住在宿舍的几年里，林商月精湛的厨艺可谓是毫无用武之地。 虽然她也不是毫无施展手艺的想法，但奈何林参絮家中的冰箱似乎从来都是为冷藏汽水而生的...... 反正林商月截至今日，从未在其中见过有任何一点烹饪食材的影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奈，林商月在过去的时候也只好放弃下厨的想法。 这会儿终于搬出来和女友同居，总算是能大展身手了。 于是乎，二人乐呵呵的域逛起了起来。 很快，林商月就发现，林参絮其人的生活能力，属实是不怎么样。 比方说最简单的新鲜果蔬挑选，她似乎并不能在诸多的柳橙中挑出相对来说密度更大的，也就是皮薄肉多的，也不能在冷冻柜里一眼看出一些眼珠浑浊的鱼是不那么新鲜的…… 总而言之，缺乏常识。 这是林商月作出的最直观判断。虽然高考结束的暑假也曾同她同居过一段时间，但当时初初离开学校和家庭的束缚，自然是对外界的世界充满尝试的欲望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大街小巷寻找美食摊位，真正自己下厨的时光并不多。 所以，发现这一状况的林商月，开始了耐心的林老师教学计划。 “你看，这是大葱，这是小葱。二者都可以做佐料，挑选颜色翠绿叶子挺拔的，就是新鲜的……”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很像哄小孩儿，很不可思议，但林参絮显然对此非常受用。 也难怪，以林参絮的条件，从来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操劳这些家务事。 辛苦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中，林商月熟练的拆开了各种的包装，仔细清洗了食材，然后将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一一摆放在灶台上。 结果这才发现—— 灶台上压根没通煤气。 ...... 哈哈。 这可真是让意外呢。 林参絮似乎觉得有点小尴尬，道：“我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学校食堂随意解决的。” “要不然我们出去吃饭吧，展示手艺什么的，还可以改天呀？” 林商月无奈，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夸口要展现自己的手艺了，她自然是不愿意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但既然是自己思虑不周，再劳烦林参絮一同出门跑一趟也是不妥的。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她还是选择独自出门，去超市，再去买个电煮锅。 ...... 总之，在一通忙活后，这个小小的出租屋，终于在这个周五，增添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林参絮虽然笨手笨脚，但依然颇为认真的围在厨房，似乎是想要帮上一些什么忙，或者是仔细的学习一下林商月的厨艺。 林商月也还是太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行动速度。 总之，在当天的晚上十点整，两个人总算是吃上了一口热饭。 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 一碗热面。 在面上卧着的，是一个完整的溏心煎蛋，辅以单独煎炒的香菇与肉丝，还有一些水煮青菜与胡萝卜。 香气扑鼻，林商月将面稳稳端到客厅的桌上，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下一秒，待腾出双手后，林商月转身，轻轻扶过林参絮的双颊，示意她微微低头。 林参絮不解其意，但是照做。 林商月踮起脚尖，在她的唇上轻轻留下一个吻，道：“生日快乐。” 林参絮似乎是懵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林商月似乎是邀功似的问道：“你不会忘了吧？” 好像真的忘了。 林参絮尴尬一笑，拣过桌上摆放着的那双筷子，道： “谢谢你呀，月。” 林商月却好像依然不满，追问道：“还有呢？” 还忘了什么吗？ 林参絮在脑海中飞快的检索，然后放下手上的筷子。 飞速的奔向自己的粉色书包。 翻出那本文学课的笔记本，直接查看最后一页。 在她的那两行字之下，还有一行与她字形颇为相似的文字： “你是我人生的惊喜。” 林参絮眉飞色舞道：“所以，你是在上一周，就开始计划着这一天的吗？” 从这个反应来看，看来林参絮是真的说到做到，没有提前去偷看这本笔记本后面的文字。 若是在这一周里提前就看过这一行字，此时此刻恐怕都不会有这般效果吧。 林商月内心颇为感动，又觉得这感动实在是难以名状。于是，她又重复了一下自己上周在本子上写下的内容：“你是我人生的惊喜。” 林参絮将本子往桌面上一甩，也没顾着再去管那碗香喷喷的生日面，而是重重的给了林商月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林商月感到自己整个人埋在林参絮的胸口，能够听到她心脏在不断地发出扑通声响。 如此鲜活的生命。 如此鲜活的爱情。 ...... 过了一小会儿，见林参絮似乎还没有松手的意思，林商月极小声的开口提醒道：“再不吃就要凉了。” 很实在的一句提醒。 闻言，林参絮终于是放下了这个拥抱，转而盘腿坐到客厅茶几前，打开电视，继续播放上次约会时没有看完的电视剧。 或许是林商月的手艺实在精湛，或许是折腾来折腾去两人也实在是饿了，总之，一碗简单的生日面，在此刻仿若是什么珍馐，让出租屋平添了不少幸福的人间烟火气。 “和你一起生活，我真的很高兴。” 林参絮吃完碗中的最后一筷子面条，收起二人的餐具，起身走到水池边洗碗。 然后听林商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也是。”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 清洁碗筷并不难，林参絮的动作虽然不太熟练，但依然没花太多时间。 将碗一一在架子上晾开后，林参絮回头，淡淡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活到现在。” “但现在却觉得，或许活着，也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林商月心想此刻不是挺幸福的吗，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于是疑惑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林参絮仔细思索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活到现在才能享受此刻这般幸福的瞬间吧？” 荣幸，实在荣幸。 林商月伸过右手，与林参絮的左手食指相扣，道：“所以，活得久一点，好不好？” 林参絮犹豫，沉默，然后慎重地点点头道：“没事的，放宽心吧。我已经死过很多回了。” “此时此刻，我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每日幻想。幻想自己在睡梦的时候死去。之后的每一次睁眼，起床，都意味着一次新生。我又重新来到了这个世上。” “不过很高兴的是：往后的每一次醒来，都能看见你。于是，我的每一世人生都是如此幸福，没有人可以再超越的幸福。” 林商月轻轻带着林参絮一道往卧室走去，两双手依然是十指相扣，没有人愿意先松开手。 出租屋的大床实在柔软，被套枕套都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 林商月跨坐在林参絮的腰上，右手与林参絮的左手扣在一起，左手轻轻拂过林参絮的脖颈，将那些碎发悉数拨到背后。然后轻声道：“当年你曾经离开过我，还记得吗？” 说的是高考前一个月时，林参絮单方面希望静一静的事。 没等林参絮回答，林商月又道：“你过去曾说：‘健康的人才有资格谈恋爱，把爱情拿来治病只会病得更严重’[1]” “所以，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一种警告。 虽然此时此刻的动作看起来无比暧昧。 林参絮的目光有些飘忽，神识像是在幸福中飘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下一秒，却是突然抽开了被握住的左手，一个灵巧的反身，林商月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短暂的天旋地转，二人的身位便在电光火石间颠倒了过来。 此时，林参絮在上，一缕一缕的头发自然的垂在林商月的脸上。 第23章 得了，刚刚才整理好的头发，真是白忙活了。林商月心想着，便听林参絮软软开口道：“我想清楚了，月，这就是我活下来的理由。我需要爱，我以爱为食，以此来滋养我的灵魂。” “如果没有爱的话，或许林参絮早就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就选择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21章 蚕（二十一） 蚕的幼虫期会有4次蜕皮。 随着蚕的逐渐长大，蜕下来的皮也越来越大了，那些皮皱皱的，横七竖八的趴在桑叶上、盒子里。 在蚕尚显黑色的时候，母亲从来都不让我去上手触碰它们，所以，每次换新鲜桑叶的时候，我只能通过桑叶的叶柄来将趴在干桑叶上的蚕轻轻拨到新鲜的叶片上。 而随着它们不断蜕皮长大，等到通体为白色的时候，即便是上手轻轻捉一捉，对它们也不太有什么伤害了。 随着不断长大，或许，个体的承受力也会变得越来越强？ 谁知道呢。 - 同居后的日子幸福的如同做梦一般，尽管此时此刻已是相恋的第四年，但却依然能够在更进一步的相处中不断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又到了周五，上文学鉴赏课的日子，林商月依然随着林参絮一道早早来到教室。 只不过，不同于往日的是，这一次，教室里的同学们似乎都在窸窸窣窣的讨论着什么让人听了皱眉的事。 二人似乎都有些好奇，在坐到窗边，一一将课本与笔摆开后，便开始侧耳倾听身后团团围坐的同班同学究竟在讨论什么。 “真残忍。” “我看那个视频的背景，好像就是在六教吧？那棵树，那个视角，简直和六教一模一样的。” “这个视频好恐怖啊啊啊啊啊，看得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缺大德了吧？虐待动物的人怎么还不去死。” “那只猫好像名字叫团团，以前我还喂过它，怎么就......” ...... 在仔细听了一会儿之后，林商月大概是听明白y大校园究竟是发生啥了：有人在六教虐猫，还拍了血腥的视频，匿名发到校内论坛上，引起同学们的一阵讨论...... 讨论声中大部分是谴责，还有极少部分认为流浪猫就是该死。 林商月皱了皱眉，尚未开口，稍一偏头，便看到了身侧的林参絮眼角鼻尖微微泛红。 原因并不难猜想。 紧接着，便见林参絮拿出手机，在校内论坛的搜索栏内，输入：“y大”二字，点击搜索。 紧接着蹦出的就是大家正在热议的话题。 一个匿名的账号，账号的主页发了一段无.码的虐猫视频，几张血腥到让人身心不适的图片，带上了y大的tag（标签）与定位。 从视频当中的声音和出镜的那双手与鞋子来看，施暴者应当是一位成年男性。 林商月斜眼一瞥，凑了过去，生怕这样的画面会对林参絮造成精神上的刺激，于是轻轻用手挡住了林参絮的手机屏幕，道：“不要看了。” 林参絮悲伤的抬眼，领情的看了林商月一眼，果真没再继续看屏幕。她哀哀地道：“可是，我们上周好像还摸过她。” 林商月方才只是简单的一瞥，没看得多仔细，听林参絮这么一提，忍不住将捂在手机屏幕前的手挪开了一些。 在屏幕上的是一只三花猫，虽然画面血腥的已经有些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但血泊中花纹依然隐约可见。 林商月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阅之前拍过的猫咪照片，认真一一比对可见的那些部分，这才确定了猫咪的身份。 以及，直到今天，才知道这猫的名字原来是叫“团团”。 团团的右耳上有一处小小的剪角，对此，当时撸猫的时候，林商月和林参絮还特意讨论了一下她们观察到的这一小小特征是不是有谁恶意虐猫。 不过，后来上网查询了才知道，这其实是猫咪绝育后放归的小小标记［1］。 哎......明明之前还是活生生存在着的生命，明明上周才见过，明明过去还是被人爱着的小猫咪，如今却......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她们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却是在她死去之后。 林参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林商月感觉脑袋嗡嗡的，愤怒直冲上来，骂道： “我好希望那些虐猫的人，有生之年能够像被自己虐待过的猫一样，感受到这种残忍的恶意。” 林参絮却摇了摇头，无奈道： “我想恐怕不会。” 林商月不解道：“为什么？” 林参絮道：“你还是太高估他们了，有些人，天生就不具备有这种共情的能力。” 林商月恼火，一时竟没注意语气，不客气地道：“凭什么。” 几乎是刚说完她就有点儿后悔了。虐猫的人又不是林参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迁怒于她？这样乱发脾气真是不好。 人是不能因为与他人过于亲近而这么随意宣泄自己的情绪的，没有人理所当然要做自己负面情绪的承载者—— 像这样的道理，林商月自然明白，却发现真正落实到自己生活当中的时候，做得不够好的时刻还是太多了。 下一次一定要注意，下一次别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下一次，倘若有下一次......好后悔，好难过，林商月默默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番。 见林商月如此反应，林参絮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的如此直白，但面对相处已久万分熟悉的爱人，她还是选择坦诚道：“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是批评我的吗？林商月突然双眼放光，暗爽，心想着真想在这时候听到林参絮直截了当的批评啊，说什么都行，说什么都好。 无论如何，反正比做出不可改变的事之后再疯狂自我反思要好多了。 可惜，并不如林商月所愿。 林参絮淡淡开口道：“你认为虐猫让人痛苦，那是因为你是个正常人，但虐猫者不是。我想，他大概率有反社会人格，你不能理解他，才是正常的事。” “这种时候再以己度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用你的三观去理解一个变态，因为你不是啊。” 虽然是被批评，但林商月觉得挺有道理。恰逢此刻上课铃声的响起，同学们放下手机，也都停止了谈话。 文学老师看着阶梯教室里越来越少的学生，没有面露不快的神色，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了当的打开多媒体设备切入课程主题上课，而是如同课间聊天一般轻松地道： “我一进门，就听见同学们在讨论猫猫的问题。” 言罢，顿了一顿。 教室里颇为安静，听到文学老师提到这个方才大家热议的话题，不免来了兴趣。 即便还有玩手机看闲书做闲事的，也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不再摸鱼，认真的等待着老师接下来的话。 “哎......”文学老师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我也看了那个视频，说实话，我觉得很残忍，不可理喻。” “同时，我也很欣慰，在座的各位绝大多数，都对这种视频感到生理性不适，对这样的事表达了自己的谴责和愤怒。这说明，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还是一个是非分明的善良的人。” 台下的同学听罢，有些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我们每个人，自出生以来，就在接受着来自生活、社会、家庭、学校的多面教育......我相信，是教育让人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那么，可不可以请同学们来回答一下，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人’？或者说，你们自己，对于‘人’又有什么了解呢？” 虽然不知道文学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听她如此亲和的聊天，讲台下的同学也就没太拘谨。 一位男同学举手，被点到后，笔直地站起身来答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但我觉得，那个虐猫的，肯定不是人。我单方面决定把他开除人籍。” 虽然方才讨论的话题十分沉重，但在听到这位男生如此义愤填膺的说出大实话后，班上的气氛还是稍微轻松了一些。 随即，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支持的掌声与笑声。 文学老师显然也被这样的发言逗乐了，笑着道：“哈哈哈......” “说的不错，我能理解这个同学如此愤怒的表达。虽然从生物学角度来讲，虐猫的人依然和我们大家一样，同属智人。” “但从大家的反应来看，大家似乎都没觉得这是一个‘人’呢，哈哈哈......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来，这位同学，我看到你也举手了，为什么又放下了呢，我记得你之前回答问题说的很好呀？” 这个被点到的同学，自然就是林参絮。自从上节课的“突围”之后，文学课上，从老师到同学，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了，当然，逃课的那些除外。 第24章 林参絮落落大方的站起身，道：“我想，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很难用一些简单的词汇进行概括与定义。” “尽管我也觉得方才那位男生说的很好，但在玩笑过后，想到还要与一些不可理解的反社会人格共同生活在这颗星球上，说实话，我有时候会觉得有些不安。” 教室里方才才轻松一些的空气，似乎变得又凝重了起来。 林商月默默的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林参絮自然垂下的左手，意在安慰。 林商月早就知道林参絮是个敏感的人，她既然愿意大大方方在公众面前袒露自己的不安，作为爱人，自然是要支持的。 “不过，不安好像也没什么用啦。”林参絮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自我调侃，然后接着道：“我没有办法去左右他人的言行，不过，既然生而为人，我想还是善良一点为好，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人。” “人应当要真诚、勇敢、诚实的去活在这个世界上。［2］” 作者有话说： ［1］摘录自百度：剪耳是tnr（诱捕-绝育-放归）计划的核心环节，通过剪去耳尖（公猫左耳、母猫右耳）作为永久性标识，避免.流浪猫被重复捕捉和手术，通常不会对猫造成痛苦。 ［2］邱妙津《蒙马特遗书》：“真诚，勇敢与诚实，才是人类生命的解放” 第22章 蚕（二十二） “这位同学同样也回答的很好。”文学老师点头赞赏道：“许多时候，我们确实无法左右别人的看法与行为，这种时候，唯有适应环境，做好自己。” “接下来，我们今天的课程，就是讨论人性善恶......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的先贤当中，孟子主张‘性善论’，而荀子主张‘性恶论’......” ...... 一个下午的课飞速过去，又到了下课的时候。林参絮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林商月，若有所思道：“月，你觉得，人的天性，应当是如何的？” 林商月想了想，道：“我想，人性应当是本善的。如你所见，虽然这世上存在着虐猫的反社会人格人类，但绝大多数的人依然不会这么做，并且会对施暴者报以嫌恶的情绪，可见人性大多为善。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你呢？” “你觉得，我应该是如何认为的呢？”林参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猜一猜？” 林商月将手中的笔盖好笔盖，收起了课本与笔记本，将食指轻轻抵在下巴上，认真地道：“你的话，我想，可能会觉得人在善恶之间游移摇摆吧？” “bingo！”林参絮两手一合击掌兴奋道：“答对了。” 随后，林参絮缓缓解释道：“我觉得人性应当是混沌的。人们并没有那么好，当然也没有那么坏，所以才需要不断地教育、规训、约束。” 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观点，混沌，跳出了传统的“性善论”与“性恶论”，将人性置于一个中间的状态。 下课后，再一次路过六教，林商月感到心情格外沉重。 时光流逝，樱花谢去，枝条上抽出了阵阵绿意。 春日总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只是，那只名为团团的小猫，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二人都感到悲伤了起来。 在六教的门口，团团经常出现的地方，林商月与林参絮二人看到三三两两路过几个面色凝重的大学生，地上零零散散摆放着猫条、猫罐头、猫粮、还有几朵白色的小花。 “人真是残忍的动物。”林参絮轻轻评价道：“又是多情的动物。” “何出此言？”林商月疑惑，直觉认为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太好的评价。 果不其然，林参絮淡淡开口道：“团团已经不在了，人们寄托自己的哀思固然没有错，可是无论如何，死者不能复生。当务之急，应当是抓到施害者，然后让施害者也受到一些惩罚才是。” 林参絮的话虽然并不好听，但确实不能更实际的现状，林商月无奈，道：“所以，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闹大，大到让人无法忽视他。”林参絮认真道：“直到施害者真的被公开出来，被批评，被严重警告，被周围的人所嫌恶，然后道歉，公开认错。” 林商月道：“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教育、规训、约束’吗？” 林参絮笑道：“算是吧？” 不知为何，林商月看着林参絮此时的笑容，第一次发现眼前看起来温和柔弱的爱人似乎并不像她过去认识的那般柔弱，反而，很是坚定。 林商月追问道：“为什么说是‘算是’呢？” 林参絮牵着林商月的手，轻轻摇晃，慢慢的走过了六教，道：“因为，人的行为愿意符合规则，好像只有两种原因。” 林商月不语，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于是林参絮接着说道：“首先第一种，就是这个人真的发自内心认可这个规则，这是‘教育’的理想目标。” 林商月点头，忍不住问道：“所以，第二种当中，这个人不认可这个规则，却依然不得不遵守，是因为存在着外力让他不得不遵守？” 林参絮道：“对。” “这样的外力，便是‘规训与约束’。比方说，国有国法，校有校规——虽然虐杀一只校园内的流浪猫并不至于到有违国法的程度，但或许是违反了y大校规的。不过，我并不了解y大的校规。” 不了解自然也是正常的，毕竟林参絮来自x师大，林商月来自f大，两人虽然是借着“四校合作授课”项目的原因在y大上课，却并不属于是y大的在籍学生。 一边聊天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停靠着小电驴的棚子旁。 林商月轻车熟路的将腿跨上后座，然后稳稳搂住林参絮的腰，道：“去超市吧，家里的冰箱应该要补充一下存货了。” 同居一周，林参絮的出租屋已经从“林参絮的世界”变成了“家”，这么形容确实很符合现实，毕竟，有了林商月的存在之后，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烟火气。 而且，有爱人常伴身侧，这可不就像是“家”了吗？ 林参絮点头，道：“好。” 小电驴稳稳的朝向附近的超市开去。 经过林商月老师一周空闲时间里见缝插针的不断教学，林参絮终于是在生活技能方面稍有一些长进了。 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从超市购买回来的商品上楼，林参絮开门，将东西直接的放在地上，道：“对了，月，你知道什么是‘理性人’吗？” 林商月紧跟其后，脱鞋，将手头的东西悉数放下，一边整理买回的物品，一边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回答道：“是说‘理性的人’吗？” 说完她感觉自己这个回答仿佛像是一句废话，但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答案了，于是不再补充，接着忙活手上的活，还不忘抽空教学一下林参絮：“你看，像香蕉这样的热带水果，就不适合放在冰箱储存，常温放在屋子里即可。” 林参絮像是一个认真的学生一般，回答道：“好的，我会记住的。” 紧接着，开始解释她方才提出的那个问题：“‘理性人’其实是经济学当中的一个概念，在这个概念的定义当中，假定人是始终理性且自利的，并总是以最优方式追求自己的主观目标。［1］” 林商月默默评价道：“这样的人生固然会有许多受益，但听起来似乎有点无聊，还有点反人性？” 林参絮应道：“我也觉得。” “我在想，虐猫这样的事，对于普通的不相关个体而言，是不是应该丝毫不在这种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上花费任何一点时间，但很可惜，我做不到的，因为我同样没法遏止自己的愤怒。” 林商月正想开口问你真的觉得愤怒吗？我怎么没有看出这样的冲动，便听林参絮接着说道：“所以我决定把这件事接着捅大，大到影响y大的社会声誉，让管理者不得不去正视虐猫者的品德问题。” “等，等等。”林商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确定虐猫者就一定是y大的呢？咱们不是有‘四校合作授课’这种项目吗？万一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呢？” 林参絮疑惑道：“可我没有说虐猫者一定是y大的呀？” “只不过，这件事既然是在y大发生，那自然就应该是y大的管理者才有进一步查询的权限，所以......” 原来还是自己误解了，林商月在心中又暗暗反思了一下自我，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林参絮甩了甩手，道：“好办法说不上，我只是把下午刷到的那个帖子转发到了x师大的校内论坛。” ...... 确实是非常朴素的办法呢。 林商月道：“也请发我一份吧，谢谢，对我而言也是顺手的事。” 意思再明了不过：这个帖子很快也会出现在f大的校内论坛里。 二人相视一笑。 第25章 林商月问道：“所以，为什么要和我分享‘理性人’这个概念呢？” 林参絮道：“可能是因为我发现这种思考问题的角度可以有效缓解我过度敏感的问题。” 林商月道：“其实我记得，你曾经好像说过：‘敏感并不是一种缺陷’？” 林参絮道：“其实，我现在也还是这么认为的。不过......” 不过？ “不过，太敏感的人，似乎并不适合活着。”她挣扎着开口道：“因为好痛苦。” 泪水终究还是从两颊流下。 “好痛苦......我从看到那些视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般......” “好想死，好痛苦，好想死......一想到我要和这样的人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甚至于是走过同一条路，见过同一只猫，我都觉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参絮一边悲伤落泪，一边飞速的开始气喘，脸色也逐渐难看。 林商月见状，睁大了眼，有些手足无措，冲到蹲在地上似乎有些崩溃的林参絮身边，用手轻轻的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部，用哄孩子一般的声音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参絮，我在你身边。” 林参絮用双手捂着口鼻，一瞬间，精神像是忽然抽离了一般，抬头对林商月说道：“请给我一个塑料袋。” 这人不会是想在自己面前把自己捂死吧？这个念头在林商月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 但下一秒，她依然选择，听林参絮的话。 林商月从厨房的柜子中飞速的翻出了一只干净的保鲜袋，用手指轻轻抿开，轻轻呵了一口气，将袋子吹开，然后递给此刻依然蹲地的林参絮。 眼见林参絮伸手接过袋子，在快速的气喘声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不接受。” “我不信共情会是一种缺陷。” ［1］定义来源于百度百科“理性经济人”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百度百科“理性经济人”定义 第23章 蚕（二十三） 在目睹林参絮突然的反应之后，林商月总觉得，若是任由她再这么接着说下去，她是非要断气不可的。 于是赶忙重复她说过的话，连声宽慰道：“好好好，不是缺陷，我也觉得，共情绝非是一种缺陷。” 虽然林商月觉得自己处理起这种突发情况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林商月将保鲜袋轻轻虚掩在口鼻处一会儿之后，情绪竟也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林商月见状，小心翼翼试探道： “絮？” 林参絮的脸色还是很差，但精神看起来倒是比刚才要稳定了不少。她伸出左手，轻轻招了一招，意思是希望林商月能够拉她一把。 林商月心领神会，伸出双手，轻轻一使劲，便将原本蹲在地上的林参絮拉了起来。 在这一过程中，林商月明显的感受到林参絮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着。 “我好晕。” 待林参絮稳稳坐到椅子上之后，林商月依然没停止缓缓拍背的动作，轻声在她耳边耳语道：“放轻松。” 或许是这样的安慰真的起效了，林参絮果真渐渐平静了下来。 林参絮开口道：“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种时候，说“没有”，才像是假话吧？于是林商月坦诚点了点头。 林参絮觉得自己给人添了麻烦，于是愧疚道：“对不起。” 林商月连忙拒绝：“不要说这样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天晓得在她没有看见的那些时间里，林参絮独自生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林商月不得而知，只觉得若是这样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一旁帮助的话，该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啊。 于是林商月开口又道：“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间的床上休息一下？” 林参絮见状，苦笑道：“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 说罢，似乎还是要验证一下自己话语的真实性，林参絮伸手，端起桌面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开口重复道：“我真的没事了。” 林商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询问道：“方才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林参絮道：“大概是惊恐又发作了吧？” 又？林商月心想自己想的果然没有错。 不过这惊恐发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便听林参絮解释道：“惊恐发作呢，简单来说就是在情绪过度紧张、焦虑、愤怒的时候，身体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症状，如你所见，喘不上气。” “若是症状严重的话，可能会出现呼吸性碱中毒，所以需要用一些外在的东西减少体内二氧化碳的排出......可以用手捂一下，有个袋子的话就更好了，总之是要把呼出去的二氧化碳重新吸回去。” 原来如此。 林商月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然猜想林参絮是不是想要捂死自己，就感觉有点浑身不自在起来。真是的，谁会选择真的把自己捂死啊？ 可能是看出了林商月的多想，林参絮接着解释道：“我没有想捂死自己。” 得了，又被人看穿了呗。 屡次被看穿的林商月选择将自己安静的缩在一旁装死，不再说话。 林参絮道：“至少我不会在你面前做这样的事的。” 这样的事指的是什么，捂死自己吗？林商月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开口道：“在我背后也不可以啊。” 林参絮：“......好好好。” 见林参絮喝完了杯中的水，林商月顺手拿起茶壶，将杯子重新满上。 然后，端起了杯子，对着方才林参絮喝水的一侧，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在同样是喝完杯中的水后，林商月开口道：“紧张、焦虑、愤怒......好像哪一项都很合理啊。” 林参絮点头：“哪一项都有。” 林商月：“......” 林参絮道：“但，并不合理，这些情绪已经超出我身体的控制范围了。” 从林参絮方才的反应来看，确实如此。 “如果我继续放任身体去过度呼吸，只会导致身体中毒。”明明几分钟前还是气喘到似乎濒死的人，此刻林参絮却依然神色如常，平静道：“我没有办法去按照自己的心意驾驭这幅躯体。” “为什么？”林商月连忙追问道。这听起来太荒诞了，若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还有谁能控制呢？ 林参絮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天，你看的那本书吗？” 林商月点头。 林参絮又道：“书上写着，‘世界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心灵的脆弱性，我们不能免除于世界的伤害，于是我们就要长期生着灵魂的病。［1］’” “我想，大概这就是原因。我没有办法忍受敏感与共情是自己性格特质当中的缺陷，换句话来说，或许就是脆弱，所以......” “不是的。”林商月连忙开口打断道：“不是的，这些特质，怎么会是缺陷......” “怎么不是缺陷呢？”林参絮似乎是被林商月的宽慰感动了一般，苦笑了一下，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让林商月有些被问住了，既然是已经到了影响自己身心健康的程度，那好像似乎确实是可以被称之为“缺陷”的。 可是，可是......可是她也不想承认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 虐猫的施害者洋洋得意的拍视频与照片上传，耀武扬威，而普通的撸猫路人和正常学生却要因此承担沉重的心理负担，感到无比的哀伤。 为什么？凭什么啊？ 林商月一时语塞，不知道应当再说些什么话才能起到宽慰的效果，正在搜肠刮肚的想，却听林参絮先一步开口道：“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林商月疑惑，不自觉便最快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 “谢谢你愿意时刻与我站在一边。”林参絮认真地道，“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林商月摆了摆手，不再接这个话题，而是起身走向厨房，道：“你今晚想吃什么，絮？可乐鸡翅？还是西红柿炒蛋？” 都是一些随意又快手的家常菜。 林参絮仰了仰头，仔细的想了想，道：“都可以。” 一段时间的同居相处之后，虽然林参絮依然不会做饭，但她确实是学会了怎么快速的把菜和碗洗干净，所以，倒也算是合理的家务分工。 饭后，二人双双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沙发上。 林商月的脑袋枕着林参絮的锁骨与颈窝之间，距离之近，可以清晰的听到她的心跳声，甚至还有血液流经动脉的声音。 灼热的温度也在不断提醒着她，此时此刻，她的爱人，正活生生的紧挨在她的身侧。 林参絮随手打开了电视，点播了上次没有看完的剧。然后懒懒道：“我现在觉得，高中时代的考试，大概是人生中最轻松的事。” 第26章 何出此言？ 林商月疑惑。自己过去几年都在极力避免去提及高考一事，为的便是不再触碰到林参絮过去的疤痕。 不曾想，有朝一日，这疤痕倒是由林参絮自己揭开了。 林商月依然保持着靠在林参絮胸口的这么一个姿势......之所以说是胸口，是因为方才林参絮的动作，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让林商月的脑袋微微下滑了几寸。 她听见了，但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于是“哼哼”了几声，意在表示自己听见了，并且示意林参絮继续说下去。 于是林参絮接着说道：“虽然我还是没能考出自己满意的成绩，但......” “但学生时代的试卷卷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对了就能得分，做错了就会被扣分，虽然扣分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一切评价都是一目了然的——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就像数学，面对有标准答案的一道题，无论多少个人来作答，正确答案都只有一个。语文的阅读和作文类题目，虽然千人就注定会有千种理解千种表达，但总的来说，还是被框在一个既定的评分标准之下。 “不像人，施害者就算做错了事，也未必会受到受害者这般的痛苦。而我，恐怕就更愚蠢了，就算没有做错什么，也会因此而感到深深痛苦。” 林商月想了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种直白明了又二元对立的状态，其实并不止学生时代的做题如此，对数理类的学科而言，尤其如此。 于是她开口道：“在编程当中，其实也是这样的。能够跑通并且实现需求目标的，就是好代码，反之则会报错。” 林参絮道：“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林商月露出一副“你认真的？”的表情，完全不顾自己的脑袋还靠在林参絮的身上，赶忙急促摇头道： “并不。” 然后尽量言简意赅解释道：“每天面对这种非对即错的东西，也是很无聊的。” “电脑不像人，不会告诉你究竟是哪里错了，发生错误，就只能自己顺着逻辑一层一层的去找。” “有时候，忙活大半天，找到的或许只是一个极小的错误。甚至于忙活大半天也找不到错误，这都是很正常的事。而人不一样，人长了嘴，可以及时的给出反馈。” 林参絮道：“其实，我觉得，人也并不总是会告诉你究竟哪里错了......” 林商月道：“但是，和人交流，可以非常迅速的看见变化，或许是表情、或许是语调，更细节一点的话，一个眼神就足够了。通过观察这些细节，就可以很快对于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 “所以，还是人类比较复杂有趣一点啊。”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蒙马特遗书》 哎，这篇文的连载期，每天更新的时候看上一章点击量，好像总是只有两个，其中有一个恐怕还是我自己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出这一串字都觉得有点想笑的程度 以及，放心吧，另外一位素未谋面不知姓名的陌生网友，我会好好把这篇文写完的！ 第24章 蚕（二十四） “是吗？”林参絮突然笑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总是黏在一起生活，所以没来得及发现彼此身上的那些细微变化吧。” “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同样的话，林商月方才也想说，却没有开口。被林参絮这么直截了当就点了出来，当下便抬眼，看着林参絮那双明亮双眼，伸手将她的长发从自己的脸上拨开，道：“哦？絮是觉得，我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林参絮低头，同样是对上此时此刻正躺在自己身上的林商月的那张脸，无奈道：“比如说，现在。” 哦？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似乎不太喜欢与人接触对吧？” 林商月弱弱地道：“其实我现在也不太喜欢与人接触......” 林参絮笑道：“难道说，我不是人吗？” 突然被噎着的林商月急急忙忙找补道：“你是，呃，爱人......或者说，你是例外吧。” 林参絮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格外满意，但还是接着说道：“其实，还有别的变化呢。” 嗯？这下林商月算是想不出来了，于是开口询问道：“愿闻其详。” 林参絮将散落在前胸的头发悉数拨到背后，带起了一阵橘子气味的风，随后开口，胸腔发出微微震动，道：“你现在啊，比起擅长做那些非错即对的题，似乎变得更擅长去和人打交道了。” 林商月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与人接触比天天面对电脑写程序更容易——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啊。 毕竟，在接受了几年的学科教育之后，思维方式难免会受到所学专业的影响，对林商月如此，对于林参絮同样也是如此。 在如今的林商月眼里：程序很多时候只会残忍的报错，时不时就罢工，跳出几行标红的代码和几个“error”...... 而人，无论如何，只要还能够说上话，还能彼此理解，就还有交流的余地。 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改变，倒也还算正常吧。于是林商月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我自出生以来，就活在人类语言的环境当中，而真正学习与机器沟通的方式，也只不过是最近四年的事。” “同时，人类掌握语言早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而计算机，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所以，与人交流，确实要比与机器交流来的容易。” 林参絮道：“好像确实如此，还真是让人羡慕的新兴学科啊。” 林商月道：“哦？” 林参絮解释道：“在人类社会早期，就已经存在货币这种东西了。” “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从人们意识到合作的重要性开始，商业就已经在逐步出现了。大多数时候，人们通过合理的方式去与其他人进行利益交换，从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不是挺好的吗？”林商月不解道。 “诶，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林参絮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下林商月侧向外的半边脸颊，缓缓道：“还有少数时候，人们不满自己所获得的东西，想要得到更多。” “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纷争。” 但既然这样的纷争只是“少数时候”，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林商月挣了挣，没花什么力气，便从林参絮的怀中爬了起来，起身还不忘在林参絮的脸上留下一个微微湿润的吻。 林商月道：“这只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小部分罢了。” 林参絮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般，耸了耸肩，道：“这就是我的根源性问题了。因为，我根本连这种所谓的‘少数时候’，都觉得格外难以忍受。” “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纷争也好，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也好，我似乎总是捋不清这些事。” “我不知道要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应付这些生活，也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无法控制的身体。所以，只是任由直觉在控制我。”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躺在海边，听浪花拍打在岸上，海水涨潮，逐渐的没过我......我只能忍受，直到下一次退潮的时候，才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样的心情，恐怕你是不会理解的。”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林参絮似乎是有点疲倦了，但还是依然执着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对不起，但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样的体会了。” 林商月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却见林参絮主动开口： “走吧，去卧室。” 不用多想这三个字的含义，自然是一番云雨。 在感到全身上下神经都似乎极度亢奋且愉悦的时刻，林商月迷迷瞪瞪开口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林参絮紧紧搂着林商月，明显是听清了这句话，手头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道：“就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林商月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两处，一处是头部。大脑、面颊、耳根、脖颈，而另一处，便是林参絮手指所在之处。 就像现在这样吗？ 林商月在心中暗暗想着，现状倒也是不错的状态。沉浸在爱欲与足够的感官刺激当中，整个人有一种飘飘然的、脚不沾地的幸福。 一夜好梦。 - 林商月睁开眼，眼前依然是林商月那张熟悉的脸，还在沉沉的酣睡。 平稳而无事的周末上午。 实在是很适合睡觉。 但林商月依然没忘记她们昨天做了什么，咳咳。 昨天在各自的学校论坛上发布了什么内容。 林商月轻手轻脚的摸出了手机，打开学校论坛，看了一眼自己昨天转发的【y大残忍虐猫事件声讨】。 不出所料，帖子果然引发了一阵热议，目前在学校论坛板块的前十条。 只不过，因为她直接转发的是y大论坛上的视频与照片信息，这些内容太过于血腥残暴，所以她的原贴似乎有一部分被论坛的管理员所屏蔽了。 第27章 但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在帖子下方的评论跟帖当中，很快就出现了热心校友打了马赛克的补档图片。 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这样的图片依然足够激起一阵讨伐的声音了。在林商月的这则帖子下，不乏有各种各样与y大原贴之下相似的评论。 在此基础上，还冒出了一些对y大的质疑声： “啧啧，y大的学生难道就这素质吗？” 林商月皱了皱眉。 这种用极端个体去判断群体的行为，显然是不准确的。但凡学过统计学，都应该知道：没有代表性的极端样本，不应该参与整体分析。 这样的评论虽然不好，但在此时此刻却还算是有用的。林商月心想，只不过，这种话，也实在是太引战了一点。 她又随手往下翻了翻评论。 果然，不出她所料，同学们果然因为学校的这一问题吵起来了。 “也不是所有y大学生都是这样的好吗？你在地图炮什么？” “我说错了吗？这难道不是在y大发生的事吗？” “我认识的同学就在y大，听说y大学生也对此事非常愤慨呢！” 林商月苦恼，无奈，作为这些吵架言论的始作俑者，她忍不住扶了扶额，在帖子当中回复道： “别吵了，别吵了，这整件事该骂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虐猫的人，还有配合他拍视频的人。” 虽然引起吵架并非她的本意，但她的转帖确实是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热度。如此，目的算是达到了吗？ 林商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但反正这事做都做了，静观其变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干脆的下线，正打算到厨房给自己和林参絮做点早饭......严谨的说是早午饭，不巧，林参絮就在这时候睁开眼，醒了。 林商月见状，道：“早啊。” 林参絮懒洋洋的伸了伸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睡梦中醒来，似乎还有点不太情愿的哼哼了两声，然后又将眼睛闭上，道：“早啊。” 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林商月正打算起身离开，却听身后的林参絮开口道：“昨天发的帖子怎么样了？” 林商月再回头，这次可以判断，林参絮确确实实是醒了，此时此刻正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盘坐在床上，操纵着手上的手机。 林商月如实回答道：“确实是引发热议了。” 但也引发吵架了。 不过，吵架也属于是热度的一种吧......林商月如此宽慰自己。想来林参絮在x师大校园论坛内发的帖子，估计效果也大差不差？ 果然，林参絮开口道：“我这边，他们吵起来了。” 林商月点头，道：“希望能引起一些关注，也算是给y大的校方一些压力吧。” 却不料林参絮犹豫了一会儿：“我们这样，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林商月道：“说实话，帖子的讨论发展到现在，难免会有争执。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但至少，我们的发心并不是坏的，不是吗？” “还是暂时不谈这个了。你想吃点什么呢，絮？” 林参絮挪到床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林商月走近。 像往常一样，借着身高差，将林商月结结实实的环抱住，然后轻声道：“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哦。” 林商月乐在其中，但还是轻轻推搡了一下穿着睡衣的林参絮，道：“你也是。”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 因为我总会和你站在同一边。 作者有话说： 我非常纠结的想了好久，这篇文的结局还是决定要写成be了。所以还是在“作者有话说”里说一下吧。 这篇文在开文的时候做的计划就是be，或许从主角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了。 虽然我也知道be在网文环境当中或许并不是一种讨喜的选择，大部分人来看网文应该还是抱着来开心一下，轻松一下想法的吧......但我还是想这么写。 到这里是第24章，差不多是七万三千多字的样子，按照计划来看的话，这篇文章已经过半了。 创作过程中我真的反复犹豫过。我追问自己：“真的要把她写死吗？”“就没有让她活下来的叙事方式了吗？”......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大脑中不断浮现。 但我好像真的没有找到把她写活的方式？ o(╥﹏╥)o，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微妙，甚至看起来有点不太负责的样子。明明是我一手创造了她们，而她们却在不断脱离我的控制。 说到底这还是我的笔力不够的原因吧，叹气。这几章的作者有话说里胡乱说了不少话，希望不要见怪。 第25章 蚕（二十五） 热气腾腾，早餐是清淡又快手的两碗阳春面。在两碗面的上方，各自卧着两颗圆圆的溏心蛋。 结束了洗漱的林参絮看起来比方才清醒了不少，慢悠悠的挪到餐桌旁，愉快地道：“我开动啦。” 林商月四指合并，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阳春面虽然简单，但也是一道暖胃的早饭。在无事的周末上午，不紧不慢吃完饭洗完碗之后，二人又习惯性的往客厅的那条沙发上躺下。 林参絮道：“我还是觉得，引起吵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林商月无奈道：“可是，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看到这种让人不适且愤怒的内容，人们会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参絮点了点头，道：“我可以看看你们f大的校内论坛，大家对此事是如何评论的吗？” 林商月将手机递过。 林参絮接过手机，不费什么思考便成功解锁，也很快就看到了林商月在其中劝架的回复：“别吵了，别吵了，这整件事该骂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虐猫的人，还有配合他拍视频的人。” 她笑了笑，刷了刷这条劝架评论下依然没有停歇的吵架，抬眼问林商月：“你觉得我们这么做有用吗？” 林商月不解其意，还以为是讨论转发虐猫帖子到各自的校园论坛是否有用，肯定道：“有啊。” 林参絮默默递过手机：“可是，还在吵。” 林商月摇头，无奈道：“或许，也会有因为这条劝架的内容而不吵了的人吧。只不过既然已经不吵了，我们也看不到这些人的存在......” 这种说法实在是没办法去佐证，所以林商月也是越说越没底气。 这个周末就在看着两个学校各自校园内论坛帖子吵架的复杂心情当中度过。 到了周一，二人依然要面对各自学校里的课程内容。好在间出租屋无论是离f大，还是x师大，距离都并不算远。 于是二人相继各自投入自己的生活当中。 毕竟，生活并不只是只有恋爱，还有各自的学业，若是放在未来，还有各自的事业。 爱情，归根结底也只是生活当中的一部分，即便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也还是需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对于这一点，二人都恰到好处的保持着共识，给对方保留了一定的个人空间。林商月不会在意林参絮在学校时和其他女孩子一同小组作业组队，林参絮同样也不会介意林商月在体育课上同其他的女孩合作。 因为足够了解，也足够信任。 - 结束了周一上午的课程，林商月如常回到出租屋，便见林参絮早早洗好了中午需要烹饪的蔬菜食材。 而且，似乎看起来比往常要更开心一些？ 果然，林参絮愉悦开口道：“出结果了。” 什么结果？ 林参絮补充道：“关于那件虐猫的事，有了后续。” 紧接着拿出手机，点开校园论坛，可见论坛内的管理员专门发帖公示了一条事件后续。 《后续！虐猫学生已被处分！》 帖子当中的内容，长话短说便是：根据《y大学生纪律处分规定》第四章第四条规定，给予徐某某劝退处理。 爽！林商月往下稍微翻了翻评论，果真是一水的叫好，虽然其中偶尔还是掺杂了几条“这个处罚是不是太重”的质疑，但这样的质疑很快就遭到了更大的质疑，例如：“今天虐猫，明天就敢虐待人呢？”“你为什么要和一个虐猫的人共情？”“你不会也是这种极端又暴力的人吧？” 虽然是又一次吵起来了，但这些角度也不无道理。 总之虐猫的人被处罚了，是件好事。 于是林商月评价道：“这个结果挺好的了，处罚还是比较重的。” 虽然他或许此生都不会真切的体会到如同被害猫团团那样的绝望，但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而言，在最后关头失去学籍，几乎是意味着过往几年时间的彻底浪费。 时间是一种无可衡量的珍贵财富，所以，这样的代价，倒也算得上是沉重。 帖子中同时还附上了施害者徐某某的道歉信，以及虐猫的心路历程。原因无非是徐某某临近毕业，感到自己大学生涯的几年都浑浑噩噩、一事无成、毫无所长，发现自己虽为名校学生，还是男生，就业竟也是如此困难，于是心生怨毒情绪。 第28章 不好向人下手，所以将发泄的对象转向了猫。 在施害发生的那日下午，徐同学不知道在第几次求职面试碰壁之后，终于“情绪崩溃爆发”，“认为是这个世界欠他一份好前程”，“反正一定是别人的错，尤其是母人的错”......总而言之，他就这么残忍的虐待了一只雌性小猫。 看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林商月的心里除了无语就只剩无语，你找不到工作，关学校里的母猫什么事？一个在就业市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遭到歧视的性别，居然还要无能狂怒到抓着比自己弱小不知道多少的动物来发泄自身的怨毒了？ 这种厌恶和不屑的表情就这么直直的挂在林商月的脸上。 林参絮道：“这个处理结果是好结果。” “但意识到这样的人就出现在身边，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嗯？ 林商月走向厨房，熟练地开始切那些沥水篮中已经洗净的蔬菜和柳橙，背对着林参絮开口道：“怎么说？” 林参絮道：“一想到我竟要和这样的人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星球，我就感到浑身发毛、不安、不自在，于是紧张焦虑。” “或许是因为在看视频和图片的时候，下意识就带入了视频当中的团团。” “共情不是什么缺陷。”林商月肯定的说道：“以及，虐猫的人终究还是只占人群的少数，极少数，大多数人并不会这么做。” 林参絮逐渐从身后靠近，借着身高差小心避开林商月的切菜的动作，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是啊，但过度共情就不一定了呢？” 林商月乖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刀具，侧脸以轻吻回应了一下林参絮的话，然后嗔怪道：“别闹了，赶紧做完午饭，吃完午饭之后休息一下，你不是下午还有课吗？” 林参絮闻言，果真乖巧的放下，退后一步道：“是。” 三两下快手的炒完了菜，顺便还打了两杯新鲜的柳橙汁，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吃饭！ 林参絮开口道：“是不是一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完满？” 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实在有些幼稚的可笑，林参絮面带歉意道：“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愚蠢了？” 林商月想了想，林参絮大概还是在纠结自己的行为引发了吵架，甚至于让更多的人看到血腥视频图片产生负面情绪是不是不妥的，于是宽慰道：“发心是好的，可是，世事终究两难全。” “你不能用一个完美的要求去苛待自己，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一定会有人觉得不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倘若你我不发这样的帖子施压，虐猫一事其实是可大可小的，批评教育也好，警告处分也罢，这些都是处理办法。” “但一旦这件事造成了较为恶劣的负面影响，处理者在给予处罚的时候，便会更为慎重的进行处理，处理办法也会成为典型，用来警示后人不要再犯。” “国法如此，校规其实也有这样的倾向。” 林参絮听完，若有所思，轻声道：“谢谢你。” 林商月开口问道：“对了，你知道团团的遗.体是如何处理的吗？” 林参絮摇了摇头。 也罢，既然一个生命已经不在了，再去纠结这些似乎也意义不大。 似乎是又想起了林参絮曾经提过的“理性人”概念，林商月一筷子夹向盘中的尖椒牛肉，一边开口道：“你看，徐同学显然并不理性吧？” 林参絮点头。 林商月又道：“倘若人们当真像‘理性人’，在这种时候就不应该把怨气发在猫身上，而是赶紧反思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提升自己的能力，虚心的去学习技能。” “可见，某些人，也并非如他们所说的那般‘理性’。” “而且，还挺暴戾。” 林参絮开口道：“所以，我的痛苦，或许来源于我无法改变这样的人，所以就必须不断去忍受自己与之共生。” 林商月本想开口说“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停住了。林参絮做错什么了吗？没有。那为什么要改？ 果然，林参絮开口道：“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改变我自己呢，至少现在不想，暂时不想，就算是生病也不想。” “甚至说，我宁可自己在吃药之后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思考，也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但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喜欢自己这样的状态。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不想成为自己无法接受的模样。” “但我好像还是把自己搞成了另一种自己也不太喜欢的模样。” 这些话语速很快，同时还有些绕口，林商月的大脑飞速运转，尽力理解，但依旧是想不到办法去给出一个“正确”的回答。只得无奈地回答道：“我知道，你自己可能不太喜欢自己，但是，我喜欢你。” 林参絮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半晌，开口却道：“是啊，我该吃药了。” 第26章 蚕（二十六） 结束了下午的课之后，林参絮回到家中，等待着她的依然是香气四溢的晚饭，以及恭候多时的爱人。 吃过饭，将碗洗净之后，二人如常，各自开了一罐汽水，伴随着易拉罐“吧嗒”的开启声，气体滋滋逸出的声音，二人就这样横七竖八躺倒在沙发上。 林参絮懒懒道：“月，我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林商月答道：“家中教育严格，甚至说到了有些严苛的程度，是吗？” 林参絮想了想，道：“原来我以前就说过这些啊。” 其实并没有详谈，只是几句话就带过了。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林商月默默就记到了现在。 看林参絮似乎有意要谈这个话题，林商月也便顺着说道：“其实没有，这是你第一次认真的同我谈论这个话题。” “哦？”林参絮的脸色似乎闪过一刹那的不确定，但很快就不见了。她缓声道：“确实是如你所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可能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小孩，类似乎‘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现在想来，这些好的评价，给了我太多的光环，却也束缚了我。” “长久以来，我被认为是一个不能表露出自身失败的人。这么说或许是有一些古怪，但我确实因此而努力过。” “可是，有朝一日，我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再也跟不上这样的期待了。同时，我的感觉在被自己与外界不断地否认。” “就像曾经有一次，我明明已经生病了，想要请假不去上课外的补习班，却被父母指责，说是装病。” “那时候我年岁尚小，听到这样的指责，下意识的就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在装病呢？’‘我真的是一个让人这么讨厌的小孩吗？’直到后来去了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我是真的生病了。” 林商月端坐在沙发上。此刻，林参絮的脑袋正枕着林商月的大腿，不多时，林商月感到自己的腿上似乎滚过几滴液体——林参絮的泪水。 无声无息之间，悄然落泪。 林商月轻声安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林参絮道：“是啊，我也是这么对儿时的自己说的。可是，她好像还是没有原谅我。” “于是我便病了，再也没有好过，时间长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我常觉得，生病一事，对于我而言，好像是在给过去的那个小小的林参絮赔罪。” 林商月伸出手，轻轻抚过林参絮的脸，慢条斯理的将她散乱的长发轻轻梳理了一番，然后轻声重复说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当年的你只是太小了，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离开而已。” 林参絮道：“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可我终究还是失败了。高中时代尚可用不错的成绩来掩盖我自身的虚弱，可结果呢？还是失败了啊。” 林商月心想，这前半句话，当真也是我内心的写照。 而后半句话，则是她千方百计避而不谈的，林参絮的伤疤。 林商月不语，只是依旧用顺毛的姿态低头抚摸着林参絮。 林参絮道：“所以说，我恐怕没有办法去长大了。” “为什么？” 林商月对这样的结论颇为疑惑。 “因为，有一部分的我，被永远困在了小时候。我没有办法去挣脱这样的过去，所以难以去适应现在与未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呃，一团毛线？正常的人，正常的人生，应当是能顺顺利利捋出收尾的。但我不行，我的过去，我的心，好像一团被打了死结的毛线，我没有办法再去用这么一团东西欺骗自己说我也可以织出一件完整的、像样的、甚至仅仅是没有破洞的围巾，或是衣服......总而言之，一切开始变得没有意义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似乎有些饮鸩止渴，但林商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么，我会是你的意义吗？[1]” 第29章 林参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一点点。” “一点点？” “你不是说，别人是最不可控的吗？我在学着这么去思考，看待世界，以及活着。” 林商月哑然，这样的话她似乎确实是说过的，同时又感到很欣慰，看来林参絮确实是听进去了。 “这样就很好。”林商月肯定道，顺便身体前倾，伸出手去拿桌上的汽水。 林参絮见状，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先一步起身，开口道：“被认为是‘别人’，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林商月摇头，疑惑道：“我觉得，你好像也没有说错。” 借着自身身高臂长的优势，林参絮先一步拿到了那罐汽水，顺手递给了林商月，道：“也好。” 林商月接过汽水，两只手的手指在交接的过程中有意无意轻轻的相互触碰。 林商月开口道：“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林参絮接话：“能够自救的人，唯有自己。” 林商月愣了一下，道：“是啊，你也还记得这句话。” 林参絮笑了笑，没说什么。 林商月心想，同样的话反复念叨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林参絮的情况，她并不算了解，但胜在认识良久，所以熟悉。 若是换了旁人，面对林参絮这样的人，大多是无法理解的——一个家庭条件不错，外形相貌俱佳，从小到大都优秀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就抑郁了呢？ “你可一定要乐观开朗起来，多多与人谈心互动，多多运动，积极面对生活啊。”这样的话，林参絮同林商月关起门来瞎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学着说过。 大多数时候，林参絮听到这样的宽慰，只会礼貌地笑一笑，接受她人错位但好像没什么实质性效用的善意，对话就算是揭过了。 其实林商月也不太理解，只是尽量的去尊重她，以及，陪伴她。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林参絮坐在沙发的一侧，认真开口道：“所以，你能够理解我的所有决定吗？” 林商月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林参絮却像是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般，长长舒一口气，道：“谢谢你。” “以及，我爱你。” “我也是。” - 又是一周的《文学鉴赏》课，二人如常，来到了y大的阶梯教室，熟悉的窗边位置。 很明显，这一次，同学们依然是在窃窃私语，话题无非是校园活动、情爱八卦、明星网红、以及——那个虐猫被劝退的徐同学。 毫不意外，大多数正常人对y大干脆利落的处理速度和严肃沉重的处理方式都感到相当满意，这种处理的案例，可谓是大快人心。林商月也毫不意外。 伴随着上课的铃声响起，文学老师如期来到了教室授课。 没有一来就开ppt对着念经，文学老师亲切开口道：“那个虐猫的同学，已经被学校处理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听说都闹到隔壁学校去了，这个人确实是y大的耻辱，但y大的处理态度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台下同学纷纷点头，但依然不知道文学老师打算在这节课讲些什么。 只见文学老师开口问道：“这节课需要讨论的内容，就是私刑。或许每个人都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我也未必就是正确的，但我想，我的课堂，能够容得下复杂多元的观点，只要能够言之有物。” “私刑，顾名思义，就是‘私自对人施用的刑罚’[2]。” “在虐猫一事遭到广泛讨论时，我听说，有同学把这些内容进行了转发和扩散，同时也有不少同学对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更有甚者，在得知徐同学是虐猫施害者时，冲过去打了他几拳......” 讲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甚至有好事者鼓起了掌，只不过这一次的掌声却是稀稀拉拉的。 鼓掌的同学似乎是觉得有些没趣，很快也就停止了。 待笑声渐渐平息，文学老师也并不恼，依然温柔地道：“像这样的行为，大家会觉得很爽，哈哈，我也是。” “可是，这样的行为，真的都对吗？” “这有什么错的，罪有应得罢了。”前排的男生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个没意义的问题，吹了吹口哨，轻松地道：“不过是让他也体验一下团团的绝望罢了。” 这个观点似乎得到了班里大多数人的肯定。 林参絮却转头，看了林商月一眼，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林商月大概猜到她会说些什么，大概是“引起大家不好的观感，甚至是吵架，我觉得很抱歉”之类的话吧，但现在似乎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 而且，说实话，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和林参絮做的事有什么错。 却不料林参絮其人实在是太招文学老师关注了。虽然没有对视，但文学老师还是相当敏锐的就捕捉到了林参絮摇头的微小动作。 于是，下一秒，文学老师愉快的点名道：“可不可以让林参絮同学来和我们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呢？” 林参絮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震惊，但又极快的平静了下来，转头望向教室前方。她开口，语气平静道：“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私刑，对不对尚无定论，但确实是有用的。” 嗯？ 这个回答，倒是一点都不符合林商月的预想。 教室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林参絮进一步去解释自己的观点。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的《鳄鱼手记》当中有这么一句话：“我这个人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我在阅读的时候感觉突然就被击中，这句话可太妙了！所以，坦白的说，我的文中这部分关于意义的表达是有受到邱妙津影响的。 虽然这种程度的影响应该不涉及任何的原创性问题吧？但反正还是标注一下。（以及，我确实也很想和诸位分享一下这句话啦。 【2】私刑的释义来自百度，百度显示这个词汇出自《上光宗皇帝鉴成箴》 第27章 蚕（二十七） 林参絮开口悠悠解释道：“如各位所见，这样的事引起的舆论，于是就引发了重视。处理起来，就必然会有抓典型的态度，才能给各种旁观者一个足够的回应。” “不过，私下去殴打徐同学这件事，固然让人觉得很爽，但也会让自己陷入一定的风险当中，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很好。” “至于私刑什么的......我觉得，有用，但并不能乱用。像x师大论坛里的那个帖子，其实就是我发的。” 班里哗然，或许是没想到外表文静的林参絮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林参絮开口道：“在得到y大的处理信息之后，我也是第一时间就更新了信息。” 文学老师笑了笑，道：“所以，你也是私刑的使用者之一吗？” 林参絮坦然承认：“是啊。” 文学老师追问：“你方才说，‘对不对尚无定论’，我想问一问，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吗？” 林商月忽然紧张了起来，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回答。 虽然这半个多学期的文学课上下来都极为愉悦，但文学老师毕竟还是y大的老师，而她俩也都不是y大的学生。 若是直言“我做对了”，那岂不是有一点出门就在自己的学校论坛里抹黑y大的意思？ 若说“我错了”，那自己为什么又要去做一件错误的事呢？ 林商月伸手，轻轻握了一下林参絮自然垂下的左手，着急又无奈，也不知道林参絮会如何回答这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林参絮似乎也犯了一会儿为难，发呆一般的“呃”了几声，正当文学老师似乎想要打圆场让她坐下的时候，她悠悠然开口道： “我没有错。” “哦？”文学老师对这样的回答，似乎还是有些许的疑惑。 这个回答虽然看起来是个认真的回答，却还是巧妙的回避了文学老师方才提出的“对不对”的问题。 毕竟，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林参絮慢吞吞道：“对于虐猫的徐同学，我觉得，他未必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但他下次大概也是真的不敢了。” “倘若他能够了解自己所做的事是何其残忍，那么他就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对待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生命。惩罚，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后果提醒。” 林商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分析，虽然可以称得上是“言之有物”，但确实也有些伤人。 学校的作用在于教学育人，而林参絮却如此明明白白的开口说：“他未必觉得自己错了”，这样的话，不是明摆着和教学对着干吗？ 但说实话，谁也不是徐同学本人，又有谁能真的了解到徐同学究竟有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呢？ 第30章 像这样的问题，本就是没什么定论可言的。 文学老师似乎也是觉得难以反驳林参絮的想法，只得岔开话题，道：“对于学校，对于老师而言，教育学生向善，惩罚学生为恶，我们能够做的，确实只有这些了。” 林商月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如往常一般有趣的文学鉴赏授课，当然“有趣”二字只是林商月的个人看法，像这种公共的大课，昏昏欲睡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 文学鉴赏课就这么结束。二人心照不宣坐在位置上，等待人群散去，再沿着寻常的路线回家。 仍然是路过了六教，上周摆放猫条与小白花的地方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了，也更不可能有一只名叫团团的三花小猫再次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世界继续发展，活着的人依然活下去，离开的，消失的，则会被慢慢淡忘 逐渐消失，直到他们从某个人的记忆中彻底抹去。 林商月坐在小电驴的后座，任由林参絮的长发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拍打，可以闻到那熟悉的柑橘清香。 不过，自从同居之后，她再也没觉得这个气味是林参絮专属的了。因为她也用着同样的沐浴露与洗发水。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同样浑身上下都带着这种闻起来让人颇为愉悦的清甜气味。 路过六教的时候，林商月害怕林参絮会对此事触景伤情，于是先一步开口转移话题道：“冰箱里的汽水是不是又该补货了？”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在讨论寻常的生活细节，但其实林商月这样的记性，怎么会忘记这种事呢？分明是想让人岔开注意力罢了。 林参絮心领神会，也就顺着林商月的问题接着说道：“好像是哦，那我们去超市吧。” 来到超市，林商月欣慰的发现，在经过了自己坚持不懈的“林老师生活经验小课堂”授课之后，林参絮的生活能力终于得到了极大的长进。 意思是，终于能简单的挑一挑新鲜蔬菜水果了。 这话说出口虽然有点招笑，但对于林参絮来说，确实也是不小的进步。 买完单，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生活依旧一切如常。 饭后，二人躺倒在沙发上。 林参絮懒懒道：“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怎么样？” 林商月不明所以：“挺好的呀，怎么了？” 林参絮道：“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好了，但一想到这种日子并不是长久的，难免感到不安。” 林商月无奈，轻轻拍了拍林参絮的后背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林参絮换了个话题道：“你还记得我上课时候说过的话吗？” 林商月点了点头：“我没有错。” 林参絮道：“是啊。还好文学老师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林商月道：“为什么？” “因为，其实我也没觉得自己就做对了呀？”林参絮笑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吗？” “并不一定就是对的，只不过我觉得，这样的事，是我非这么做不可的。” 林商月哑然，感到大脑有些乱糟糟的，有时候和林参絮沟通确实就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说是无法理解也不为过。 不过，偶尔的无法理解，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林商月开口道：“只要是你觉得应该做的，那就去做吧。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林参絮笑了笑，顺势往林商月的怀里一倒，道：“谢谢你。” “我的意义。” - 时间慢慢流逝。 转瞬间，又是四季。 大四的下学期早就没有课了，对于双方而言皆是如此。 或许对于一些人而言，本科毕业之后，还有升学这么一条路，但林商月同林参絮一致认为，自己的状态，或许还是先止步于此为好。 对于林参絮来说，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或许并不能很好的继续学业上的深造，而对于林商月而言，本科毕业后就就业，能够更早一步的实现经济上的独立。 总而言之，二人在是否继续读书一事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剩下的唯有毕业实习，毕业论文，然后便是彻彻底底的被抛出象牙塔之外。 随着实习的开始，林商月渐渐发现，自己似乎再不能像过去那般心平气和的去同林参絮沟通了。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一方面，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林参絮之后，林商月会深深地愧疚。 而另一方面，工作上的糟心事与重压却让她的性格越发挣扎的扭曲了起来。 明明是想要言说爱意，或者仅仅是想要好好说话，开口却带了不知道从哪儿粘上的火气。 对这种变化，林商月颇为痛苦不堪，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地变化，挣扎，却怎么都想不出解决的好办法。 同样感到痛苦的，自然还有林参絮。对于林参絮而言，无论是学业，还是专业能力，她都毫无逊色之处。 只不过，只不过......在离开了学校，来到职场之后，这些东西便再也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无论是林商月，还是林参絮，亦或者是所有初步入职场的人，都难免会感到深深的不适。 就好像是过去二十多年里学到的一些东西被突然推翻了一般。尤其是她们过去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 在学生时代，许多老师总是会说“等你上了大学，就一切都好了”“好大学就等于璀璨未来”之类的话，以此来鼓励学生努力学习，学生们也便信了，收心复习，准备高考。 认真学习当真是不会有错的，可当学生真的上了大学之后呢？却发现该面对的疲倦生活一点都不会少。 等到毕业，走向社会，发现这些曾经的允诺，竟很难真的实现。这种时候，会很失望的吧？ 临近毕业的时候，小小的一间屋子，两人都感到微微有些焦灼。虽然这样的情绪并没有谁明确的说出口，但有些东西，并非不点破就是不存在。 结束一天的实习工作回家，匆匆在浴室梳洗之后，林商月带着一身熟悉的柑橘香调，沉沉的躺在卧室房间。 心中万念俱灰，脑海里盘旋的竟然只有一个字：累。 林参絮还在加班，冰箱里有几个柳橙，沥水篮中依然是洗净的蔬菜。 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的林商月打起精神支撑着走向厨房，感觉双眼的眼皮直打颤，大概是用眼过度的原因，眼前的一切都看起来有些糊糊的。 这就是成为大人的代价吗，在工作之外的有限时间当中，人又应当如何去维护一段爱呢？ 林商月实在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回答这样的一个问题，只是机械的拣起篮中的蔬菜，然后切了起来。 第28章 茧（一） 当蚕成长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就会开始结茧。对于蚕而言，茧最大的作用，便是保护蚕安全的成为蛹，然后再从蛹化为蛾。 所以，可以说结茧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自我保护”是所有生物存活至今的原因，一种共有的天性。 - 矛盾没有解决，日子却依然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商月一直认为“毕业即分手”是一句无聊的诅咒。毕竟，她也不是没毕业过。 高中毕业那会儿也没见得她就和林参絮分手了，所以，她一直也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直到现在。 有些事，果然还是得自己亲身体会了，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尽管林商月并不想分手，林参絮似乎也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两个聪明的脑袋，似乎硬是没有想出比维持现状更好的解决方式。 依旧是寻常的晚上，林参絮加班回家，看见厨房的餐桌上安安静静的摆放着烹饪好的食物。 虽然已经凉了，但依然色香味俱全。 至于林商月，那几乎是不用猜，当然是早就到卧室的床上躺尸去了。 林参絮叹了口气，独自孤孤单单的吃完了饭，又将碗洗净，按时吃药，洗漱之后回到房间。 林商月果然躺在床上放空。 见林参絮进屋，她勉强提起一点精神，开口道：“回来了啊。” “嗯。” “这么晚，今天又是加班吗？” “嗯。”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一些无趣，林商月轻声道：“要不要考虑换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天天加班到这么晚，似乎也不是办法。” 林参絮笑了笑，道：“我觉得还蛮好的。” “忙起来的时候，许多事我就不去细想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或者说只是我在逃避，但我好像一直以来也确实都不太懂究竟怎样才算是‘正常’。” 对于彼此的变化，就这么被点破。林商月愣了一下，开口道：“所谓正常，大概就是像大多数人一样，被嵌在生活的轨道之上？” 第31章 “是吗？”林参絮笑了笑，道：“那我可能，快要脱轨了。” “或者说，我的精神，一直以来，好像都不在轨道上。” 林商月心想，你这不是挺在轨道上的吗？哪有实习生这么三天两头这么兢兢业业加班追求业绩的？这么努力，得多招正式上班的同事讨厌啊。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仅仅是在脑中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林商月安静的等待着林参絮继续往下说。 林参絮道：“你能不能，教教我何为正常？” 这个问题属实让人颇为为难。 何为正常？那恐怕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吧？ 林商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仔细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不要太在意‘正常’这个概念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词的定义如何，取决于定义者是谁。如果你并不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正常人’，那我更希望你做你自己就好。” 说着，林商月翻了一翻，从床上懒洋洋的爬起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些东西发生改变了？” 林参絮点头。 林商月又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一直这么觉得。” “你想谈谈这个问题吗？” 林参絮依然是点头。 于是林商月字斟句酌开口道：“可能因为我们都终将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从象牙塔离开，步入社会，参与竞争，获得生存的财富。”林商月一边说着，一边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抢了你们专业的台词？” 林参絮同样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般，乐道：“你继续说。” 林商月接着道：“所以，也是必然要面对这个世界带来的挤压感。例如上班的疲倦、例如老板的要求、例如同事的关系......这些都是过去在象牙塔当中体会不到的事。” 林参絮疲惫的点了点头。 林商月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些因素的影响，导致了我近些日子，对你有些失去耐心？” 还没等林参絮回答，林商月便接着说道：“如果有的话，对不起。” 虽然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解决方式，但像一只小猫一样对待爱人袒露肚皮，终究是不会错的。 林参絮沉默了一会儿，向床边走近了一步，将拖鞋甩开，任由整个人重重压在林商月的身上。 意思再明确不过。 四片嘴唇上下缠绕着，林商月感觉自己即将在这柑橘味的气息当中窒息了一般，忍不住轻轻哼了几声。 林参絮的长发依然是自由的糊在二人的脸上，而她本人，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这样的哼哼声一般，动作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絮。”林商月轻轻推了推身上的人，但显然林参絮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手上的动作也并不停止。 上衣的纽扣被慢条斯理的一一解开。 林商月感到大脑似乎有些昏沉，轻声呢喃道：“絮？” “嗯？”林参絮终于是给了反应，但只是极度温和的单音节。 “我总觉得，自己一些事，做的依然不好，也不对。”林商月感觉头脑乱乱的，所以说出口的话也变得乱糟糟的，但她依然无意识的开口道：“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做呢？” 林参絮像是有意要学着她说话一般，开口道：“做你自己就好。” 讨厌。 依然没有答案。 但可以明确的感受到，林参絮的手，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逐渐朝着欲望的主体靠近。 这样的事在过去几年里时常发生，说实话，林商月早已习惯。 只不过，这一次，她总觉得，林参絮似乎隐瞒了一些东西没有说。 “啊。”林商月的唇间露出了兴奋而满意的哼声，感觉自己的头脑极度模糊，又极度兴奋，似乎全身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神识早已不知道飘离到何处去了。说起话来自然更是没再有那么多的顾忌，林商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顺着林参絮的动作起伏着，但还是咬牙开口道：“你...你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吗？” 林参絮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用更加激烈的速度作为自己的回答。 林商月没有等到她说话，只觉得感官上的刺激相较于上次、上上次、甚至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强烈。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要...不要......” 林参絮愣了一下，手头的动作果真停滞了，似乎在等待着林商月的进一步反应。 林商月终于得空，抽出一口气道：“不要停下，以及，不要瞒着我，好吗？”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林参絮的手，似乎是在说“不要离开”之类的话。 听罢，林参絮不知怎的，依然没有回答。手头的动作倒是越发的快了起来。同时，整个人狠狠扑在林商月的身上，似乎要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亲吻过去。 ...... 一切停息，二人都精疲力尽，简单清洗之后便陷入沉睡当中。 好在明日是二人共同的休息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林商月感到有些刺眼，但还是睁开了眼。 眼前是正在酣睡的爱人。 她尝试挪动了一下身体，却觉得腰肢一阵酸痛。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林参絮也缓缓醒来，开口道： “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昨天玩儿的实在太过火了，今天动不了了而已。林商月默默地在心中想着。 林参絮缓缓开口道：“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很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人。” 没等林商月说什么，她补充道：“为什么大家都能看起来如此顺利的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唯有我不能呢？” 林商月想了想，这依然是昨天，不，过去几个月，甚至说是过去的几年里都一直存在的，并且一直都没得到正确答案的问题。 但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呢？她也没能想明白。 林参絮接着喃喃自语道：“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不会被伤害到的空间呢？” 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幼稚，她笑了笑，总结道：“好像没有这样的地方。” 林商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还是保守的说道：“会慢慢适应的，没有关系。” 林参絮抹了抹脸，将脸上的泪水抹去，重新躺在床上。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睡好，昨天更是如此。林参絮的眼下，此刻挂着两个极其明显的黑眼圈，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林商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高中时候，初见林参絮的那个下午，她光彩奕奕的模样。 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这就是长大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林商月只感到自己内心似乎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中，并回忆的不断上涌而涨大。她的内心颇为酸涩。 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林参絮，又是怎样去忍受这般人生的呢？ 林商月没有答案，看了一眼此刻依然躺在床上放空的林参絮，她似乎同样也没有答案。 可时间从来不会停止。 在“没有答案”的状态下原地打转，难免常常会让人感到心碎。 林商月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开口道：“絮，早餐想吃些什么呢？” 林参絮依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眨了眨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现在吃早饭似乎有点晚了，要不我们一会儿去看看那家小馆子还有没有开门吧？” 第29章 茧（二） 无需多言，林参絮所说的“小馆子”，自然是她们上大学时第一次碰面吃过的那家。 只不过后来二人同居之后，大多时候由林商月下厨，外食的次数很少。 经林参絮这么一提醒，林商月也总算是想起了还有这家店，她笑了笑，道：“好啊。” 然后起身走出卧室梳洗。 - 二人就这么骑着小电驴出门，找到当初店铺所在之处的时候，发现原本的门店早就不再是那家熟悉的小馆子了。 林参絮正觉得有些遗憾，打算另寻店铺时，林商月灵光一现，道：“要不然去找旁边的店铺问一问？” “找谁问呢？”林参絮不解。 “你看，像旁边的那家小超市，从我们入学的那年开始，就一直开着。而且，光看店面门头的招牌的褪色程度，这家店开了恐怕也不止有四年。”林商月愉快的分析解释道。 说着便拉着林参絮的手，往超市走去。拿了两瓶水，在付钱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老板，我想问问，你知道这附近原本的那家小馆子搬去哪里了吗？” 收钱的老婆婆抬眼看了一眼二人，仔细思考了一番，开口道：“小馆子啊？听老板说，似乎是搬到隔壁的那条街了，在y大北门那边，门面也扩大了哦。” 第32章 晕。 原来找了半天，这家店居然还是搬到了y大的附近。 只不过林商月与林参絮上课的阶梯教室，靠着南门比较近一些，所以二人过去都不曾去过y大的北门。 “谢谢啊。”林商月拿起两瓶水，顺手将其中的一瓶递给林参絮，“走吧。” 林参絮自然的接过水，打开喝了一口，道：“我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小事啦。” “真聪明。” 突然被夸的林商月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道：“哈哈，哈哈哈......”然后熟练地坐上小电驴后座，搂住林参絮的腰。 目的地明确，再找起路来实在是非常容易。二人几乎是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的找到了那家小馆子。 果然如超市老板所言，这家店搬走之后，门面变大了不少，装修相比过去也变得更加精致。 林商月牵着林参絮的手，朝着店内走去。 店员姐姐微笑着，仔细端详了二人一会儿，终于还是谨慎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啊。” 林参絮笑了笑，没说什么。林商月则有些欣喜，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被人记着，这种感觉属实很奇妙。 林商月道：“是啊，哈哈。” 店员姐姐：“还是老样子吗？” 林商月点了点头：“姐姐，你居然还记得这个。” “当然。”店员姐姐得意道：“一份墨鱼汁意面，一份猪排丼饭，两杯柳橙汁。” “全对！”林商月笑着回答道，说着便牵着林参絮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 还是老样子，喜欢坐在窗边。 这么多年了，许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但依然还有许多东西，其实并没有变。 就比如，习惯。还有关系。 林参絮微笑着入座。 看着眼前的熟悉的菜品，出现在一家装修看起来让她们略感陌生的店铺，二人相对而坐。 好像回到了大学重逢时候的那一天。 却又不是那一天。 如今的状态，在大学生涯的尾巴尖上。虽然眼前的食物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二人依然是随性的躺倒在沙发上。 林参絮开口道：“月，你会怀念过去的事吗？” 不知道林参絮为何如此发问，林商月想了想，诚恳道：“并不会。” “那就好。” “为什么这么说？”林商月疑惑道。 “因为，我觉得，总是沉湎在过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林参絮像是又开始放空了一般，轻声说道：“若总是纠缠于过去，难免影响对现在和未来的感知。” “那就不要再想了。”林商月轻声安慰：“好好休息吧。” 毕竟，明天，又是需要加班的一天。 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儿时似乎是最为不屑一顾的生活。 而光是延续这种小时候最不屑一顾的生活，似乎就已经花光了人所有的力气。 根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在工作与生活之间，林商月只觉得自己被夹得喘不过气来。 似乎是无能为力了。 在这种未来与现在并不可控的时候，回忆过去，似乎成了情感逃避的好去处。 毕竟，未来尚不可知，而过去无论如何，记忆都是完全任由大脑摆布的。 林商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些东西，正在随着环境的变化而逐渐变化。 在受到领导打压之后，在受到同事编排之后，在面对自己难以应付的生活之后......她的内心，一些原本相信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瓦解。 与此同时，另一些东西在不断地生长，加固，重建。 像极了蚕在将要成熟的时候，吐丝为自己作茧。 林商月想到了一个词，叫“作茧自缚”。这是一个贬义词，似乎类似于“咎由自取”的。 可她并不这么想。 对于蚕而言，作茧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从虫变成蛹，然后再从蛹变成蛾。若是没有茧，那么，蚕就无法正常的蜕皮，只会早早死去。 所以，这些心灵上的变化，或许也只是自己的内心在作茧罢了......她如此宽慰自己。 第二日，二人如往常一般出门上班。 加班回家之后，林商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习惯性的走到厨房烧菜。 沥水篮里依然是洗净的蔬果。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林商月也就如常一般，根据篮中的蔬果，烧了相应的晚饭。 随后梳洗，回到房间休息。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奇也怪哉。 林参絮怎么还没有回家。 就算是加班，这么晚了，也不太正常吧？林商月左思右想，拿出手机，拨打林参絮的电话。 无人接听。 发送信息。 无人回复。 一种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林商月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飞速上升。怦怦声急促如鼓点一般。 大晚上，林商月匆匆打车，赶到林参絮实习所在的公司楼下。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等工作强度的公司，晚上十点，办公大楼居然依然灯火通明。 “你好，我想问一下，a项目部的实习生林参絮，现在还在加班吗？”林商月进门，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询问前台。 前台小姐熟练地拿起鼠标，在员工系统上“哒哒哒”的操纵了一番，然后疑惑又不失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您说的是x师大在读的实习生林参絮小姐吗？” “是的。”林商月强压着内心的焦急，竭力平静道。 “是这样的，小姐，您所询问的这位林小姐，已经在上个月就结束实习了。”前台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回答：“至于林小姐离开之后的去向，我们也无从得知。目前系统中来看，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交接，临时的员工权限也已经完全收回......” 林商月感到大脑似乎被雷劈了一般，一片空白。 完全是出于本能对大晚上加班还没表露出半点怨气，敬职敬业的前台小姐道过谢之后，林商月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实在想不到林参絮会去什么地方。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呢？报警说人失踪了？但好像也还没到可以报失踪的时间......林商月的大脑乱乱的。 走在略显萧瑟的马路上，突然觉得自身是何其渺小的存在。 一种不安的情绪逐渐爬上心头，但在这种时候，越是摸不清楚状况，越是应当尽可能去保持冷静。 如今时候已晚，大晚上独自一人还在街头瞎晃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策。林商月简单思考之后，决定先回家，尽可能梳理思路，再决定下一步应当做什么。 打车回家的路上，看着街道两旁的路灯不断往后，被行驶着的车辆甩开，在后视镜当中不断远去。 林商月突然觉得，大家活着，似乎都挺辛苦的。 过去三天两头加班的实习生林参絮也好；方才十点多依然在公司前台服务的小姐姐也好‘’此时此刻正在开车的出租车驾驶员也好...... 所以，过去的情感，终究是回不去的吗？人生是否总是逃不过那句“当初知道是寻常”...... 林商月怅然的上楼，从包中摸出那串钥匙，钥匙上的棉布黑色小猫挂件已经显得有些旧了。 这也难怪，任何的挂件，挂了四年多的时间，多半都会因为磨损和沾污而显旧的吧？就算是黑色的，也毫不例外。 虽说如此，但这个小挂件在林商月的手中，却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嘎达——” 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转动声，门正常打开了。 屋里依然没有人。 林商月苦恼的走回屋内，坐到她们过去常常聊天谈心的沙发上。 忽的感觉自己的腿上似乎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 林商月站起身，转头，才看清硌着自己的东西，竟是一个漂亮的马口铁盒子。 伸手，林商月满心疑惑的拿出盒子仔细端详了起来。 盒子的表面印有油画的图案。林商月总觉得这个图案看起来似乎格外眼熟。 一定见过，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的。 虽然还没想到究竟具体是在何处见过这个图案，但林商月依然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眼前的这个盒子。 作者有话说： 【1】“当时只道是寻常”：来源于纳兰性德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第30章 蛹（一） 蚕在结茧之后，会在茧之中蜕皮，变成蛹。 这一部分的蜕皮行为在茧里完成，所以，我也没有见过过程究竟是怎样的，更没有机会观察蛹会在茧里做怎样的活动。 就像那些逐渐发生变化的内心一样。 你可以知道它发生了变化，它也确实是发生了变化，但你似乎怎么都不清楚这当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 在盒子当中的，恐怕是林商月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是一封信，准确的说，是一封遗书。 在信封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致我的爱人” 林商月小心翼翼的打开眼前的信封，跃入眼帘的是碎花信纸。 抬头写着：亲爱的月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你找不到的地方。不过，放心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无关他人，也没有什么特定事情的影响。所以，还请你尽可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尽管看起来似乎有些荒谬......” “过去我曾经问你，‘你能够理解我的所有决定吗？’你对我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恳请你，请再理解我一次，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理解也好，原谅也好，忘了最好。希望你真的能够做到不要怀念过去，最好也不要怀念我。” “向前看，时间依然在流逝，并且从来都不曾停止过。” “你是一个很好的爱人，在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精彩的经历，但恕我无法再陪你一起走下去了。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我爱你，但对不起，这一次我先一步说再见了。” ...... 林商月感觉大脑空空的，整个人呆立在客厅。本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却不曾想人在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真正的反应不是哭泣，而是木然。 是的，木然。整个人僵住了一般。 某一瞬间，林商月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脚踩在地面上的实感，而是整个人漂浮在了空中。 灵魂从躯体当中被抽离了出来，在遥远的地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肉身在地球上，茫然地仿佛第一天来到世间。 既然是林参絮做的决定，那，应该怎么做呢？ 若是从早上八点出门开始计算，这会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若是林参絮真的有心想要离开，那恐怕谁也拦不住。 可林商月依然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 倘若她没有放弃呢？ 倘若她依然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倘若...倘若... 倘若她还不想徒留她一人孤独的活在人间呢？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将自己看的过重，但林商月依然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 若是她还在的话，当真忍心看自己如此绝望面对这一切吗？ 林商月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抹去了脸上不知道何时留下的泪水。眼眶感到酸胀，若是此刻照镜子的话，恐怕只能看见一张悲伤狼狈的脸。 此时此刻，更为紧要的事，恐怕还是招人。 林商月竭尽全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语调当中那些颤抖的声音，是根本无法压制住的。 全身肌肉似乎并不随她的心意控制，无规律的抽搐着，若是它们也能开口的话，此刻恐怕是正在竭力大喊着“好紧张”与“好痛苦”...... 警察听闻林商月的报警之后，似乎是沉思了一下，道：“林小姐，方便来一趟派出所吗......” “林小姐？您还在听吗？林小姐？” “林小姐？” 林商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走神了，连忙回应道：“我在，您好。” “可不可以麻烦您再重复一下地址？抱歉，我...我.......”林商月心中颇为焦急，却发现自己居然连完整说完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对不起。” 电话另一端的警察敬业的重复了一遍地址，顺带相当专业的安慰了一下此时此刻焦灼不安的林商月。 ...... 我这是怎么了...... 在挂断这个电话之后，林商月感到自己整个人依然处在一种相当恍惚的状态。自己似乎开始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行动了...... 几乎是非常机械的再次出门，出门前依然没忘记检查包中的钥匙是否存在。 只不过，在手碰到那个熟悉的黑猫挂件时，林商月无端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是被火苗灼烧了一般烫痛。 这是错觉吗？大概是的。是因为伤心过度而产生幻觉了吗？或许是的。 大晚上打车来到派出所，等待着她的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无非是“你与此人是什么关系？”“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对她究竟有怎样的了解”之类的常规问题。 在确认了林商月的身份之后，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确认遗体。 或许是因为方才悲伤过度的原因，此时此刻的林商月感觉自己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或许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这样也好，没有感觉，起码也再也不会痛苦了。 她麻木的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与林参絮的家人再一次近距离接触，竟是在这种场合，林商月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快要疯了。 面面相觑中，其中一位年龄稍长但衣着体面的女人首先开口道：“你就是林商月是吗？” 林商月咬牙，点了点头。 这位年龄稍长的女人开口道：“商月你好，不要紧张，我是参絮的妈妈......” “阿姨好。”林商月怔怔地道，抬眼，看见面前人的表情神色同样布满了哀伤之意。 “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参絮过去也常常提到你的事。” 嗯？ “她上一次住院的时候，也曾经干过相似的事，只不过没有成功。”林母的语气哀伤：“她说，她暂时不想那么快的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你存在。” 上一次住院，是什么时候呢？林商月绞尽脑汁，却发现对此事一无所知。 林母接着道：“说实话，为人父母，听到她这样的话，我们很高兴，但也很担心。” “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终究是很沉重的。参絮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并不希望我们与你接触，她应当也不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林商月感觉自己的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流下。 林父安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阿姨知道，你也很伤心，是不是？” 林商月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宽慰人的话，却发现自己似乎说不出什么。 林母像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缓声道：“谢谢你愿意陪伴她。” 一旁的林父无奈道：“我们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但还是谢谢你。” “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林商月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缓和了自己几乎失控的肌肉，开口道：“我可不可以再去见她最后一面？” 林母的目光似乎有些犹豫，林父神色哀痛，开口道：“你们果然彼此了解的很深。” ...... 林父道：“在参絮写给我们的遗书当中，有这样一条遗愿。她说，并不希望你看到她离开时候并不好看的模样。” 这有什么...林商月心想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样的模样是没有见过的吗？ 便听林母接着说道：“她希望，留在你记忆中的模样，是她生前的模样，与你相伴时候的模样，而不是安静躺着，永远也不能回应的模样。” “所以，还请见谅。” 林商月愣了愣，随即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一现实。 真残忍。 真的，好残忍啊，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折腾到第二天天色微微发亮，林商月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回家的路上。 接下来是确认林参絮的死因，但既然证据确凿，过程中没有疑点，这件事结束的也很顺利。 实习的工作，自然是请假了，这间屋子是否需要续租，仍然是一件未知的事，学校的论文，依然需要小改再进行答辩......一件又一件的事涌了上来，似乎并没有给林商月太多喘息的机会。 就保持这种无感的状态，似乎也是很不错的。 表面上，林商月依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生活中的各种琐事，甚至看起来比平时效率更高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行为变化，说白了只不过是想要逃避现实罢了。 自己的心，自己的感受，似乎已经彻底和这个世界隔绝了。 或许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也随着林参絮的离去，而逐渐离去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筋疲力尽做完今天的事之后，林参絮如同往常一般洗漱休息，睡前还不忘去翻一翻那个马口铁盒子里的遗书。 林参絮生活的痕迹，依然存在在这间屋子里。说起来这本就是“林参絮的世界”，林商月也并不想抹去这些痕迹。 大学的课本与笔记，干净的，比她略大一码的衣服，固定的洗护用品，甚至是枕头上还没来的及捻去的头发。 第34章 就好像只要这些东西没有被处理掉，林参絮就还没有离开一般...... 洗浴之后的林商月闻着自己身上那熟悉的淡淡橘子清香，和林参絮身上同样的气味，毫不犹豫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仿佛自己是沉睡在母亲子宫当中的婴孩一般。 只有这种时候，才是她觉得安全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似乎终于能理解一点点林参絮所说的“不愿意面对世界”这样的话了。 林商月一边想着，一边狠狠猛吸了一口熟悉的气味。 第31章 蛹（二） 虽然极度悲怆，但日子依旧是一天天的在过去。 做完了实习的交接工作，完成了学校的论文答辩，甚至是走完了林参絮的丧事......林商月觉得，在这些天巨大的压力里，自己看起来似乎迅速变得成熟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疲惫的缘故，所以人也显得憔悴了。 过去相伴着一起上课的日子，她们曾经彼此许诺过，要一起穿着学位服拍照，工作后一起合租，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未来...... 如今看来，这些年少的承诺，当真是黄粱一梦。 梦碎了，徒留醒来的人怅然痛苦。 穿着f大的学位服，林商月对着学校里的镜子，小心翼翼的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发。 过去她常常喜欢整理林参絮的头发，虽然大多数时候似乎也起不到什么很大的效果。林参絮就算是头发微乱，也依然十分好看。 如今林参絮不在了，这样的习惯，居然还保留着。 林商月苦笑了一下，按照原定的时间，来到拍大合照的位置。笑容勉强，留下了大学时期的最后一张照片。 未来如何，一切都尚无定论。 只是她知道，自己或许真的要离开原本熟悉的环境了。 抱着毕业证书回到出租屋时，林商月看着屋里的二人合照，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她还在，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她能够和自己一起毕业...... 如果她没有选择离开。 如果......可凡事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林商月不动神色的将证书收好，走到书桌旁，眼神却瞟见了书架上那个熟悉的笔记本。 就是文学课用来做笔记的那本，没错了。 鬼使神差般，林商月向这本笔记本伸出了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明明距离林参絮的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自己怎么还是没有走出来呢？ 有时候，接受现实，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啊......林商月苦笑着，小心翼翼翻开了本子。 本子上是认真的笔记，字迹清秀，笔迹熟悉，一笔一划都是她们过去一起上课的记忆。 林商月觉得内心有些酸涩，泪水似乎又要涌上，情感上不忍再继续翻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一页又一页，凝滞在书页当中的，是她们过去流逝的青春。 逐渐翻到后半本的时候，林商月觉得自己内心突然变得怯生生的。 是在逃避什么吗？ 她显然并没有忘记，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些什么内容： “雨是自然的烟花。[1]” “我们，一起淋雨吧 :)” “你是我人生的惊喜。” 想到这些，林商月觉得，记忆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一般。 接触到这些过去的事，就好像沉睡的种子终于感受到了水的存在，于是又有了发芽的心情。 种子的根系也即为强劲的不断深入着她的内心，而幼苗则不断想要突破她心中层层加固的防线。 她真的很想假装自己没事了，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可以如林参絮所言，绝不留恋过去，好好面对未来的。 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林商月手头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 距离末页只剩下最后一张纸张时，她还是犹豫了。 “真的要面对这些过去的欢愉吗？” 心中的一个念头在大脑中不断回响着。 “一切都回不去了，林商月。”理智在不断的发出警告： “这些都是回忆，无论此刻多么怀念，都是无济于事的。” “林商月，拜托你清醒一点。” “你没有办法扭转时间。” “你没有办法改变过去。” “你不能指望已经发生的事再重来一次......” 好吵！ 真的好吵！ 为什么，大脑当中要爆发出这么烦乱的声音，为什么，这些声音的源头，究竟是谁？ 林商月崩溃的在房间里呜咽起来。 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打湿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字迹随着水渍逐渐晕开。 什么破笔，居然质量这么差。悲伤之中，林商月仍然不忘吐槽一句。 同时急急忙忙抽了一张餐巾纸，正欲小心地覆在本子上，却发现在纸张的末页，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下一页的内容。 准确的说，是发现下一页似乎多了一些内容。 ...... 这个发现让林商月又一次陷入心脏狂跳的状态。 会在这个本子上留下字迹的，除了自己和林参絮，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林商月的脑海中突然开始疯狂思考着自己过去是否有存在着忘了林参絮说过什么话的记忆，不过，这样的回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意义。 能够记住的东西，本都是曾经就在意的东西。 会被遗忘的东西，或许在过去的时候就没有在意。 所以，究竟会是什么呢？ 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 指尖微微颤抖，林商月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翻开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在那三行字的下方，清楚书写着的，似乎是一个账号。 对于这个账号，林商月毫不夸张的说，甚至是可以倒背如流的程度。 所以，在这串账号的下方的数字，大概就是密码了？ 这个推理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这是？ 一种巨大的悲伤顺着后背爬上了林商月的后颈，然后直冲大脑。 林商月直觉这背后还会有巨大的秘密。 或好或坏， 此时此刻面对这些，难免会让她继续难过下去。 可是，可是...可是她实在很难忍住不去探索。 或许这是林参絮留给她最后的内容了也说不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商月故作镇定的在手机上输入了这串账号。 还有密码。 登录的很顺利。 顺利到林商月甚至希望这一切若是不要这么顺利该有多好。 手机的界面上，蹦出了“成功登录”几个字，随后跳跃着的，就是林参絮的社交信息。 信息乱七八糟的，其中大多是缅怀。面对铺天盖地不停发出“滴滴”响声的消息，林商月暂时无心理会。 这就是你想要留给我的东西吗......林商月苦笑道。可是，我也还不明白应该如何体面的面对世界，还有这么多人的关注。 过去你问我，究竟什么是正常。事到如今，我发现，我也没有办法去好好回答这样的问题......林商月在心中默想着。 手指却依然没有停下，点开了林参絮的主页。 下一秒，泪如雨下。 在主页的第一条，是一则“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上面写着： “这是我留下的一点小小惊喜，也可能会是小小惊吓。若是我还在的话，真想看看你此刻的表情，我想一定很可爱吧？” “抱歉，我已经如此任性的选择离去了，却依然想你和说这些......接下来的内容，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我或许并不是你想象当中的林参絮。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每每自省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困惑。所以，你就当随便看看就可以了。” “就算不愿意再看下去，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事到如今，许多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怎么还在看？（笑）” “如果这些内容当中的林参絮让你感到失望的话，对不起。但我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忘了我，然后好好活下去，好吗？” “爱你的絮。” 林商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向下翻的动作倒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所以，这个账号当中，究竟有哪些东西，是过去的自己无权查看的呢？ 林商月也不清楚。 若是当真能像她所说的“忘了我，然后好好活下去”，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容易，真正想要做到，却颇为不易。 这些日子，林商月算是彻底领教了失去的痛苦。 这种痛苦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生命当中的一部分，被狠狠剐去了一般。 过去听闻别人离世，她或许只是觉得哀伤，但哀伤也只不过是一阵子的事。就像之前名为团团的小猫离世一样，她也与大家一样，会难过。 第35章 但在难过之后，生活依然还在继续。 但林参絮离世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逃避，也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却无奈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放下，或是避开。 事已至此，还是需要面对。 挣扎着看完这一堆话，林商月感觉自己似乎是有些站不稳了，呼吸的速度很快。 自己所不了解的林参絮，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呢？ 林商月作为一个典型的工科生，忽的就想起了一个经典的量子力学实验——薛定谔的猫。 倘若她并不去触碰并了解这个账号内发布的信息，那么，原本存在在她心中的林参絮，就永远会是她过去所认识的那个林参絮。 而当她真的触碰并了解了这个账号所展现的林参絮之后，似乎也就注定了她心中所存在着的林参絮的形象会发生偏移，更严重的后果，甚至会是“倒塌”。 那么，究竟怎样的林参絮，才是真正的林参絮呢？ 林商月也分不清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了。 斯人已逝，真的要去面对这些过去吗？ 面对这些东西，真的有助于让自己走出来吗？ 林商月沉默。 量子力学在用来描述宏观世界时，存在着局限性。 而人在认识另一个人的时候，也同样注定是局限的。 这似乎是永恒无解的命题。 作者有话说： 【1】“雨是自然的烟花。”注释见18章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蛹（三） 没有人可以全然的认识另一个人，每个人面对不同的人，表现的仅仅是自己的一面罢了。 想到这里，林商月未免感到有些惆怅了起来，自己过去面向林参絮时，表达的又是哪一面的自己呢？ 这个问题，此时再想，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林商月的手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放弃去翻阅这个账号。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结束了大学生涯，工作的问题却仍然遥遥无期。原本争取留用的实习，因为自己的状态不佳，林商月谨慎思考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现在的这个状态，或许她并没有做好适应这个世界的准备。 林参絮所言的一些观点，似乎并没有错。 林商月看着账户上日渐减少的存款，呆呆的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过去，这里曾经被称之为“林参絮的世界”，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有好几次，林商月都在想，要不要干脆退租，然后离开这座城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让这段记忆永远留在原地。 却发现，自己依然是不忍。 真残忍。 她默默心想着，然后提起笔，在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开始缓缓写下那些曾经与林参絮相处的瞬间。 写着写着，耳旁似乎响起了林参絮清亮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评价着： “喂，不要这样！” “这种开头可太俗气了。” 那么，我应该如何去书写这样一段故事呢？林商月心想着，猛然回头，却发现屋子里已然空空荡荡。 也罢。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一般：你可以回头，可是，这里不会再有她了。 这样的声音在头脑中反复又反复，如有回音一般，让林商月感到难以忍受。 “我应当如何去做呢？”林商月喃喃自语：“可不可以告诉我？” 无人回答。 一笔一划写下过去经历的点点滴滴时，林商月意识到一个让自己极其痛苦的点——她同林参絮一样，临摹的都是柳楷。 这也就意味着，她无论怎么去写，写下来的字体，与林参絮所写的文字，都会有八分的相似。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商月觉得，可能这就是缘分。 字体这种东西，不易习得，然而在习得之后，亦是不容易再改变的。 或许，这也注定了自己在未来的人生，都要带着与林参絮相似的痕迹生活...... 若是单论字体，显然还是林参絮学的更为神似。林商月呆呆愣愣看着眼前的字迹，恨不得回到小时候，让自己习字的时候认真一点，更认真一点。 但这种假设，此时此刻，也没有意义。 所以，“意义”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是否这两个字的本身并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其背后所指代着的人、事、物？ 写着写着，林商月想起，自己曾问过林参絮的那句话： “我会是你的意义吗？” 她也仍然记得林参絮的回答： “一点点。” 或许，“一点点”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可以因为这么一点点活下去，也可以因为这一点点放自己离开。 真是狠心。 林商月无奈，落笔继续写下去： “中学时代，我原本是一个并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或许现在依然如此。” “过去也曾想过，这样生活在世界上是不是不太好。现在却觉得其实都无所谓了，在意太多外界的看法，只会让自己被束缚的越来越紧。” “在当时，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想和你同桌，我想，敏锐如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独享最后一排，自在生活。现在回想起那些日子，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的你，当真是非常闪耀的存在。我虽然一直觉得身边的那些人碎碎念念很烦，却也因此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呢！” ...... 慢慢去写下那些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之后，林商月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脑海中林参絮的形象，也逐渐确定了起来。 一些模糊飘逸的思绪，慢慢被具有确定性的文字收束，然后跃然纸面。 时间永不重来，但记忆仍可回望。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商月闭门不出，甚至可以说是是短暂的逃离了这个世界的轨道，除了基本的生存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之外，，几乎都一直安安静静在熟悉的，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慢慢用与她八分相似的字迹，一点点书写着过去的生活。 当最后一个句号被郑重画下的时候，林商月长长呼出一口气。 或许这些年的记忆，是应当如林参絮所说的那样，放下。 可又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呢？ 写完这些过去的点点滴滴，林商月久违的捯饬了一下自己，出门。 明亮的阳光太过于刺眼，晒得她的皮肤有些发疼。这才发现，此时此刻，距离林参絮五月的离世，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她如许许多多的应届生一样，顺顺利利的毕业。却没有如计划的那样走上工作，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哀哀的蜷缩在屋内，反复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这样的日子，或许是该做个了断了。林商月心想。 于是她慢慢的在熟悉的大学城走着，又一次来到了那家她们最后一次外食的小馆子。 前台的姐姐显然还记得她，看到林商月独自一人前来时，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的神色。 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前台小姐姐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另外一个高个子的女孩，你的女朋友，今天没有来吗？” 林商月闷闷的点了点头。 前台小姐姐倒也了然：“毕业之后确实是这样的，许多人并不会留在自己读大学的城市......”说着说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还话锋一转宽慰道：“所以啊，人与人之间，聚散终有时，还是要往前看。” 这是误解她们分手了吗？林商月心中不免狠狠捏紧了一下，觉得悲伤的感觉再一次上涌，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再次浸泡在一团混沌的回忆当中。 但其实，前台小姐姐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错，分手了，确实是分手了，她们之间的其中一位，先一步放开了手。 虽然是个误会，但毕竟是出于善意，林商月也并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所以点了点头，勉强的笑了一笑。 前台小姐姐接着问道：“今天想吃些什么呢？” 若是像过去，林商月与林参絮一同前往这家店的话，点的食物，一定是固定的。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唯一一次只有一人来访的情况，所以店员姐姐也摸不准林商月是否会点自己熟悉的东西。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开口问了一嘴。 林商月想了想，道：“那就来一份墨鱼汁意面吧，再来一杯柳橙汁。” 虽然墨鱼汁意面并不是她喜欢的食物。 但她还是想借由熟悉的食物去思考，林参絮所接触到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她轻车熟路的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但选择了林参絮过去常常坐的那个位置。 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林商月随着自己的心意胡乱走神着。 原来林参絮的视角，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第36章 虽然这些想法有些后知后觉，但林商月这么做的时候，无端感到心中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 过去的时候，林参絮确实是提到过“换位思考”，而且也确确实实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更换位置，然后看看对方的视角究竟是如何的”，过去林商月只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有趣，很新鲜。 此时此刻再重复做这样的事时，脑海中想的是：我过去是否对她的理解依然不够。 我真的，站在她的角度上，理解过她吗？ 她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她是如何看待我的？ 这些念头从脑海中冒出的时候，林商月感觉大脑似乎是乱哄哄的。 手上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机械，不断重复着“卷面-送到嘴里”的流程，牙齿也只不过是在按部就班的咀嚼着，然后如常吞咽。 从窗边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楼下往来的大学生。虽然千姿百态，但大多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也对，这个年龄段就应该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的自己，几个月前的林参絮，过去几年里，她们也曾经是这样的。 但是如今，坐在这里的，只剩下林商月一个人。 将最后一口面条送进嘴里，并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柳橙汁之后，林商月起身结账。 然后突然转念一想，道：“请给我打包一份猪排丼饭，还有一杯柳橙汁。” 前台小姐姐：“需要稍等一下哦。” 林商月道：“好。” 然后重返座位，坐在方才的位置，懒懒的看着屋外来去的身影，似乎是在心中做着一项极其重要的决定。 这几个月里，她对时间的感受忽然变得极差，所以也不太在意等待这样的事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前台小姐姐拿着打包好的猪排丼饭与柳橙汁，递到她的面前。 林商月笑了笑，干脆的结账，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小馆子。 回到家中，将食物悉数丢进冰箱。林商月重新拿出手机，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在社交软件的账户一栏，输进了林参絮的账号。 又在密码一栏，输入了那一串这几个月来她心心念念，几乎是能够倒背如流的数字。 无需再翻那本笔记本。 她下定了决心，像当年第一次走进“林参絮的世界”那样，妄想着再一次走进“林参絮的世界”。 第33章 蛹（四） 只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有她。 “登陆成功”几个大字浮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林商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去平复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这几个月里的大多数时候，她的情绪都如死水一般平静。所以，这种忽然的心跳加速让她感到略微有些不适。 但很快，林商月觉得，自己终于久违的找回了一点依然活着的心情。 她毫不犹豫的点开林参絮的账号，最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封“仅自己可见”的诀别书。 林商月抿了抿嘴，似乎觉得这些文字早就已经刻在了自己的心头。这些日子里，她做的心理建设可太多了。 倘若反复模拟这种失去挚爱的方式依然不能够让她平顺的接受这种事实，她想，或许自己也是真的没有办法走出来了。 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算是在阅读了林参絮的视角，重新认识的“林参絮”覆盖了过去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林参絮”，林商月依然自信的认为自己过去几个月里写下的日记可以帮助自己找回自己过去视角的那个“她”。 既然如此，那便接着往下看吧： 在那封诀别书的下方，是一条时间略早于诀别书的内容： 2022年5月21日，星期六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样的一天，我已经想过无数回。我会无数遍的爱你。如果你还需要的话。 我想：若是认真的告别，一定会让你更加伤心的。所以我选择悄悄地离去，请原谅我的任性。 只要不见最后一面，那么我们的关系就永远存在着那么一点未知的可能性。你可以假装我只是去了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不必怀恋。 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 再见了，月。” 真残忍。 死去的人不再在意任何身后发生的事，可是活着的人却依然还要面对这一整个从不停息的世界。 “可是，这五年的时光，这五年一起共同经历过的所有事，叫我怎么能不怀恋呢！”林商月忿忿的大叫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你回来好吗？” “我好讨厌你。” 什么奈何桥相遇。我才不会等你，不会的，我会彻彻底底把你忘掉。林参絮，你真的很狠心啊。林商月闷闷在心中想着。 尽管她清楚知道，这些话，林参絮恐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 2022年5月18日，星期四 “和月一起去了我们刚上大学时候第一顿饭所在的那家小馆子。 还是熟悉的点餐计划。 从这里开始，再从这里结束，我想也算是不错的结尾。 依然是原来的味道，店铺的装修与布置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就像人一样，本性或许不太容易变化，但外貌、表达、行为，或许都会随着不断增加的经历和环境的变化而逐渐产生变化。 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个世界不断地发生变化，所以只能忍耐。 我甚至不愿称之为‘接受’。 每天都在忍耐，我想，这一切终究还是要有一个终点的。 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我仅剩的锚点，大概便是‘月’。 但这么做确实是有些不负责任的，我同她都是成年人了，早就应当要学会为自己负责，而且算年龄的话，我还要略长她一岁...... 惭愧啊。” 其实在当天，林商月只当是林参絮突发奇想，想要去找一找过去对于她们而言都十分有意义的一家店铺。 却不曾想，这是她们第一次在小馆子装修搬迁之后堂食，也是她们最后一次一起去这家店。 至于与林参絮的年龄差，林商月心里清楚，但也没把这种事当一回事。若是要认真计算，林参絮其实只是比她大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早就在林参絮离世之后，被时间慢慢抹平，甚至是实现了反超。 林商月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又想到家里的冰箱内现在还装着她中午打包回来的猪排丼饭和柳橙汁。 这些食物当然还是熟悉的味道，似乎从来都没有变化。 变了的是人。 但此时此刻林商月还没什么胃口，所以心想，不如继续看下去。 - 2022年5月17日，星期三 “下周三，5月24日，原本是通知毕业论文最终答辩的日子，不过我或许不需要担心这种事了，如果一切都足够顺利的话。 无论是查重后的论文，还是答辩需要的ppt，其实我早早就写好了。 我的指导老师很好，好到让我觉得自己这么任性的一走了之是一件非常对不起她的事，可我除了道歉已经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我的爱人也很好，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舍不得的存在。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我愿意道歉一千遍，一万遍，甚至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依然愿意这么做，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去面对长大之后的自己，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个毕业的，获得了学位的自己，所以自私而任性的选择不再长大。这样并不好，所以请不要模仿。 无论在嘴上说多少次‘舍不得’，好像都没什么意义。这一切，我还是下定决心要舍去了。” 林商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被林参絮称之为“这个世上为数不多舍不得的存在”，若是在过去，对她来说其实是相当受用的，可如今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句空话。 林参絮说得对，这一切，她终究还是全都舍去了。没有什么东西真正的能够留住她，她用行动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林商月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丝的犹疑——她真的有那么爱我吗？为什么她依然选择离开呢？ 不知怎的，却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和林参絮无心之间的对话。 林参絮曾问过她：“你能够理解我的所有决定吗？”林商月点了点头。 想起这部分内容，林商月恨不得自己能够穿越回过去，狠狠用手掰着自己的脑袋，摇头，然后回答道：“要看是什么决定了。” 至少，不包括这么决绝的离开。 难道说，早在当时，林参絮就已经计划着要离开了吗？ 这个问题，恐怕谁也不清楚林参絮是怎么想的。所以林商月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继续翻下去。 - 2022年4月28日，星期四 “还是非常寻常的一天。临出门的时候，商月问我‘实习的工作会不会太累了？感觉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的样子？’我心虚的回答：‘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 第37章 说谎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因为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所以我总是心惊胆战的。 有时候甚至在想，要不然我还是直接和月摊牌明说好了。 但我真的不希望再给她带来什么负面情绪了，她给予我的爱与包容，已经足够多。 无以为报。” 怎么会呢？林商月苦笑。当炽热而纯粹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候，爱与包容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 只会觉得自己依然爱的不够。 真是傻絮。 - 2022年4月25日，星期一 “本想去市图书馆，像很久之前休学在家那样，看一整天的闲书，可到了图书馆门口之后才发现周一原来是闭馆日。 无奈改变计划，又临时想要去博物馆看看，但是想到周一是闭馆日，博物馆也是不开门的。 好生气啊！突然感觉这一天就被毁掉了。 我明明已经尝试着去努力活着了，为什么大脑却无法记得这些常识呢？ 站在斑马线中央的时候，我忽然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心中感觉颇为烦躁，也很沮丧。 明明这些小事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但我却突然崩溃了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能是吓到了路人，可是我顾不上这么多了。 一位不知姓名的陌生女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递过了纸巾，而我的大脑却已经锈到记不住她的模样。 很感谢她。 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状态，真的能瞒住月吗？我似乎变得不太自信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她也是早晚都要面对的。” 一想到爱人有需要的时候自己丝毫没有察觉，林商月有些沮丧，也暗暗在心中感谢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善良女孩。 若是没有她的帮助，不敢想象当时的林参絮会多么无助。 果然，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女孩儿。 - 2022年4月20日，星期三 “终于不用再实习了，感觉忽然轻松了不少呢！ 还是没有告诉商月，我究竟在工作上发生了什么。 瞒着她悄悄回了x师大的图书馆。 忽然觉得，作为学生，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光是拥有这个身份，似乎就可以获得世界的原谅。 天真幼稚？没有关系，反正还是学生啦。 没有工作？没有关系，反正还是学生啦。 穿着随意？没有关系，反正还是学生啦。 ...... 就这样，年轻人似乎总是拥有着被无限包容的机会。 可是，长大后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 林商月想了想自己毕业后作为无业游民蜗居在出租屋的生活，似乎一切确实都如林参絮所说的那样。 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在毕业后为什么长久不去参与工作，林商月虽然尽力去忽视这样的声音，却依然很难说自己并没有丝毫收到这种话语的影响。 林参絮果然很了解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这种看似透彻的了解，对她而言，似乎总是会造成伤害。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大学相处部分的剧情走的还是太仓促了，但现在频繁修前文肯定会扰乱后文创作思路。所以连载期暂时先这么写下去，之后会重新修文，补充一些相处剧情。如果有影响到阅读的话，提前说一声抱歉 第34章 蛹（五） 2022年4月19日，星期二 “做完了各项工作的交接，与同事匆匆做了告别。 工位被重新整理干净，临时工的工牌权限也被收回了。 我与这家公司的缘分，大概是结束了。 说实话，其实还是有点失望的。因为我曾经真的很希望能够留在这里工作。突然缩减招聘这种事，完全是意外。 哎，还没有告诉月我在工作上遇到的事，真怕她一个冲动就杀到公司来争论一番。虽然这么做大概会很解气，但恐怕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现状。还会徒增她的焦虑。 所以，这样的负面情绪，如果没有解决的好办法，不妨就让我一个人全盘承受了就好。不想让她白白担心。 她也很忙的样子，明明自己也在实习，却还要给我烧菜。说起来，我真的很喜欢她烧的菜呢！ 接下来我要怎么假装自己依然还在实习呢？我再想想办法。” “真过分。”林商月评价道：“既然没有招聘的名额，为什么不早早告诉她呢？就把实习生当廉价劳动力来使唤呗。” 消耗人家的真心和努力，害得她白白失望。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公司啊！ 林商月忿忿，忽然觉得，林参絮确实就是很了解她。 时隔这么久，她依然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感到十分愤怒。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事，恐怕林商月真的会毫不客气的杀到公司楼下找hr要个说法。 虽然这样的冲动行为多半也没办法为林参絮争取到实习转正的机会，但起码心里的一口恶气确确实实是出去了。 然后呢？ 该怎样生活，还是要怎样生活。该找工作，还是要重新找工作。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 2022年4月12日，星期二 “终于下班了。 看着落地窗外的太阳东升西落，从高楼俯瞰这座城市，暮色降临，灯光总是比星光更甚。 高楼的灯光似乎永远都不会有黯淡的那一刻，这座城市的人们似乎总是很忙，我居于其中，也开始不得不去模仿着这样的生活。 虽然这么做的时候，我偶尔会怀疑自己，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要活在这里？ 小时候觉得自己可以做的事有很多，长大后才渐渐明白，许多事并不随着我的意志发生改变。我只是这个稳定运转的世界中的一个再微不足道的小螺丝钉罢了。 每一天，每一天，逐渐都成了一样的...... 很寻常的一天又结束了，之前和hr聊天，说是可以借着实习的机会留用，如今却被临时通知公司今年没有留用名额。 有点沮丧。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也没有办法接受如此无能为力的自己。又一次被无力感所吞噬了。这大概就是我性格当中最根源性的问题所在。” 难怪......林商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当时的这段时间，林参絮确实看起来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但这个时间段的自己，似乎也处在一种焦躁难安的状态中，所以确实无力顾及到她的情绪变化。 林参絮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不佳，所以之前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自己的实习无法转正留用的这件事。 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阵痛，然后发生改变。 在这样的状态下，林商月总觉得自己有些自顾不暇，虽然此时能够理解林参絮工作上的心碎，但现在再想这些，也不过都是马后炮，没什么意义。 - 2022年3月25日，星期六 “不用加班的日子，和月一起去了公园。公园里的花开的正好。 万物生机勃勃，只有我在颓然的萎缩。我的世界似乎在逐渐的坍塌，扭曲，变形......我渐渐的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除了我，太没意思了，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好想结束。” 看到这些语句，林商月先是一怔，然后忽的想起，当时好像是她提议去逛的公园。 她本意是想着与林参絮一起出门走走，放松心情，当天的林参絮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依然是温温柔柔的笑脸。所以林商月也就一直都没有察觉她背后的想法。 原来她当初是这么想的？林商月无奈，却忽的想到了“春天是抑郁高发的季节”这么一个结论。那么，自己当时这么做，对于絮而言，真的就是一件对的事吗？ 不知为何，林商月想起了林参絮许久前说过的话：“我没错。” 虽然没有错，但似乎这也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既然当时林参絮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那就权当自己没做错吧。 人生有时就是如此。对于一件事，若是存在了太多的区分标准，就很难明确的分清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 2022年2月28日，星期一 “又开学了。这是最后一个学期。 很难去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但像学生这样的身份，恐怕是就要到头了。 但我还没有想好，自己的下一个身份会是什么：流浪者？无业游民？还是精神病人？无论哪个听起来好像都是会让人觉得‘这人真失败’的标签吧。 被标签禁锢住的人生，当真是很没有意思。可我现在却把自己嵌进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格子里，真可笑。 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荒谬的一切呢？” 第38章 “你不是。”林商月喃喃道：“你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失败的人，从来都不是。” 你是正直、勇敢、有阅读量的人。[1] 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而慢慢变好的。 - 2021年12月31日，星期五 “今天是初雪的日子。适合许愿。很高兴这样的日子是与月一同度过的，但我实在不愿意告诉她，我的愿望其实依然是想要结束这一切。 一旦让她得知了这样的事，我必定会受到阻挠，她也平添了不少的担心。我不希望她再因此难过了。 有时候觉得我好像确实是一个自私的爱人。妄想用爱来麻痹自己无力的内心，这对她而言太不公平了，爱并不能治病，只会让我内心的挣扎越陷越深，对自己的厌恶也逐级增加着。” 原来絮的愿望还是想要结束一切......林商月悲伤的看着这个让人难过的事实，心想：你的愿望当真是实现了，那么我呢？ 可我在去年初雪的那天，许下的愿望是想和你一起相爱到老。 真残忍。 - 2021年11月17日，星期三 “联系了导师，确定了本科毕论的选题。终于有了一些毕业的实感。 但其实，我好像还没有做好被象牙塔抛出去的准备。但又丝毫没有任何做研究的想法。 大学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种暂时性的社会身份。正如邱妙津所言：‘大学暂时提供我某种职业，免于被社会和生活责任的框架压垮，只要当成简陋的舞台，上紧发条随着大众敲敲打打，做不卖力会受惩的假面演出。[2]’ 我躲在‘学生’的这一名称之下，享受着这个世界所给予的宽厚对待，仿佛‘念书’这样的事是永远正义的。于是开始害怕毕业，就像我小时候害怕长大一样，因为长大之后的我依然无法替自己做出决定。 就像明明有外人看来健全的肢体，却做不出自己想要做出的动作，这样的感觉可太让人绝望了。可是我又有怎样的办法呢？ 有时候，人对自己没有体验过的东西，总是会缺乏想象力。我没有办法去强迫人理解这种并不好的体验与感受，也疲于去解释这样的现实，所以选择微笑去接受他人简单的善意。 只要是善意的，那对我而言就足够了。理解什么的，太难。” 林商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自己虽然说不上理解絮......如今看来，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理解她。但起码林商月对林参絮，向来都是怀着善意与爱意的。 倘若这些爱意能够传达，那么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 - 2021年9月5日，星期日 “讨厌夏天，夏天热的让人恍惚，无法离开空调一步。 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季节。 春天万物竞发的模样总是在提醒我自己不过是一个破败的人；夏天热的让人发疯，还有讨厌的蚊虫时不时刷存在感；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却又不得不面对漫天凋零的树叶；冬天......冬天最大的罪过就是太冷了，冷的暂时让人失去任何行动的欲望。 一年四季都如此让人难以忍受，我依然活在世上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月吧。 不过，这样的话，无论对谁而言，都太沉重了。她并不是为了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是她自己，她是独立的个体。我发自内心的觉得觉得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她会遇到更多有趣的人，幸福的事，会有很漫长的一生。 若是她能幸福的度过一生，那么，其实，没有我也没有关系。” 有关系。林商月摇了摇头，心想着你难道不知道你是相当重要的因素吗？ 在林参絮离开的时候，林商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似乎也随着絮的离开而去了，而具体是怎样的一部分，她自己似乎也说不清。 或许林参絮所说的并没有错，往后漫长的人生里，林商月依然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与事。 但这些，都不会再与林参絮相关了。 作者有话说： 【1】邵艺辉《好东西》 【2】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35章 蛹（六） 2021年9月3日，星期五 “刚刚开学不久，又可以见到月了，这大概是我对于开学一事依然怀有期待的原因。 暑期又住院了一阵子，但状态总算还是得到了缓解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活多久，或许我在坚持做的事更像是‘不要死’。这么说似乎是有些荒谬的。 我依然想要放弃一切。” 对于林参絮住院一事，林商月竟是一概不知。这也难怪，林参絮闭口不谈，她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曾是林参絮的原因、理由、意义......林商月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宽慰。 - 2021年5月5日，星期五 “在教室里坦白了，x师大的论坛里，是我发的帖子。 这种感觉其实还蛮微妙，就像是把自己主动交出去，让大众审判。我没有办法去预测他们究竟会如何反应，又会如何评价。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结果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一些。” 其实也有我。林商月心想，思绪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春夏之交的周五。 - 2021年4月30日，星期一 “虐猫的变态终于被处分了，算是喜事一件。 但我依然没法容忍这个一部分现实，所以病了。即便承受心灵的病，也不愿意去接受自己的敏感是一种错误。 生病或许是世界对我固执性格的惩罚。可我还是学不会。 所以，算了吧。 反正，迟早都是要结束的。” 所以，最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你对于自己的惩罚吗？或说是一种另类的‘算了’？林商月的思绪随意发散，不由自主的想着。 - 2021年4月28日，星期六 “好爱月。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会惹出一点麻烦，但她依然是二话不说就陪着我一起做了！ 说实话，我也有过犹豫的时候。因为并不能预料到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在别人的理解当中，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所以长期以来，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小心谨慎一些。 不过，在与月相爱之后，这样的心情似乎变淡了不少。 可能这就是被偏爱所带来的变化吧？ 我也爱她，我也想要总是站在她身边支持她！” 骗子。林商月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潸然落下。说好要站在身边支持我的人呢？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 2021年4月27日，星期五 “好生气，居然有大学生虐猫，真的好过分。 我是想知道小猫的名字没有错，可从来都不想会是这样悲伤的方式......如果知道小猫的名字是要以小猫的死作为代价的话，我情愿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知道她的名字。 感觉从此要对六教的楼下留下心理阴影了。好害怕。 一想到要和虐猫的变态共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我就常常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 我知道这个世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但我依然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一些什么，尽管改变可能是微不足道的。 但反正，我就是想这么做，或者说，我总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于是，我和月在各自学校的论坛上，转载了这则让人看了难受的帖子，传播并且声讨了这件事。 我的躯体化症状又一次出现了。很难说是具体因为什么情绪，总之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知道有没有吓到月，其实这样的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好的。 愿团团安息。” 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林商月后知后觉的恍然意识到：团团已经去猫星一年多了。 当时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同絮确实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可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脑海中关于团团的记忆，似乎是越发的模糊了。 那么，自己对絮的记忆，会不会也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变得面目全非呢？林商月感到无端的恐惧。 真实世界当中的絮已经不在了，若是记忆中的絮逐渐在脑海中被改变，被扭转，甚至是被曲解，那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她呢？ 等到真的失去对于她的所有感知时，又该如何自处？林商月惆怅的看着眼前的文字，想起了自己提前在本子上写下的关于林参絮的记忆，陷入了一阵自我怀疑。 分分秒秒在瞬息之间流逝，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林商月暂时放下了手机，起身走向厨房，将中午打包回家的猪排丼饭从冰箱里拿了出来，随意的放在微波炉里叮了几圈。 在林参絮离开之后，她总觉得吃饭这件事少了些滋味，所以也越发的敷衍了起来。 这不像是她过去的模样，若非要说像谁，那这派头大概是像极了不咋会做饭的林参絮。 第39章 重新加热的猪排丼饭虽然不及新鲜现做的美味，但这味道依然是熟悉的。林商月有些机械一勺一勺将饭送到嘴里，程序化的咀嚼着，体会到了一点不需要刷锅刷碗的便利。 不过，与参絮同居的那些日子，向来都是她做饭，参絮洗碗，也轮不到她来刷锅刷碗。 这些生活的细节，悄无声息的就改变了她的习惯。 - 2021年4月20日，星期五 “又是幸福的周五。 下课之后，和月一起撸了六教的三花小猫。她好乖，会主动来贴贴我的手诶！不过，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之前去f大找月的时候，月一路上都在给我介绍着小猫可能出现的点位，并且还能说出一些它们的名字。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玩。” 吃饱喝足之后的林商月又重新拿起了手机，开始翻阅林参絮留下的电子痕迹。 仔细想了一想，对于给参絮介绍猫猫这样的事，自己确实是乐在其中的。虽然遇到了极个别糟糕的事，但其实大多数的大学生对待猫猫还是非常友好。 所以，也导致了大多数大学校园里的猫猫对人类颇为信任，并不害怕人类，甚至在看到人的时候还会主动蹭蹭裤脚，撒娇卖萌打滚......这算是好事吗？ 林商月的脑海中冒出了这种奇怪的念头，下一秒又想起了参絮的回答。 不是坏事。 乍一看团团似乎是死在了对人类毫无戒备之心，但其实错的依然是施害者。 林商月似乎觉得，自己有一点能够理解林参絮的困惑了。或者说，林参絮其人，其实并不是困惑，相反，她或许格外通透。 她只是不愿意再去接受了而已。 - 2021年4月13日，星期五 “期待的周五终于到来。 这节《文学鉴赏》课，讲的是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塞林格写霍尔顿：‘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理由而轰轰烈烈地死去，而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理由而谦恭地活下去。’ 霍尔顿在少年时期难以忍受这样的世界，或许我也是。 我并不认可他所做的诸多选择，但也并不妨碍我在故事中窥见一个被虚构的少年的叛逆，挣扎与反抗。 故事的最后，他终究还是对这样的世界妥协了。而我，或许还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 ‘我应当如何长大？’像这样的事，我依然没有想好。” 其实，我也还没有。 林商月把手机放下，伸了个懒腰，因为长久没有活动的缘故，这一下的动作太大，似乎都能够听见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她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又试着去踢了踢腿，然后抬眼看向窗台。太阳逐渐落山了，天色渐暗，屋外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 2021年4月7日，星期六 “我问月人生中可曾遇到过什么困境吗？她说，似乎没有。看起来没有半点说谎的意思，她也并不会说谎吧？这真是令人羡慕的反应。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种极端的羡慕，只觉得自己仿佛像一个满身裂纹的人，靠着意志将自己的每一个碎裂的部分拼凑成人，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虽然这些裂痕让我难以忍受，但我实在没有能力再去改变过去的事了。所以，只有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自从开始上《文学鉴赏》课之后，我对每一个周五都充满了期待。” 有的，其实也是有的。比如此时，比如你离开的时候，比如每一个梦里回忆过去，醒来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的时刻。 自从同居之后，林商月所用的洗涤用品，自然而然的就和林参絮有了一模一样的气味。 所以，这种淡淡的柑橘香气，依然环绕在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事实上，香味的源头，正是林商月。 - 2021年4月6日，星期五 “同居的第一周，月给我煮了生日面。 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大差不差，以至于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这间屋子租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家烧饭......忽然觉得房子有了家的意味。 她说：‘你是我人生的惊喜。’这样的话，我同样也想对她说。” 这一段记忆，林商月也依然还记得，因为煮面的过程实在是太坎坷。 好似就发生在昨日，却早就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 翻阅记录的时候，林商月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时间的感知，似乎是存在着一点滞后。这个特征在这半年里尤其明显。 虽然对时间的流逝缺乏感受，可自己的头发，依然是越来越长了。 过去林商月总是十年如一日的顶着蘑菇头，而自从林参絮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剪过头发。 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半年呢？她轻轻的伸手，拿起参絮过去用过的发圈，试着去扎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竟也能勉强梳起一个不长不短的小揪揪了。 第36章 蛹（七） 2021年3月30日，星期六 “和商月一起搬行李，才发现她的东西和我相比真的是蛮少的。她的宿舍桌位简直明晃晃的写着‘马上跑路’四个大字，这究竟是怎样的极致简约生活。 辛苦啦小电驴！” 林商月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自己的随身行李向来都不多，即便是与参絮同居，这一习惯也依然保留着。 与她不同的是，絮的东西似乎总是很多，她时不时就会收藏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屋内。林商月过去其实并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总觉得这些东西的存在似乎用处不大，但出于尊重的考虑，她也基本不做什么评价。 - 2021年3月29日，星期五 “《文学鉴赏》的课程开课了，我和月又回到了一起上课的高中时代。我们的故事就是在国文课上开始的，好怀念。 今天上课讲的是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老师讲得很生动。或许是太过投入的缘故，我总觉得这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 y大的樱花开的很好，只不过这场雨实在对花很不友好。 我没有带伞。她也没有带。不过，没关系的。不要随随便便因为这些事就感到难过消极天塌了......我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并不是因为下雨天淋雨没有关系，而是与月一起的日子，无论经历什么，我都觉得格外浪漫。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雨是自然的烟花’，我觉得这个描述非常非常的浪漫！于是把这句话分享给了月。 与她提出了同居的邀请。” 记忆顺着文字的记录回到了这一天。 在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林商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又活了一遍。 说起来，在这之后的许多个雨天，无论絮是否在身边，但她依然常常会想起这一句话。就好像絮依然还在她的身边。 - 2021年3月27日，星期三 “恭喜老娘喜提粉色坐骑——小电驴一辆！哼哼，以后就可以坐着她去接月上课啦！” 对于粉色坐骑，林商月自然也是不陌生的。自从林参絮离开之后，她的父母没有再来收拾她的遗物，而是任由林商月去处置这些东西。 说来也不难理解，这些东西就算是带回家去，也不过是触景伤情，斯人已逝，再去纠结，意义似乎并不大。 所以，小电驴自然而然成了林商月的出行工具。 从后座乘客成为驾驶者的日子，林商月渐渐也适应了这样的日子。每天孤孤单单的出门，又孤孤单单的回到出租屋内，疲倦的接受着时间的流逝——她终于有些能够理解过去林参絮所说的“忍受”的意味了。 - 2021年3月8日，星期五 “在我的游说之下，月终于是选择了和我一样的《文学鉴赏》课程，授课地点在y大。 不太愉快的是，前些日子又拒绝了一个男生，不知怎的，‘女同性恋大发脾气赶走男的’这件事又被人提起了。 又被人背地里说小话蛐蛐了呢......算了，反正早就习惯了。爱理解不理解的，随便啦。还不如冷处理呢。 e=(?o｀*)))” 这件事居然影响了她这么久吗......林商月感到有些愧疚。可又觉着自己没有什么错——可没错又能如何呢？ 或许一些人，生来就不懂得何为“拒绝”吧。 拒绝本身就是结果，并且也并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拒绝的理由。强迫她人喜欢与接受，在被拒绝后背地里蛐蛐她人的性向，是非常没品的行为。 可偏偏就是这些外部世界的“他者”，是自己此生都无法逃避与改变的。 所以，林参絮选择了逃避，彻底的逃避。是该说她看开了，还是应当说她看不开呢？ 林商月摇了摇头，心底忽的隐隐生出了一点原谅。原谅絮擅自任性的离去......尽管这听起来很荒谬。 第40章 这会是絮想要得到的回答吗？ 可惜，此时此刻，无人回答。 - 2021年3月4日，星期一 “开始正常上课了。突然收到教务的信息，得知了四校学分互认的项目。 虽然如今已经进入大三，所差的公选课学分已经很少了。也就是说，真正能够选修其他学校课程的机会，变得很少了。 但好歹我还是没有错过这样的机会。 又可以和月一起上课了！” 林商月的记忆同样回到了这一天。当时自己正在机房，重复调试着不断报错的电脑，心情略感烦躁。 当她看到絮发来的消息时，精神早已精疲力尽，也不记得自己当初究竟回复了什么，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疲倦”二字。 - 2021年3月3日，星期日 “开学本身并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欢喜的事，而是一种不得不遵守的生活节奏。尽管如此，但一想到又能见到月，开学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起来。” - 2020年6月9日，星期二 “今天和月一起逛了q大的毕设展。 没想到重回q大是这种方式，几年不见，对q大的抗拒情绪似乎变淡了不少呢。 同学们的毕设展真的很有趣。 在诸多艺术作品当中，我最最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孤独倒转的时钟。 正常的时钟总是顺时针转的，虽然我用“顺时针”来描述这个转动方向，还是在重复这一状态，但我似乎没有找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这个“不正常的时钟”，则是在不断地逆时针转动的，顺便连带着装置另一端的日历一起往前翻，就好像一切的日子都可以回到过去。 我喜欢这样的设计。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人生也能够像游戏一样，有‘存档读档’这样的机制，也有‘复活重来’这样的规则。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啊，所以我才会觉得沮丧。或许普通人并不能了解我真的很想让自己game over的心情吧...... 不过这场游戏，我想多玩一会儿。因为我有所爱的人。” 林商月伸出手，试图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好让屋子里的光线更亮一些。 或许是自己作为“理由”来说，还不够充分。又或者是絮想要离开的意志实在太过强烈...... 可人生终究不会是游戏。 生命也注定是只有一次的。 - 2020年5月13日，星期三 “今天和月去了一个美术馆。 我不认路，月也是。于是我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 打开导航的时候，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您已偏离航线航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径，请在合适的位置选择掉头，后转。’ 突然觉得，我的人生，其实也是这样的。 我曾经是想要学画画的，可是却被粗暴地拒绝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慢慢的失控......可是我无法让它停下。 尽管我可以拔掉电源让电子产品的电量耗尽后关机，也可以挖出闹钟的电池让指针停止走动，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人永远无法终止时间的流逝。我的人生似乎在不断的加速，再加速，在这个世界上横冲直撞。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生命，以此来做到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 她当真是个全才的人，林商月由衷赞美道。 至于正常人什么的，林参絮不是没有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她也不是没有劝慰过林参絮不必太过在意所谓“正常”。 一个人，拥有自己独特的心思，具备自己的想法，热爱自己喜欢的事，实际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被人理解，并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顺顺利利的实现。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 2019年3月15日，星期五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一走进教室，感觉一些目光实在是不太友善。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与月相恋有什么问题，但被人在背后蛐蛐的感觉实在还是不好。 不过算了，月是出于维护我才这么做的。但其实我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做好自己，以及爱她。” 原来自己当年的冲动之举，当真是给她带来了困扰。林商月自责的想着，如果自己能够冷静克制一些，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可是，她明明并没有做错什么？ - 2019年3月8日，星期五 “很莫名奇妙的被四个男生围着‘追求’，准确来说是被骚扰。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月来到了我的教室，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呀。 虽然她这么做真的让人很解气，但我之后还是要和他们一起上课，呃......稍微有点尴尬，可为什么是我觉得尴尬啊！” 说得对。林商月在心中肯定道，明明是他们听不懂人说话，为什么会是絮在觉得尴尬啊。拒绝这样的话，难道很难理解吗？ - 2019年3月1日，星期五 “开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居然又被人拦住问联系方式，哈哈，婉拒。 并不喜欢他们，也不想给他们留什么念想。大家不过只是公共课的同学罢了，没有什么非要联系的必要。” 原来被骚扰这样的事，早就开始了啊......林商月无奈，絮过去向来是不爱说全部的事，她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希望絮能够更坦诚一点去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如今看来，这种不愿意分享所有心情——尤其是坏事的习惯依然很难改。 “这都是什么臭毛病。”林商月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就仿佛絮依然还在房间那样。她过去表达自己不满的时候，常常是选择用这种不激进的非暴力沟通方式，效果也确实非常好。 现在虽然没有实践的机会了，但这样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大概这就是爱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这一瞬，林商月觉得，林参絮的一部分影响，似乎还在自己的身上留存着。 这种想法自然是颇具自我欺骗的意味，但林商月对此却觉得很满意。 - 2019年1月24日，星期四 “放假了，第一学期的生活顺顺利利结束。 又一次同月告别，说实话，非常不舍。 不过，我们总是会再见的。” 同样的话，絮在当年，曾经也是这么说的。 我们总是会再见的。 即便下一次相见，或许会在百年之后。 眼见着时间离她们彼此相遇的时候越来越近，林商月觉得，自己内心的那个絮的形象，确实是在慢慢的发生着偏移。 第37章 蛹（八） 2019年1月1日，星期二 “这是我同月一起跨过的第一个年。在s市。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似乎是能够接受自己高考的再一次失败了。 放下吧，放下吧，放下。” - 2018年12月31日，星期一 “第一次在异乡跨年，我选择——和月一起。” 说起来这确实是二人的第一次跨年，虽然是令人讨厌的周一，但在结束了当天的课程之后，林商月还是来到了林参絮的家中，共同庆祝这个被人们赋予了独特意义的普通一日。 只不过，如今看来，这样的日子似乎恍若隔世......对于絮而言，也确实是“隔世”了。 - 2018年11月21日，星期三 “大学生活，渐渐忙了起来。” 是啊，这个时间段，大概是要开始应付各种期中考核了......林商月抬头瞥了一眼发帖日期。 还有期中大作业和小组汇报这些东西。 学校的安排，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没事的时候仿佛空闲的可以溜出去疯玩也没有关系，但一旦到了一些特殊的时间——比如期中，比如期末。那就让人忙的有些脚不着地了。 反正，在大学的第一年，林商月是这样的，林参絮看起来也是如此。 真是怀念自己初入大学时候的那种青涩模样。 - 2018年10月12日，星期五 “我似乎是能够渐渐适应大学的生活了。 虽然不能够实现儿时学艺术的梦想，但学商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依然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但最起码，这算是一个我并不讨厌，甚至还略有好感的专业。 既来之，则安之吧。” 哎，小时候的梦想没能够实现，确实是会让人记挂的。 难怪参絮过去曾经拉着她去逛美术馆，还去看了q大的毕设展，原来她早就喜欢这些东西......林商月默默的想着。 当初林参絮提出要逛毕设展时，林商月原以为是自己当初回答梦想时无心的一句戏言被参絮记到了现在，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学艺曾经也是林参絮的梦想。 而且工业设计这样的专业，并不需要参加艺考，也是可以报名的。 第41章 但这个专业，既然是贵为q大的王牌专业，那需要的分数自然是相当高的，或许林参絮当年也是考虑过这个选择的吧，只不过分数还是不够一点。 这么看，命运对她，当真是很残忍呢。 - 2018年9月1日，星期六 “我和月在s市大学城相遇了。当真是好久不见。 她的变化同之前并不大。能够再次见面，我觉得很高兴。 在她的建议之下，我们选择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 没想这家小馆子的食物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点了墨鱼汁意面，月点了猪排丼饭。” 在当时第一次来到这家小馆子的时候，大概怎么都想不到，第一顿的时候随意选择的食物，竟就这么成为了二人往后多年最为固定的固定点餐模式。 中途也不乏尝试过其他口味的食物，但兜兜转转，发现最好的仍然还是第一眼就看中的。 虽然世界上许多东西都在不断发生着改变，但不得不说，小馆子的出品质量实在是稳定的不行。这也算是林商月感到颇为欣慰的一件事了。 - 2018年8月20日，星期一 “想要说服自己接受自己的失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又梦见了高考的铃声响起，梦里的我却没有写完，只能哀哀的看着老师把卷子收走。于是我惊醒了，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好想结束这一切。” 这样的念头，林参絮居然持续了这么多年......林商月忽的感到好奇，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呢？ 是高复失利的时候？还是高考失利的时候？又或者是想要学艺的梦想破灭的时候？林商月也不太清楚，林参絮更是没有回答过这样的问题。 一件又一件的事，就这么累积，直到许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日子，絮终于还是选择实践。 林商月原本感到颇为苦恼，但发现絮在过去多年里反反复复被同样的抑郁情绪困扰的时候，似乎还是慢慢的理解了她的决定。 就像林参絮曾经在多年前问的那样：“你能够理解我的所有决定吗？” 虽然这样的决定，在外人看来荒谬到不可理喻，但林商月却越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她了。 她是认真的，发自内心的，想了很久的......想要结束。 没有人可以真正的阻止她，除了她自己。 - 2018年8月19日，星期日 “班主任在群里公布了班级同学的录取院校光荣榜。 嗯......看来，有些问题，不需要我去问了。月被录取了f大的信息管理。 不过，我依然与她在同一个城市。” - 2018年8月12日，星期日 “花园里的碗莲开的不错。 夏天实在是太热了，植物的叶片都被晒蔫吧了。” - 2018年8月2日，星期四 “去了b市旅游。这里的海真的很蓝，不过海鸥们并不友善。” 照片上的絮笑的很温和，当年林商月觉得，絮在暑期出门旅游，应当是一件快乐的事。 现在回过头再看，难免有些先入为主的哀意，总觉着这种温和的笑容，或许更准确的来说是勉强。 - 2018年7月11日，星期三 “看了波伏娃的《第二性》，蛮有意思的一本书。” - 2018年7月10日，星期二 “出录取结果了，是x师大的经济专业。完全是意料之内的事。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在大学选择专业一事上，与家人爆发了很大的冲突。他们觉得，我作为一个理科生，去选择一个文理都可以报考的专业，是‘相当不值当’的一件事。 月落在我家中的那本书，我翻了翻，里面有这样的一段话：'打从我懂事以来，我慢慢地在让家人经验对我的失望，一块一块打破他们为我塑造的理想形象。虽然会带给他们痛苦，但如果不这样子，我牺牲自己躲在假的理想形象里，夜以继日地努力掩埋对他们的怨恨，带给他们的痛苦不见得较小[1]。 这句话，我或许看得还是太晚了一些，每一个字有着让我泪流满面的魔力......我没有办法去装作一个温顺的孩子了。这一次，我必须爱上自己所选的这一专业。” 林商月想起，自己当年确实是把书落在了林商月家，却从没有想过，她的无心之失，居然就这么影响了林参絮如此重要的人生选择。 - 2018年6月30日，星期六 “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不过，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林商月又一次想起了那一天，她呆呆目送着林参絮所坐的车越来越远，直到在街角拐弯，消失不见。 她总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那辆车的消失而突然空了一块。 而如今，空了的这一块，好像彻底无法补上了。 - 2018年6月28日，星期四 “睡醒了，还是这种有些尴尬的状态。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心平气和去面对。所以，先让我逃避一会儿吧。” 即便是此刻想起过去高考出分后依然同居但彼此都小心翼翼不提此事的那几日，林商月依然感到无措。如今看来，想要逃避现实的人，显然并不止她一个。 - 2018年6月27日，星期三 “出分日。感觉对自己很失望，却不想表现出来。 和月完全是处于一种‘你不说我不问’的状态。 但我真的不想再复读第二年了......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所以，这样的结果，或许就是我本来的水平了。” -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 “与月共同相处的每一天，我都觉得，非常愉快。 这些日子的情绪实在是过于稳定了，甚至说还格外愉悦。但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在拿爱情在治病，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把自己存在的理由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会让我感到更深层次的不安。可能这就是我无法突破的地方。” - 2018年6月9日，星期六 “终于结束了。当天下午她来到我家，我真的...很高兴。 不过，月底我就要退租回n市了，所以这或许是我们彼此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 未来如何，谁又知道呢？” - 2018年6月8日，星期五 “走出考场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很恍惚。 从今天往前开始推算，过去的一整年都过得何其混乱......我不想管这么多了。” - 2018年6月7日，星期四 “祝我能考出好成绩。 也祝月能考出好成绩。” - 2018年6月6日，星期三 “好紧张，真的好紧张。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怎么办？可是吃安眠药还是太影响状态了，每次吃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一样。 无法运转，令人绝望。” - 2018年6月4日，星期一 “才发现她把《鳄鱼手记》落在了我的屋子。我简单翻阅了一下。这真是一本处处都在渗透着‘我好爱你’和‘我不想活’的书。” - 2018年6月3日，星期日 “暂时出院了。 整理了一些旧东西搬回n市，我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其实我真的很想逃走。可是我真的不能再逃走了。” 原来林参絮匆匆忙忙在高考之前离开的日子，又是去住院了么......林商月忽的理解了絮在提出想要不再见她时候的眼神。也想起了自己头脑发蒙仓促逃走的模样。 当初只觉得她或许是有些奇怪，而如今却觉得一切其实都是情有可原。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38章 蛹（九） 2018年5月20日，星期日 “马上就要再一次参加高考了，说实话，我的内心颇为忐忑。如果依然像上次那样失败的话，我恐怕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去面对。” - 2018年5月11日，星期五 “我同商月暂时告别了。也把学校里的那些东西悉数搬回了家。或许是我依然没有办法去面对这样的生活，所以我选择逃避。想了想最近一年的生活，还真是失败的不行。总是逃避。好讨厌。” - 2018年5月8日，星期二 “我同月说，自己似乎是没有办法再去承受这样的压力。她说，我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像这样的话，过去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不过，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 2018年4月30日，星期一 “又是新一个月的放榜日。这一次，我的名字，和月的名字，紧紧相依。 我似乎是误会了她，而且还相当任性的发了脾气，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愧疚。 第42章 命运总是这样，明明是阴差阳错的事，却会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人。” - 2018年4月28日，星期六 “终于考完了月考，我真的好累。 高复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2018年4月26日，星期四 “又是一个月的月考。 我坐在这个学校最靠前的位置。 月在我的背后。 虽然我并不会刻意回头看她，但依然觉得她在背后是一件让我感到非常安心的事。” - 2018年4月25日，星期三 “在表白之后，月便再也不会在每个课间都消失了。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我也很希望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呢！ 月如约来到了我的世界。 我同她说，我的爱好，其实是看别人的遗书。这句话似乎又让月感到不高兴了。她严厉地道：‘不要说这个。’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家总要对生死之事如此避讳呢？难道说，不是每一个人都终将会死的吗？ 但我没有反驳她。既然她说‘不好’，那便不提罢。毕竟，好像大多数正常人都觉得太早去说这样的事不好。 也可能我并不算是一个正常人。” - 2018年4月24日，星期二 “有点意外，被表白了，被亲吻了。 今天在小屋子里同月一起谈论了奕含的事，听她对于奕含的那些理解与宽容的评价，稍微感到意外。 月看起来冷冷的，没想到却是一个温柔又细腻的人。我果然没有看错，哼哼。 于是我问她，她的理想是什么？我暗暗的在心里祈祷：若是我们能够长长久久的相处就好了。 她说，她的目标是q大，也就是我去年退学的地方。 其实q大也是一所不错的学校，但我还是更想冲刺f大。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的目标还是在同一座城市。 她终于是忍不住，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吻了吻我的额头。但其实，其实这一整件事，从头到尾，看起来似乎是由我而起的？ 我成功了。 她说：‘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她应该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我的小心思吧？ 其实我也想对她这么做的呀。” ...... 想到表白的那天，林商月依然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本以为是自己主动先一步表白，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在絮的意料之内吗？那，还挺有趣的。 林商月舔了舔唇，似乎是想要回味当天的记忆。 - 2018年4月20日，星期五 “我们在屋子里聊了聊萨特。虽然商月总是一副离人群远远的模样，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讨厌这个世界。这或许是与我完全相反的特质。” 看到这里，林商月想了想，林参絮所说的，其实并没有错。 絮虽然看起来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笑意，实际上，却持续的难以接受这个世界。而林商月自己，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独来独往的不耐烦模样，却没有产生过同絮那样决绝的想法。 - 2018年4月14日，星期六 “这周是大周，没想到高考前居然还能够放一个大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商月果然来赴约了，看起来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 相比之下，我就显得有些随便了，与她相遇的时候，我在院子里侍弄着我的花花草草。 虽然居住的时间并不长，但我想，生活情调依然是不可缺少的东西。这些花草，真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 2018年4月13日，星期五 “第一次邀请商月来到我租来的房子，还有我的乌托邦世界。 她看起来似乎对我的画蛮感兴趣的！ 好吧，其实我也很喜欢自己画的油画啦。 最近看春花开的正好，所以忍不住补了几笔，又重新给画面上了光油。 松节油的味道让我觉得很熟悉。 和商月约了下一次见面，就在明天。 于是明天也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原来当初那个奇怪的味道，是松节油啊——林商月恍然。对于这种绘画材料类的知识，她实在是一窍不通。 当初之所以对这种诡异的气味记忆深刻，大概还是因为第一次去“林参絮的世界”的缘故。 - 2018年4月5日，星期四 “今天问了她的生日。我比她大一岁，准确的来说，是6个月。” - 2018年4月4日，星期三 “想了想，还是和她坦白了我的抑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总之就是想要告诉她。” - 2018年4月2日，星期一 “我的同桌看起来还是有点沮丧的。考试退步，心里有落差的感觉，我懂的，我都懂。 何小茜对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一来就抢了班长大人第一的宝座。 呃，我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高考的时候也能考出这么理想的成绩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好期待放学的时候和她一起回家的那段路。” - 2018年3月31日，星期六 “虽说是星期六，但对于马上就要高考的学生来说，上课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今天依然是各科老师讲试卷的日子。 或许因为成绩好的缘故，来找我问问题的同学也变多了。 至于班长大人，那依然是不见人影的。不过，她去哪里这种事，其实也很好猜呢。 放学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她看起来似乎被吓了一跳，太可爱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的就答应我了，她对我说：‘一起走吧’。 好愉快！ 和她透露了一点点我的状态。她给我推荐了一本书，是津巴多的《心理学与生活》。 其实我早早就已经读过这本书了，但我没有告诉她。” - 2018年3月30日，星期五 “月考这就出分了。批卷老师们的效率也太高了吧。没想到我居然一来就考了年级第一？！ 这个名次固然非常可喜，但实际上并非我所愿。其实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剩下这些天的校园生活，然后考一个满意的大学，而并不想一来就这么夺人眼球...... 看来高复的生活，当真是和我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啊。 我今天似乎让班长大人不高兴了。起因是我发答题卡的时候意外的瞥到了她的作文......然后顺口就胡乱评价了一下。 呃，主要是那个作文的开头真的写的不好啊，一看就很俗套的样子诶......不过这么直白的话或许不应该是我们这种关系说的吧。 说到底，我和她也只不过是几个月的同学罢了。和大多数人一样，高考之后总是要分道扬镳的。不过，我还是及时的和她道歉了，嗯！毕竟大家接下来的几个月也还是要做同桌的嘛。 然后她问我，可不可以告诉她，这个开头究竟是哪里写的不好？这个画风变化真的很奇怪诶？但至少说明她没有因为我看的作文而生气。 接下来就是语文老师讲卷子，这种安排倒是和我之前的学校一模一样！下课之后，她就被杜老师单独叫走了。可能是杜老师也觉得她这次发挥的不好，所以找她单独谈话吧。 这种感觉，我可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笑） 看了她的作文，说实话，我觉得她的作文其实并没有说错什么。但有时候，没有做错的事，并不意味着一定就是对的。 ...... 好啦，说了半天，今天我终于第一次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而且还牵了她的手。” 林商月显然也清楚的记得这一天，让她感到茫然无措的一天。 其实，也是她第一次同林参絮说了许多话。 - 2018年3月29日，星期四 “终于考完了！ 好久没有考这么久的试了，我真的，好累啊。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那个教室古怪了！何小茜和我说，这里的考场排序方式是按照上一次大考的名次顺序来定的，我没有上一次考试的名次，所以就被安排到了最末位的考场。原来如此。” - 2018年3月28日，星期三 “第一次参加这个学校的月考，似乎被安排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教室。” - 2018年3月22日，星期四 “班长大人在学校用mp3听歌又双叒叕被值周老师抓到了。” 林商月：怎么这种小事都要记下来？？？ - 2018年3月21日，星期三 “班长大人在学校用mp3听歌又双叒被值周老师抓到了。” 林商月扶了扶额头，心道这有什么？这对她来说也太正常不过了。 - 2018年3月20日，星期二 “班长大人在学校用mp3听歌又双被值周老师抓到了。” 第43章 林商月：我当年真的有这么顽固吗？ - 2018年3月16日，星期五 “我的同桌，看起来总是怪怪的。独来独往，吊儿郎当，一副不怎么喜欢和人接触的模样。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她，她看起来也并不想懂我。” 怎么会呢？林商月无奈的想，我当真曾经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吗？ - 2018年3月15日，星期四 “班长大人在学校用mp3听歌又被值周老师抓到了。” 林商月：“......” - 2018年3月14日，星期三 “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高复的生活看起来和我想象中的还是有些不同。 大家看起来好热情啊！ 何小茜对我说，班长大人的行为其实还是很好猜的。她要是下课的时候不在教室，肯定是在楼上的杂物间没跑了，她亲眼所见，不信的话我可以自己去看看。 哈哈哈哈哈，这听起来倒是蛮有趣的。 于是我就这么踮着脚，轻轻的上楼瞅了一眼。 何小茜说的果然没有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玩儿了吧。” ...... 林商月感觉自己的脑门上似乎是有乌鸦飞过，然后留下了一行圆圆的小点——倘若她的头上真的能够显示出弹幕的话。 - 2018年3月9日，星期五 “班长大人真是太嚣张了，在学校用mp3听歌被值周老师抓到了，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我行我素。 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吗？哈哈哈。” - 2018年3月7日，星期三 “我的同桌看起来似乎不太理人的样子，她上课的时候总是在安静的看书，一下课拿着书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们说，她的名字叫林商月，和我一样，也姓林。 她们还说，她的脾气就是这样的，但人并不坏，叫我不要介意她奇怪的行为。 虽然她的性格有点独特，但成绩却特别好，所以老师也一般都不怎么管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实我觉得还好啦。 我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可能别人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吧？ 毕竟我也经常请假不在学校什么的...... 哎呀，话说回来，她一点都不讨人厌啊，反而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很可爱呢！ 而且，我无意间瞟了一眼她写的字，如果没看错的话，我和她应当算是‘师出同门’了。（笑）” - 2018年3月6日，星期二 “第一次到高复学校，被分到了三年级a班。 杜老师带着我进入班里，向大家介绍了我。 同学们看起来似乎也是刚刚开学不久的样子，还带着假期休息过后那种饱满的精力。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他们看起来都很友善的样子......除了我的班长大人同桌，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不过，她人还是蛮好的，因为她叫我‘参絮同学’诶！ 哎呀，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回学校竟然连笔都忘记带，说出来可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没关系，问题发生了之后，光懊丧是没有用的，还是要尽快的去解决，所以——我和班长大人借了一支笔。 学校里的大家好热情啊~感觉今天一天简直交够了半年的朋友。 很快乐，但社交能量马上就要耗尽了呜呜呜...... 马上就又要高考了，留给我的时间恐怕不多。在这么有限的时间，或许没办法和谁做到熟识吧？ 哎，也没关系，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不要忘记初衷，安心学习。” - 2018年3月5日，星期一 “明天就要重返高中校园了。 说实话，我的心情十分忐忑。” 第39章 蛹（十） 2017年12月31日，星期日 “又是一年的跨年日。 这一年我过得并不好，难过的事一件一件的将我淹没。很难熬，很想离开，不知道应当如何去面对。 药物并不能治愈我，药物只会让我暂时失去一切感知的能力。这种无感的状态其实还蛮可怕的，我不知道正常人是否能想象自己的肢体有朝一日失去了痛觉，却依然能够移动......我的心灵，大概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明年的这时候我会在哪个城市，又会遇见谁，有怎样的际遇？” 原来参絮在还未与自己相遇的时候，怀揣着的是这样的心情啊。林商月看着文字发呆，想象着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絮的模样。 - 2017年11月7日，星期二 “完成了高考报名，我还是想重来一次。与梦校就这么擦肩而过，我真的，不甘心啊。 这一次，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看到昔日林参絮曾经说出“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这样的话，林商月很难不感到触动。原来她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再来一次的，可是天不遂人愿，结果依然是惨淡。 也难怪林参絮会感到抑郁了。像这样不断地被现实挫伤，被外界的重重压力扭转心意，当真是会让个体失去控制自己的信心的......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自救过，然而。 - 2017年10月13日，星期五 “好累啊，不知道到底跑了多少个部门才盖够了章。 折腾好半天才办理完手续......终于是能退学了。 办完手续的那一刻感觉内心空空的，但却很自由，很快乐。 我知道，我和这里的缘分，大概是尽了。” - 2017年10月9日，星期一 “不管了，这次无论说什么我都要离开了，因为我马上就要——马上就要发疯了。 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对辅导员说出这么夸张的话，当真是有点折磨她的。我因此感到愧疚，但我真的不想再听见诸多阻拦的话语了。 这样的话，从小到大，我听得足够多了。 说着为我好，可是我一点都不好。” - 2017年10月6日，星期五 “国庆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和父母说了这件事。 他们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内，觉得我疯了，我又疯了。 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在发疯，我只是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每一次都像个傀儡一样，还要佯装认真的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会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还是没有办法去适应现在的大学生活，也并不喜欢这个专业。每天都觉得好痛苦，烦躁难安。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一想到曾经的失败，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不能被原谅的。 好想结束。好想重来。该吃药了。” - 2017年9月30日，星期六 “退学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根本没有休止了。 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真的要忍受四年这样的生活吗？ 好讨厌这个专业。更何况这也并不是我当初梦想中的学校......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好想结束这一切。 和辅导员说了一下这个想法，辅导员对我说，考q大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让我再好好思考一下，不要一时冲动。就算是不喜欢现在这个专业，也可以考虑一学期之后的转专业考试。 我反问她，转专业的条件是什么。她说，需要在原专业获得前三名的绩点。 ...... 这里不同于高中，能够做同学的，想必都是成绩与我相当的人。所以，以我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绩点前三，还不如退学。” 原来参絮在过去从未提及的过去，是这样的。林商月好奇的探索着絮的过去，觉得她的模样似乎让自己感到有些许的陌生。 - 2017年9月14日，星期四 “终于开始上课了。 为什么上了大学还要学化学啊......天晓得我有多么讨厌这个专业。自打高中被迫学理开始，我就一点都不喜欢化学这个学科。 尤其是高考的有机大题......为了这道题，我不知道自己忍着恶心刷了多少道母题作为练习。至今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流程图能够画的完全正确。 真的有人在意过我的喜好吗？从高中选科，是否艺考，到大学专业......其实都不是我所想要的。 可这一切的选择，事后都总是会被美化成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是的，不是的，这样的事我已经受够了。我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自己，这样的我和傀儡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 - 2017年7月24日，星期一 “不知道是第几次尝试结束失败了，所以被送去住院。 经常有一种被关机重启的感觉。我的大脑在不断的转圈圈，上面显示着大大的三个字——加载中。” - 2017年7月2日，星期日 “在父母的要求下，填了一个药学专业。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专业，似乎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去主宰自己的人生。 第44章 我是谁？或者换一个问法，谁是我？此时此刻，占据着这副身体的，究竟是什么？” - 2017年6月27日，星期二 “高考的分数非常不理想，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考成这样，感觉心里很难受，这并不是我平时的成长水平，可这就是现实。 好想结束这一切。” - 2017年6月9日，星期五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 2017年5月14日，星期日 “好崩溃，睡眠是如此的破碎。我每天好像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这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感觉大脑也因为睡眠不足而变得迟钝了，怎么办呢？没有办法。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生气，我在生自己的气，狠狠的砸墙，可是除了让自己痛一下以外，砸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好崩溃。” - 2016年4月17日，星期日 “连着几个周末都在画室，终于是画完了这幅narcissus。 我很喜欢。老师对此的评价也很高。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真正以此为业。和家人说了想要艺考的想法，不出意外又被拒绝了。他们总是说，我的成绩很好，所以没有必要去考艺术特长，总是在画室里学画画，肯定会耽误我的学业。 似乎大多数人对艺考的刻板印象依然停留在“以较低的分数上大学”上，虽然不否认有这样的现象存在，但并不是所有艺考生成绩都是糟糕的...... 可是我对这样的话，这样的观点，实在是毫无办法。 只能被动的接受去走一条大多数人认为更正确的事。 所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在画室学画了吧......” 原来屋子里的那副油画，竟是17岁的林参絮在画室画的最后一幅画......一想到林参絮长长久久的将这幅画随行李携带，从n市的出租屋带回家，又重新将画从家里带到s市的出租屋。 絮，这么多年，你总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当年的无奈与未能完成的梦想吗？ 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 2015年8月2日， “和父母说了想要参加艺考的决定，不出意料被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无非是‘你的成绩很好，没必要走这条路’‘学了艺术之后不好找工作’。 但其实我真的还蛮喜欢画画的。 但是人微言轻，没有意义。” 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林商月愣了愣，觉得自己似乎是能够找到林参絮抑郁的一点苗头了。 “人微言轻”，意味着她当年所说的话不被认可，即便有足够优异的成绩，依然没办法去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所以，就导致了“没有意义”。 一旦这种虚无感逐渐产生之后，再想消去，就变得不易了。这几个月，林商月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这种类似的心情。 这些曾经的爱，真的有意义吗？倘若有的话，这段经历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对于成年人而言，没有意义的感觉都足够让人失落消沉，更别说是对于一个高中的女孩了。 林商月突然很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够存在着时光机这种东西，很想回到这一天，轻轻拥抱她，告诉她，在长大之后，你可以重新去选择自己想去过的人生。 只不过，并没有。 - 2015年1月16日，星期五 “学校通知说要选择高考科目。其实我想学纯文科。 可是从历次成绩来看，我的理科总是考的比文科更好。 所以，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我选择理科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但其实我觉得学文科会让我更快乐。 我和老师说了这个想法，老师觉得我想太多，明明学理科可以获得更高的分数，为什么偏偏要产生这种学文的想法。最后，他说，需要和我的父母谈一谈。 不知道老师和父母都说了些什么，总之，我回家之后，被骂了一顿。无非是觉得我想太多。他们也搞不懂我为什么会发这种疯，以及，学理科在未来更好找工作之类的。 好吧，那学理科就学理科吧。” 这话虽然不假，但学文学理终究还是要考虑个人兴趣......林商月沉默半晌，只觉得这一长串的日记看下来，满满都是无法主导自己人生的绝望。 尽管在旁人看来林参絮确实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光鲜亮丽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林商月在了解了她不曾公开的过去之后，难免还是会心生惋惜之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会有多么压抑困惑。 离开，于她而言，或许是命运的必然。 脑海中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林商月恍惚了好一阵。难道说是自己在这些日子悲伤过度，所以也在强迫自己去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接受她的离开吗？ - 2014年10月2日，星期四 “明明是在放国庆假期，学校却依然往家长的手机里发月考排名的短信，真是有够过分的。 这让那些考试没考好的孩子们怎么办哇呜呜呜。 真讨厌，发短信的老师真是太坏了！！！虽然我没有这种烦恼，因为姐考了第一，但还是想要吐槽一下！太坏了！” 原来你也曾经是考第一的那个人，林商月点了点头，考第一这种事，对于她而言，当真就像是家常便饭那么熟悉。 - 2014年9月26日，星期五 “月考终于考完啦！！！哈哈哈！姐放假咯。啦啦啦啦啦啦啦~” 看着这一长串的“啦啦啦啦啦啦啦~”林商月很难不被这样生动的吐槽逗笑，原来林参絮也曾经有过这么活泼的小时候。 小小絮真的很可爱。 - 2014年9月25日，星期四 “月考怎么还没考完啊，我要碎了呜呜。” “不哭不哭，姐姐抱。”林商月看着这些幼稚的文字，心中难免泛出一些想要安慰小小絮的冲动。 若是在林参絮这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 不过，林参絮这么小的时候，自己比她还要小一级吧？若是小小月和小小絮早早就相遇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不过，人生没有这种如果。想到这里，林商月又怅然了起来，于是继续看了下去。 - 2014年9月24日，星期三 “第一次参加高中月考。好紧张好紧张嘤嘤嘤(╥╯^╰╥)” - 2014年9月1日，星期一 “高中之后，一切又都发生了变化。 学校、教室、老师、同学......一切都是需要重新去适应的。 其实我不喜欢变化。大家的脸，大家的名字，都是需要去重新记忆的部分。这些东西，虽然记下来了之后就习惯了，但与人逐渐熟悉的过程却总是让我感到有些许的苦恼。这种时候还是微笑吧，呵呵。 加油啊絮！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可以的！你一定行，冲冲冲！” 原来她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露出“讨厌变化”的这一倾向了。林商月无奈的想。 可是，人间的一切总是无时不刻都在发生变化，适应变化是人之所以长长久久生活下去所必须要面对的一件事。 看起来，这就是最后一篇帖子了。也是林参絮在这个账号上发出的第一篇帖子。 - 所以，可供林商月再去“考古”的林参絮，是否就此结束了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此时的林商月侧躺在床上，任由着泪水朝一面流过，打湿枕巾，枕巾上依然是好闻的淡淡柑橘香味。 她忽的想起了邱妙津写过的那段话：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被某种东西钉死，你将永远活在某种感觉里，任何人任何办法都没有用，在那里面只有你自己，那种东西把你和其他人类都隔开，无期的监禁。”[1] 作者有话说： 【1】邱妙津《鳄鱼手记》 第40章 蛾（一） 蛹在蜕变成蛾之后，分泌碱性液体，溶解了茧，重新开始面对这个世界。 - 在最后一条帖子之下，林商月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此生最不愿直面的话语。 是一条可以称得上是“相对新鲜”的回复。 虽然说距今有半年的时间，也实在是不能再被称之为是很新鲜了。 “看到这里，你是否‘重新’认识了一次林参絮呢？ 倘若有哪里让你感到意外，或说是这个‘林参絮’打碎了过去那个与你相爱相处的‘林参絮’的模样，我也只能替她对你说一声‘抱歉’。 抱歉，这才是真正的我。 过去老人常言：人在死前的时候，眼前会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人生当中经历过的种种事。我的人生活到现在，显然并不长久，所以估计这个流程也不会太久。如果说这种传言是真话的话，我眼前的最后一面，或许会是你。 第45章 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做鬼也要缠着你’的意思。 不许恨我。 请重新开启你的人生游戏。 爱你的絮” 发送时间：2022年5月21日 - 日子转眼间就到了2022年11月21日，是林参絮去世半年的日子。 也意味着从今往后，林商月的年龄，将彻底超过林参絮，并且将会永远比林参絮大。 “如今，我才是姐姐了呢？”林商月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机会呢？” 林商月无奈，却又对着空气轻轻的念叨道：“絮，如今，你希望我要如何述说你我之间的故事呢？” 林参絮自然是再不能回答了的。 - “重新”这个词，当真是很妙。 重来一次。 也是新来一次。 可是真的能够新来一次吗？ 很遗憾，对于人来说，答案是不能。 这个世界最最残忍之处，在于时光从来都没有任何一刻是停止的。过去的时间，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过去了，没有人能够再扭转。 人的一生总是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而所有的一切经历，都会如实的写在此刻的人的行为与思维方式当中。 林商月有些茫然地瘫坐在床上。 她高中时代最想过上的离群索居生活，在林参絮离世之后的这半年里，算是彻彻底底过上了。可她现在似乎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了。 后知后觉的发现，天气渐渐转凉。 林商月忽的发现，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像林参絮了。 同居之后，用的洗护用品，全都是她原本选择的品牌。 时至今日，为了尽可能去保留她的气味，所以再没想过要尝试新的种类。 从她昔日梦想的f大毕业了。 最近重新捡起来临摹颜楷字体，若是写的认真一点，和参絮的字迹，还是能有八.九成相似的。 过去总是喜欢研究厨艺，如今烧饭却是越来越随便了。 她喜欢的汽水品类，冰箱里也从来都没有空过。 过去十几年都不曾留长过的蘑菇头，如今也可以被整齐的梳起来了。 ...... 甚至有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冒出了非常疯狂的想法：去学画画吧。 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林商月感觉自己似乎确实有些热血澎湃过头了。过去的22年里，自己向来是人群当中最最默默无闻的无聊学霸，没有什么特长。 可是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林商月仔细看着屋里的那副油画，不知怎的，觉得少年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忧伤。 但在忧伤之余，似乎又带有一点陶醉与决绝。 过去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自己在看过林参絮的记录之后，不自觉的就带入了林参絮的想法吧。林商月如此想着。 忽的惊觉自己在看完了这一切林参絮的记录之后，过去心目中的那个“林参絮”的形象，似乎确实是悄然发生了改变。并且，这样的改变，完全是不可逆转的。 林商月实在是困得不行，暂时放下了手机，翻了个身，打算让大脑停止思考。 - 林商月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她从初遇林参絮的2018年，到彻底失去林参絮的2022年，这四年里，她的记忆中，她们之间所有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生动，而这一切，也确实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过去的事。 梦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人在醒来之后，若是没有强烈的去记录梦的欲望，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如同一块炎炎夏日里在室外暴晒的冰一般，迅速的融化，蒸发，最后消失不见，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这种时候，人们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在这些记忆碎片彻底破碎消失不见之前，迅速的去记录。 依赖着记录，去寻找一些过去存在的痕迹。 -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星球的自转与公转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发生什么变化。 因为对这个梦的内容实在是过于熟悉，所以林商月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再去写的必要了。 于是她兀自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最后的两个柳橙。 果实微微发冷，她熟练的取出一勺盐，撒在柳橙表面，在流水中用手轻轻搓洗着橙子，感受着水流流经自己的皮肤。 橙子被激发出好闻的香味。 是絮身上的味道没错。 林商月细心剥去表面的白色须瓤，将饱满的果肉连同几块冰一起放进榨汁机。随着刀页快速旋转产生的轰轰声，果汁很快就榨好了。 林商月将手中那杯柳橙汁一饮而尽。 生活的秩序感，似乎是在一件又一件简单的小事之中，被重新的建立了起来。 - 既然林参絮说了“重新”，那她自然是再没有继续被困在过去的理由的。 作为成年人的林商月，开始思考，究竟做些什么，能够“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 是时候找一份工作，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参与到社会的秩序当中，与人链接，做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嵌在巨大的机器中。 这就是长大之后所必须要面对的生活吗？ 重新开始投简历找工作的林商月，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飘荡在巨大的城市，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光靠过去的存的小金库，显然是不够的。 随着竞争的越发激烈，一纸名校的文凭似乎也无法再许诺给个人一个看起来耀眼得体的好前程了。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地参与着这个世界的竞争。 在这般拥挤的竞争当中，似乎是容不下人有一点喘息的。 无数次被面试官询问“毕业后过去的5个月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林商月才初初体会到了一点“逃避和浪费时间是不被允许”的滋味，尽管她也知道，像过去的那些时间，虽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像是“浪费”，但对她而言，却是不得不去消磨的。 虽然因为爱人的离去昏昏沉沉几个月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但在这个迷迷瞪瞪的状态下，林商月还是可以偶尔骗自己“她并没有彻底离开”。 但人不能这么骗自己一辈子。 更何况参絮也留下了这样的字句： “请重新开启你的人生游戏。” 硬生生把自己拖到和下一届毕业生一起秋招的林商月自知自己的情况算是劣势，不卑不亢回答道：“过去的5个月里，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去世了，所以求职的事有所耽搁。” 末了，生怕面试官觉得自己极其容易受到外界干扰，不是一个当牛马的好人选，还相当及时的补充了一句：“如今我希望自己能够重新的参与这个世界的生产，所以希望能够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商月感觉自己的脑海中空空的，过去那个想要远离所有人的她、性子有些冲动的她、以为有不错的成绩就能免除生活中所有烦恼的她......不知道在过去的哪一刻，被自己悄然杀死了。 最后剩下的，是一个与林参絮最初认识时候的林商月相差甚远的形象。她偶尔也很想扪心自问：你究竟是谁？ 可答案也显而易见，这样的人，也同样还是自己。 - 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生活。尽管对于普通人而言，光是维持一份普通的生活，似乎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面试官当做冲kpi的炮灰之后，林商月终于是阴差阳错的在s市找到了一份旁人看来还算是体面的工作。 时间如流水，一来二去，竟又到了新一年的春天。 在许许多多个在被生活挤压的时候，林商月的耳机里轻轻的播放着参絮在过去的时候喜欢听的歌曲。在翻阅林参絮留下的电子痕迹时，她小心翼翼的收集了每一首絮在过去的时候提到过的音乐、每一部自己看过或不曾看过的影片、每一本小书...... 每每这么做的时候，时常会在心里暗暗去想：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当初的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呢？ 现在这样的自己，是否可以算作是做到了她所要求的“重新”二字呢？倘若她没有离开的话，自己与她的关系，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林商月颇为怅然的按部就班生活着，却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看待世界的眼光，似乎与林参絮越来越接近了。 即便絮不在了，絮也依然成为了她生命轨迹当中影响深重的一部分，永世存在于她的想法、她的行动、她的态度、她的意识。 她渐渐习惯了墨鱼汁意面、渐渐在旁人看不到的背后对那些无法理解的人类感到隐隐痛苦、渐渐开始重复她的习惯，她的口癖，她的穿衣风格......所谓的“重新开启人生游戏”，不过是在她的影响之下，继续延续着自己的生命体验。 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林商月倦怠的躺在床上，耳机里播放的依然是参絮过去喜欢的歌曲。 第46章 她闷闷地想：倘若这世上当真有“来世”的话，絮会在等她吗？自己真的没有恨过她，一点都没有，只是觉得若是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有太多想说的话。 但在生命结束之前，无论世事如何磋磨，无论未来如何漫长，依然要带着自己的部分，带着她的部分，活下去。 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致看到这里的你： 好荣幸，我的文字能参与到你人生当中的一段时光。不知道共同相伴的这一程，你的感受如何呢？ 如果你喜欢这些文字的话，我在电脑面前枯坐的那些日子也就因此获得了新的意义；如果讨厌的话，我也同样祝你能够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作品，以及，永不文荒。 - 这篇文章名为《蚕、茧、蛹》，在我的写作设计当中，参絮和商月的自我探索生命轨迹也像蚕一样，不断蜕皮，不断长大，不断追问自我。 所以从章节名当中可以看出，她们的生活经历同样被我浓缩在了四个阶段内，即：蚕、茧、蛹、蛾，也就是蚕的四个生长阶段。 林参絮是一个“生的意志”并不那么强烈的孩子，或者说，她是对生活本身过敏。 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或许对寻常人而言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她不喜欢，她无法接受，她对一些事物的存在保持着天然的抗拒。 同时，她是一个精神世界丰富、敏锐又通透的孩子，她的世界华丽又混乱。当她欢迎另一个人进入她的世界时，意味着她已经有些爱上这个人了（笑） 在设计这样一个角色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矛盾，一方面我很希望平行世界的林参絮和林商月能幸福永远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 一个对世界高度敏锐、足够通透、同时极度缺乏生活经验的人，一定会常常感到被生活刺伤。 写到一大半的时候纠结了很久，摘录一些日记如下： “我真的一定要把她写死吗？本来大家到网上看小说就是来寻找一点快乐的，我真的要这么残忍的发刀子吗t t......” 在诸如此类反复的心理斗争之后，我还是按照开文之前预想的那样，写成be了，哎，就像那句诗一样：“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1】 不过，非常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我书写此文，必然不是鼓励自我放弃生命的这种行为的！生命只有一次，千万不要轻易去言说放弃。 书写林商月的时候，我想的是更多侧重去写她的无措。人是很难真正意义上做到感同身受的——这一点在林商月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很多时候，她没有办法真正的去体会一个极度敏感并且饱受抑郁折磨的爱人的真实感受，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的去支持，以及，陪伴。 这篇文的主视角是林商月的，但在林参絮离开之后，我设置了很长的一段倒叙情节，让林商月去换位了解林参絮的想法，重新认识自己的爱人，重新倒着走一遍自己与她相爱的那些年。 因为已经没有未来了，所以我想要让林商月更多的去了解林参絮，只能通过不断补充过去的这种方式。 被留下来的林商月最后真的融入并适应这个世界了吗？我想是的。 这个世界发展的很快，一切都在迅速更新换代。就像文中的小猫团团一样，大多数人会因她的离去而伤心，但在伤心过后，还是会投入自己的生活，随着老生的毕业与新生的入学，她的故事会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所有人都遗忘的时候，就是团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 小猫如此，林参絮也是如此。 所以，我想让林商月带着那些记忆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为了继续活下去，她先是蜷缩在茧之中，改变了自我的形态，最终又离开茧房，开始接逐渐适应这个真实的世界。 写到后来，我在想：她会像蛾一样参与生殖交.配繁衍后代吗？这个问题我暂时给不出答案，随她心意吧。 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具有主观能动性，选择自己更想要去过的生活。对于她人生育与否的选择，我决定尊重每一个作为个体的“她”的意志。但需要注意的是，人显然不单单是为了生育才活在这个世上的。 而是为了去爱些什么。 所以，即便明知一切都会结束，但依然要勇敢去开始。如文案所言：来相爱吧！即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1】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