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成为绿茶渣攻的病弱白月光》 第1章 《不幸成为绿茶渣攻的病弱白月光》作者:渔知意【完结】 简介: 音乐才子病弱美人受x年下绿茶富二代攻||双向救赎+追妻火葬场,非渣贱 和陆长野的又一次见面,他那双好看到让人心惊的手正握着一瓶冰镇啤酒,男人懒散地坐在阳台栏杆上,稍稍向外侧倾,一副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仿佛是夏日的骄阳,张扬明艳地勾起笑意,举着酒瓶冲他挥了挥。 所有人都知道,陆家太子爷是个荒诞不经,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渣字当头,长着一副多情的皮囊,有着绝无仅有的优越家世。 和这种人谈恋爱绝对不亏,但一定倒霉。 江寻一直都清楚,陆长野是头关不住的野狼,他告诉自己不能动心不能当真,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是直男。 陆长野微微歪着头,碎发遮住他的眉眼,委屈巴巴地像只可怜的小狗,“哥哥歧视男同哦?” 所有固若金汤的防备在这抹骄阳下都会彻底溃散。 朋友们毫不意外,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在陆长野如浪潮般汹涌的爱意下岿然不动。 可江寻不知道自己能陷得这么深,陷到自己都快支离破碎了却还在一次次地为陆长野找借口。 “你不能……不能和别人有了孩子却还要让我继续爱你啊……” 陆长野望向他的眼神一如初见,热烈且多情。 “我的东西,除非我玩腻了,否则,死也要死在我手上。”陆长野抬起他的下巴,笑得温柔漂亮。 直到这个男人以为他真的死了。 再见的时候,江寻像是变了个人,冷得像深冬的雪。 他蹲下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勾住男人的项圈,眼睫微垂,美得惊心动魄。 “怎么办啊,阿野。”他拖长了嗓音,“我玩腻了。” 一向高傲的陆家太子爷狼狈地像条败犬,红着眼睛低声哽咽,“哥……别……” ps: 1.攻没结婚,没孩子,双洁 2.槽多无口,狗血淋头。 内容标签:年下,都市情缘,豪门世家,破镜重圆,主受 主角:江寻,陆长野 一句话简介:被渣后决定主动出击 立意: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但还是要热烈地迎接每一天。 第1章 夏天的蝉仿佛永远都感受不到疲倦,从出生到死亡,它们用尽一生在编织着一段属于它们的乐章,一段充满了力量,但确实聒噪的乐章。 长而窄的林荫道旁,一只蝉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原本它会被小孩子捡走当做玩具,又或是被路人不小心一脚踩扁,但一只纤细的手将它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树枝上。 那是双极为漂亮的手,清瘦且骨感,每一寸皮肤都被保养地极好,泛着温润的玉白色,仿佛每个人都觉得这双手的主人生来就是弹琴的,一定要拨动出优美的和旋才不负此生。 蝉鸣声复而响起,男人阖眼倾听,长而密的睫毛如鸦羽般在风中轻颤,一枚小小的黑痣性感巧妙地点缀在他的鼻尖上,唇色红艳,饱满圆润的唇珠泛着盈盈水光,如同一枚昂贵的血色珍珠,整张脸完美到无可挑剔,总是带着缺乏阳光的苍白。 那聒噪的蝉鸣于他来说似乎极其悦耳,让他听得过于痴迷了些,一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 “余先生……”他毫无底气地接听了电话。 不出所料,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极其不耐的催促声,“江、寻!” 房东一字一顿地唤着他的名字,“你人呢!” 江寻慌张道:“抱歉,我马上回来。” 老式公寓楼没有电梯,江寻急匆匆地跑上六楼,喉咙有种灼烧感,微微喘着粗气,正疑惑没有看到房东的身影,可就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却看到瘦如竹竿的房东坐在他客厅唯一的那张沙发上,目光阴狠地打量着沙发旁边的那把吉他。 “你怎么可以进来呢?”江寻惊讶道,下意识跑到吉他前将其挡住。 余东嘁了一声,他眼底是一圈重重的深青色,脸色极为暗沉,给人种纵欲过多的感觉。事实上,这位房东比江寻还小一岁,年纪轻轻便过上了躺平的生活,靠着收租过日子。听其他租客说,余东家里有三十套房子,心情不好就去收租,拿到钱便尽情挥霍。 好些租客看不起余东,觉得他年纪轻轻不学无术,除了有房子外一无是处。可江寻一直都很感谢他,似乎因为知道自己经济状况不好的缘故,余东已经三个月没有收房租了,虽说每个月都会按时催促,但一听到江寻支支吾吾的说话声,余东就会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江寻给他倒了杯水。 “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你三个月不交房租,按照合同,我今天就可以把你赶出去!”余东骂骂咧咧地踩在他的沙发上。 江寻看了眼他的鞋,不满淹在嘴里,始终没胆量说出来。 余东点了支烟,在江寻出声阻止前骂道:“闭嘴!看你那样子,歌又被退回来了?” 江寻像是被噎住了,头一直埋地很低,没有说话。 “老子给你说多少遍了,找个老板包养你,不比你现在好?人家说不定还能帮你找点渠道,要不然,就你那些破歌,谁他妈买?” “不是破歌。”江寻紧咬住唇,几乎像是要渗出血来。 余东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说真的,我认识一个老板……” “余先生!” “他妈的,都什么年代了!你装什么纯情呢?” “我会想办法交租的,您再给我一天。”江寻打断他道,目光中带着哀求,“就一天,今晚我有个酒吧驻唱的面试,面试过了我就把钱都还给你。” 余东:“没过怎么办?” 江寻哑然。 余东再次看向他的身后,“我找人问过了,你那把吉他值不少钱,卖了之后你不仅能交租,还能再买把很不错的琴,我这儿有个买家,你想清楚了找我。” 这次江寻没能说出个不字来。 余东没有多留,离开前说了句,“祝你面试顺利。” 阳光透过玻璃落到江寻的身上,像是在他周围镀了层金色的光,可即便是这样,他浑身还是透着一股重重的疲惫感,让那灿烂的阳光显得是那么的多余且无力。 最后一次,他想。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拖欠房租了。 可余东的提醒久久萦绕在他的耳边,如果面试失败该怎么办? 当时他并没有说出肯定的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一定能通过面试的信心,即便他的音乐天赋有目共睹,甚至高中时期还成为过选秀节目的片区第一,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初那个自信开朗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再也没了当初的活力。 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他必须卖掉这把跟随了他十年的吉他。 十年前,江寻的家庭条件在整个青山市都属于富人行列,他养尊处优,读着贵族学校,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而这把价值二十万的琴正是他十五岁时的生日礼物。 时过境迁,他不仅经历着经济危机,甚至连这把吉他都保不住了。 江寻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今晚都不能再出岔子。 · 面试地点是一家新开业的livehouse,名为‘夜钢琴’,开业第一天的营业额达到了惊人的4000万,而且这里的老板是位圈内人,如果能面试成功,他的歌也不愁卖不出去了。 夜钢琴的舞台很大,背景是一块昂贵的led屏幕,因为演出环境很好,这里经常会请一些有名的乐队来表演。此时还没到正式的营业时间,但舞台下已经坐了不少的客人。 望了眼偌大的舞台,江寻跟着工作人员进了面试的小房间,手心不自觉地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这是什么玩意?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小酒吧吗?”副店长的眉头快皱成了川字型。 江寻吞吞吐吐道:“这是我自己写的歌。” “我没说你不能唱你自己写的歌!可我这里是livehouse!激情,我需要的是激情你明白吗!”副店长气不打一处来,打量着他的脸道:“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谁他妈给你机会?” 江寻抱着吉他,失重感传来,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如同坠落深海。 “可是,之前视频面试的时候,你们说可以唱民谣的。” 副店长不耐烦地看着手表,焦躁地站起身,“当时面试你的人他妈的又不是我!快滚快滚!别浪费我的时间!” 距离正式开场只有二十分钟了。 江寻失落地背起吉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摩托头盔,走到门口,他回头再次望了眼舞台。 失重感再一次朝他袭来,他幻想自己可以站在舞台上,可哪怕只是想想而已,那种满目全是观众的情景依然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回忆像山一样向他砸下来,他仿佛看到了幻觉,幻觉中,身为小提琴手的母亲又一次被舞台上方悬挂的布景砸倒,那副纤细的身体呈现出一分为二的趋势,血怎么都止不住,浪潮一般的惊叫声瞬间充斥了他的耳朵。 第2章 水哗啦啦地流着,洗手间内传出一阵呕吐声,镜子映出江寻那张苍白的脸,漆黑的瞳孔里是酒吧五颜六色的彩光灯,音乐声如同杂乱无章的蝉鸣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江寻捧起一捧水淋到脸上,冰冷的刺激终于让那些恐怖的幻觉消失在脑海里。他倚着洗手台,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反复想着该怎么告诉余东这个消息,又该怎么将自己心爱的吉他拱手让于他人。 不等他再想,余东的消息率先发了过来。 [面试怎么样?] [不回我?又失败了是不是?] [老板开价三万,怎么样,是个不错的价格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放弃吧,去找个其他的工作,这世界上又不是除了写歌就没法活了。再说了,你那些歌真的不怎么样,谁会买啊?] [江寻,我这都是为你好,咱们是老朋友了,难不成我会害你?吉他卖了,你欠的那三个月房租我也不找你要了,很不错吧?] 三万,他的琴,他的过去,他的梦想,就值三万吗? 流水声再一次哗啦啦地在耳边响起,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在洗手台前慢悠悠地挤出一点洗手液。 流水冲过指间,泡沫呈漩涡状卷进下水道,男人漫不经心地抬眼,余光无意间瞥到了江寻的侧脸,一时有些微怔。 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地脆弱易碎,有近乎透明的白,整个人极为单薄,那瘦削的腰身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还挂着水滴的额发将他的眉眼打湿了,眼角有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像是哭了。 漂亮的瓷娃娃,肯定很容易碎掉。 男人把手伸向了一旁的抽纸机,稍稍用力扯出一张纸,顿了顿,才仔细地擦净指尖的水。 江寻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张卫生纸。 男人带着痞痞的笑意,调侃道:“被女朋友绿了?” 江寻微怔,将纸接了过来,“谢谢。” 男人背靠着洗手台,仰着脖子,喉结像块凸起的小山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江寻肩上拍了一下,口吻轻浮道:“小美人,我能理解你,爱情这东西都不怎么靠谱,男人嘛,就应该专注事业。” 他顺势在江寻的肩上一勾,整个人转过半边,另一只手按住江寻身侧的洗手台。 江寻下意识往后靠去,腰被坚硬的大理石台面顶住。 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压迫感,眉眼深邃多情,下颚线锋利明显,唇角浅浅上挑,他高挑的身形让江寻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笼罩了。 还没来得及制止,江寻便听他道:“别哭了,被人看到要笑话你。” 一群人自门口涌入,而男人正巧遮掩了他们的视线。 江寻低下头,蚊子似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哭。” “哦。”男人松散道,目光戏谑地落在他眼角的余红上。 “陆长野!你尿不尽啊!”门口响起另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几乎盖过了音乐。 男人啧了一声,站直了朝着门口骂道:“去你妈的!” 他长腿往外一迈,两手插兜,整个人松松垮垮地走了出去。 朋友疑惑地往里看了一眼,“到处留情也不怕遭天谴,长得好看吗?” 陆长野耸了耸肩,“还行,哭得梨花带雨地,没忍住哄了两句。” “呸!恶心!” 副店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和陆长野撞了个正着。 “急着送你爹啊?”陆长野蹙眉道。 副店长正神看清,立刻谄媚阿谀道:“哎哟,陆少,我这不是着急吗?鬼知道第一场的驻唱嗓子哑了唱不了,我来找人救场啊!您今天尽兴,待会儿我找几个小帅哥来陪您。” 陆长野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瞥见副店长正和之前的小美人说什么,那小美人的脸上慢慢升起一抹好看的笑意。 “哭这茬呢……”他自言自语道。 第2章 “三首歌,一千块,曲目我定,老板的小费我们三七开,不亏待你吧?” 江寻露出兴奋的神色,“三首歌就一千?” “看你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我们这可是全国顶级的livehouse,你以为是那什么民谣小酒吧呢!”副店长嘲讽道,紧赶慢赶地拿了三首歌给他,都是当下正火的曲目,“要不是临时出状况,龟儿子才找你!” 说完他又嘀咕了一句,“幸好没走。” 夜钢琴的消费水平很高,客人出手也很大方,心情好的时候会给驻唱一些小费,虽然要和酒吧分成,但收入也不会太低。 副店长承诺,如果今晚的演出效果不错,可以考虑给他试用的机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江寻不愿意放弃。 舞台上,乐团已经准备好了,然而上台之前,那种失重感再一次朝他袭来。江寻掐着自己的掌心,默默暗示自己一定要克服,然而当他走上舞台,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客人,他的心脏几乎快要炸开了,脑子里的旋律竟然变成了一团要命的噪音。 不能这样下去。 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能失去,一定不能失去。 “喂!你他妈怎么回事!到底行不行!别搞我啊!” 耳麦中,副店长的声音都快急出火来了。 “要命!真他妈要命!这个傻逼该不会紧张地唱不出来吧!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副店长急吼吼地骂了几句脏话。 江寻看了眼放在脚边的摩托车头盔,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他闭上眼睛,对着乐团比了ok的手势,紧接着,他将头盔带了上去。 “操!江寻你找死啊!”副店长厉声嘶吼道,整个人都快疯了。 头盔形成一个封闭空间,就像猫在没有安全感时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此时那些让人恐惧的幻觉和杂乱的吵闹声被隔绝在了头盔之外,江寻只听得见响起的音乐声。 节拍进入,他缓缓张开口。 坐在舞台中央,他一只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高脚凳的横梁,如同春水一般的嗓音传进话筒,再从昂贵的音响中四散开来,传递至整个酒吧。 如同鱼儿终于钻进了水里,他的嗓音空灵,让整个酒吧的客人置身于美妙的歌声当中。背后的led屏幕放出蓝色的水纹,波澜映在他的身上,仿佛真的沉进大海。 他在属于他的音乐中畅游,每个字,每个音符,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梦想。 喧闹的酒吧安静了一瞬,再次吵闹起来时是第一首歌的终结。 一直紧绷着心情的副店长终于松了口气。 三首歌的时间,对于江寻来说显得既漫长又短暂。等到走下舞台,他还意犹未尽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许久没有走出来,已经很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唱歌了。 眼泪真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直到副店长撇着嘴找到他,他这才取下头盔,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 “这是一万,以后每天晚上十二点开始,一个月试用期,至于能不能转正就看你自己了。”副店长说道。 收到那笔钱的时候江寻有些恍惚,片刻后才问道:“不是一千块吗?怎么多了?” 副店长不耐烦地说:“你脑子有问题吗!不是给你说了小费三七开吗?” “有这么多小费?”他惊讶道。 副店长冷哼了一声,“你运气好呗,遇到陆少今天心情好,他出手最阔绰,遇到喜欢的歌手给几万块钱小费,就跟洒洒水似的。” “陆少……”江寻低头思量片刻,“陆长野?” “哟,你居然还知道陆少?”副店长笑道。 江寻隐约想起之前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个人。 “这样,你收拾一下,跟我去陪陆少喝一杯。” 听副店长的话,他能留在这里唱歌也是陆长野的意思。能得到这份工作让江寻像是在做梦,自然也没来得及细想陆长野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很感动,毕竟这笔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不用将吉他卖掉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江寻感到不太真实,就算只是出于礼貌,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找陆长野道一声谢。 陆长野的卡座位于底消最高的vip区,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其中几个明显看出是陆长野的朋友,穿着讲究,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只是年纪都不算大,估摸着二十出头的样子。 另外几个应该是叫来陪酒的小哥,长相阴柔,娇嗔暧昧。 他以前听说过陆家,虽然江家以前在青山市算得上是土著的有钱人,但陆家却也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陆氏的产业遍布全球,娱乐业、餐饮业、酒店业等都有所涉及,这才是真正的豪门。 陆长野才二十一岁,却已经研究生毕业,作为陆氏独子,也难怪他出手这么阔绰,几万块钱掉在地上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这些钱,对于现在的江寻来说是救命的。 既救了他的梦想,也救了他的尊严。 第3章 陆长野不知在和朋友说什么,此时笑得很是恣肆。 他身上有种落拓不羁的野性,散漫且率性妄为的放肆感。江寻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头关不住的兽,笑起来时候的小虎牙像是随时都能撕开一个人的心灵和灵魂,他庆幸自己不是gay,要不然此时应该会被陆长野身上的气息所感染,瞬间沦陷。 副店长在陆长野的耳边说了两句,陆长野的目光便朝着他看了过来。 身边的朋友很有眼力见地坐到另一边,空出了他身边的位置。 “这就是刚才的歌手,叫江寻。”副店长殷勤地倒上两杯酒,随即对着江寻呵斥道:“愣着干什么,等着陆少敬你吗!说你小家子气还真是。” 江寻立刻把酒杯端起来,眼皮抬起来的时候撞到了陆长野的目光,炙热到要把他烫伤了似的。 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妙,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感觉。他立刻把那种多余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两只手拿着酒杯道:“谢谢陆少抬爱,这杯酒我敬您。” 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酒杯送到了嘴边,喉咙滚下一口冰冷的酒精,他瞬间不适应地咳了起来,连一口都没喝完。 副店长脸色一变,“你干什么呢!” “我、我不太会喝酒。”江寻尴尬道。 “你他妈真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喝点酒要了你老命了!我找你来惹陆少生气的吗!”副店长气急败坏。 话音刚落,陆长野一记冷光朝他瞥了过去,副店长顿时打了个寒颤。 江寻低落的拿着酒杯,思考自己要不要忍住不适喝下去。 “没关系。” 温热的手指忽然握上了他的酒杯,江寻的身体收紧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陆长野把酒杯拿过去的时候,他似乎觉得那只带着暖意的手故意在他手背上暧昧地摩擦了一下。 “不会喝,那就不要喝。”陆长野目光恬淡地看着他,将就着那杯酒送到嘴边,喉结上下一滚,便将那杯酒饮尽了。 江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杯酒是自己刚才喝过的。 “唱了那么久的歌,想喝点什么?”陆长野散漫地凑近了一寸,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有着罂粟的毒,迷人到让人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江寻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不用,却又听陆长野浅浅笑道:“蜂蜜水怎么样,对嗓子好。” 淡淡的酒精味在这一刻似乎并不那么呛人了,反而弥漫在一股男性的荷尔蒙里,让江寻的脑子一瞬间陷入昏沉,他缓慢地呼吸着,觉得这一刻漫长到让他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危机感,可他的身体却又僵硬在原地,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 夜钢琴的一切都打上了昂贵的标签,就连一壶简单的蜂蜜水都冠上了三位数的价格,听说这蜂蜜是国外进口的极品蜂蜜,但温热的水顺着嗓子滑下去的时候,江寻却有点食不知味。 有别座的客人听闻陆长野出现在这里,接二连三地跑过来敬酒,一开始陆长野还能耐着性子应付几句,到了后来便不耐烦地让人叫他们别再过来了。 “这些人真的很烦,不是吗?”陆长野转过头道。 江寻目光游离,他有点不敢对上陆长野的视线,“毕竟您是陆家的太子爷,他们自然要赶着过来。” 陆长野挑眉,懒洋洋地揉了揉脖子。 “是啊,陆家太子爷,可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他们眼里的纨绔子弟。” 江寻握紧了玻璃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呢?听说你以前家境也很好,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上赶着来讨好你?”陆长野问。 江寻摇摇头。 “可惜,我还以为我俩能感同身受呢。”陆长野灿然笑道。 两个人之间隔着微妙的距离,江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只能强挤出话来,说道:“陆少二十一岁就拿到硕士学位,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我觉得很厉害了。” “敷衍我啊?” 江寻微怔,想要为自己解释,却看到陆长野大大咧咧地靠着沙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让他连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也许别人也曾这么评价过陆长野,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是敷衍,他读书时候的成绩一直维持在中下游,陆长野这样的人在他看来的确是很厉害的。 “在这里不自在,是因为我给了小费,没办法才过来的吧。”陆长野说话时带着几分委屈,落寞道:“我这人不喜欢强求,你想走就走吧。” 江寻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那就不打扰陆少了,我先……” 他还没站起身。 “真走啊。”陆长野往前探身,长腿挡住了他的去路,胳膊搭在腿上,浅浅支着下巴,“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 警铃大作,江寻看了眼周围陪酒的那些男孩。他不是没有被男人告白过,但他确实对男人没有兴趣,他是个直男,正儿八经的直男。 “听你唱歌,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寞的欢愉。”陆长野道。 黯淡的眼里一点点散出星光,寂寞的心脏像是被人轻轻叩响,江寻起身的动作稍顿了一下,而后整个人重新坐了回去。 第3章 “寂寞的,欢愉?”江寻琢磨着这个词,脸上洋溢出久违的笑意,“我喜欢这个词。” 他看了眼陆长野的手,随口问道:“陆少也喜欢音乐?” 陆长野贴在他耳边,小声道:“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留学的时候,我还修了皇家音乐学院的钢琴系,伊夫琳是我当时的钢琴家教老师。” 伊夫琳是国际有名的钢琴大师,听说她从不私下授课,听到这个消息,江寻惊讶地微微掩唇。 “谁不喜欢钱呢,是吧?”陆长野冲他眨了眨眼睛,“不过和她比起来,我倒是觉得某人带着头盔在台上唱歌的样子更有魅力。” 江寻不自觉地红了脸,“其实一开始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唱歌,还以为只能唱一场的。” “这么没自信?我觉得很好听啊,比现在最红的那个舒什么玩意儿,好听多了。”陆长野道。 江寻挥了挥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陆少,您真的,太抬举我了,真要是唱得好,我也不至于缺钱。” “有人说你唱歌不好听?” 江寻想到余东,闷闷地嗯了一声。 “甭理那些傻逼,这世界上总有人不长耳朵。有些网红唱歌跟鸭子叫似的,他们不也还凑上去当舔狗?”陆长野一句话轰了一大群人。 江寻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起来不挺好看的吗,干嘛还躲洗手间哭鼻子。”陆长野揶揄道。 “真没哭!”江寻笑到一半,无奈地歪了歪头,倒也不想强行解释了。 余东催促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急急忙忙拿出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了一个瓶子,他道了句抱歉,挂断电话后先给余东转了之前欠下的房租。 此时陆长野看了眼落在沙发上的药瓶,正要点烟的手收了回去,冲着对面大喊:“牧成泽!叫他们把烟掐了!” “……你他妈犯什么病?”对面的男人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叫人把烟给掐了。 酒吧里总是会有挥之不去的烟味的,江寻这才发现自己哮喘的药掉了出来,看到一群人哀怨连天地掐了烟,他不好意思道:“没关系的。” “不是哮喘?”陆长野挑眉问。 “不太严重……”江寻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要不是今天见面,他倒的确会和别人一样,以为陆长野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整日里花天酒地没个正形。然而今天,他却在陆长野身上找回了缺失已久的自信,他太缺乏这种自信了,导致他以为自己真的不适合做音乐。 虽然唱歌和做音乐是两件事,但这来之不易的夸奖于他来说是久旱逢甘霖,也顾不得是真是假,只迫切地想要抓在手里,生怕漏出去一丝一毫。 余东的电话再一次打了过来,他原本还想再和陆长野聊上两句,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我家里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陆少,今天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您有空,我请您吃饭。” “好啊。”陆长野说着起身,却在江寻道别的时候跟了上去。 江寻疑惑地回过头,陆长野朝他抬抬下巴,“我送你出去。” 外面下了小雨,出租车在门口停了一长排,江寻准备带着头盔去骑车,然而手腕却被人给攥住了。 “你刚才喝酒了,想酒驾啊,笨。”陆长野目光复杂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回头便找人要了一把雨伞,“走,打车去。” 黑色的伞幕遮在头上,江寻轻轻咬唇,想到反正明天还要再来,到时候再把车骑回去。 陆长野当真打着伞送他到了出租车旁,这让他还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作为男人,他还没有被这样细心地照顾过。 也不知道是夏天的夜更热,还是陆长野身上更热,二人无意间碰到了手臂,江寻急忙往后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第4章 余东的电话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男朋友?”陆长野目光朝下瞥过一眼,“还是女朋友?催这么急,赶着回去做|爱啊?” 江寻:“……” 他平时含蓄惯了,像陆长野这么直白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虽说都是男人,但他还是有点害羞了起来。 “房东,有点事。” 陆长野哦了一声,随后又笑眯眯的掏出手机,“还说呢,要是不是单身,我还有点不敢加你微信。” 江寻看着他打开微信界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江先生,可是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怎么一副我占你便宜的样子。”陆长野不满道。 江寻立刻恍然,“抱、抱歉!” 他这才慌慌张张扫了二维码。 “就这么怕我对你有意思啊?”陆长野笑得前仰后合,连伞都快举不稳了,“那要不说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江寻抓住机会,想也不想便道:“女孩子。” “那我也喜欢女孩子。”陆长野道。 江寻没反应过来,懵懂地试探问道:“可你不是……” 陆家少爷是gay的消息都快人尽皆知了。 “哎哟,别戳穿我嘛,我这不是怕你歧视我是男同?” “怎么会!” 出租车按响喇叭,司机放下窗户,“走不走哦!” 陆长野冲着司机睨了一眼,“慌个球!” 随即走过去打开后车门,带着豪门惯有的优雅躬身做了个请。 “谢谢。”江寻钻进车里。 陆长野又把伞收好,硬塞进了车。 “你用吧!”江寻想把伞还回去的时候,陆长野已经将车门关上了。 雨水在他头发上落下晶莹的水珠,陆长野敲了敲窗户。 江寻将车窗放下来,“你快回去吧,别让朋友等久了。” “到家给我报平安。”陆长野不容置喙地说道。 · 身上残留的雨气随着淋浴的热流被渐渐冲去,带着雾气的镜子映出那副纤瘦柔美的身躯,隐隐约约间还以为是个女人。他拿着浴巾胡乱擦了擦头发,走出浴室门的时候看到了架子上的吉他。 鼻子酸了一瞬,他眼前却骤然闪出昏暗灯光下,陆长野那张带着旷野气息的脸,英俊迷人,如同夜的霓虹灯,散发出浓重的魅力。 想起那个人的调侃,他润湿的眼眶便将泪水给憋了回去。 差点忘了要给陆长野报平安。 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平安到家’几个字出现在输入框中,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一个视频电话便拨了过来,他的手惊得瑟缩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 刚刚洗过澡的皮肤泛着微红,睡衣的v字领裸露出大片的脖颈皮肤。男人被放大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看背景却似乎并不在酒吧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让他原本就散漫的气质被加重了好些。 陆长野微眯着的眼睛有种天生的魅惑感,他似乎轻笑了声,“这衣服不错。” 江寻紧张地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怕什么,我又不会顺着网线过来吃了你。”陆长野舔了下虎牙尖。 “你……没在酒吧了吗?”江寻连和他在屏幕中对视都做不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很强大的气场,让人会控制不住地生出怯意。 陆长野拖着嗓音道:“没意思,那些人都没你有趣。” 江寻头一回听到这种评价,家里没破产之前他的性格的确很开朗,但也没人说过有趣。 “他们太吵,我还是喜欢听你说话。” 江寻在屏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和陆长野的交谈中,一直都是陆长野的话比较多,江寻哪怕是一直保持沉默,那个人也会找出源源不断的话题来。 很奇怪的是,江寻一直没从中感到太强烈的不适,陆长野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那些敏感的话题他不会不提,但也不会深究。 “我这样会很唐突吗?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还以为路上出事了,可又怕你误会,心里不安,但还是忍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陆长野拿着可乐易拉罐,他的屏幕似乎是放在桌上的,隔着一段距离,能看到他大半个身体。 他没换睡衣,还穿着那件黑色t恤,修长的手指握着易拉罐,他看上去比酒吧里时要落寞很多,那张扬的样子收敛了大半。 江寻解释道:“是我忘记了,抱歉。” “安全到家就好。”陆长野打了个呵欠,“不早了,快去睡觉,熬夜对嗓子可不好。” 这通电话能结束地这么快也是江寻没有想到的,他还以为陆长野又会叽叽喳喳说大一堆话,挂断电话的手指一直悬停在屏幕上,迟迟没能按下去,而陆长野似乎也没有主动挂断电话的意思。 “干嘛,还舍不得啊?”陆长野打趣道。 “你还好吗?”江寻问。 陆长野微微低着头,闷闷笑了声,“我看起来很不好吗?” 江寻摇摇头,“只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不太开心。” 陆长野头一回沉默了,但时间并不长,那种微妙的落寞感似乎被他给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轻浮张扬的性子,“都说是心事了,江先生这么想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可是会误会的。” 江寻急了,慌张道:“是我多嘴了,抱歉。” “哪来这么多抱歉,有人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我这人比较腼腆,心事更愿意和喜欢的人分享。”陆长野道。 腼腆! 江寻忍不住在心里吐糟,他倒是半点没从陆长野身上看到腼腆两个字,他甚至觉得陆长野是那种脱光了在街上裸奔都丝毫不会害臊的性格,和腼腆更是一点都不沾边。 “不和你废话了,挂电话,睡觉。”陆长野又一次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可就在江寻道过晚安,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 “诶!等等,听酒吧的人说你之前面试是唱的自己写的歌。反正我睡不着,发来听听?” 心情忐忑不安,这天晚上江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以往他都是求着别人听他的歌,这回居然有人主动要求,他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陆长野的网名是一个单字‘野’,头像是一片空白,给人一种神秘感。点开他的朋友圈,江寻突然有了种在窥探别人的罪恶感,可他还是没忍住翻了翻。 陆长野的生活看起来很是丰富,酒吧只是其中一部分,冲浪赛车也充实着他的业余生活,其中有张穿着赛车服的照片让江寻停留了很久,照片中的陆长野显得很随性,他懒懒散散地拿着可乐易拉罐,另一只手里夹着烟,灿烂金黄的夕阳打在他的身上,影子被拉长了,整个人带着一种—— 寂寞的欢愉。 朋友圈刷新了一条新的消息。 野:[是我喜欢的音乐。] 第4章 ‘仅江寻可见’ 点击发送键后,陆长野放了手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房门上,房门背后隐约传来声声嗔叫,充满了爱欲的气息。 “他们怎么还没搞完?”坐在他对面的牧成泽不爽地皱皱眉头, 陆长野点了支烟,雾气半遮掩了他的表情,“你可以选择加入。” 牧成泽翻了个白眼,“老子又不喜欢搞男人,你怎么不加入?” “脏。”陆长野道。 看着朋友圈里新多出的一个赞,他不经意地勾起唇角。 “这个就干净?” “他喜欢女人。”陆长野淡淡道。 牧成泽嘁了一声,“敢情你喜欢把人掰弯,什么恶趣味。” 一想到江寻那副生怕自己吃了他的表情,陆长野心里就觉得有趣地很。长得漂亮的男人他见得多了,不过江寻的确有张容易让人产生□□的脸,光是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直男,可最终会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陆长野就感到很兴奋。 蹦极冲浪赛车,他喜欢刺激,而江寻恰巧给了他一种渴望征服的刺激感。 但最让他觉得有趣的地方在于,他喜欢当他说出‘你唱歌很好听’时,江寻脸上露出的那种感动到几乎流泪的表情,非常、非常有意思。 夜钢琴的老板想巴结他很久了,塞个驻唱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几万块钱的小费在他眼里压根就算不上什么,而那些夸赞就更加不值钱了,对着狗他都能说狗叫好听到像天籁。 可这些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事情,对江寻来说却那么重要,仿佛是救命的稻草。 他说江寻很有趣,是真心的。 敏感脆弱的陌生男人,和玩具没什么分别。 陆长野把腿伸直搭在茶几上,那种纨绔子弟特有的自大和傲慢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他带着嘲讽的意味道:“这都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要谴责我?”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最多半个月你就玩腻了。”牧成泽甚至都懒得看他。 第5章 一群狐朋狗友里面,私生活混乱的多得是,要论谴责,牧成泽觉得自己得忙死。至于陆长野,这人除了喜欢犯贱,兴趣三天两头就得变一次,今天喜欢明天就嫌恶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面对追求者不是说人长得像鸡婆就是觉得别人脏,长着一副多情的渣男脸,倒也还真没出去乱搞过。 只要江寻不主动招惹,没那么容易被掰弯,那铁定就能逃过一劫。 陆长野毫不在意地说道:“玩腻了就换别的玩呗,我又不是非得要睡他。” · 在夜钢琴工作的前半个月里,江寻每隔几天都会收到一笔不菲的小费,虽说也有其他客人时不时的打赏,但陆长野却对这件事情有着乐此不疲的爱好。 他习惯了会在vip卡座区看到陆长野的身影,男人身边时不时会围绕着一些莺莺燕燕,但好像每次只要他去,陆长野身边的那些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散开。 夜钢琴给了他唱自己歌的机会,只不过那些歌或许真的不适合在livehouse这种地方演唱,效果总是要比其他歌差上很多。每当这个时候,副店长都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为了保住这个工作机会,江寻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把写的歌都尘封进口袋里。 只有陆长野会问,“为什么不唱?我还等着听呢。” 总是带着一股遗憾的味道。 “你真的喜欢?”江寻忐忑不安地一次次发问。 陆长野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同一个答案,“非常喜欢。” 真心的表情,诚恳的态度让江寻确信了这个答案是真实的,他近乎疯狂地痴迷着这种认同感,会在晚上偶尔通电话的时候,一个人抱着吉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拨动琴弦,唱着自己的歌。 当他透过屏幕看到陆长野慵懒多情的眼神时,他的心里偶尔会蹦出一个想法,如果自己是gay,应该会彻彻底底地爱上陆长野,这个想法会吓他一大跳,他会匆忙地找个借口结束通话,以免那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发酵。 江寻觉得陆长野的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这个人张扬恣意,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己所缺乏的那种自信,可偶尔他也会从陆长野的眼里看到转瞬即逝的落寞和孤单,那种眼神是他经常会在镜子当中从自己的眼睛中看到的。 缺乏认同,怀才不遇。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碰壁,他也不敢再问陆长野的心事了。 他把陆长野当成了来之不易的知心好友,是他的知己伯乐,是神明给他的礼物和惊喜,让他在二十五岁这年一点点地重新找回了对音乐的激情和热爱。 “今天,陆少也没有来吗?” 副店长拿着平板电脑在系统上忙活着,烦躁地说道:“没来!” 江寻抿了抿唇,“可他快一个月没来了,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又不是他妈!我哪知道!”副店长忍不住大发脾气,猛拍桌面道:“你他妈到底有没有眼力见!没看到我在忙吗!给老子滚!” 江寻低低说了句抱歉,他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陆长野最后一条发给他的信息是在两个星期前,当时江寻提出想请他吃饭,陆长野一开始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但最后却失了约,发来一条语音说最近忙,空不出时间。 江寻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可后来他再给陆长野发信息的时候,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他忍不住给陆长野打去电话,电话那头,陆长野拖着长长的嗓音说:“哪位?” 江寻迟疑了一下,“陆少,是我,江寻。” “哦——”陆长野笑了声,“小美人啊,有事吗?” 江寻已经习惯了他不着调的说话风格,“那个,你有时间吗?说好了请你吃饭,拖了好久。” “吃完饭,然后呢?”陆长野懒懒散散地问。 江寻没有多想,“我最近写了首新歌,如果你想听的话……” “江寻。”陆长野似乎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知道你很忙,是我打扰你了吗?”江寻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子是很忙,所以没事别给老子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漫长的嘟嘟声。 陆长野的朋友圈有时会更新,内容依旧是那些富二代的娱乐生活,或是野营或是跳伞,江寻总是会忍不住翻到之前的那条朋友圈上。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恐慌感一次次地占据他的心。 但幸好,那条朋友圈还在。 陆长野还是喜欢着他的音乐的。 结束今天的工作后,江寻再次找到副店长,问起了转正的事情,距离承诺转正的时间已经过去有大半个月了,直到现在却还是没有签合同,他心是悬着的,总害怕哪天自己会再次失去这份工作。 他每一场都很努力地在唱歌,哪怕身体再不舒服也从没有请过假,竭尽所能地迎合客人的口味,唱着那些与气氛合恰的歌。 然而他知道,带着头盔的歌手一开始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兴趣,但这种兴趣随着时间流逝,也一点点地消减了。 副店长看着他抱在怀里的头盔,冷哼道:“忘了告诉你,以后不用来了,我最近新面了一个女歌手,人美歌甜,哪像你,带着头盔生怕别人看上你是吧?” 嗡地一声,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突然断了。 “可是我……” “可是个屁,待会去结工资,结完了就赶紧滚,当初要不是看在陆少的面子上,我早把你赶走了,一股小家子气,又他妈不喝酒,还带着头盔装逼,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垃圾收容所吗!唱歌好听算个屁,你懂什么叫激情吗!激情——!” 副店长口沫横飞地骂了一大通,江寻却只听到了那两个字—— 垃圾。 生活再一次回到原点,而这一次,他拨动琴弦的手居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连弹琴都显得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当发出的demo引起了老板的兴趣,可老板却要他低价贱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陷进了泥潭,怎么都挣扎不出去,他一直笔直的脊梁彻彻底底地弯了下去,冷漠地将这些年来写的所有歌,全都打包出给了那位老板。 他甚至觉得老板有点可怜,花钱买了一堆垃圾。 “什么时候搬走?”余东穿着鞋子,双脚踩上了客厅里唯一的那张沙发,目光嘲讽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有着对房子绝对的支配权,现在他决定不再把房子租给江寻了。 行李已经收拾好,一个普通尺寸的行李箱就装下了江寻的所有东西,他给余东倒了杯水,至于杯子他并不想带走。 “今天。”他的目光低低地落在自己的脚尖上,温柔道:“谢谢你之前的照顾。” 余东瘪了瘪嘴,抓了两把头发,突然对这个人升起一股同情,“你别怪我啊,最近缺点钱,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不是因为你不肯卖琴。” 江寻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以前你说很喜欢这套房子的。” 余东在房子里扫视了一圈,“……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不过我小时候的确在这房子住了几年,当时还挺喜欢隔壁那个女的。” “你给我说过,当时我还说那是很美好的回忆。”江寻不带有任何抱怨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卸下了一些东西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带着点轻松,笑起来的时候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余东咽了咽口水,“我一直很好奇,你说你有喜欢的女人,该不会是骗我的吧?真有这么一个人?” 江寻点点头,不知道是打趣还是真心,眉眼弯弯地说道:“小时候的隔壁女孩儿。” 余东那张看起来纵欲过度的脸紧皱成一团。 “可以不卖这套房子吗?毕竟还算有段不错的回忆。”江寻问。 余东道:“不是给你说了吗?缺钱好吧。” “把我的琴卖了吧,我猜,买家应该给你开了个很不错的价。” 余东整个人微微一僵。 江寻将那把琴递给了他,“我就要三万,现在转给我,至于你收多少,我不问。” 第5章 其实江寻还没有找到房子,可当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先去找个酒店充作落脚点,而当他路过一家琴行,他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等到再出来,他背上已经多了把琴。 还是不习惯没有琴的日子,总觉得灵魂在喧闹,直到把琴背上的时候,他才有了一点充实感。 但这点充实感又不能住进去,琴只是一把琴而已,并不能给他一个家。 家…… 他没有家了。 但他曾经有过一个很美满的家庭,住在青山市最早开发的那一批别墅区里,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听母亲拉琴,那时候流行吉他,他便没有继承母亲的那把小提琴,而是选择了去学吉他。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的,他已经习惯了面对经济危机的日子,可如同他对着余东说出的那句话,也是在他曾经的家里,他有过一段很美好,很美好的回忆。 第6章 那是他最简单,最快乐,最幸福的回忆。 等到江寻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曾经住过的那片别墅区。 人工湖泛着盈盈波光,阳光倾泻在绿化带上,翠色的树叶随着微风荡漾,风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湖心亭有人在钓鱼,几个高中生面孔的孩子围坐在草地上野餐,茶壶形状的喷泉源源不断地流出清澈的水,水花溅起,在阳光下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这片别墅区对于青山市的人来说意义非凡,虽说是老别墅了,但因为地段好,风水好,设计独特,具有年代感,这里从不缺买家,缺的只有房子。 现在,这里最便宜的一栋别墅也要亿字打头了。 高档别墅区的进出都有着很严格的限制,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进不去的,哪知道门卫居然还是之前的那位。 “李叔,身体康健。”来到老房子,又遇到老熟人,江寻自然而然产生了亲切感。 李叔看了他一眼,瞬间把他认了出来,猴跳似的跑过来拍拍他的肩,“哎哟喂,这不是江寻吗!长这么大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李叔围着他转了一圈,“瘦了瘦了,干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你现在脑子不太灵光吧。” 江寻无奈地笑笑道:“您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 “那可不,我连续获得了五年最受业主喜爱保安的荣誉,虽然没钱,但这里都是我打下的江山,大半个青山市的富豪都认识我!全是我的人脉!” 江寻很捧场地鼓鼓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李叔傲娇地哼哼两声,叉腰道:“话说,你怎么回来了?这是东山再起了?可我没听说这里有房子转手出去了啊。” 江寻简直觉得心上被人给捅了个七八刀,当然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混的个一贫如洗的地步,寒暄几句后,他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李叔,我可以进去看看老房子吗?” 李叔态度一变,马上审视着他,“这……我有点为难啊。” 江寻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珉山府别墅区的安保是出了名的严格,这里住着明星和富豪,付着天价物业费,自然要保证业主的隐私和安全,哪能让什么人都进。 “我也就是顺嘴一提,没关系的。那个,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等有时间,我再来看您。”江寻拉了箱子要走。 李叔陪他走到小区门口,突然轻咳了几声,拿着对讲机自言自语道:“好好好,收到收到,我已经接到您侄儿了,马上给他开门。” 正疑惑间,李叔打开小区自动门,声音洪亮道:“欢迎回家——!” 熟悉的话让江寻有种梦回小时候的错觉,将他硬生生拖拽进了回忆里,眼睛红了一圈,便也一如从前地对着李叔礼貌地说道:“您辛苦了。” 珉山府16号。 新修的院门有着一眼昂贵的雕花工艺,大门紧闭,没有什么人气,这里的新主人看样子不常住在这里,但院子里的花草定时修剪过,打扫地干干净净。 他曾经光着脚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母亲就坐在那张熟悉的石桌边,带着宠溺的目光呵斥他。他也曾坐在窗台上认真地练着琴,献宝似的把写的曲子弹给父母听,无论幼时写的曲子是好是坏,父亲总是会夸他天赋异禀,早晚会和母亲一样坐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再回到这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脑子里闪过一瞬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能再把那把琴从余东手里要回来了。 钱货两清,他已经收到了那三万块钱。 自己的回忆已经被变卖,但至少余东的回忆还在。 过去的美好,至少有一个人得到了保留。 他已经懒得去细想余东究竟是不是真的把那段回忆当做是美好的了,不过这种东西,往往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经历过的种种,便不想别人也去经历了。 江寻拿出新买的琴,调音过后,依照回忆中的旋律拨动琴弦。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他总觉得这首曲子带着残缺,几番尝试却让他的无力感加重了,灵感似乎随着回忆的消亡而变得匮乏起来。 他心想,果然吧,自己还是不适合从事这个行业。 所谓天赋不过是身为父母对他的鼓励而已,而他即便有着一副好嗓子,却又因为母亲的意外过世致使他无法正常地站上舞台。 绝非是他抛弃了梦想,而是有种被梦想抛弃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刚才弹出的那段旋律伴随着钢琴声从二楼窗台传进了他的耳朵,这一次,那不再是一段残缺的旋律,而是完整的,完美的,毫无瑕疵的旋律。 · “那不是三万!那是三千万!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电话那头传来斥责声。 陆长野冷笑,回应道:“不就是亏了三千万吗?做生意嘛,亏损是很正常的事情,老爸你是不是太激动了?小心高血压犯了,您的产业不还得落在我的手里。” “陆长野!你是不是疯了!” “谁叫你不多生几个儿子?哎,说错了,您有好几个私生子吧,啧啧,提醒您一句,那几个小子我都盯着呢,您老敢把他们带回来,我就敢把消息捅出去,到时候公司股价会跌几个点,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哦。” 电话那头的男人冲着一旁怒吼道:“把他的卡全部给我冻了!多叫几个人去岷山府守着,少爷敢踏出去一步就都给我滚蛋!” “哎哟哟,我的心肝儿,你就不能多顺着陆总一点儿?不就是说句软话的事儿吗?”别墅的老妈子急得直跺脚。 陆长野毫无愧疚心地踹了两脚钢琴,像是把它当成自家老爸在撒气,然后嬉笑着道:“爹!您悠着点!儿子祝您长命百岁!” 说完把手机往地上一摔,拿起手边的酒瓶子仰头灌了两口,地上的手机还传来男人的叱骂声,但这回却也不是在骂他。 “这就是你给我生的好儿子!花着老子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带着人在家里乱搞,给他点事情做他给我一晚上亏了三千万!老子现在后悔没在他出生的时候把他掐死!” “去你妈的!你敢骂我妈!我再乱搞也不像你!我妈生我的时候你在哪个女人床上忙活呢你自己心里清楚!”陆长野操起手里的酒瓶就往地上的手机砸,这回手机稀烂,彻底听不见里头的谩骂声了。 他像是不解气,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堆冥币,把自家老爸的照片摆在面前,颤抖地点燃火,一边烧一边喊,“不就是三千万吗?爹!儿子给您烧三个亿!不够花给我托梦诶!” “祖宗!你这是要烧房子吗!”老妈子急吼吼地把火给灭了,“陆总知道了非得再多关你几个月不可!” “他有本事就把我关到死,老子不在乎!看谁活得过谁!”陆长野笑得跟鬼似的,一脚把照片踩进灰烬里。 等到火也灭了,老妈子在一旁偷偷抹眼泪,陆长野抱手坐在钢琴椅上,又给自己启了瓶酒。 他心情不好,听到老妈子哭也觉得更是烦躁,骂骂咧咧地把人给赶走,一个人躲在琴房里,整个人都有点不怎么对劲。 要真是诅咒管用,估计陆老总都死了八百遍了。 可惜,老爷子康健,看上去离死期还有点距离,毕竟操持着一个市值过千亿的公司的同时还能忙着潜规则女明星,忙得勒,让这个当儿子都觉得心疼。 陆长野看了眼微信余额。 2块钱。 他蓦地笑了,陆少爷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点钱,让人知道非得连大牙都给笑掉不可。 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关禁闭,有八百亿在身上还不如八百亿的欢乐豆管用。 冰冷的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去,陆长野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总是不怎么平静的。却不想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吉他声,琴声带着点悲伤寂寞的意味,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啤酒瓶上打着节拍,内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可惜,这旋律带着些残缺,弹琴的人听上去还有些心猿意马,反复试过几次,总是不能弹出一段完整的旋律。 陆长野看了眼面前的钢琴,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无法忍受了,他打开琴盖,顺着弹了下去。 江寻沉浸在钢琴声中许久,眼角不自觉留下一滴泪来,直到音乐结束,他还久久地没有回过神,一直望着曾经弹过琴的窗台,被感动了,也是被惊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模糊的视线中,窗台被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半坐在栏杆上,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二人目光对视,一个平静冷漠,一个备受触动。 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认出对方的,江寻看着陆长野,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这梦却又是那么真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陆长野那逐渐炙热起来,仿佛太阳一般的目光当中,以为自己奔跑在草原上,身体连同心和灵魂都得到了拯救。 第7章 陆长野把酒瓶搭在栏杆上,整个人呈现一种危险的姿势,随时有摔下来的可能,但他像是毫不在意,又往外了一寸,狐狸似的眼睛带着媚人心智的笑意,放浪形骸地冲他探首。 “宝贝,你哭起来的样子让我好想操。” 得亏那不算近的距离,江寻透过陆长野的唇形,只看到了一个哭字。 第6章 “男的?”女人不怎么意外。 助理模样的人恭敬道:“是,少爷现在正发脾气,说是不放人进去就要烧房子,您也清楚少爷的脾气,他敢说就敢做的,几个保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陆总那边……” 女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芳华已过,可脸上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韵味,美艳到无可挑剔,但与那张美丽的脸庞不同,她的脾气却强势到连最亲近的人都会感到害怕。 陆家形式复杂,女主人明面上掌管着家里的一切事物,实际上却被要求做个懂事的花瓶,可她并不是个甘愿一辈子困在家里的女人,最近几年开始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加上她和陆总属于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的同时还脾气不合。在外界眼里,他们属于相敬如宾的状态,在家里则是谁都不愿多看谁一眼。 同时,陆氏旗下有着国内顶级的娱乐公司,陆老总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在家里,外面的女人数不胜数。 至于这一点,邓芩已经麻木了,她年轻时身体不好,直到三十岁才怀了陆长野,对这个儿子是百依百顺,因此也将陆长野养成了个混世魔王的样子。好在是有基因打底,陆长野在学习上总是遥遥领先于同龄人,有着陆氏继承人的影子。 不过话说回来,陆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也只有这一个,家中上上下下把他宝贝地要命,也只有陆总一直对这个儿子不满意,不仅不着家,对儿子缺乏管教,甚至还在处处刁难。 邓芩对丈夫的态度很是不满,她认定了丈夫是想把外面的私生子接回来,但这个家有她在一天,就决不允许乱七八糟的人进门。夫妻两人分居了好几年,这次回到陆家,也是因为儿子闯了祸,要来替儿子收拾烂摊子。 陆总大发慈悲给了陆长野锻炼的机会,可惜陆长野并不领情,一个决策就导致了三千万的亏损。三千万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对陆家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问题是陆总要借机鞭策儿子,让邓芩心里很不爽。 只是外界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陆家太子爷在家聚众□□,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对陆氏的形象造成了影响。面对这些,邓芩这回也找不出借口来为陆长野开脱,陆总下令要解除儿子的一切经济权限并且在岷山府别墅禁闭半年,邓芩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将时间缩减到了一个月。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要关在家里一个月不出门,邓芩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忍住疼痛,她还要想办法让儿子过得开心才成,于是踩着高跟鞋,不辞疲惫地找到了陆家老夫人,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雷厉风行的女主人此时在银发苍苍的老太太面前呈现出了毕恭毕敬的样子,她双手奉茶,递给了陆老夫人,“妈,您请用茶。” 陆老夫人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茶的心情。她苍老的脸上流露出重重的担心,都说隔代亲,她对陆长野这个孙子的宠溺是毫无下限的,一听说孙子被关了禁闭,甚至还断了粮,她脸上衰老的皮肤都在隐隐颤抖。 邓芩借机道:“妈,这次阿野确实做得过了些,陆家和要责罚他,我没有意见。但是……” 那双狐狸似的眼睛瞬间红了,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是您也知道阿野的性子,真要把他关在家里一个月,他还不得疯?我又不好再去找陆家和,这俩父子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我好不容易才让家和把时间缩短到一个月,若是再去求情,他指不定还要把阿野怎么样。” 邓芩俯在老夫人的腿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妈,阿野这孩子可怜,家和不着家,他小时候就没怎么见过父亲,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丈夫面前没什么地位,在这个家里就更是说不上什么话,您是陆家的老长辈,阿野打小就最喜欢您,以前挨打的时候哪回不是吵着闹着要奶奶,昨天还打电话让我替他问候奶奶的身体,之前听说您病了,他急地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可这回受了委屈,却先是嘱咐我让别告诉您,怕您担心。”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翡翠发簪,红着眼睛递上去,“这是阿野前些日子专门为您挑的,说是看到这个发簪就想起奶奶,他不敢回家,就让我给您带。” 老夫人放了茶杯,把翡翠发簪放在心口的位置,薄薄的唇微微颤抖,“我可怜的孙子,他也是被他爸给骂怕了,哪知道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毕业回国了,这家里啊,却是一刻都不得消停,苦了他了啊……”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邓芩见时机得当,便说道:“这不,家和派了人在岷山府监视他,他有个朋友想去陪他聊聊天,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却不准人家进。阿野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和保镖打了一架,听说脸上都擦破皮了。” 陆老夫人惊了,厉声道:“都是些什么东西!陆家的太子爷也是他们能碰的!” 邓芩接着委屈道:“这不是江河日下了吗,他们都是家和的人,狗仗人势,觉得阿野不受宠,哪里还把他当少爷。” 陆老夫人气得直喘气,立刻叫来人,拍桌呵斥道:“去!告诉陆总的人,陆总只说了不让少爷出门,什么时候说了不准人进去!以后有哪个朋友要去找阿野,一个都不许拦!要是陆总那边有什么意见,让他来找我!” 有这句话在,邓芩松了口气,将老太太扶上床休息后便辞别了。出了门,助理小声在她耳边道:“邓总,以少爷的性子,这个男人恐怕不是什么普通朋友,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 他的言外之意邓芩自然明白,陆长野喜欢男人的事情家中只有老夫人不知道,当然也没人敢告诉她。那个出现在岷山府的男人也并非是陆长野以前的狐朋狗友,陆长野发了脾气要让这男人进去,邓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家儿子揣着什么鬼心思。 “少爷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就已经够憋屈的了,年纪轻轻精力旺盛,不在床上发泄发泄,那不得憋坏了,找个男人玩玩怎么就不行?又搞不出孩子来,有什么可担心的!”邓芩狠睨了助理一眼。 助理立刻话风一转,附和道:“是是是,想来就算是那些人看出来了,陆总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是我多嘴。” 邓芩嗯了一声,“找人去给少爷送点东西,不过也嘱咐他一句,玩玩可以,别把人给搞出事了,到时候不好收场,再有就是问问他缺什么,千万别让人亏待了他。” · 玻璃瓶碎了一地,为首的保镖接到一个电话后,躬身对陆长野道了歉,恭恭敬敬地把江寻给迎了进去。 他刚要去拉行李箱,陆长野却不由分说地把箱子给提进了屋。 “你是不知道我看到你是有多高兴。”陆长野眼里闪着光,等看到客厅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他顿时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先前是不是地震了?怎么把东西都砸到地上,真是的,也没个人收拾。” 他冲着里屋喊:“吴妈!你干什么呢!这地不扫了啊!” 江寻无奈地扯扯唇角,先前不过是保镖拦了他一下,陆长野就能朝着人扔酒瓶子,还说什么地震了,多半这些东西也是陆长野砸的。 “去楼上坐吧,这儿怪乱的。”陆长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也不等江寻答应便把他拉上了楼。 那只手带着啤酒的凉意,江寻忍不住一哆嗦。他看了眼别墅,这个家里的基本格局没有什么变化,幼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关于拒绝的话便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进了琴房,江寻怔怔地望着墙上的一幅画。 画的是一副山水,瀑布一泻千里,几棵梨树点缀其中,花开斑白。 “以前的主人留下的,我觉得挺好看,就没扔。”陆长野注意到他的目光。 江寻低下头,他单薄的身躯似乎被这幅画给抽没了力气,肩软软地塌着,整个人又有了要哭的趋势。 陆长野赶紧安慰,话中却又不乏调侃,“这又是怎么了?老这么爱哭,哪找得到女朋友?” “谢谢你邀请我进来,陆少。”江寻哽咽道。 他泪光闪烁的眼睛如同住着璀璨星河,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破碎感,窗外的风轻轻掀起他的碎发,那张脸显得越发动人,美得让人心惊。 江寻望着那幅画道:“这是我爸以前画的。” 他没有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这个房子里找到父母的痕迹。于他来说,这家里的一切都熟悉地让他感到害怕,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光里都藏着那个美满家庭的一点一滴,那些他舍不得忘记,却又不敢想起的回忆此时一股脑的全涌上了心头。 第8章 “怪不得我对这套房子,原来是哥哥以前的家。” 陆长野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温热的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痕。 “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江寻苦笑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被陆长野一把拥入怀中。 男人身上带着鼠尾草的香气,阳光一晒,这股清香便又和太阳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莫名地给人安心的感觉,这一瞬间,江寻甚至忘记了要挣脱。 陆长野贴在他的耳边,嗓音温柔细腻,含情脉脉地揉了揉他的发尾, “别把我当成这房子的侵略者,既然它以前是哥哥的家,那现在依然是。” 第7章 江寻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词穷,翻江倒海的内心源源不断地涌出酸涩的情绪,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想陆长野的身份,也管不了陆长野是个gay,会对男人产生兴趣。 过去的人生中总是会有朋友来安慰他,一遍遍地让他坚强起来,告诉他应该振作,不要再沉溺于过去了。所有人都让他抛弃曾经的美好,觉得回忆会将他压垮,只有陆长野,这个前不久才认识的朋友,告诉他可以沉溺于过去。 这里还是他的家。 这个将他从失落的梦想里拯救过一次的男人,又一次拯救了他已经逝去的回忆。那副画成了心中的代表,或许两个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的,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把前主人的东西留下来,又更何况还是保持着原状,将那副毫无名气,出自业余画家之手的普通山水图照料如新。 内心的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江寻揉揉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被他揉地乱了,略带惭愧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太久没有回来看过了,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让你看笑话了。” 陆长野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把他的脸,“傻,是我让你看笑话了还差不多。” 江寻便想起门口的保镖和家里的狼藉,“门口那些人……” “我家老爷子叫来监视我的,要关我一个月禁闭。”陆长野漫不经心道。 “……和陆总吵架了?” “也不是吵架吧。”陆长野想了想,委屈巴巴地说:“他单方面辱骂我而已,哥哥别看我这副样子,其实也就对外面那些人脾气大点,在家里我就是个喽啰,对长辈可是很尊敬的,是个孝子,哪能和老爸吵架呢,是吧?” 虽说陆长野天生长着一副纨绔子的模样,但江寻并不喜欢以貌取人,外面风言风语传得多,都说陆长野是个不着边际的纨绔少爷,喜欢花天酒地,可如今看来,并不全对。 以前他确实信过外面的传闻,一开始对陆长野还是很有抵触心理的。 不过,现在陆长野在他心目中已经是全新的形象了。 “辱骂?”江寻琢磨着这个词。 陆长野点点头,“当然,是我做了错事,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江寻忍不住问:“是做了什么?” “一个项目,亏了三千万。”陆长野云淡风轻地说道。 江寻哑然,即便是家境好的时候,也绝不会把亏损了三千万这种事情轻飘飘地说出来,但看出陆长野不开心,他还是安慰道:“做生意嘛,有亏损很正常。” 陆长野打了个响指,冲着他抛了个媚眼,“我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我和哥哥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 陆长野接着道:“哥哥最近没怎么看八卦新闻吧?” 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自然是没怎么看的。见江寻点头,陆长野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可过了一会儿,又重重地叹气。 “其实我爸也不单单为了这一件事生气,原本觉得哥哥没看新闻是件好事,可又想到万一你待会儿看到了,又不敢找我问该怎么办?要不我还是自己坦白好了。” 江寻有些不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网上有人说我聚众□□,还煞有介事地放了照片。”陆长野小声嘟囔着说。 江寻愣了好一会,那四个字让他不由得感到震惊。 “哥哥也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陆长野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我……”江寻一时间找不到答案。 陆长野的眉眼低落下去,之前洋溢的那些快乐此时尽数消失了,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颓唐,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样吗?” 江寻顿时有了种欺负人的愧疚感,忙不迭地解释,“我当然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哥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陆长野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开心,反倒是流露出一抹失落感来,“陆家太子爷,又多金又多情,还是个败家子,没个继承人的模样,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很合理。” 不知为什么,江寻听他说这话后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谁都对豪门八卦感兴趣,有钱人家的少爷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稍微做点什么就会被别人大书特书,似乎陆长野二十一岁就获得硕士学位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只要犯了一点错,就会被外界无限放大,冠以败家纨绔等罪名。 江寻想到自己,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整个人还沉溺在父母双亡的悲痛当中,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可无论怎样,自己也没有像陆长野一样被众人围攻,被全世界的恶意所侵犯。 二十一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在尴尬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没有成熟到可以忽视外界的一切诋毁。 “陆少,我发誓,我刚刚说的话的确是真心的,不是安慰,没有骗你。”江寻此刻严肃了起来。 那张漂亮的脸实在不适合那么严肃的表情,陆长野更想看到他急的快哭出来的模样,于是之后又自我贬低了几句,果真看到江寻的眼睛红了一圈。 他掩饰不住地兴奋,但这种兴奋在江寻眼中却是另一种含义,他觉得陆长野太缺乏别人的信任了,两个人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好开心,哥哥和别人不一样。” 江寻的心疼越发明显,“别太在乎那些风言风语,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嗯!”陆长野乖巧地点头,他坐在钢琴椅上,凑过去抱住江寻的腰,把脸窝在江寻的怀里,“有哥哥信我就足够了。” 那个一向倨傲的男人如今却像小孩子似的抱住自己,江寻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心,温柔地哄了几句。 “其实就是一个朋友带了男朋友来我家留宿,也不知道那些记者哪来那么大的脑洞,我都气死了,幸好有哥哥相信我,要不然,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江寻感到十分温暖,两个人一起坐在钢琴前。 陆长野为他弹了一首很经典的曲目,悦耳的音乐声将刚才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梳理了一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个人身上,空气中的粉尘在金灿灿的光芒中飞舞。 “哥哥还记得刚才的曲子吗?”陆长野问。 江寻想想道:“我弹的那首?” “还有我为你改的那一段。”陆长野的笑容简直比阳光更温暖人心。 那段完美无缺的旋律震撼过江寻的心灵,他当然是记得的。 “哥哥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江寻道。 “那我们一起弹吧。”陆长野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琴键上。 同样修长的手指,一个更纤细柔美,一个更骨感有力。 这样的邀请让江寻无法拒绝,当陆长野弹出第一个音符时,就连灵魂也驱使着江寻跃动手指。 音符一个个地如精灵一般从琴键上跳动出来,在这饱含回忆的地方弹着一曲过去和现在交织的音乐,这让江寻有了种不太真实的错觉,实在是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人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就在最后一个琴键被按响时,陆长野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将江寻放在琴键上的那只手握住了,下意识的瑟缩按响钢琴,将江寻拉回了现实。 他望向陆长野的侧脸,男人的一半侧脸笼罩着一层光晕,媚人多情的眼睛低低地看着江寻的手,那一刻的时间是静止的,而后陆长野转动掌心,二人十指交握。 “陆少,我该走了。”江寻抗拒地缩了缩手指,他躲避着陆长野的眼神,目光垂落在别的地方。 “去哪?” 低沉的嗓音没有夹杂一丝暧昧,但仍旧让江寻的心变得乱糟糟的。 “找个酒店。” 陆长野微微挑眉,“为什么住酒店?” 江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退租了。” “哥哥租房住?”陆长野问。 江寻颔首,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下次我们再一起弹琴吧?”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 江寻有些迷茫。 “这里是你的家。” 那一刻心跳逐渐加快,几乎快要蹦出胸腔。 第9章 江寻慌了神,他自然是渴望留在这里的,但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他知道陆长野在讨好他的心情,但残留的理智还是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陆长野这时候松开了他的手。 “抱歉。”陆长野低落道,他垂下的发丝中含着说不出的落寞,“是我唐突了。” 江寻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片刻后说了句再见。 “你知道当你出现在门外时,我在想什么吗?”陆长野抬起头。 “一个月太漫长了,想到我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这里,没有人会陪我说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今天我过得很糟,但见到了你,就好像没那么糟了。” 像是只受了伤的兽,陆长野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对着江寻道:“哥哥再见。” 江寻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仓皇的,陆长野先前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平白生出了愧疚感。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他,让他不要离开。 他不确定让自己脚步放慢的东西到底是陆长野,还是这个地方带给他的回忆。 江寻回过头,发现陆长野站在窗台上,手里再度拿起酒瓶,冲着他挥了挥手。 鬼魅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忽然脚步一转,又朝着别墅走了进去。 陆长野匆忙地赶了下来,脸上洋溢出惊喜的神色。 “不走了?” “陆少我……” 指尖抵住他的唇,陆长野笑了笑道:“家里人喜欢叫我阿野,在哥哥面前,我不想当什么陆家少爷。” 江寻微微怔神,深深吸了一口气,“阿野,我可以付你房租。” 陆长野立马扛起他的行李箱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喊:“吴妈!开饭了没啊!快饿死啦!加副碗筷!” “噗。”江寻掩唇,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8章 清风掀起珠白色的窗纱,细腻柔和的阳光落在吉他的表面,残留的音乐还回荡在空气当中。宽大的双人床,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江寻穿好了衣服,趿着拖鞋慢悠悠地下楼,记忆镌刻在脑海里,让他闭着眼睛都能从卧室走到餐厅。 这是他第一次从比自己小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铺天盖地的照顾和善意,陆长野这个人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在细节上却有着别的男人所不具备的温柔。 哪怕江寻只是提过一嘴自己曾经住过的卧室,陆长野便立刻叫人把那个房间收拾出来,甚至把格局恢复成了江寻记忆中的模样。 那些关于事业失意的苦痛在这里得到了放松,江寻重新找回了对未来的自信,灵感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脑子里。 “江先生,早上好。”吴妈穿着围裙站在餐厅。 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妈子,十八岁便在陆家做活,一开始贴身照顾陆老夫人,等到陆长野出生,她就成了陆长野的保姆,看着陆长野长大,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先用吧,不用等少爷了。” 水果面包牛奶等摆满了餐桌,早上不喜油腻,吴妈还做了些爽口消暑的食物,一开始江寻还有些不太习惯豪门如此丰富的早餐,但后来知道陆长野这人挑剔,不多做几样,万一没个合口的,他就索性不吃了,宁愿饿肚子。 自家少爷难伺候,吴妈却也没抱怨过,倒是在陆长野不吃早餐的时候偷偷抱怨自己,情愿辛苦一点,也不让陆长野饿肚子。 江寻起先担心会浪费,不过后来知道吴妈通常会把剩下的食物叫人带去给附近的流浪汉,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现在不是很饿,还是等阿野一起吃吧。”江寻要帮吴妈布置餐桌,却被阻止了。 “昨晚少爷和您看完电视后,他朋友还找了他打游戏,我听声音,估计半夜三四点才睡,今天肯定起得晚,我待会儿再去叫他。” 吴妈端了个小盅出来,笑眯眯道:“再说了,这椰汁银耳羹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您先用,不用担心。” “椰汁银耳羹?” “昨晚那个综艺节目不是吃了椰汁银耳羹?您说看着好吃,少爷便嘱咐我早晨给您做来着。”吴妈道。 江寻这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茬,不过自己也就是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陆长野居然放在心上了。 他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舀了一勺来喝,果真和看起来一样好吃。 家里秉承着佣人不上桌的原则,吴妈便站在一旁,时时刻刻关注他是否有什么需求。江寻受宠若惊,心想自己现在也就是个租客,哪能把自己当主人,叫了吴妈一起吃,但这种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吴妈说什么都不肯。 “别看少爷成日里都大大咧咧的,说话做事没个正形,其实他心思细腻着。最近关禁闭,您来陪他解闷,他高兴地不得了,生怕哪里惹您不开心了,我看着他长大,从没见过他对别人这样,要不是陆先生您是直男,我都想撮合你们在一起了。” 吴妈拿他打趣。 江寻的脸莫名染上一层绯红。 “哎哟,江先生您别介意,我就是个老妈子,平常不敢同少爷开玩笑,也就对您敢这么说话了。这话可不能让少爷知道,待会恐怕又得骂我多嘴,惹您不开心。” 江寻摇摇头,“没事的吴妈,我知道您是开玩笑,哪里会介意。” 他当然想过这种事情,觉得陆长野是gay,自己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可陆长野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生怕他误会什么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些可怜,于是江寻心里那些不安还没成型就被打消了。 他很高兴自己住在这里没有添麻烦,能让陆长野开心也算有些用处,再加上自己也很想住进这里,这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的好事。 过了十点,陆长野还没起,吴妈便上楼叫了。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了江寻一个人,这时候门口却响起敲门声,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思忖半晌见吴妈还没下来,一是觉得保镖能放人进来,那肯定不是什么外人,二是怕门口的人等久了,他便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 男人蹙眉,“怎么是你?” 江寻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少爷呢?”他问道。 江寻忐忑道:“吴妈去叫了,估摸着才起。” 男人在他身上打量一圈,江寻穿着简洁的开衫,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像是只小白兔。 “你和他睡过了没有?”男人突然问。 江寻一怔,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但还是回答道:“没有。” 男人嗯了声,带着命令式的口吻道:“准备一下,待会儿跟我去一趟医院。” “医院?”江寻微讶,“我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的问题太多了。”男人冷声道。 江寻一时说不出话,心想自己明明就只问了一句,倒是这个人一进来就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言辞具有攻击性,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他也直截了当道:“抱歉先生,我想我没有理由去医院。” 男人有些不耐烦,“去医院是为了做体检,我不希望少爷和不三不四的人随随便便地睡……” “卫舟。”头顶上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陆长野穿着睡衣,胸前的扣子敞开着,露出大片的腹肌,恐怕是因为刚起,还没来得及收拾,头发还乱糟糟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男人一见陆长野,立刻恭敬起来,“少爷早。” 陆长野却没理他,而是眉眼弯弯地朝着江寻道:“哥哥早上好。” 江寻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的腹肌上,眼神迅速躲闪开,尾音里带着颤声,“阿野早。” 陆长野懒懒散散地从楼上走下来,也不去餐厅,路过江寻的时候软绵绵地拉住他的手腕,贴在耳边悄声问:“吃早餐了吗?” 江寻抿唇点头。 “这是我妈的助理,自以为是得很,脑子有病似的,你甭理他。”陆长野笑笑道,状似不经意地把胸前的扣子又扯开一颗,那副壮硕的身体散发出雄性荷尔蒙来,江寻在他面前看起来更显单薄。 “卫舟,他不去医院。”陆长野淡淡朝卫舟看了眼,而后又小声道:“哥哥,我和他说几句话。” “那你记得吃早餐,我回房间了。”江寻颔首道。 “昨晚睡的时候我给那首曲子填了词,待会给哥哥看。”陆长野又贴在他耳边道。 江寻露出惊喜的神色,离开时便有些依依不舍,“好,我等你。” 等到江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长野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此时吴妈已经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同样端了盅椰汁银耳羹来。 陆长野尝了口,一副不合胃口的样子将汤盅放下,冷冷道:“一个星期了才来,我妈不管我了?” 第10章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而且您要的东西国内断了货,我飞了趟欧洲才找到。”卫舟示意下属把东西送过去。 陆长野淡淡瞥了眼桌上的手机,也没细看,打了个呵欠道:“这个不重要,我要的人呢?” 卫舟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先是说:“医院还是要去一趟。” “去你妈的卫舟,你他妈想睡直男的时候先带他去医院查查他有没有艾滋病啊?不就是我妈的一条狗吗,还命令到我头上来了,你他妈是不是干够了?”陆长野扯着嘴角,浑身的刺都冒了出来。 换了旁人,早被陆长野吓破了胆,但卫舟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见陆长野发怒,他便叫人拿了个测试盒来。 陆长野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把东西给扔了。 “别挑战我的底线,老子问你,我要的人呢!”陆长野恶声恶气地问道。 “已经找了公司的音乐总监苏阳冰,但他对江寻不太感兴趣,希望能先接触一下,而且钱的事情……”卫舟道。 陆长野大大咧咧地窝坐在沙发上,冲着卫舟勾了勾手指。 卫舟走了过去,陆长野便在他兜里掏出手机,极其熟练地解锁,拨通了邓芩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态度立刻转变,撒着娇道:“妈,您不想我啊?” 邓芩在电话那头笑了声,“说吧,又要什么?” “您忍心看你儿子身上只有两块钱吗?两块钱哎,买瓶水都买不到。”陆长野委屈道。 邓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钱我不能给你,你爸知道了又得发火,不过苏阳冰那边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你之后直接和他联系,只要你开心,钱的事情我来解决。” “谢谢妈!”陆长野冲着电话那头吧唧一口,挂了电话,随手便把手机扔回给卫舟。 卫舟差点没接住,表情复杂道:“少爷,只是睡个男人而已,比江寻漂亮的多得是,您想要多少都可以,何必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知道你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没做成我妈的情人吗?”陆长野挑眉。 卫舟的脸色瞬间变了,“少爷!” 陆长野嗤笑了声,“你啊,就是不解风情。我想睡觉当然随时都能找到人,但是那些人没意思,你懂不懂?江寻和他们不一样,我还有点喜欢他。话说回来,你一边害怕我染上乱七八糟的病,一边又要送我男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卫舟稍顿,“您说得是。” 陆长野摸出一支烟,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卫舟很快从包里翻出来,点燃火递了上去。 看到他手里那个略显奢侈的打火机,陆长野冷笑,“连个打火机都是我妈喜欢的,卫舟,你想傍富婆的心思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小心我给我那个种公爹告状。” 卫舟不甚在意,淡淡解释,“我只是欣赏邓总,仅此而已。” 第9章 吉他声从江寻的卧室里传出,江寻时不时停下来,反复看着桌面上手写的曲谱。 这些天他和陆长野反复修改了这首曲子,直到昨天晚上才终于确定下来。他看着谱子的样子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爱意。 这首曲子是他小时候最初的‘作品’,说是初心也不为过,当然现在看起来并不怎么样,但于他而言还是有着非凡的意义。他反复弹奏,仿佛是为了弹给这房子里曾经的回忆听,如果父母还健在,此时应该会很开心。 他又一次沉浸在回忆中,以至于陆长野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都不知道。 “阿野。”他愣愣道:“卫助理……他走了?” “嗯。”陆长野刚想进来,却犹豫了一秒,“可以进来吗,哥哥?” “当然可以。”江寻笑道。 陆长野随即迈开长腿走了进去,他简单梳洗过,虽然还穿着睡衣,但至少没敞开了。 “抱歉啊哥,我妈很信任卫舟,连我爸都使唤不动他,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能力强是事实,就是脑子有点问题,比较自以为是,刚刚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陆长野局促道,头浅浅地埋着,甚至不敢靠得太近。 江寻温柔道:“没关系的,他是担心你,我明白,不会放在心上。” 陆长野松了口气,他从背后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献宝似的走过去。 “这是什么?”江寻问。 陆长野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部新手机,还是当下最火的牌子,颜色是限量版,价格不菲。 桌面上,江寻的手机已经很旧了,屏幕还有碎裂的痕迹。 “我在里面下的最新的编曲软件,开通了所有功能,哥哥用这个的话会很方便。” 江寻又惊又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收下,太贵重了。 “当做是答谢哥哥愿意留下来陪我的礼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陆长野低沉的声线带着迷人心智的魔力一般。 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被触动着,一直以来,江寻觉得自己很没用,废物地像是垃圾,被生活,被世界,被梦想通通抛弃着,即便在阳光中他也很少感受到温暖。 可是在这个地方,在陆长野身边,他收获了认同感,收获了赞赏和鼓励,同时他还被迫切地需要着。 他看着陆长野的眼神,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世界最温暖的阳光所包裹,他有着想要全身心地停留在这艳阳中的想法,即便这种想法一次次地在脑海中敲响警铃,但他还是渴望着停留。 陆长野送他礼物,但于他来说,那部手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部手机,而是自己被需要着的证明。 他点了头,陆长野的影子笼罩着他,帮着他把sim卡放进新的手机里,不用他烦恼一切复杂的程序,陆长野事无巨细地通通帮他做完了。 江寻以为陆长野会劝说他把那部坏掉的手机扔掉,但陆长野却说道:“换了新的,旧的也不必扔掉啊,可以做个纪念,我知道哥哥是很恋旧的人,是不是?” 一头小鹿撞进了心,江寻晕乎乎地想,怎么会呢,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居然会这么了解他,懂得他,这是属于他的伯乐他的知己,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乱七八糟的情绪过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下去,江寻终于想起之前的事,便问道:“你先前说,给那首曲子填了词。” “睡前简单想了想,还有很多要完善的,想和哥哥讨论一下。”陆长野道。 江寻有些感动,“谢谢你阿野,分明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要让你跟着烦心。” 填词这块是江寻最不擅长的地方。 陆长野却流露出一抹失落,“哥哥怎么这么说?” 江寻急忙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长野撇了撇嘴,“可能是我太矫情了吧,自负地以为和哥哥关系已经很好了,还觉得那首曲子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不过也对,那本来就是哥哥的歌。” 江寻顿时恍然,内疚感涌上心头,“我的问题,抱歉,那当然是我们两个人的歌,没有你,就没有那首曲子现在的样子。” 陆长野明显不太相信,“不对,哥哥对它的付出最多。” 江寻激动地站起来,握住陆长野的胳膊,“是我们两个人的,它原本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旋律,是阿野让它变得完整完美,它只是曾经属于我,但是现在,我很高兴它属于我们两个人。” 江寻认真到让人不忍心再去反驳他,陆长野看了眼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几乎是顺势就牵了过来。 “那哥哥说错了话,是不是要用什么东西来补偿我?”陆长野微眯起眼睛。 那狡黠的目光让江寻萌生出怯意,有种要被吞噬掉的错觉,虽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以为陆长野会说个什么出来,内心还有点恐慌,哪知道陆长野却只是笑着道:“会游泳吗?” 别墅后面自带游泳池,陆长野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去游两圈,但次数总是不多的。打理游泳池要耗费不小的人力物力,但家里的一切都被吴妈安排地妥妥当当,即便是最不常用的东西,她也会保证它随时处在工作状态中,只要陆长野需要,马上就能用到,仿佛多让他等一秒都是工作失误。 陆长野从水里钻出来,腹肌上挂着水珠,被打湿的发梢紧紧地贴在脸上。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他每次入水都仿佛是一条鱼,姿态极为优美。 江寻忍不住感叹,在他眼里,陆长野简直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有着绝佳的家室,无可挑剔的容貌,可以让任何人感到温暖的性格,这些还不够,他成绩优异,学识渊博,几乎没有他不擅长的领域。 他太完美,太美好了,江寻简直想不到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人才配得上陆长野,这个男人优异到可以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就连在江寻自以为最擅长的领域中,陆长野都可以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11章 无论换做是任何人,想必都会被陆长野所吸引,也难怪他有着那么多的绯闻,这样的人应该拥有无数追求者,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陆长野再度出水,缓缓游至岸边,水波在他身下荡漾着,反射出的阳光让他像是在碎金中畅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仰着头道:“哥哥怎么不下来?” 江寻裹着浴巾坐在岸边,一直都没敢下水,只有小腿泡在水里。 陆长野一手扶着泳池边缘,一手放在他小腿上,似有似无地抚摸着。 “我不太会水,有些怕。”江寻怕陆长野失落,之前一直没有说,但到了泳池,他还是有些害怕,踌躇着不敢下去。 陆长野笑了两声,“怕什么?难不成还是怕被淹死啊?” 江寻无语凝噎,自嘲道:“我游泳跟狗刨似的,怕你笑话我。” 陆长野:“哈、哈、哈,原来有人不会游泳啊,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江寻尴尬极了,朝他身上一拍,“陆长野!你真笑话我!” “哎哟,好疼。”陆长野说完,一把搂着他抱下水。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江寻吓了一跳,他惊慌大喊:“阿野!你吓到我了!” 带着水汽的气息出现在他耳畔,“谁让你打人!” “是你先笑话我的!”江寻故作不满。 “快给我表演一个狗刨,我还没见过呢。”陆长野戏谑道。 江寻脸都红透了,“不要不要,你还想笑话我!” 两个人在泳池里打闹起来,陆长野朝他泼了一把水,又冲他做了个鬼脸,马上钻进水里就往前游了两米。 江寻见泼不到他,气急败坏地朝他靠拢,手推着水花朝他洒去。 “我去,还真狗刨啊!” “陆长野!你给我过来!” “来追我啊,追到就让你嘿嘿嘿。” “……” 闹了两圈,江寻精疲力竭地爬上岸,立刻就有人送上干净的浴巾。 江寻感激地道了声谢。 陆长野慢慢朝他游过来,“哥哥这就累啦?再来游两圈?” 江寻疲惫地摆摆手,“不了不了,我真的不行了。” 陆长野冲他眨了眨眼睛,满含深意道:“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江寻无奈,头一回接了他这烂茬,“当然你的体力比较好。” “那是当然!我能战八个回合不带喘气儿的!” “不见得,一个回合就得喘。” 陆长野露出惊讶的表情,“哇——哥,你怎么也说黄段子。” “被你带坏了呗。”江寻挑眉。 陆长野笑得喘不上气,缓了缓才说道:“当真,哥哥和女朋友做的时候人家怕不是嫌你的慌。” 江寻红了脸,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没追到呢,又没试过,我怎么知道?”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啊——这信息量有点大啊,我得顺顺。”陆长野摸着下巴,“意思是哥哥有喜欢的人,可惜没追到,于是到了二十五岁还是个雏。” 江寻扶额默认,“阿野你又笑话我。” “哪有。”陆长野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他的小虎牙,“我也还是,没追到,没试过。” 这回轮到江寻震惊了,这世界上居然有陆长野追不到的人,而且按照外界的说法,陆长野该是身经百战了才对。不过他很知趣地没有吐槽,只怕是说了这种刻板影响,某些人又要叽叽歪歪地觉得他以貌取人了。 陆长野打了个呼哨,不远处立刻有人送上来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潇洒笔锋凌厉,看出来是一气呵成写出来的。 江寻震惊于陆长野在填词这方面的天赋,这简直就是个老天追着喂饭吃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哼出声来,看着歌词,他仿佛有种被陆长野参透的错觉,那写的哪里是歌词,简直就是他的人生。 人生总是起起伏伏的。 有的人落下去就爬不起来了,江寻觉得自己便是这种人。 但陆长野笔下的人生,他只是经历了一些坎坷,但他最终会是一个闪闪发光,万众瞩目的人。 他简直是感激涕零了,那些憋屈让他的内心再一次酸涩起来,可这歌词又让他感动起来。 陆长野是神明送到他身边的惊喜,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美好的人,他再一次这样想到。 “阿野,谢谢你。” 陆长野趴在泳池边静静地看着他,“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发誓。” 那不是誓言,江寻觉得,这话从陆长野的口中说出来就已经不是某个值得期盼但不确定的未来了,而是一个充满希望,一定会实现的未来。 “哥哥,如果是追不到人,那就不要追了吧。”陆长野道。 江寻如获至宝地拿着那张纸,对感情方面的事就显得有那么点心不在焉了,顺口道:“这话是阿野说给自己听的吗?” “是说给你听的。”陆长野往他靠了一寸,湿漉漉的额发碰到了江寻的大腿,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江寻的腿上,“我想追的人,肯定追得到。” “用不了太久……”他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目光再上移,江寻又一次哼起了那首歌,兴奋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他的唇角默默勾了起来。 第10章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三十六封信,最近我时常想到小时候的时光,总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太过牢固,怎么会有人从幼儿园直到高中都念同一个班,那些人生中应该流着泪分别的时候,我总能在下一个阶段看到你的身影。] [高考失利,你一直为我感到惋惜,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可如今我已经放下了,‘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这就是人生。’[1]你为我担心,害怕我无法从落魄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我也如你担心的那样,自暴自弃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光。] [可我很高兴告诉你,以后你不必再担心了。从前你说我一定会遇到那个让我振作起来的人,而现在,我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他是一个钻石般闪闪发光的人,和你一样,他永远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自信,最重要的是,他理解我,我们之间的默契几乎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也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意气风发,骄阳似火,或许是神明也对我产生了怜悯,将这个无价之宝送到了我身边,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我觉得我应该已经爱上他了。] 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后,江寻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若隐若现的笑意,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心跳猛地加快,他突然感到一阵无所适从,匆匆将这段话删了个一干二净。 …… [你出国三年了,算算时间,该回来了吧。小霜,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很想你?事实上,这三十六封信,每一封在发出去的时候,我都在想你。如果可以,我很希望,在你回国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老朋友是我。——江寻。] 发送至[丁予霜]。 “噼里啪啦地,你干什么呢。”陆长野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嘴上吃着冰淇淋,手里还拿了一个。 他走上来,将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了江寻。 “谢谢。” 江寻慢悠悠地撕开包装,舌尖勾起乳白色的冰淇淋,沾了一些在唇边。 陆长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唇角,指尖缓缓上抬,还没来得及触碰,江寻便已经将唇角的残余刮去了。 “嗯?怎么了?”江寻看着悬停在面前的手指。 陆长野及时把手给收了回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在门外就听到你敲键盘的声音,叫你半天都不应,只好过来看看。” 他探头到电脑前,江寻心中一惊,立马把电子邮箱的页面关上,但陆长野还是看到了一瞬。 “嚯,还写邮件啊?我也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用用,国内谁用这?” 陆长野露出好奇的神色,江寻心道糟了,这人一旦对什么产生兴趣,惯会刨根问底的,不问个清楚决不罢休,他感到有些无奈,心想自己该早些把电脑关上。 “给谁写邮件呢?”陆长野问。 江寻思索了半天,含糊道:“一个老朋友。” 陆长野狐疑,“老朋友?男的女的?” “……女孩子。” “哦——”陆长野转过身要往门口走。 江寻刚松了半口气,不想陆长野又猛地转过身,“不会是前女友吧?” “!”江寻惊道:“真的只是老朋友而已,她在国外念书,我写封信问候她一下。” “别当我傻,真是老朋友,谁发邮件啊?能这么正式的……”陆长野拉长了尾音,扑上来一只手撑在桌上,借着墙壁将江寻困在中间,嬉皮笑脸道:“该不会是哥哥那个没追到的暗恋对象吧?” 就像是内心深处藏地最深的那个秘密被人突如其来地挖了出来,江寻一时间慌得说不出话来。 第12章 “看你这样子,八九不离十了。”陆长野明显是不打算放过他。 江寻还从未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丁予霜也不知道这件事,两个人青梅竹马,做了二十几年朋友,从来没有过任何越矩的地方,丁予霜把他当做是最好的异性朋友,大到人生大事,小到细枝末节两个人都可以互相分享。 小时候常有人打趣说他俩长大之后要不要结婚,江寻每每都红了脸,只有丁予霜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可以!” 童言无忌,也许她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但江寻从来没有忘记过。只可惜一直以来,丁予霜处处优秀,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相比起,江寻就显得弱势一点。 从小到大,追求丁予霜的人数不胜数,但她从没看上过任何一个男人,打小立誓要做一个女强人,绝不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她美丽大方,是仙子一般的存在。 江寻一直都把爱慕默默藏在心底,最自信开朗的时候都没胆量说出来,更何况是家道中落以后,他和丁予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自卑感更是让他连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无法直视了。 后来高考失利,他们分开在城市两头,毕业后丁予霜拿到了国外的录取通知书,二人日渐稀少的联系就更是少得可怜。不过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个约定,每个月一定会给对方写一封信,丁予霜出国后,这封信就从纸质变成了电子邮件,但依旧是从未间断过。 他们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是最好的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至于追求,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江寻的暗恋从小时候维持至今,就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种感情到底是爱还是一种习惯。 “青梅竹马啊?我好羡慕她哦。”陆长野闷闷不乐。 江寻打趣道:“羡慕我有青梅竹马而你没有啊?” 陆长野摇摇头,支着下巴道:“羡慕她可以那么早就认识哥哥,参与了哥哥全部的人生,而我这种后来者,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她的地位。” 江寻微怔,“这是什么话?时间的长短只是一种度量,并不代表全部,她是我的好朋友,阿野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俩我都很珍惜。” “只是好朋友哦。”陆长野嘟囔着说,哼哼唧唧了半天,又道:“国外的风气是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说不定都好几个男朋友了,就你还在痴痴傻傻地暗恋。” 江寻立即正色,“阿野,别这样说她。” “看吧,你就是不肯接受现实。你在国内守身如玉,还真把自己当情种了,我都替你觉得委屈。”陆长野摊摊手。 “那阿野也在国外留学,是不是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陆长野:“……哥哥,你最近说话怎么有点牙尖嘴利的?” 江寻轻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三天两头的打趣我,还不许我回嘴了?” 陆长野坐没坐相,半边身子都靠着江寻,“说真的,我觉得哥哥这些日子变了好多。” 江寻慢吞吞地关了电脑,随口道:“哪变了?” “刚在酒吧遇见你,觉得你柔柔弱弱地像个受气包,话也不怎么说,现在不仅会说黄段子,还怼我。” “是……吗?”江寻眉眼低垂,细想下来,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家道中落,父母先后过世,事业失意,一重重的打击让江寻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沉默寡言只是这些年来的保护色,他曾经也是一个活泼开朗,很喜欢笑的人,可后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仅拒绝着外界的一切,甚至连朋友的安慰都当做洪水猛兽,把心门关地严严实实,就像漏进来一缕风都可以把他岌岌可危的神经彻底吹断。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他顿时有些忐忑。 陆长野原本是靠着他,此时侧过身,温热的呼吸湿漉漉地贴在他耳边,带着与生俱来的多情和让人看不透的暧昧,“我喜欢全部的江寻,而不是江寻的哪一面。” 他轻轻松松地推开了那扇封闭已久的心门,将一阵呼啸着的,狂野到可以吹倒一阵片树木的风送了进来,江寻的内心翻江倒海。 他恍惚中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倒塌的树木中,硕大的平原之上,他单薄脆弱的身躯显得是那么渺小无力,可他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慌,陆长野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将一切该来的不安扫荡,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重新找到了那个潜藏在回忆中的,曾经的江寻。 阴暗的也好,开朗的也好,江寻的每一面都在这阵风中得到了认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认同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稀少,多么地来之不易。 陆长野是沙漠中的一粒金,而他就是那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在数以千万计的沙粒中找到了这一粒昂贵的金。 您收到一份未读邮件。 丁予霜:[看你矫情地,原本说还想给你个惊喜,想想算了,来机场接我,立刻马上!] “你要出门?去哪?”陆长野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拖鞋踩地啪嗒作响。 “还特意收拾一下,不是去买东西吧?你不会是去见……”陆长野还没说完。 此刻客厅又站着卫舟的身影。 陆长野皱眉,“你怎么又来了。” 江寻走在前面,和卫舟打了个照面。 卫舟的目光带着丝意味深长的审视,这让江寻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道了声好。 “邓总让我来看看您。” 陆长野不耐道:“我挺好的,没事儿少来,看到你心烦。” “好的。”卫舟言简意赅。 此刻江寻急着出门,已经换好了鞋。 卫舟跟在后面道:“您要出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送您。” “谢谢,不过我已经打到车了。”江寻踏出门。 卫舟同时也走了出去。 陆长野火急火燎地想跟上,但几个保镖瞬间迎了上来,将他堵在门口。 “操!” 卫舟快步走了上去,将江寻拦住。 打的车已经停在了小区外,江寻频繁地看时间,却还是客客气气地问:“卫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卫舟冷声问。 江寻语速极快,“机场,接一个朋友。” “朋友?” “如果卫先生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江寻往旁边跨出一步。 可没想到卫舟再次堵住了他。 江寻忍不住蹙眉,“卫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见朋友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关于你现在和少爷住在一起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向任何人透露。陆氏家大业大,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第11章 机场见证了无数的离别和重逢,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每个人心里的悲欢,离别是最苦的,重逢则令人喜极而泣。 穿过重重人群,脚步快速而急切,在一声声‘借过’下,江寻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 事实上,朋友之间,时间是有它的价值的,岁月的沉淀中,你们之间可以熟悉到认出对方的发丝,彼此之间心有灵犀,比电话的沟通效率更胜一筹。 人群的缝隙中。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画着浅浅的淡妆,海藻般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眉眼像天上的新月,璀璨明媚,她坐在硕大的行李箱上,双脚悬空来回晃悠,显得有那么点随意。鹅蛋脸的柔和感总给人一种她是个温柔的姑娘的错觉,玻璃感的唇釉让她的笑容变得刺眼迷人,就连过往的路人也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路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站在人群当中,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群,无论男女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两个人目光对视,视线交融在一起,久别重逢的快乐无从遮掩。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根深蒂固的情谊,其实早已远远超过爱情了。 江寻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匆匆地走了过去,而丁予霜也恰时地站了起来,她微笑着打开双臂,江寻立刻冲上去,两人相拥在一起。 “你变漂亮了。”江寻带着哽咽道。 “我以前不漂亮啊?”丁予霜戏谑着说,她微微歪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倾泻而下。 江寻急忙道:“我的意思是更漂亮了。” “那也比不上你。”丁予霜嬉笑着在他胸前敲了一下,假装带着酸意道:“刚才那些人的眼神都快粘你身上了,全都一副恨不得把你吃掉的样子。” 老友之间的重逢无需太多话语,一句‘好久不见’藏在心中,透过眼神传递给对方,比说出来更让人感动。他们熟悉到根本不用寒暄,仿佛离别只是昨天的事,曾经道过的再见和离别的苦闷早就消失在时光中,被此刻的欢愉所彻底掩盖了。 江寻替她推着行李箱,丁予霜站在机场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这里的空气让我觉得舒服。” 她窈窕纤细的背影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都说美貌是种稍纵即逝的东西,再美的人看得久了也感到腻,他们出生在同一家医院,丁家甚至就住在他隔壁,童年相伴着一起长大,但江寻至今仍旧没有见到过比她还美的女人。 第13章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出租车在面前停下,江寻很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 “师傅,去香桂园。” 江家卖掉老宅后没多久,丁予霜也搬了家,不过那也是很套很不错的别墅。 “去黑珍珠酒店。”丁予霜却道。 江寻愣了一下,司机此刻已经启动发动机,朝着丁予霜说的地方去了。 “你们俩这是度蜜月回来了?”司机透过后视镜朝着他们打趣。 江寻瞬间红了脸,丁予霜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我们像夫妻吗?” “难道不是?你们很有夫妻相啊?”司机微讶道:“我在机场跑车好多年了,谁是度蜜月回来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您这回可看走眼了。’ 江寻以为她会这样说。 “您可真厉害,你说是不是,老公?”丁予霜往侧边倒来,搂住了江寻的胳膊。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喉咙收紧的感觉,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低头看着那张漂亮瓷白的脸庞,他却为自己心头产生的情绪感到很奇怪。 好像这时的心跳加快并非是因为爱情,他说不出,但就是莫名地觉得不是爱情。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丁予霜每次遇上难缠的追求者,总是会让江寻假扮她的男朋友。不可避免的亲密举动中,他的心跳也会控制不住的加快。 以前他以为这就是爱情,是他心悦对方的标志。 所谓爱情,不就是从一次次心动中走来的吗? 可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对这种心动产生了质疑,似乎这单纯只是因为产生了亲密接触,听到了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他太不了解爱情了。 让他感到奇怪的并非是那阵心动,而是脑子里突如其来对爱情的否定,就好像他其实了解了爱情真实的模样,这时候终于开始怀疑内心那份潜藏已久的爱情是否是真实的。 那什么样的心动,才是爱情? 当他在脑海中想起这个问题时,眼前仿佛出现了陆长野的影子,男人坐在窗前弹琴,指尖轻盈地舞动,被碎金般的阳光所笼罩,唇角永远挂着那多情迷人的笑意。 这一幕在眼前一晃而过,他猛地睁大眼睛,心跳又一次加速跃动起来,仿佛有小鹿在乱撞,让他感到害怕,感到迟疑,想要控制这种心情,可这种悸动比世界上最可怕的灾难还要恐怖,它让人失去对情感的掌控,甚至于—— 失去自我。 江寻狠狠掐了下掌心,刺痛感终于让他回过神来,可背后已经升起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怎么不回家?”江寻低声问,嗓音还有丝丝的颤抖,仿佛还没从余悸中走出来。 丁予霜没有看出不对,她低着眉眼,异样的目光稍纵即逝,“我给我妈说的是明天回国。” 怪不得丁家没有派车来接她。 到了酒店,司机很热心地帮他们提了行李,临走前还冲他们挥手道:“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丁予霜笑眯眯地说道。 黑珍珠是前几年才新建的一所高级酒店,主体建筑通体呈现亮黑色,灯光恰如其分地修饰着外表,美到仿佛是一颗在夜空中都无法忽视的黑珍珠。 住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最普通的标间也要四位数打头,江寻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囊中羞涩导致他产生了不自觉的羞愧感,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工作人员迅速将他们引到前台,效率极高地开了一间豪华套房。 “丁小姐,这边请。”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带着他们进了电梯,全程的服务都贴心到让人惊叹。 丁予霜很习惯这种服务,但放在江寻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程度的酒店服务了,身上总有种,莫明的局促。 直到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寻这才松了口气。 丁予霜熟练地按下遥控,打开了落地窗前的窗帘。 窗外,夜空明净如洗,弯月似银勾,一眼望去是青山市著名的三沙□□山市的夜景被明亮的灯光所装饰,高楼耸立之间,仿佛天上地下都是一望无尽的璀璨星河。 众所周知,这是全国有名的大都会,娱乐业在全国排行第一,遍地都是数不尽的酒吧、餐厅、电影院等,这是一座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的城市,它既承载国家经济,也承载年轻人的梦想,每时每刻,它都在喧嚣着,城市的齿轮永不生锈,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而就是这座城市,在它繁华的表面下也隐藏着数不尽的失意者、破产者,白天的人群越是繁忙,晚上的娱乐越是热闹,那这群人的寂寞就越是痛苦。 热闹之下,是另一群人的寂寞。 江寻曾经有多爱这座城市带给他的快乐,在后来就又多怨恨这座城市带给他的创伤,假如青山市是承载梦想的大海,那他的梦想和人生就是一艘破烂的小舟,一次次地被巨浪拍裂拍碎,让他连重新站起来的勇气都快要花光了。 直到—— 他遇见大海中那亮如星辰的灯塔。 “陆氏集团啊……”丁予霜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时候看到杯垫上印着的标志,感叹道:“还真是令人羡慕。” “……你家里也不差了。”江寻道。 “可比起人家这种千亿级别的企业,我们这些人,在陆氏眼中就是渺小到看都看不见的蚂蚁。”丁予霜微不可闻地苦笑了声。 江寻感到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了?以前从来不会羡慕这些豪门。” 丁予霜望着窗外的星空,淡淡道:“我只是突然有种无力感,再怎么样,我们这辈子都是追不上陆家的,人家有的,可不光是钱。” “那也是陆家几代人的努力,你不是说,只要有信心,早晚也会站上时代顶峰的吗?” 在江寻眼中,丁予霜一直都是一个既努力又有天赋,而且很自信的人,断然不会说出今天这种话。 丁予霜蓦地看向他,微笑道:“江寻,替我拍张照吧。” 她打开行李箱,找出一大堆各种足以证明优秀的纸张,白底金边写着属于她的荣誉,除开毕业证学位证,里面还有各种荣誉证书,以及cpa、cia这样国际公认证书,她是一只在国内就已经婉转啼鸣的鸟儿,扇动翅膀飞去了海洋的另一头,陌生的环境却没有阻挡她飞向更远,反而是在异国他乡也散发着无人可以忽视的光芒。 就像江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陆长野,他觉得,时至今日的丁予霜,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顶峰般的存在,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他如此优秀的老朋友。 江寻按下快门键,镜头里,丁予霜坐在一大堆证书里,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她的优秀。 “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丁予霜道。 江寻低头看着相机中的照片,思考着哪一张更好看,“你说。” “你家那套房子,后来是被陆家买过去的。” 江寻一愣。 丁予霜立刻察觉到不对,蹙眉低头道:“抱歉,我不该提以前的事情。” “没关系。”江寻摇了摇头,“写给你的信里,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已经放下了。” 自己长时间的情绪低落也给朋友带去了不小的麻烦,至少在面对他时,他们总是显得小心翼翼地,生怕触及了他的伤疤。 丁予霜犹豫了一会儿,“我听说,当初陆氏有过一阵子危机,家中老人请了个风水大师,说是你家那套房子风水很好,能挡过那次危机,并且能让陆氏更上一层楼。果不其然,那之后,陆氏的发展越发迅速,到现在已经是全球都叫得上名号的豪门了。” 江寻不怎么在意,“你知道,我不太信这些,要真是那么灵,我家又怎么会落魄。” “豪门嘛,家业太大了,信这些的人不少。”丁予霜道。 江寻选出最好看的那张照片递过去,丁予霜腻歪地道了声谢。 “果然只有你懂我,国外那些朋友拍的都是死亡角度。”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很满意地看着那张照片,但没有立刻发朋友圈。 “我妈说,我是旺夫命,能旺豪门。”丁予霜把手机捏紧了。 “阿姨怎么心血来潮地弄这些?”江寻笑了笑。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说我愿意嫁给你吗?” 江寻点头,这时候想到小时候的事情,觉得大多都很荒唐,“当然记得,以前阿姨还经常打趣我俩。” “寻哥,你愿意娶我吗?” 丁予霜抬起头,眼圈有一丝微红。 第12章 手机铃声像发了疯似地一次又一次响起来,三沙江的晚风不住地吹起额前的碎发。 他抬头望向黑珍珠,恍惚间看到丁予霜站在落地窗前,那袭漂亮的白色长裙在风中起舞,仿佛要落下似的,他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但再一次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第14章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去想,可脑子里那些纷纷扰扰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 丁予霜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都渗出泪水来。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在笑,还是在……哭。 她遇到什么了吗? 可当他这样问的时候,丁予霜却只是摇头。 婚姻是一种束缚,自由翱翔的鸟不应该在飞到最高点的时候被关进笼子里。他的内心还是藏着幼时的爱慕,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和丁予霜只是朋友,而且永远都会是朋友,他们不可能往前踏出一步,太过熟悉的爱情一旦破裂,两个视为至交的人就会彻底分道扬镳。 比起渴望爱情,他更希望守护属于他们的这段友情。 更重要的是,他很明白,丁予霜是不会爱上他的,他更希望,他最好的朋友能找到那个真正的,全心全意爱着她,并且她也爱着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定优秀到像是清晨的光,炙热明亮,那个人,至少要像陆长野。 等到浑浑噩噩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江寻拖着满身的疲惫打开门,吴妈想是已经睡了,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迎上来。 他没有开灯,也是怕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 可就在他换好鞋准备上楼的时候,客厅的落地灯突然亮起一盏。 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在昏暗的灯光下响起,“你还知道回来?” “阿野?”江寻愣了愣,“还没睡吗?” “十二点,都快一点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陆长野冷笑了声。 江寻这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 陆长野几乎咬着牙道:“你知不知我等了你多久?给你打了多少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起身走过来,浑身笼着一层令人窒息的阴郁,拳头捏地咔咔作响。 江寻已经准备好被骂了,然而,几秒过后,陆长野却带着点哭腔道:“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想出去找你又被人给拦住,一个人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担心地连晚饭都没吃。” 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江寻看到他手上有点擦破了皮。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忙拿起陆长野的手查看。 “这是怎么了?” 抬头看到陆长野那副不服气的表情,他瞬间意识到什么,“和保镖打架了?” 陆长野赌着气不肯理他。 “抱歉阿野,我不应该不接电话,让你担心了。”江寻心疼地看着他的手,想去找药箱替他上药。 陆长野却拒绝道:“不用了,吴妈帮我处理过了。” 这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陆长野瞬间有些尴尬。 “真的没吃晚饭啊?”江寻惊讶道。 陆长野委屈巴巴地说:“不然呢?你还觉得我在骗你啊?” 可惜这时候吴妈已经睡了,家里没有留剩菜的习惯。 “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大半夜的,吃多了又怕陆长野睡不着觉,他在冰箱里找到一块牛排,“这个可以吗?” 陆长野点点头,笑眯眯道:“哥哥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也是觉得内疚,江寻没想到陆长野会这么担心自己,独居生活已经太久了,他已经习惯了不管多晚回家都没有一声问候的日子,更别说有人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虽说同居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他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到这种生活中,还把自己当做是曾经那个孤寂到身边没有一个人的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江寻感到一丝茫然,茫然过后,又是铺天盖地的感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独居了,很后悔没有提前告知陆长野一声,让人担心了这么久。 他很熟练地起锅烧油,将牛排放进锅里,上好的牛肉瞬间激出让人流口水的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用这个煎,这么好的牛排,要是被我糟蹋了就不好了。”江寻在厨艺方面仅仅是过得去,处理不好这种昂贵的食材。 陆长野忽然从背后走过来,双手将他困在灶台边上。 这种姿势显得很暧昧,但陆长野又恰如其分地空出了一点点距离,并没有靠地太近。 “哥哥做饭,怎么能算糟蹋了,就算烧成碳我也吃得下去。” 温热的气息突然出现耳边,江寻感到有些酥酥麻麻地,无奈道:“阿野,我的厨艺至少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你今天去见谁了?这么晚才回来。” 江寻没打算隐瞒,“小霜,她突然从国外回来了,我去接她。” 背后沉默了一阵,陆长野忽然将那段距离缩减成零,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你们做|爱了吗?” 江寻心中一惊,差点连铲子都没拿稳,“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朋友。” “那你们今天去了哪?” 陆长野的口吻很是平淡,可江寻心中却泛起一丝没来由的慌乱,他在说谎和不说谎之间反复横跳,明明知道事实会再次让陆长野误会,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诚实,“黑珍珠。” 听到这个名字时,陆长野的目光明显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哥哥知不知道那是我家的酒店?” 江寻嗯了一声。 “孤男寡女,去酒店开房,同处一室这么久,哥哥是当我傻吗?” “可我真的只是送她去酒店,聊了一会儿天就回来了。虽然我的确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我啊,我们之间太熟悉了,这种关系怎么可能演变成爱情?” 陆长野:“男女之间哪来那么单纯的关系?” 江寻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或许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陆长野继续误会,反正他们也只是朋友而已,自己出去找女性朋友,无论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单纯地聊天,这些和陆长野都没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丁予霜与陆长野的朋友圈子并不一样,陆长野更不是多嘴的人,这也不会影响丁予霜的名声。 但他还是慌了,慌张地想要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在心中美其名曰是为了不让人误会小霜,但真实的内心却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她心情有些不好,而且我们真的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他特意转过身,正对着陆长野道:“我和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接吻,没有上床?”陆长野挑眉。 江寻摇摇头,再想说些什么,陆长野却伸出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你说没有就没有。”他往下凑了一寸,那种距离像是要吻上江寻的唇,幸好他们之间还有手指做掩护,“哥哥,要糊了。” 他暧昧的声线让江寻的心乱地找不到北,闻到一股焦焦的味道,他这才猛地去看锅,手忙脚乱地将牛排盛进盘子里。 “糟蹋了,阿野,抱歉,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不好吃就算了吧,我看还有些饼干,你要不然就用那个垫垫肚子?”江寻觉得很不好意思。 放了牛排上桌,陆长野对着牛排跃跃欲试,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把刀叉放下了。 江寻以为他是不喜欢,不想吃了,心里也没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的心意,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而且陆长野的嘴又那么挑剔,不喜欢就不吃了也是正常的。 他忙不迭地要去找饼干。 “手疼。”陆长野握着那只擦破皮的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江寻也没心思去找饼干了,赶紧回去瞧他的伤。 “哪里疼了?是不是伤到了骨头?”他慌地要命。 陆长野扭了扭手腕说:“可能是打架的时候手扭到的,那些傻逼真他妈把我当囚犯,还是哥哥对我好。” 江寻也没心思想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千万别真的伤到了骨头。” “诶诶诶——”陆长野拉住他,将他按在餐桌边坐好,“我哪有这么娇气,就是卸了力,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 “别可是了。”陆长野看着面前的牛排,“我就是有点拿不动刀叉,这么好的牛排,还是哥哥亲手做的,不吃不是可惜了吗?” 他悄悄抬眼,目光落在江寻身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脸上扫视。 江寻踌躇地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竟说了一句,“要不然……我喂你?” 话音刚落,陆长野立刻道:“好啊!” 江寻虽还有些犹豫,但还是遵照自己的话,切下牛排喂到陆长野的嘴边。 陆长野微微张开唇,咬下一块牛排,齿尖仿佛兽类的逗弄,轻轻在叉子上咬了一下。 微弱的脆响让江寻感到丝丝的无措。 陆长野咀嚼着牛排,含糊不清道:“今天你们都聊什么了?我觉得你回来有点心不在焉的,该不是表白被十动然拒了吧?” 江寻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告白的。” “那是她向你告白了?” 江寻的手倏地抖了一下。 第15章 陆长野震惊道:“窝草!该不会是真的吧!” “没有!”江寻明显有些慌了,结结巴巴说:“她、她不喜欢我!” “可我看你不对劲啊,她究竟说什么了?快快快,我好奇地要死,说出来让我替你分析分析,说不定哥哥的暗恋要成真了呢!” 陆长野缠地他有些受不了,万般无奈下只好说出了那件事。 “她就是开玩笑的,这种玩笑她以前也不是没说过,就是我俩谈起小时候的事情,她拿我打趣来着。” 陆长野:“哥哥知不知道很多真心话都是借着玩笑说出来的?” 江寻:“……她不是的。” “哥。”陆长野突然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惜你是直男,我担心把你吓走,就一直没敢说。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每天晚上脑子里都是你,昨晚上还想着你撸了一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整颗心满满当当地都被你占据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江寻如同石化般僵硬在了原地,手紧张地止不住地发抖,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是那么模糊不清,他觉得自己被卷进了洗衣桶里,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直到耳边传来大笑,陆长野差点把自己笑到桌子下面去,“哥、哥哥!看你吓得!脸都白了!哎哟,救命,我要笑死了。” 江寻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阿野,你真是……” 心底仿佛漏过一瞬失落,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半分察觉。 第13章 别墅院内支了野餐桌,巨大的遮阳伞打下一片阴影,烧烤架子上烤着几串鸡肉,经过炭火的熏烤,散发出浓浓的香味。 吴妈从冰桶里拿出香槟,裹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倒进杯子里。 “陆大少,我说你这坐牢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 “滋润个球,你来试试?”陆长野抬抬手,吴妈立刻把香槟送到他手上。 “有美人作伴,是我我也愿意啊!”几个朋友相视大笑。 陆长野冷声道:“他妈的,要不是你们那天在我家搞男人,老子还不至于被关这儿!” 烧烤架上冒出徐徐的烟雾,此时有人从大门走进来,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朋友挥手,“诶,成泽你来得也太晚了。” 牧成泽满不高兴地说:“我妈拉着我唠了几句,不然我早来了。” 他随手拿起一串烤好的鸡肉串。 陆长野立刻不满,蹬了他一脚,“你来吃现成的啊?” 牧成泽压根不理他,一边咀嚼一边道:“刚才谁说美人来着?我怎么没看到有美人?” 朋友朝房门努了努嘴,“喏。” 陆长野的朋友相约着过来办烧烤趴,因为是临时的决定,食材很多都没有准备,江寻自告奋勇和吴妈一起去买了菜,心想自己再怎么说都是个外人,不愿意打扰他们的兴致,便留在家里处理食材。 牧成泽刚开始没认出来,想了一会儿,这才微讶道:“江寻?” 他看向陆长野,“你之前不还说他装傻充愣,不想理他了吗?现在怎么住你家来了?” 陆长野示意他小声一些,“关在家里,无聊嘛,打发打发时间。不过我发现他这人确实比较迟钝,想掰弯还有点难度。” 牧成泽投去鄙夷的目光,“关你在家也不消停,当渣男还当上瘾了是吧?” “乱说,什么渣男,我还没睡成呢。”陆长野一手搭着餐椅背,转过身,冲着江寻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半截身子被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显得温暖璀璨,江寻远远地看见,礼貌地点头示意,处理食材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你最近忙什么?都不说来陪我解解闷。”陆长野道。 牧成泽的白眼快翻天上去了,“你是女人吗?我得陪你解闷?” 他伸手去拿了杯香槟,直接喝了大半杯。 陆长野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问题。”牧成泽闷闷道。 陆长野笑了笑,“我说,你不是爸爸妈妈眼里的乖崽子吗?难不成出去嫖被抓了?” “陆、长、野!”牧成泽气急败坏地作势要打他。 院子里热闹起来,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精力旺盛,看他这么高兴,再累我也觉得值了。”吴妈端起一盘串好的烧烤,准备送过去,“江先生也过去一起玩呗。” 江寻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去就是煞风景,阿野玩得开心就好。” “那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陆长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牧成泽被自己揍破的唇角,不免露出得意的表情。 “打架,你还嫩了点。” 牧成泽啧了一声,化悲愤为食欲,将陆长野最爱的那几种串全部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假装吐了一圈口水。 陆长野:“……你是小学生吗?你妈真该替你找个老婆管管你。” 听到这话,牧成泽明显愣了一下。 他望了眼其他几个正在打闹的朋友,压低声音说:“我要结婚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猝不及防地诡异起来,陆长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迟疑道:“结婚?和谁结婚?” “你不认识,我之前也不认识,也就看了个照片,我妈今天把我留下来,就是提醒我明天要去相亲。”牧成泽的表情很是复杂,“你知道的,什么相亲都是假的,难不成我没相中这婚就不结了?明明就是他们已经决定好了,现在过来通知我一声。” 牧成泽在家中是老二,上面有能力出众的父兄,家业用不着他来操心。 在一群狐朋狗友中间,他算得上是最老实本分的人,不乱搞感情,也不打架惹事,是长辈眼里的乖孩子,可或许正因为这样,他家里越是觉得他听话,就越喜欢安排他的人生。 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姻不是单纯的爱情,所谓爱情是一种缥缈不切实际的东西,婚姻的本质是两家人的结合,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利益。 利益可以打败一切,自然也包括爱情。 牧成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而又匆忙,让他感到始料未及,就像是他明知道有一场灾难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可原定计划中,这场灾难会晚几年到来,给他留足喘息的余地。 可是现在,他才刚刚二十二岁,就被立刻通知要去结婚。 “那女的比我大几岁,我妈觉得晚几年就耽误生孩子了。”牧成泽叹了口气。 陆长野有些想不通,“你妈居然会给你找个大几岁的老婆?不会是疯了吧?” 牧成泽当然也很不明白,“听我妈的意思,说是那个女的八字特别旺夫,而且自身条件也很好,长得漂亮,是海归的高材生,我妈恨不得我明天就把她娶过来。” 他说了一大堆,陆长野偏偏就只从里面听到了漂亮两个字。 “照片拿来我看看?” 牧成泽嫌弃他得要死,但还是掏出了照片。 照片中,女孩子坐在一大堆证书里,穿着一席白色长裙,漂亮明艳到像是一只白天鹅,无论外形还是内在,都可以称得上优越。 “我敢保证,他妈绝对是照豪门媳妇的标准来养的,压根没把女儿当女儿,完全就是当个商品。”陆长野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巴望着把女儿送进陆家的多得数不过来,一到社交场合,那些大妈成日里夸奖自家女儿有多漂亮,学识有多渊博,涵养有多高,不像是在介绍子女,更像介绍商品的竞争力。 这种人的家庭条件普遍都不差,但金钱有种会让人丧失人性的魔力,为了扩大利益,牺牲儿女的婚姻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用想也知道牧家的话术是什么。 ‘只是让你娶她,又没让你爱她,后你喜欢谁照样可以谈恋爱。’ 他眼前闪过母亲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 吴妈急匆匆走过来,“少爷,苏总监到了。” “哦?”陆长野往门口看去,果真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讲究,带着墨镜的男人,他不甚在意地挑挑眉,“我现在没空,直接带他去见江寻吧。” 随后,苏阳冰连看也没看过来一眼,径直往别墅走了,态度颇有些傲慢。 陆长野轻哂了一声。 江寻还穿着围裙,正忙活着给外面备菜,脸上是热出来的微红,看上去很像是个□□类型的家庭煮夫,整个人都显得很乖巧。 “江先生,这边让我来准备吧,少爷安排了苏总监过来,应该是要和你聊聊有关那首歌的事情。”吴妈忙接过他手里的活。 江寻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总监?” 第16章 “是啊,陆氏旗下音乐公司的苏总监。”吴妈道。 之前陆长野丝毫没有向他透露过这件事,江寻转头看到站在客厅的男人,手足无措地解开了围裙,“那、那就辛苦吴妈了。” 吴妈慈爱地笑了笑,“乖,快去吧。” 江寻紧张地理了下衣服,随意抓了抓头发,脚步匆忙地走过去,“苏总监,你好。” 男人带着墨镜,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隔着墨镜,江寻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 江寻伸出手,可又想到什么,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备菜,身上可能有些味道,您能稍等我一下吗?” “不用了。”苏阳冰冷声道:“希望你能清楚,我的时间很宝贵,原本这点小事用不着我亲自过来,但既然陆少这么看重你,我希望那首歌不会让我失望。” 他开门见山,对江寻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轻蔑,似乎多等一秒都是麻烦。 江寻头一回和这种级别的音乐总监打交道,哪有心思去计较对方的态度是否傲慢,紧张感此时慢慢涌上心头。 他迅速带着苏阳冰去了琴房,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紧张弹错了几个音,他看到苏阳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江寻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情。 这一次的演绎几乎完美,苏阳冰脸上却没有一丝松动,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江寻心里紧张地像是在打鼓,放在琴上的手略出了一层薄汗。 “你和陆长野是什么关系?”苏阳冰问道。 江寻微怔,他没想到苏阳冰问的居然是这件事,支支吾吾道:“朋友。” 苏阳冰取下墨镜,墨镜后面是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这首歌有名字了吗?” 江寻摇摇头,“还没想好。” 苏阳冰欲言又止,片刻后问道:“你还有其他作品吗?” 大多数作品已经在之前贱卖给了小公司的老板,但江寻还是挑了两首弹给他听。 苏阳冰抬手看了眼时间,“今天就这样吧,等你把歌名想好了,我们再联系。” 说完,他递出一张名片便起身要走。 江寻赶紧跟出去送他,想着人家百忙之中还过来跑一趟,连着道了好几声谢。 “用不着谢,这是邓总的意思,其实我并不想来。”苏阳冰道。 江寻哑然,没有得到回复,他其实不知道那首作品究竟算不算地上好听。 苏阳冰上车后放下车窗,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要发动的意思,忽然蹙眉问道:“二十五岁还一事无成,你之前在做什么?” 江寻自惭形秽,声音愈发地小了,“我的歌一直卖不出去。” 苏阳冰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是吗?” “这个城市的机会很多,但怀才不遇的人更多,想要得到机会,有时候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他捏紧了方向盘,淡淡道:“江寻,你还年轻,其实有时候没必要太心急。” 抛下这句话后,车窗缓慢上升,热浪掀飞江寻的额发,那辆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院子里,陆长野轻轻晃着香槟杯,漫不经心地望着江寻的背影。 “说实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我实在不想这么早结婚。”牧成泽心灰意冷,对这件事已经是束手无策的状态了,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疯到找陆长野拿主意。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我去帮你查查,看她有没有什么黑料。”陆长野道。 “丁予霜。” “……” “怎么了?” 陆长野此时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成泽。” “嗯?” “祝你新婚快乐,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请我当伴郎。”陆长野笑道。 第14章 江寻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前院里的吵闹声慢慢变得远了,直到几辆豪车驶离,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喧闹。 “你说说——!” “有这种爹把儿子当犯人关的吗!” “哎哟,我的小少爷喂,前头是台阶,你可得小心着点!”吴妈的嗓子都给急出火来了。 陆长野刚踩上台阶边缘,没使上力,一脚踩空在台阶边上,吴妈惊叫一声,“都吃白饭不干活儿的吗!赶紧来扶着点儿啊!” 陆长野支着胳膊要站起来,面对几个上前的保镖,没好气地挥挥手,“滚滚滚!都给老子滚!他妈的,等老子解了禁,你们一个个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江寻急匆匆地赶下楼,看着院里遍地的酒瓶,又看了眼歪歪倒倒的陆长野。 “怎么喝这么多?”他从吴妈手里把人给接过来,带着同情的眼神对吴妈道:“您先去忙吧,我来照顾阿野。” 吴妈松了口气,“乖了乖了,这才乖了。” 陆长野半靠在江寻身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不闹腾了,头跟灌了铅似的往下栽,“乖,我最乖了,是不是,哥哥?” 他长得又高又壮,加上喝醉了,沉地像座山,哪是江寻能扛地动的。只能是搀着他的胳膊,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他再倒下去,远远看去,他那瘦削的身体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乖,阿野最乖。你还能用上力吗?我有点搀不动你。”江寻苦恼道。 话音落下,几个保镖又要去扶。 “他妈的都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陆长野忽得站直,朝着几人的方向大骂,继而又可怜见地对着江寻咕哝道:“哥哥,不要他们。” 江寻也没办法,只好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一步一顿地扶着他往家里走。 中途陆长野不肯走了,要原地躺下撒泼,江寻也是没办法,气鼓鼓地威胁道:“那我就叫他们来扶你咯?” 陆长野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折腾地满身出了汗,江寻到底是把他给弄回了房间。 陆长野的卧室是别墅最大的一间屋子,连通着隔壁的衣帽间,除开一张大床外,还有电竞角和小型家庭影院。床头柜上的香薰散发出淡淡的鼠尾草香味,智能家居系统在检测到主人后,将灯光和气温都调节到最适宜的温度。 “这是喝了多少?”江寻担心道。 原本整洁的大床被陆长野三两下就弄得乱了,江寻好不容易把他搀扶着坐靠在床上,这时候吴妈很迅速地送来了醒酒汤。 事前熬好的,温热着,就是看起来不太好喝,陆长野皱皱眉头,一双唇紧紧地抿着,吴妈把他当小孩儿似的哄,可他就是不理。 陆长野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江寻。 江寻叹了口气,“吴妈,我来照顾他吧。” 吴妈只好妥协,“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少爷喝醉酒,平常是谁的话他都不听,幸亏是有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寻把醒酒汤接过来,吹了吹,试了下温,这才送到陆长野唇边。 “她乱说。”陆长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满身都是酒气,说话带着点大舌头,“我只是不听他们的,哥哥说什么我都听。” 江寻当他是在说醉话,也不太在意,“那你先把这汤喝了。” 陆长野便张开嘴,等着要人喂。 一勺勺汤送进他嘴里,这期间还算老实,没说胡话,也没撒泼。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喝醉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红红的,行为也跟个小孩儿似的,非得要人哄了才肯听话。 “以前没人喂我喝药。”陆长野嘀咕道。 江寻忍不住笑,“阿野怎么像个小朋友。” 陆长野摇摇头,伸手过来抱住江寻的腰,“哥哥对我真好。” 他浑身带着刺鼻的酒气,整个人都被酒精抽走了力气,软耙耙地靠在江寻身上,像个缺爱的小孩儿。 陆家把他关在这里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期间除了卫舟有来看过他,陆家的长辈却是一个都没来过。也不知道这是陆总的意思,还是另有原因,仔细想想,这世界上哪有父亲能狠心到把亲生儿子当个囚犯似的软禁起来,江寻不免有些心疼。 “阿野,你喝醉了,早点睡觉。”江寻揉了揉他的发心,把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 可陆长野死活不肯松手,“你要离开我了吗?” 他那双一向张扬恣肆的眼睛此时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是一只闯进陌生森林的小兽,四顾茫然,找不到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江寻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到底没忍心说出句要走的话。 他摇摇头,“我等阿野睡着了再走。” 陆长野这才安心,放下了所有戒备,也把被子朝着江寻身上拉了拉。 “哥哥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他带着迷醉的气息,细细密密的呼吸打在江寻的耳畔,像是要把那沐浴液的香味闻进更深层次的记忆里。 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冒出来,江寻坐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以前我特别想要一个哥哥。”陆长野笑了笑。 第17章 江寻梗着脖子,没说话。 “要是有一个比我优秀的哥哥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必须要成为优秀的陆家继承人,否则就是丢了家族的脸面,让所有爱我的人都失望至极。” “有一个哥哥的话,他肯定也会像你一样,护着我,不让人欺负我。” 江寻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陆长野口中的那种人,自己既不优秀,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弟弟’。 “阿野,把我当哥哥吗……”不知为何,就连他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也有些犹豫,至于犹豫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在他看来,应该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一个身份。 漫长的沉默下,房间里鼠尾草的香味越发浓郁。 陆长野闭了眼,似乎像是睡着了。 江寻正打算要走,可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却紧了紧。 “江寻,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让你只做我哥哥。” 空调风吹起窗帘一角,月光静悄悄地落进房间。 陆长野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困倦,“你想好那首歌的名字了吗?” 江寻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复杂起来的心情让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当陆长野表示希望能听着那首歌入睡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去拿了吉他。 可等到回来的时候,床上那个人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沉稳,只有手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寻野》 · “同学会?什么鬼同学会?” 陆长野抱手堵在门口。 江寻无奈地笑道:“就是几个高中同学。” “你愿意去?”陆长野问。 这一问把江寻问懵了,他是接到了小霜的电话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同学会,大概率那些人本意并没有打算邀请他。 这个年纪的同学会多少都含着点奇奇怪怪的心眼,少不要互相攀比,更少不了那种看到别人比他过得好,比杀了他还难受的人。加上这是初中同学会,彼此之间很久没见过面了,都想看看曾经的同学如今混成个什么样子,一个个必定是要使劲浑身解数来包装自己。 初中时期,正是江寻家境最好的时候,父亲的事业如日中天,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家,班里的同学一个个地都赶来奉承他,如今境况大不一样了,他是个没什么本事,是家道中落的无业游民,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人再愿意和他打交道。 要不是小霜邀约,他应该是不会去的。 同学会设在一个高级饭店,由于陆长野缠着他说了半天废话的关系,江寻是最后一个到的。 包厢门刚一推开,吵闹的人群一时间鸦雀无声。 餐桌上已经围坐了一圈人了,坐在主位的是当时的班长,名叫孟元斌,坐在他旁边的是两个女生,一个是学习委员陈澄,一个是副班长,也就是丁予霜。 看到江寻,率先打招呼的却并非是小霜,孟元斌率先站了起来,“江寻快来快来,大家等了你好久!咱们霜姐还特意给你留了位置,不准别人抢呢!” 众人一堂哄笑,丁予霜冲他招了招手。 江寻双手合十对迟到表示歉意,随即闷头去了丁予霜身边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另一侧的男同学刻意把位置朝旁边挪了点,搞得他像是个什么晦气的人似的。 “怎么来这么晚?”丁予霜小声问,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席红色丝绒面料的小礼服,头发如海藻般搭在肩上,整个人的气色都红润了许多。 江寻先是替她整理了一下稍乱的头发,随后才把餐巾铺在腿上。 “有点事,就迟了些,没想到大家都来这么早。”江寻道。 丁予霜挺直了腰背,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格外显眼。 “当然要来早一点,要不然怎么炫耀得完那些包包车子首饰呢?” “你也来炫耀的啊?”江寻闷笑道。 “那当然。”丁予霜勾起唇角,美艳动人,“如果可以,我还巴不得十个手指头带十个钻戒,再弄个超大的钻石皇冠顶头上。” “那你这十个手指头怎么一个钻戒都没带呢?”江寻挑挑眉,在她手上扫了一圈。 丁予霜的手指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哎呀,用不着,现在这样已经可以秒杀全场了,咱们也得给别人留点面子是不是?” 江寻很配合地点点头,“那是当然,咱们家小霜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 丁予霜咬着唇,憋笑憋地很辛苦。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这个做班长的,首先提一杯!”孟元斌举起酒杯站起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座诸位都是有钱有事业有成就的人……” 说道这里时,他刻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朝着江寻看了过来。 江寻端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江寻你可别介意,我没说你现在家道中落一事无成就不配和我们一起坐在这里了。” 第15章 丁予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孟元斌你!” “霜姐你先别急嘛!搞得大家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呢?不过我知道,现在霜姐肯定看不上江寻的。” 一时间哄堂大笑,在场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他俩曾经形影不离的关系,连老师都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说实话,对江家的遭遇,我们大家都感到很同情,毕竟谁这么倒霉能碰到破产加父母双亡这种惨上加惨的事情呢?这不妥妥的一扫把星吗?” “诶!孟总您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咱们扫把星待会儿该哭了!”底下有人起哄道。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着江寻涌去。 扫把星,扫把星。 这三个字如同诅咒一般围绕着江寻,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怎么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呢? 曾经他也算得上是富家公子,可是站得越高的人,落下来的时候摔地越狠,那些人对他进行人格尊严的践踏,就好像能从这种行为当中获取自己的荣誉,于是一个个地乐此不疲。 唯有丁予霜焦急地手足无措,可惜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哪里能为他挡下这层出不穷的恶意。 怪不得别人连挨着他坐都要挪远一点,原来,是因为他是扫把星吗? 一杯酒祝过,这所谓的同学会就变成了社交场,曾经彼此之间熟络的名字如今已经变成xx总等这样的称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单纯的关系已经附加上了利益价值,桌面上的菜品甚至都没怎么动过,只有红酒才是他们互相攀谈的道具。 其中孟元斌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存在,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某公司的高管,年薪五六十万,更有消息说他不久后会当上副总,可谓年少有为,当然,也有人说他是擅长于曲意逢迎,拍马屁顶级大师,这些言论尚且不谈,他如今的确有看不起人的资格在。 丁予霜如今刚毕业回国,但她家世不错,也是大家阿谀奉承的对象,不过她的心情现在很不好,对那些人的攀谈显得兴致缺缺。 孟元斌的成绩算得上是全校顶尖,但初中的时候却被丁予霜压得死死的,那些年积攒的怨气终于找到地方发泄出来。 他在一群人中阴阳怪气道:“女人嘛,早晚要嫁人的,她学历再高,读那么多书顶个屁用,最后还不是得给男人洗衣服做饭生孩子。” 他这话说得并不小声,就连江寻也听到了。 “我们就不该来。”丁予霜愤愤道。 江寻此时心事重重,“你甭理他。” 不过丁予霜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的记忆中,丁予霜绝对不是个习惯于忍气吞声的人,面对这样的嘲讽,她早该回怼回去了。 可现在,她只是捏紧了拳头,几番挣扎后,还是没有回击的打算。 “也是,小人得志而已,懒得和他浪费口舌,我就当是只狗在叫,叫得还挺大声。” 江寻不是没有反击的勇气,只是过去的那些棱角早在这些年里被磨平了,他知道无论怎样的语言攻击都比不上真正的实力对抗,他的确如孟元斌所说,如今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再强硬的言语讥讽也会显得毫无攻击性。 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默不作声。 就像《寻野》中陆长野为他作的词,他的人生总有一天会被曙光笼罩,一切的苦难都是未来的成功在向他挥手。他在今天选择忍气吞声,但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最好的歌,来让所有人都仰望他。 “我听说江寻在写歌吧?要不然给我们大家唱一首,就当助助兴?”孟元斌错开人群,兴致盎然地望着他。 江寻心中一紧。 此时其他同学都跟着附和,“孟总好主意,就让江寻给我们唱一首,让我们也听听‘明日之星’的作品!” 丁予霜终于没忍住,“我说你们够了!他又不是个卖唱的!” “一万块钱一首,江寻,怎么样?”孟元斌戏谑地盯着他。 第18章 丁予霜气急败坏地要起身,却被江寻给按住了。 江寻抬首笑了笑,“不唱。” 孟元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看了。 “江寻,我这是给你面子,你离开这里,还有人愿意出一万给你唱歌吗?” “就是啊江寻,孟总也是听说你最近经济状况不太好,想要接济你,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哎哟,别还是端着少爷架子,看不起我们吧?” 这场同学会仿佛变成了他的主场,璀璨闪耀的钻石,豪车钥匙,奢侈品包包都没有他这样的吸引力,那些人的目光越发刺眼了,像是快要了他的命。 江寻低着头,一字一顿道:“我、不、唱。”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最终孟元斌端着酒,打着哈哈走了过来。 “江寻,我这嘴不太会说话,要是刚刚哪句话得罪了你,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江寻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茶杯上,“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家道中落一事无成,实话而已,算不上得罪。”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借这杯酒,一笑泯恩仇,怎么样?”孟元斌拿着酒杯晃了晃。 江寻不太会喝酒,因为有轻微哮喘的缘故,医生嘱咐他最好不要抽烟喝酒。 看他犹豫的样子,孟元斌再度用出那种嘲讽的语气,“哎哟,说起来这酒还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顶级红酒,一瓶至少要一万,江寻,你这是不会喝呢……” 他顿了顿,阴恻恻道:“还是怕糟蹋酒了呢?” 那些充满了恶意的,审视一般,带着嘲笑的目光像针扎似的落在江寻身上,江寻的手微颤着松开茶杯,慢吞吞地朝着红酒杯挪去。 “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一下。”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气质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身后走出两个服务员,手里拿着瓶红酒。 “这不是陆氏集团的红人吗?好像是叫卫舟,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他是陆夫人的贴身助理,就连陆老总也使唤不动他,太奇怪了,他为什么会来?” “这饭店不也是陆夫人的吗,他在这里也不意外吧?” 只见卫舟用惯用的优雅姿态说道:“江先生,这是您上次寄存在我们店里的酒,需要现在给您打开吗?” 孟元斌看向那瓶酒时脸色一白。 “这酒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那当然贵!这可是每年限量的!一瓶至少得要十多万!” “江寻的?这怎么可能,他家不是破产了吗?” 江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我的?” 卫舟脸上流露出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但态度依旧恭敬,“是的,您贵人多忘事。” 江寻:“……” 卫舟也不再拖沓,直接叫人启了酒。 说罢,他将江寻面前的杯子砸在了服务生递过来的垃圾桶里,“像这种装过劣质酒的杯子,就不要再用了。” 孟元斌的脸色难看至极。 卫舟略微欠身,在江寻的耳边道:“等会儿出来一下。” 起身后,他故意大声道:“江先生,您是我们店的黑金卡会员,如果对我们的服务有任何不满,或者……” 他看了眼孟元斌,“有任何人对您造成了困扰,请务必告知,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把问题一一解决掉。” 卫舟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 “卫先生。” 卫舟转过身,指尖的烟忽明忽暗。 “少爷嘱咐的,你别以为是我好心。” 江寻咬咬唇道:“我知道。” 他想起阿野在他出门前露出的那种担忧的神色,恐怕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特意安排了卫舟来替他解围。 “知道会受气,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卫舟道。 “难道因为别人看不起我,我就要躲在家里过一辈子吗,总要面对的。” 他已经过够了躲在暗处像只缩头乌龟的生活,与其害怕面对外界的恶意,不过直面它,这是一种鞭策,也是激励。 “那瓶酒……我会把钱还给阿野的。”江寻道。 卫舟满不在乎,“随你,不过这点小钱,他不会放在心上。” 江寻沉默了一会儿。 “卫先生,阿野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报答他。” “报答?”卫舟嗤笑了声,“不是吧,江寻,你到现在也没看出那小子对你有什么心思?” 像是一阵电流穿过脑海,仿佛惊雷劈开了江寻那还没开化的一部分情感。 一直以来的相处,他其实早该明白陆长野对自己并非是简单的友情,只是那种感情对他来说分外复杂。 从他决定住进岷山府,和陆长野同居,从他意识到自己对丁予霜的感情或许并非是爱。 那个从他们初见时就产生的想法,在此刻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他是个gay,应该会在陆长野看过来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在那张扬恣肆的目光中。 那是一道炙热的曙光,将他从阴霾中拽出来,推着他往明朗的未来去。 “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今天我来解围,单纯只是因为你是这里的黑金卡会员,记得住吗?” · 餐厅里,再也没有了之前那些轻蔑嘲讽的话语。 十万块钱的红酒喂饱了他们那贫瘠的灵魂,一个个像是吃饱了的狗,不再发了疯似的狂吠。 神秘的滤镜笼罩在江寻周围,不确定性使得周围的人的对他态度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因为之前的事情,他们没有胆量立刻变得恭维,只能小心翼翼地举着酒过来致歉。 不过江寻的脑子有些乱,虽说没有理会他们,但面对那酒时,他还是想尝一尝。 红酒的醇香在口腔发散,他没有品出这酒的好坏,却好像品出了陆长野的心意。 离开饭店的时候,丁家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这么着急?我还想和你再去逛逛。”江寻失落道。 丁予霜反复看了几次表,“是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寻哥,你和卫舟认识吗?”她问道。 江寻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她笑着摆摆手,“好朋友之间也是有秘密的嘛,我也有秘密不乐意和你说。” 说完,她俏皮地地吐了吐舌头,小声笑道:“但今天真的超爽!你是没看到,你出包间的时候,孟元斌简直像块死猪肉,光怵在原地,脸色巨难看!” 喇叭声按响,丁予霜烦躁地低骂了声,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目送她离开,江寻这才准备打车回家,原本同学会还有去ktv的活动,但丁予霜一走,他自然也没兴趣了。 “江寻。” 江寻下意识回头,却看到是孟元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正苦恼还没打到车,不想和这个人继续寒暄。 此时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江寻的额发被掀起几缕,一辆颇为炫酷的深蓝色跑车在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哥哥,我来接你了。” 车窗后,那是一张明艳张扬到让人看过一眼就终身难忘的脸,带着让人心动了一遍又一遍的笑意,陆长野的墨镜中反光出街头的路灯,以及被光晕笼罩着的,目光有些痴迷的他自己。 第16章 “喝酒了?” 陆长野凑在他唇边闻了闻。 错开的时候,他的脸颊处擦过一瞬柔软的触感。 江寻下意识地用手背在唇边微掩。 陆长野眯着眼睛,软绵绵地笑道:“干嘛?” 夜色下,江寻的脸猝不及防地红了好些,开了窍,自然也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对这种亲密的举动视若无睹了。 “你送了酒。”他小声道。 陆长野拖着嗓音,“哦——是吗?那不是哥哥存的酒吗?”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江寻一时间觉得迷迷糊糊地,“你、你不是在家关禁闭,怎么出来了?” “偷溜出来的。”陆长野压低声音戏谑道:“还不是怕你和别的女人跑了。” 他顺势勾住安全带,温热且带着鼠尾草香气的身体朝着江寻贴近,江寻整个后背被迫紧贴在车椅上,隐约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笑意。 “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安全带啪地一声扣响,江寻无奈道:“阿野,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那倒是。” 陆长野一脚踩下油门,“走咯,和哥哥约会去——” 约会! 后坐力让江寻再一次往后贴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快得要命的心跳,每一次都杂乱有力,像是要蹦出胸腔,酒精在血液中发酵,路边的路灯仿佛流星一晃而过,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跑车驶向市区,在一家地下电影院门口停下。 第19章 陆长野极度兴奋地拉着他出了车门,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来自闹市区的空气,这夹杂着汽车尾气食物香味的有些混乱的气息,在他看来似乎比原始森林中那未经污染的空气更加迷人香甜。 “你是不知道我憋地有多难受,关在家里和坐牢简直没区别。”陆长野低低抱怨道。 这个时间能看的电影已经没几场了,陆长野连简介也不看,随便选了场,然后抱着可乐爆米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走走走,我没啥放风的时间,就买了场最近的,怕回去晚了被逮住就麻烦了。” 江寻接过可乐,笑着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小孩儿似的,这么怕被抓,还这么张扬?” 陆长野这时候又浑然不在意了,“那不是想着哥哥同学会嘛,必须要开辆好车让你那些乡巴佬同学见见世面,杀杀他们的威风,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 那家饭店既然是陆夫人的产业,对于陆长野知道里面的发生的事情,江寻自然也不会感到意外。 缺乏多年的关心和爱护,此时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江寻想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沦陷,但这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是场出奇无聊的烂片,不过陆长野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像江寻,对于电影究竟演了个什么,直到过了大半场了,他还是一概不知。 他和陆长野之间的距离近似为零,下意识去拿可乐的时候,陆长野正往嘴里扔爆米花,手碰到了他的胳膊,即便是这点微不足道的触碰,也让心瞬间乱了。 还没等他从混乱中脱离出来,面前多出来一只手,陆长野毫不客气地往他嘴里塞了颗爆米花。 “不好看啊?”陆长野笑着问。 江寻微愣,有些结巴道:“还、还行。”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是我笑点太低了吗?” 一个不怎么样的网络流行梗出现在电影中,陆长野笑得前仰后合,爆米花差点撒出来,江寻想要去接,然而手到了途中却突然被抓住了。 这一动作极为流畅熟稔,陆长野一边笑,一边还顾得上调整姿势,在黑暗幽闭的环境下,一根根地分开他的手指,穿插进他的指间,直到每一根手指都相互触碰,指根感受到温暖强硬的握力。 没有多余的解释,陆长野的目光一直看着屏幕,像是没觉得这一行为有什么不妥,就一直保持着这一姿势,连平常最爱的废话也没有了一句。 周围的人群时不时被电影逗笑,江寻却依旧不为所动,他甚至不知道电影的主角是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体温在逐渐升高,电影院的冷风激地他打了冷战,呼吸开始变得杂乱没有规律。 这才是真正的心动吗? 他自顾自地问自己。 可自己难道不是直男吗?不应该只对着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心动吗? 他开始强迫自己去想丁予霜,可饶是陆长野一个细微的动作,也可以瞬间占领他的脑海,让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个男人的身影,耳朵里只听得见这个男人的声音,皮肤的触感只能感受到来自陆长野的温度。 江寻害怕了。 他这才知道,真的爱情,在心动的时候,真的是会感到害怕的,他会恐惧这种心情,越发想要扼制,却越发汹涌膨胀。 他是被牵着走出的电影院,陆长野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废话,江寻很难跟上他的思维,到最后只能放弃,却又在放弃的时候听到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句: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江寻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茫然地抬起头。 陆长野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眼睛看向一边,又开始说着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凌晨时候的街道还有着不多不少的人流,江寻被他牵着一路往停车场走,在路边看到一家开着的奶茶店后又嚷着要去买奶茶。 “哥哥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江寻机械性地点点头,站在路灯下,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他的目光还一直停留在那只被握地出了汗,带着余温的手心上。 “江寻?” 江寻转过头,以为是陆长野,却没想到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学委?” “还真是你啊。”陈澄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里?” 江寻回过神,“来看了个电影。” “和霜姐?” 江寻摇了摇头,“她回家了。” 陈澄哦了一声,“先前吃饭的时候,我想你应该挺不愉快的,孟元斌就是那副样子,他其实就是羡慕你,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压你一头,还不得抓紧?” 陈澄冷笑道:“我一直都看不惯他,不过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天天累死累活得像只狗,他们那样说你,我没帮你说话,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遇到这种事情,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是常见的做法,初中时候江寻和她也没什么交际,自然也不会怪她。 “你不怪我就好。” 陈澄刚要说什么,这时候陆长野突然拿着奶茶走过来了,一脸的不爽,没好气地说:“抱歉啊,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江寻猛地看向他,“!” 陈澄明显愣住了。 “……阿野,她是我同学,我们遇见了,说几句话。”江寻无奈道。 陆长野立马尴尬地笑了两声,“啊?是吗?呵呵,不好意思啊。” 说完贴在江寻耳边道:“我还当是谁找你要联系方式,气得我,差点吸管都没拿就跑过来了。” 江寻:“……我看起来有那么多桃花吗?” 陆长野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你平常不照镜子吗?” “怪不得,原来你是0啊。”陈澄摸着下巴思索道。 陆长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他们贴着耳朵说话,亲密的举动无疑为那句‘男朋友’增添了不小的佐证,江寻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只好默认。 “我是说,怎么我看霜姐订婚了,你俩关系却还是那么好。”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喧闹的人群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消失了。 “你……说谁订婚了?” 陈澄疑惑道:“丁予霜啊,我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卫生间取订婚戒指来着,怎么,你不知道?” · 隔日,香桂园丁家别墅。 “我说了,我不想结婚,你们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丁母愤怒的捡起地上的订婚戒,强硬地塞回丁予霜的手。 “你不想结婚!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工作!我读这么多书难道就是为了加入豪门吗!” “牧成泽有什么不好!他长得一表人才,你们也约会了几次了,难道看不出他对你还是挺好的吗!这种男人,你不要,多的是人要!” “那就让她们要去!我凭什么一毕业就要嫁进他们家,给他们家生孩子!就因为我旺夫,你们就把我当成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吗!我是人!我不是工具!” “够了!” 啪地一声,丁予霜的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巴掌印。 她漆黑柔顺的长发瞬间乱了,眼里蹦出泪光,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 “你打我?”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太难接受了,这一切太难接受了。她用尽一生,为自己争取来了那么多的荣誉,那么多的光环,可她从没想过,自己最爱的父母,居然会把她拱手送给牧家做老婆。此后,她甚至不敢想象今后的人生,那会是毫无未来,毫无希望的,只能关在笼子里,再也无法翱翔天空的金丝雀。 那不是婚姻。 那是软禁。 抛弃大好前程,作茧自缚。 丁予霜推开门跑出不远,别墅里隐隐传来母亲的哭声,她也坐在长椅上,一个人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抗争过,但那些抗争,对于事实来说太过渺小了,她以为自己的优秀可以让父母改变想法,可那些对她来说是无上荣誉的东西,在母亲眼中,却是进入豪门的入场券。 再多的努力,都在一句所谓的‘旺夫’之下变成毫无意义的烟尘。 不甘心,如果可以,如果现在有那么一丝足以得到救赎的东西,哪怕再渺小,她也要紧紧地抓住。 丁予霜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电话。 一声嘟嘟声后,那头传来微哑疲惫的嗓音。 “寻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短暂地沉默后。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江寻哑声问。 “没用的,他们不会听我的,我已经努力过了,可我没办法……” “我去找叔叔阿姨。”江寻道。 丁予霜哭着摇头,“寻哥,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江寻:“……你说,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答应你。” 第20章 “娶我吧,寻哥,今天下午,我们民政局见,你会来的,对吗?” 那点犹豫对他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江寻不假思索道:“我会来的。” 第17章 明明刚过晌午,该是阳光明媚的时间,可一场瓢泼大雨伴随着远处飘来的层层乌云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行道树被打得枝丫乱颤,夏日的艳阳被厚重的灰色云层完全遮盖。 雨水顺着斜坡哗啦啦地往下流淌,闷热潮湿的气息席卷大地。 江寻轻咳了几声,撕下额头上的退烧贴,掀开身上的毯子。 “你他妈脑子烧糊涂了是不是!”陆长野将门反锁起来,“你发烧了!外面还在下雨!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吗!” 江寻艰难地站起身,高温使得他喉咙变得嘶哑,思维也不怎么清晰。 可身体上的不适终究抵不过精神上的不适,他一想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孩儿,如今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被迫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江寻的心就疼地整个揪了起来。 “阿野,我得去见她。”江寻疲惫道。 陆长野恼羞成怒道:“去你妈的江寻,那个女人要是真的爱你,你娶她我不在乎,可她已经是订了婚的人了!她现在完全就是利用你,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他不太在乎所谓的后果,唯一存在在脑子里的念头就是他一定要赴约。 他的朋友需要他,这是一段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的友情,是他在那些已经逝去的亲情外,唯一还在乎的东西了。 “江寻,你想想我,考虑考虑我好不好?”陆长野红了眼眶,“这么久了,你对我真的就一点感情也没有?” 心跳漏了一拍,江寻望着那张充满了委屈的脸,突然感到了一丝心疼,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什么,是在心疼这段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吗? 陆长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但他没有接,可铃声中的那段旋律很清楚地能听出是一段吉他声,那是江寻弹给他听的歌,是那首他们共同创作出来,耗费了他们两个人心血的《寻野》。 江寻没忍住咳嗽起来。 “阿野。”他浅浅地唤着,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了,可惜突如其来的高烧让他浑身失了力,“你先让我去找她,可以吗?” 陆长野半抱住他,目光里是江寻从未见过的阴鸷狠戾。 他看了眼桌上的水杯,嗓音冰冷暗哑,“好,你先喝杯水,我叫人送你。” 见他妥协,江寻勾了勾唇,松了口气。 片刻后,陆长野端着水杯走了过来,心情沉重地浅浅抱住他。 “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陆长野监督着他把水喝下去,口吻中是说不出的失落,“我早就说过,在你心里,我肯定永远比不上她,就算你心里真的有我,在这种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江寻张了张嘴,然而喉咙的灼烧感让他有些说不出话,他只能艰难地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陆长野的脸。 不是这样的,既然已经确认了这份心意,那就不会让这个有着心爱之人的自己去和别的女人结婚,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可是,今天他必须要去。 他已经承诺过了,就不会爽约,可江寻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去拿身份证或者户口本的意思,他从那通电话里听出丁予霜的崩溃,知道这种时候时候的她最需要朋友的陪伴,他们当然不会真的结婚,也不可能结婚。 小霜爱的人不是他,而他也已经有了一个藏在心里的人。 所谓的结婚只不过是丁予霜在情绪失控时一个冲动的决定,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只会让两个人都感到后悔,更会让这段友情涂上污点,而江寻决定要做的事情是义无反顾地找到她,陪着她,然后为接下来的抗争做足准备。 他必须要去。 江寻想要解释,至少让他的阿野放心,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莫名的眩晕感突然袭来,两眼一黑向后倒去。陆长野在身后稳稳地接住他,目光冷漠地理了理他的额发。 “少爷……”吴妈愣愣地站在一边。 “一点药而已,出不了什么事。”他的指尖顺着江寻的侧脸缓慢下移,表情慢慢地变得戏谑起来,“真是蠢得要命,我在他身上废了这么多心思,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放他去别的女人床上。” “可是江先生正在生病,而且万一他知道您给他下了药……” “他为什么会知道?”陆长野冷着脸看向她,整个人充斥着说不出地寒意,带着威胁的口吻道:“你会说吗?” 吴妈捏了捏围裙,心疼地望眼江寻那张烧地通红的脸,“……当然不会。” 陆长野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叫个医生过来,顺便告诉他,带点助眠的东西……多睡一会儿,病好得才快。”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哼着愉悦的小曲,慢慢走回了房间。 那是副过于单薄的身体,薄薄的短袖被汗水打湿了,让人有充分的理由将其脱下来。 白皙的背部有着柔软的曲线,斜躺在床上的时候,背部稍稍弓起来,脊椎像是一条可以催生□□的毒蛇,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修长骨感的手指顺着脊椎往下滑去,停在了尾骨上的那颗小痣上,再往下的地方,充满了禁忌感。 “真性感啊——”陆长野嗟叹道,带着说不出的愉悦,“和我想象中一样。” 他贴在江寻的耳边,“哥哥,你看起来真好操的样子,如果我说我忍不住了,你会答应的对不对?” “毕竟……”他轻笑了声,“虽然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我好歹还是为你做了不少事,我只是需要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报酬,你肯定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总不能,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嘴硬地说自己不喜欢我吧?” 江寻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仿佛是预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是在梦中都要用力挣扎。 陆长野轻嗤了一声,“你不会真以为我会那么好心放你出门?小傻瓜,那可是我兄弟的老婆。” 猫在抓到猎物的时候总会先玩上很久,等到了无兴趣了才吞吃下腹,陆长野舒展开他的眉头,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少爷……医生到了。” 陆长野不耐烦地说了声等着,目光再次落回江寻身上。 “哥哥,我还是想看你心甘情愿被我操的样子,肯定很有意思。”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好了那副身躯,在江寻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好梦,哥哥。” 民政局外,丁予霜那头漂亮的长发被彻底打湿了,一向明艳娇媚自信坚强的她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狼狈,她手里紧紧攥着结婚登记所需要的资料。 可当夜幕真正来临,黑暗和大雨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一道车灯照亮了她,丁母心慌意乱地从车上下来,丁予霜看了眼关门的民政局,又看了眼远处,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 三天后。 医生关上房门,表情凝重地走向客厅。 客厅里,陆长野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一只手里夹着烟,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 “陆少,江先生已经醒了,这次发烧估计是太过焦虑,加上晚上着了凉造成的,不怎么碍事。” 陆长野嗯了声,见医生还没走,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他的哮喘加重了。” “影响做|爱吗?”陆长野冷眼道。 医生愣了愣,迟钝道:“不影响。” “那不就得了。”他懒洋洋地把烟摁熄在烟灰缸,起身往楼上走。 “陆少,江先生睡了几天,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最好是不要有太剧烈的运动。”医生着急地嘱咐道。 陆长野愈加不耐烦起来,蹙眉摆摆手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没别的事就快滚。” 卧室里,江寻刚从哮喘发作当中缓过来,身侧是刚停止工作的呼吸机。他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手机上发来的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筛去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江寻在里面只看到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寻哥,很抱歉之前有那么冲动的行为,让你产生了困扰。我已经想通了,其实牧成泽对我不错,嫁给他也算不上什么太糟糕的事情,是的,我妥协了。这是我的结婚请柬,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出嫁。微笑.jpg] 自责感仿佛洪水猛兽般向他袭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背叛者,也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 他在朋友最需要他的时候掉了链子,在那个瓢泼大雨的下午,不知道那个女孩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民政局外等了他多久。 江寻很明白那种心情,就像是在汪洋大海前等待一首载着希望的船,可是无论等待多久,那艘船都没有到来,迎接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失落。 “哥哥,你醒了。”陆长野红着眼睛推开门。 第21章 江寻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勾起笑容,“阿野。” “听医生说你哮喘严重了,没事吧?”陆长野露出担心的神色。 江寻摇摇头,“没事,这些天辛苦阿野了,我听吴妈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在照顾我。” “这有什么。”陆长野坐在床边,用手背试了一下他的额温,“我喜欢你,这是应该的。” 这是江寻头一回听到陆长野正儿八经地说出这句话。 还没好透的身体让他的思维慢上一拍,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阿野,我以前没想过我会喜欢上男人。” 陆长野笑起来,那笑意依旧多情迷人,带着蛊惑,“现在想想也不迟。” 江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长野很及时地岔开话题,“苏阳冰给我打电话,让你抽时间去录音棚。” 江寻那张苍白的脸上缓缓升起仿佛重生般的喜悦,虽说这种喜悦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冲淡了好些,但他还是感到了无比的兴奋。 他等到了他的船。 在那没有尽头的大海中,他登上了他的船,在属于他的灯塔的指引下,慢慢迎来了那片从海平面下升起的朝阳,朝阳似火,从一个点,在海浪波涛的荡漾下,慢慢扩散开来,最终将整个海面染得火红。 江寻仰着头,细碎地吸着鼻子,眼眶里是几乎包裹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流进衣服,流进他的心,也流进他那黑暗的过往当中去了。 陆长野刮去他的泪,笑着调侃道:“哥哥真爱哭鼻子。” 江寻不否认,他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过太多次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他会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那艘承载着未来和希望的船,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又有什么理由不沦陷进去。 第18章 “江老师您辛苦了。”工作人员将他送出录音棚,“正式发行的时间我们还要和公司确定一下,最迟不会超过下个月。” 江寻背着吉他,对着一众工作人员浅浅躬身,“之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工作人员受宠若惊,“好歹是陆少亲自盯的事情,我们也不敢懈怠,您就放心好了。” 公司要派车送他,被江寻婉拒。他不太着急回家,看了眼时间还早,他想先去一趟香桂园。 丁予霜在那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对那段婚姻明显的不满,至于牧成泽,他通过阿野了解大致后,觉得这是个靠得住的人,如果不是强制性联姻,大概那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可惜,江寻还是从丁予霜嘴里隐隐察觉到了颓丧,他很清楚,小霜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做任何事情都比同龄人更加刻苦努力,如今那些努力变成了徒劳,而那些代表她能力的证书,也在一纸婚约下变成了毫无用处的东西。 就好像那些所谓的能力只是她的曼妙的包装,将她细心打包好送给另一个家庭。 路上的时候,江寻特地去了一趟市区,买了一些价格昂贵的礼物,准备送给丁家父母。 小时候他们家也算得上是至交,同住在一个小区,还是隔壁邻居,一直以来,他们两家的关系都非常好,在父母过世后,丁家父母对他也很是照顾,不过因为江寻内心封闭且自卑的缘故,对那些照顾表现出了一定的抗拒,丁家也明白他的心情,只是对他时常问候,没有再刻意照顾了。 刚到门口,他看到丁予霜急匆匆地开门走了出来,头发简单绑住,看到他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惊喜,反而有些恐惧。 “你怎么来了!”丁予霜焦急道,“也不事先说一声,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我来看看你,顺道看看叔叔阿姨。”江寻低头看到她眼角的余红,明显是刚哭过,“……我想找叔叔阿姨谈一下。” 丁予霜摇摇头,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不是说过了吗?没用的,再说我已经放弃了。” 可如果真的接受了这段婚姻,她又怎么会哭。 江寻内心很复杂,他不知道丁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至少在他看来,叔叔阿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更不会把女儿嫁进复杂的豪门。 他不明白的是,往常小霜见到他都很开心,今天为什么一副不愿意看到他的样子。 此时,丁家的门被推开,一个明显有些沧桑的男人站在门口,看到江寻时明显愣了一下。 “叔叔?”江寻也有些迟疑,在他的印象中,丁叔叔一直是个身体健壮性格爽朗的人,可许久不见后,丁叔叔似乎一夜白头,就连身形也佝偻了许多,整个人更是没什么精神,这让江寻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老丁,小霜呢,你看到她没?”很快,一个女人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长裙,身材微胖,“江寻?” 丁母看到二人站在一起,略显苍老的脸上突然呈现出惊恐甚至愤怒的表情,“丁予霜!你给我过来!还没疯够吗!” 丁予霜浑身哆嗦了一下,“寻哥,你快走,我得回去了。” 江寻下意识跟着她走了一步。 “江寻!你还敢来我们家!”丁母情绪激动。 丁叔叔伸手稍稍拦了他一下,那双原本应该炯炯有神的眼睛显然失去了往昔的风采,对着江寻道:“进来坐吧。” “老丁!你!哎……” 香桂园的别墅是明显的现代风格,装修偏向简洁化,丁叔叔一向喜欢收集名画,可放眼望去,墙上只有一些普通的装饰物。 会客厅里,江寻拿出特意买的礼物,“叔叔阿姨,一点薄利,不成敬意,请你们收下。” 丁母脸色微沉,抱手坐着,没有要收的意思,还是丁叔叔叫来保姆,把东西都收下了。 “最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丁叔叔慈爱地问道,他的脸上有了很多岁月的痕迹,满身都是浓浓的疲惫感。 “挺不错的,慢慢走向正轨了,这些年多亏了你和阿姨的照顾,我很感谢你们。” 丁母冷哼,“嘴上说着感谢,私底下想带着我女儿私奔,不要脸。” “妈!我说了这件事和寻哥没关系,而且寻哥不也没来吗!”丁予霜激动道。 丁母怒目瞪了她一眼,“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滚回楼上去!” 听了这话,江寻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叔叔阿姨,其实我今天来,最主要就是为了小霜结婚的事情。” 丁予霜暗暗对着他摇了摇头,但江寻已经下了决定,哪怕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也不愿意放弃一点机会。 “她从小到大都是班里最优秀的那个,高考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还申请到了国外读研的全额奖学金,我相信,她的优秀,您们一定比我更清楚。” “很优秀,难道就可以不结婚了吗?”丁母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江寻很诚恳地说道:“如果小霜遇到了她真正喜欢的人,那当然应该结婚,可现在的这段婚姻,对她来说是盲目的,也不是她想要的。难道她要为了钱,去放弃大好前程,选择和一个陌生人度过余生吗?” 至少在他看来,以丁家的条件,这段婚姻根本毫无意义。 丁叔叔叹了口气,“小寻,我清楚你的意思,但是……” “江寻,你觉得我们家很有钱吗?”丁母冷声道。 江寻微怔,略显踌躇道:“我觉得至少算得上是富裕了。” 能住进这种别墅,虽然比不上豪门,但在普通人面前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套房子已经被抵押了?” “……抵押了?” 丁母苦笑了声,在丈夫身上扫视一圈,眼里是明显的心疼,“家里的生意出了事,而且你丁叔叔他还……我们为这件事是操碎了心,你以为,不是万不得已,我会愿意把女儿嫁给牧家吗!” 江寻心中咯噔一声,放在桌下的手暗自捏紧了。 望着丁叔叔憔悴到不健康的脸色,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年家中破产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父亲累到癌症复发,家中为了给他治病,不得不卖掉手里所有的产业,可惜,一切还是事与愿违。 这是江寻永远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那时候他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不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差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父亲的病有多严重,他参加集训,为梦想努力,父亲在电话里总是鼓励着他。 那天他刚刚得到片区第一的殊荣,成功晋级下一轮比赛,但噩耗传来,他不得不决定退赛,日夜兼程回到父亲身边,可一切都没来得及。 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那之后,他和母亲搬出了一直居住的别墅,为了还清债务,又为了供江寻继续读书,母亲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一直到那场事故的发生—— 父亲过世,高考失利,身边的朋友接二连三地离开,自己备受打击,心情一度低沉,但为了让母亲开心,他还是去看了那天的音乐会。 第22章 可就是那天,他亲眼看到悬挂的布景坠落下来,砸向了母亲那娇小的身躯,从腰部的位置直直砸断,血流如柱。 那是比噩梦更加可怕的现实。 一桩桩一件件的回忆巨浪滔天般朝他袭来,他终于知道热爱名画的丁叔叔,为什么家里只有普通的装饰物,终于知道为什么丁母会性格大变,也知道,为什么丁予霜会突然放弃所有的抵抗,选择接受。 都说祸不单行,正是有江家的例子在,爱夫心切的丁母才会不忍心丁叔叔一直劳累下去,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她只能做出让女儿嫁入豪门的选择。 江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谁比他更不愿意自己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他没有任何资格,站在这里,如同一个正义之人,要求丁家父母放弃联姻的念头。 他是个众人口中的扫把星,扫把星的任何话说出来都是没有意义的。 江寻放弃了,当家庭完整和个人幸福同时放在天平上,他究竟哪来的勇气,又哪来的理由,去要求或者去鼓励他的好朋友放弃其中一方呢,他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也不敢做选择,而如果当年他有这样的机会,兴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 只是婚姻而已,不是命。 不是吗? 可他又怎么可能用这句话去宽慰他的好友呢。 江寻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的无助,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如果他可能更努力一点,成功一点,有更多的钱,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的好朋友不用面临这样的选择了呢? 从前那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友,终于走到了成年人都会经历的这一步,他们开始对彼此产生了保留,被生活和现实的重担压得抬不起身子,那以为可以无所不能的童年,最终走到了尽头。 现实就是最残酷的词汇。 [阿野,我回来了。] 按下发送键,那边迟迟没有回复,想到以往都是秒回,这时候他心里忍不住有些不安。糟糕的事情堆积到一起,就会变成更糟糕的事,不过他觉得今天不会糟糕到极点。 阿野今天该解禁了,是个好日子才对。 回家的时候,他想要整理一下心情,把脸往上推了推。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里面突然传来剧烈的吵闹以及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而大门外,是他没注意到的一辆黑色商务车。 不是卫舟的车。 越不想要糟糕的事情到来,好像就越会到来。 第19章 别墅里一片混乱,吴妈歇斯底里地推着面前的保镖,可没人敢放她进去,她哭得浑身抽搐,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陆总,阿野还是个小孩子,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亲生儿子?”陆家和挥了挥手里的棒球棒,“亲生儿子会给亲爹上香烧纸?会巴不得他爹早点去死,会盘算着怎么弄垮我的公司?” 吴妈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鼓起勇气道:“可您……可您难道又是一个好父亲吗?” “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作为陆氏总裁,外界不少人说陆家和是个冷漠无情到可以抛妻弃子的人,为了利益不顾一切,不过舆论掌握在他的手里,即便流言蜚语满天飞,他也可以让其在一夜之间瞬间消失。 于是,当人在网络上搜索陆家和时,词条对他的解释只有一个—— 陆氏集团现任总裁。 短短几个字,甚至不多赘述,却让人莫名产生畏惧感。 这种畏惧感陆家和从每个人身上都感受到过,除了面前这个屡教不改胡作非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亲生儿子。 要不是亲子鉴定报告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二人确定有血缘关系,陆家和绝不相信这是他的儿子。 叛逆、张扬、忤逆不孝,陆长野身上哪一点有陆家继承人的样子? 陆长野跪在地上,嘴角挂着血,裸露出的皮肤布满了淤青,他发出有些嘶哑的讥笑声,挺直的脊梁一点点弯下来,直到额头抵在地上。 “老爹,您可真无情啊。”透过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陆长野的目光充满了阴鸷。 棒球棍啪地一声落在他身上,剧痛传来,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却还是咬着牙,连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我让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一个月,非得在中途给老子溜出去,你他妈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老子好糊弄是不是?!” “待一个月,然后刑满释放。”陆长野疼地抽搐了一下,可他没有半分要认错的意思,“你觉得你儿子是这么老实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关了我一个月,就能证明你作为父亲的威严?” “真可惜,我就是不想让你如意,你不高兴,我就高兴。”陆长野笑了笑,“只能从暴力中获取尊严,有时候我在想,其实你也挺可怜的,我听奶奶说,你三十岁的时候,爷爷还打过你呢。” 陆家和的脸色变了变。 “无所谓,你打我吧,从小到大,你都幻想着能打服我,我服过吗?”陆长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去你妈的陆家和,有本事你他妈就把我打死,打死了好把你那些乖儿子接回来!要不然,老子绝对要弄死你!” 棒球棒挥至半空。 陆长野毫不畏惧地望向他。 · “江寻,你不能进去。”卫舟堵在门口,表情显得很奇怪。 江寻的心疼得直抽,脑子一片混乱,微哑着道:“我以前听人说,陆家有遗传性躁郁症,是真的,对不对?” 卫舟蹙眉,“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 “陆夫人不来吗?”江寻觉得不可思议,“那是她的孩子,她不心疼吗?” “够了!” “是你让我接受他的心意的!” 从丁家回来,他心里积攒的怨气已经够多了,当别墅周围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氛围时,他的内心突然感到了一阵阵强烈的不安。 关于陆家的秘闻在网络上总是删得很快,但这不代表没有人看见。 他恍惚间终于明白了,那些时不时出现在阿野脸上,沉闷而又沮丧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按理说,别人的家庭纠纷他管不着,丁家的事情他无法改变,但现在,难道又要让他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吗? “如果陆家没有人护得了他,那我护他。” 卫舟感到了一瞬间的震惊,他从江寻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显得颓废怯懦,似乎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究竟为什么会在现在突然又变得冲动起来?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里面是谁吗?那是陆总,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那首歌永远也发不出来,轻轻松松就可以掐灭你那所谓的梦想。” “让我进去。”江寻仿佛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卫舟:“……” 他侧过身,让开了位置。 “其实你应该走的,不该出现在这里,从第一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还年轻,再熬熬,总能出头的,何必那么心急。”卫舟轻叹了一口气。 这句话似乎他从苏阳冰嘴里也听到过,不过,江寻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了。 棒球棒即将挥下的那一瞬间,陆长野下意识地眨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只看到江寻那副看起单薄道一只手就能把腰掐断的身躯,纯白色的衬衫角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愣了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江寻举起胳膊,挡下了那根棒球棒。 “陆总,您这是犯法的。” 陆家和看了眼那条迅速淤青起来的胳膊,再看了看面前这个单薄瘦弱的男人。 “这年头,情趣娃娃也会说话了?给老子滚开!” 江寻僵持在原地,丝毫不露怯色,“您的家庭纠纷我不想管,但我重申一遍,您现在的行为已经属于是虐待了,不管阿野犯了什么错,您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陆家和冷哼,“我教训我的儿子,关你屁事?” 他在江寻身上扫视了一圈,“听说我儿子找了个写歌的当情人,还要给他发歌,不过你觉得,在陆氏,是我说话管用一点,还是这个废物管用一点?” 江寻拿出手机,“刚才我已经给警察打电话了,我想,陆氏应该不会愿意再陷入丑闻吧?‘陆氏总裁家暴亲生儿子’这种大八卦,应该会有很多人感兴趣,如果曝光了,您觉得多久能删完?” 陆家和微怔了一会儿,饶有兴味地说道:“小畜生,不是我说,你这找情人的眼光,确实比我要好上那么一点。” 他将棒球棒随手扔在地上,随即领着一群人离开了别墅。 不久后,警察到达现场,江寻应付了好一会儿,听到是家庭纠纷,他们只说这种事不好处理,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解决。 等回到别墅的时候,陆长野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整个人僵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第23章 江寻赶紧上去想要将他扶起来,“阿野,地上凉。” 他顺便对吴妈道:“医生快到了吗?” 吴妈哽咽着点点头。 “阿野乖,我们坐在沙发上等医生好不好?”江寻挽住他的胳膊,陆长野却死活不肯从地上起来。 看向江寻时,他那双眼睛充满了质疑和不可置信。 其实他早就习惯了,不就是挨顿打吗,陆家和又不会真的把他打死。仔细想想,在过去的那二十几年里,在他挨过的那么多顿打里,这是唯一一次,有人站在面前,帮他挡下即将落下的棍子。 奶奶通常是和吴妈一起偷偷地哭,母亲会心疼地站在一旁,但也不敢上前。 或许放在平常,母亲和奶奶还能护着他,宠着他,可一旦陆家和发起病,那是很恐怖的,没有一个人敢拦他,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 更何况,他们都需要从陆家和身上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会和这个男人发生正面的冲突。 每次挨打过后,围在他身边的人总是一群又一群,想方设法地要补偿他,小时候是玩具,长大了是钱,似乎这些东西就可以完美地弥补当初没有站出来的愧疚。 而那些所谓的补偿,陆长野有时候搞不清楚,究竟他们是在补偿他,还是在补偿他们自己。 他不怪奶奶,也不怪母亲,她们都是可怜的女人,陆长野小时候经常看到母亲身上出现淤青,而那种淤青在转移到他身上后,就再也没有从母亲身上看到过了。 其实,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吗?可以让那个爱他的女人不再受苦了,他又怎么舍得怪她呢。 再说了,再宠他的人,也不能从一个发了病的疯子手里救下他。 江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为什么?”陆长野太好奇了,好奇到忘记了身上的痛。 江寻不解,“什么?” “他是陆家和,是我父亲,是陆氏集团的总裁。”陆长野不明白,这种疑惑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异常的不舒服,“如果他不肯发你的歌,那你……” “阿野。”江寻摇摇头,“别管这些了。” 医生终于到了,当看到陆长野那一身的伤时,医生似乎已经习惯了,不怎么震惊。可当医生要为他处理伤的时候,陆长野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滚!” “你的伤必须要处理。”江寻以为是他心情不好,想要哄他。 可陆长野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激动地问道:“江寻,你必须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阿野,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事业,你那么渴望实现的梦想,明明今天你都去录歌了,你很开心的,可你难道不清楚,刚刚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江寻感到很是疑惑。 陆长野低声嘶吼道:“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你的梦想难道不要了吗?” 江寻沉默了很久,他看向陆长野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你为什么会希望我这样做?难道你不会难过吗?” 陆长野愣了一下,不会难过吗?怎么会不难过?可是,就算是母亲和奶奶,在面对这种事的事情,不也是站得远远的吗? 他已经习惯了,忘了应该难过。 “你以前说,很想要个哥哥,因为可以护着你,宠你,我只是做了你希望我做的事。” 江寻轻轻撩起他的额发,温柔道:“可是阿野,其实我也不想只做你的哥哥。” “……他会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陆长野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虽然梦想很重要,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打你,却什么都不做,比起我的歌能不能被大众听见,我更不愿意失去一个懂我的人。如果我当时不站出来,阿野一定会伤心的,只要有这种可能性,我就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不应该只想到自己的梦想。” 什么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陆长野几乎快要崩溃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无法理解这种愚蠢的做法。 对,江寻太蠢了。 爱情算得了什么。 狗屁都不是。 就因为喜欢,所以连得失都不计较了吗! 蠢货! 陆长野突然扑上去,撕咬般吻住他的唇,根本没在乎这里还有其他人,江寻刚开始还有些反抗,可他却感受到陆长野的身体在隐隐发抖,最终是舍不得将人推开。 “哥哥,我现在好想要你。”陆长野的声音中带着细微到几乎听不出来的哭腔,“可我好疼,特别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第20章 牧氏旗下经营数十家高端定制婚纱礼服店,为丁予霜设计婚纱的是全国最顶尖的婚纱设计师,此时,那件衣服摆在店铺最中央的展示柜里,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除开主婚纱外,婚礼当天还有各种要用的礼服,拢共加起来有十多件,为了办好这场世纪婚礼,位于青山市的这家婚纱店甚至拒绝了一个月内所有的订单,全面专注于未来牧夫人的礼服设计。 婚礼的费用,是一个江寻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展柜中那件婚纱纯白无暇,胸前点缀着数颗钻石,设计师以银河为灵感,设计出了这件堪称耀眼绝美的婚纱。有人习惯于用钱来衡量男方对女方的重视程度,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牧家对丁予霜的重视不可谓不高。 但江寻并不在乎这场婚礼究竟会花多少钱,比起婚礼,这更像是豪门的名利场,一场作秀,一场复杂的表演,真正的表演者是否幸福,这才是江寻想要知道的。 当他前一天看到丁予霜试穿这件婚纱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只有着不咸不淡的笑意,唇角勾起的弧度既不显得冷漠,但也看不出她有多高兴,她已经彻底进入了表演者的角色,已经不在乎服道化是否满意了。 至于另一个表演者…… 江寻看到牧成泽的眼里含着点点星光,那目光仿佛驻扎在了丁予霜的身上,或许是因为外表的美丽,也或许是因为婚纱的加持,让牧成泽对这位妻子格外满意,但江寻又觉得,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至少,他觉得牧成泽是爱着他的妻子的。 而就算是伴郎服,牧家也找人精心设计过,七八个差不多大的男人换好衣服,围坐在店里谈笑风生。 江寻从没见过比陆长野还适合穿西装礼服的人,在服装完美的衬托下,他的身材显得尤为高挑。 虽说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不守规矩的野性模样,但一穿上这套衣服,他那藏在骨子里的贵气就完全显露了出来,不说,还以为他是个优雅斯文的男人。 陆长野微微弓着腰俯身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指间虚虚夹着一支还没来得及点的烟,灯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粉,长相明艳到仿佛是一颗隔着数万光年都能看到的星星,惊艳到让人挪不开眼。 “说真的,我他妈巨紧张,明天早晨去接亲的时候,你们可得给我稳住了!”牧成泽拍了拍胸口,反复调整着呼吸频率。 明天就是婚礼正式举行的日子,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媒体更是循环报道这场即将开始的世纪婚礼。 “你还信不过兄弟我们!保证让你和嫂子终身难忘!” 做伴郎是最开心的,没有累人的高跟鞋,没有复杂的规矩,闹得越欢,越让宾客满意,反观伴娘那边,要早早地起来化妆换衣服,时刻保证新娘处在最美的状态,还要穿着高跟鞋站好几个小时,保持最优雅的仪态,最后连那双脚都快要麻木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才能疲惫不堪地去用餐。 “哎,嫂子出来了。”其中一个人喊道。 陆长野的眸子缓缓抬起来,他单手插兜,黑色小领结削弱了他身上自带的锋芒,带着笑意看向试衣间的方向。 江寻穿着定制的男士礼服,简单做了个发型,他原本就长得好看,以前老是穿一些完全没有设计感的衣服,夏天廉价冬天臃肿,整个人的魅力光靠那张脸支撑着。 可是现在,那身简单却独居设计感的浅蓝色西装礼服,完美凸显了他身上每一个优点,柔和的更柔和,美艳的更美艳,加上几枚水晶和袖扣领结等装饰,他站在灯光下,仿佛是带上了圣光的天使。 一群男孩子笑眯眯地冲他打趣似的唤道:“嫂子这也太好看了吧!” 江寻的脸瞬间红了好些,“……谢谢。” 陆长野长腿一迈,没几步就走到他面前,低头悄悄勾起他的下巴,浅浅笑道:“我老婆这么好看,明天该不会抢了新娘的风头吧?” “哪会。”江寻羞赧道。 陆长野贴到他耳边,“你看那边几个傻逼,看着你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阿野又胡说,小心打嘴。”江寻作势抬起手。 陆长野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在他的唇上重重吻下。 第24章 江寻的心跳瞬间加快,耳边是那些男孩子的起哄声,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头一次接吻了,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除了那一件,其他都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但当那柔软多情的唇吻住他,舌尖轻轻撬开他的唇齿,在他口腔里肆无忌惮地侵略时,江寻还是会感到紧张,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他掌握不了任何主动权,陆长野在这方面有着几乎偏执的野蛮和强势,一定要掌握住绝对的主动。 江寻被动地接吻,也被动地接受他的爱意,放在以前,他是无法接受这种被动的,可就像是剥橘子,陆长野随着时间,一点点一片片地拨下果皮,露出他的果肉,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被动,完全抛弃了身为男性该有的主动和强势。 他的眼睛眨了眨,纤长地睫毛被泪水给濡湿了,身体几乎失了力气,要人扶着才能站稳,气息未定地喘着粗气道:“阿野,这件衣服太贵了,还是不要了吧。” “十多万的全手工定制,你说不要了,难不成还能卖给别人?”陆长野揶揄道。 江寻知道不可能退,也只能作罢,可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一件礼服而已,居然要花上这么多钱——对于陆长野来说的‘小钱’,现在在他眼里,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只问一句,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让人再买几十套,让你挑。”陆长野道。 江寻赶紧点头,“很喜欢的,别再为我破费了。” “花点小钱就能让我老婆变这么漂亮,这么划算的生意,我上哪去找?”陆长野似乎很喜欢接吻,从以前爱说废话,到现在说几句废话就要细碎地吻他几下,平常在一起更是粘地不行,非得要拉着手,要不然就躲在一旁赌气。 头一回谈恋爱就遇到这样的,江寻还有点吃不消,但话虽如此,心里却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颗缺乏爱意的心被填充地满满当当。 没多久,新娘那边的工作人员来将礼服带去酒店。两个人站在地下车库黏黏糊糊了许久,江寻因为是作为新娘的‘亲人’出席,他今晚就要去酒店帮忙,光是看着这么多衣服,想想就够忙的,只是陆长野舍不得他走,毕竟这是同居这么久以来,他们头一回分开。 江寻要上车的时候推了推他,“阿野,快回去吧,不是阿姨要去家里一趟吗?” “是呢,她说想见你来着,不知道你今天要去酒店,心里还有点沮丧。”陆长野抓着他的手放在心口。 江寻感到惭愧,“替我向阿姨道个歉,总之明天都要参加婚礼的,到时候我抽空拜见一下阿姨。” 陆长野却摇摇头,“这倒不用,明天那么多人,她也忙不过来,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解禁之后,岷山府的别墅便显得有些冷清了,近日里正入了秋,树叶慢慢地枯黄着,一阵风吹来,沙沙作响。家里,吴妈正在做饭,邓芩在沙发上看杂志。 “回来了?”邓芩也没抬头。 陆长野疲惫地揉揉肩,懒洋洋道:“成泽紧张地都快尿裤子了。” “他倒是真挺喜欢那个女孩儿的,也不错。”邓芩笑了笑,放下杂志,双腿闲适交叠。比起陆夫人这个称呼,她个人更喜欢别人叫她邓总,虽说是作为一个女人,但她有着不比男人弱的事业心,就连平常也穿着很正式的西装。 陆长野从保险柜里拿了把钥匙出来,漫不经心道:“走吧,地下室。” 岷山府的别墅平常有专人在管理,这里的地下室储存着邓芩从各种拍卖会上拍得的珍品,其中有一条古董钻石项链,是她准备带去送给新妇的。 “丁家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点小家子气,还是得带这种贵气的首饰,要不然怎么配得上成泽。”邓芩很满意地看着手里的那条项链,随后小心翼翼地放进首饰盒里。 别墅的地下室不算大,但很隐秘,里面有一个小的会客区,邓芩坐在沙发上,举止优雅地端起咖啡杯。 “听陆家和说,你那个小情人还蛮不错的。” “他就是单纯的蠢而已。”陆长野散漫道。 他随手打开一个柜子,无聊似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忽然,一个藏在深处,倒扣着的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 邓芩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阿野,上次妈妈的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没有过来,你会怪妈妈吗?” 陆长野没说话。 “这些年来,妈妈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或许,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让你遭罪。” “不生我,难道你要看着陆家和把他的私生子接回来当继承人吗?”陆长野满不在乎,“妈,如果你生我是为了恶心他,我觉得挺好的。” “……” 邓芩的眼眶红了一圈,“其实我有些羡慕丁予霜,至少她嫁了一个真的爱她的人,那小姑娘,一定会过得比我幸福。” “放心吧,她不会过得比你好。”陆长野却说道:“丁予霜这个人和您一样,性格独立,不愿意当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更不愿意嫁给一个陌生人,婚姻对她来说是不满的,不满的东西,得到再多,都不会感到幸福。” 邓芩愣了愣,蹙眉低头道:“阿野,你还是怪我的。” 陆长野仔细看着相框里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不过不是他们家。 中间那个矮矮的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虽然稚嫩,但依旧明显看得出,那是小时候的江寻。 陆长野透过柜子上的玻璃看向母亲,这个地下室除了母亲,通常不会有人下来,至于那些佣人,是绝对不可能动这里的东西的。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对母亲很重要,是她亲手,一件一件,放进去的。 “我记得当初您买下这套房子,说是风水好,后来公司果真大赚了一笔,奶奶当时奖励了您不少东西。”陆长野淡淡道,随手将相框放回了原地。 他背靠着墙,低头点燃一支烟。 “说起来,巧的是,这套房子以前是江寻他们家的。” 邓芩的脸色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陆长野慢慢吐着烟雾,“您不知道?也难怪,您忙嘛,哪会在乎儿子的男朋友是谁。” 第21章 至少,这是一场万千少女都梦想过的婚礼,穿着昂贵的婚纱,带着大到看起来会把手指都压断的钻戒,在这个豪门盛宴上,她是当之无愧的绝对的中心,美到让全世界都黯然失色。 戒指带入无名指,宾客们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无数人的祝福毫不吝啬地倾倒在二位新人身上。而在那些祝福声中,只有江寻一个人在偷偷抹着眼泪,他知道自己应该给予这段婚姻以强烈的祝福,可他就是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忽视丁予霜脸上的失落,那双明亮的眼睛在今天变得黯淡起来,或许会永远黯淡下去。 那是他亲手送出嫁的女孩儿。 而他什么都做不到。 一入豪门深似海,今后的人生,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婚礼后,丁予霜穿着中式礼服,带着上了年代的满绿玻璃种翡翠手镯,跟随着牧成泽穿梭在一众宾客当中,男方的宾客属于最优先级,他们会在那边待很久,陆长野作为主伴郎也跟随着他们。 举手投足之间,江寻和他们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差距,那是时间和环境共同历练出来的气质,旁人怎么模仿都学不会。 “怎么了,很失望?”卫舟趴在酒店二楼的栏杆上,从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整个婚礼现场,那是江寻从来没见过的名利场,受邀前来的几乎全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非富即贵。 “你的女孩儿嫁给别人当老婆了,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按在床上……” “卫先生。”江寻及时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中明显夹杂着不快,“您喝醉了。” 卫舟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里面的龙舌兰烈地能让普通人一杯就昏死过去。 “你们俩,一个嫁给牧家二少爷当老婆,一个给陆家太子爷当情人,还真是有意思。这应该叫做,同舟共济……还是同病相怜?”卫舟笑了笑。 他今天是作为宾客的身份前来的,邓芩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能安心参加婚礼。 “她会幸福的对吗?”江寻也不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卫舟。 不过卫舟很好心地回答道:“如果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孩,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嫁给豪门嘛,要聪明,但又不能太聪明,要独立,但又不能太独立。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做牵线木偶,可又不能太有思想,搞得婚姻变成坟墓。” “您是在说……邓总?” “江寻,我只是心疼一个女人。” 江寻一时无语,他倒是经常听陆长野用这种话题来打趣卫舟,不过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并不足以引出这个话题。 是做贼心虚吗? “算起来,邓总大了卫先生该有十来岁吧?还是一个有孩子有丈夫的母亲和妻子。不过的确,邓总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年龄对她来说甚至都不太重要了。” 第25章 卫舟蹙眉,“你真是跟着阿野学坏了。” “我以前觉得阿野在言谈上有那么点轻浮,可现在,我又觉得他这样说话挺好的,让我觉得很放松,至少不用猜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开心就说开心,不高兴就说不高兴。” 卫舟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他。 江寻不解,“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网上的东西你是一概不看啊。” “看了,可那些不是真的阿野。” 卫舟嗤笑了声,“蠢到家了。” “你过来。”卫舟道,拿着酒杯朝下面指去,“那个老太婆,是陆家老夫人,她指着陆长野这个孙子给她生重孙呢,你俩的事,千万不能被她知道了。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告诉她,把她气死,那就没人管你俩了。” 江寻:“……” “那边那个,主营海外贸易的齐家,和陆家是世交,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目前都还在国外,所以今天没来。” “舒云轩,这个你肯定认识,陆氏打造的歌坛巨星,有绯闻说他和陆总睡过,说不定咱们家小少爷喜欢搞男人这件事,是遗传了他爹呢?” 卫舟把人简单介绍了一遍,说话时带着醉醺醺的酒气,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带他认识这些大人物,还是单纯觉得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 “然后,那个是……操,他怎么会在这儿?” 江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看起来沉稳内敛,若不是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应该会是个清隽的贵公子。 “你是说锦年?”江寻问。 卫舟点点头,“邓锦年,邓总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不对,你怎么认识他?” “我和他是高中校友,邓学长是那时候的风云人物,后来他出了车祸,腿有了问题,一直在国外养伤,昨天才回来的。” 卫舟恍然,“怪不得,你们打过照面了?以前很熟吗?” “之前在化妆间叙了下旧。”江寻想了想道:“也不算太熟吧,我高一的时候他高三,那时候他刚从音乐社卸任,是他把我招进去的。” 这时候邓锦年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下巴微抬,朝着他温婉地笑了笑。 “他高中毕业就遇到了车祸,说起来,你俩还有点共同点,比如说,都很矫情。” 江寻苦笑,“卫先生,这是夸奖吗?” “傻逼,我他妈在损你。” “……” “快到你们那桌了,赶紧去和你的女孩儿喝最后一杯婚前酒,以后啊,她可是有夫之妇了。”卫舟戏谑道。 · 酒店顶层露台。 脱下的伴郎服外套随意扔在沙发扶手上,陆长野嘴里叼着眼烟,手里虚虚提着杯龙舌兰,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酒桌上。 “赶紧的,把烟掐了!”牧成泽端着语气说道。 陆长野的眼睛被烟雾熏地微眯起来,吊儿郎当地说:“你放什么狗屁。” 牧成泽翻了个白眼,“模仿某人说话,不是你说你家江寻有哮喘,最好别闻烟味吗?现在又不在乎了?” 他们背后传来阵阵悦耳的吉他声。 陆长野轻嗤了声,“我还得为他戒烟?傻逼吧你。” “有一瞬间我的确以为你真的喜欢上他了。”牧成泽仰头看天,秋日的夜晚看不见多少星星,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是挺喜欢的,遇上个好看的妞,你不也一样跟个哈巴狗似的舔上去。” “得了吧,你所谓的喜欢,不就是把人当成是软禁时期的消遣吗?我和你不一样。”牧成泽摇头笑了笑,“我是真喜欢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一见钟情,有种被电击的感觉,你明不明白?” 很显然,陆长野那张英俊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明白三个字,指不定现在还在心里吐槽他是恋爱脑。 不过牧成泽明显不在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刚放出来又被拖着来帮我准备婚礼,没鬼混成,很失望吧?” “这有什么,反正又不无聊,你不都说了吗?我还是有地方消遣的。”陆长野往身后瞥了一眼,不远的地方,江寻很认真地弹着琴,半边身子陷入昏暗里,有种勾人的美。 “他变了好多,听我老婆说,他现在全心全意地都是你,把你当成他的救世主了。”牧成泽道。 陆长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小恩小惠就能高兴成那样,全世界也只有他才那么蠢。” “那是他以为你爱他,给他继续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 “你这话说得。”陆长野摸了摸手臂,仿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目光嫌恶道:“这话也是你老婆说的?” 牧成泽点点头,“她让我替她谢你一句,说是很感激你能陪在她的好朋友身边。” “我草。”陆长野暗骂了声,“别说得我这么好,搞得我都有点负罪感了。” “什么负罪感?” “刚才我给他吃了颗药,骗他说是醒酒的。” 牧成泽露出惊恐的神色,“你给他下药了?操,你他妈混蛋。” “放心,延迟起效。”陆长野看了眼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吧。” “不是。”牧成泽压低声音,“你俩不都在一起了吗?下什么药?” “不给操呗,真以为我那么有耐心?他矫情地也该有个度,追了这么久,不给睡,那我追他干嘛?” “那你也不能下药啊!” 陆长野长叹了声,“啊——道德警察出动了?我建议你也用用,说不定你老婆今晚也不给操。” 牧成泽无奈扶额,“他以前是直男!就没想过会和男人在一起,你总得给他点时间,让他缓冲缓冲,你他妈刚才不还说喜欢……算了,你嘴上的喜欢估摸着也不太像正常人那种喜欢。” 陆长野表示不理解,“喂,要不是我之前闲得慌,谁给他时间缓啊,早他妈睡了,现在这样已经够好了。再废话,信不信我当你老婆面揍你。” “算了。”牧成泽揉了揉眉心,“我和你这个脑子里压根不懂什么是爱情的二逼说这么多干嘛。” “是是是,你懂爱情,电视剧看多了吧,还他妈一见钟情呢,傻叉。” 隔壁,江寻的指尖拨动最后一根琴弦,余音经久不息,就连酒保都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叫什么名字?”丁予霜穿着宽大的睡衣,醉醺醺地窝在沙发里。 “写给你的,当然是你取名。”江寻放下吉他。 丁予霜想了想,“那就叫,《当鸟儿穿上婚纱》” 江寻微怔。 穿上婚纱的鸟儿,哪里还飞得起来。 丁予霜举起香槟杯,在今天这种日子里头一次笑得那么大声,“寻哥,我说笑呢,你祝我新婚快乐吧。” 江遇便也拿起酒杯,清亮的一声脆响,香槟带来的酒精让精神处于亢奋当中。 “新婚快乐,小霜。” “话说,要是我现在说陆长野这人不怎么靠谱,希望你和他分手,你应该不会答应吧?”丁予霜支着侧脸问道。 第22章 江寻嗯了一声。 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光,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 “你从来都是这样,肚子里满是主意,不知道该说你固执,还是该说你傻呢?” “我知道阿野的风评不好,但不管怎么样,我看到的,都是他好的一面。”江寻道。 丁予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寻:“那个,你家的事……” “都处理好了。”丁予霜举起杯子,立刻有人来为她斟满香槟,“我爸的病还有得治,牧家可以调动全球最好的医疗资源,公司现在有专人在打理,所缺的资金由牧家来负责,爸爸的心血不会就这么毁于一旦了,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 丁予霜摆摆手,“求你了,快别再说我了,说说你的歌,听说你最近很高产啊,而且好消息频出?” 的确最近他收到了很多好消息,原本他们都以为《寻野》没有再发行的机会了,但没想到陆总却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当然,得罪了陆氏总裁,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氏给出的条件在他看来不难接受。 《寻野》要重新录制,交由别人演唱,陆氏甚至草拟好了合同,要和他进行合作,这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写出来的东西能得到别人的认同,至于是谁唱,他并不在乎。如果陆氏这时候向他抛来橄榄枝,要签他做艺人什么的,他还要苦恼半天,毕竟做艺人就必须要面对观众,他还是不能克服这一点,因此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了。 “《寻野》这首歌我送给阿野了,是他为我带来的这些好运,而且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我自己。”他谈起陆长野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脸红。 他的人生至今为止拥有两个转折点,一个让他通向深渊,一个将他从深渊拉上来。 第26章 “所以,有人以前没发现自己是gay,是因为没有遇见喜欢的人咯。”丁予霜吐了吐舌头,对着他调侃了半天。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为过,爱情这东西,总要遇见了才能明白,性向呢,也要遇到了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才能确定,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至于那个人的性别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 “她会过得幸福的,至少肯定比和哥哥在一起过得幸福。”陆长野把他堵在卫生间里,像只发了情的兽,伸着尖牙在他颈间轻轻地啃咬。 江寻双眼迷离,脸上染了一层绯红,听到隔壁有人进来的声音,又发觉陆长野的手在往下伸,他想阻止,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无助地用手去抓,试图阻止这一危险的进程。 “放松,别紧张。”陆长野咬了咬他的耳朵。 江寻瞬间绷紧了身体,向上搂住他的脖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隔壁传来冲水的声音,江寻这才敢小声说道:“阿野,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陆长野的手指在那里轻轻一刮,江寻瞬间清醒了大半,忙不迭地要把人给推开。 “干嘛,还不能碰啊?”陆长野没好气地说道。 江寻摇摇头,红着眼角盯着陆长野的领口看,那里有淡淡的香水味,别人的香水味。 “之前婚礼的时候,我看到你和舒云轩,很亲密的样子。”他心情复杂地说道:“你们在干什么啊?” 陆长野微微挑眉,舌尖舔了舔虎牙尖,带着他惯有的张扬,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我们在干嘛?” 江寻默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提出这件事,别的男人贴着他男朋友咬耳朵这种事,说不在乎,可哪里又能真的不在乎。 “他说啊,如果我老婆不给操,他可以让我操。”陆长野在他耳边道。 湿热的气息喷在江寻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带着点湿哒哒的□□。江寻露出无措的表情,下意识将身子蜷缩起来。 陆长野噗嗤一声笑了,“我说,你还真信啊,我就是和他聊了几句八卦。再说,他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了,就是脱光了把腿打开躺在我床上,我都嫌脏得慌。” “哥哥吃醋了?”陆长野时轻时重地揉着他的腰,低声诱哄道:“你看看,我不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一直没动你吗?这都多久了,你还想让我憋多久。” 江寻的脸瞬间滚烫火红,急促地想要抽离。 “阿野。”江寻紧张地喘不过气,“回家吧,回家再说吧。” 陆长野嘴上答应着,手上却不安分。 江寻此时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不停地在躁动,他觉得口干舌燥,危机感朝着他袭来,让他感到很不安,很缺乏安全感。 “阿野,我真的不舒服,你之前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 “好东西,会让哥哥觉得舒服的东西。” 江寻脑子里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陆长野不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舌尖撬开他的齿,把所有的话全堵了回去。 从酒店到家的时间原本只有半个小时,可这半个小时,在江寻看来比一个世纪还要长,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仿佛喝了一整杯的龙舌兰,那种不会伤胃,只会让人眩晕并且兴奋的龙舌兰。 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委屈和不安朝着他袭来,他只能选择搂住陆长野的脖子,忍不住般哑声哭着。 在偶尔清醒的瞬间,透过模糊的泪眼,江寻想,他是爱这个男人的,这是他的伯乐自己,他的圣光,是他爱的人。在他已经失去过那么多人和物的今天,陆长野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失去的了。 没事的,没事的。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总要走到这一步的。 也是,他的阿野那么年轻,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他不给的,别人紧赶着送上来。他觉得,兴许是自己太矫情了,总不敢迈不进那条彻底踏出另一个未知领域的界限。 他带着哭腔,一遍遍地求证,“阿野,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一滴汗落到他的身体上,陆长野虚咬他的脚腕,带着雾气的眼睛简直能蛊人心神,“哥哥,在床上的时候,说这些可没意思。” 他知道,他的阿野是头关不住的兽,那些被软禁起来的日子已经结束了,陆长野又一次回到了属于他的旷野当中去,回归野性,重新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阿野,我好喜欢你。” · 陆氏娱乐的会议室里,江寻看着面前厚厚一沓的合同,拿着笔,反复了几次都没签下。 “还有什么问题?”苏阳冰不耐烦地说道。 “我想……再确定一次,是一年内写三十首歌,对吗?”江寻忐忑地问道,他对法律方面不甚了解,合同的内容虽说看过很多次了,但由于内容太多,他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 苏阳冰的指尖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墨镜下,他整张脸都显得晦暗不明,让人莫名感到心虚。 “江寻,陆总能不计前嫌,是我去求的情,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大可以不签,没人逼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总,抱歉。”江寻迅速在合同上应该签字的地方迅速写上自己的名字,头一次正式合作居然是和陆氏这样的大公司,江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前不久他还是个苦恼着经济问题,在酒吧唱歌的驻唱而已。 现如今,他就像是个突然抽中五百万大奖的普通人,兴奋到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江寻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面对苏阳冰,他总是会萌生出莫名的窒息感,也不知道是苏阳冰的气场太强,还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公司内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几乎每个人都忙地脚不沾地,他很快赶到地下车库,脚步急促地往车的方向走。 此时一个带着墨镜,穿着浮夸透明罩衫的男人朝他走来。 江寻低着头,想要快速通过。 “江寻。” 男人却叫住他。 江寻脚步一滞,望了望几步远的地方,陆长野的车正等着他。 男人饶有兴味地取下墨镜,笑眯眯对他道:“放心,就是和陆少说了几句话,担心我把你男人勾走了?” 江寻握紧了背包带,“舒先生。” 舒云轩有着一张极度妩媚的脸,因为太过于风骚,总被粉丝戏称为妖精。江寻在他面前,就像是只单纯的小白兔。 “之前一直听说咱们家陆少找了个忒漂亮的男朋友,今天细看,果然是他喜欢的款式。”舒云轩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的脸。 江寻觉得不大舒服,往后退了一步,“您有什么事吗?” “就瞅瞅呗。”舒云轩举着墨镜腿晃悠,嘟着嘴说道:“看看哪个贱人抢了我梦中情人,也不知道陆少抽哪门子风,居然找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落魄户,要我说啊,这次公司真的亏大了,居然要你的歌。” 与电视上不同,不管是婚礼,还是现在,江寻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很反感。他不否认,舒云轩有着一副好嗓子,人长得又漂亮,能成名也是情理之中的。 最近两年,他火得是一塌糊涂,趁势拿下了上一届的夜莺奖,走哪都有一大堆保镖跟随。 不过谁能知道,舒大明星私底下说话居然能这么尖酸刻薄。 但或许这种凭空产生的反感并非源于舒云轩对自己的态度,他不得不承认,那天婚礼上看到舒云轩和阿野之间亲密的举动,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产生不好的猜想。 “抱歉,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江寻淡淡道。 舒云轩轻嗤了声,“别以为攀上陆少就能野鸡变凤凰,一个□□的而已,等陆少玩腻了,你还得回你的出租屋去。” “那也好过有人上赶着送还送不出去。” 舒云轩的脸色顿时变了,“江寻!你!” “失陪。”江寻这次头也不回,径直去了车上。 陆长野正躺在驾驶位玩游戏,嘴里叼着一根烟。 车里烟雾弥漫满是烟味,这让他顿时有些喘不上气。 第23章 江寻在鼻子前扇了扇,赶紧拿药吸了一口,这才舒服一点。 上次生病过后,哮喘倒是越发严重了,不过他一直没有时间去医院检查。 “他刚刚找你说什么了?”江寻问。 陆长野看着屏幕蹙眉道:“谁?” “舒云轩,他刚刚不是来找你了?” “哦,不知道他说什么,我打游戏,没空搭理他。”陆长野打开游戏麦,骂骂咧咧了几句脏话,随后烦躁地退出游戏。 听了这话,江寻心里好受了一些,脸上重新挂起笑意,“合同已经签了,就是一年三十首,我还不确定能不能写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陆长野侧过身亲了他一口,“我家宝贝一年写三百首都没问题。” 江寻的脸红了些,嘟囔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真把我当写歌机器啦?” 第27章 他系好安全带,在手机上输入医院的地址,放到车载手机架上。 “我有点不喜欢他,感觉挺奇怪的,他对我说话总有那么点夹枪带棒,欠了他钱似的。”江寻不满道。 “你理那个贱人干嘛?他爬了我爹的床,还想爬我的,想搞父子三人行,我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陆长野随手又点了支烟。 江寻的表情复杂起来,那个词简直震惊了他的三观,想想就觉得恶心。 陆长野正要开车,电话却响起来,他把手机夹在肩和耳朵之间,嗯嗯啊啊了通,又骂了几句,然后把车停下了。 “你先打车回去吧,我那混蛋老爹让我去找他一趟。” “啊?那你不陪我去医院了吗?” “医院?什么医院?你病了?”陆长野掐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戏谑道:“昨晚弄狠了,要去看看啊?” 江寻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无奈地按按太阳穴,顿感头痛。 “不是……阿野你怎么三句话不离这事?之前还是你给我约的医生,让我去看看哮喘,怎么给忘了?” 陆长野这才恍然,委屈巴巴地说:“可能最近搞多了,记性有点不太好,看来要节制一点。” 江寻心想,确实该节制一点,没开荤的时候见他也活得好好的,一开荤就天天都要,一天不给就叫苦不迭,光废话都能把江寻给淹了,只能每天由着他。 “那你快去吧,别让陆总等久了,我自己去医院就好。” 陆长野赶紧下车来给他开门,殷勤地把他扶出来,贴着耳根子撒娇,“对不起啊哥哥,检查结果一定及时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心。” “好好好,你听话一点哦,别和陆总吵。” 这父子关系简直可以说用水深火热来形容都不为过,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有些什么事。 办公室内,陆长野坐着办公椅不停地转圈,一根根掰着手指头。 “不想上班的理由很多啊,我很忙的好不好。明天约了要去靶场,后天要去看奶奶,大后天要陪老婆,这不还要提防着你那些私生子,对了,还要谋划着怎么弄死爹或者弄垮家族企业。” “陆长野!”陆家和气急败坏地砸了个玻璃杯。 陆长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您有屁就快放,到底让我来干嘛?” 秘书敲响门。 陆家和没好气地说道:“进来!” 门打开,舒云轩扭着腰走了进来,一看到陆长野,眼睛里放了光似的,撒丫子冲上来。 陆长野把椅子往后一滑,让他扑了个空,差点没栽到陆家和身上去。 “哟呵,白日宣淫啊这是要?得嘞,我不打扰您二位。” “陆长野你他妈给老子站住!”陆家和怒吼道。 舒云轩紧赶慢赶地送上水,给陆家和顺了顺。 陆家和捂着胸口,强压下把儿子打死的冲动。 “事情是这样的,云轩要出个专,打算用《寻野》做主打曲,其余的,江寻现在手里应该还有一两首,反正你俩住一起,你催着他一点。” 陆长野回过头,目光冷了下来,冲着他爹竖中指,“让我老婆给你情人做垫脚石?做梦去吧,门都没有。” “你不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吗?”陆家和这次却没生气,终于拿出了陆氏总裁的样子来,气定神闲道:“做好这件事,我把公司的海外项目都给你做,另外,我外头的几个孩子,你想把他们送哪儿去,我不管,别死了就行。” 陆长野愣了愣。 对他个人来说,公司的娱乐业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海外项目,的确是他感兴趣的地方。他对父亲的不满在于童年的阴影以及长大后的不认同,似乎老头子一直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公子哥,以前就算让他插手公司项目,也会放个人在身边掣肘。 都说他上次是让公司一夜之间亏了三千万,搞得像他才是那个项目的主负责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废了不少的功夫才干成这么件破烂事来恶心他爹。 同时,陆家和愿意把几个私生子送出去,是他最没有想到的。 “你妈打算和我离婚,但我不同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长野挑眉,“怪不得,还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原来还是因为我妈啊。中老年离婚,是有点不怎么体面,主要还是她会分走不少钱,你舍不得吧?” “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陆家和冷哼一声。 陆长野打了个响指,“行,这事儿我答应了,不过再加一个条件,你在董事会给我弄个位置,这太子爷嘛,我总得过过瘾,是不是?” 陆家和顿感头痛,却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你他妈别给老子惹事就成。” · 对江寻来说,创作从来不是一件工作,而是爱好,他需要的是灵感,这种灵感大多出自于生活。经历过的事情越多,脑子里迸发出的灵感也就越多,他收录过夏天最后的蝉鸣,秋天落下第一片树叶的声音,听过婴儿的啼哭,亲人离世的哀嚎,也曾有过登高望远坠落山间的感受。 以前对他来说,爱情是最陌生的东西,毕竟没有亲身体会到过,可现在,就连这点缺陷也得到了弥补。而他口中,那所谓在作词方面有很大短板,完全是由于他的不自信导致的,当公司方面收到他新歌的时候,苏阳冰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意外地对他露出了温和,并且第一次没有吝啬夸赞。 音乐需要沉浸,全心全意投出进去,相信自己所写的故事就是真实的,那些感情也是真正存在的,江寻经常沉浸在音乐中一整天,就连琴房也不出去,饭也忘了吃。 琴房是陆长野送给他的礼物,找人买了昂贵的器材,专门充作他的个人工作室。江寻很喜欢这里,一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他小时候的琴房,二是因为这里有他父亲亲手画的画,第三,他把这里当做是他和陆长野定情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成就,终于没有辜负当年父母对自己无条件的鼓励和支持了。 他想让父母看到自己重新焕发活力,新生的模样,兴许这也可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入琴房,江寻喜欢在早晨早起,然后弹弹琴,再去吃早饭。 “阿野还没起吗?”江寻看到空荡荡的餐厅,以及餐桌上摆好的饭菜。 吴妈将牛奶端到桌上,“是还没起呢,要不先生您去看看。” “嗯,您辛苦了。” 吴妈笑笑道:“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司机还有一会儿就到。” “那真是太麻烦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江寻倚在栏杆上,睡衣露出来的脖颈部分有着新旧交杂的红痕。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往常他很少带什么祭祀的东西去墓地,花心思去想这些,总会让他陷入不必要的痛苦当中去,于是每次都只带一束花,不过吴妈听说这件事后,依照青山市的老规矩,准备了一些香烛瓜果。 房间里,陆长野刚坐起来,上半身露出颇有力量感的肌肉曲线,低着头在打电话。 江寻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等他结束通话了才走进。 “工作吗?” 陆长野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头发,“今天要和一个合作方见面,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江寻没说话,而是从架子上拿下事先准备好要穿的衣服,全套黑色,用于祭祀。 似乎陆长野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件什么事。 “……哥,要不改到明天吧。” 江寻摇摇头,坐在床边,温柔的把手放在他腿上,“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你好不容易才和陆总达成和解,让他把项目交给你做,别又把他惹生气了。” “他气死最好。”陆长野没好气地说:“等他气死了,我就拿全公司的资源捧你,宣发就写我老婆放个屁都是香的。” 江寻捂住脸。 他清楚阿野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氏虽然是圈里的龙头老大,但他家的主营产业却并非是娱乐业,而陆长野对这个圈子且不说是反感,至少肯定是不怎么喜欢的。说原因,大概是父亲对他的影响太大,张口闭口就说他家的艺人全是他爹的后宫。 既然不喜欢,若真当陆长野以后全面接管公司,说不定还真能干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救命,你快别拿我开涮了。你都不知道我多高兴你说你去不了,我怕死你在我妈面前乱说话了,她这人单纯地要命,要知道我男朋友有张不靠谱的嘴,她真得吓活过来。” 江寻话音刚落,心想自己怎么还真被陆长野给带坏了,说话风格也变成了这样。 陆长野一把搂住他的腰,笑着把他摁在被子里乱亲了一通。 “你现在心眼儿还真多,嫌弃我了是吧?想换男朋友了?信不信我找人在你屁股上刺字,就写个‘陆少专用屁屁’,嗯,这主意听起来蛮不错的。” 第28章 江寻:“!!!不说话不会死的!” 好不容易终于把人给打发了,江寻在去往墓园的时候在车里小憩了一会儿,下车时还有点腰背酸痛。 早晨时下了些小雨,山道上有着湿漉漉的水汽,江寻一手抱着花,一手提着祭祀用的东西,慢吞吞地走到了墓地面前。 父母的墓碑挨在一起,照片上,两个人都还处在风采奕奕的年纪,这是两张永远都不会老去的面孔,他们的时间已经定格,将永远年轻,永远相爱。 父亲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他总端着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哲学和艺术,到处宣扬他是个艺术哲学家。 他对死亡有着很浪漫的理解,认为死亡是人生最为璀璨的时候,就如同星星的凋亡,是划破天际的流星,人们会对着流星许愿,载着人们的愿望死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饶是死亡的阴云彻底笼罩在他身上时,他还是表现得毫不畏惧,用他仅剩的余生给母亲制造着一个又一个浪漫的惊喜。 那些惊喜在父亲过世后,被江寻认为是一种可怕的诅咒,诅咒着他,或许也诅咒着他的母亲,让他们对父亲的思念从未有一丝一毫的衰减。可他却发现,似乎母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难过,反而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强,她说,有人爱着她,哪怕那个人已经离开,但他留下的爱意再也不会消亡,永远在她心里,激励着她勇敢生活下去。 那是他有限的人生中见过的最美好最伟大的爱情。 这种感情也影响着他,让他相信着爱情,也会学着母亲一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一个人,不计较得失,不用考虑未知的灾祸,全心全意地爱。 所以他并不害怕陆家人对他的态度,就算两个男人的结合并不是什么值得祝福的好事,他觉得自己被陆长野爱着,因此有着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未来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到来的艰难险阻。 “您不过去吗?”男人一手杵着拐杖,一手为邓芩撑着伞。 邓芩微微垂眼,看着手里的花。 “不过去了。” “您很失望吧。”男人莞尔道:“原本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谁知道他居然愿意一个人过来祭拜。” “没什么好失望的。” “如果他知道您是他母亲的好友,我觉得他应该会很开心。更何况,当初您高价买下他家的房子,可是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人都死了,帮忙不帮忙的,又有什么意义。”邓芩拨弄着手里的花束,看了眼夹杂在中间的照片。那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哪怕照片中的人已经离开了两个,但他们无疑是幸福的。 “虽然阿野也算是干了件好事,帮助江寻走出了阴影,但那是您儿子,您最了解不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就不担心吗?” “锦年,别再说了,你也知道,阿野是我的孩子,他只要觉得开心,其他的我不在乎。” “您是害怕吧,所以才一直不敢见他。”邓锦年望着江寻的方向,“姐姐,恕我冒昧,我更希望您能亲手把照片交给他,而不是我来代劳。” 邓锦年冲身后使了个眼神,卫舟很快举着伞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第24章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江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哭了,他抬头看向天空,一时有些发呆,可过了没多久,一柄黑色的雨伞遮在了他头上,一瞬间他还有些不快。 “看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邓锦年笑了笑。 江寻微讶,“学长,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忙不迭地站起来。 “每年都来?”邓锦年问。 江寻点点头,“一年会来几次,总觉得内心在这里能收获平静。” “会有一种什么都没离开的感觉?” 江寻略有些低落下去。 邓锦年忙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他顿了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记得当初学校校庆,叔叔阿姨还来参加过,怎么突然就……” “都是意外,谁能料到意外呢?”江寻强扯出一抹笑意。 邓锦年看了眼没用完的香烛,踌躇道:“我可以……” “当然。”江寻往后退了一步,给邓锦年留出祭拜的位置。 时间差不多,两个人打着伞一起往墓园出口的方向去。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伞面时不时传来雨落下的声音。 “婚礼上大家都忙,也没能说上几句。算起来,我们也有□□年没见了吧,很惊讶,这些年你的变化很大。比以前更……” “更什么?”江寻好奇地追问道。 邓锦年看着他的眼睛,“更好看了。” 江寻微怔,赶忙移开目光,“那个,学长,我忘了说,前不久我和阿野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感叹一下,时光都带给我们太多东西了,似乎坏事总比好事多。”邓锦年慢悠悠地走着,刻意把伞朝着他倾了倾。 江寻看了眼他微跛的右腿,默默在心里认同了这个说法,意外对他们来说频率似乎有点太高了,想当年邓锦年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情书塞满了抽屉,走在路上也能被人堵着表白。他是个很温和的人,总是会带着最温柔的笑意说出拒绝的话。 听他说话的时候,江寻有种被微风拂过的感觉,很舒服。 “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遇到那个让生活变好的人或物。”江寻道。 邓锦年笑着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寻觉得他似乎在刻意回避有关陆长野的话题。 “学长今天也是来祭拜的吗?” 邓锦年道:“算是吧,不过是陪我姐姐来,看到了你,就顺道聊上几句,你不会怪我唐突吧?” “当然不会。”江寻摆摆手,目光在四处看了看,心情突然紧张了起来,“这么说,邓总也来了?” 邓锦年指着墓园入口的方向,“是,你想见见她吗?” 江寻抓紧了衣角,他之前几次想见见邓芩,但邓芩毕竟有着自己的产业,忙地脚不沾地,因此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既然人都在这里了,不见也说不过去,于是整了整心情,跟着邓锦年去了停车的地方。 卫舟举着伞倚在车门边抽烟,看到江寻时他显得不太惊讶,将烟头一扔,鞋尖随意地踩了踩。 “我想我刚才说过,江寻有哮喘,叫你不要抽烟,而且这里还有女士。”邓锦年淡淡道。 “得了吧,邓总和江先生都没说什么,你放什么屁。”卫舟没好气地说道。 邓锦年微微挑眉,“卫助理,你这样说话让我很没面子。” 卫舟冷哼一声,一边说话一边打开车门,“我想我也提醒过你,我只为邓总工作,最后一次,奉劝你这个小屁孩不要对我发号施令。” 他冲着江寻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上车。 关上车门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往外走出几步。 邓锦年同时把伞举到他头上。 卫舟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再一次点上。 “看起来你很心烦,我以为姐姐准备离婚的事情,会让你开心起来。” 卫舟蹙眉道:“他妈的,陆长野那个傻逼二货这么说就算了,怎么连你都觉得老子对她有意思,你们真他妈脑子有问题是吧?” “卫助理对姐姐的态度,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邓锦年慢悠悠说道。 卫舟冲他竖起中指,“她救过我的命,我报答她,所以为她工作,我希望她幸福,就这么简单,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卫舟转过身,两只手搭在栏杆上,“要不说说你?冲你侄媳妇抛媚眼算怎么回事?” 邓锦年垂眼道:“我对他有意思,不过以前他没出柜。” 卫舟冷笑了声,“你还真是直白,这话要是让你那个傻逼侄儿知道,他能找人把你另一条腿打折。” “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如果他敢辜负江寻,我也不介意教训一下晚辈。” 卫舟沉默了一会儿,“江寻和陆氏签约了,不过我没看到合同,不知道内容。说真的,其实阿野这回也蛮认真的,你应该对你的侄儿有点信心。” “但愿如此。”邓锦年放下拐杖,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他这里缺根筋,和他爸一样,有兴趣的时候什么情话都能说,没兴趣了,转头就扔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等着捡失恋男青年回家是吧?嘴上说着希望他俩好,其实心底都开始琢磨床上用什么姿势了。” 邓锦年:“……卫舟,你三十好几了,不要只在公司的人面前装斯文,这样讨不到老婆的。” · “邓总。”江寻双腿并拢,心下暗自紧张,坐姿端正地像个小学生。 与想象中不同,他以为邓芩会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豪门婚姻的桎梏下讨得自己的事业,还能做大做强的。 那是属于邓芩的事业,不关陆家,也不关邓家的事,仅仅只属于她个人。 第29章 然而,在他上车后,邓芩的表情看起来却很是温和。 “之前一直想见你来着,可惜公司的事情太忙,你不会怪我吧?”邓芩柔声道。 江寻受宠若惊,“邓总日理万机,没时间也是正常的事,这是还该怪我,明知道邓总忙,还一直让阿野替我约时间。” “你之前想见我?”邓芩微讶道。 江寻颔首,“给阿野提了好几次。” 邓芩抽了抽嘴角,“可能是我太忙,把这事给忘了。” 她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轻轻揉了揉头,看上去有些烦躁。 “今天这环境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原本我该好好把你请回家吃顿饭,感谢你之前对阿野的照顾,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叫人安排。” “您可千万别这样说,该是我谢阿野才对,要不是他,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可能还在自怨自艾,是他让我的生活变得好起来的。”江寻道。 邓芩摇摇头,“你不了解我这个儿子,如果真让他一个人关在家里一个月,他真得发疯。小时候他惹了祸,我丈夫也是把他关在房间里,连学校也不让去,关了差不多半个月,有天佣人去给他送饭,才发现他在里面用头砸墙,砸得头破血流,我是真怕了……” 江寻心中一紧,他知道陆总的脾气不好,有着明显的躁郁症,可他不知道陆总居然真的能对小时候的阿野都这么狠心。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心疼起来。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邓芩道。 江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陆家有家族遗传的躁郁症,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他家的人性格的确都不怎么样。” “可我觉得阿野……” “江寻,你不了解他。我一直没有提离婚,就是因为他,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我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他会怎么样。”邓芩摆摆手。 “会好起来的,邓总,我保证。”江寻信誓旦旦道。 邓芩看了他一眼,莞尔道:“怎么?” “阿野只是太缺爱了,得罪陆总我不在乎,总之我不会让陆总再伤害他了。” 邓芩看向他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蜷了蜷手指,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我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个东西想给你。” 邓芩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母亲之前遗留在别墅的东西,我一直没扔,兴许是羡慕你们家的幸福,这些在我们家来说太稀缺了。” 江寻接过那张照片。 他本就是来看望过世的父母的,之前祭拜时积累在心中的阴云还没彻底消散,此时看到那张照片,他竟后知后觉地悲伤起来,眼睛红了一圈。 “邓总,我母亲她……” 邓芩转头看窗,雨滴在上面留下裂痕似的痕迹,“我知道,我都知道,都过去了,孩子。” 江寻哽咽道:“邓总,真的谢谢你。” “你是阿野的男朋友,他喜欢你,我也就喜欢你。”邓芩再拿出了一张名片,“我会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你如果不愿意直接联系我,你可以找卫舟,或者锦年,他们会帮你的。” 此时,卫舟轻轻敲了下窗户,邓芩将车窗放下来。 “邓总,公司那边还有个会议。” “我知道了。”邓芩转过头,“今天就聊到这里吧,下次抽空,咱们再好好聊聊。” 望着远去的商务车,江寻拿着手里的照片,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盯着那张照片,逝去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等回到家,他将照片很小心地装裱好,放在了琴房。 亲人逝去的时候,人是不会立刻感到悲伤的。 让他感到悲伤的是半夜惊醒时再也看不到床头母亲放着的凉白开,是父亲留下的再也不会用的画笔,是那把流动出动听音乐但不会再响起的小提琴,还有客厅里曾经留下的三个人一起看电视的欢声笑语。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其实不应该回到这套房子。 这套房子里,留下的关于快乐的回忆太多了,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怎么能让唯一还留在世界上的人一个人来消化这些未尽的回忆呢。 不过还好,他的美好回忆在这里又被重新构建起来了,这次是属于他和陆长野的回忆。 他身边,又有了一个能让他感到满足而又幸福的人了。 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时间指向了半夜一点,江寻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紧张。 第三通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了起来。 江寻赶紧道:“阿野,你忙完了吗?”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 忽然间,一个娇软的男声从那边响起。 “江先生啊。” 江寻的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真不好意思呢,今晚陆少喝醉了,您要来接他吗?黑珍珠111号房。” 舒云轩钻进被子,从背后搂住床上的男人,娇滴滴地说道:“说起来,陆少的身子还真结实呢,我可真是太羡慕江先生了。就是有点烫,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或者是发烧了,可能要带点退烧药来哦。” 第25章 江寻只来得及在睡衣外面简单套上一件薄外套就出了门,深秋正浓,万物凋零,气温越来越接近冬天。 他披着寒意,举起僵硬的手指轻轻敲响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在极端的慌乱中。 房门打开,舒云轩穿着酒店睡袍,像是才洗过澡,裸露的皮肤有一层淡淡的微红,像是熟透的苹果,鲜嫩欲滴,充满了极致的诱惑力。 屋内的暖气让里面的人仿佛身处春天一样,倒像是江寻这身凉意显得有些煞风景了。 舒云轩嗔笑了声,“来得这么快,路上很心急吧?就这么担心你男人把我给睡了?” 江寻压低眉眼,不乐意看他,“麻烦借过一下,我要带他走。” 舒云轩堵住门,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 “江寻,说真的,其实我觉得你长得也挺不错的,听说你以前是直男吧?我不介意你后面被用过,可以让你试试我,怎么样?不比女人差的。” 江寻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舒先生,你确定你脑子没问题吗?” 说实在的,他有点被恶心到了。 舒云轩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陆少玩腻了就扔的玩具吗?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江寻懒得再搭理他。 套房卧室里,陆长野半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满身都是白酒的味道。 “阿野。”江寻脚步急促地走过去,“你还好吗?” 陆长野艰难地抬起头,显然醉得不轻,“你就不能让我在这儿睡一晚吗?非得回家干嘛?” “那你也要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别人!”江寻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陆长野瞬间不爽起来,“你他妈跟我吼什么吼,吃个醋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都搂你了!”江寻红着眼道。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老子喝成这样硬都硬不起来,还有心思搞他?”陆长野发了火,推开江寻就往外走。 见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稳,看起来一副随时都会把自己摔死的样子。江寻忙不迭地上去扶他,可刚一碰到,陆长野就把他的手打开。 随即扶着墙口吐了一大堆秽物。 舒云轩抱手站在一边,手在鼻尖上晃了晃,明明很嫌弃,却又笑眯眯道:“陆少,您慢走啊。” 江寻拿了纸给他擦擦,又让他喝点水来漱口。 陆长野一手捂着胃,“你快点,去开车,他妈的老子困死了。” 饶是心里有诸多怨言,这时候却也说不出口。江寻只好憋着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车里,回去的路上他开得稍慢了些,生怕陆长野再给颠吐了。 刚一回家,吴妈急得不行地冲上来。 “哎哟,怎么又喝这么多,我来吧。”她把陆长野接过去,继而担忧道:“江先生,我给您准备了点姜汤,您出门穿这么少,也不担心着凉了,赶紧驱驱寒。” 江寻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冷得有些浑身发抖了,等到吴妈把人弄上床,他疲惫地靠在墙上缓缓坐下。 吴妈轻轻碰了下他的手,凉地吓人。 “我知道您这回肯定是难过了,但您也别怪老妈子多嘴,少爷真不是个会出去乱搞的人,以前顶多就是找人陪陪酒,出格的事情不会做。这次肯定有误会,等明天他酒醒了,知道自己今天这么对你,肯定又要贴着脸来道歉。” “我没事的,吴妈,您去休息吧。”江寻把头埋下,觉得心里有点喘不过来气。 吴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身上沾染着酒精和呕吐物的味道,就像是擦不去的脏东西。床上传来陆长野轻轻的鼾声,可江寻却没有半分睡意。 第30章 不久前,酒店客房。 江寻忙着要把陆长野弄出去,无意间却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乐谱,他的心陡然一沉。 舒云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个啊,很惊讶吗?你和陆少定情的歌,是我下张专辑的主打曲哦。” 江寻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舒云轩掩唇轻笑,“我早就说过,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他们俩父子那么容易和解的吗,不也是各退一步,陆少让出那首歌,陆总把项目给他做,还给他董事会的位置,你觉得搁你你能拒绝吗?” 可是……可是…… 江寻的头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分明是说过的,说自己讨厌舒云轩,就当他小气好不好,当他不懂事也行,哪怕是有天大的诱惑放在面前,别的歌也就算了,阿野怎么能把这首歌让出去呢? 那可是属于他们的歌,只属于他们的歌。 是他捧着所有的真心,当做定情信物送给阿野的东西。 阿野他怎么能…… 天光乍现,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将陆长野的眼睛刺痛了,不情不愿地醒过来,看到打开的窗帘,他下意识摸了把床边,却空无一人。 “江寻!” 半天没人回答。 他懒洋洋地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哥哥!哥!” “宝贝~” “亲爱的~” “老婆!” “别叫了,大清早的,你叫魂儿呢?”江寻手里拿着杯热蜂蜜水,冷着脸递过去,“把这个喝了。” 陆长野刚一碰到水杯,指尖便顺着江寻的手背往后滑。江寻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就被拽着手腕往前摔了过去,一下子重心不稳,差点没把杯子给砸了。 “你干嘛?!” “大清早哪有喝这玩意儿醒酒的?” 江寻被压在床上,两只手同时被摁住,没好气地说:“那该用什么?” 陆长野轻笑着俯下身,“用屁股。” 说完便咬住他的唇,肆无忌惮地撬开唇齿,把拒绝的话都堵回了肚子里。 江寻被吻地喘不过气,脑子里忽然闪过昨晚的一幕,腿往上猛地一踢。 “操!江寻你他妈疯了!”陆长野捂住裆,疼得连腰都打不直。 “要疯也是你疯了!”江寻赶紧找准机会想跑。 可还没等他下床,又被一把拉了回来。 “发什么脾气?还为昨晚的事吃醋呢?” 江寻想要挣扎,不成想陆长野单手就钳住他两只手腕,朝上压过头顶。 他再想踢一脚。 可惜陆长野比他更快一步,坐在他腿上将他压住。 “再踢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没了,真就舍得?”陆长野吐着气咬耳朵。 江寻气急败坏地道:“我是男人,我用不着你那玩意儿!” “那可不一定,上次是谁爽到连话都说不清了,还叫着让我用力一点?” 江寻的脸瞬间红了大半,“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陆长野轻笑了声,“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才知道我不要脸啊?” 江寻心想,这话倒也没错,不过陆长野总是能一遍遍刷新不要脸的下线,昨晚那事在他脑子里真就像没发生过似的。 “昨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江寻沉着脸问。 陆长野想了想,敷衍道:“和几个老板喝了酒,谈了谈生意。” “谈着谈着就到人床上去了?!” 陆长野噗嗤笑了声。 “你还有脸笑!” “就找了几个来陪酒,原本没叫那骚货的,谁知道别人叫了他,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最后喝大了,让我就在酒店睡,鬼晓得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陆长野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撒着娇道:“哥哥,我真没对他干什么,除了你,我对着别人也硬不起来啊。” 江寻倍感无语,“最好是这样。” 陆长野拽过床头的外套,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枚定制吉他拨片,看起来不便宜的样子。 “别生气了,嗯?” 江寻别过眼,犹豫了半天,但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也好让两个人有个台阶下。 化解危险的关系总是需要一个台阶的,他这个人,他的歌,不也做了这父子俩的台阶吗,舒云轩说得对,陆总给出的条件太优渥了,阿野怎么说得出拒绝,眼下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局面,牺牲几首歌算得上是最廉价的代价了。 可为什么,作为被牺牲的那个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以后别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嗯嗯!我保证!我要是出轨,你把我剁了都成。”陆长野又压下来,一边在他脖颈处细细密密地吻着,一边又把手往下伸去。 江寻推着他,“行了,你能不能别这样。” “不给啊?”陆长野问。 江寻嘟囔着说:“哪有那么快就气消了。” “那我想要怎么办?” 江寻气道:“自己憋着。” 陆长野哦了一声,抓过衣服给自己套上,翻身下床。 “行,我去找舒大明星,他给睡。” “陆长野!”江寻一个激灵坐起来,震惊道:“你敢走试试!” 陆长野慢悠悠地抬脚准备跨出一步。 “陆长野!”江寻的声音里瞬间带上了哭腔。 陆长野憋着笑,冲他挑了挑眉,用嘴型说了个‘脱’字。 江寻几乎要把下唇都咬出血了,僵持了不下十分钟,见陆长野又一副急不可耐随时要走的样子,他的脑子瞬间不清醒了,哑声喊道:“回来!” “诶!好嘞老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江寻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他去卫生间洗澡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陆长野坐在餐桌前,低着头打游戏。 “醒了?快来吃饭。” 江寻一步一瘸地走下去,拉高了针织衫的衣领,把脖子上的红痕挡住。 “我下午要去公司。”他说道。 “嗯哼,我送你。”陆长野道。 江寻两只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犹豫了很久,“阿野,我们聊聊好不好?关于《寻野》的事,那是我送给你的,你能不能去给公司说一下,换一首歌做主打?” 陆长野把手机放在桌上,探过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眉眼中带着能蛊惑人心的多情,让人像是陷进一汪春水里。 “送你的礼物不喜欢?” 江寻微眯着眼睛在他手上轻蹭,“喜欢的。” “那就好。”陆长野笑了笑。 可那个话题就被他这么搁置下去了,等到吴妈把饭菜端上桌时,江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陆长野的意思。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寻野》的意义,用一枚吉他拨片就可以补偿的吗? 江寻不免在心里自嘲了声。 第26章 电视上放送着时下新闻。 陆氏与齐氏合作投资的海外商业综合体目前已经立项,目前来看,这是两家合作以来最大的一次投资,同时,陆氏方面有关该项的负责人是陆家太子爷陆长野,居传,此举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这位未来继承人在陆氏梳理威信,此前有消息传出陆家和在外有私生子导致父子关系不合的流言不攻自破。 齐氏千金齐词近日在海外举办二十二岁生日宴会,陆氏太子爷曾现成此次宴会,二人被外界奉为金童玉女,不过被齐词当场否认。同时,齐词在生日宴会上表示不会立刻入职公司,而是以陆夫人为榜样,创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当红歌星舒云轩的新专辑将会在大年三十前发布预告,有消息传出,此次专辑风格大改以往,或将继续冲击明年的夜莺奖。 拿《寻野》冲击夜莺奖?这是江寻没想到的。 自从得罪了陆氏总裁,江寻其实早就做好了要被打压的准备,《寻野》的演唱轮不到他,至少作词作曲栏依旧是他的名字,虽说心中万般不乐意,但或许这对《寻野》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陆氏的宣发或许《寻野》什么都不是。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你怎么还看这些八卦新闻?”江寻取下围巾,在壁炉前烤了烤冻僵的手。 原本保养精细的一双手,此时在左手食指上绑着一张创口贴。 丁予霜裹着毯子,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无聊嘛,天天呆在家,也只能看看电视看看书,不然还能做什么?”她示意江寻坐过来,“你这手怎么了?” 江寻下意识摸了下创口贴,“切菜不小心弄到手了。” 丁予霜蹙眉道:“陆家没人做饭?” 江寻摇摇头,“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让阿野给吴妈提前放了假,她老家的媳妇生了,急着回去见孙子呢。” 第31章 “所以你就给他当保姆了?”丁予霜没好气地说:“他是没手吗?谁不知道你把这双手保养地多精细,他倒好,让你做饭。” 正是吃晚饭的点,厨房里是牧成泽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婚后他倒是把丈夫的职责贯彻地淋漓尽致,因为担心丁予霜不自在,就连牧家派过来的做饭阿姨他都没要,每天尽心尽力地伺候老婆。 白天上班,晚上做饭,还要陪老婆刷剧敷面膜,有钱有颜有身材,不管从哪看都是个三好丈夫,搁谁谁不羡慕。 江寻岔开话题,“你俩还分床睡?” 丁予霜耸耸肩,默认了。 “好歹试着接受一下人家,看着挺可怜的。” 丁予霜不咸不淡道:“再说吧,这次过年,估计他家又要催着我生孩子,我真头疼地要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还年轻,不想要孩子,反正我在他们心目中也没啥好形象。”牧成泽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很自觉地坐在沙发另一头,拿起橙子开始削,“汤还有一会儿就好,江寻你留下来吃饭吧,反正陆长野也鬼混去了。” 丁予霜冲他使了个眼色。 牧成泽赶紧改口,“不是鬼混不是鬼混,他最近势头这么猛,工作忙很正常。” 江寻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你们了。” “叨扰什么啊。”牧成泽把削好的橙子放到丁予霜面前果盘里,“你是小霜最好的朋友,还是我兄弟的男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寻哥认你这个朋友吗?”丁予霜揶揄道。 眼看牧成泽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江寻赶紧解围道:“当然认,我这人也没几个朋友,多一个是好事。” 厨房里传出咕噜声,牧成泽赶紧又去看他的汤了。 虽然婚前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眼下看来,至少这个丈夫还算称职,家里也收拾地很温馨。 江寻的思绪逐渐飘远,翻过年,他也要二十六了,同龄人大半都结了婚,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居然也萌生了想要结婚的想法。 可惜,同性婚姻不合法。 但这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爱情用不着一个红本本来验证,不合格的爱情最终都会破裂,无所谓有没有领证,而真正相爱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分开。 他希望自己是后者。 如果爱情要用一张证书来维系,未免也太可悲了。 吃饭的时候,牧成泽不住地往丁予霜碗里夹菜。 “说起来,今年过年你怎么办?阿野肯定要回陆家的,这是他家的规矩,大年三十都要在家守岁。”牧成泽问。 “要不是我结婚了,真想大家一起过年,至少用不着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丁予霜叹了口气。 江寻不甚在意,“你们为我想得也太多了,又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过年,这有什么。再说,阿野也就三十当天才在他家过,一天而已。” “那今后呢?”丁予霜问。 江寻愣了一下。 “陆老夫人肯定不会允许她孙子带个男人回家过年的,难不成在她死之前,你俩都要这样?年年三十都分开?” 江寻略微蹙眉,“大过年的,还是别说这种晦气话吧。阿野很爱他奶奶的,至少这一点上,我尊重他所有的决定。” “寻哥……我真的,很希望你未来的人生过得幸福,这些年,你过得太糟心了。”丁予霜惆怅道。 餐桌上的氛围瞬间沉闷起来,三个人相顾无言,几乎就要这样吃完饭了。 牧成泽清了清嗓子道:“都说大过年的了,还是想想开心的。陆长野不是负责海外的项目去了吗?我都没想到他们父子关系真的能和解,还以为陆叔叔真决定打压他一辈子来着。” 可这话说完,江寻的脸色更差了。 牧成泽连最后一口饭都快吃不下去了,内心不住地咆哮,他妈的说个话咋就怎么难。 傻逼陆长野。 全是他的错。 狗日的就不能在年三十陪陪老婆吗,非得去待一晚上。放着好好的跨年炮不打,这不是有病吗? “……要不我去放首歌来听听?就放寻哥唱给你的那首?怎么样?”牧成泽费尽心思地缓和气氛。 那两个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等舒云轩的新专发布后,这歌说不定能值不少钱。”江寻打趣道。 丁予霜笑道:“说什么呢你,难不成我都穷到要把你的歌卖了的地步?这是你送我的,我得好好珍惜,真要是火了,我就发去平台,付费收听,一次五块。” “你这更狠,比卖了还狠。”牧成泽忍不住吐槽。 丁予霜举起勺子作势打他。 虽说两个人现在还在彼此磨合的地步,还没走到爱情里去,但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好,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江寻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和朋友之间的开心,与陆长野在一起的那种开心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回家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卫舟的车也停在门口。 打开门,客厅里居然还坐着第三个人。 “卫先生,学长,你们怎么过来了?来很久了吗?吃饭了没?”江寻赶紧换了鞋子走进去。 陆长野从后面探出头,“老婆,你怎么不问问我?” “哦,你不是在外面吃饭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陪老婆。”陆长野笑眯眯地迎上来,把他拉到沙发去坐挨着坐。 他搂搂抱抱过于亲密的动作,在两个外人面前,让江寻有些不太自在。 “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吧。”江寻道。 陆长野拉着他不准他走,贴在他耳边道:“倒什么水,让他俩多留一会儿?” “人家来都来了……阿野,你别乱摸啊。” 邓锦年摆摆手,“我们吃过了,今天是替姐姐来给你们送点年货。姐姐知道你身体不好,特地找人给你带了点补品。” 茶几上摆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另外还有一个红包。 陆长野示意他打开看,却发现里面是面额八万八千八的支票。 “不行不行,东西我可以收下,这钱真不能收。学长,麻烦您替我给邓总带声谢,祝她新年快乐,这钱还是拿回去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就这点钱,我妈还不放在心上。”陆长野把钱硬塞进他口袋里,“给儿媳妇发红包,这不是她应该的吗?” 邓锦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江寻见拗不过,只好收下了,连说了好几次谢谢。 “今天来,是还有件事。”邓锦年朝着卫舟看了一眼。 卫舟冷淡道:“明天陆家要办一次家宴,本意是请邓先生去吃饭,不过陆老夫人知道您是邓先生的校友,还是陆少的‘好朋友’。” 他刻意咬重了这三个字,“便邀请您也一起去。” 江寻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我?真的吗?” 卫舟点点头。 “不过老夫人不知道您和少爷之间的事,所以去陆家后,希望你们能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卫舟看了眼陆长野,这人就跟长在江寻身上似的,像个牛皮糖,扯都扯不掉,“不要像现在这样,正常一点。” “呵。”陆长野吊儿郎当地挑衅道:“俩万年单身狗搁这儿羡慕呢。” 等他们走后,江寻赶紧跑回衣帽间,拿了好几套衣服出来试,心里紧张地不行。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去陆家参加他们自家人的宴会,这不就是变相的见家长了吗?在场的人除了陆老夫人,其余都知道他和陆长野的关系,想到又要面对陆总和邓总,他心里更紧张了。 陆长野从身后抱住他,猫儿似的在他颈间蹭。 “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吃个饭吗?” 江寻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可不是还有你奶奶吗,我担心她瞧出什么来,到时候气病了怎么办?这套怎么样?” “哥哥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最好看。”陆长野轻笑道。 江寻无奈地叹了口气,“阿野,我说真的,这像是见家长,我很紧张。” “见家长?”陆长野琢磨了一会儿,“我听说一般是先求婚再见家长。” 江寻没心思搭理他这些,随口道:“那你来不及了。” “谁说的来不及?” 可不就是来不及了吗?江寻低着头,指尖紧紧捏住衬衫领口,有些话酝酿了很久也找不到机会说出口,他想说或许两个人之间应该认真审视一下这段关系,或许阿野是不是应该在对待这段感情上面更加认真可靠一点,是不是…… 陆长野从包里掏出一个方盒子,而后缓慢地在他面前单膝下跪。 江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看到盒子里那颗亮闪闪的钻戒后,他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不是他疯了,就是陆长野疯了,内心的那点不安忽然被惊喜覆盖,从一个点发散至了全部的神经,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整个人慌乱到不行。 第32章 陆长野认真、诚恳、并且庄重地说道: “哥,嫁给我,好不好?” 江寻觉得值了,一切都值了,好像内心那悬起来的不安被这钻戒给沉沉地压了下去,那些最渴望最渴望,以为会求而不得,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的东西,突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只要他肯伸出手。 在这一刻,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陆长野,就算是命,要是阿野要,他也毫不犹豫地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新年礼物,至于什么舒云轩,什么主打歌,什么被当做父子和解的筹码和台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滚吧,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要的是这一刻,这一刻才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想拥有的东西,比梦想更重要的是家,他又有家了,一个属于他的家,新的家。 第27章 一场家宴,江寻的神经时时刻刻都是紧绷着的,生怕陆长野不老实,让老太太看出点什么来,又怕自己言行上出什么差错,不过还好,先前总以为这场家宴难熬,到头来大家都因为有老太太在场,一个比一个老实,就连平时形同陌路的陆家夫妇也表现出了异于平常的和谐。 老太太年纪大了,宴席一散,就叫人扶着回房,但叫了陆长野去说了几句话。 江寻礼貌地道过别,想着到外面去等他。 “刚才很不自在?”身后传来拐杖敲打地面的哒哒声。 邓锦年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看起来温文尔雅,每每见到他,总会让人感叹人世多艰,怎么能让这么美好的人变成个跛子。 江寻长出了一口气,“学长也很不自在。” 邓锦年轻笑了声,“的确,面对老太太的时候,会有种压迫感,所以我很不喜欢这种场合。江寻,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今天这场家宴可是专门为你办的,我就是个陪客。” 他在家庭的话题中插不进几句,除开老太太问起他的个人状况时,他才会说上那么几句,倒是邓锦年,似乎今天大家对他事业都非常感兴趣,总是围绕着这个话题,仿佛一定要问出个什么来,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邓锦年握住拐杖的手紧了紧,脸上闪过一抹阴郁,“今天舒云轩的新专预告发布了,你看了吗?” 江寻点点头,“不到一个小时点击破亿,放在以前,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总觉得自己的歌是一坨谁都看不上的垃圾。” 网上好评如潮,当然,这也不排除粉丝滤镜。江寻当然明白那些夸赞大多出自粉丝对舒云轩的喜爱,但当他看到那些评论是,心里也会升起一股喜悦。 可这并不代表他很庆幸把《寻野》交由舒云轩来演唱,江寻自认为是个很感情用事的人,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曲子,他并不想交给一个他发自内心讨厌的人,但事实上,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发言权。 “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招你进音乐社?”邓锦年问。 “你说你喜欢我弹琴的样子。”江寻道。 “是啊。”邓锦年拉长了嗓音,冬夜的晚风吹响路边的枯枝,背后陆家老宅灯火通明,一个带着冰冷的寒湿,一个让人想起家庭的温馨。 邓锦年只是来送送他的,待会儿还要回去,可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想回去,仿佛那温暖的地方有吃人的妖怪,情愿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眺望漆黑的苍穹。 “你弹琴的时候,是最美的。所以答应我好吗,永远不要放下你的琴,不管发生什么。”邓锦年的手缓缓抬起来,就在即将放在他肩上的时候,不远处的跑车闪了两下远光灯,将两个人的眼睛都刺痛了。 邓锦年的话淹没在了喇叭声中,陆长野的车在二人面前急停下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声。 江寻抬首挡住眼睛。 陆长野将车窗放下来,饶有兴味地盯着邓锦年的手看,“小、舅、舅。” 他咧嘴笑着,却又咬牙切齿地说:“回、见!” 邓锦年把手放下去,冷冷道:“回见。” 上了车,陆长野急促地拉住安全带替江寻系上,捧着他的脸到处看,跟个揉面似的。 江寻被他弄得有些痒,想躲又躲不开,细碎地笑了几声,“阿野你干嘛呢?” “那臭跛子刚才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陆长野不快道。 江寻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我们就只是聊了几句,阿野,他是你舅舅,你能别说这么难听吗?什么跛子不跛子的。” 陆长野轻嗤,“欠操了是吧,敢向着别的男人说话。” 江寻:“……” “你吃醋了?”江寻微讶。 陆长野的眉角抽了抽,“我他妈吃一个跛子的醋?” 江寻抿唇暗笑,从车里拿出戒指盒,将那枚结婚戒指重新带回无名指上,借着路灯仔细地看了很久。 “阿野,见过奶奶之后,我突然开始担心了。” 陆长野启动发动机,慢悠悠地说:“担心什么?怕她知道以后逼咱俩分开?” “嗯。”江寻沉重道。 车内的暖气吹得人有些犯困,江寻的脸上升起一股热出来的微红,他珍惜地摸着戒指,心中忐忑不安。 “我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陆长野浅浅瞥了他一眼,“换了别人我不会这么哄的。” “所以你接下来的话是准备哄我?” “不是。”陆长野漫不经心道:“说出来怕你笑话,其实那天你站到我父亲面前说要报警抓他,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这样爱着过。” “这样?”江寻不明白,他只是觉得那些是自己应该做的。 “经商的,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也是这样。但你不是,你连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都可以放弃,我很惊讶。” “阿野,所有爱你的人都会这样,邓总也会这样,奶奶也是。”江寻有些心疼地说道。 “他们不会。”陆长野握紧了方向盘,语气肯定到让人觉得意外,“所以,对我来说,哥哥带给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说我爱你,就是真的爱你,我不会拿这个来哄你,我是真的想和你有一个家。” 街道两侧,红灯笼一排排地悬挂在路灯上,新年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城市。 “我们一起去买对联吧。”陆长野看着外面,眼底闪过一抹心虚,“那样才有点家的氛围,我们的家。” 陆家老宅是处上了年头的别墅了,青砖黛瓦,现代与古典结合的的江南式建筑,低调奢华。 只是到了今天,很少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太大太空,没有什么人气,陆家夫妻自从分居后就都搬出去了,只留了陆老太太一个人。 房间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枯槁的手上,置留针留下的淤青经久不散。外界常说陆老太太身体康健,活到百八十岁不成问题,但事实上,早年间她跟着丈夫东奔西走,又生过一场大病,身体早就垮了,已是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 “阿野走了?” 管家颔首,“带着那个男孩子一起走的。” 老太太似乎并不惊讶。 管家把手机递过来,“齐总的电话。” 陆老夫人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抬手摸了摸簪子,示意他按下接听键。 “想不到齐总还亲自给我这个老太婆打电话,我啊,如今哪里还说得上话。” 手机免提声音开到了最大,电话那头的人恭敬说道:“老夫人,您这是哪里话,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小女和长野的婚事,不还是得要您操持。” “看来齐总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的,只不过邓总那边,可能还需要您亲自出面。”齐总道。 “邓芩?不用管她,这事儿要办成,还得看阿野的意思。万一他有了喜欢的人,不肯结婚……”陆老夫人取下发簪。 “那孩子一向最听您的话,不过,这事儿您也不用操心了。” “哦?” “我肯花那么大一笔资金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合作,总不能是有多看重他的能力。天上哪有白掉的馅饼,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人啊,总不能什么都想要,那到最后只能落得个什么都得不到的下场,陆长野这孩子确实滑头,但齐家的支持与一段不稳定的感情相比起来,孰轻孰重,他心里当然有数,您说是吧?” 陆老夫人轻笑一声,“那就好。” · 年三十的早晨,小区里响起欢快的音乐声,到处都是全是新年的味道,江寻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过年的快乐了。 对他来说,过去的那几年,每逢节假日总是最难熬的日子,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别人的欢愉,唯独他自己是孤身一人,嘴里满是苦味。 现在好了,他又有了一个家,陆长野给了他不用羡慕别人的机会。 江寻将灯笼的电通上,火红的光映照着他的脸,“新年快乐,阿野。” 第33章 “过年好啊,老婆。”陆长野懒懒散散地倚在墙边,含着多情的眉眼简直蛊人得要命,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早该过了热恋期,可每当望进那双眼睛的时候,江寻还是会让人猝不及防地心动。 这总是让他想起夜钢琴的那一晚,音乐酒精香烟,隔壁座情侣暧昧的调情,好像把气氛都拉满了,他一看到陆长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危险,但这种危险更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至于后果,他已经太疲惫了,没有心思去想还没发生的事情。 至少现在,至少眼下,他在享受这段感情,庆幸自己踏过了那条通向未知领域的界限。 要说以前他感到忐忑感到不安,害怕受伤,不敢将自己整颗真心暴露出来,那当他带上戒指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放弃所有抵抗,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了陆长野。藏着掖着的爱情或许更不容易受伤,但也更不容易得到真正的爱,他愿意为他的阿野冒险,先忽略掉那些可能到来的伤害,全心全意地接受这份爱意。 “奶奶身体不好,她要是猜到我们俩的事,你能否认就否认好了,千万别让她气着。”江寻替他穿上外套,怕他冷,再拿了件毛呢大衣搭在外面。 陆长野懒散笑道:“不会不开心?” 江寻摇摇头,“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事情,就连咱们身边也有不认同的人,更何况是老人家,我能理解的。” 陆长野抬起指尖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垂首细吻着他,喘着热气在他唇边道:“这么懂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才好。” “说哪门子的补偿。”江寻忍不住笑道,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垫脚吻上去,“所以最近你不去工作,天天回家陪我写歌,给我弹琴,就是因为觉得欠了我?” 陆长野点点头,柔声道:“舍不得我这么好的老婆受委屈。” “没委屈。”江寻抱住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鼠尾草的香气,“有你出现在我世界里,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人要知足,我现在很知足。” 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堂堂陆家太子爷,在他身上费心思,给他唱歌的机会,给他脱离困境的机会和勇气,让他住进老房子重新体会那些已经逝去的回忆,再一次焕发灵感,他们一起写歌,一起弹琴,那个寂寂无名困在出租屋的江寻,如今已经有了展翅高飞的可能。 他有了男朋友,有了爱自己的人,而这段没有‘婚姻’的爱情,陆长野甚至还给他带上了戒指,向他求了婚。 他觉得已经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男人了,必须得知足。 · 当夜,陆家老宅。 “妈,我能问问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邓芩脸色阴沉。 陆老夫人抓着一只软嫩的手,垂眼朝身边的女孩安抚了几句。 那是个眉清目秀,品貌端庄的女孩,不算长得惊艳,但用老人的话来说,她的三庭五眼都很均匀饱满,是有福气的长相,甚至可以用句人见人爱来形容。 她画着淡妆,头发简单盘起来,穿着一件高奢毛呢外套,很巧合的是,和陆长野身上那件看起来有些相似。 “奶奶,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今天……”齐词低声问道。 老太太摆了手。 “齐词不是外人,很快就不是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第一,这件事没有任何人事先告诉我。第二,我是阿野的母亲,订婚的事情,我不同意。”邓芩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大年三十,陆家老宅该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才对,可是现在,这里却感受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不久后我会向媒体宣布这件事,用不着你同意。”陆家和厉声道。 “陆长野!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邓芩猛地敲了敲桌子。 陆长野坐在齐词身边,眼神闪躲,“奶奶定就好,我没意见。” 话音刚落,邓芩猛地起身,“这顿饭我不吃了!” “你做什么!”陆家和站起来拽住她的手腕。 邓芩用力挣扎,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吼道:“这个家里有我的位置吗!既然连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邓芩!”陆家和张了张嘴,最后咬牙在她耳边低声道:“难不成你想让你的儿子和一个男人鬼混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邓芩冷笑道:“陆家和,我们离婚吧,我受够这个家了。” 只见陆家和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可怕,邓芩双手扶着桌边,泪水一颗颗地落在了餐桌上,将桌布浸湿了。 陆长野正要起身。 “阿野,坐下。”陆老夫人淡淡道。 陆长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慢慢地坐了回去。 第28章 深蓝色的跑车在空旷的大街上疾驰而过,油门再次用力踩下,时速已经严重超标,这更像是想要甩掉那些来自新年的鞭炮声和灯笼的红光,将这些会令人心烦的事物通通甩在身后。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本应该坐着爱人的副驾驶上坐着另一个女人。 她拿着红丝绒的盒子,细细打量着里面的男士订婚戒指。 “不要碰。”陆长野道。 齐词像是没听见,将其拿了出来,放在灯光下观赏着。 “我他妈,让你不要碰!”过快的车速在红灯前猛地停下。 刺耳的刹车声让齐词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空空的手心,又看向被陆长野重重扔在置物架上的戒指盒。 “陆长野,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大老远跑来生日会向我求婚的,我可没逼你。” 这是个很长的红灯,陆长野指尖微颤着从包里掏出香烟,衔了一根在嘴上,余光瞥见齐词伸过来两根手指,陆长野递了一根给她,拿出打火机点燃,齐词衔着烟凑过来,陆长野嘁了声,不情不愿地把火送上去。 借着火光,这姿势显得有些暧昧,齐词浅浅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烟雾。 “真热闹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窗外是闹市区的街沿,原本这里会有一场烟花表演,但很可惜的是,今晚的烟花秀因为一系列政策影响已经取消了,不过早先摆在这里的摊位倒是没有撤掉,依旧热闹。 透过车窗,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身影正站在一个手工编织的摊位前挑挑拣拣,只是一瞬,人群很快将其淹没。 “先生,是要给女朋友买手链吗?这些是转运珠,很适合当做新年礼物。”老板热情地介绍道,说这玩意儿买回去可以骗女朋友是自己亲手编的,比起昂贵的奢侈品,手工制品总能代表着心意。 摊位上是一排排成品手链,价格在今天有了虚高,并不便宜。 对江寻来说,价格不是问题,问题是跌入低谷的人生不是几颗所谓的转运珠可以改变的,想要爬上来,靠的是一个人的韧性和勇气,以及在跌入低谷不断自怨自艾的时候有没有一双手伸过来愿意给予他一点小小的帮助。 他打算走,可又听老板说什么讨个吉利这种话,江寻又来了兴趣。 “那个,我可以只买绳子吗?” “绳子?”老板皱眉。 江寻点点头,今天早晨在陆长野出门后,他去了青山市香火最旺的寺庙祈福,在佛前跪了很久,听住持讲经,虔诚地奉香,终于是求到了一枚小小的玉质平安锁,用来当做手链挂坠最为合适了。 老板以为他是吝啬,不耐烦地给了他几条红绳子,让他赶紧滚。 江寻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付了些适当的钱,另外还买了两颗小铃铛。 的确,手工制品总是能代表心意。 昂贵的东西陆长野已经收到过太多了,价格在他眼里就是一串数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人们的步伐总是越来越快,都说这年头,愿意给你花钱的男人好找,但愿意为你花时间的男人却是少之又少。 江寻攥着小塑料袋一路回家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陷入初恋的高中生,是那么的忐忑又是那么的兴奋。今晚没有睡觉的心情,要不然也不会这点时间点出门晃悠,一个人的年夜饭吃起来没什么滋味,他有种想要熬到天亮,等陆长野回来的冲动。 正巧,他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编手链上,把爱意,把祝福,通通编进去。 希望来年,他的阿野可以平安健康,万事顺遂,希望阿野可以实现心中所愿,事业有成,得到陆家以及所有人的认同,向全世界证明他的能力。 陆长野是草原上奔驰的骏马,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充满着野心和抱负,他的确不受约束,恣意妄为,但他不是纨绔子弟,绝对不是。 他只是,缺少一些必要的认同,缺少一些机会。 江寻并不后悔,也不遗憾了,既然他的歌可以帮助陆长野站上一个新的台阶,而这些也曾经是阿野帮助过他的,就当是还了当初的恩情,做一回父子间的台阶和筹码,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4章 他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了,是平等的爱情了。 · “陆长野,我不满意你的态度。”齐词冷声道。 陆长野啧了一声,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落下来,将她的手握住,“你乖一点行不行,别闹了。” 齐词的唇角浅浅勾起来。 车停在了距离齐家别墅不远的巷子里。 灯光昏暗,孕育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齐词把手伸向他的脖颈,微凉的指尖缓慢勾勒着他的脸部轮廓,一直到唇边,她的目光骤然有些变了,含了情,像是陷进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吻上去。 “齐词,我不是他,你别发疯。”陆长野将她的手挪开。 齐词瞬间清醒过来,目光也冷了下去,“你的唇最像他。” “奶奶听说你在追求我,并且答应了联姻,她很开心。”齐词道。 “你不要拿奶奶压我,我会和你结婚的,但不是因为奶奶。” 齐词笑道:“因为项目,我知道,陆家太子爷要用这个项目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惜以色待人,勾引齐家小姐,说出去真是个笑话。你不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吗?明明过几年,你依旧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向陆总证明自己。” “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陆长野微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危险起来,“那要不说说,齐家大小姐十八岁为已经过世的男朋友生下遗腹子,可因为不被家中接受,不得不和我结婚来达到母女相见的目的,说起来,你和你女儿有一年没见过了吧。” “陆长野!”齐词微愠。 陆长野冷哼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俩是各取所需,除了我,哪还有人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结婚以后我玩我的男人,你和你女儿开开心心地母女情深,你爱找男人找男人去,我不在乎,也不会管,你也别他妈来招惹我。” 齐词愤怒下车。 陆长野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直接启动发动机准备离开。 齐词回头敲响了车窗。 “又干嘛?”陆长野放下车窗,不悦道。 “结婚后,我不允许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被媒体知道。” “你他妈能不能别废话,老子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 齐词躬身趴在窗沿上,伸手摸了陆长野一支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看在你也算是帮了我的份上,友情提示一句,邓总最近一直在将名下产业转给邓锦年,你爸妈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分走一大批陆氏的产业。” 陆长野忽然怔住了,半晌后才喃喃道:“你……说什么?” · 陆老夫人卧房的灯还亮着,所有的装饰都提醒着他们这应该是个温馨的夜晚,至少不应该在掀翻餐桌这件事上落下帷幕,时钟已经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卫舟的车停在别墅门口,邓锦年杵着手杖,浑身带着浓重的寒意,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另一头的黑暗里,一个男人悄悄走了过来。 只听一声闷响,邓锦年被人从背后猛地踹了一脚,往前跌了一步倒在地上。 陆长野抢过他的手杖,一下下地砸在邓锦年的身上,他像是发了疯,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理智已经从这具身体里彻底剥落,丝毫也没想过后果地挥着手杖。 “我操!”卫舟扔了烟飞快扑上来,一边挡下手杖,一边将陆长野摁倒在地。 陆长野挥拳砸在了卫舟的鼻梁上,血立刻流了出来,卫舟的脑子嗡嗡作响,“陆长野!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老子用得着一条狗来教训我吗!”陆长野翻身将卫舟摁在身下,拳头如同雨点般砸下去。 但卫舟以前是个街溜子混混,打架这方面从来没怕过谁,先前他还保留着一丝迟疑,想着面前这位可是邓芩的儿子,可当他听到耳边传来邓锦年咳血的声音时,他瞬间沉不住气了,一脚将陆长野踹翻,两个人扭打在地。 直到邓芩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警,声音镇定道:“你好,我要报案,桐梓街陆家别墅发生一起故意伤人案,另外还需要一辆救护车,谢谢。” 嘴里的血腥味刺激了陆长野的神经,耳鸣声几乎彻底掩盖了邓芩的声音,卫舟的拳头又一次落在他脸上,这次他没有躲。 “卫舟,够了,你去看看锦年的伤。”邓芩淡淡道。 卫舟擦去嘴角的血迹,朝地上的人啐了一口,赶紧起身跑到邓锦年身边去。 “阿野,我这几天会向法院提交离婚申请。”邓芩道。 陆长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我不同意。” “如果你连要订婚的事都不肯和我商量一下,那我离婚的事情,你又凭什么管?” “我、说!我不同意!”陆长野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去,将邓芩一把推到墙上。 卫舟见势立刻要过来。 邓芩抬手阻止了他,“你也要打我吗,阿野?” 陆长野的拳头悬停道半空中,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邓芩脸上的红痕,那是陆家和在她脸上留下的,淡淡的红痕激起了他的回忆。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吵架,客厅里时不时传来打砸的声音,母亲总是穿着的长袖高领针织衫。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梦魇一般围绕着他,从小时候躲在被子里,拼命地捂住耳朵,害怕地瑟瑟发抖,到现在,他一听到一看到这些,还是会引起生理性的不适。 “妈,你不能离婚。”陆长野慢慢把手放下去,声音中夹杂着哭腔,“我都知道了,你把这些年的产业转给了他,我难道不能生气吗?我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 “难道要我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东西拱手让给陆家和吗?”邓芩摇摇头,“阿野,我肯定会离婚的,小时候你不是还经常这样劝我吗?放心吧,陆家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全都是你的。” “所以,你只是不想要我了,是不是?”陆长野往后踉跄了一步。 邓芩没有说话,但这无疑是默认了。 “对,你一直想离婚。真好笑,我以为你疼我来着,到头来不还是把我当负担,现在好了,你的事业稳定下来,用不着再借用陆家夫人的名头……”陆长野红着眼睛喃喃道:“妈,我就问一句,是不是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你才不要我的?” 邓芩没有否认。 陆长野看了眼邓锦年身上的伤,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声。 “好,我不阻止你离婚,新年快乐,我祝你以后过得开心一点。” “阿野。”邓芩摸了下他的侧脸,疲惫地勾起唇角,温柔地和小时候一样,“以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很自责,心想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呢?可是现在,你和你父亲已经和解了,你也长大了,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不是吗?” 陆长野不住地摇头,被抛弃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 邓芩在他脸上打量了几眼,“疼吗?以前你父亲打你,你老是说不疼,说你讨厌他,恨他,希望他去死。其实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根本就不恨他,反而极端地崇拜着他,你那么渴望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就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吗?为了这个,你可以连自己的婚姻都拿去当筹码。” 邓芩眉眼低垂,“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告诉江寻那孩子呢?你觉得,他会不会也离开你,不要你?” 陆长野浑身一颤。 “你不敢去想,是不是?” “……妈,你为什么要提他?” 邓芩微怔,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觉得江寻就是只渺小到根本不用在乎他感受的蚂蚁,你掌控了他的心,他的情绪,甚至是他的人生,你觉得他不可能会放弃这些离开你。” “阿野,你和你父亲,有什么分别呢?你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的确是一个很成功的继承人,因为你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完完全全地复刻了他,陆氏在你手上,只会比现在更辉煌。” 这不是赞美,至少现在不是,在混杂了这些话的状况下绝对不是。 仿佛洪水滔天,一瞬间将那些逐渐回神的理智又一次淹没了,陆长野不再记得自己之后骂了什么,总之是很恶毒的话,肮脏的诅咒,他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他!” 但事实上,他在邓芩那双冰冷的眼睛中看到了另一个陆家和,暴躁易怒,像个脱了缰绳的病马。再后来,警笛声响起,他坐在警察局里坐了整整一夜,坚决不肯向邓锦年道歉。 直到陆家和亲自带人上门,维持着体面答应了离婚的要求,邓锦年这才同意和解。他以为父亲会向往常一样,拿着棍棒把他揍一顿,但这一次没有,内心的恐惧愈渐加深了。 他模糊地听到陆家和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你太像我了。” 第35章 可是,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最厌恶,最不想变成的人。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陷入深深的恐惧,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陆长野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直到肩上多了一件羊毛披肩,上面带着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气味,他茫然地抬头望上去。 “阿野,我来接你回家。”江寻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心。 第29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外头就响起鞭炮声,提醒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鱼片粥,尝尝?”江寻小心替他上过药。 陆长野怔怔地看着碗里的粥,拿起勺子后却又犹豫着放下了。 “不喜欢吗?”江寻问。 陆长野摇摇头。 “那是没胃口?” 陆长野再一次摇摇头,一夜未眠,可他现在却丝毫没有困意,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断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 “你不问问吗?”陆长野有气无力地说道:“关于昨天的事。” “我都听陆总说了,虽然邓总背着你转移资产的事情让你很生气,但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江寻收拾着药箱,动作显得迟钝缓慢。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他想理解,但又不是很能理解,心情复杂到让他感到很迷茫,也许是想问的事情太多,反倒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你也觉得我很糟糕,和我那个父亲,‘一样’糟糕。”陆长野的眼睛红了一圈。 “什么?”江寻不解地皱皱眉头,“别胡说了,你怎么可能会和他一样,你只是……有些不开心,在气头上,难免会冲动,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陆长野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我是他的儿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早晚也会变成像他一样的疯子。暴力冲动,独断专行,自私自利。” “第一点我同意一半,阿野的确很冲动,不过其他是哪来的?” 江寻拿过粥慢悠悠地搅着,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熬夜造成他的气色有些差,脸色和唇色都变得苍白,整个人柔弱得像张薄亦脆的白纸,可他却还是挺直了脊梁,努力打起精神来,极为认真道: “阿野,你不是你父亲,也不会变成他那样的。阿野就是阿野,我心里的阿野是个很好的人。” 他把一勺粥喂到陆长野的嘴边,勾起一抹极为艳丽又极为温柔的笑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向你保证,至少在我眼里,你永远都不是一个糟糕的人。” 脑子里那些杂乱无章的吵闹声和谩骂声一瞬间被这句话覆盖住了,那么多的自我否认,自我怀疑,陆长野觉得自己差一点就陷进淤泥窒息而亡,可是现在,有个人突然告诉他,那些人说的是错的,至少在这一个人心里,他是陆长野,不是陆家和。 不会变成一样的人。 像是黎明冲破黑暗的那丝微光,陆长野鼻尖一酸,堆积了一晚上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爆发了,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不让眼泪逃出眼眶,但温热的液体还是流了出来。 江寻支着下巴,笑着揶揄道:“阿野也成爱哭鬼了?” “放屁,家里灰尘太多,进眼睛了,你这几天没打扫卫生是不是?”陆长野嘴硬道。 他拿起勺子开始把粥往嘴里送,粥里带上了眼泪的咸味,他一边哽咽着一边道:“怎么这么难吃,不会做饭就不要做了好不好,吴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救我?” “还早着呢,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先换个男朋友。”江寻戏谑道。 陆长野含着粥,口齿不清,“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我换八个爹都不会换一个男朋友。” 江寻死死咬着唇,可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长野忽得探出身,捏着他的下巴凶狠地将他吻住。 江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指尖一点点抹去他眼角的泪,嘴里混合着鱼片粥的味道,香浓且带着点微微的咸,咸味多了就苦了。心里苦了,人就会想哭,他吻了吻陆长野的泪,觉得自己吻进了这个人的心,才知道他的阿野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恣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的阿野,其实啊,过得也很辛苦。 他们,都过得很辛苦。 把彼此的苦分享给对方,这样一来,就是都是甜的了。 可如果,如果没有那件事,该多好。 年初一,该是出门讨个好彩头的日子,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出门的心思。陆长野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大堆仙女棒,拉着江寻跑露台上去,举着仙女棒对着艳阳点燃。 火光四溅,白天的烟花别有一番风味。 “小时候他们总吵架,话题总绕不开我爸出轨,我妈非得要出去工作这两件事,来来回回,能吵很多年,有次我爸把一个古董花瓶砸我妈头上了,我就拿了个比那花瓶更贵的瓷器朝他砸过去。” 陆长野的瞳孔里映着溅射的火花,“那次之后,他就不打我妈,改打我了,说我很蠢,比不上他外面的儿子。” 江寻没有插嘴,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在一起这么久以来,陆长野第一次谈起他的心事。 “初中的时候,他有个私生子和我在一个学校,比我高两个年级,拿遍了所有奖学金。我总觉得不服气,跳级去了他的班,第一次月考我只考了年级第十,老师说我很厉害,但我那天离家出走了,大半夜被我爸抓住,打了我一晚上,然后不准我去上学,关了我大半个月。” “不过后来,我再也没让那个人拿过年级第一,所有第一我都要争,我气不过,就想告诉他我不蠢,我想让他夸我,心想着只要他夸我,我就不恨他了。但他从来没有夸过我一句,倒是我经常听到他打电话夸他别的小孩儿。” “也许我妈说得对,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在渴望他的认同,渴望到甚至可以……”陆长野顿了顿,拿着烟花棒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恨他了。” 他摸了支烟给自己点上。 过浓的烟味和火药刺鼻的味道让江寻顿感不适,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脸色显得更为苍白,阳光看起来都快刺破他那脆弱的皮肤了,整个人裹在了病气里。 陆长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慌里慌张地将烟踩熄,忙不迭地进屋找药,“操,老婆你的药放哪了?” 江寻抬手指向自己搭在凳子上的外套。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药,陆长野担心地望着他,把外套替他披在了肩上。 “抱歉抱歉,老婆,我、我以后戒烟。” 江寻没说话,呼吸缓过来后,他紧紧握着药瓶。 陆长野凑过去吻他,可还没碰到,江寻忽然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推开了。 “……怎么了?不太舒服?要不要回房间睡一会儿?” “能把我的琴拿过来吗?”江寻问道。 陆长野赶紧去拿了琴。 合同上要求他一年写三十首歌,现在还差不少,舒云轩新专里大部分的歌都选取了他的作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创作出那么多首歌,对他而言是很累的,脑力和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不过现在终于能找到一些时间休息了,江寻简单弹了个旋律。 “阿野,你没别的想说的了吗?”江寻低着头拨动琴弦。 周围一片寂静,陆长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江寻打算放下琴的时候。 陆长野说道:“我要和一个女人订婚,叫齐词,她家和我家是世交,最近弄的那个海外项目就是和他们合作的。” “可是!”陆长野急切地解释道:“哥,我不爱她,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从来都提不起兴趣,只是因为……因为奶奶!”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逼着我和她结婚,我不想的!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奶奶气病了,如果她因为我的事生气,万一出了什么事……”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气,江寻把吉他放在了身边。 他更像是松了口气,“阿野,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我这件事。”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其实就他个人而言,他的接受能力远远大于同龄人,受过太多生活带给他的挫折和痛苦,比起一开始就歇斯底里,他更愿意逼着自己冷静一点。 陆长野这个人在外界眼里沾染着太多的污点,但这些污点不全是真的,他知道阿野过得很辛苦,所以当他从从陆总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丁予霜。 豪门的孩子似乎都很难决定自己的婚姻,加上陆长野是陆家独子,至少是明面上的‘独子’,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婚姻这件事上,或许连陆长野自己都没有决定权。 有一个被迫结婚的先例在,他愿意首先选择相信,然后再质疑。 第36章 但这件事的前提是陆长野不会对他隐瞒这件事,他不喜欢被欺骗,也不喜欢被隐瞒。 既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他选择陆长野就注定会面临一些阻碍,他不怕阻碍,阻碍有时候会成为两个人关系变得更为稳固的纽带,既然出现了问题,他愿意和阿野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和她结婚?”陆长野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没有这么说。”江寻觉得有些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绝不可能插足别人的婚姻,如果这件事没有解决办法,我会退出的。” 即便是那么地不情愿。 爱情在他眼里纯洁且神圣,绝不允许被玷污。对待婚姻关系,他的脑子绝对清醒。 无论这段婚姻究竟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亲情,一旦陆长野的户口本上登记着已婚二字,他就一定会离开。 他可以做到说服自己去喜欢一个男人,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做一个阴影底下的外遇对象。 爱情分先来后到,但婚姻对象只有一个人,无论谁先来谁后到,没有被法律承认的那个人就是第三者,三个人的爱情,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我很高兴,你没有选择隐瞒我。”江寻僵硬地勾勾唇角,先前一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就像是放着一个沉重的大钟,憋地他喘不过气,虽然大钟并没有消失,还在一遍遍地在他耳边敲响警钟,但他至少有了值得期盼的期盼。 期盼那渺小到万分之一的可能。 江寻做不到成为一个第三者,也做不到让阿野去和他奶奶对峙。 前者是因为道德,后者是因为他太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但他还是期盼着,毕竟阿野还没有订婚,更没有结婚不是吗? “阿野,会有转机的,对不对?你不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对不是?”江寻问。 陆长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轻轻点了下头,“我会努力去试一试。” 一切会有转机的。 即便这点希望比彗星撞地球还要渺茫,他还是想紧紧攥着,就像当初那个自暴自弃陷入谷底的江寻终于遇到了认同他的知己,虽然知道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握住这渺小的希望如同握住一颗滚烫的火苗,会将他烫伤,但他还是紧紧地握着,生怕漏出去一点点。 鼠尾草的香味混杂着薄雪微凉的气息,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在空气中飞舞,冷空气和室内的暖气发生对撞,理智在身体的一次又一次的波澜下被淹没,被撬开的唇齿漏出些不情不愿的嗔唤,浓密的睫毛早被泪水濡湿了,眼角的余红像是胭脂一般。 “哥……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陆长野吻着他一遍遍地求证。 江寻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这幅躯壳像是要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似的。 他摇摇头,伸长胳膊将人抱住,“我爱你,很爱很爱。” 爱到可以没有底线没有理智,可以用一切虚假的借口来粉饰这糟糕的现状,可以委屈求全到没有自我,连尊严都失去了。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把他从悬崖拉起来的人是陆长野,那个让他再一次获得认同,重新拼凑起几乎破碎的梦想的人是他的阿野,这个将他内心的弱点和缺陷攻破并填充的人,让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放手。 所以宁愿装作耳聋眼瞎,把这罂粟一般的爱情当做是生命的救赎,继续小心翼翼地维持下去。 可到了很久的后来,当他意识到所有希望彻底破灭,所有转机彻底消失的时候,当陆长野把他的最后的底线都践踏地稀碎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濒临破碎的玩偶,就连活着都变成了一种痛苦,才知道编织希望的东西是一句句的谎言。 从那句‘是我喜欢的音乐’开始,就已经编织完成的谎言。 四个月后。 陆家传来老夫人病危的消息。 第30章 “不就是一个生日吗?不用陪我也没关系的,奶奶那边更重要。”江寻道。 他抱着一大捧玫瑰,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这些日子他不分昼夜关在琴房写歌,眼底是一抹重重的青色,整个人都疲惫地要命,除此之外还得应付陆长野那似乎永远也毫不完的精力,腰酸地都快打不直了,还真忘了自己生日这回事,倒是陆长野时时放在心上。 “不会不开心?”陆长野从身后搂住他,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脖颈。 江寻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你别磨蹭了,快过去吧。” “齐词也去。”陆长野道。 江寻愣了一秒。 陆长野噗嗤笑道:“还是这么容易吃醋。” “那还不是你非得故意提!” “我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得老实交代,万一你真吃起醋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哄才好。”陆长野吊儿郎当地笑道。 当然吃醋,他现在就是个地下情人,明面上陆长野和齐词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订婚的事情都预告了好久,现在全世界都知道陆齐两家要联姻,话说为了这事,陆家还给齐词送了一架专属私人飞机当聘礼,这等排场,比当初丁予霜的婚礼还要豪华。 一个万众祝福,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明明他和陆长野才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关系,可在外界眼中,陆家太子爷是个黄金单身汉,正在猛烈追求齐家小公主,不日就将终成眷属,至于江寻,是一个连存在都被抹去的人。 江寻的脑子里就像是装了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断掉。 只听到陆长野打了个响指,门口突然走进来几个人,一个人推着放着蛋糕的餐车,一个人提着把外形像是吉他的东西。 室内灯光突然熄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散发出璀璨如星河一般的光芒。烛光照亮了陆长野手腕上那根手工编织的平安锁手链,他接过蛋糕推到江寻的面前,眼里映照出火光和江寻略有些呆滞的神色,嗓音低沉慵懒,“不着急,流程该还是要走的,许个愿?” 江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已经很久没有在生日这天看到蛋糕看到烛光了,过去那些灰暗无边的日子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生日愿望于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憧憬而已,他早就习惯了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希望破灭的日子,哪里还会相信什么生日愿望。 可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重新唤醒你对生活的勇气,让你重新对‘愿望’这种东西燃起信心。 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坐在了钢琴前,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这是江寻听过的最好听的生日歌。 他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阖眼许愿,希望……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烛光已经吹灭,陆长野把他压在钢琴前,手里端着一盘生日蛋糕,一勺勺地喂过去。江寻吞咽不及,嘴角沾了好些的白色奶油,眉眼低低地垂着,被泪水濡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美得像是个搪瓷娃娃,让人想要护在掌心,生怕落在地上一不小心砸碎了。 陆长野掐着他的下巴,慢悠悠地他唇角的奶油一点一点地卷去,交缠的唇齿含满了奶油的香腻味,让人像是掉进了糖霜的海洋里。他们在无人的琴房里缠绵悱恻,把一切都抛开了,仿佛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一切就都会变得好起来。 牧成泽偶尔会对着江寻感叹,说他从来没见过陆长野这幅模样,他说陆长野是个爱博而情不专的人,会喜新厌旧会见异思迁,但这些,在江寻面前的时候都没有。 这回陆少是动了真情,把烟也戒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江寻应该珍惜应该庆幸。 但牧成泽唯独不提陆齐两家联姻的事情,也许在他眼中,和陆长野浪子回头比起来,这些已经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了,毕竟陆大少爷一颗心全放在江寻身上,除开老婆这个身份,陆长野什么都给得了。 气氛变得旖旎起来,江寻被抱着坐到了琴上,直到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把两个人拉回现实当中去。 江寻喘着粗气道:“阿野,快去吧。” 陆长野不悦地皱皱眉头,闷闷嗯了一声,他抵着江寻的鼻尖,带着歉意道:“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奶奶的病情你记得给我说一声。”出门前江寻嘱咐道。 陆长野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我还以为你会巴不得她死,这样我和齐家的婚事也能重新商议。” 江寻抿紧了唇,没说话。 陆长野提起先前那个形似吉他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吉他。 一把定制的吉他,上面刻着江寻的名字,还有着一排花体的英文小字,翻译过来正是《寻野》中的一句歌词,‘寻觅到灵魂尽头,有着来自旷野的风。’ “生日礼物。”陆长野叹了口气道:“抱歉,我找过你那把琴的买家,不过他也是个中间人,听说是国外一个小收藏家买了去,客户信息保密,我想尽办法也没找到人。” 眼下这把琴和之前的那一把已经极端相似了,江寻能看出这是陆长野花心思找人复刻出来的。 第37章 鼻子陡然一酸,他的眼睛红了一圈,忍住没哭。 “阿野,谢谢你,我很喜欢。” “到底是没能把琴给找回来,要不这样,哥哥先前许了什么愿?说给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陆长野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在江寻的眼角擦了擦。 江寻摇了摇头,“不用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司机在外面摁响喇叭,催促声让陆长野显得很不耐烦,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哄道:“说说看吧,这世界上又没有真的神明,哪里会知道你的愿望,还不是只有你老公我才能帮你实现。” 是啊,他的愿望,只有陆长野才能帮他实现。 江寻不想说,但他心中,他的阿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他心目中的神明了。 “希望一辈子都不和你分开。”江寻小声道。 这像是小孩子才会许下的心愿,幼稚地可笑。 陆长野细碎地笑了几声。 江寻低着头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陆长野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哥哥,我不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嗯……这算不上是个愿望,我保证,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 当天晚上,陆氏娱乐。 再过几天就是新专正式发布的时间,江寻被叫过来又一次试听专辑,说是听歌,其实是陆氏今天给他打钱,叫他过去签字确认的。 那是串很不错的数字,换句庸俗点的话来说,自从江寻开始独立创作后,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歌能值这么多钱。 “你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苏阳冰懒洋洋道。 江寻还是道了声谢,“要不是您当初帮我说好话,也许《寻野》很难再有面世的机会了。” 苏阳冰顿了顿,眯起眼睛道:“你真这么觉得?” 得罪了陆家和,他其实早做好了会被打压一辈子的准备。 “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朋友谈起过你。”苏阳冰摆弄着桌上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哒哒声让江寻感到莫名的焦虑,“是个音乐工作室的朋友,虽然门面小,但都是一群志同道合追求梦想的人,比起陆氏,我觉得你会更喜欢那边。” 迷迭工作室,江寻曾经也有所耳闻,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不过老板很挑剔就是了,听说他喜欢到处去酒吧听歌,遇到合心意的人才会抛出橄榄枝。 “但是陆氏的平台更大。”江寻下意识帮着东家说话。 苏阳冰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叫你离开陆氏去那边,你已经签了合同,三十首歌交不出来是会付违约金的。” 那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江寻没那个胆量,也没有毁约的想法。 “我的意思的……”苏阳冰拖长了嗓音,“他们老板之前在‘夜钢琴’听过你唱歌,说是你原本被‘夜钢琴’拒绝了,但他觉得你写的歌很不错,想拉你进他们工作室,谁知道陆长野横插一脚。” 他冷哼了一声,“陆长野眼高手低,瞧不起我们这群搞娱乐圈的,圈子里没几个人待见他,所以他只能放弃了。” 这个消息让江寻心中猛地一怔。 “……这,已经过去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傻乎乎地把陆长野当成你人生的救世主,这张专辑足以证明你的个人能力,就算是从头到尾没有陆长野,没有那家工作室,你一样能成功,真正的金子不会埋在砂砾中。”苏阳冰铿锵有力道。 江寻微怔,欲言又止道:“苏总,您今天心情不太好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阵。 苏阳冰反复开合着钢笔,余光瞥见了江寻无名指上的婚戒,“今晚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江寻不解。 “黑珍珠的宴会厅,原本定了云轩去唱歌,结果那家伙给老子掉链子,这时候感冒了,妈的,临时换歌有点麻烦,我想着干脆叫你去得了,反正那些人就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站在台上,是谁他们不在乎。” 让他去给一群有钱人献唱,这场合甚至连个舞台都不算,就是给人看乐子玩的,钱再多也让人心里不爽,江寻想要拒绝。 “不是想谢我来着,过来帮我个忙不行?”苏阳冰蹙眉道。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江寻无奈点头道好,“阿野会在那边吗?他今天去看陆老夫人了。” 苏阳冰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这我哪知道。” 第31章 灿烂花火般的悬吊灯一层层往下铺开,动听的大提琴声响彻整个宴会厅,香槟杯丁零当啷地碰撞出脆响。 “之前就听词词说起过,您画画的水平可是这个。”陆长野对着一副山水图竖起大拇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国家美术院里的老教授来看了恐怕都得甘拜下风。” 年过半百的男人大笑了几声,“你这孩子真是会说笑。” “齐总哪里话,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陆长野殷勤恭维。 周围传来说笑声,“我看陆少董这是急着讨老丈人欢心呢,生怕您一个不同意,老婆没了。” 这陆齐两家世交归世交,可想要联手打下更大一片江山,还得要更稳固的关系来加深合作,联姻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至少齐老总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是满意,一是陆长野的确表现出了他的实力,无论是管理能力还是交际能力,在整个圈子中都是一流的水准。 虽说商业投资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得到回馈,但以业界人士的眼光来看,陆长野现在所做下的所有决策都将帮助他在未来获得巨大的收益。 一开始,陆长野计划在海外投资商业综合体的决策并不被人看好,他初出茅庐就兵行险招,让人觉得他是个眼高手低的毛头小子,但他拿着自己的婚姻做筹码,找上齐家合作的事情,又让其他人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如今他表现出的举动完全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形象,一边进行着风险投资,一边又在尽可能地减少风险,为了让自己尽快打响名声站稳脚跟,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牺牲是小,获益才对他来说更重要。 第二,陆长野嘴甜,哄得谁不高兴?哄个老丈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不一时,穿着白色礼裙的齐词缓缓走过来,长发精致地盘在头顶,她的身材姣好,脸上有些浅浅的婴儿肥,“爸爸,陆老夫人到了。” 陆长野微眯起眼睛,唇角挂着笑意,一边拉起齐词的手,一边说道:“爸,那我们就过去?” 听到这个称呼,齐总露出喜气洋洋的表情。 陆老夫人是坐着轮椅入场的,她化了妆,但脸上还是带着说不出的病态,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掩盖她病入膏肓行将木就的事实了。外界纷纷猜测,今天这次宴会就是齐陆两家的订婚宴,目的就是要在陆老夫人入土前敲定两家的关系。 陆长野在媒体人眼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如今肯踏踏实实地接受商业联姻,大家都觉得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陆老夫人的压力,要是这老太太一没,鬼知道陆长野能翻出什么天来,指不定临时悔婚也干得出来。 陆老太太拉住齐词的手,目光和蔼宠溺,“看看你,都瘦了,是不是阿野欺负你了?” 齐词摇摇头,乖巧地蹲在她身边,“奶奶,没这回事,阿野对我很好。” “买了房子也没见他搬进去照顾你,我可没看出他对你好了。”陆老太太故意冷笑了声。 陆长野笑眯眯地绕到她身后,贴心懂事地为她捏起肩来,讨好似的道:“奶奶,有了孙媳妇就忘了孙子,您这要不得吧。” “我这都要死的人了,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宠宠孙媳妇,万一等我死了,你对人不好怎么办?”陆老太太慢悠悠说道。 “呸呸呸!奶奶快跟我一起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您至少得再活个二三十年,还得看曾孙呢不是?” 这句话逗地两个女人同时笑起来,齐词笑得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陆老太太拍拍孙子,无奈笑道:“你这孩子,净说些有的没的,我看啊,你就是个马屁精转世。你要真能让我在死之前看到曾孙,我倒也能了无遗憾地闭眼了。” 她转过头,示意齐词去替她倒杯茶来。 留下两人的空间,其余客人也很有眼色地没过来打扰。 “奶奶,您今天心情很好啊。”陆长野蹲下身,下巴搭在她腿上。 陆老夫人笑了笑,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只一眼,陆长野便看出了那是什么。 “请了几个记者过来,待会儿你当着大家的面把婚求了,别让我最后几天都操心你的事情。” 陆长野稍稍愣神,“……奶奶,这事儿我有自己的安排。” “别真当老太婆我耳聋眼瞎,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男人的事情。阿野,奶奶年纪大了,见过的事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我其实不想管你的私事,喜欢男人女人,我都不在乎,但齐词是你追求的,和齐家联姻也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得上心,别再让你爸失望了。” 第38章 陆家上下把陆长野性向的事情瞒地严严实实,把陆老夫人当老古板来看,但其实她早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事情没见过,和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自家孙子喜欢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男人又不能结婚,作为陆氏的继承人,陆长野不能把一辈子耗在男人身上,早晚都该找个女人结婚,这个是必要的。 陆长野把盒子接了过来,沉沉道: “我听您的。” · 记者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宴会厅中央,陆家太子爷此时正单膝下跪,对着齐词求婚。 舞台上,聚光灯洒在江寻周围,他看着这正在发生的一切,肌肉记忆让他没有拨错一根弦,没弹错一个音,只是在唱出第一句词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略微的颤抖。 “你愿意嫁给我吗?” 齐词一只手捂住嘴,惊喜而感动,优雅地伸出手,让陆长野缓缓把戒指套入了她的无名指。 江寻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是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他红透了的眼睛不住地流下泪来,不过幸好,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聚集在他周围。 没有人在乎他,没人在乎他的歌,更没人在乎他的音乐。 他的声线依旧平稳,就像是这一切于他无关,他流泪只是为了这世纪结合而感动。 “寻觅到灵魂尽头,有着来自旷野的风。”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灵魂的尽头依旧是一片灰暗,他从跌下来到站起来,再到跌下去,给了他希望的人同样也给了他绝望。 那个自以为能够得到的美好转折最终没有出现,他所有期盼都落空了,只留下了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耳麦中,苏阳冰的声音穿了过来。 “陆老夫人根本不在乎你和陆长野是什么关系,甚至这次联姻她一开始都是不知情的。陆长野骗了你,为了他可以顺顺利利坐稳陆氏继承人的位置,为了向他的父亲证明他的实力,他追求齐词,主动要求联姻。” “江寻,我早就说过的,你不应该太心急,金子不会一直埋没在砂砾当中。你迫不及待地寻求机会,机会来了,你急不可耐地想要抓住,这是会付出代价的。”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 “老实说,我不想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但这是邓总拜托我的,她说她之前的话依旧有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给她打电话。” 人群散开,陆长野的目光落在舞台上,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中透着一股慌张和震惊,但这些一闪而过,他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重新投入了应酬当中,牵着齐词的手,接受着一次次的祝福。 “这个时机还真是恰好,不如请江先生也来喝杯我们的喜酒。”齐词笑道。 陆长野的表情不变,但暗搓搓地咬着牙说道:“你别他妈发疯。” “我已经叫人去请了。”齐词松开他的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香槟,转身对向走过来的江寻。 她递出一杯,酒杯发出叮铃一声。 江寻目光游离,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看向哪里,只觉得背上的吉他重若泰山。 “我很喜欢你背上那把吉他。”齐词说道。 江寻微微一怔。 齐词莞尔道:“说起来,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是国内最好的吉他定制大师,可惜,几年前他不幸过世了,才四十出头。” 江寻魂不守舍地说道:“节哀。” “他过世之后,我一直在找他之前做过的那些吉他,有一把是去年收的,是他早年最满意的作品,正好,今天带过来了,咱们一起鉴赏一下?” 齐词朝人点头示意,那人很快拿过来了一把吉他。 那一瞬间,江寻整个人从里到外,身心同时被击溃了。 是了,那是他的吉他,是陆长野口中那把找不到买家的吉他。他以为梦想即将终止,把这把吉他卖掉,希望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崭新的生活的确开始了,他以为遇到了他的伯乐他的爱人,陆长野在那个时候把他从梦想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所匮乏的一切由陆长野用汹涌的态势一波波地重新输入给他,那些认同,那些不吝啬的赞美,他们一起弹琴一起写歌,确认关系接吻上床,梦想重新起航,爱情也随之到来,他以为找到了属于他的救赎。 而这把吉他,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出现,再一次把他推进了深渊。 美好的一切如同玻璃般在他面前碎裂开来。 “齐词!够了!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陆长野忍不住低吼道,他不敢看向江寻,不敢去看江寻现在的表情。 “我想干什么。”齐词冷笑了声,“当然是为了恶心你,恶心一个违背承诺的男人!当初我们谈好的事情是什么!我父亲背着我找你谈了什么,你别他妈当我不知道!” 她修长的手指指着陆长野,一字一顿道:“你们只想要联姻,你们根本就不想认下她!” 场面突然变得很混乱,所有人,包括记者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们这里。齐词表现得越来越激动,江寻只觉得很吵闹,这个场面很吵,脑子里也很吵,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喉咙像是被一根粗粗的麻绳给勒住,他喘不过气,再多待上一秒就会窒息。 他没有再想,而是放下酒杯转身踉跄离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捋清自己的思维,阿野骗了他,联姻不是陆老夫人的意思,阿野把老太太当做挡箭牌,让他在这件事中为了维护别家的亲情而一次次地妥协,到头来,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哄地团团转,像个滑稽又可怜的小丑。 可就在他踏出人群的那一秒,背后突然传来剧烈的议论声。 齐词从一个老妈子手里接过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转过身,对着记者们说道: “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告知大家,但现在是时候了,十八岁那年,我在国外为阿野生过一个孩子。” 闪光灯疯狂亮起,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形态各异的表情。 齐总的脸色几乎苍白,陆家和淡然地靠在沙发边上看笑话似的,老夫人神色镇定。 陆长野往后跌出一步。 “操、操。”他看着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整个人都崩溃了。 场内采取应急措施,众多保安同时出现,将那些记者全都赶了出去。 “我未婚先孕,父亲把这当做是耻辱,你们不肯认下她,那我只能……”齐词哽咽着道。 “他妈的我没有!”陆长野高声吼道,他捏紧了拳头看向周围的人群,压低声音,红着眼对着齐词哑声道:“齐总提过这件事,我拒绝了,老子拒绝了!” 齐词愣了一瞬。 陆长野望着江寻离开的方向,慌乱而不知所措地说道:“去你妈的,齐词,老子现在想杀了你。” 第32章 初夏的风里孕育着即将到来的蝉鸣声,江寻不喜欢冬天,他身体太差,哮喘在冬天更容易发作,他喜欢夏天,喜欢树上新绿的叶和舒适凉爽的晚风。 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地认为夏天是个能带来好运的季节,毕业季嘛,代表着新一轮生活的开端。可是现在,在这个夏日的开端,他关于未来的美好期盼已经被完全打破了。 吹着三沙江的晚风,他背过身不去眺望远处的黑珍珠,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丁予霜回国。江寻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小霜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未来,关于婚姻这场交易,他们谁都没有办法阻止。在这座城市,站的越高,越能感受到个人的无力。 江寻攥紧了护栏,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得他生疼。 “哥哥。”陆长野没有走得太近,江风吹起他的额发,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些张扬和野性在这个喧闹且寂寞的夜里被完全磨平了,他甚至有些慌张无措,似乎在恐惧些什么。 江寻低下头,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曾经他有多么感动,有多么珍爱这枚戒指,甚至洗澡睡觉的时候都带上,哪怕在特定的场合必须要取下来,他也是用一根银链子穿着,带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爱情是一捧握在手里的沙子,越是抓得紧,越是流失地快,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这个道理体会地如此深刻。 “阿野,你真的爱过我吗?”他苦笑着问。 陆长野毫不犹豫道:“至少我没有这样爱过别人。”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江寻有气无力地问道:“明明奶奶从来没有逼过你,是你自已……” 陆长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江寻连这也知道了。 “哥,我要是不爱你,就不会骗你了。” 是啊,陆家太子爷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呢,编造谎言对他来说原本是没有必要的,他本可以说出实话,让江寻要么接受要么滚,就连骗人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因为在用心对待这份感情。 第39章 江寻不自觉地想笑,难道他该庆幸吗?庆幸至少陆长野真的是爱他的,至少还会在乎他的感受,虽然那点在乎简直是微不足道,“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才最重要?” 陆长野正要回答,江寻转过头,眼角是泛滥的红,眼睛里流离的泪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碎了,那副孱弱的身体仅仅是在这微弱的江风中都摇摇欲坠。 “陆总的认同,公司继承人的位置,利益,在这些面前,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一文不值?” 陆长野的犹豫说明了一切。 江寻的心一下子坠空了,他的身体向侧一软,腰抵着护栏才勉强站稳,他抬起手,阻止了陆长野靠近的步伐。 他曾经尝试过说服自己的,哪怕就是在刚才,他也掐着掌心希望可以说服自己继续沉浸在这份掺了罂粟的爱情里,可最终,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和别人分享爱人,做不到成为一个第三者。 更何况,在那些未曾相遇的时光里,陆长野早就和别人有了孩子。 “阿野,我们分开吧,我退出。”先前一直忍住的泪水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股脑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江寻哭到不能自已,心像是彻底碎掉,上一次这么难过的时候,还是母亲的离世,他的嗓子哑地说不出话。 一段关系里面,最忌讳的就是要求对方付出,他可以为了陆长野牺牲自己的梦想,可以不惜代价地挡在爱人面前,哪怕会得罪权贵,会让自己的梦想彻底跌入深渊,他不在乎。他心中的爱情是纯粹的,一旦动了情,就要毫无保留。 可这只是他,他不能要求陆长野要和他一样。 理智上,人应该为自己活着,应该努力工作,赚更多钱,得到更高的地位,要把个人塑造地强大。在这方面,陆长野只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情,把事业放在重心,不感情用事。 他人生的火车在他自己的选择下奔向更光明的未来,是江寻自己选择了牺牲,选择放缓前进的步伐,全心全意地去爱,他没有理由要求陆长野也这么做。 可是,爱情是两个人的戏,一旦有了第三个人,那注定有一个人要退出。 江寻缓缓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敢。”陆长野咬着牙靠近,一把揪住江寻的手腕,侧过身,砰地一声将他牢牢抵在栏杆上。 “江寻,当初是我把你从酒吧卫生间里捞出来的,是我给了你登台的机会,是我在你流离失所的时候给你了落脚的地方,没有我,你他妈现在还在贫民窟里当个烂人!” 江寻被迫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滑落,模糊的眼睛让他看不清陆长野的表情,他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手被砸在护栏上的那一下让他疼得半条手臂都在发麻。 他感受到陆长野的愤怒,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骄纵的,带着二十出头的朝气,有着蓬勃的热情和精力,像明媚的朝阳,是夜晚的篝火,带给他无边无际的温暖。 江寻爱死这种温暖了,他寂寞孤单的内心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充实过,陆长野让他找回了小时候那个自己,不再封闭自己,不再自暴自弃,同时也给了他以前从没体会过的爱情。这份爱情如同罂粟一般,让他痴迷,深陷进去。 他以为这份爱会像父母的爱情那样,永远美好下去,但事实证明,这是颗被糖分逐渐腐蚀的牙齿,虫牙渐渐深入,只会让人痛不欲生,注定要走进医院将其拔取。 “我们分手吧,除了分手,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别人结婚吗!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你不能这样对她,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陆长野蛮横地堵着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准再说了。”陆长野吻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再说一句分手,我就真的不爱你了,不要你了。江寻,你乖一点好不好,给我一点时间,这场婚姻只是利益交换而已,我和她之前根本没有感情,你懂事一点,以后你想写歌,想做明星,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江寻不住地摇头,他用力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可是以他的力气,更本不足以从这种桎梏中脱离出去。 想法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改变了,理智告诉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没有尽头的妥协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伤痛。他和陆长野之间早就不亏不欠了,没有谁理所当然地扮演卑微的角色。 婚戒从无名指上脱落,叮叮当当地朝着江边落了下去。 陆长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江寻,你!” 江寻脸色苍白地不敢去看那枚掉落的钻戒,强迫自己勾起一抹笑意,“祝你新婚快乐啊,阿野。” “操。” 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在刺耳的刹车声中,车里突然下来两个带着墨镜的壮汉。 江寻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安,还没等他回过神,其中一人拿着抹布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个人将他牵制住,硬生生拖进车里。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陆长野慢悠悠地脱掉上衣外套,微微歪着头,眼神冷得像是冰窟窿。 他轻哂一声,“去你的江寻,忘了出门前我是怎么说的?你的生日愿望,我保证帮你实现。” · 鼠尾草的香气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江寻觉得眼皮重的要死,身体的疲惫感更是像要榨干了他,他并不想醒来,但隐隐约约又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似乎是吴妈,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您不能这么做,如果有人报警……” “谁会报警?”男人冷声讥讽道:“丁予霜?她自己还困在那幢漂亮别墅里出不来,哪有心思管他?一个父母双亡,连个亲人都没有的男人,谁在意他的死活?” “可是您不能这样对他!这个世界上全心全意爱您的人也只有江先生了,难不成您要连这都毁了吗!” 男人嘶吼道:“就是因为他爱我!” 脚步声杂乱的响起来,他显得焦躁不安,“如果不这样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他。” “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您不能什么都要,什么都不放手啊。” “放屁!老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齐词已经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说她和我有个孩子,要是这时候去悔婚,妈的,这就是陆家和想看到的事情,他巴不得看到我失去齐家的支持,看到我落魄,这样他就又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蠢货,骂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不配做公司的继承人!” “陆总的认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你懂个屁!我不是要他的认同,我是、我是……操……” 太累了,想要就这么睡过去。 “医生,江先生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大碍,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不过还要叮嘱陆少一句,江先生现在的精神状况很差,病例显示他以前有很严重的焦虑症,现在明显是复发了,所以千万千万不能受刺激,尤其是,像前几天的那种。” 几个月以来,内心的担忧和对未来的恐惧让每个夜晚都被噩梦笼罩,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在这个时候啪地一声断掉了。 昏睡数日后。 陆氏集团发布讣告,今日凌晨,经抢救无效,陆家老夫人于青山医院病逝,葬礼定于三天后举行。 第33章 苍白洁净的手腕搭在桌上,白色睡衣被风吹地轻轻掀起来,露出平整的小腹。 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守在别墅门口,江寻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候是陆长野被关在这座别墅里,整天整天地抱怨不能出门的烦恼,他是匹野马,当然受不了被囚禁的无趣,但江寻不一样,他甚至感到很平静,毕竟心情最糟糕的那几年,他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不和任何人交流。 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一条长腿率先迈出来,剪裁恰当的西装裤完美衬托出那双腿的优越,硕长有力,是西装下禁欲的性感。 陆家老祖宗过世,孝子贤孙守了三天的灵,于前日正式下葬,葬礼不缺庄严肃穆,可亦不缺奢华贵气,媒体漫天的报道又一次刷新了普通人对豪门的认知。 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了好一阵全网热议。 照片中,陆长野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西服,身高腿长,眉眼凌厉,下颚线紧绷,神情沉重地站在一棵针叶松下,浑身都像是带着刺,光是照片都能看出他身上的压迫感,仅仅是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都能让人深陷进去。 他是情场中完美的猎手,光靠外表都能吸引来一大群猎物,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让人为之倾心,心甘情愿陷进爱河,更何况是江寻,他见过温柔乖戾张扬野性,见过所有美好且富有魅力的陆长野,能撑上一两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啊啊啊啊啊这种极品男人怎么就不是我的!能给他当情人都赚麻了!”] 第40章 [有钱有品位还他妈这么帅,我估计他是双吧,指不定他在外面养了好几个男小三。] [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让我来让我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江寻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余光中,那双极具线条感的长腿急促靠近,现实中看起来,那双腿远比照片更为惊艳,照片能够带来的魅力是有限的,可当人直面他时,有时甚至会有一种心脏发麻,呼吸骤停的感觉。 就如同网上说的,能被这种男人爱上,哪怕只是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那也赚大了。 陆长野蹲下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嗓音低沉暗哑,“哥……” 他蹙眉看着小茶几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你这是做什么,绝食抗议?信不信老子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吃饭。” 陆长野的眉眼中充满了戾气,他太累了,身心疲惫,要参加葬礼要守灵,还要应付一大堆记者,在记者面前和齐词装作恩爱,更要带着自己那个‘私生女’在媒体面前一遍遍承认那是自己的孩子。 “操。” 但这些不是最让他烦躁的。 “阿野,我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江寻虚弱道。 陆长野愣了愣,攥紧的手复又松开,拉过椅子瘫坐在上面。 “去把医生叫过来。” 修长的手指用力拉住领带松了松,他挥挥手,叫人拿过来一把吉他,“六百万,那女人真是会趁火打劫,知道无论开多高的价我都照收不误。” 一把吉他,六百万,要知道当初江寻卖出去的时候只收到了三万块钱。他的一切,音乐也好,琴也好,甚至包括他那副皮囊都被他自己所低估了,自卑感一次次地打压着他,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一文不值。 江寻没有要收下那把琴的意思,既然已经卖出去了,他没想过再要回来。 “抱歉,哥,我刚刚不该对你发火,实在是……”陆长野低下头,按了按眉心,“我实在是太累了,脑子有点不清醒,你又不肯乖一点,一直闹脾气。” 江寻双腿并拢,双手局促地交叠在一起,往另一侧稍稍偏了偏。 “叔叔过世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陆长野突然问。 江寻的心瞬间收紧,有些长了的指甲掐住掌心,刺痛让他从窒息感中回过神来。 “我看着那条线慢慢变直,她拉着我的手,隔着呼吸面罩,我看出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我没听见。哥,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长野的肩微微发颤,“老妈不要我了,奶奶也走了,哥哥,你就当同情同情我好不好,别在这个时候,在我最熬不过去的时候离开我,好不好?”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多情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 江寻没有办法,也做不到不去共情。他也曾没有听到父亲最后的嘱咐,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种遗憾痛彻心扉,会贯穿人生的始终,留下永远的伤痕和悔恨。 可是…… “最好是少吃多餐,切忌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医生留下一些胃药。 吴妈赶紧端上一碗热粥过来。 陆长野接过碗,慢吞吞地用勺子搅,轻轻地吹着。 “有点烫。”他蜷起手指,在江寻的脸颊上蹭了蹭,眼睫微微垂着,目光迷离,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哥,我爱你。” 野性的兽在示弱,江寻已经在拼命压制内心的恐惧了,可当陆长野掐着下巴想要吻他的时候,他的喉咙里发出轻轻一声呜咽,往后躲了一瞬,眼睛迅速闭上。 陆长野停在他面前,最终没有落下那个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江寻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掐紧了手道:“阿野,我知道你给我的我永远也还不了,如果阿野愿意的话,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你要是不开心,还是可以来找我……” 陆长野嗔笑了声,“找你什么?找你做|爱?” 江寻的表情有些难受。 陆长野把碗推过去,“吃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粥里有梅子的香味。 “要不这样。”陆长野俯下身,笑着在他唇边嗅了嗅,“你再让我操一次,我放你走。” 江寻浑身一紧,下意识呈保护状。 抗拒、恐惧、痛苦,这种负面情绪明显地堆积在江寻身上,饶是陆长野再迟钝,再想装作去忽略,可他就像一座早已忍不住要喷发的火山,在江寻下意识的动作后突然喷薄而出。 “你、到底、在怕什么!” 几乎是眨眼间,陆长野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捞起来,硬生生拖进了琴房,重重扔在了钢琴椅上,后背抵住琴键,满屋子震荡出钢琴声。 江寻发出一声闷哼,噩梦在脑海中苏醒,他又一次回忆起被塞进面包车里时的恐惧。 陆长野扯下领带,将他反手绑住。 身体的不适感传来,江寻望着桌上那碗热粥,心底瞬间明白了。 “阿野,阿野,求你,你别这样!” 他怕极了,乞求声回荡在琴房里,当着墙上那副画,当着这满室的美好回忆,他几乎是崩溃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撕碎。 不可以,至少这里不可以,不能当着父亲的那幅画,不能让陆长野毁掉这里的回忆,那些美好就让它留在过去不好吗!让他记得,这段感情是有始有终,从头到尾都是完美无瑕的。 不能弄脏了啊。 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抬脚踹在了陆长野的身上。 陆长野往后踉跄了一步,他的眼底泛起淡淡的血丝,整个人都发了疯似的不对劲了起来,他冷眼看着江寻跌在地上,狼狈地想要挣脱桎梏向外爬去。 陆长野慢悠悠地走到门边,啪地一声上了锁。 “看看。”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烟,火光迅速撩起,眼神轻蔑,“这个样子,可真难看啊……” 他蹲下身,用打量玩物的眼神打量着江寻那张被□□感染,铺满淡淡诱红的脸,“想走?老子的东西,除非玩烂了,腻了,我不想要了才行!否则,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老子手里!” “可是……可是阿野,你不能和别人有了孩子以后还要让我继续爱你啊……”江寻已经痛苦到快要彻底碎掉了。 可陆长野却只是一下下地拍打在他脸上,如同一个恶鬼,阴森森地说道:“你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你既然爱了我,从我这里咸鱼翻身,就该顺从地接受我给你的一切,老子就算结婚,和她生了孩子,让你做我身边人是你的荣幸,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做。” 一切都毁了,陆长野毁了他在这个家里所有美好的回忆,玷污了过去也玷污了现在,这个美好到令人难以割舍的地方,如今变成了让他恐惧到骨子里,一秒也不想多待的地方了。 “江寻,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自己把腿张开。” “阿野,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江寻泪眼模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陆长野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爱……” 啪地一声,江寻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耳鸣嗡嗡地响起,脑子里一片模糊,他只记得浑身痛得要死,觉得自己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是一个烂透了的玩具娃娃,原来他在陆长野眼中是这么廉价,廉价到可以随意践踏他的身体他的尊严。 ‘你和你父亲,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声音伴随着那个耳光在陆长野的脑子里响起,他愣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比起这句话带给他的恐惧,似乎江寻一句‘我不爱你了’更让他感到崩溃。 理智一步步地瓦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谁也没办法回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内心这样想到。 可实际上,他却是用力掐住江寻的脖子,带着鬼魅般的目光吻了上去。 · “联系不上了?什么时候的事?”邓锦年蹙眉道。 电话那头传来丁予霜着急的声音,“大概一个月前,我给他打电话感觉他声音很奇怪,后来就不接电话,只发微信了。陆长野订婚的事情对他影响很大,我想去看看他,可他又总是拒绝,要不是我最近住在我婆婆这边,我肯定就去找他了。” 手机弹出一则推送,舒云轩的新专于昨日正式发布,一经推出便引起了轰动,这次的新专被称为风格上的一次突破,受到了各界的好评。 “我是刚才看到的,心想《寻野》是他的歌,再怎么说也要花钱支持一下,可我看词的时候才发现,整张专辑只有一首歌写着他的名字,其余几首由他创作的歌里,作词作曲一栏根本不是写的他的名字!甚至包括《寻野》也是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锦年沉默了许久,安慰道:“小霜,你别心急,我待会去岷山府看看他,有什么情况我再和你联系。” “拜托了学长,江寻在这方面固执到有些偏激,如果他知道自己被迫成了一个枪手,他会疯的。” 第41章 邓锦年挂断电话,回头看到卫舟站在不远处抽烟。 “舒云轩新专的事。” 卫舟散漫道:“陆家和喜欢的做法,这张专辑还要用来冲击夜莺奖,江寻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创作人根本不能给这首歌带来热度,但一个有名气的作曲家就不一样了,外界会下意识认为这张专辑很不错。” “你早就知道?”邓锦年问道。 卫舟摇摇头,背靠在窗边,“我以为陆长野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毕竟订婚的事情已经给江寻带去很大冲击了。” “事实上他根本没管这件事!”邓锦年一拳砸在墙上,“他们凭什么剽窃江寻的作品!这是强盗!” “你不了解阿野,他明面上很叛逆,和他父亲的关系水深火热,事实上,他很恐惧陆总,根本不敢做出太多违背父亲意愿的事情。”卫舟道。 “去岷山府,我得去看看江寻。”邓锦年杵着拐棍,一深一浅地往外走。 “现在?”卫舟掐了烟,低声叹了口气,“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第34章 饭菜摆了一桌,全都是陆长野爱吃的。 “今天怎么想起给我做饭了?” 修长的手指用力握住白皙的后颈,唇齿被吻地有些发麻,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濡湿了睫毛。江寻好不容易才觅地一口呼吸,微喘着道: “反正闲着没事,所以就随便做了做。” 陆长野看起来心情很好,“喂我。” 江寻颤颤拿起筷子,手腕上带着淡淡的红痕,有被绑过的痕迹。 陆长野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带着委屈道:“还以为你会为了专辑的事情和我闹脾气,害得我担惊受怕。” 江寻苦笑道:“闹也没用,不是吗?” 陆长野微怔,用鼻尖在江寻脖颈上蹭了蹭,“给我一年时间,到时候该是你的东西,我通通还给你,现在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能理解我,我很开心。” 还给他吗?已经失去了的东西,还能换回来吗? 不过,这些对江寻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从他看到自己的名字从专辑中大量消失,自己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作品成了别人的嫁衣,他就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真的喜欢我的歌吗?’ 这个问题徘徊在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回去了,事到如今,什么答案都不再重要。当《寻野》被冠上别人的名字,这段美好的邂逅已经彻底化为灰烬,他内心残存的眷念,已经随着灰烬散去彻底消失。 “出差要带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江寻最后检查了一下行李箱,“出门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陆长野微微歪着头,眼里满是深情。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这个男人的爱意从未消失过,甚至越加浓烈,如果是以前,江寻应该会为了这深情赴汤蹈火,如何牺牲都无所谓。 可他的人生毁了,他珍惜的回忆毁了,梦想也毁了。 这份感情是打碎的碗,怎么修补都无法消除已经产生的裂痕。 被绑架囚禁,被捆缚在床上一次次充作泄欲的工具,他真的已经快碎掉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早就被践踏地不成样子,可他逃不出去,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济于事。 既然逃不掉,那干脆享受好了。 心理医生一个接一个的来,可这种治疗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洗脑。 陆长野长相优越,能力优秀,家世顶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更别提还要爱他。 此时装作耳聋眼瞎,不顾死活地去接受这份爱,应该会很幸福,大概医生的洗脑还是有用的,他拼了命得想要忘掉那些事,忘掉陆长野背叛他,忘掉自己被绑架囚禁,忘掉陆长野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直到他看到《寻野》正式发布,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换成了别人。真正的崩溃原来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内心平静到像是死透了。 其实,他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清醒,知道和陆长野在一起一定会受伤。 他只是在一次次地给出机会,给自己骗自己的可能,他以为,无论阿野怎么对他,至少他们的开始是真诚的,阿野喜欢他的音乐,不会玷污糟蹋抛弃他的音乐。 可现在,就连《寻野》都变成了别人的。 如果连开始都是一场骗局,那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过,极致的冷静,完全地心灰意冷。 江寻放弃了所有无畏的反抗。 “怎么这么乖,我都有点不适应。”陆长野用虎牙尖轻轻咬他,宠溺般地说道:“想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吗?” 江寻摇摇头,抬起手臂搂住他,“你人回来就好。” “哥,你还爱我吗?”陆长野咬着他的耳朵问。 “爱啊。” 黑色商务车放下车窗,陆长野像个小孩子似的探出半截身子,朝他挥了很久的手。 “把人都撤了吧。” 前排的秘书道:“您不担心江先生走吗?” 陆长野含着笑意把玩手腕上那条平安锁手链,“既然他都想通了,我总不能一直关着他。” · 卫舟把车停在别墅门口。 “这气氛,感觉有点不对劲。” 邓锦年握紧了手杖,“我进去找他,你在这里等我。” 卫舟微微挑眉,“是,某人想趁着正主不在进去挖墙脚嘛。” 邓锦年没有理他,走近推门的时候发现门刚巧被打开。 “邓先生,您怎么来了?是来看江先生的吗?”吴妈惊讶道,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 邓锦年颔首。 吴妈叹了口气,“您快去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陪。” “是出什么事了吗?阿野那家伙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邓锦年问道。 吴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让开身,“少爷的事情我不好评价,不介意的话,晚上留下吃饭吧,我现在就去买菜。” 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让人感觉到不舒服。邓锦年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慢慢地往楼上走。 越是靠近琴房,他越是感觉到不安。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了解陆长野这个侄儿,在陆长野小时候,他对这个侄儿更多的是同情,从小在父亲的打压下长大,稍稍犯错就会被拳打脚踢。曾经他有试过和这个侄儿好好相处,但陆长野总是对他抱有敌意。 也许造成这种敌意的是自己的身份,他曾经是个私生子,邓夫人过世后他的母亲才被扶正,从小他就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自愿放弃了所有继承权,转而向嫁给陆家的姐姐示好。 正巧邓芩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血脉的联系让他们之间变得亲密且信任起来,姐姐对他很好,他也不是个白眼狼,知道感恩。 而陆长野作为姐姐的儿子,无论外界有什么样的评论,他一向都站在陆长野那边,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他觉得阿野骨子里并不坏,只是混乱的家庭环境让他的性格变得扭曲了起来。 这一切直到今天。 琴房里传出唱片机的音乐声,沙哑且充满了悲伤。 “江寻,你在里面吗?”他试着唤道。 内心的不安逐渐加深了,他再一次敲了敲门,忽然间,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烧炭的味道。 体会过世间最幸福的家庭,然后失去,内心遗憾多得数不胜数,江寻后悔当初因为参加比赛错过了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后悔在母亲最后一场的音乐会上自己没有鼓掌,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或许是梦想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他曾坠落深渊,又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现在那抹光散去了。 他甚至怀疑那抹光的出现是不是真的,是假象,还是自以为是,他已经搞不清楚,也不想再搞清楚了。陆长野当初接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他的音乐,这些问题围绕在心中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冥冥中有个人告诉他,这场所谓的拯救不过是富家少爷的一个玩笑而已。 藏在心里的怯懦和自卑原以为已经消失了,这时候才知道,江寻还是那个江寻,那个失去一切,失去生命支柱,注定流浪的人。 寻觅到灵魂尽头,留给他的是一片狼藉。 他是一个多余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所以,就永远消失好了。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惊恐而慌乱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耳边。 邓锦年扔了拐杖,一把将人抱起来。 “卫舟!去医院!” · 七年前,索菲亚国际音乐大厅 周围是刺耳的尖叫声,坠落的布景下,女人的身体静悄悄地流出红色的液体。 “妈。” “妈!” 第42章 邓芩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十四岁的儿子。 “我们走吧,晦气死了。”陆长野稍稍蹙眉道。 邓芩感觉到浑身冰冷,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丝毫也动不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板肯定得赔死,估计这个音乐厅会关门。”陆长野看着血溅的舞台,眼中丝毫没有惊慌和恐惧,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孩,“说起来,这个地段不错,让老爸买下来,估计以后能赚不少钱。” “你……说什么?”邓芩怔怔道。 余光中,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发了疯似的往舞台上冲,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这么严重的舞台事故,现在接手是最便宜的。”陆长野道。 邓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野,有个人死了!” “这关我们什么事?我还嫌她坏了我看音乐会的心情。”陆长野轻嗤一声,不解道:“妈妈,你今天很奇怪你知道吗?来的时候很开心,我记得你不是那么喜欢音乐会的。” 邓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陆长野看了眼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撅了撅嘴道:“爸爸说有媒体过来了,让咱们快点走。你别愣着,待会儿爸爸发火了怎么办?” 他边走边说道:“对了,你能让爸爸给我买个手机吗?都上高中了,用儿童手表同学们会笑话我的,牧成泽那个二货早就在用手机了,而且爸爸答应过我的,拿竞赛第一就给我买,他不会又反悔吧?我又不是没有自制力的蠢逼,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阿野,为什么你会是这样轻蔑的态度?有人死了啊!”邓芩站在原地,尽力控制自己不落下泪来。 陆长野有些不耐烦,不开心地摆弄着电话手表,“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自己倒霉。说起这个,前不久我们学校有个人跳楼自杀了,我觉得那些自杀的人都是懦夫,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摆摆手,“妈,你到底要不要走啊,我可不想爸爸发火。” “你走吧,我要坐一会儿。”邓芩哑声道。 陆长野有些惊讶,“你有病啊!到时候爸爸又觉得是我不肯走,我真的受够你了,能不能别这样!” “不要再提你父亲了!”邓芩嘶吼道,指尖将裙子捏出褶皱,眼睛红地可怕,“阿野,你怎么会,怎么和你父亲……” 一模一样。 都是冷血无情的疯子。 第35章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邓锦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抬手挡住即将落下来的拳头,声嘶力竭地吼道:“陆长野,我是你舅舅!” “舅你妈!老子问你江寻呢!”陆长野一把提起他的领口,再一次挥拳砸在他脸上。 邓锦年的耳朵嗡嗡作响,“所以说,你那么厌恶陆家和,如今也和他变得一模一样了是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陆长野,可他早就没有理智了,从他听到那个消息开始,理智这种东西就瞬间瓦解,至于父亲不父亲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一氧化碳中毒,他在琴房里烧炭自杀,加上哮喘,没能救回来,医生已经尽力了,节哀。’ 节哀、节哀,节你妈! 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 尸体呢!他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模一样!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无论他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陆长野冷笑着捡起地上的手杖。 “来啊!”邓锦年猛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嘶吼道:“反正我这条腿也是你父亲弄断的!别以为老子没告他就当我不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就是你父亲安排的!” 陆长野愣了一下,嗤笑了声,“这么可惜,你他妈居然没死?” “陆长野,你真是疯了。” 邓锦年摇摇头,“我实话告诉你,江寻临走前都在担心你,他让我把这件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他去世的事情,怕你难过,想骗你说他只是离开了,这么爱你的人,最后却被你折磨得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本来一切都在变好,是你毁了他!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想见你!难不成连他死了,你都要让他继续痛苦下去吗?” “你放屁!”陆长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他不信,绝对不信,一个前几天还哼唧着说爱他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哪有这么容易死?一定是被这些人藏起来了,对,一定是这样。 “我怎么让他痛苦了?我对他那么好,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琴,他的歌……” “陆长野,你怎么还有脸提他的歌?”邓锦年不可置信道。 “那是陆家和的决定,我能怎么办!” “是啊,口口声声说爱他,你连他的歌都保护不了,你拿什么爱他!绑架他,囚禁他,用你父亲对你的方式对待他,这就是你给他的爱吗!” 陆长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他往后退了一步。是啊,他连几首歌都保护不了,明知道合同有问题,他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 他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所以,自己一直都在让他痛苦吗? “舅舅,舅舅……”他突然跪在地上,一步步朝邓锦年挪动过去,抓着他的腿哽咽道:“我答应分手,我不关着他了,他不想见我就不见,你告诉我,他好好的,没死对不对?舅舅,妈妈不要我了,奶奶也不要我了,他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是江寻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啊?”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认为他好,认为他不会变成陆家和的人。 怎么能……死了呢? 不可能! “阿野……”邓锦年转过头不去看他,“你不信我,你总该信小霜吧,她不会拿江寻开玩笑的。” 跑车急速在郊区飞驰着,正直盛夏,蝉鸣聒噪,汗水顺着额发一滴滴地往下落,他还穿着出差时的那件衣服,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他把青山市翻了个底朝天,可却只得到了一个江寻已经死了的消息,医院、吴妈、邓锦年,这些人一个个地无比肯定地告诉他。 他的爱人不要他了。 不是暂时的离开,是永永远远地离开。 可是他不信。 他不敢信。 墓园的味道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发冷,那个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如今慢慢地动摇了。 烈日炎夏,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你看到了,满意了?”牧成泽冷冷道:“真他妈混蛋啊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他的。” 丁予霜捧着一束菊花,失魂落魄地站在墓碑前。 “不过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给江寻下药,让他没办法和霜姐结婚,这还成全了我。” 牧成泽挡在丁予霜跟前,不让他靠近,“可现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感谢你,都是因为你,霜姐现在才这么伤心。” 陆长野呆滞地望着墓碑,不住地摇头,“滚,你滚开,你让我去看看他。” “该滚的人是你!”牧成泽怒吼道:“他不愿意看到你,现在没有人愿意看到你!那么好的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现在全被你毁了!你觉得你配看他吗?” “滚——!” 两个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原本安静的墓园此刻变得无比吵闹。 “让他过来吧。”丁予霜把花放下,几乎是毫无波澜地说道。 牧成泽的手刚一松,陆长野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墓碑上,黑白的照片让他脑子轰隆一声。 没有人会拿好朋友的命开玩笑,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他相信这件事,就只有丁予霜了。 陆长野浑身一软,对着墓碑跪了下去,他颤颤地抬起手,想要摸摸上面的照片。 “不要碰他。”丁予霜蹙眉道:“他不想你碰他。” 手僵在半空中,回忆不断涌入脑海,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快死了,世界变成了灰白色,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 “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丁予霜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钻戒,“他没有恨你,说是一想到你曾经给过他一个家,他就很开心,不过,再开心也弥补不了你后来做的事。” 陆长野接过那枚戒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寻野》上打上他名字的标签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丁予霜抬头望着天,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怎么会明白呢?你是陆家太子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他呢,什么都没有。” “以后不要来看他了,去和你的新婚妻子开开心心地生活,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别惦记他,这就是你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了。” 两个身影结伴消失在墓园尽头,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小雨。 不要再来看他了…… 第43章 陆长野伸出手想碰碰那张脸,可手到了半空却又放下了。 “我不结婚,不继承公司了,我去把你的歌拿回来。” 墓园静悄悄地,什么回应都没有。 “咱们去国外登记,以后我就守着你过日子,给你找最好的经济公司,你去唱歌,我在家给你洗衣做饭,这样行不行?” 他的背渐渐佝偻下去,连骨头架子都松了一般,那些与生俱来的张扬和野性,此时在他身上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抛弃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母亲离婚,奶奶病逝,牧成泽忙着经营自己的婚姻,就连吴妈也辞职回了老家,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都走了吗? “哥……我求你了,别不要我,我错了,我都改,我给你一个家,我只要你,其他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 ‘阿野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虽然梦想很重要,但你对我来说,比梦想更重要。’ ‘我跟吴妈学了几手,想以后天天给你做饭吃,结果做出来总差点火候。’ ‘阿野就是阿野,你不会变成你父亲那样的,我保证。’ ‘希望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挽回这一切,可就算他想挽回了,江寻也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花了二十年去寻找父亲的认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比爱情更重要,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向上爬,他以为江寻可以等他,可以为了他忍辱负重,一段不算长的爱情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这么多年来想要追求的东西呢。 他知道江寻在一次又一次地忍让他迁就他,对此他当然是感到愧疚的,他只是以为自己获得的认同感和成就感会压过自己内心产生的愧疚,这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心中的天平早就发生了偏移,他之前所以为的,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早就被别的东西所取代。 可惜,他一直没有意识到。 以为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以为不会离开的人,最终选择了离开。 陆长野望着这一切,内心的茫然和无助仿佛是一块巨石,压得他丝毫也喘不过气来。 微雨下的墓园回荡起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哀嚎,管理员望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失去了的东西,有心的话总能找回来的。 可失去的人,说不定就永远失去了。 · 崇林市某私立医院。 vip病房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窗外蝉鸣拼了命似的聒噪起来。江寻披着一件病服外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就连指尖都透着苍白,他的睫毛颤了颤,低头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 病房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予霜来看过你了?” 江寻掩唇轻咳了两声,“……邓总。” 他摇摇头,虚弱地笑道:“她来不了,不过给我送了出院礼物来。” 江寻看了眼床头,那是个摩托车头盔,上面画着很漂亮的涂鸦。 “听说你在夜钢琴唱歌的时候是带着头盔上台的。”邓芩看到头盔道。 江寻颔首,“我不太能面对观众。” 邓芩没问原因,而是将一把吉他和一个相框递到了他手上。 “出院礼物。” 他从前那把吉他,以及一家三口的合照。 江寻伸手接过相框,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邓总,谢谢您,不过这把琴……” “旧琴配新弦,有些回忆虽然很糟糕,但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算得上是一种激励。” 邓芩说话的语速比较缓慢,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平静,“包括你和阿野的这段感情,有时候对的人往往在你经历错误的人之后再相遇,可能会有些迟,但你要一直心存信念。” 江寻顿了顿,道过谢之后把琴接了过来,下意识拂过琴弦。 邓芩的提醒显得很苍白,对江寻来说,他其实从来没有真的忘记过那个人,即便是在如此支离破碎的今天。 遇到过那么美好的人之后,有谁又能代替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呢。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忘记这段感情,可那是心头的朱砂痣,轰轰烈烈,明艳张扬,是他全心全意的爱,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只是心灰意冷,痛到没办法继续去爱了,这从来不代表他能忘记。 陆长野给他的生命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这段感情是多么地残破不堪,事实上,陆长野的确帮他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两个,无论对错,其实都是同病相怜。于陆长野而言,无论外人有多爱他,但这些都比不过他父亲给他的一个眼神,这方面他有着很疯狂的执念。 越是缺少的东西越想拥有,就像江寻曾经渴求着认同,希望梦想变成现实,而阿野是想抓住父亲的爱。 “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邓芩望向窗外。 崇林市,不算太繁华,但也不差,这里没有大城市的浮躁和繁华,有的是安稳和平静。 “是个很适合静心创作的城市。”江寻道。 邓芩点点头,“我和你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这里,学校组织春游,晚上年级聚会,她穿着一身白裙子站在一群人中央拉琴……” 她顿了顿,回过头笑道:“我当时也有个节目,你知道我这个人挺好强的,生怕她比我能出风头,悄悄弄断了她一根弦,你可能不知道,她当场完全没有对我生气,温柔漂亮地像朵白莲花,结果节目一结束,她追着我打了两条街。” 江寻一惊,在他印象中,母亲是个连生气这种情绪都没有的女人。 邓芩笑了很久,离婚后的她像是恢复了少女的活力,陆家夫人的光环在她身上散去,外界认为这对她来说是件坏事,但实际上,这却是一种解脱,短短几个月,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更温柔,更有魅力。 “你母亲是我见过最温柔最自信的女孩子,永远相信自己做出的一切决定。没有自信的温柔是毫无力量的,她的温柔充满了力量。” 幼时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出现在脑海中,母亲的温柔大方自信无数次给她周围的人带去力量。 窗外隐约响起舒云轩的歌声,《寻野》成为了当下最流行的一首歌,大街小巷无处不在。 那是他的歌。 陆长野给他的认同留在了青山市,没了就没了,如今大众对他音乐的认同充斥在各个角落。 他凭什么不自信? 他终于意识到—— 真正的认同,来自于自己,而非任何人。 爱过一个错的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关于未来,关于梦想,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 他的灵魂到达过世界的尽头,在旷野中遇到了名为‘自我认同’的风。 七月的烈阳下,江寻背着吉他坐在某个小公园的草坪上,他带上摩托车头盔,在某个直播软件中点下开播按钮。 第36章 两年后,初秋。 金黄色的叶片铺了浅浅的一层,流金色的火烧云晕染了整片大地,白色低调的大众汽车在大道上疾驰而过,伴随着音响中悦耳的音乐声,车轮带起枯叶的浪潮,纷纷扬扬。 纤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屏幕上轻轻按了一下,音乐声瞬间被某人的怒吼所取代。 “复查不去,中秋停播,人还给我玩消失,江寻你有病是吧?” 卫舟气急败坏地骂道:“是你开工作室不是我!大过节地还得老子加班给你准备资料,你人呢!” 江寻低低笑了声,“邓总说找个人来帮我,怎么是找的你?” “操,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跑哪去了?” 青山市的绿色路标在窗外一闪而过,江寻犹豫了一下。 “别给我说你回去了。”卫舟的声音冷了下来。 江寻握紧了方向盘,眼睫忽闪,“这个城市真的很大,穿个城而已,我开了好久。” 卫舟:“……” “就算没有换一个城市生活,我们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两年前,江寻在某个平台开启了直播,蒙面直播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久后,他更是因为新歌爆火,连带着把平台也带火了。 多年沉寂,一朝浮出水面,金子终于发光。邓芩一直劝他开设个人工作室,不过江寻一直很犹豫,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地进行独立创作,把直播当成工作让他觉得压力很大,而突然爆火也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直到最近,他才着手开始筹办工作室。 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更何况,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泥土的味道都深入记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永远都不回来? · “激情!夜店里要的是激情,你看这里哪来的激情?”夜钢琴的副店长对着舞台指指点点,“哼,你们瞧着吧,今晚这里的口碑就会直线下滑。” 第44章 在繁华都市,一家livehouse的寿命是很短暂的,人们的爱好随着时间而不断变化,去一家夜店久了也想换换口味。 苏阳冰从陆氏离职后,和朋友合伙投资了一家主打原创音乐的livehouse,名为彼岸,舞台设备都是最先进的科技,不像夜钢琴会花很多钱用在请有名驻唱上面,来这里唱歌的大部分都是小众原创歌手。 能抓住客群口味的变化才是市场的赢家,目标消费人群已经对‘夜钢琴’产生了审美疲劳,现在的人们更喜欢不太吵闹的环境,‘彼岸’在这个时候出现,力压夜钢琴成为青山市最火的一家livehouse。 那位天天叫嚣激情的副店长不服气,扮成客人跑来探听敌情,其实他本意是想跳槽来这边,结果连面试都没进,脸气成了猪肝色。 这还不是最扎心的,他今晚在这里看到了好些老客户。 男人穿着黑色衬衣,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沙发上,两腿交叉,锃亮的皮鞋踩在桌面边缘,身上透着一股贵气。 “少董!陆少董,好久不见!”副店长殷勤地想要凑上去,还没靠近就被人给拦下来。 陆长野端着酒杯,眼神迷离,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显眼。 周围的朋友无不是左拥右抱,唯有他单独坐在一张沙发上,气压低沉,吓得没人敢靠近。 “这地方唱得一点激情没有,少董,您刚出差回来,要不去咱们那儿松松筋骨?” 副店长刚一说完,陆长野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起来,眉头浅浅一蹙,只见几个保安马上就冲上来把人给抬走了。 撕心裂肺的叫惨声逐渐远去,朋友轻笑了声,“这人也不打听打听,彼岸能在这地段开起来,少不了陆少去运作,他也敢在这里踩高捧低?” “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开的?” “前男友,两年前死了,少董一直惦记着。就因为觉得前男友喜欢这种类型的livehouse,一听说苏阳冰要开,他都没计较之前的矛盾,帮着做起来了,连股份都没要。” “红颜祸水,那男人死了以后陆少直接事业腾飞。” “嘘——!疯了吧你们,说这话是嫌死得不够快?” 一整瓶朗姆酒见了底,脑子里仿佛有个绞肉机,轰隆隆地作响,几乎听不见舞台上的歌声。 舞台…… 陆长野朝上望去,回忆翻江倒海,恍惚间,他有种在舞台上看到了那个身影的错觉。 如果故事就像这个舞台,能一直美好下去就好了,或许一路走到今天,那个人已经成了最当红的原创歌手,再也不会因为才华埋没而躲在卫生间悄悄摸摸地哭。 他推开秘书,跌跌撞撞走到卫生间里,用一捧冷水让自己清醒了些。 镜面中的自己已经没了当年的桀骜,剩下的只有带着铜臭味的冷漠,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地他发疼,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却觉得痛觉是一种安抚。 新闻媒体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说他是陆氏最优秀的继承人,继承了父亲在商场里的杀伐果断。两父子越来越相似,不仅行为做事,就连性格也几乎变得一模一样。 这像是一种融合,可陆长野对这些评价感到的只有恶心,但他无力反抗,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阻止这种融合的人…… 已经这么久了,每每想起的时候,还是有种坠落山涧的失重感,让人感到无助且痛苦。 新晋乐队登台,主唱坐在舞台中央,一只脚搭在横栏上,一只脚轻轻点地,怀里抱着一把白色的电吉他。 这姿势有一瞬间的熟悉。 “少董,要回去了吗?”秘书恭恭敬敬地问道。 陆长野闷闷嗯了一声,他刚迈出一步,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出空灵悦耳的歌声,环境渲染成流动的蓝色,让人仿佛置身于神秘但令人向往的深海,梦幻般的场景加持,清澈的嗓音化身一股跨越时空的电流直击头皮。 陆长野打了个冷战,猛地回过身。 双眼被酒精模糊,记忆中的那个身影与舞台中央的人渐渐融合成了一体。 “笑笑不是对芒果过敏吗,鬼知道哪个天杀的给他被子里掺了东西,幸好不严重。” 后台,男孩抱着吉他轻轻抽泣,鼓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 “没事,不严重的,以后又不是唱不了歌了。” 男孩哽咽着点点头,倏地站起来,朝着面前的银发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嘶哑地说道:“寻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乐队今天就完了……” 后台的灯光下,那头银发散发着雪似的光泽,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眉眼间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件事曝光出去也完了。”他半开玩笑道。 男孩紧咬住唇。 乐队主唱因为过敏唱不了歌,恰好他和江寻的嗓音很是相似,于是江寻头回干了假唱这件事。 想要彻底埋没一个新晋乐队的办法有很多,这群小孩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为了这场表演精心准备了很久,此时的‘彼岸’恰好没有别的人可以顶上这段表演空缺,而江寻又正好在这里,苏阳冰只好出此下策。 说是人生污点也不为过,江寻打心底不想干这种事。 一是不忍心这群小孩儿伤心,二是苏阳冰出面协调,硬逼着他干这事。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之前拜托过苏阳冰办事,欠下不少人情,这人都求到脸上来了,江寻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不过还好,这种事没有下一次了。 “好了,以后你自己小心一点,作为一个主唱,你得保护好自己的嗓子。”江寻安慰道。 小男孩感激地点点头。 望着他们的背影,江寻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不过他出学校的时候是一个人,形只影单,又抗拒和外界接触,性格变得很沉闷,倒是没有他们这种活力。 “这次多谢你了。”苏阳冰道。 江寻坐在化妆间里低头收拾着吉他,“我估摸着今天这事是有人捣的鬼,你从陆氏离职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抢了夜钢琴的生意,多得是人眼红你。” 苏阳冰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搭在化妆桌上,俯身道:“担心我?” 江寻像是没听见,“待会儿我就回去了。” 苏阳冰沉默了一会儿,“这么急?不是还要去墓园看叔叔阿姨?” “来的路上就去看过了。” “多留一天吧,正巧明天我要和‘迷迭’那群人一起吃饭。” 这两年来,直播打赏并非是江寻的主要收入,他不希望把这件事变成工作,因此经常会关掉这个功能。他更多的精力还是投入在写歌当中,而相关的后续制作和发售,都是交给‘迷迭’这家工作室负责的。 江寻摇摇头,“不用了,你知道我不太愿意去参加这些社交场合。” “音乐制作又不是闭门造车,不多联络联络,你的歌哪能卖出什么好价来?”苏阳冰垂眼轻轻拨了下他的额发。 江寻下意识地躲闪,“这不是有你帮忙吗?我放心。” 柔软的发丝擦过指尖,两年了,苏阳冰觉得江寻变了很多,以前从他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柔软与温和,黑色头发略带些蓬松,乖巧内敛是他的代名词,眼睛动不动就红,总给人一种很好欺负很好骗到手的样子。 以前他的美是柔和的,不露锋芒,像棉花糖,看起来软软的,吃起来很甜,一旦动了心,他会用尽身上全部的糖分去爱。 而现在,那头银□□亮地刺眼,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在衬托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鼻尖上的小黑痣像是颗黑色昂贵的珍珠,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薄,脸部轮廓更加鲜明起来。 那是种富含力量的,甚至具有攻击性的美,让任何人都忍不住动心。 看着僵在半空的手,苏阳冰微微眯了眯眼睛,“对外联络的工资……” “卫舟会打给你的。”江寻淡淡道。 苏阳冰轻嗤了声,“你知道我又不是在乎那点钱才帮你。” “我们是好朋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江寻抬首道,唇角浅浅上挑,“苏总,我回去了,改天有空来崇林市,我请你吃饭。” 苏阳冰两手插兜,无奈地笑了笑,“江寻,你现在,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搬到崇林市后,他身边的人总是少之又少。邓芩在崇林市有不少的业务,安排了卫舟负责工作,因此他们两人的联系比较频繁。 至于苏阳冰,偶然的一次机会,和邓芩吃饭的时候恰好他也在,两个人便恢复了联络。 音乐制作方面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邓芩的原话,因此他也并没有抗拒苏阳冰的帮忙。 从化妆间出去的时候路过了后台,他带着口罩,背着吉他,想从后门离开。 “哥,是你吗?” 江寻浑身一怔。 第37章 望着面前这个醉熏熏的男人,主唱少年露出一些迷茫。 第45章 等到看清少年的脸,陆长野像被泼了盆冷水,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沮丧,最后是无边无际的失落。 “少董,您喝多了。”工作人员急忙迎上来,招呼人将他送出去。 陆长野挥手甩开他们,自嘲似的笑了笑,“抱歉,我认错人了。” 江寻背过身,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鼠尾草的香气混杂着朗姆酒的气息从身侧擦肩而过,浑身每一块肌肉都不自然地缩紧了。 等到陆长野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身冷汗。 尘封起来落灰的回忆有一瞬间的松动,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了,可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他还是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突然就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得彻骨的回忆在脑海里猛烈冲撞着,让人心惊胆战。他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 “江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卫舟冷声问。 江寻微怔,“呃……什么?” 卫舟无奈扶额,把体检报告甩在桌上,“就你这身体,晚上直播白天写歌,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经过两年的调养和治疗,江寻的身体好了不少,就是之前为了治疗焦虑症吃了不少药,激素药都伤身体,因此相比起同龄人,江寻的身体状况还是差了一截。 “筹办工作室的事情必须加快进度了,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三个月以内,工作室必须建起来。”卫舟道。 江寻微微抿唇。 “怎么,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了?”卫舟十分不解,对于筹建工作室这件事,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一是可以减轻平常的工作压力,二是可以增加经济效益。 江寻抬手看了眼表,支支吾吾道:“卫舟,我待会儿还有事,工作室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好吗?” 崇林市的发展在四五线城市都算差的,就连最繁华的城中心都逃不出脏乱差的标签,为了推动城市发展,带动就业,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建设新城区。 新城区位于城市的东面,相比起老城区商业房屋聚集,开发难度较大,新城区的开发则较为容易。 而在新城区有一所老旧的福利院,因为相关资金较少,加上该家福利院的条件本身就很差,冬天不仅没有暖气,连棉被的数量都不够。 资金难以到位的事情其实怪不了政府,本身崇林市就穷得要死,这个城市的孤儿数量却并不少,整个城市只有这一家福利院,完全是属于超负荷运转,再加上这里的孩子大多先天不足,照顾起来很麻烦,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当地市政府为了这件事也少不了头疼。 “江老师,今天我们学什么歌啊?” 几十个小孩儿围坐在空地上,因为没有椅子,他们只能席地而坐。虽然这里的条件很差,但福利院的老师却把他们的衣服都洗地干干净净,只是小孩子平常打闹,总是会把身上弄脏,但那一双双眼睛却清澈地像一片湖水。 江寻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你们有什么想学的歌吗?” 十几双小手高高地举起来,江寻点了一个小女孩。 “江老师,江老师!我们学《寻野》好不好,之前好火的!” 江寻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瞬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 望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江寻抱着吉他,时隔这么久,又一次弹起了那首歌的前奏,“好啊。” 他每周都会抽时间来一两次福利院教授音乐课,就他个人而言,他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那是一块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没有人知道他们今后会焕发怎样的光彩。 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福利院的资金困难问题,如果能修缮这家福利院,让它成为新城区的配套设施之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听说明天又要来一家新的投资商。”吴院长道。 她是位很和蔼的女性,带着一副老花眼镜,手上满是厚茧。 “那是好事啊。”江寻手上拿着张小朋友送他的画像,唇角微微上勾。 吴院长却叹了口气,“福利院的位置对于新城区的开发来说很尴尬,搬迁没有好的选址,说修缮却也拿不出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解决也很简单,如果有企业愿意进行捐赠,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江寻说得轻松,但他心里清楚,想要把福利院修建到符合新城区的标准,这将是一笔巨大的投资,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很少有愿意做这种事的。 其实他要是愿意去求邓芩,邓芩说不定会答应资助,可他也知道,邓芩目前也处于缺钱投资的状态,她一辈子都想闯出属于自己的成就,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去拖后腿。 因为母亲的缘故,邓芩已经帮了他太多,他实在没有道理再去麻烦人家。 不过,他还是让吴院长放心,信誓旦旦说这件事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 “这次您男朋友怎么没有一起来?”送他离开的时候,吴院长随口问了一句。 江寻茫然道:“男朋友?” “是啊,上次那个杵拐杖的男人,长相各方面倒是不错,可却是个跛子,院里有几个老师还挺替您可惜的。” 江寻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邓锦年,之前邓锦年陪他来了几次福利院,不成想居然会被这样误会。 “这话是他说的?”江寻问。 吴院长摇摇头,“大概是看他对你很好,难道不是吗?” “不是。”江寻笑了笑,“这几年忙着事业,感情方面的事我没怎么想过,让您操心了。” 感情事业,他认为后者更为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他真的这么看重事业,其实早该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了。 回去的路上,卫舟又发来筹建新工作室的相关信息,江寻浅浅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他不是不想让事业更进一步,实际上,他比谁都想。他希望可以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可以组建团队来发售自己的歌,这样一来,他也不用通过苏阳冰的关系来和别的工作室合作了。 可一想到要在这个城市建立工作室,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抗拒。 他不是嫌弃这个城市发展太差。 只是…… 落叶总要归根的,他不是这片泥土上的孩子,他想要回到属于他的故土去。 想要让那个城市的父母,看到自己成长起来的样子。 而不是,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扎根。 · 崇林市有一座算得上是景点的山林公园,这个城市的人喜欢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到这里来登山望远,顺道祈福。 祈福的地方大多在山上一座名为‘玄机寺’的寺庙里,这里香火还算旺盛,说是比较灵验,因此还吸引了不少香客。 隔日一大早,江寻独自去了庙里,因为不是周末,人不怎么多。他在门口买了香烛,虔诚地一一跪拜,之后在祈福带上写了邓芩和几个好友的名字,挂在一株银杏树上。 “实在没想到会是少董您亲自过来,之前咱们和陆氏的联系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还以为你们不感兴趣。”副市长秘书笑着道。 他身侧跟着一位穿着休闲衬衫的男人,袖子稍稍往上卷起,露出精壮的小臂。 “我父亲没有向下发展的意向。”陆长野淡淡道。 市秘略显尴尬,“是啊,这里发展的确滞后,和贵公司的发展目标不符,所以我们一开始是不抱希望的。” 的确发展很差,差到在这种地方建立产业甚至会降低企业调性,无论是他,还是陆家和,都对这个城市不怎么感兴趣。 发展差是其一,主要还因为母亲在这个城市有业务,自从离婚后,陆家和很不愿意和邓芩发生业务上的冲突。 他下意识想到上个礼拜在朋友手机上看到的一场直播。 男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几乎每一个刷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倾听。主播脸上挂着滑稽的猫头特效,看不清脸,只看得到他弹琴时那双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手。 陆长野一直都对娱乐行业不感兴趣,直播更是从来没有看过,更别提给主播刷礼物了。 可那个主播与别人不一样,直播间几万人,如果开启打赏,他一晚上的收入绝对不低。 陆长野没怎么细听,当他看到那个猫咪特效的时候甚至感到了反感,直到有一瞬间,那几乎只有一秒钟,特效突然消失,闪过一个带着摩托车头盔的人。 “靠,我刚才眼花了吗?他连唱歌都带着头盔,这是长得多丑才这么仔细?”朋友惊叫道。 陆长野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不可以?” 他很疑惑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发脾气。 想到这里,陆长野看着面前的破庙突然感到头疼。 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费这么大精力去查一个网红的信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查,到最后都只知道这个名为‘soul’的主播位于崇林市这个小地方。 第46章 他冲着身后招招手。 秘书立刻走上来。 “去买柱香。” 他神情冷淡地望着观音,在心里自言自语,“来都来了,万一呢?” 第38章 寺院的香火气宁静祥和,流水声潺潺。 硬币向上抛起,折射出刺眼的阳光。 “我们来比比?”带着棒球帽的小孩抛着手里的硬币道。 江寻站在许愿池边,打量着池中心的石质彩色雕塑,以假山为主体,盘绕着一条巨龙,巨龙张开嘴,里面是香客扔进的硬币。 不知道是哪里的传言,说是扔进去的硬币越多,许下的愿望就越发灵验。 “比什么?”江寻饶有兴致道。 小孩儿对着龙口扔出一枚硬币,叮当几声,硬币稳稳落进去。 “五枚一毛钱的硬币,看谁中的多,怎么样?”小孩儿挑眉道。 他年纪不过六七岁,有着孩子该有的童真,却也有着浮于表面的桀骜,有着势必要赢下比赛的决心。 “行。”江寻笑着应下。 至于愿望…… “喂,你也太菜了吧。”一轮过后,小孩儿洋洋得意地嘲讽他。 小孩五中三,相比起江寻投出四枚至今一枚未中,这简直是个傲人的战绩。 江寻摇摇头,“算了,反正也赢不了你。” 他收起最后一枚,不准备再丢脸了。 刚受过表扬,小孩正得意呢,听了这话又立马改了脸色,不满道:“这不还有一枚吗?再试试呗。” “又没什么用。”江寻道。 “愿望呢?说不定愿望能实现呢?”小孩不乐意了,非要他把最后一枚硬币投出去。 世界上没有真的神明,神明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降下好运,真正的好运是由不懈努力所带来的厚积薄发,他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再像当年那样天真了。 硬币向上抛起。 愿望是—— 希望,永远不要和他再产生任何牵连。 许愿池中溅起水花,小孩儿的表情抽了抽,“你菜得没救了。” “是啊。”江寻自嘲道。 话音刚落,二人中间抛来一枚硬币,精准落入了龙口当中。 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最后两枚硬币仿佛是在炫技,互相碰撞出一声脆响,同时落了进去。 小男孩露出惊叹的眼神,忍不住道:“好、厉害、啊!” “愿望是……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男人微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秋风吹动银杏树叶,沙沙作响,池塘中躺着没投中的硬币,大概神明并不眷顾,或者,获得神明眷顾的人并非是他。有人生来站在金字塔顶端,一辈子顺顺利利,几乎没有什么挫折,总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永远顺境的人生,可有的人真的就是这样。 那个人家世好,长得好,学习能力强,干什么都是顶尖的。 就连谈个恋爱,也是动动手指,刷刷卡,勾着唇笑一笑,就能把艳阳都给揉化了塞进人心里,叫谁能不心动呢? 江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头,或许是察觉到身后有比艳阳还要刺眼的人,人嘛,下意识会朝着更亮的地方走去,可保不齐被阳光给晃了眼睛,没看到光的那头是万丈深渊。 “这小庙还真是灵验。”男人轻笑道。 江寻的银发如雪一般洁白漂亮,美地有种把神都给压下去的意思,他莞尔一笑,把那人心里藏着的数不尽的思念和牵挂全给牵动出来了,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郁闷和苦痛,自以为还能保持体面,此时全都如同洪水爆发,决堤而出。 陆长野的眼睛红透了,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伸出手,“哥……” 江寻同样也伸出手来。 “市秘,您好。” 江寻从他身边掠过,和副市长秘书握手致敬。 “您还记得我吗?之前给‘同心’福利院捐款那个……啊,对,我写过几次市长信箱……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昨天我去了一次福利院,这不是又要入冬了吗,我想问问有关福利院的资金问题这个冬天能不能解决。” “这个你放心,福利院的问题市里也在想办法解决,可你也知道,申请资金有个流程,市里现在确实拿不出钱。”市秘叹气道。 江寻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当然,是我让您为难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说话时尾音带着颤,像是很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次谈话,先前在肚子里准备的一大堆草稿此时全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候他简单说过几句便笑道:“那就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就这么急着走?”陆长野拦住他的去路。 江寻脚步一顿,“先生认错人了吧?” 陆长野眉尾一挑,“我有说过我认识你吗?” 江寻微怔,用指甲重重掐着自己。 “不过。”陆长野抬手轻轻触了下他的发梢,眉眼多情妩媚,“先生长得确实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他,想的要命。” “抱歉,我还有事。”江寻浑身触了电似的,往身侧走了一步,加快步伐朝着寺庙外的方向走去。 时运不济,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小雨,地面湿滑,他总觉得脑子晕乎乎地,连脚步都有些彷徨不定,感觉是踩在棉花上,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消息是没错,市秘今天确实会带着新的投资商来玄机寺参观,说到底这个城市拿得出手的景点只有这一个,不来这里还能去哪。 可话又说回来—— “你不是说今天来的投资商是个办电子厂的吗?” 电话那头,卫舟茫然道:“是个办电子厂的啊,怎么了?” 江寻暗骂了一声,操,他怎么不知道陆氏还涉及电子行业的业务,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去了解陆氏的业务,就算有也不知道,可卫舟明明说今天来的不是个什么大型企业,而且以陆氏的经营理念,怎么可能把手伸到崇林市这种地方来。 “没什么,卫舟,没什么。”他扶额道。 该来的总会来得,一昧地想逃,只会被人逼到退路,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他该怎么办?明明已经离开了青山市,他都来了这个小城市,再这么逃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回去,他不想去更远的地方了。 江寻挂断电话,察觉到一个男人举着伞来到了他身后。 头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还没开口,陆长野就道:“雨下大了,我送你。” “用不着,我走路。”江寻淡淡道,他今天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开车上山。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开车。”陆长野道。 可分明他身后几步路,正缓缓开来一辆商务用车。 “陆总,您真的不上车吗?”市秘打开窗户问。 陆长野看也没看向他,“合作的事情麻烦您先和我的秘书大概说一下,您今天大可以放一百个心回去交差,有陆氏牵头,新城区的建设只会越来越顺利。” 市秘简直没想到这件事能进展地如此之快,毕竟他甚至没来得及带陆氏的人去新城区看看。 “有关福利院捐赠的事情,我想和这位热心市民,”他的目光落在江寻脸上,咬重了最后几个字,“讨论一下。” “就是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 雨还在下着,甚至有种越下越大的趋势了,风吹过来,雨点斜飞着打在了江寻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长野故意往旁边站了一步,为他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 他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以。”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总之呢,我哪位可怜见的,动不动就哭的小美人前男友就这么没了,人我是没见到,不过墓园里那块石碑碑倒是立着。” “我倒不怎么去看他,他朋友不让我去嘛,说他恨我,说他讨厌我。” “可他怎么会恨我呢?要不是我,他还流离失所,无人问津,写的那些曲子还不知道在哪埋没。” “我可是他的伯乐,是神明赐给他的礼物,他经常这么对我说,你是不知道,他走了以后啊,我看谁都是灰白色,心里念的,脑子里想的,无时无刻不是他。” “我总想,要是有天他能重新回到我身边,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姓陆有什么大不了,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我真是个妥妥的废物。” 那些声音像机关枪似的啪啪啪地在耳边疯狂输出,脑子里那团乱麻现在被搅和地不成样子,冷风一吹,只让人觉得头疼。 江寻冷笑,“节哀。” “节啥节呢。”陆长野笑道,他单只手脱下外套,不由分说地往江寻肩上搭,“乖,别着凉了,我这人就是见不得哪个小美人生病,病恹恹地怎么能行呢?” 江寻脸色一变,把衣服甩回去,怒斥道:“陆长野!你别太过分!” “哟呵,先生还知道我是谁?”陆长野接住衣服笑道。 第47章 那副散漫到欠揍的样子简直和当初别无二致,江寻觉得自己像是个傻逼,他抽了抽唇角,“少董和齐家千金的婚事闹得是沸沸扬扬,我这人就爱看豪门八卦。” “哦——”陆长野拖长了声音,隔了半晌没说话,再说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正经起来说:“先生说谎怎么也不打草稿?” 江寻心头一紧。 “我和齐家的婚事早他妈黄了,婚结不成,平白多了个屁大点的小孩儿,如果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你信吗?” 陆长野垂下头,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嗓音低沉,带着点委屈道:“你说,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他会原谅我吗?” 原谅?他怎么有脸说出原谅这两个字,难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男人都还不清楚他心底最恨的到底是什么吗? 江寻气笑了,脑子里那团乱麻被这凭空一刀给斩地清清楚楚。 第39章 半个小时一班的公交车感觉像是有一个多小时没来了,时间漫长地要命,听着耳边那熟悉的聒噪声,江寻只觉得心烦,漫长的心烦。那夏天长鸣不息的蝉鸣简直比这悦耳百倍千倍,他估计陆长野上辈子是个机关枪转世的,要不然怎么老是哒哒哒地说着话,歇都不带歇。 雨水带来绵密潮湿的气息,总觉得身上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哪哪都不舒服。 “说实在的,这发色真不怎么适合你。”陆长野的眼里含着比雨水还要潮湿的气息,“不过,你怎么样都好看。” 江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讥讽道:“陆少董这么滥情,你那前男友还真是可怜。” “我只是嘴上撩而已呢。”陆长野往他身边挪了挪,嬉皮笑脸地说:“裤腰带就对着他解开过,不信的话,你摸摸。” 江寻脸色一变,这地方的公交站台就这么一张长椅,标准长度,可另外半边跟个长了刺似的,陆长野一个劲地往他身边挤。 幸好这时候公交车到站,江寻赶紧走上去。 老款式的公交车,跑起来还有吱嘎的响声,山顶上的农户会坐车下山,他们正赶上不巧的时候,车里没位置了,还挤得慌。 看到这辆车,陆长野撇着嘴,可脚步还是紧跟着跨了上去。 江寻习惯了这种场景,熟练地挤过人群,在中部找到一个空余的扶手,可他没想到,矫情的陆家太子爷也跟着挤了上来,一身昂贵的高定西服和他那打理整齐的发型,在挤过人群的时候全都乱地不成样子。 “靠,这什么玩意!”他盯着地上那只光把脑袋露出来,剩下全在编织袋里的大公鸡,嫌恶地不得了,“又臭又挤,你还不如搭我的车回去。” 江寻没说话。 “你不会就过这种日子吧?” “和你有关系吗?”江寻冷声问。 陆长野:“……我只是心疼哥哥嘛。” 江寻蹙眉,“别他妈这样叫我。” 陆长野愣了一下,唇角上挑,“我前男友没你这么烈,脾气好地要命。” 脾气好也得分人,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有的狗就是贱,搁谁被狗咬了都会变成坏脾气。 公交车晃动了一下,陆长野没地方住抓,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身体前倾的同时手胡乱抓在了江寻的腰上。 江寻:“……” “抱歉啊抱歉。”陆长野笑嘻嘻地把手拿开,随后又低头打量,贱嗖嗖地说:“手感不错。” 趁江寻发火之前,他又忙道:“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江寻:“……没有咱们。” “我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你一个,你总不能把我扔在这儿吧?” “没事,我带你去派出所找爸爸。”江寻揶揄道。 最后两个字让陆长野产生了应激反应,脸色瞬间沉下去了。 公交车进了城。 陆长野双脚刚一落地,跌跌撞撞地扶着树干呕起来。 江寻下车后头也没回,这城市他熟,原以为可以很顺利地把人甩掉,可陆长野就和张狗皮膏药没差别,长腿一迈,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离开这两年,我过得很差劲,好久没像现在这样,用不着管陆氏少董的体面,想说什么说什么。” 陆长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是嫌我吵,不肯理我吗?” 拐过几个街角,人不见走的,江寻在一家还算不错的中餐店前停下,他抬头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不是要谈福利院的事吗?进去说?”江寻莞尔笑道,一片银杏叶刚好从他面前落下,美得让任何人都可以放下戒备。 陆长野有过一瞬的惊诧,神色很快得意起来,舌尖刮过小虎牙,目光中有种要把人吞吃入腹的野性。 两人靠窗坐着,江寻翻着菜单,点了最贵的几个菜。 “陆少董愿意捐赠福利院,这无论对市里还是对孩子们都是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陆少愿意捐多少。” 陆长野把碗筷上的塑料膜扒拉开,将碗递过去,又把江寻面前那副没拆的碗筷拿到自己面前,“我说了要捐吗?” 江寻翻着菜单,不动声色。 陆长野笑道:“想要把福利院变成新城区的配套设施,我估摸着,是个大工程。” 他搓了搓手指,拖着嗓音道:“投资不是在酒吧撒钱,这是笔不小的资金啊。” 江寻眉尾一挑,“这对少董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几十万也好,几百万也好,洒洒水似的。” 陆长野哦了一声,光笑,不说话。 江寻把菜单递给服务生,“麻烦快一点。” 崇林市的高档餐厅没几家,这么一家路边小店,常人看起来也算不错了,不过在陆长野眼里,却是家不入流的小餐馆,满脸写着嫌弃。 “这顿你请?”陆长野支着下巴,修长的无名指轻轻点着下颚,钻戒在他指根处熠熠生辉。 江寻不置可否,他在钻戒上瞥了一眼,无名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是他那枚戒指。 曾经那枚当做救赎,当做信仰,当做希望的婚戒,现在看起来,还真是个笑话。 “看样子少董还没下定决心要捐赠福利院。” 陆长野点头道:“是啊,我是商人嘛,商人要做赚钱的事,公益慈善哪里都可以做,怎么非得做这家呢,你说是吧?” “那意思是……”江寻淡然道:“不打算捐了。” “哪有!”他眼睛像是发着光,盯着对面的人像是野兽盯着手到擒来的猎物,“是要评估一下。” “评估什么?”江寻垂首问,纤长地睫毛忽闪着。 陆长野顿了顿,笑道:“评估热心市民的诚意。”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野兽捕猎的前奏,伏低了身子,面对势单力薄的猎物,野兽甚至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仿佛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年前,一个有需求,一个有能力给足需求,只需要一些钱充作诱饵,猎物不但不会逃开,甚至会主动送入血口。 “你的头发乱了。” 陆长野微怔,“是吗?” “衣服也乱了。”江寻淡淡道:“不好看。” 陆长野侧身往玻璃中自己的影子看去,发现确实有些狼狈,尴尬道:“那我去一趟卫生间。” 他站起来,在江寻面前俯首说:“哥哥稍等。” 江寻的身子微微往后倾,两手交叠,笑着颔首,“我等你。” 镜子里的男人多了两年的岁月,显得成熟了许多,年龄是男人的装饰物,增加之后不仅不会成为负担,甚至更会招蜂引蝶。 陆长野揉了揉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外形,他自认为岁月让他的魅力得到了升华,他现在坐稳了陆氏董事会的席位,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会被父亲关在郊区别墅的纨绔子弟了。 他向公司,向父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海外的所有项目在他手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公司的整体业务得到了扩张,他再也不用惧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也用不着去讨求父亲的认同。 认同是自己给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却又想到了另一个人,他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久的人。陆长野几乎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那天悬在空中的棒球棍被江寻挡下的那一刻,也许是更早以前,江寻说愿意当他哥哥的那一刻,他心里那块最脆弱的地方被击碎了。 那时候起,他才真的想明白,并且有了勇气,愿意堂堂正正地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能力。 江寻是他从天而降的光明,是他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抛去光明前途去爱他的人,那束光从指缝里漏了出去,他不小心没抓稳,但现在他重新找到了,就要用更大的力气,把整颗心刨出来,也用前途做赌注去爱,只要江寻愿意。 纸巾轻轻擦去指缝间的水,他哼着小曲迈着愉悦的步伐走出去。 脚步忽然间顿住。 而他们原先坐的地方,此时多了满桌的饭菜,人却消失不见了。 第48章 · [刚刚唱的那首歌是新写的吗?也太好听了吧!] [soul随便写个什么都比那些口水歌好听一百倍!] [玩热评写歌的游戏吧!] 江寻一条条地翻着评论区,习惯性地在唱完一首歌后开始和粉丝聊天。 “是新歌哦,不过还没取名字。” “热评你们选一条吧,给我五分钟时间就够了。” “哇,直播间什么时候十万人了,那我发个红包大家抢一抢吧。” “今天淋了雨,可能嗓子有点不舒服,唱得不好大家别见怪。”江寻轻轻拨动琴弦,高级设备可以接近完美地呈现出他的音色,直播间里疯狂刷着好听两个字。 他即兴创作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脑子里总是有源源不断地调子涌出来。 [宝宝早点休息啊!千万别感冒了!] [路人小绿:主播不露脸是因为太丑了吗?] [新人嘴下积德,安静听歌不好吗?] [路人小绿:关你屁事。] 唱歌的时候不怎么看评论,加上人多,很多评论很快就被刷下去了,但其中引战的那人打字速度却也不慢,别人在夸的时候他不住地挑刺。 后台管理员私信:[soul,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路人小绿的账号没办法禁言。] 公屏突然飘来满屏特效,那是平台最贵的礼物,价值八千八百八的流星雨。 管理员:[靠。] [路人小绿:唱得还行,看看脸?]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流星雨在屏幕上就没有歇过,这个名叫路人小绿的人连续送了十个,让人搞不懂他到底是个黑子还是单纯脑子有病。 江寻这时候才去看评论区,他很少看到这么乱糟糟的情况了,大家的注意力居然都被这个突如其来连粉丝团都没加的路人吸引了过去。 [我去问下平台,看看是出了什么问题。]江寻给管理员回复道。 他退出界面,却又在后台私信看到一条被置顶的消息。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就连平台管理人员都没有的特权功能。 路人小绿: [今天把我一个人丢那,心够狠的啊。] [没关系,我不生气。] [你看这是哪?] 一张图片紧接着发了过来。 照片中,透过酒店窗台,正对着一栋高档住宅楼的某个房间。 [哥哥,我真的很想你。] 第40章 江寻倒了杯热蜂蜜水,懒洋洋地倚在窗前,微微弓下的腰呈现漂亮的曲线,藏在裤腰里的衬衫衣漏了一截出来,秋风顺着下摆吹进腰间。 “学长,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手举着电话。 那头传来邓锦年温柔细腻的嗓音,“你开播前没多久,怎么,在我家安监控了?” 江寻轻笑了声。 “搬家还顺利吗?前几天忙,没顾得上来帮你。”邓锦年道。 “叫了搬家公司,就是还留了些小物件在你家,对了,窗台上有盆常青藤,有空的话,帮我浇浇水。” “丢三落四,我现在就帮你浇,行了吧?” 江寻趴在窗前,风吹过发间,望眼看去是个城市广场,没有别的高层建筑。以前图省事,在邓锦年名下的房子里住了很久,直到几天前才搬走。 原先的家对面有着崇林市最高档的城市酒店,正对着窗户。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邓锦年慢悠悠地帮他浇水,“姐姐说,只要我把手里的项目成功谈下来,她就让我来负责崇林市以及周边的业务,和卫舟一起。” 江寻长叹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卫舟是有多忙,我有时候都担心他会不会猝死。” “原来你更担心卫舟?”邓锦年戏谑道。 “学长你……” 邓锦年笑了几声,“好了,不开你玩笑。不过我知道,这么久了,其实你心里一直没有完全放下他。” 手里的水杯被握紧了,直播账号后台疯狂发来的私信。 [你和邓锦年他妈的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在你家!] [一个臭跛子,你不要我你要他?!疯了吧你!] [你们做过了没有?] [在新城区投资的事情我已经通知董事会了,我能保证福利院至少能收到一千万的捐赠,前提是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 [江寻,我是爱你的,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 “学长,没有这回事。”江寻看着那些文字冷冰冰地重复道:“没有,我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 总统套房里一片狼藉,满地是砸碎的玻璃碎片,红酒洒在了地毯上,浸染出一片刺眼的污渍。 陆长野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浅浅遮住眉眼,喉结上下滚了滚,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少董,陆总刚刚打来急电,说是要你坐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参加董事会。”下属战战兢兢道。 “参加个屁!老子的男人都睡到别人床上去了,我他妈还有心思回去参加董事会?告诉他!老子忙着给陆家赚钱,少他妈给我逼逼赖赖!”陆长野低吼着一脚踹在茶几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在平台上直播了两年!整整两年!从小透明火成了大网红,离我就三个小时的车程,你们一个二个都他妈吃白食的吗!要不是因为我自己看到,你们他妈多久才找得到他?!” 他从来都不觉得江寻真的死了,至少内心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手背上青筋宛如一条条毒蛇,眼看着要把他的理智彻底吞吃,这时候门被叩响,秘书拿着一叠资料走进来。 “江先生有邓总作保,公司没有人愿意查到她手里去。” 陆邓两家的联姻破裂,邓芩带走了自己名下所有产业的同时,还挖走了好一部分客户,陆氏在她身上吃了个大亏,关系虽说没到如同水火那个地步,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愿意和对方扯上关系。 就连陆长野也和母亲没有什么联系。 “我的人查到了一些关于江先生母亲的信息,她以前和邓总是一个学校的,当年邓总被迫嫁到陆家来之前,她们的关系很好,婚后二人就不怎么联系了。” 资料中显示了有关‘soul’这个名字的所有信息,去年热歌榜有一半的歌都出自这位‘soul’之手,陆长野不关注娱乐产业,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当他看到苏阳冰一直在帮江寻出歌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这两年就像是个傻逼,虽然江寻人不在青山市,但他的影子从来没有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过,只不过是自己一直视而不见。 母亲、苏阳冰、卫舟、邓锦年,这些人一个个地,全他妈都和他作对! 他望向窗外,目光狠厉地看着那扇亮着的窗户。 “查查我那亲爱的小舅舅最近在忙些什么项目。” · 邓锦年的车在福利院门口停下,江寻从后备箱拿出几个口袋。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 江寻摇摇头,“万一让他们看见,又该猜测咱俩的关系,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个放下就回来。” 福利院的孩子能给人注入新鲜的活力,未经岁月洗礼的年纪是最美好单纯的,江寻心情烦闷的时候喜欢到这里来放松一下,弹弹琴,教那么一两首歌。贫穷的地方缺乏精神上的娱乐,福利院有个别的孩子其实很具备音乐天赋,但这里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也缺乏专业的设备,他们天赋很容易被埋没。 “我买了几套过冬的衣服来。”江寻从车里提出几个口袋。 个人捐赠对这里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比起满足孩子们的精神需求,江寻还是决定先满足他们的物质需求。 接待他的是位女生,刚上大四,为了修学分来这里担任志愿者,长相甜美,办事也利索,江寻和她是头一回见面,印象很好。 “待会儿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多留了,文文这孩子最近没淘气吧?” 那是福利院里的孩子王,最让老师头疼的对象。 女生张了张嘴,正要说,忽然间,后院传来一阵打闹声。两个小男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打成一团,漫天尘土飞扬,闹得不可开交。 “行了,打什么打。”江寻赶紧把他们拉开,“都站好!” 两个小孩身上都脏兮兮的,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很不服气。 其中一个男孩道:“江老师,是他先打我的!” “放你娘的狗屁!” “文文!不许说脏话!”江寻蹙眉道。 这个名叫文文的孩子今年才七岁,他的父母前年双双坐牢,没有其他亲戚,他只能住进孤儿院。性格偏激好斗,不服管教。 问过打架的原因,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一个新玩具。 “明明那位先生说好把玩具给我的!” “你爬远点!捐给福利院的就是大家的!凭什么你一个人玩!”文文怒斥道。 眼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江寻严厉地把二人分开,勒令他们站在墙角,还没等他训斥几句,身后便忽然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第49章 “哥哥生气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 江寻打了个冷战。 小男孩看到来人,忙叫道:“陆先生!刚才你是不是说了把玩具送给我的?” 陆长野慢慢走到江寻身边,微笑道:“是啊,是给你一个人的。” 文文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江寻感受到一股很不妙的气息,这里的小孩儿都缺乏关爱,不是被父母抛弃就是父母双亡,内心深处同以前的他一样,藏着深深的自卑感。 “刚才说好的比赛,谁跳得远就送给谁,这孩子很有运动天赋,我奖励他一个玩具,不成问题吧,哥哥?”陆长野转头问道。 江寻脑海中忽然闪过初见那一晚,是的,认同感,自卑的根源其实是缺乏认同,换种说法,其实认同是对一个人最好的关爱,陆长野似乎总能很精准地抓住人心的弱点。 陆长野的做法没有任何错,但其中带来的伤害总是会被忽略,这一点,江寻最清楚不过了。来自陆长野的认同带着罂粟的毒,一旦接触就会上瘾,不到支离破碎的程度是无法逃离的,他咬了咬唇,不快道:“当然不成问题。” 文文满脸写着不服气。 “不过呢,玩具又用不了多少钱,我可以多捐一些。”陆长野意味深长道:“虽然是捐赠,但我索要一点小小的回报,不成问题吧?” “什么回报啊?”文文迷茫地问。 “江老师。”陆长野咬重了这三个字,“听说你前段时间教了他们一首新歌来着,是叫什么名字?” 文文抢答,“《寻野》!” 陆长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不可以也教教我?” 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他明明知道这首歌代表了什么,明明知道这是自己最不愿意唱起的歌!《寻野》唱出了人生的希望,可把那可怜的希望拨开了看,里面是血淋淋的失望和痛苦,那是深渊,陆长野这和逼着他跳进深渊有什么区别? 江寻冷笑了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不答应哦。”陆长野摊开手,“无所谓啊,多谢哥哥给我省钱。” 他对着文文道:“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肯,是你们江老师……” “陆长野!”江寻愤怒地吼了出来,“你够了没有!” “我说要约你出来谈谈福利院的事情,你为什么拉黑我?”陆长野冷声问。 “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为什么吗?”江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两年了!那你又知道这两年我是什么过来的!我以为你死了!” “那就请你继续当我已经死了!” 陆长野扑上来,重重抓住他的肩,眼底泛起微红,“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次我保证全心全意地对你好。福利院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新城区的开发项目中规划了福利院的新址,可以容纳更多的人,环境也很好,钱不是问题,而且我还可以捐赠希望学校……” 他激动地说道:“只要你愿意重新相信我一次,这些孩子的命运就可以得到彻底的改变,你不会希望他们连这个冬天都过地艰难吧?” 江寻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往后拉开几步,“你威胁我?” 陆长野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咬着牙说:“我只是在给你提供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钱。”陆长野坚定地看向他,“邓芩现在拿不出钱来管这么一所破福利院,哥哥你这两年也没有什么积蓄,所以你只能转求政府和企业,可再也没有别的企业愿意掏这么多钱出来,你知道的……” “我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积蓄。” 为了筹备工作室,需要添置的专业音乐设备需要大笔资金,江寻没有办法拿出太多钱来捐赠福利院。 当然,他捐了是情分,不捐才是本分,他可以选择不管这件事。 可陆长野用这件事来威胁他。 “阿野,你忘了,我有一把六百万的琴,不是吗?” 陆长野一怔,“你什么意思?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琴!” “我早就把它卖了!已经放弃了的东西,我不会再捡回来!”江寻咬牙道。 不要了的东西,就真的不要了,物件也好,爱情也好,都不要了。他自从来了这里,就决定要重新开始,不再留恋于过去。 陆长野摇摇头,“不,哥哥,你不会这样做的……” “我会这样做的。”江寻满不在乎道:“陆长野,你弄脏了我有关那把琴,那个家的所有美好回忆,是你先选择玷污我们的感情,是你要和别人结婚,是你把我的梦想当成垃圾当成垫脚石,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爱你?” 望着江寻脸上那冷漠的表情,陆长野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江寻了。那个会躲在卫生间里,因为缺钱,因为怀才不遇而感到自卑的江寻,那个把自己当成救赎,信誓旦旦说爱他的江寻,真的已经死掉了。 陆长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当一个人已经抛弃了过去,那他就是个没有任何破绽的人,这样的江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充满了自信和力量,再也不柔弱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拙劣的技巧放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用处。 他找不回江寻了,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爱他,决定不要他了。 拐棍轻杵在地上的声音响起,邓锦年浅浅瞥了眼陆长野,权当做不认识,很自然地搂住了江寻的肩。 “我们该走了。” 江寻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背影,陆长野感到浑身血液都在倒流,肚子上刚刚被揍的那一拳依旧隐隐作痛,他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了墙上,血顺着伤口流出来,他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 “查到他手里的项目了吗?” “敢动我的人,他应该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 第41章 “海外最新杂交出来的品种,听说还没有正式上市。”邓锦年打量着那昂贵的水果包装礼盒,“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江寻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牙齿轻轻一碰,汁水四溅,口腔中满是香甜的柑橘气味,“粉丝送的。” “看来这个粉丝的身份不简单,在你直播间刷了不少钱吧?” “也就三十来万。” “也就?” 江寻啧了一声,有些无奈道:“这盒橙子到底是谁送的,学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是,我和他聊过了,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 空气中弥漫起柑橘的甜酸味。 这些年陆长野在陆氏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各项由他主导的投资都获得了成功,甚至还赢得了董事会几个老人的支持。陆家和这人比较独断专行,尤其是在公司事务方面,他比较喜欢搞一言堂,与之相比,陆长野竟然显得温和很多,况且他年纪不大,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好拿捏。 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狼崽子再小,始终都是吃肉的。 血脉当中的劣根性只会换一种方式存在,而绝对不会消失。 邓锦年犹豫了很久,“阿野这两年变了很多,没有出去招蜂引蝶,一门心思都在事业上面。你走后没多久,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不惜冒着和齐家终止合作的风险,也要和齐词解除婚约,我想,他心里真的还装着你。” 江寻看着手里的橘子,脸色不太好看,那颗橘子还剩一半,可他最终还是扔了垃圾箱。 “不怎么好吃,我带下去扔了。”江寻正欲起身。 邓锦年握住他的手腕,“好歹是我侄子,人家眼巴巴地送过来,扔垃圾桶算怎么回事,就放这儿吧。” 江寻:“……行,听你的,我去给你做饭。” 锅里煮着鸡汤,浓郁的香味使得心情放松下来。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这种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味道,这是属于家的感觉,曾经陆长野很好地拿捏着他的弱点,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再度拥有一个幸福的,属于自己的家,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家’,他一次次地选择妥协,在理智与感性之间挣扎地都快要崩溃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而已,明明陆长野给不了他,却非要做出这样的承诺。 当《寻野》被冠上别人的名字,他已经极度脆弱的心就已经被彻底压垮了,那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爱不爱,而是要挣扎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思考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一个男人曾经带给过他这样的伤害,如今两年过后,再来一句深情的‘我爱你’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你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备注信息:迷迭工作室。] 江寻随手点了通过,可刚点开消息框准备打个招呼,他随意看了眼对方的网名。 [寻:陆长野,你有病?] [野:我这不是怕你不通过我吗?委屈.jpg] 第50章 [野:橘子好吃吗?你这盒,是我当初亲手种的。] [寻:难吃,扔了。] [野:……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寻:我想要你滚,谢谢。] 端着饭菜上桌,他注意到邓锦年站在窗前打电话,微妙的气场变化让他感受到一丝不安。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 邓锦年挂断电话,神情沉重,他望着桌上刚做好的饭菜,艰难地开口道:“小寻,抱歉,我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手里的项目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现在?”江寻微讶,他看了眼时间,、“就不能明天早上再回去吗?你还不容易休一次假,这才几天,怎么又要回去忙了。” 邓锦年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抱歉。 内心泛起一股很大的不安,江寻下意识摸了摸手机,有了种很不好的猜测。 邓锦年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急匆匆地便离开了。 “抱歉,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的追求者,不过你放心,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江寻摇摇头,道了句没事。 把人送到电梯口,他再回到家里,看着满座的饭菜,突然间没有了食欲。做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饭都是要看着别人吃,自己心里才会觉得开心,如今一个人,不管做的菜究竟怎么样,他都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他拍了张照片,准备放在粉丝群里分享日常。 这时候,门突然被敲响。 “是有东西忘记带了吗?”他刚一开门,却看到门口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隐约在哪里见过,似乎……是陆长野的秘书。 男人侧过身,恭敬道:“江先生,我来接您去用餐。” “用餐?” 江寻望了眼电梯的方向,邓锦年刚走不久人就来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陆邓两家的联姻以不愉快收场,一直以来,两家都在尽量避免与对方的业务产生联系和冲突,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难不成陆长野会因为他而破坏这种平衡? 没人知道他究竟会做什么。 “如果我不去呢?”江寻冷声道。 “您可能误会了什么,虽然我是少董的人,但让我来请您的,是邓总。” 江寻愣了一下,“邓芩?” 男人颔首道:“她已经在来崇林市的路上了。” · 用餐的海鲜酒楼是邓芩的产业,大堂的悬顶足足有十来米,装修富丽堂皇,负责迎来送往的服务生全都穿着统一制服,带着白色手套,与这个城市其他酒楼有着明显的区别。 最大的包厢经过重新布置,原先摆放花架的地方此时换上了硕大的水族箱。 “真不知道陆长野突然发什么疯,居然能把杨夫人和她的孩子一起请到这边来。她丈夫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陆长野说是约着一起打麻将,鬼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卫舟一面和店长确定今晚的菜单一面抱怨道。 “对了,你要来看看菜单吗?” 江寻摆摆手,“用不着特意照顾我,给我碗炒饭都成。” “那就扬州炒饭,你喜欢的。” 水族箱里,几尾颜色艳丽的锦鲤在毫无杂质的水中游荡,要不是时而产生的气泡,还以为它们漂浮在空中,江寻的鼻尖几乎挨在了玻璃上,目光追随着鱼群,看得有些痴迷。 卫舟出了包厢,一时间这里安静地有些过分。 忽然,动人的钢琴声透过水族箱传了过来,一只红色锦鲤慢悠悠地游离视线。 波光中,陆长野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定制西装,白色的衬衣袖口修饰着手型,指尖跃动,矜贵优雅。透过水波,他身上若隐若现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流畅的侧脸线条仿佛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没了平日里按不下暂停键的聒噪,陆长野不说话的时候简直迷人到让人挪不开眼。 “陆哥哥!陆哥哥!我也要弹!”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陆长野轻轻瞥了眼水族箱,随后微笑着把他抱上钢琴椅,一只手轻轻扶着小孩儿的腰,免得他摔下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体贴。 “那我们一起弹?”他温柔道。 美妙的琴声再一次从钢琴那头传过来,一个稚嫩,一个流畅。 从小受着最好的教育,有着优越的家庭条件,个人又具备极强的学习天赋,任何在别人眼里需要努力和汗水才能获得的东西,在陆长野眼里,都如同探囊取物,丝毫不费工夫。 江寻脑海中闪过他们曾经一起弹琴的画面,这让他感觉到有些头疼。 “听我秘书说,哥哥在家做了饭,可某人连吃都不吃就走了。”陆长野弹着琴道。 江寻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工作忙,我能理解。” “换做是我,既然在追求你,就算再忙,也要把你亲手做的饭吃了。” “你以前不也经常这么做吗?” “……” 包厢门打开,邓芩走在前面,她身侧跟了位穿着羊毛大衣的年轻贵妇人,包厢里瞬间充斥着她轻盈的笑声。 “想不到你们家阿野还挺会带小孩儿的,我听说他之前和齐家千金有过一个孩子,说不定他还真是个好爸爸。” 邓芩笑着摇头,“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这时候江寻走过去,礼貌了道了声好。 邓芩道:“小寻,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夫人。杨夫人,这位就是您提到的那位,soul。” 杨家目前和邓氏有着深入合作,邓芩的事业处在上升期,少不了要她帮忙。 贵妇人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微微掩唇,忙不迭地走近两步,“想不到,真想不到,soul老师,我可是您直播间的老粉丝了,去年就开始看你直播,一直想找机会见你来着,这不是邓总说您今天也在,我就赶紧来了。” 江寻没想到今晚还能碰到个粉丝,直播时自己挂着特效,出门从来没和粉丝碰面过,这还是头一回,弄得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邓芩冲他使了个眼色,想来这件事是她透露的,估摸着也是为了合作。能帮上忙是好事,江寻礼貌道:“承蒙夫人抬爱。” “不瞒你说,下个月是我的生日会,我想请你帮我的生日会写首歌,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时间。”杨夫人询问道。 这种事放在以前,江寻是不乐意的。以前他是个很轴的人,总把自己写的歌当宝贝,连去酒吧当驻唱都得下很大的决心,简单来说,就是清高,觉得钱不重要,把梦想当做是最圣洁的东西,不愿意做任何玷污梦想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歌嘛,还是要有人听才有价值,如果一直藏着掖着,再好的歌再好的人才也只会被埋没。同时也认识到钱的重要性,既然有人要找他写歌,那就写,能帮上邓总,还能有钱,为什么不做呢。 “时间是有的,要求您尽管提,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有了这句话,杨夫人立刻喜笑颜开,拉着他说了好一通话,“说起来,您才华出众,长得又这么好看,要是露脸直播,多半都火出圈了,正巧,我认识有个朋友是做mcn机构的,您要是乐意,我介绍你们认识?” 毕竟是邓芩生意上重要的合作伙伴,说话的时候都得再三斟酌,江寻一时没想好该怎么拒绝,这时候陆长野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揣在兜里,颇为散漫道:“人红是非多,我家寻哥比较内向,不想私生活被打扰,更何况,夫人您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姓陆,寻哥真想红,早火遍大江南北了。” “是吧,哥?”他微微躬身,一改对外时的嚣张,眉眼温柔目光蛊人,他拖着嗓音,意味深长道:“只要你愿意,想要什么,都可以有。” 第42章 他装作没听懂陆长野的话,“多谢夫人的好意,不过我的确没把直播当成主业,就不劳您费心了。” “也不是这个说法,您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等她说完,江寻瞥见陆长野往身后做了个手势,紧接着,先前那小男孩就跑过来抱住贵妇人的腿,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妈妈!肚肚饿!” 店长很有眼力见的迎上来,忙招呼着大家入座。 按照原本的安排,江寻身边该坐卫舟。 可卫舟刚一拉开椅子,脸色忽然一变,咬牙看着裤腿上的鞋印子。 陆长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微微挑眉,理直气壮地问:“你走错地儿了吧?” 卫舟翻了个白眼,冷笑着道:“我真他妈后悔没把锦年叫来。” 陆长野也不甘示弱,“没事,你可以试着叫一叫,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 眼见态势变得紧张起来,邓芩暗示性地轻咳一声,卫舟这才咬牙咽了这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位置。 菜上齐了,按照惯例,由邓芩先提了一杯酒。陆长野提前叫服务生把江寻杯里的酒换成了酸梅汤,不细看还以为真的是红酒,等入了口,江寻这才发现自己喝的是什么。 第51章 换了以前,他挺吃这套的。缺爱的时候嘛,把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当成恩赐似的牢牢记在心里,如获至宝似的非得要抓牢了才行,现在才知道,这些体贴对陆长野来说实在太廉价了,对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偶尔的示弱简直无关紧要,体贴这玩意儿,和钱一样,要多少有多少。 要了体贴,要了钱,你再找他要爱,他就觉得你得寸进尺了,给不了你一点。至于你的付出和牺牲,他觉得是应该的,明面上在乎你的一切感受和委屈,实际上,光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永远也拿不出来。 而有的时候,他说你得寸进尺了,你还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足,不停地反思,不停地自我检讨,搞到最后,连自己都快接受不了自己了。 找一个纨绔子弟索要爱,江寻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傻得过了头。 “下午陪她打麻将,手都给我累酸了。说真的哥,这种聚会没什么意思,全是表面客套,说是联络感情,其实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知道你不喜欢。” 这话说得,让人以为他也是被迫过来作陪的,还挺委屈。要真说在座谁心里的小九九最多,陆长野当之无愧是第一。 江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那你觉得我该喜欢什么?” 陆长野拿着公筷往他碗里夹了块金枪鱼刺身,“尝尝这个,这个你肯定喜欢。” 江寻没动筷子,低下头,慢条斯理吃着卫舟给他点的扬州炒饭。 “那就,这个?”陆长野夹了块虾,殷勤笑道:“我帮你剥,免得脏了手。” 既然是海鲜酒楼,那自然主打的就是海鲜,邓芩做餐饮最讲究食材的好坏,所有菜品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在整个崇林市排得上头名。 “说真的,哥,你要是想吃,我去买辆游艇,到时候去海上,你想吃什么,我直接叫人从海里打上来,现打现做,那味道才叫真的好。你跟着邓锦年那个跛子有什么意思,他兜里能有几个钱,出门儿坐个头等舱还得叫公司报销的穷鬼,都不说床上他没本事,物质上他给得了你什么?” 陆长野忙活半天,都没来得及吃东西,江寻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肉,没说不要,却也没吃,等到剥了好几块了,他看着陆长野拿着热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手。 “阿野。” “嗯?怎么了?”陆长野邀功似的看过来。 江寻勾起一抹漂亮的笑意,“我哮喘,不能吃海鲜。” 陆长野眼里的殷勤渐渐暗淡了下去,唇角的勾起的弧度变得僵硬起来,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搜索。 “现在才搜是不是晚了点?”江寻拿起餐巾擦擦唇角。 “我、我叫人点几个菜。”陆长野结结巴巴地说道,正准备叫服务生。 包厢的门被打开,店长亲自到江寻面前上菜。 “江先生,真不好意思,刚才邓总打电话说您不能吃海鲜,这是他为您点的桂花银针炒金翅和八宝茶香鸭,金翅是用粉丝做的,绝对没有您忌口的东西,请您慢用。” 江寻轻声道了句谢。 那边杨夫人掩唇笑道:“我可没听到邓总打电话来着,是哪个邓总哦。” “让您见笑。”邓芩莞尔道。 “锦年也真是,人不在这边,心倒是跑挺远,杨总您别见怪。”卫舟刻意补了一句,末了还往陆长野身上看了眼。 听说江寻哮喘,杨总忙问候了几句。 “原本以前是不严重的。”江寻咬重了以前两个字,“现在犯的频率比以前高了些,不过也没什么。” “那还是得注意忌口才行,哮喘可不是什么小病,您可千万保护好嗓子,几十万粉丝等着听您唱歌呢。”杨夫人打趣道。 某人先前跟孔雀开屏似的聒噪打转,这会儿倒是比谁都安静了。 “不是问我,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吗?”江寻拿了手机出来拍照,笑着给邓锦年发过去,“说真的,身为一个追求者,少董连我的忌口都记不住,是不是有点不太合格了呢?” “抱歉。”陆长野阴沉着道。 江寻不甚在意,“道歉有用吗?说真的,我刚才挺感动。毕竟我也快三十岁了,什么几千万的游艇,还真不怎么感兴趣,家庭生活比较适合我,这么说来,锦年挺合适的,要不,我现在给他发个信息,说我愿意做他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也许是报复性作祟,他是故意刺激陆长野的。 他忍不住想要看到陆长野发火难过痛苦,总之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想成倍成倍地报复回去。总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很清楚,以陆长野的个性,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一味的逃避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用尽全力报复回去。 积累的怒火几乎已经到达了临界点,陆长野手里的筷子几乎要被他给折断了。 “想摔东西还是想打人,阿野,说真的,我以前看错了,你的确和你父亲没什么区别。”江寻太清楚什么样的话最具有攻击性了。 “岂止是没什么区别,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私自大自我,暴力冲动情绪不稳。阿野,你现在得到了老爸的认同,是不是觉得挺开心的。” 江寻微微歪着头,拿着筷子夹起一块八宝鸭送到了陆长野的碗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这场鸿门宴,你到底还要不要演?还是说,你现在被我激怒了,准备像从前一样,给我一、耳、光,让我清醒清醒?” 空气中那弥漫着的火药味被一瞬间点燃了。 陆长野把那块鸭肉送进嘴里,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连骨带肉一起吞吃入腹,轻笑道:“哥,我怎么舍得打你,以前的事情,忘了吧。我们会重新开始的,你会愿意的。” 这时候,邓芩接到一个电话,她刚想说失陪。 “妈,就在这里听吧。”陆长野懒散地往后靠去。 邓芩微怔,低声向杨夫人道了句抱歉。 不到一分钟,她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起来。 算算时间,这时候邓锦年应该已经落地有一段时间了,项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此时应该已经清楚。 邓芩愣愣地挂断了电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夫人,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合作吗?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提出要撤资?” “撤资?什么意思?!”卫舟惊讶道。 餐桌上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只有小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开开心心地吃着餐后甜点。 “哎哟,我说邓总,这件事我们之前不是也没谈拢吗?再说了,您不也是隐瞒了关于资金链断裂的事情?”杨夫人轻轻皱了下眉,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现在餐饮业本来就不景气,我们家底也不厚,万一这钱打了水漂,岂不是划不来?” “可是我们之前已经……” “抱歉啊邓总,我想起我儿子明天还有补习班要上呢,这个点已经不早了,我还要坐飞机回去,就先失陪了哦。” 陆长野起身道:“我送您。” “少董,下次打麻将一定再把我叫上,还有就是关于我们和陆氏……麻烦您多费心了……” 两个人走出包房的一瞬间,卫舟猛地一拳朝着桌面砸去。 “陆长野是疯了吗!连您他都要搞!这些年咱们和姓陆的井水不犯河水,也没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帮忙,现在还要反咬你一口,老子就知道这他妈是个白眼狼!邓总您放心,资金的事情我去搞定,我就不信了,没了一个姓杨的,我们还找不到别人了!” 邓芩疲惫地按按眉心,示意他不要再讲了。 商场上的事,江寻不太懂,但他也知道,离婚后邓芩一直在扩张自己的经营范围,这样的扩张需要大量的资金,或许是她太过急功近利,导致了现在资金链断裂的问题,如果不及时补上,一定会伤及根本,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或许都会葬送。 “他这是在报复我。”邓芩苦笑道:“我不是个好母亲。” “您在那个家里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没有教会他该怎么正确地看待……”她看了眼江寻,继而低下头道:“离婚之后,我对他的关心不够。” “芩姨,我去找他,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江寻起身道。 邓芩摇摇头,“小寻,这不关你的事,我当初把你带出来,承诺过不会让你为了任何事情妥协。” “那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心血付之一炬?”他望着陆长野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陆长野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前,指尖夹着根还没来得及点的烟,刚一点燃打火机。江寻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身上。 “卧槽!你他妈是想让我死吗!” 陆长野踉跄地跌下楼梯,还没来得及站稳,江寻一把拽住他的领带,在手上绕了一圈,随后生拉硬拽地到了垃圾桶前。 第52章 “戒烟的话,你说过八百次。”江寻冷声道。 “……”陆长野暗骂了声,把打火机和香烟一并扔了,双手懒洋洋地举起来,拖着嗓音道:“领导,您请指示。” 第43章 福利院的水泥院坝里光秃秃的,只有一个破旧的秋千,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会断掉。 江寻扣开可乐瓶,冰冷的汽水顺着喉咙向下滑去,他一只手拉着秋千锁链,一只手擦了擦嘴角,看向不远处的水泥半墙。 “这个城市不适合做艺术生态,我原本想要不在这边投资一个艺术园区,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陆长野懒散地倚在半墙上,微眯着一只眼睛,手里空掉的易拉罐呈抛物线落进垃圾桶。 恣意洒脱。 一开始,江寻以为陆长野到这里来投资是为了自己,仔细想想,其实不是,陆长野从来只会在感情上冲动用事,事业上他绝对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亲眼看到陆长野在福利院的捐赠单上签字,亲眼看到陆长野向他指出福利院的新址,数以万计的物资以及数额庞大的捐款金额像是这个男人向他表明态度的辉煌献礼。 陆长野说这是一笔赔钱生意。 江寻不信,或者说,不在意了。 “记不记得家对面那个湖畔公园。”陆长野走到他身前蹲下,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夜里的璀璨星辰,几乎要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以前那里有家美术馆,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孩子们已经睡了,福利院里静悄悄地。 江寻这时候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文文:[晚上好.jpg] 陆长野特地给这小孩儿买了只儿童电话手表,现在估计正躺在被窝里研究怎么用。 “行,我知道了,哥。” “你知道什么了?”江寻问。 陆长野像个小孩子似的支着脑袋,仰着下巴望着他。 “知道你不乐意呗,我也没想过光是拿钱就能把你重新追到手,身为一个追求者,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你要是真的想把工作室开在这里,我再去给你物色地方……” “就买它吧,我挺喜欢的。” 陆长野愣了下,“什么?” “那家美术馆我去过,位置挺不错的,就它吧。”江寻淡淡道。 “这么说起来,哥哥的意思是……”陆长野露出惊喜的神色。 江寻立刻打断道:“没别的意思,陆少肯花钱追我,我全盘接受。毕竟那个地段,我可能一辈子也买不起,何乐而不为呢?另外,芩姨那边,我希望你可以解决一下。” 陆长野噗嗤笑出声,“哥,你还真是变了。不过你愿意给我追你的机会,这点小事,我肯定会去解决,最迟下个礼拜,我妈一定会收到她想要的投资。” 陆家是一棵树,它的根系在土壤中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所涉及的业务范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邓芩和邓锦年为了一笔投资耗费心血,可陆长野一句话一顿饭就让这心血化为泡影,反言之,他的一句话一顿饭也可以让许许多多的人过上好的生活实现心中理想。 他勾住陆长野的衣领,秋千的铁链发出晃荡的响声,晚风拂起他银白色的额发,美地像是天上的皎月,他甚至能听到陆长野突然加快的心跳声,那么明显,让人以为爱意冲动,几乎都快跳出胸腔了。 江寻轻轻勾起唇角,柔声说道:“阿野,拜托,这次你要用尽全力来爱我才可以。” 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失而复得的东西近在咫尺,陆长野的眼里饱含了旷野中燎原的火那般浓烈的爱意,微哑着道:“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那就证明给我看。” · 一周后,邓氏与新的生意伙伴达成合作,拉响的危机警报得以解除。不久,陆氏对福利院的捐助资金到位,相关单位将在福利院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同时当日也会有多家媒体到场。 吴院长这天给小朋友们全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兴致勃勃地迎接这一开放日。 更衣室里,陆长野安排的工作人员将几十套合身的衣服推进来,样式各异,但无疑都是江寻喜欢的。 “电脑,给你拿来了。”卫舟把手提电脑放在桌上,疲惫地在沙发上伸长了腿。 江寻从衣架里探出头,笑眯眯道:“多谢啊,卫先生,还麻烦你跑一趟。” 卫舟摆摆手,“昨天我去看过锦年了,他因为这件事一直不高兴,总觉得是自己没本事,要不然也用不着你去委屈自己。” 西装太正式,参加捐赠仪式的是陆长野的活儿,江寻挑了件针织羊毛外套,浑身上下包括头发都白皙干净到一层不染,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很适合今天这种和孩子们打交道的场合。 工作人员进来通知,说是仪式快要结束,接下来就是开放时间,让他可以准备换衣服出去了。 “我委屈什么?”江寻笑着反问道:“只是答应让他追我,又没邀请他和我上床,算什么委屈?再说了,只需要一点点的妥协,工作室和未来就都有了,这委屈,搁你你不乐意受?”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卫舟看了眼手表,“行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多注意着点,今天来了好几家媒体,万一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大网红soul,明天新闻又得爆。” 江寻连着道好,将卫舟送出去后,又把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给请了出去。 他打开手提电脑,反复看着桌面新建的那个文件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 破旧的福利院活动室经过一番临时装潢,讲台上方悬挂着红色的横幅,陆长野西装革履,硬制的西装面料完美地衬托出他的身材,一双长腿格外夺目。光看那双腿就能让人泥潭深陷,不管和这个人有多熟悉,多了解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可每当这样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心总是会随之怦然跳动一下。 爱美无罪,江寻在心里宽恕了自己,那点稍稍泛起的涟漪稍纵即逝,剩下无比平静的内心,仿佛什么心情都没产生过似的。 过了两年多,这个男人褪去了莽撞和青稚,在暗流涌动的商场里杀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血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成熟的迷人气息,由内而外地释放出让人心惊的荷尔蒙,光是站在那里,不晓得在座有多少人被他迷得连眼睛都挪不开。 “他是个gay。”江寻低声提醒道。 那位在福利院充当志愿者的女生猛地回过神,长出了一口气,“江老师,你吓我一跳。” “我只是觉得你看得太入神了。”江寻笑着说。 女生举起相机朝着讲台上拍了一张,“我知道他是gay啦,但是真的很帅诶,真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能找到他做男朋友。” “他哪来的男朋友。” “刚才他自己对媒体说的啊,说他不是单身。” 江寻有些发怔,“不是单身?” “嗯……让我想想。”女生摸着下巴思索道:“原话是:‘有喜欢的人,不是单身。’” 她打了个响指,“还特别说明了对方也是个男生。” 江寻:“……是吗?表现地倒挺深情,可谁不知道他有个孩子呢?” 女生惊叫了一声,“孩子?江老师,没搞错吧?” 他哪能搞错呢,他可是见过那个孩子的,虽然和陆长野长得一点也不像,甚至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是当着所有媒体亲口承认了他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为了赢得支持和地位,陆长野甚至不惜在自己头顶上死死扣顶未婚生子的帽子,江寻有时候还挺佩服他这种……胆魄。 “林风,过来过来,在这边也拍两张。”不远处吴院长冲着女生招招手。 女生赶紧答应,飞快地跑了过去。 手机发出震动。 野:[看什么呢?干嘛不看我?] 江寻抬眸,注意到陆长野暗地里冲自己抛来一个媚眼,他丝毫不为所动,很平淡地回复道: [少在媒体面前装深情,我看着恶心。] 陆长野的表情难看了一瞬,乖狗狗似的回复了一句语音: “知道了,哥,我都听你的。” 江寻拉了拉吉他背带,按照流程,他会在开放日这天以志愿者的身份给小孩子们弹琴,陪他们唱歌,所谓作秀,都是给媒体看的。 但今天带着琴来的人不止他一个。 “准备一下,待会儿江寻带完那群小孩,你也去露露脸。” 舒云轩穿着一身漂亮的蓝色礼服,不大高兴地对着经纪人哦了一声,“真的有必要吗?一个慈善而已,我真挺不想和他打照面的。” · 一个目测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把记者证挂在脖子上,很随意地收起单反相机,随后将手机拿出来,打开了直播软件,画面放大,很仔细地避开了小孩子的脸,仅仅对准了正在秋千前弹琴的江寻。 [露脸首播。] 评论区瞬间炸锅。 第53章 [靠,真的假的,露脸直播?!!!] [这帅哥谁?] [啊啊啊啊啊啊啊!!soul居然这么帅吗!那些说他长得丑才挂特效的黑子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江寻调整了一下麦克风,轻轻扫过琴弦,目光朝着舒云轩和陆长野的方向望了一眼,继而浅浅笑道:“大家好,今天是户外直播,有一首歌,我一直很想唱给大家听。” “但是因为版权问题,所以这么久都没有机会。”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我的第一首歌,它很火,火到大家几乎都听过,甚至是前年夜莺奖的获奖作品,可惜,它的荣誉与我无关。” “刚才我发布了一条新的置顶视频,里面有关于它的一切。虽然以前它的荣誉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想,并且希望,今后大家提起它的时候,想起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寻野》” 第44章 [soul开启首次露脸直播,当红歌星舒云轩深陷抄袭风波] “江寻我去你妈的!就算你弄这么一出,《寻野》也不会写上你的名字!别忘了!当年你玩消失,合同还没有履行结束,前前后后加起来你知道你要赔多少吗!” 休息室门外,舒云轩大喊大叫地谩骂着,这时候媒体已经被清场了,福利院里只有工作人员和小孩子。 经纪人忙叫人将他带走,可舒云轩不肯,哭哭啼啼地说要找江寻讨个公道。 可究竟什么是公道?他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作品拿回来,这难道不是公道吗? 究竟谁才是这件事真正的受害者,而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没有人为他来讨个公道? 只有自己才知道,为了这一天,他究竟准备了多久,无数个日日夜夜,听着大街小巷放着他的歌,无数人纷纷议论,可惜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背后真正的创作者。 尤其是这一首。 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枪手的事实,更无法接受《寻野》成为别人的作品——这是他和陆长野的作品,就算那段感情如今看来显得滑稽可笑,是人逃之不及的回忆,但这无法忽视《寻野》是他音乐生涯最重要的作品,是他人生新的篇章,没有《寻野》,或许就没有接下来的一切了。 只可惜,这一点,别人,甚至包括陆长野,都无法真正理解他。 “够了!”陆长野烦躁地用力松了松领带。 舒云轩冷笑道:“得,敢情你是被那贱人吃透了,现在装深情,早他妈干嘛去了,有本事你当初就别把他的歌给我啊!可是陆长野你别忘了,你他妈早不干净了,信不信我把咱俩上床的照片给他看,看他还会不会对你回心转意!” 陆长野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小点声!老子他妈什么时候和你上床了!” 舒云轩扒开他的手,恶狠狠道:“陆少真是贵人多往事,上个月你在酒店里连裤子都扒了,和我躺一张床上,照片在老子手里,捅没捅进去他能知道?老子警告你,一个小时内热搜不撤下来,老子跟你没完!” “行!我现在马上叫人撤热搜,行了吧!” 休息室的门被一脚踹开,陆长野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 “撤,你撤一个试试看。”江寻冷声道。 舒云轩嘁了一声,抱手不屑道:“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一个小网红而已,谁他妈在乎你?” “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陆长野红着眼睛低吼,他的脸上红了一片,始终没胆量看向江寻。 舒云轩被吓到了,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自顾自地嗫嚅了几句什么。 陆长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哥,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版权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另一边脸颊又挨上一耳光。 “当初你说给你一年时间,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现在呢,我的东西呢?我自己的歌,我自己还不敢唱,这就是你陆长野能给我的?” 江寻带着嘲讽的口吻,“你要是真的帮他撤热搜,那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敢不撤。”舒云轩在一旁暗戳戳道。 江寻冷冷朝他睨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长野刚要追,又被人给挡回来。 “打电话啊!让他们把热搜撤下来!”舒云轩急切道。 “撤个屁!滚蛋!”陆长野摸了摸火辣辣的脸,这时候心里乱地要命,什么都不愿意再多想,拔腿就追出去。 身后传来舒云轩的尖叫声,冲着他们的方向喊道:“姓江的!你男人把我给睡了!” 经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嘴给捂住,叫了好几个人才将他给弄走。 天已经黑了,这时候门口车来车往,汽车尾气让呼吸变得有些不太顺畅。 江寻低着头打量着手里的一个定制拨片,指腹反复在上面摩擦。 “以前的东西我差不多都扔了,其实我从不否认自己以前爱过你,放到现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能爱你到那种程度。” 他轻笑了声,仿佛是在嘲弄自己过去的愚蠢。 是啊,他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就有多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没有尝试过爱情的人,总抓着初恋不放,以为那就是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情,可真正擦亮了眼睛看世界的时候,才会知道初恋其实就是自己目光短浅造成的错误而已。 错误可以被擦去,但留下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消散。 他又不是真的蠢,怎么会在一个地方绊倒两次。 “干脆你把热搜撤了吧,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何苦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它的归属。” 陆长野颤颤地向他伸出手,“哥,你别这样,我不会撤的,你放心。”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江寻望着漆黑的夜色,自嘲道:“自从你解了禁,就开始报复性地出去玩,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为你开脱,你找人陪酒消遣,整宿整宿地不回家,到处和别人暧昧,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仅仅是有我而已……” 他舔了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天晚上你喝醉,和舒云轩躺在一张床上,说什么都没做,嗯,我信,可第二天,我问你可不可以别把《寻野》给他。” “你送了我一个吉他拨片,其他什么都没说。” 江寻轻笑了声,“所以啊,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这时候来了辆出租车,江寻挥手叫住,陆长野立刻上来把住车门,想阻止他离开。 “这件事我可以解决,热搜我不会撤的,你信我,我真的在乎那首歌。” 江寻摇摇头,“算了吧,阿野,真的,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其实你到现在都还是不明白,当初我究竟为什么会爱你,又为什么会下定决心离开你。” “我知道,我明白的,哥……”陆长野哽咽道。 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希望,给人一种又要失去的感觉。 “如果你想说我和他上过床,我对天发誓,真没这回事,我那天晚上只是……总之我真的没和他睡。”他并起三指以手指天,脸上写满了恐慌,幼稚到可笑。 可江寻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冷漠。 “所以说,你到底懂什么啊。” 他微微蹙眉,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我爱的是那个说喜欢我音乐的阿野,是在清晨夜晚陪我弹琴写歌的阿野,而不是现在这个……” 江寻顿了顿,冷笑道:“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我的歌,我们之间从都到尾都充斥着谎言和骗局,陆长野,你能拿什么来证明你爱我啊。” 他爱的是那束穿透他黑暗的光。 可惜,那只是一个谎话而已。 至于陆长野,没有这个谎言,他们之间就什么都没了。 还爱什么呢? 江寻把吉他拨片夹在指间对着陆长野晃了晃。 “我一直在用这个提醒自己,别再对你心存幻想。” 他忽然抬手,把那枚吉他拨片朝着车水马龙的道路中央扔过去。风掀起他的额发,唇角的笑意显得美艳动人。 “去啊,捡回来,如果没碎的话,就证明你爱我。” 车门关上。 他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眼神冰冷地看着后视镜,逐渐远去的身影中,陆长野一次次朝着路中央走去,却又一次次地被飞驰的车辆逼退。 而那枚吉他拨片,早在车轮一次次的碾压下,碎得不成样子了。 手机上,舒云轩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他淡淡看了一眼,随手就删掉了。 谁他妈在乎啊。 · “现在网上都炸开了,两家粉丝吵得不可开交。”苏阳冰懒洋洋地刷着头条新闻。 清吧门口传来开门时的叮咚声,先前帮江寻开直播的男孩倏地站了起来,“寻哥!你回来了!” 第54章 苏阳冰微微抬眼,冲吧台打了个响指,“一杯热柠檬水。” “蜂蜜水,谢谢。”江寻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抱歉,我不太喜欢喝柠檬水。” “是因为某人养成的习惯?”苏阳冰戏谑道。 江寻装作没听见,接过水抱在手心,对着男孩道:“今天谢谢你了。” 男孩摆摆手,“没事,要不是您上次帮我们解围,咱们乐队完都完了,一点小事而已,反正也是陪苏总过来出差。” “最新消息,陆氏现在为了舒云轩的事正在紧急开会,公司想扭转舆论,但是被陆长野摁下了。”苏阳冰道。 江寻浅浅嗯了一声,“版权能拿回来吗?” 苏阳冰笑了笑,“你和陆氏之间有合同,其实想拿回来没那么简单。另外,现在的舆论虽说对舒云轩很不利,但你也别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他家粉丝可比你的厉害多了。” “我只是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违约金还是什么,我可以承担。” “要不然还是继续吊着他好了,陆长野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他可比别的东西有用多了。再说,你要回去开工作室,要钱要关系的,没他帮忙,还不好办。” 天气冷了下来,再过段时间,就是新的一年了。 这个城市很好,但是他想回家。 “我看着办吧。” 第45章 “喂,你在这儿干嘛?” 一个沙包飞过来,稳稳正中陆长野的脸。 他的目光显得既诧异又迷茫,回过神来,随手把沙包捡起来重重往回扔过去。 “操,你他妈挺会扔的啊。” 文文往上一跳,双手接住沙包的同时瞬间又给扔了回去。 陆长野坐在凳子上,没来得及闪躲,沙包再一次将他砸中。 “耶!满分!” 不一会儿,文文被一只手掐住后颈,死死地摁在凳子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大吼大叫道。 陆长野这才松了手,把沙包朝着垃圾桶的方向扔过去,只听啪嗒一声,他恶劣地笑道:“满、分!” 文文张大嘴,抱手冷哼,“怪不得江老师不待见你,哪有你这么讨厌的人。” “你不也挺招人讨厌的?”陆长野漫不经心道。 文文冲他做了个鬼脸,“那又怎么样,反正江老师喜欢的是我不是你。” 陆长野表情复杂,一时无语,“小屁孩,你几岁了,懂什么是喜欢吗?” 文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喜欢就是不让对方难过,江老师让你觉得难过,他就是不喜欢你。” 陆长野微怔半晌,分明这句话显得幼稚又可笑,可莫名地却又把他戳动了。他知道什么事情会让江寻难过,订婚、谎言、隐瞒,他似乎让江寻难过了很多次,难过了很久,难过到现在都不愿意正眼看他。 那些好不容易交换得来的友好,在一首歌的催化下又一次分崩离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包里摸出了那块碎成三瓣的吉他拨片。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没和别人发生关系,这就是对这段感情最大的忠贞,可他后知后觉地到现在才知道,哪怕是自己订婚,江寻也可以笑着对他说‘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但他毁了那首歌。 这下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江寻是对的,他究竟能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爱啊。 他甚至连承诺的事情都还没做到,是他自己亲手毁了那来之不易的机会,连说句‘我爱你’都再没有底气了。 “说真的,你怎么想不通去惹江老师呢?别看他整天温温柔柔的,可就是这种人,发起火来最可怕了。”文文诚恳道。 陆长野不走心地问了句,“怎么说?” 文文在他身边坐下,小短腿不住地来回晃悠,“以前我妈就是这样,她可温柔了,我爸爱赌酗酒,输了钱或者喝醉的时候老爱打我,那次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妈终于忍不住,拿着菜刀就往他头上砍。” 他啪一下拍手,“这下好,俩都蹲监狱去了,上个月我妈生病,保外就医没多久就死了,我去看了她来着,她说她只后悔那天没把我爸给杀了。” 文文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在提起母亲的死时显得是那么平静,仿佛这不是件值得悲哀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很难想象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是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陆长野踌躇了好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爸也打我。” “现在也打?”文文问道。 陆长野其实不怎么想回答,却还是点了头。 “你也不听话?” “或许吧,我反正也不是啥好儿子。”陆长野双手向后撑着,抬头看向星空,“不过我妈不像你妈,挨打的时候她不会护着我,事后会想方设法地补偿。” “挨打的时候只会想着不要继续被打了,事后补偿算什么回事,她会补偿给你什么?” “钱。” “钱?” “很多很多的钱。” 文文不解地歪着头,“能有多少钱?” 陆长野想了想,“十八岁那年,她给我买了一辆全球限量版的跑车,搭配8升w16发动机,车身嵌了四百多颗钻石。” 文文的表情让人知道他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陆长野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电话手表,不爽地蹙眉说:“大概可以买三万多块你这手表。” 男孩子的表情从茫然逐渐演变到震惊,到最后张大嘴巴喊道:“卧槽!那我挺乐意挨打的,不介意被多打几次。” 陆长野没忍住笑出声,“小屁孩儿,哥哥要是知道你说脏话,非得把你嘴打肿不可。” 他在乎的不是钱,不是补偿,不喜欢的东西,得到再多也是不喜欢的,数量永远也无法取代质量。家人给他再多的补偿,也抵不上江寻为他挡下的那一棍,以及那句‘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你父亲那样。’ 可惜,他失去这样的江寻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鼻子酸酸的。 那颗曾经被填满的心,此时空空如也,这是他无论得到再多的荣誉和金钱,都无法弥补的。他有的是钱,也许钱可以给他带来无数的爱情,但江寻只有一个,他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锁,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钥匙,没了那个人,再多的别人也无法让他感到充实和满足。 “那天我看到江老师抽你来着,你怎么都不生气啊?”文文问道。 陆长野摇摇头,“只要他高兴,怎么抽我都成。小子,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喜欢到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他的时候,你也会情愿他抽你,也不愿意看到他不高兴。” “那你想让他高兴吗?”文文从椅子上跳下来,意味深长地笑道:“看在咱俩都是被老爸抽大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哦。” 陆长野说出那个‘好’字之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或者是陷入了绝境,毕竟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丝毫对策,要不然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到这种程度。 但他转念又想,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可以让江寻高兴起来,让他听一个小孩儿的差遣,其实算不上丢脸。 · 禁闭室里,文文嘟囔着嘴站在墙角,球鞋一下下踹在洁白的墙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 “把手摊开!”江寻手里拿着根藤条,高高扬起却又轻轻落下,“说,为什么又和人打架?” 文文红着眼睛不说话,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在福利院大部分老师的眼里,文文都是个很叛逆少教的孩子,又是说脏话又是喜欢打架的,让谁都觉得头疼。七八岁的小孩,眉眼间充满了不驯,比起那些听话懂事的小孩儿,这样的孩子很难被领养,却又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当然,这种目光大多是带着训诫和厌烦的。 说他糟糕,确实也很糟糕,但他不犯蠢的时候,却又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嘴甜和乖巧。 “我说江老师长得好看,歌也好听,他偏说你唱歌难听还长得丑!” 江寻:“……” 文文激动道:“我气不过才和他打架的!谁他妈再敢说你一句坏话,我绝对把他嘴给扯烂,不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下跪认输我绝不罢休……” “够了够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江寻无奈扶额,这时候再想教训他就显得没什么底气了,“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许说脏话不许打架,听到了没?” 文文把头点的跟捣蒜似的,马上变了张脸,乖乖巧巧地趴在江寻的腿上,眼巴巴地说:“江老师,今天是我生日,我道了歉,你给院长说一声,带我出去玩一天好吗?” “不行。”江寻严词拒绝,可当他看到文文的眼睛一瞬间湿润的时候,满肚子的理由却又说不出来了。心软地想,其实带出去玩一天也没什么事,就是走程序要麻烦一点。 文文哽咽地说:“那好吧,那你就让我生日这天孤零零地待在禁闭室罚站,反正我也是个没爹疼没妈爱的小孩儿,谁在乎我过不过生日啊。” 第55章 江寻:“……” 出门的手续要办一会儿,文文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之前被打的孩子道歉。两人一见面,偷偷摸摸地钻到没人角落。 文文摘下电话手表,“喏,你记住千万别露馅啊。” 等办好了手续,江寻接到他的时候,看到他手腕空空的,随口问了句,文文说是落在寝室了,他也没多想。 今天是周末,他开了车到城市广场去玩,这里是崇林市的带娃圣地,周末人多得不行,充气城堡摆了三个,还有些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旋转木马和碰碰车看起来都过于老旧了,所有东西都带着旧城区的味道,但旧城区却也给人一种热闹温馨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文文头也不回地牵着他往广场中央走。 城市广场以一颗上了年纪的老银杏树为中心向外扩建,树叶枯黄,风一吹,纷纷扬扬落了满地,别有一番韵味。 “你不去玩充气城堡吗?”江寻觉得有些奇怪。 文文支支吾吾地说:“我有点饿嘛,想吃根烤肠。” “早饭不好好吃,吃什么烤肠。”江寻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掏了钱给他。 银杏树下,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摊位的地方排起了长龙,江寻听着耳边滋滋作响的烤肠,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过去。 一个孩子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根白色的棉花糖。 “那边在免费派送棉花糖。”有大人说道。 “是做慈善的吗?” “不知道,老板看起来还挺帅。”年轻的宝妈掩唇笑道。 “江老师,我也想吃棉花糖。”文文咬着烤肠口齿不清地说道。 江寻带着宠溺的语气道:“好,今天都听小寿星的。” 棉花糖的队伍里,他带着孩子的模样还颇有种父亲带着儿子出门的架势,这里大多是母亲带着孩子,他就过于显眼了,身边时不时有人问起他的年纪,惊讶于他这么年轻却有这么大的孩子,江寻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敷衍应答几句后就装作低头玩手机,默默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小朋友,你要什么颜色的棉花糖?” 文文嘻嘻笑了几声,“我要白色的,爸爸要什么颜色?” 江寻愣了一下,目光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挪开,面前,陆长野带着绿色的鸭舌帽,穿着卡通图案的围裙,浑身上下充斥着完全不符合他的亲和力,银杏树叶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落下来,冬日的阳光穿透树枝,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身上,惊艳到让人连呼吸都快忘了。 他拿起刚做好的白色棉花糖,弯腰递给了文文,棉花糖的香气擦过鼻尖,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 “哥哥呢?”陆长野微微歪着头,鸭舌帽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笑得露出小虎牙,温柔地问道:“哥哥想吃什么颜色的?” 江寻放下手机,看着陆长野的帽子,慢悠悠地说:“绿色。” 第46章 “……绿色挺好。”陆长野的嘴角抽了抽。 机器声呼呼作响,他裹好绿色的棉花糖递出去,江寻却一把拽住文文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哥!”陆长野一手拿着糖,一手支着桌子,长腿一抬往外翻了出去。 江寻被他拦住去路,蹙眉看了眼文文。文文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生日礼物不想要了?”江寻冷声道。 文文嘟了嘟嘴,“没办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嘛。” 江寻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小屁孩儿给摆一道,文文笑嘻嘻地找借口说去玩充气城堡,脱了鞋子蹦上去,一转眼就钻没影了。 江寻也不走,脚尖勾了把椅子,有种非要等在这里的意思。 “我叫人看着他,哥,咱俩去逛逛?”陆长野嬉皮笑脸地把棉花糖递到他面前。 这一大一小,虽说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矜贵的陆家太子爷,一个是从小贫苦父母坐牢住在福利院,可偏生他们又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 惹人讨厌的同时却总能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示弱总是他们手里最管用的武器。 江寻偏过头表示拒绝,陆长野扯下一小块,轻飘飘地粘在他唇角。 糖分瞬间浸在嘴唇上,江寻下意识地抿了抿,只觉得很甜。 陆长野蹲在他面前,鸭舌帽的帽檐微微抬起来,一双被阴影遮住的眼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很少看到陆长野穿成这样,一副家庭煮夫的派头,一开始觉得这和他的调性不搭,可多看两眼,又觉得他很适合这种装束,或许是围裙减弱了他身上的锋芒,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让人发不出脾气来。 “你这是闹哪出?”江寻心感不快。 陆长野委屈地说:“你不肯理我,我没办法。还有……” 他顿了顿,从包里摸出一块勉强修好,无论如何都擦不去裂痕的吉他拨片,“用是用不了了,哥哥既然把他当成是一个提醒,不如就留着它……” 江寻打断道:“留着它,继续提醒自己,你是一个不值得让人付出真心的人?” 他以为陆长野会为自己辩解,不成想,这人却诚恳地点了点头。 城市广场这边有家车载咖啡厅,一辆越野车,几张野餐椅就组成了一个咖啡店,店主养了一只猫,脖子上系着红色的项圈,项圈上打了铭牌,这样一来,就算宠物跑丢了,捡到的人也可以给主人打电话。 陆长野扯了扯领口,露出小片的脖颈皮肤。 “其实我就是想见哥哥一面。”他从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手里接过文件,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一幢办公楼,“这位是我请的律师,哥哥要是不放心,那边就是崇林市最好的律所,只要合同内容有任何你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修改到你满意。” 房产赠与协议,目标是那家美术馆。比起自己这个被赠与者,陆长野花了钱,却显得有些没什么底气,就好像这钱送不出去对他来说是一种天大折磨。 “设备。”江寻浅浅道。 陆长野的眼睛放了光似的,“设备和员工开支都由我负责,当然,我不会要求占股,开办工作室所有手续都由我来搞定,只要哥哥愿意接受……就当做是之前我没付给你的分手费,可以吗?” 他显得有些怯懦。 怯懦到让人觉得可怜。 像只落魄的败犬,被主人抛弃了,流浪在外。 他可能需要一个项圈。 江寻忽然这样想到,牙尖虚虚咬住吸管,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合同我会找锦年帮我看。” 听到这个名字,陆长野的目光黯淡下去,却也只停顿了几秒,马不停蹄地说了声好。 “《寻野》的版权问题,我已经在着手处理了,说真的哥,我不太赞同你之前的做法,舆论闹得太大,这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我想掌控主导权。”江寻强调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那是我的歌,曾经我把他送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话音刚落,店主的猫细细叫了几声,凑到江寻的腿边蹭了蹭。 陆长野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下脖颈,低低地道了声抱歉。 · “电子合同我之前发给你了,有空的话麻烦拜托一下公司法律部帮忙看看。”江寻偏头夹着手机。 邓锦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寻,你不该要这些东西。” “不是我要,是他要给。” “你会被他绑住的。” “我付出过感情……”江寻微微蹙眉,“学长,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因为一笔钱一套房产而原谅一个不值得原谅的人,说真的,你不了解阿野。” “对,我是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你是多容易心软的人,一旦拿了他的好处,你难道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吗?”邓锦年带上些责备的语气,“合同没问题,但我希望你不要签。” 为了给他留足打电话的空间,陆长野这时候蹲在池塘边上,看一群小孩儿喂金鱼,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江寻拿着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学长,我觉得自己跟着阿野学坏了。” 邓锦年微怔道:“什么意思?” 江寻轻笑了声,“就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自私,很自我,不太像以前的自己。” 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不希望我再回到那个可以激起起我无限回忆的城市,可那里是我的家,我不想每次去看望爸妈的时候,需要开很久车,要做很久的准备。” “还有小霜,我想回去看看她。” “至于阿野,我不爱他了。” 「我们已经分开了,既然分开了,那就没有以后了。你是陆家太子爷,要继承硕大的家业,要结婚,要和别人生孩子,我高攀不起,现在也不想攀。东西我不要,你回家,咱们就此别过,留在这边,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第56章 两个时前,江寻把合同退回给陆长野。 他已经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陆长野摘下帽子在脸颊边挥了挥,随后再把合同给推了回来。 「发给我舅舅看看?留在这边,把这些东西给你,都是我自愿的,我不要你给我任何东西。哥,我想得很清楚,我只想让你开心,只要你开心,喜不喜欢我,我们还有没有以后,真的无所谓。」 「我就是想要证明一下,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假的。」 · 江寻抬手看了眼表,“时间不早,我还要带文文回孤儿院。” 陆长野忙不迭地跟上来,“听说那小孩儿他爸妈之前坐牢了?” “大概年后他父亲出狱,到时候会接他走的。” 陆长野诧异道:“他爹不是酗酒还家暴吗?这能让他带回去?” 想到这一点,江寻也有些无可奈何,说不担心是假,但他不具备领养条件,另外人家亲生父亲要来带走孩子,他一个外人,根本没有理由去阻止。 该来的事情总要来,文文今年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有完全的自理能力,江寻能做的就是以后多去看望他。去接文文的路上,他特地去买了一个玩具车充当文文的生日礼物。 充气城堡外,陆长野叫来看孩子的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天上忽然下起一阵小雨,江寻的心跳漏了一拍,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子叫你看孩子,你他妈给老子在这儿打瞌睡是吧?!”陆长野一脚把人给踹醒。 男人慌慌张张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忙道:“少董,我就睡了一会儿。” 陆长野不耐烦道:“赶紧,把孩子给我领出来。” 玩具车拿在手上握紧了,江寻的目光在城堡中来回搜寻,孩子不少,很多和文文的年级相仿,乍一看没见着人,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文文没来上他的音乐课,找到文文的时候,这孩子一个人坐在水泥地的秋千上,眼睛红红的。 「江老师,我明年要回家了,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他那时候没怎么在意,只是安慰说自己会去看他的。 “少董,那个,那个……”男人露出慌乱的表情。 陆长野蹙眉道:“你他妈是结巴吗?人呢?” 男人咽了咽口水,“没、没找到。” 陆长野的表情慢慢变了,“什么叫做没找到?” “那小孩儿……他不见了。” 玩具车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陆长野蓦地转过头,结结巴巴道:“哥,没事,小孩子就喜欢乱跑,我现在叫人找一找。” 江寻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在等待的时候,他的手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在城市广场找遍了,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了文文的影子。陆长野赶忙去找人调取路面监控,却发现文文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广场,不知道去了哪。 江寻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脸色变得苍白难看,他缓缓抬起头,嗓音沙哑破碎,“陆长野,为什么……你总是能给我带来不好的事情呢?” 第47章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着,风夹着雨滴把这个城市的冬天彻底带了过来。 “查了监控,他上了辆非法营运的面包车,看方向大概是去青山市,警察已经通知了当地派出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陆长野扶额道:“这孩子,我估计他早算计好咱俩了,就是等着生日这天,找借口让你把他带出福利院。” 那是个糟糕到让人不想回去的家庭,不同于陆长野,至少陆家根基深厚,他还是个在事业上很有好胜心的男人,干不出离家出走这种蠢事,但文文不一样,他还小,心思单纯,只想着不回家。 陆长野的车停在面前,随时可以出发,他的本意是让江寻回去休息,自己去把那孩子带回来。 “开车。”江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雨水在车窗上留下长长的痕迹,“我带出来的孩子,我要亲自带回去。” 这一段旅途漫长到让人不想说话,江寻只觉得浑身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内暖气充裕,身上披了件陆长野的外套,鼠尾草的香味熟悉到让人感觉回到了以前,可夜里的漆黑让他莫名想起那次被绑架的经历。 江寻打了个哆嗦,瞬间感到呼吸困难。 青山市某派出所,文文低着头坐在桌子的另一侧,面前是民警送给他的小面包和牛奶。 “知不知道自己哪错了?”江寻强忍怒火。 文文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吴院长那么大年纪了,这时候还要坐车过来接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小孩子,身上没钱,这里没亲戚,你觉得你跑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 陆长野一看情况不对,忙赶着过来圆场,“哥,人没事就好。小孩儿嘛,我小时候也不听话,知道错了就行。” 一听这话,文文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在陆长野怀里把他抱住。 “我、我就是不想回家嘛!等我爸出狱了,他肯定会把我打死的!”文文哭嚎地道,半大个孩子,因为这事怕到宁愿离家流浪也不愿意回家。 江寻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其实他心里明白,就连陆氏总裁那样的人也不会改掉脾气暴躁的习惯,又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水平屡教不改的普通父亲,谁也不能保证文文回家之后会经历什么,也许对他来说,家还不如福利院让人感到温暖。 吴院长这时候火急火燎地赶到派出所,办理好了相关手续,准备领着文文回去。 他一边哭一边拉着路边的电线杆不松手,吴院长年纪大了,拿他完全没办法。这种时候,他只把陆长野当做是同病相怜的朋友,连江寻的话都不肯听了。 “要不我来劝劝吧。”陆长野道。 江寻疲惫地按着眉心,和吴院长对视一眼,默许道:“他必须回去的,你知道。” 文文不过七八岁,小孩儿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做事情总是咋咋呼呼的,要不然这次也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可一去想这孩子的内心,他就不由得想起陆长野。邓锦年说得对,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路灯下小声嘀咕些什么,江寻的心突然乱了起来。整个孤儿院那么多听话懂事的孩子,他却唯独对文文的关注格外偏重,也许是自己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在暴力中成长起来的小孩,性格上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缺陷。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经常面对暴力,这样的孩子会在很小的时候展现出与年纪不相仿的讨好,就算是心里憋着坏,他也会表现出讨好的模样,让人放松警惕。 危机感陡生,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想下去了。江寻转头审视这座城市来,派出所位于三沙江附近,黑珍珠酒店矗立在河岸对面,哪怕已经是下半夜了,这个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似乎它二十四小时都充斥着活力。 江风拂过面颊,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种夹杂着城市奢靡气息的空气了,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他每次偷偷过来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陆长野是他必须要躲避的危险,所以他连口罩都不敢取下来,生怕被重新拉入感情的泥沼。 但这种忽远忽近的恐惧感在真正见到陆长野的时候反而烟消云散了,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既然怕什么来什么,那就让它来好了。 “他答应回去。”陆长野道。 听到这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吴院长疲惫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江寻满含愧疚,“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才对,您答应让我带他出门,可我没看好他。” 其实大家心情都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中没有人可以改变既定的未来,作为未成年,文文的父亲出狱后一定会把他带走的。 “不过,他说明晚才肯回去。”陆长野无奈道。 吴院长迟疑了一会儿,“明天?这怎么行。” “文文说,等他回了家,可能一辈子都来不了这个城市,不知道从哪听说这里这里有个全国出名的游乐场,想借这个机会玩一玩。”陆长野试探着问道:“院长,现在也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太方便,对面就是我家的酒店,您去歇一晚,等明天晚上,我派车把你们送回去。” 他冲着江寻使眼色。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那家游乐场光是门票都是好几百块钱,以文文家的条件,他父亲肯定不会带他去那种地方的。小孩子都喜欢玩,这无可厚非。 几番挣扎后,江寻还是选择帮腔道:“……院长,要不然明天您和我们一块儿去?这样你也好放心。” 大家心中对这孩子都有着说不出的愧疚感,仿佛他的未来没办法得到改变是所有人的错,看着文文那可怜兮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吴院长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明天一起去。 第57章 黑珍珠的豪华套房内,床头柜上摆着崭新的儿童羽绒服,不用看标签也知道价格不菲。 文文洗过澡后懒洋洋地说了句大家晚安,连眼皮都快撑不开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地叮嘱他们不要忘了明天去游乐场的事情。 “跟我小时候一个样,成日里想着该怎么把老爸弄死,情愿当个孤儿。”陆长野冲了杯蜂蜜水递过来,笑眯眯道:“上好的槐花蜜,刚叫人拿过来的。” 江寻第一时间没接。 陆长野便两只手一起抱着,放下身子蹲在他面前,一脸殷勤地递给他,“润润嗓子,好骂我。” “……” 这副讨好的模样简直是最好的保护伞,江寻转过脸不去看他,手却很诚实地把水接了过来,目光看向落地窗外,轻咳了两声,“游乐场是你提的吧?” 以那孩子的见识,几乎不可能知道那家游乐场。 陆长野也不辩解,立马承认,“他不肯回去嘛,我哄小孩儿有一套的,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做。” “你女儿也是这样?”江寻带上些揶揄的口吻。 陆长野明显愣了一下。 江寻以为他会立刻重复那套说辞,左不过那孩子不是他的,说不定还会说些不喜欢那孩子的话来为自己开脱。 “你见过她是吧?”陆长野笑了笑,“很可爱,成天围着我叫爸,上回我带她去玩,晚上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哭着不肯走。” 他看到陆长野拿出手机,相册翻开第一张是他和那女孩儿的合照,女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脸红扑扑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 “她知道我不是她亲爹,原本一开始我不想理她的,可后来回家的时候,看到你琴房的那副画……”他顿了顿,神色落寞下去,“我就是觉得,她或许很需要一个父亲,哪怕是假的。” “就像我,的确很需要哥哥留在我身边,你可以觉得我矫情,但自从奶奶过世,母亲离婚,精神层面上我唯一能当做寄托的就是你了,我觉得你还会重新爱我,哪怕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我就不会放手的。” 那一刻,江寻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变得温情起来,这种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又想到陆长野曾经对自己的态度,便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陆长野永远不会单纯因为好心,而去做这样温情的事情。 “难道不是你很需要齐家的帮助?”江寻讥讽道:“当初齐词当着媒体的面说那是你的孩子,齐总骑虎难下,唯恐自家千金和公司陷入更大的舆论,不得不给出条件让你认下那个孩子,这种情况下,你只需要做个滥情的花花公子,甚至不需要联姻齐家就会帮你。” 陆长野被戳破了也不在乎,没有利益驱动,他自然不会好心地给自己扣顶绿帽子。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我这两年确实在尽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比如说?”江寻带着明显的质疑。 “明天上午我女儿的学校有个亲子活动,所以,可能要麻烦哥哥先带文文去游乐园了。”陆长野两手撑在他腿边,二人之间的空间突然被压缩到极致。 那股淡淡的鼠尾草香气仿佛迷魂香一般萦绕在江寻的面前,或许是太晚太过疲惫,脑子一时间宕了机,他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推开,这给了陆长野逼近他的机会,温热的呼吸湿漉漉地吐在他耳边。 耳垂上的银色耳钉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告诉过她,说爸爸有个很喜欢,喜欢到骨子里的哥哥。” “她缠了我很久,想让我带她见见你。” “可以允许我明天下午带她过来吗?我不想让她失望。” 他带着哀求的语气在江寻的耳边道:“拜托,哥,求你了。” 第48章 全国最有名的游乐场,就算是在工作日也人满为患,光是排队也要浪费不少时间。 野:[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干嘛非得去排那破队,花点钱买个快速通道,不香吗?] 江寻:[是,我腿脚不好。] 野:[……哪的话,我是说吴院长,哥哥怎么老喜欢曲解我的意思qaq。] 从极速飞车上下来,江寻险些抱着垃圾桶开始吐。小时候他也喜欢来这些地方,奈何体质不允许,经常是花了钱来浪费,玩了一个项目就开始头晕目眩吵着要回家,还不如他那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妈。 别的小孩儿都是吵着要父母带去坐过山车,他是一个人抱着可乐坐在下面看他爸妈在上面尖叫。 “江老师,等下你陪我去坐过山车好不好?”文文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寻的脸色还有些惨白,混乱的神经还没有得到恢复,他向吴院长抛去求助的眼神。 吴院长立马道:“江老师啊,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实在没办法玩这么刺激的项目。” 江寻一时间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叫他去他不敢,可不去又怕小孩儿失望,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好在这个时间点该吃午饭了,总算是找到借口把这事往后推一推。 玩具城主题的儿童餐厅,江寻留在餐厅占座位,他缓了口气,百无聊赖地刷起视频。 直到余光出现一个小孩儿的身影,他下意识以为是文文,没成想转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打扮地像个小公主的女孩儿,此时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江寻踌躇道:“你想坐这里吗?” 小女孩儿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边,支着下巴,软绵绵地笑道:“你真好看,我可以一直看着你吗。” “……” 说真的,江寻被男男女女都给撩过,可是,被一个小不点撩还真是头一回了,一时半会,他惊讶地没说出话来。 “边儿去。”男人懒洋洋地揉了一把小女孩的发心,轻轻朝边上推了一把。 小女孩不服气地咕哝道:“爹地就知道欺负我!” 陆长野皮笑肉不笑地捏住她的脸,“叫我什么?” “……” “江老师!”小女孩儿尖叫一声,“这个男人有家有室有女儿,你不要和他——” 话没说完,她的嘴被一把捂住。陆长野将餐盘搁在桌上,单手将她抱起来,直接放在了一边。 “哥,甭理她,给我宠坏了,小小年纪焉坏焉坏的。”陆长野把餐盘推到江寻面前,刻意强调道:“查过一遍,这些都是你能吃的。” 小女孩儿再想说些什么,手里塞过来一个公主玩偶,顿时喜笑颜开。 江寻愣了半晌,这才从那女孩儿脸上看出些熟悉的模样来。 他们是见过的。 脑海中闪过一瞬过去的记忆,印象中,这个孩子被齐词抱在怀里,那双清澈的眼里含着恐惧和不安,一转眼,她已经从那个要妈妈抱着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面对陌生人时丝毫也不露惬意,明显是在关爱里长大的孩子。 浑身上下洋溢着自信。 “刚下课就带着她过来了,一路上吵着要见你,弄得我现在都脑仁疼。”陆长野揉了揉太阳穴。 齐园奶声奶气得哼了一声,“明明就是爹地急着想见江老师,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推给我好不好?” 陆长野:“闭嘴。” 她年纪忒小,说话却很有条理,江寻本身就很喜欢小孩子,更何况齐园长得好看嘴也甜。大人之间的矛盾就应该只停留在大人之间,江寻虽然很介意当年齐陆两家的联姻给自己造成的阴影,但看着这个小女孩,他也能理解当年齐词的做法。 身为齐家千金,如果她选择把这个孩子藏在阴影里,那她就可以拥有更加光明轻松的未来,用不着去面对家人的责备和媒体的闪光灯。为了自己的孩子,齐词选择了最困难但也最有效的方式,哪怕牺牲父亲的宠爱和自己的名誉,也要让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对于这一点,江寻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很佩服齐词的勇气。 “这孩子随她妈,忒有主见,一张嘴贯会说的。”陆长野嘴上抱怨,但看出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 文文端着餐盘过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多了个漂亮地像洋娃娃的女生,先前那猴似的行为顿时收敛了起来,齐园一给他打招呼,他的脸便红地不成样子。 看着两个充满活力的小孩子,江寻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他待会儿想去做过山车……” 陆长野道:“我陪他去就行。” 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江寻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踌躇道:“齐词最近很忙吗?需要你去参加亲子活动。” “是挺忙的,其实她也不乐意让孩子和我有太多接触,但是小孩子的群体里面,总免不了要问些爸爸妈妈的话题,我不去,怕她同学笑话她。”陆长野浑身透着一股属于父亲的强大与柔情。 饭后,陆长野带着小孩子坐上过山车,江寻坐在下面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那长长的列车。允许小孩子去玩的项目,其实并不怎么可怕,他借口是自己头晕不去,可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第58章 江寻不知道自己更害怕从过山车下来时的狼狈,还是更害怕从他们身上所感受到的,属于家庭的温暖。 就好像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这一瞬间的想法让他感到胆寒,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分辨究竟陆长野身上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骗过一次的人,总会提醒吊胆地害怕再一次被美好的现状所欺骗。所谓外表的坚强其实是对内心脆弱的一种掩饰,虽然他知道经历一段失败的感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许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才是放下过去的最好方式。 但无论是邓锦年也好,别人也好,都无法完完全全地走近他的内心。 可就是面前这个曾经把他骗地遍体鳞伤的人,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当然,并不能排除这是陆长野为他精心设计的家庭剧本,但他确实被触动了。 所有追求他的人都知道他在渴望一个家庭,但并不是每一种类型的家庭都给他带来想要加入进去的冲动。 他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短暂的一天,的确是他想象中属于一个家庭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邓锦年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担心他会因为渴望同一个东西,而掉进同一个陷阱里。 这并非不可能,所以他只能,也必须牢牢地把心门给焊死,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试错的成本太大,他真的负担不起。 到了约定的时间,齐词派了车来接女儿,吴院长也要带着文文回崇林市福利院。 “江老师,你也要回去吗?”齐园拉着他的手,眼眶红红的。 江寻蹲下身,微笑着捏了下她的脸,“乖,有空的话,我下次再来看你。” 齐园回头看了眼陆长野,咬了咬唇,红着脸道:“江老师,我知道爸爸以前对你不好,但是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听到这个词,江寻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的!”齐园怕他不信,很激动地强调道:“学校里,同学们都说我有一个好爸爸,因为他们的爸爸都没空陪他们参加亲子活动,但是爸爸会陪我去,他真的很好。所以……所以……” 她捏住裙角,脸都涨红了,“江老师,你可以不可以,重新喜欢我爸爸一次啊?” 天空灰蒙蒙的,身后的游乐园传出欢快的音乐声,霓虹灯在他们头顶闪耀。江寻揉了揉她的发心,又到了纠结于该怎么拒绝小孩子请求的时候,容易心软是个缺点,尤其是面对这样小孩子这样真诚的发问。 他简直觉得拒绝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陆长野及时将她抱起来,“赶紧回去找你妈,待会儿她又要打电话来骂我,说我到处带你玩,不让你回去练琴。” 听到他搬出妈妈这个称呼,齐园瞬间怂了,乖乖地上了车,打开车窗,举起小手冲他们挥了挥。 那头,文文已经上了车,趴在车窗上等江寻。 “她真好看。”文文咕哝道:“但是没有江老师好看,我还是更喜欢江老师。” 陆长野轻咳了两声,文文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是不是打算不回去了?”文文突然问。 江寻微怔,看着文文的眼睛,他有些心虚。 按照事先的想法,他应该和文文一起坐车回去的。可这个城市拥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想要留下来,脚底似乎生了根,告诉他这才是属于他的城市,是他的故乡,无论其他地方有多好,他都对这里充满了留念。 以前总是来去匆匆,害怕多待一秒就会被陆长野逮住。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烦恼了。 和他们道过别,江寻望着车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一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 陆长野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像一只乖巧等着主人的小狗,安静懂事。 “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去看看小霜。”江寻自顾自道。 陆长野乖巧地点了点头,“霜姐昨天出差了。” 江寻:“……” 他差点忘了丁予霜最近也在忙着工作的事,半年前,她和牧成泽之间因为一些原因和平分手,至少就她个人而言,这算得上是一件好事,终于摆脱了笼中雀的身份,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要不然……”陆长野想了想,“去你未来的工作室看看?” 江寻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这好像成了他在这个城市多呆两天最后的借口了。 “那我开车送你回酒店。” 一路上,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显得很是诡异,等到了酒店门口,陆长野刚准备送他下车,车载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电话拨进来的画面。 [陆家和] 他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了句抱歉,随后按下接听键。 陆家和的语气很不好,他似乎前段时间很忙,直到现在才有心思来处理有关《寻野》版权的问题,就陆长野没有及时控制舆论,导致旗下娱乐公司股价下跌的事情把他大骂了一通。 言辞激烈,带着很多不堪入耳的词汇。 陆长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了,手背凸显出一根根青筋来,强压住火气,好言好语道:“爸,这件事我过两天找你汇报。” 电话那头再骂了几句。 江寻忽然伸手按下了挂断键,“你在做什么?” 陆长野表情一变,小心翼翼道:“版权纠纷牵扯面很广,但我会处理好的,哥。” 江寻摇摇头,不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骂你,骂得很难听,并且没有什么道理。” 陆长野扯了扯唇角,“我习惯了,等他骂吧。” “你以前不是这样。” 在他记忆中,陆长野对父亲的态度总是带着些攻击性的,哪会像这样,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在装乖。 “如果一个父亲本身就做得不称职,你为什么要固守作为晚辈的礼貌?” “阿野。”江寻用着格外认真的口吻道:“他骂你,你就应该骂回去,他要是打你,你就应该阻止他打你。装乖的话,在我面前就足够了,明白吗?” 陆长野看向他的眼神逐渐明亮痴狂起来,那些内心中所压抑的野性和张扬,原本随着时间的打磨被藏在了深处,这时候却又被人给重新挖了出来。 江寻拿过他的手机,按下了回拨键,随后一字一顿道: “骂回去。” “告诉他,版权是我的,你要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通通还给我。” 第49章 太阳偶尔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湖面波光粼粼,一切显得寂静安逸。 江寻站的地方能把岷山府的别墅群看得很清楚,那依旧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充满了低调奢华的气息。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带给他如此复杂的心情,那里储存着有关他幼时最美好的记忆,以及他唯一的一段爱情,原本那段记忆美好到让人想一尝再尝,但就像是一副完美画作在完工的时候被人泼了墨,再美好的笔触也被污染地让人无法直视,心情崩溃到想要把画撕碎了全部扔进火里,连灰都不要剩下。 烧毁了旧的画,才能心无旁骛不留余地地开始下一幅画的创作。 他望了眼美术馆的招牌,已经被摘下来了,但留下了些许的痕迹,需要重新装修才能掩盖前者的痕迹。 江寻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装修这家未来的工作室。 纤细的手指放在门上,指尖轻轻一推,悦耳的钢琴声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天花板的吊灯发出璀璨的光芒,空旷的大厅中央摆了一架白金色古典三角钢琴,陆长野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礼服,脖颈上带着黑色的蝴蝶结领带,阳光裹挟着空气中细小的粉尘,落了一缕在陆长野的身上。 没了那些奢侈的艺术品,他便美地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在硕大的美术馆中绽放孤独的优雅,伴随着指尖跃动,让人醉在他的钢琴声里。 一曲奏毕,江寻慢悠悠地鼓起掌。 “喜欢?”陆长野微微偏过头,乖得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江寻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慢慢地踱着步靠近,指尖落在钢琴上,缓慢地滑动。他挡下了那束落在陆长野身上的光,银色的额发将那双本身就带点微红的眼睛衬托地太艳了。 身体的本能反应最接近真实,陆长野的喉结忍不住上下动了动,初见时他是见色起意,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掩饰或者否认过。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这句话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都很合适。 他们是对方各自所尝过的最烈的酒和摘过的最美的花。 最烈的酒伤了身,最美的花惊了心。 “是个不错的礼物。”江寻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走过钢琴,顺着旋转扶梯往上走,余光中,他瞥见陆长野紧步尾随,他来到一扇窗前,将其推开,望着岷山府的方向,“要是没有那些事,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很开心,你总是知道我喜欢什么。” 第59章 江寻莞尔道:“也知道怎么才最伤我的心。” 陆长野痴痴地望着他,嗓音微哑,“我会补偿的,只要你愿意接受。” “我当然接受,就像你每次都接受芩姨的补偿。”江寻漫不经心道,一手撑着窗沿,腰身微侧,羊毛衫裹紧了他的腰部曲线,性感又柔和,“可你心里没有芥蒂吗?” 陆长野苦笑了声。 “要是陆总真情实感地告诉你,说他愿意洗心革面,做一个完美父亲,力所能及地来补偿你,你会真的原谅他吗?”江寻又一次反问道。 “我会。” 这个回答让江寻愣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想明白了,自己和陆长野是不一样的,陆长野从小到大都缺乏真正的爱,但他不一样,他经历过完美无缺的爱,对于有缺陷的东西就显得不那么满足了。 “我知道哥哥更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你是想说,无论我现在做什么样的补偿,都只是亡羊补牢,来不及了。可这也好过我没改,你以前说过的,我和我父亲不一样,我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至少我的心里不会装着别人。” 陆长野解开右手袖扣,将衣袖一点一点地卷起来。 手臂内侧,那是一排用花体英文的纹身样式,刺着江寻名字的拼音和他的生日。 “好幼稚。”江寻忍不住吐槽。 陆长野把手臂伸到他面前,殷勤献礼似的,“我只是把我能想到的,可以用来证明我爱你的东西,都做了。” “有个小孩儿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尽办法让他开心。”黑色的额发稍稍遮住眉眼,陆长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角边稍稍勾起的笑意。 “这句话很有文文的风格。”江寻轻轻勾住他的领结,微眯着眼睛,“你也是小孩儿吗?” “哥哥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陆长野低声道。 他很少看到陆长野系领结,领结总是显得比领带更加柔和亲切一点,带着点属于一个男人的乖巧,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装饰物。但江寻莫名又想到了那天在城市广场看到的那只猫,以及猫脖子上的黑色皮质项圈和金色铭牌。 “别说是小孩儿了,如果哥哥说我是小狗,那我就是小狗。” 江寻的指尖一僵,目光偏向另一边。 可哪怕是这点微小到几乎一闪而过的异样,也被陆长野精确地捕捉到了,他那双长地过分的腿稍稍弯了下去,下巴略微扬起来,望着江寻痴痴道:“陪小狗玩一玩吧,好不好?” 江寻:“……” “去给我带杯咖啡回来。”他一脚踹在陆长野的脚踝上。 陆长野吃痛地弯下腰,却又拖着绵长的嗓音笑道:“好——” 被弄乱的心绪要花上一阵子才能重新整理出来,江寻坐在钢琴弹琴的时候显得有些心猿意马,刚才那扇几乎破掉的心门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还是那句话,他觉得邓锦年说得是对的,兴许自己就不应该冒险来赌这一局,就陆长野那卖乖的功夫,搁谁能受得了。 “公园那家咖啡店在休息,最近的一家在两公里外,阿野应该要一会儿才会回来。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一定要当面说?”江寻缓缓抬起眸子。 邓锦年穿着一身白色大衣,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其实就算他在,你也可以说的。”江寻不解。 邓锦年摇摇头,“有些话我不想当他面讲,虽然他这人不怎么讨我喜欢,但当着自家侄儿的面挖他墙角,我还没这么厚脸皮。” 江寻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那你可以稍微等一等,明天我抽空来见你也可以,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因为我害怕。”邓锦年把他的手从琴键上拿起来,轻轻握住,“怕你和他待的时间久了,你会重新陷进去。小寻,你就把我当做是个阴险的小人好了,按理说,我应该相信你,经历过以前那么多事,按照你现在的个性,肯定不会重新和他在一起的。” “但哪怕是一丁点的不确定性也让我觉得不安。” “所以,关于文文的事,我去调查了一下。” 江寻的心陡然一沉,“什么意思?”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陆长野怂恿的,为了生日那天你去看他,故意和同学打架,事后把电话手表送给同学当酬劳。你也不想想,从崇林市到这里,包野车需要多少钱,那孩子怎么可能拿的出那么多钱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江寻还留着一丝希望,心想也许包车司机是陆长野安排的,可他忽然想到那天警方的调查报道,完全证实了那个司机本身就是个跑非法运营的老油条了。 一个七八岁小孩儿拿着钱去包车,万一司机怀了歹心,也许事情就没有这么顺利,也是会发展成……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事实证明陆长野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变过,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自私自大自以为是,只是这个目的从获取父亲的认同和得到公司的控制权变成了挽回前任而已。 “关于你版权的事情,我拜托陆氏娱乐的朋友问过,为了稳住公司股价,陆氏高层会花重金保下舒云轩,陆长野嘴上说着会帮你,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做,也许到了最后,他们宁愿彻底下架《寻野》,也不会把版权交还给你。陆家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真的会甘心栽在你手上?” “别说了。”江寻有气无力地说道。 邓锦年心疼地看着他,“小寻,我说过的,你真的不应该和他再有联系,他只会粉饰现状,让他做出牺牲,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别说了!”江寻低吼道,一拳砸在琴键上,巨大的钢琴声回荡在空旷的美术馆当中,他一时间觉得呼吸急促,脑子瞬间陷入缺氧,慌张地从包里拿出药,深深地吸了一口。 门外传来停车的声音,陆长野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迈着愉悦的步伐走进美术馆,丝毫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一辆车。 “哥,你的咖啡。” 他递出咖啡,却迟迟没有等到江寻把咖啡接过去,这时候他才逐渐意识到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哥……” 话还没说完,江寻抬手一把将咖啡打落在地。 滚烫的咖啡烫红了陆长野的皮肤,随着纸杯落地,大理石地面染上咖啡色的污渍。 “我突然很庆幸,幸好自己没有把拿回《寻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江寻冷笑道。 透过落地窗,陆长野注意到门口的那辆车。 “他对你说了什么?”陆长野哑声问。 “我们之间结束了,这是最后通牒,如果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打扰我身边的人,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江寻撞开他,径直朝着邓锦年的车走去。 落地窗反射出陆长野踉跄且落魄的身影。 江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整个人充斥着疲惫感,“学长,走吧。” 邓锦年刚按下启动键,江寻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只见陆长野面色阴沉,浑身散发出一股压抑恐怖的气息,拎着一把消防斧气势汹汹地走到驾驶位旁。 “姓邓的,我他妈□□祖宗!” 第50章 “所以你就干出这种事?拿着消防斧去砸人家车?!!” 陆长野被一脚踹翻在地,他咬牙爬起来,操起凳子就朝外砸过。 “不然呢!他抢老子的人!我不弄死他都算好的!” 陆家和侧身躲开,凳子在墙壁上砸出一抹凹痕 父子间的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扔掉指间的烟,脚尖狠狠踩了一下,重新拎起凳子砸回去。 陆长野没躲,额角缓缓流出血来,眼底通红,带着些哭腔嘶吼道:“妈的,妈的我老婆跟别人跑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这两年我本本分分地听你的话,帮你做事,没给家里也没他妈再给你丢脸!” “我就是想要个老婆!” 想到这一点,他缓缓靠着墙滑坐下去,再也没忍住地痛哭起来,“你把你自个人老婆弄丢了,就这么想看到我也没老婆吗!” 陆家和忍住打人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儿子,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自从和邓芩离婚,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不顺了。人至中年,以前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然而到了他这个岁数,心都累了,脾气相对来说也没以前那么燥。 早年间他这个丈夫以及父亲的身份做得差劲,夫妻间感情不顺,对陆长野也就没什么耐烦心。那时候他在外面养了不少的女人,私生子也有不少,可到头来,碍着董事会的面子和媒体的舆论,他明面上也只能承认陆长野这一个孩子。 加上年纪大了,精力也跟不上,每每看向陆长野,会觉得也只有这个儿子和他最像,忽然间萌生了要做一个好父亲的打算。 只是毕竟以前对这个儿子太差劲,他也没想过能真的缓和父子关系。 第60章 更何况他还是个极度好面子的人。 为了让自己下得来台,他故意把让陆长野把《寻野》的版权让出来,让其成为父子关系缓和的契机和台阶。 哪知道,这个儿子其实和自己也不是完全相似,至少在感情方面,较真地可以,也不知道那个姓江的小美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陆氏的太子爷变得像条狗似的。 当初江寻死遁,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看着儿子整日魂不守舍,他以为过段时间就好了。一个男人而已,以他们这样的家庭条件,管他男的女的,主动爬床的人少不了,多睡几个,自然也就把人给忘了。 哪知道,陆长野把人给找着了,往日那雷厉风行干脆果断的儿子,一下子又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你真就那么喜欢他?”陆家和不可置信道,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为了个男人,哭得泪流满面的人会是他的崽。 陆长野带着哭腔,言辞激烈道:“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懂个屁!你也就只会脱了裤子把人一操,灯关了谁他妈不一样!” 脏话都到了嘴边,陆家和差点又没忍住操起棍子,可手臂传来的酸痛让他想起自己真的已经老了,放几年前,他能把这小子打个半死。 “……陆长野,你能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堂堂陆家太子爷,为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今天要不是老子出面,现在你已经进拘留所了!” “邓锦年那个杀千刀的才他妈该进拘留所!撬侄儿的墙角,他还是人吗!”陆长野吼道。 陆家和揉了揉太阳穴,“行了,总之我告诉你。江寻那小子是不是还企图让陆氏给他公开道歉,然后低声下气地把版权双手奉还?这事儿绝对不可能!”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明天我就去给你挑几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儿,一个没了,多找几个不就完了,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陆长野咬着牙重复道。 没听出反问的语气,陆家和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心头像是有把火在烧。 陆长野擦去额角的血,带上些哀求的神色道:“爸,不就是一个版权吗?你还给他,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他双膝落地跪了下去,身上全然没有半分属于陆家太子爷的姿态,完完全全地卑微起来,“这么多年,儿子从来没这样求过您。别人我不想要,我就想要他,从小到大,我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可现在他不要我了。爸……寻哥他不要了我。” “当初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伤了他的心,我真的……我给您磕头,您行行好,把版权还给他,本来这些年您就看不上我,我不做什么继承人了,你要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私生子认回来你就去认,你把版权还给他,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二十多年了,他对父亲的感情从崇敬再到恐惧,后来是无边无际的憎恨以及反叛,哪怕是被迫跪在地上挨打,他也是把脊梁骨挺直了来挨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但也没示过一次弱,在父亲面前示弱就跟杀了他没区别。 可他想到江寻,想到江寻上了别人的车,要去爱别人,一想到那原本只属于他的人,只属于对他的好,从今以后就要去对别人好了,要张开了腿躺到别的男人身下,他简直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突然就觉得那些硬气硬地丝毫没有意思,在父亲面前证明了自己,在全世界面前都证明了自己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得到了这些又怎么样? 钱没了可以再赚,老婆没了就是没了。 陆家和露出诧异的表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私生子带回来?不做这个继承人了? 也许以前,陆长野这么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他会很有成就感,很有一种父亲的威严得到了证实的自豪感,可父子俩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突然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儿子举了白旗投降,还要把之前获得的战利品给退回来。 这不扯犊子呢吗? 陆家和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很久。 他突然有了一种,儿子有了媳妇忘了爹的错觉,突然,就产生了那么点,挫败感。 他一把抓住陆长野的头发,暗了骂了声,“给老子滚!” · 邓锦年从门外拎了一大袋的食材进屋,江寻赶忙去接。 “你不是腿疼吗,我来吧。” “行了,我还没这么矫情。”邓锦年低笑了声,轻轻捧住江寻的脸准备亲吻上去。 江寻稍稍侧过头,二人之间突然产生了些尴尬的气氛,他轻咳了声,马上转移注意力到食材上。 “先前芩姨给你发微信来着,我没看,你赶紧去看看她给你发了什么。” 说完拎着食材进了厨房,把玻璃门啪地关上,他扶着灶台长长地松了口气。邓锦年刚才落寞的表情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江寻瞬间觉得很自责,心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他觉得学长是个很好的人,温柔体贴,知道怎么关心人,而且对他很照顾,哪怕追了自己这么久,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拉近距离,只要自己不点头,就永远不会做出亲密的举动。 或许是被陆长野气昏了头,他那天点头说答应试试。 可说完之后,心里没来由地又后悔起来。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内心只觉得学长肯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但仅仅是这样觉得而已,如果把性|欲当做是判定爱情最主要的一个方面,那事实就是他完全无法在面对邓锦年的时候产生任何身体上的欲望。 这明显就不是爱。 他很清楚,也坦白了,可邓锦年还是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倒也没什么,真的不合适,就及时止损。试了一段时间,他却只从两人的相处中感到了莫名的尴尬和抗拒,可拒绝的话又怎么说呢。 难不成要说我对着你硬不起来,还是说我没办法面对你产生除了朋友外别的想法。 他自己就是个男人,知道这种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有多大的杀伤力,简直堪比小行星撞地球。 匆匆忙忙地做了几个菜,一顿饭后,邓锦年很体贴地帮他洗碗,这些行为很有家庭的氛围,非常地和谐。 可真情侣之间,一起做菜,一起做家务,才更显得亲密。 而现在,邓锦年出现在厨房,他就跟逃似的跑去沙发窝着,宁愿看粉丝评论区吵架也不愿意去厨房,待在同一个逼仄的空间。 这个天冷得要命,买个菜都只愿意点送货上门,可这时候门口突然又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邓锦年又点了什么东西之类的,趿着拖鞋去开了门。 “请问是江寻江先生吗?” 江寻点点头。 外卖员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江寻以为是邓锦年公司的文件,便转头唤了一声。 “外面下大雨来着呢吧,真是辛苦您了。”江寻道。 外卖员摆摆手,“不辛苦,好久没遇到这么大方的老板了,跑一趟给好几百,淋点雨不算什么。” 江寻愣了一下,“好几百?” 这时候,外卖员忽然又从旁边抱起来一束向日葵,“这个也是您的。” 向日葵上放着一张手写卡片。 [这世界上有很多向日葵,可却只有一个太阳,它们都在,很努力地,很努力地希望太阳看它一眼。你的小狗,也很想让你看它一眼。 《寻野》是你的了。——你的阿野]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麻烦您在签收单上签个字。” 外卖员从雨幕中离开。 邓锦年擦干了手,从厨房走出来。 “小寻,怎么了?” 坏透了的天气,好巧不巧地,在这个季节里落了一场罕见的大雨。 顺着江寻冰冷的目光向外望去,陆长野穿着一身薄薄的黑色衬衫,在这个冷到让人不愿意外出的雨夜里,默默地跪在别墅门口。 雨水把他淋透了,湿漉漉的额发紧紧贴着脸颊。 像是一只被人遗落在雨夜里,等着被人捡回去的,可怜小狗。 第51章 灿似骄阳的向日葵花瓣被踏碎了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雨夜没有太阳,凌乱的花在风雨中垂垂低着。 “哥……” 微弱的声音穿过雨幕落进江寻的耳朵,那委屈的声线不仅没让人觉得心疼,甚至让江寻恶心反胃。 他想到文文,又想到齐园。或许吧,陆长野的确是个还算不错的父亲,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永远也做不来一个丈夫。 永远自私,永远自以为是。 地上的雨水积起薄薄的一层,陆长野挪动膝盖朝着他靠近,眼底猩红。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版权的事情我可以解释,但是现在,它真的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了。” 伞面发出雨水落下的啪嗒声,这个裹着千重万重寒冷潮湿的雨夜里,江寻冷得地像支绽放在冬夜的红色海棠,美地惊心,却也带来无边无际的距离感。 第61章 陆长野轻轻拽住他的裤脚,试探性地仰着脖子,这在外界高傲矜贵的陆家太子爷,在他面前总是这样,乖巧可怜,惹人怜惜。江寻以前很喜欢这种反差,自顾自地觉得这是专属于他的陆长野,别人眼里的陆长野都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只有他的阿野,是乖的。 可这种乖让他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也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了可怕的危机。 院里还停着邓锦年那辆被砸烂了窗玻璃的车,那一幕到现在都让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为什么,邓锦年一直没有拿去修。 或许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用坏掉的窗玻璃提醒他,让他别再心软了。 江寻轻轻动了动脚踝。 一脚踹在他身上。 雨水四溅。 “我不爱你了,你听不懂是吗?” 陆长野哭着摇头。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再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江寻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你我两不相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陆长野四肢并用地向他爬过去。 雨伞落下,漆黑的夜里传来几声闷哼,江寻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摁倒,豆大的雨粒落进那双原本带着狐狸般野性又魅惑的眼里。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江寻嘶哑地低吼,“我不爱你了,不爱了!你就不能放过我,让我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吗!” “可你要不要问问自己的内心,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爱他吗?”陆长野哑声道,他的脑子晕乎乎地,嘴角被揍地流出血来,竭力望向邓锦年,“你真的爱他吗?” 漫长的沉默下。 江寻缓缓松了手,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冷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忽然轻笑了声。 “爱啊,我怎么不爱他。” “我可以爱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邓锦年举着伞走到他身边,忽然间,江寻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垫脚吻了上去,丝毫不讲技巧也不讲感情,这个吻混杂着雨水和某种温热的液体。 “这样你满意了吗?”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陆长野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地吓人,仿佛灵魂被抽出了身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还是说不满意?”江寻淡淡问道,随即用他们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学长,我们做吧,我想做了。” 不多时,卧室的窗帘映出两个人亲密的身影,外面的雨声混杂着男人的哀嚎和嘶吼,让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他在经历一场真正的炼狱,到最后,痛苦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拳头一下下砸在地上,血迹顺着雨水流进下水道,无人在意。 “抱歉,抱歉。”江寻颤抖地把衣服拉起来,轻轻推着面前的男人,脸颊泛起缺氧的微红,不住地低喘道:“真的抱歉,学长,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他的鼻子一酸,顺着艳色的眼角流出两行热泪来。 邓锦年叹了口气,轻轻揉了下他的发心,“我知道,没关系的。” 江寻哭起来的样子像是一朵被摧残了的小白花,带着点淡淡的艳色,既让人生出性|欲,也让人觉得心疼。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身为一个直男,被另一个男人猝不及防地走进内心,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放弃那道属于一个尊严的心理防线,恐怕是要用尽所有的爱意,把自己放低到一个不能再低的水平才会心甘情愿地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 他以前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和爱,得到的却是一次次伤透了心的回应,说不对爱情失望是假的,至少,他没有办法用这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去爱别人了。 他不能,也不愿意,用‘不爱’两个字去伤害另一个人。 “我们还是朋友吧?”邓锦年温柔地问他。 江寻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是朋友,很好的朋友,现在或者以后,都会是。” · 陆氏娱乐及舒云轩本人并未就《寻野》被下架一事做出回应,今天下午,曾与网红歌手‘soul’达成协议的迷迭工作室表示将会参与《寻野》新版本的制作,这次,将会由soul本人演唱。 “对,我今天要回去。在酒店直播也不方便,我想回去把东西收一收,叫个搬家公司把东西都弄去工作室。” “……租房?不租房了,工作室那么大,收拾间屋子出来住就行了。对了,我招了个助理,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大四女生,她这不是出来实习了吗?” “设备问题我给小霜说了,她正巧在国外出差,可以顺便帮我采购。” 江寻停好车,把夹在耳朵上的手机拿下来,笑着道:“苏总,您能不能别在关心我的个人问题了?谈没谈恋爱是我的事……” “晚上我叫人把你送回去,现在来‘彼岸’一趟?”苏阳冰道。 没找到理由拒绝,加上苏阳冰一副事情很重要的样子,江寻只得赴约。 彼岸还没营业,里面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舞台。 苏阳冰冲他招招手,打了个响指,叫人拿来一杯热奶茶。 “请坐——”他懒洋洋道。 江寻坐上高脚凳,一手抱着奶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今天我去录《寻野》了,又一次。” 苏阳冰微微挑眉,贴近他的耳畔道:“感觉很不错吧,把版权拿回来,让陆氏吃了瘪,是不是很开心?” 外面有朋友的帮忙,加上这些年他一直在搜集拿回版权或许会用到的材料,事情进展地很顺利,陆氏没有出面回应的打算,而是选择了冷处理,暂时让舒云轩退出舞台。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感情问题,找了一个差劲的男朋友,吃点苦,也是我该受的。吃一垫长一智,吸取了教训,以后找男朋友的眼光才不会这么差劲。”江寻笑了笑。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苏阳冰低声道。 江寻喝了一口奶茶,差点没被呛着,“苏总,您要是不怕我渣你,大可以试试。” 苏阳冰撇撇嘴,“是,我又不是邓锦年,和你又不是什么好朋友,你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拿我开涮,某人啊,现在真的有点焉坏,也不知道是受了哪个傻逼的影响。” 他轻轻点了下江寻的鼻子,“和傻逼上床,就会变成傻逼。” 江寻拨开他的手,“行了,你叫我来,不会就是拿我寻开心的吧?” “确实有件事想和你说。”苏阳冰一手搭在江寻身后的椅子上。 舞台进行了一番调试,晚上的驻唱歌手走上来试音,是一个穿着朋克外套的男孩子,带着口罩,肩宽腿长,眉峰凌厉,抱着一把电吉他,是个唱摇滚的。 “什么?”江寻漫不经心地问道,专注地看着舞台。 “陆长野被踢出了董事会,手里的项目被人接管,估计是陆氏内部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全都算在了他头上。但这事儿其实不归他管,陆长野进入董事会以来,从来没有过问过娱乐公司的任何项目,我猜,可能是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又出了什么问题。” 江寻微怔,“什么意思?” 苏阳冰解释道:“把版权还给你,这就是在打陆家和的脸,打陆氏的脸,你觉得陆家和会心甘情愿栽在你手上?他想整你,随时随地都可以,真以为你那些小动作就能让他这么快低头?” 二人沉默片刻,江寻感到不解,“你的意思是,阿野自愿退出董事会,用作交换,陆家和放弃在版权问题上和我较真?这不应该啊,阿野手里的项目可以给公司带去多大的利润,就为了我,非得搞这一套?” “你当陆家和是什么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绝不允许有人在他头上动土,能让他放过你,只有陆长野放弃了什么东西,比起和你这个小人物计较,他更愿意让儿子低头。” “可他能得到什么呢?”江寻问。 “之前为了维护家庭,他把私生子都弄国外去了。现在和邓芩离婚,董事会又没有陆长野和他对着干,你觉得,他能得到什么?”苏阳冰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桌面上,“他只是有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但他有很多个,听话的儿子。” 他幸灾乐祸似的笑了声,“咱们家小少爷,现在忒可怜的。资产被收回,房子和车什么都没给他留,我听说啊,他前两天还去找牧成泽借钱了,说是没钱开酒店,要不然,得睡大街。” 舞台上的男孩拨动躁动的琴弦,摇滚乐热闹又喧哗,能让人的神经变得振奋起来。 江寻虚虚咬住吸管,“以后不要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52章 江寻被迫在彼岸喝了一点微度数的酒精饮料,其实对于他来说,这一点点酒精是必要的。可以让他暂时忘记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比如‘陆家太子爷发表声明,称《寻野》由soul独立创作完成,造成陆氏娱乐股价暴跌。众人纷纷猜测,这件事与陆长野退出董事会有极大的关系。’ 第62章 又比如‘有关消息人士爆料,soul曾经主动将《寻野》卖给陆氏娱乐,只因《寻野》爆火,不满合同价格,贪得无厌。’ 他承认,当初自己的确与陆氏签订过相关协议,自己只负责写歌,至于后续的发行由陆氏全权负责,但他从头到尾没有表示过陆氏可以将他从自己的歌曲制作名单从踢出去。他接受自己不能成为演唱者,只是单纯因为患有‘舞台恐惧症’,无法像舒云轩一样站上舞台。 他愿意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制作者,但绝对不愿意自己写的歌完完全全成为别人的作品,他要的很简单,只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制作人名单里,他就心满意足。 从当初的情况来看,他和陆长野的感情还处于热恋期,全身心地相信陆长野不会让自己吃亏,这点信任在今天看来或许是个笑话。可法不溯及既往,当初他们的确是相爱的,自己爱一个人从而相信一个人,就他个人而言,这是爱情的基本条件,如果在相爱的时候都要畏手畏脚,时时刻刻担心另一半会不会对自己不利,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如果真的不信任,那直接分手才是对自己,也是对另一半的尊重。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错的不是他当初的信任,错的是陆长野辜负了他的信任,自己选错了人,这也许是因为愚蠢,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这无可厚非。 而现在,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版权,也无可厚非。 陆氏与他签订的合同中有着巨大的漏洞,当年他是不懂,才让陆氏钻了空子,将他踢出局,但事实上,这份合同其实根本就不具备法律效应,就算是正儿八经打官司,赢的也是自己。 陆家和欺负他是个孤家寡人,法律层面上不占理后,就发动舆论进行攻击。 可江寻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舆论,父母过世后,自己孤身一人经历的舆论还不够多吗?最可怕的事情无非就是失去一切,他早就失去过一切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在捍卫自身权益上做出让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以前他总是沉溺在悲伤和自卑中无法走出来,如果非要说和陆长野的这段感情里他获得了什么,那就是获得了自我,不管那段感情糟糕到什么程度,他都不会否认,陆长野的确是闯进他落魄人生的一道光,把他从泥泞中给拉了出来,让他重新找回了具有活力的自我。 陆长野所带给他的好,以及带给他的痛苦,这两者相互抵消,他们不亏不欠。 苏阳冰总是一副认为他们藕断丝连的样子,就算这是真的,但在前不久的那个雨夜里,他们之间算是彻彻底底地谈崩了。陆长野爱他,而他现在和别人接过吻‘上过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以他对陆长野的了解,他们之间,已经完全不再有任何可能。 除非…… 陆长野真的卑微到不在乎他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江寻打了个冷战,这才意识到舞台上的摇滚乐表演结束了,还是之前那位穿着朋克外套的驻唱。 不善饮酒导致他喝了一丁点就有点神志不清,甚至于眼前模糊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在舞台上看到了陆长野,穿着朋克外套,野的像只狼犬,唱歌还有点疯。 “江先生?”男人忽然出现在吧台前,从调酒师手里接过一杯鸡尾酒,替换了江寻的空杯子,“你是不是看我看得有点太久了?” 江寻下意识地拉开距离,浑身冒刺似的透着一股抗拒,直到眼神汇聚在男人脸上,慢慢地意识到这并非是陆长野。他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今晚有点不太对劲。 “麻烦你给苏总说一声,我要走了。”他淡淡道。 忽然间,男人从对面翻过来。 “这么快?我还有点东西没处理。”他说道。 江寻不解,“关我什么事?” “我是说,苏总先前让我送你回家,可我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走。”男人拉住他,毫不客气地把酒塞在他手里,没一丁点作为陌生人的自觉,“拜托拜托,稍等我一会儿可不可以?” 江寻正要开口。 男人又道:“可别说不用送,万一被苏总知道,他该扣我工资了。再说,你喝了酒,还想酒驾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句话和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了。 ‘想酒驾啊?笨。’ 而那一瞬间,面前的男人浅浅笑起来,露出锋利的小虎牙。 浑身肌肉绷紧了,江寻不自觉地坐了回去,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要回崇林市,很远。”江寻拼命压制住不适感。 “邵宗,你叫我小宗就行。反正我也没事做,就当去玩两天,没所谓的。”邵宗全然不停别人讲了什么,自顾自地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把电吉他看起来有些旧了,加上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不太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彼岸驻唱,估计也是刚刚毕业出来兼职的大学生。 江寻打电话给苏阳冰那边确定了一下,这才松口道好。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江寻稍稍捏紧了杯子。 邵宗头也没抬地说道:“谁?难不成是你前男友?” 江寻一时哑然。 邵宗大笑了两声,“江先生不太逛酒吧是吗?这种烂到爆的搭讪词我听了百十遍了。” 江寻:“……不是搭讪。” “我之前听你和苏总讲话,你之前和陆长野在一起过?”邵宗问。 江寻略感不快,“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邵宗撇撇嘴,“好奇嘛,搁谁面前坐个这么好看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听听你在说什么。话说回来,江先生,你的追求者很多吧?” 酒吧吵闹,江寻简直觉得头都快炸了,尤其还遇见一个毫无礼貌的男孩。 倒霉透顶, “我觉得陆长野挺好的,你干嘛丢了西瓜捡芝麻,和他在一起不好吗?”邵宗问。 江寻这回也不客气了,直接起身要走。打算找个酒店歇一晚,大不了明天一早回去。身后传来邵宗不停叫他等等的声音,出了酒吧,江寻的肩忽然被人握住。 邵宗迫使他转过身,没好气道:“你这人干嘛这样?怪不得单身,知不知道你很没礼貌?” 江寻气笑了,把手一甩,“没礼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偷听别人讲话,一上来就打听人家私事,现在还动手动脚?” 邵宗微怔,长长哦了一声,“你不喜欢这样,是因为陆长野也这样对你吗?自来熟没教养?” 江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是怎样的人?” “礼貌体贴,适可而止懂得什么是边界感,不会像你这样!”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话音刚落,江寻察觉到对方的目光里多出一丝戏谑,他突然感觉自己被耍了,心中感到愤怒。 “对前男友是这个评价,看来你其实还挺喜欢他的。”邵宗不依不饶地说道:“可我听你之前的意思,陆长野对你很差劲嘛。我在网上看到,他就是个傻逼废物,滥情还不孝的蠢才,说他黄赌毒三项全沾,陆总生出这么个儿子简直家门不幸……” “放屁!” 周遭的路人都愣了一下,半晌后,江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太过激了。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邵宗从他包里摸出车钥匙,滴地一声找到车,半点不客气地坐进了驾驶室。 一会儿又探出头,冲着他催促道:“你干嘛还不上车?很晚了好不好,开过去得三个小时呢。” 江寻暗骂了声,打开副驾驶的门后又啪地一声关上,转头坐进后排。 “数据线在前面,帮我充下电。”江寻把手机扔到副驾驶。 邵宗懒洋洋地应下来。 江寻撑着窗沿,盯着车水马龙的路面,一道道霓虹灯仿佛五颜六色的流星在眼前闪过。 ‘所有卡都被冻了,要不是牧成泽还肯帮他一点小忙,他现在估计得睡大街。’ ‘昨天我听人说,他为了能帮你把版权拿回来,跑去陆氏总部,当着整个董事会的面,向他老爸磕头认怂。这还不算,有件事陆氏上下都快传遍了,就在一楼大厅,来来往往全是人,陆家和给了他一耳光,这小子屁都不敢冒一个。’ “估计是被儿子缠地没办法,要不然以陆家和的个性,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把版权还给你。” ‘我从来没见过陆长野这么落魄的时候。’ ‘以前多少人眼红他,现在谁都在背后嘲笑这位前陆家太子爷。’ ‘当然是前,陆家和本来就不喜欢他,闹成这样,这太子爷的脸都丢尽了,以后怎么在董事会立足?’ ‘人啊,不能要了爱情又要权势,什么都要,什么都会丢。’ 可阿野如果不姓陆,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儿子,有一个温柔爱他的母亲,有一个情绪稳定的父亲,以他的天赋他的能力,最终一定会成为众人眼中冉冉升起的商界明星。 第63章 而不是出生就顶着陆氏的光环,在家里被情绪不稳定的父亲折磨,背负着家族和企业的名声未来,他怎么会变得那么叛逆,行事又那么偏激荒诞。 从小到大,难道有人教过他该怎么正确地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该怎么正确地对待感情吗? 他突然想起邓芩前不久来找他道歉,话语中充满了她的自责和无奈。 可事已至此,陆长野已经是这样的人了,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和精力,也不会有人愿意去教他该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 “那你觉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邵宗问。 江寻的眉头皱地很深,忍不住说了脏话,“你他妈,能不能别在提他了。” “可是我超喜欢他啊,去年他在海外一个地产峰会里发表演说,你是不知道有多精彩。他这两年带着陆氏的团队去开发国外市场,直接让海外分部的收益翻了一倍不止。一个干啥啥牛逼的人,你不觉得帅爆了吗?” 江寻微怔。 镜面反射出邵宗戏谑的目光,“你肯定不觉得,他在你面前要么表现得像个纨绔子弟,要么就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败犬。他对你虚情假意,爱了你又跑去和别人订婚,拿着你的版权去陆氏当上位的敲门砖,他讨厌他父亲,讨厌他小舅舅,可这些人对他又有多好?他小舅舅是个私生子,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私生子,可你和他最讨厌的一类人接吻上床。” “你是谁?”江寻冒了一身冷汗。 “江寻,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复合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你能不能别和姓邓的搅在一起?离他远一点,陆家也好邓家也好,都远一点。” “难道是我不想离他远一点吗!”江寻的眼底红了一圈,哑声低吼道:“我问你,你他妈到底是谁?!” 邵宗握着方向盘,车速飞快,崇林市的收费站一闪而过,这个城市的深夜安静地吓人,车门车窗全部上锁,在漆黑的深夜穿梭过大街小巷。 江寻想去拿手机,邵宗直接把他的手机扔到前排座位底下,数据线自始至终没有插进充电口,电量告罄,苏阳冰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了一瞬,随即黑屏。 [靠,我刚刚才知道。] [那小子居然是陆家的私生子,他在酒吧干了一个月,之前一直说自己是出来打工的。] “寻哥,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吓到了。” 邵宗笑了笑,“就是想看看陆长野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就这么放弃了。” “说真的,见到你之前我觉得你就是个花瓶,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可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 “大概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又温柔又心软,被伤害分手,好不容易走出那段糟糕的恋情,却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前任的名声。我想,他之所以会放不下你,是因为你总能给他一种,无论他变得怎么糟糕,有你在身边,他就永远都不会变得无可救药,永远都有被救赎的希望。” 哮喘突如其来地发作,江寻浑身颤抖地想找出药,可他的药放在副驾驶的储物柜里。 “药……” 邵宗没听清,“你说什么?” “药……!” 忽然间,一辆黑色摩托冲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邵宗猛踩刹车,看清来人,脸色瞬间苍白。 “陆哥,我……” “给老子滚下来!” 陆长野带着一身浓稠的夜色,眉眼间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黑色的冲锋衣被风刮乱了,他飞快打开车门,极为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哮喘药剂。 “哥,没事,没事了,我在……” 第53章 医院走廊,陆长野穿着黑色冲锋衣,一双腿笔直修长。他的头发没有经过整理,显得很是凌乱,加上眼底是一圈重重的淤青,让人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他低着头向护士询问着有关注意事项,神色认真,时而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做着记录。 去收费口付款的时候从包里零零碎碎掏出钱,付了款,兜里就剩下几十块。 “我就是想见见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哪知道他有哮喘,还这么不经吓?”邵宗背着电吉他追了上来,脸上一片青一片紫,显然刚刚才被揍了一顿。 可伤疤还没好他就忘了痛,压根不害怕陆长野再把他给揍一顿,“陆哥,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承认,更何况我也没打算对他怎么样。再说,这不是已经给江先生道过歉了吗?他也原谅我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枚硬币从手指缝里掉了下去,叮当一声,滚出去老远。 原谅?原来寻哥的原谅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吗?他费了无数心血,拼劲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个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也是,江寻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对一个人的容忍程度是很高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美好的人,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江寻的心,一次次践踏在江寻的底线上,这时候凭什么去求原谅? 陆长野顿了顿,走过去弯腰将硬币拾起。 邵宗赶紧从兜里摸出一大叠百元大钞,作势要往陆长野怀里塞。 陆长野一记冷光朝他撇过去,邵宗打了个寒颤,手僵在半空。 “你在可怜我?”陆长野的声音有些沙哑。 邵宗脸色一变,急忙道:“没有!不是的陆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江寻生病要花钱,我想着你能趁这个机会表现表现,也许……” “也许江寻会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陆长野轻笑了声,垂眸喃喃道:“他有别人了,不需要我了。” 邵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给邓锦年打了电话?操,你干嘛给他打?现在难道不是你挽回江寻最好的机会吗?江寻醒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赶你走,说明他是需要你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没有伤害过他,体贴温柔的男朋友,不是我。”陆长野低声嗫嚅,“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单手插兜,握紧了那零零碎碎的纸币,“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活该,我什么都想要,是我太贪心。” “这怎么会是你贪心!爱情也好事业也好,都是你该得的!我之前在江寻面前那样贬低你,可他依旧帮着你说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心底还是护着你的!哪怕你之前对不起他,江寻心目中的那个你从来就没有变过!” 陆长野愣了一下。 父亲的私生子有很多,绝大部分他都没有见过的。第一次见到邵宗是在国外出差,那时候邵宗还没毕业,穿着一身很廉价的衣服,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陆长野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迷弟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是自己最厌恶,最恶心的私生子弟弟。 失去江寻的那两年,他在外总是风光无限,但私底下,他也总是一个人躲在酒吧角落,把烈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只有酒精才能麻痹自己的神经。 那天是江寻名义上的‘忌日’,他不敢去祭拜,也不能去。身在异国他乡,他把自己灌得烂醉,邵宗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老朋友陆陆续续离自己而去,那时候的自己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于是把他和江寻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邵宗本身并不缺钱,但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很缺钱的样子,陆长野没把他放在心上,邵宗老是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陆长野心里不舒坦的时候,也会随意敷衍几句。 甚至他都是前几天才知道邵宗的身份。 可知道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惊讶了,换种说法,那时候他已经主动退出了董事会,落魄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心里实在太疲惫了,根本没有精力去管邵宗究竟是不是私生子。 就算是邵宗恶心了他,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答应了父亲,要和自己的兄弟‘和睦相处’。 现在,这个私生子掏出一沓钱,跑到他面前来羞辱他,以他原先的脾气,早提着凳子砸过去了,可他现在很累,无论是□□还是精神,都跟灌了铅似的,前所未有的疲惫。 · 医院病房,江寻不肯住院观察,执意要出院。 卫舟拿他没办法,只能帮他办了出院手续。 “阿野呢?”江寻打着那袋医院开的药,里面没有留纸条。 卫舟懒洋洋地说:“走了,把注意事项给我说了一遍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要我打电话帮你问问吗?” 江寻按了按眉心,“不用了。” 回去的路上,卫舟告诉他,说陆长野原本是打电话叫邓锦年过来的,可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邓锦年那头抽不出身,只能拜托卫舟。 江寻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第64章 卫舟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江寻心事重重。 卫舟微微挑眉,“换个说法,要不是因为陆长野,你也不会出这事。” “这事和他没关系。” “怎么说?” “邵宗是陆家和的私生子,阿野就算再走投无路,也不可能主动和一个私生子扯上关系,我了解他。” 有些事江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长野会随身带着缓解哮喘的药剂,又为什么,陆长野在医院一直躲着自己,就连药也是拜托卫舟送来的。以陆长野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以接近自己的机会,眼下他被踢出陆家,想要示弱卖惨博取同情,这是最好时机。 可是……他放弃了。 “江寻,你想太多了。医生说,你要静养,别的事情不要操心。”卫舟道。 “芩姨呢?她知道阿野被踢出公司的事情吗?” 卫舟握紧了方向盘,江寻看出他有些不对劲。 “你不愿意芩姨掺和进来?”江寻猜测道。 看卫舟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想,芩姨应该找你商量过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阿野是她的孩子,这件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观,是阿野不愿意接受芩姨的帮助对不对?” 卫舟把车急停在小区门口,一只手放在窗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看得出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卫舟,你有话想对我讲。”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邓总,她是真的不愿意让你掺和进来。”卫舟叹了口气。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最近事情太多,大家甚至都忘了临近春节的事情,小区挂了些彩灯,倒是提醒了他们,又是新的一年了。 和陆长野一起度过的那个春节,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太快,很多事,很多人,很多记忆,都开始在脑子里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有件事他记得很清楚,三年前的大年初一,一向孤傲恣意的陆长野坐在阳台上,把心事刨开了讲给他听。 “邓总想帮他,但是他拒绝了。可你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儿子现在这么落魄,陆长野身上没有钱,他名下所有资产都被陆家和回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邓总不愿意让你再掺和进她的家事,可我也不愿意看着她整日里不高兴,如果可以的话,江寻,你劝劝阿野。” 劝什么?劝陆长野回去向父亲认错? 江寻回到家的时候觉得浑身累得要命,没有注意到门上多了一些难以清理的奇怪污渍,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爸妈没有过世,梦到他站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他会喜欢上一个好看的女孩子,会结婚,会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庭。 他会过得很幸福。 直到他在舞台下看到陆长野,梦境碎裂。 半夜惊醒,他忽然听到门口似乎有奇怪的声音。 像是刀一下下划在铁门上,刺耳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过了一会儿停下来,江寻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到门边。 “老子在这儿蹲你三天了操!”陆长野将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反手拧压在墙边,单手握住小刀,死死抵在男人的颈边,“跟老子去派出所!” 江寻推开门,闯入眼里的是一大滩红色液体,腥臭刺鼻,是鸡血的味道,他的脸色顿时惨白,目光落在陆长野的身上。 那身黑色冲锋衣上沾了一大泼的鸡血,鞋子也被浸染成了红色,脚边躺着一只锈色的铁桶。 看到他时,陆长野微怔,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刀藏起来,“哥,你怎么……” 眨眼间,被他压在墙上的男人猛地夺过那把小刀,冷光一闪,冲着江寻挥过去,下一秒,陆长野迅速挡在身前,小刀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男人咒骂了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夺路而逃。 “操。”陆长野强忍剧痛,“哥我待会儿给你解释。” 说完立刻飞奔追了出去。 第54章 血腥味弥漫在漆黑的夜色里,江寻站在警局配合调查的时候忍不住浑身发抖,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件睡衣就出门了,他的目光落在陆长野的手臂上,花体英文的纹身刺着他的名字和生日,此时上面还新添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触目惊心。 版权纠纷给舒云轩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他有一段时间不能进行工作,对于这一点,有一部分偏激的粉丝人肉出了江寻在崇林市的住址,每天趁着夜色来捣乱骚扰,要不是因为江寻很久没有回来,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眼前仿佛闪过一道冷光,他想到那柄朝他挥过来的小刀,仔细想想,对方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如果愿意调解的话麻烦在这边签个字。”警官道。 陆长野闷闷嗯了一声,拿起笔。 “不愿意。” 笔尖刚刚落在签名的位置,江寻咬着牙再次强调,“不调解。” 陆长野愣了愣,看了眼手臂上的伤,低声道:“哥,我没事,不调解的话他也只是拘留,还不如让他赔一笔钱。” “你很缺钱吗?”江寻红着眼睛问,一字一顿道:“你要调解你就随意。” 他转头对着警官道:“监控和证人都有,这个人到我家来骚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针对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 “你他妈凭什么不接受?!”肇事者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炸了,“你非要拿走《寻野》的版权,不就是因为你缺钱吗!我告诉你,就凭你写的那些破歌,要不是我家云轩来唱,你的歌就是个屁!” 陆长野借着手里的笔就朝他扔过去,眼看就要在警局里面起冲突,几个警察赶紧上来拉架,把两边都给狠狠骂了一顿。对于今天晚上经历的事情,江寻的态度很强硬,表示一定要按照法律程序来进行处理。 离开警局的时候,江寻望着外面乍现的天光,脑子里却纷乱不已,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逼着陆长野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处理伤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陆长野把手臂伸给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疼得脸色发白,断断续续道:“处理完家里的事……我就过来了……靠……” 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粉丝中间有一小部分人的行为很偏激,我早就猜到会出这样的事,所以之前一直在想办法拖版权的事情,以为自己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 陆长野踌躇道:“算了,说这些也什么意义,原本就是我的问题。这几天我是想趁你回来之前把事情给处理了,就是没想到那小子忒精,蹲了几天都没把他蹲到。” “所以你这些天一直在帮我处理门口的东西?”江寻想到有人在自己家门口泼鸡血,不由得一阵胆寒,如果自己真的经历了这种事,想必会留下不小的阴影,但陆长野在他遭受实质性伤害之前就把这一切处理了。 伤口不深,用不着缝针,这算得上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陆长野疼得快把下唇都给咬破了,可就算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没有借机邀功示弱。 “没事的哥,等小舅舅过来陪你收拾好行李,回了那边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你是不是也该叫我声舅舅了?”江寻冷不丁地问。 陆长野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角。 明明心里依旧是不乐意的,依旧是接受不了的,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已经接受了一切,对这些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是因为身上没有了陆家太子爷的光环,所以连不开心都不敢表达,再也不敢张扬地展示个性了吗? 江寻在凳子上坐下,微微扶着额头,疲惫道:“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为什么?”陆长野猛地站起身,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被扯到了,疼得他直冒冷汗,“因为工作?操,他有病吗?难不成出了这些事情,他还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边,他妈的邓锦年究竟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江寻咬咬牙,“我和他没有在一起。” 陆长野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支支吾吾道:“没在一起,他就把你给……睡了?” 江寻没有说话。 陆长野暗骂了身,转身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 “我去弄死他!”陆长野咬牙切齿地骂道:“去他妈的,他到底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样对你,他……” “是我要和他上床的,这事和他没关系。再说了,当年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也百般暗示地说想要睡我吗?”江寻冷静道。 陆长野浑身一怔,眼神逐渐黯淡下去,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缓缓靠着墙,眼眶红了一圈。 江寻觉得陆长野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陆长野给咽回去了,也许是觉得他再也没有资格,没有身份来评判这件事。 第65章 而以他现在境况,没有家,没有依靠,更没有钱,曾经那些他最厌恶的人,最厌恶的身份,私生子也好,父亲也好,全都像巨山一样死死将他的傲气给压住了。 江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这可是陆长野,别人骂他一句他都能顶回去十句,惹毛直接动手丝毫无所顾忌,在警局里宁愿坐牢也不愿意和解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别人的刀都割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和灵魂都疼地发抖,而他却愿意在调解书上签字,宁愿息事宁人。 他都怕到这种程度了,卑微到别人怎么伤害他都可以,而在警局的时候,当别人说了江寻一句,他却还是能冲动到能在警局就要动手把人给揍一顿。 伤口浸出的血将纱布染红了一些,红地刺眼,像是一朵朵绽放在黑暗里的血色玫瑰。 当天,江寻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有关自己被人肉被骚扰的事情。 门口被泼鸡血,被用刀划门,被送花圈,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心情沉入了谷底,对江寻来说,他其实不害怕别人对自己的人身攻击,但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承担这些,陆长野把这些都悄悄地替他藏了起来,没有让他知道。 他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在害怕,脑子里不断想起陆长野披星戴月守在自己的房门前,一边为没有抓到肇事者而苦恼,一边为他清理掉所有污垢和令人厌恶的物品,只为了让自己能不去经历这些令人恐惧的事情。 眼下,是陆长野向自己示弱示好的最佳时机,但这个男人却没有,他显得很小心,很怯懦,没有了丝毫的胆量。 他不提,江寻也不愿意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为此,他支付了一笔钱当做报酬,陆长野一开始不愿意收。 江寻只道:“你发烧了,找个酒店好好歇一歇。有空的话,我希望你去找吴院长道歉,文文那件事我不会忘记的,你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这件事没有造成太糟糕的结果。文文年纪还小,他自然觉得你是在帮他……” 没等他说完。 陆长野轻轻咬了咬下唇,把钱接了过去。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我给了他一笔钱,是希望让他在生日这天把你带去城市广场的,我真不知道他会用那笔钱去包车。再怎么说,我也有个……女儿,我怎么会蠢到做这种事。” 不可否认的是,陆长野在齐园面前确实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父亲。 但这也无法改变他差点让另一个小孩子身陷危险的事实。 江寻不敢再回那个家,而是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一间房,拜托卫舟的下属去帮他收拾了家里的设备器材以及行李。开办工作室的手续早就准备妥当,丁予霜那边也从国外帮他订购了一批用于工作室运转的音乐器材。 迷迭工作室帮他重制了《寻野》的全新版本,在他发布自己遭受人身威胁的同一天,他也发布了《寻野》的新版,这无疑是对这件事最好的报复和回应,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无论发生任何事,在维护自身权益上,他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这件事意外地起了很好的效果,江寻的粉丝人数直接暴涨了一倍,《寻野》发布后的第一次直播,他的直播间罕见地突破了二十万人。 彻底告别崇林市那天,他又去了一趟福利院。 有了陆长野之前的投资——虽然他被踢出陆氏,但已经开始的项目不会暂停,这有碍于陆氏对外的形象,因此福利院现下运转地非常顺利,在大年三十这天,这里甚至开了一场跨年晚会,孩子们换上新衣服,享受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丰盛食物。 为了文文的事情,他特地拜托了有关部门,在文文的父亲出狱后,务必要多次回访,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但事情进展地其实比他想象中更为顺利,在文文的父亲出狱后不久,再次因为经济犯罪入狱,后来有一对为人很不错的夫妇前来福利院,办理了领养手续,重新给了文文一个家。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江寻原本的计划是离开福利院后直接坐上回青山市的车。 [哥,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个东西想给你。] 第55章 城市广场,天气有些阴沉,灰色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天空,气氛让人感到压抑。 陆长野穿着一身廉价的黑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埋地很低。 这种鬼天气不会有人出来玩,儿童游乐设施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听到有人靠近,陆长野缓缓抬起头。 “哥,你来了。” 他勾了勾唇角,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带着说不出的疲倦。 “我去找过吴院长道歉了。”他说道。 江寻嗯了声,“她告诉我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江寻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看到陆长野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的表面印着直播平台的标志。 平台组织的主播元宵节线下集会,当红主播大部分都会去,江寻也在受邀之列,平台邀请他去唱歌,承诺会花重金为他打造舞台,但江寻拒绝了。 没想到平台还是给他寄来了邀请函。 “和一大堆恐吓信放在一起,当时我一并拿走了,今天早上才注意到里面有这个。”陆长野把邀请函递给他。 这次的元宵集会花了平台不少钱,早就开始造势,媒体界不少人都会把关注的目光投向这场盛会。烫金的邀请函上写着江寻的名字,没有节目,他可以以观众的身份出席,不用想也知道,绝大部分的主播都一定前去赴约,毕竟这是打造身价的好机会。 但江寻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安安静静在直播间唱歌,其余时间躲在工作室里创作,他要是想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星期只直播几场。 比起做一个在舞台前闪闪发光的明星,他更想做一个默默的幕后工作者。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江寻问,他晃了晃手里的邀请函,“其实你可以交给卫舟,让他转交给我。” 言外之意是,他们用不着见面。 陆长野盯着自己的脚尖,喉结上下滚了滚,“我要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所以,我想最后再见你一面。” 冷空气让思维变得怠惰起来,江寻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换个城市,还是换个国家?” 他不知道陆家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以陆长野现在的状况来看,大概率,陆总将他的活路都封死了。以陆家的能力,让一个人在青山市混不下去,那是很简单的,所有与陆家有关系的企业公司都不会接收这位前陆家太子爷。 其实,江寻更觉得这是陆总在逼这位不懂事的儿子回去。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难不成陆长野会不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或许,他只是不想再生活在那个家庭氛围当中了,就像是文文不愿意回到父亲身边,陆长野也不愿意回到陆家。 “换个国家。”陆长野摆摆手,强颜欢笑,“寻哥你放心吧,我妈来劝过我了,反正国内也混不下去,想着干脆去国外找个工作算了,我妈会帮我出路费的,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给她。” 他刻意强调了这一点,就像是他连与母亲之间的这点羁绊也要算地清清楚楚,谁也不欠。 陆长野耸了耸肩,一双眼里亮堂堂的,依旧是那么好看,只是褪去了当初的肆意和野性,变得成熟稳重起来,那双眼里以前就藏满了心事,如今,江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光全是为了遮盖悲伤而逼着自己散发出来的。 他的心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会藏了。 “挺好。”江寻淡淡道。 一听这话,那双眼睛顿时红了,陆长野暗骂了声,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你是不是……”陆长野咬咬牙,颤抖着问道:“很高兴我会离开,很高兴以后的生活不会再有我来打扰,你真的……真的,很渴望开始一个,完全没有我的生活,是不是?” 江寻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这种漫无边际的沉默像是一把比残酷的答案更加锋利的刀子,一下下地温柔地割在陆长野的心上,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保持体面,他想在浑浊的空气和厚重的乌云当中抓住一个答案。 他事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告诉自己不要去期盼一个美好的答案,知道美好的希望下面总是隐藏着更深的黑暗,他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江寻的挽留。 可他没有料到,江寻会保持沉默,这比直白的拒绝,比辱骂更加让他难以接受,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世间一切美好抛弃,被朋友亲人爱人通通抛到身后的一个——负担。 一个不需要被回答的陌生人。 冷漠这玩意,真的比肮脏的回应更加让人痛苦。 陆长野往后跌了几步,踉踉跄跄地坐回了长椅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又一次选择了示弱,但这一次,江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第66章 远去的车辆快速地朝着青山市的方向驶去,他知道,这是江寻这么多年来,一直期盼一直渴望着的未来,而没有陆长野的城市,是一个完美的毫无缺陷的城市。 他要走了,江寻要回去了。 那个地方,就好像没有办法同时容纳下他们两个人。 陆长野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曾经向江寻求婚的那枚戒指,当年江寻差点把这枚戒指扔进了三沙江,陆长野突然后悔把它捡回来了,也许,那时候纵容江寻离开自己,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江寻总是给他很多很多的机会,给了他修复感情的机会,给了他回头的机会,给了他做朋友的机会,他什么也没有珍惜,如今,他们之间,唯一能做的,就是陌生人了。 江寻甚至连一点怨恨都再也不舍得分给他。 · 年三十的晚上,工作室的招牌已经打了上去。 “soul·寻。”丁予霜举着香槟杯,懒洋洋地评价道:“这么粗暴简单。” “不好吗?”江寻笑笑道:“话说回来,工作室里的这些设备,真的不用我再付一点钱吗?你给我报的价我是真的没想到,原本是想去贷款的,哪知道居然不用。” 音乐器材的花费很高,江寻身上的钱远远不够组建一个工作室的开销,从器材到人员费用,这是一大笔钱,他之前没想过会这么顺利,还愁着该拿什么去银行抵押,都想过要不要再把自己那把吉他给卖了。 他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但那把吉他实在有着太多故事,抱起来的时候甚至觉得太过沉重,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趁手了。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是我一个朋友帮忙拿了最低价,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当是我借了笔钱给你,等你以后手头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丁予霜无奈道,眼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目光。 “这个理由我倒是能够接受,你想借给我钱就直说,搞得一副我不用还的样子。送上门的金主谁不想要呢,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利息。”江寻揶揄道,心里松了口气。 丁予霜:“……嘴欠是吧。” 江寻把围裙从腰上取下来,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兜里的钱不够充裕是真的,他甚至不愿意花重金在装修上面,这里的格局还与美术馆没多大的差别,唯一还算温馨的地方是二楼的小房间,江寻在那里放了张床,这样就算家了。 另一个重中之重是厨房,这地方想出去吃顿饭得走很远一段路,江寻打算自己做饭。 望着一桌子的菜肴,丁予霜长叹了一口气,“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找酒店送了年夜饭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这顿饭吃不吃得下去。” 江寻拿起围裙朝她砸过去,气愤道:“嫌我做得难吃你就别吃,干嘛还非得过来?” “这不是没地儿去吗!我爸妈都出去度假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过春节吧!” 今晚的客人还有两位,邓锦年和卫舟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手里都拿着送江寻的新年礼物,口琴、茶具、一张签着邓芩名字的支票。 “芩姨还是喜欢这么直接的方式。”江寻把支票收起来,脸上是按捺不住地欣喜。 卫舟忍不住嘲讽道:“某人不也还是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往兜里塞吗?” 江寻轻咳了声,“拜托,这是压岁钱,我多少年没收过压岁钱了,总不能不要。” 卫舟一根根掰着手指头,“前年去年今年,对哦,你上次收压岁钱还真是去年的事情了,真是——好久远呢。” “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邓锦年举起筷子,朝着正中一道金沙玉米上挪过去。 一时间,大家都没动了,全盯着他看。 邓锦年:“……这道菜有什么问题吗?” “……” 他小心翼翼地夹了点喂进嘴里。 江寻立马紧张地看着他。 丁予霜冷不丁道:“需要我打120吗?” “丁、予、霜!”江寻拿起勺子就往她碗里弄了一大勺,“拜托,吃不死人的好不好。我只是不善厨艺,以前阿野……” 他顿了顿,“学长,说真的,这道菜怎么样?” 邓锦年战术性喝水,“就……挺不错的?” 江寻捂脸。 卫舟在一旁狂笑,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这些朋友没一个靠谱的。 但这是他的新生活,江寻想,这是他在真正属于他的城市,在这个生了根的地方,在父母过世后,他过得最开心,最充实的一个新年。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寂寞,越长大朋友就越少,更别提能在大过年地聚在一起,江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绝对的快乐,这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更美好的跨年夜了。 壁挂电视机里放着春晚,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吐槽今晚的相声。 江寻总算注意到没礼物堆里还有一个未拆的礼物,卫舟醉醺醺地回过头,漫不经心地说:“哦,路上遇到齐词,她说她女儿送给你的。” 那是一只玩具录音熊。 他正要按下按钮。 “对了,那小孩儿说让你跨年的时候再按。” 于是,他真的就在跨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才按下了播放键。 那是一段极为欢快的旋律。 江寻从中却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同一时间,整片夜空被灿烂的花火照亮。 他终于想起用来形容这种情绪的那个词汇。 ‘寂寞的欢愉’ “陆长野弹的?”丁予霜带着酒气问。 江寻轻轻点了下头,“多半吧。” “只有他才喜欢搞这种……”丁予霜撇了撇嘴,“让人心里不太舒服的浪漫。” “比如?” “比如,我们骗他说你死了,那年七夕情人节,他抱了一大捧玫瑰去看‘你’,给我弄得心里一点都不舒服,叫成泽给他轰走了。” 所以,那之后阿野再也不敢去看‘他’。 “牧成泽呢?最近你们怎么样?”江寻问。 丁予霜含了口香槟,对着冰冷的空气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他在追我,我没反对。” 对此江寻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了解他的朋友,之前那段充斥着强迫性的婚姻虽说从结果上来看并不差劲,但糟糕的初心是丁予霜心里永远也跨不出去的一道坎。 她愿意用追求这个字眼来形容眼下的这段关系,代表她是接受这种追求的。 婚姻应该由爱情产生,这是她对待婚姻的态度。 江寻觉得婚姻是双方的契约,契约协定了双方的忠诚,他的结果是糟糕的,但他‘婚姻’的开端,是美好的。 “你们平台的元宵集会,你真打算不去啊?”丁予霜对此觉得很可惜。 江寻沉默片刻,“要去的。” 丁予霜刚问了一句为什么,话说出口后又收回去了,只淡淡道:“挺好的。” 江寻的目光望向岷山府,又一次喃喃地重复道:“要去的,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害怕了。” 飞机尾灯在天空中忽闪,像是闪烁的流星,他把脸埋在玩具熊柔软的毛绒中,听着里面弹起的钢琴声。 “新年快乐。” “祝你,前程似锦。祝我们,永远都不会再相遇。” 第56章 “说真的,以前我超想到这里来工作,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机会诶!”林风端着两个杯子走到露天咖啡桌旁,兴奋地拿出手机开始工作,“寻哥,你说你现在这么红,干嘛不天天开播啊,一晚上的流水都抵得过我出去打工几个月的工资了!” 她还有半年毕业,学校没课,急着找实习机会,可惜从福利院做完志愿者出来后,她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工作,江寻觉得她手脚麻利,办事灵活利索,干脆就叫她来做自己的助理。 他对自己不大方,连房子也懒得租,但他给林风开出的条件是包吃包住月薪过万,并且房子就在工作室附近,是个环境不错的两室一厅。 林风激动地去学校办完手续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平常江寻没有精力去处理后台私信,有时候连工作邀约都没有时间去对接,林风这才工作第二天,就已经帮他把这些繁琐的事情做完了。 “有个电影导演给你发私信,表示想让你给他们写主题曲。”林风道。 江寻微一颔首,她便立刻领悟了老板的意思,“那我和他对接一下。” “林小姐。”江寻正了正神色,微笑道:“今天是正月初七,咱们工作室还没有到上班时间,更何况……” 他点了点桌面,“我今天只是想出来安安静静地喝杯咖啡。” 林风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咱们不谈工作。” 江寻满意地点点头。 冬日的阳光晒地人懒洋洋地,江寻继续低头浏览今日时报,银色的碎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他白地像是一个漂亮的搪瓷娃娃,鸦羽似的睫毛稍稍遮住那双漂亮的眸子。 第67章 林风看着他出神,心想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好看的男人,简直美到让男人女人都会心动的程度。不过对于恋爱的话题,江寻似乎并不怎么想提及,林风想到之前一个网上的传言,说是网红歌手soul曾与陆家前太子爷有过一段感情,为了帮助恋人拿回《寻野》版权,陆长野不惜与公司作对,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她很想找机会问问这件事,但她又觉得这个话题太过隐私,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听说陆长野被赶出陆家后,连邓总也不乐意搭理他,现在在国内混不下去,灰溜溜地跑去了国外。” 隔壁坐着一桌年轻人,看穿着气质,估计是个小富二代团体。 “活该!谁叫他以前瞧不起咱们,以前在酒吧老子给他敬酒,他妈的他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真他妈把自己当太子爷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劝你们还是别这么说他,万一等他以后回了陆家……”其中一个女孩子轻声细语地劝了几句。 她那几个朋友瞬间翻脸了,“呸!他有什么资格回去?我听说最近陆氏的人员变动挺大的,里面有个朋友告诉我说,现在陆氏总部的总经理助手就是陆总的私生子,还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我估计,过不了多久,陆家就会有个新的太子爷了。” “活该,他就该去死。” 江寻在报纸上的一篇文章上看了很久,可实际上,他连这篇文章讲了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老板快过来看!”林风兴奋地对着他招招手,把手机递过去,“这个人自称是夜钢琴的店长,说什么想请你去唱歌,一首歌五位数,他说话好像舔狗啊我的天,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自从他公开身份露脸直播后,以前一些算不上朋友的人纷纷都找上门了。如今随着时间推移,加上自己在与陆氏的版权中打了一场胜仗,关注数和直播间的人数每天都在暴涨。 人在获得一些东西的时候往往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他获得了名气和财富,相应的,他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由,在外面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一些行为被媒体拍下来,拿去大做文章。 “老远就看到你了,江大网红。”涂着艳唇的女人走到他身边,微微挑眉道:“可以拼桌吗?” 她拿着手包朝外面挥了一圈,示意已经没位置了。 “这位女士,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有些不太方便。”林风赶紧道。 江寻微一颔首,“您请。” 林风愣了一下,只听江寻对她道:“这附近环境不错,你可以去逛逛。” 听懂了意思,林风很自觉地站起身,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真是好久不见,上次我女儿送给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女人抽出一支香烟。 女士烟的味道很淡,不太呛人。 “收到了,只是没想到齐小姐愿意在年三十的晚上跑一趟。” 齐词吐了口烟,“因为园园的事,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差劲,年夜饭没有一起吃。总之闲着也是闲着,女儿的要求,我乐意满足。玩具熊是阿野以前送给我女儿的礼物,说什么爸爸不在的话,就让那只小熊来陪她,我女儿宝贝地要命,没想到居然舍得送给你。” “麻烦齐小姐一定向我转告谢意。”江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话说回来,江先生没有向我道歉的打算吗?”齐词莞尔道。 “道歉?”江寻合上报纸,“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阿野毁了婚约,导致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在外界眼里成了一个未婚先孕还被丈夫抛弃的笑话,这都是为你了,江先生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向我道歉吗?” 江寻嗤笑了声,“这么说来,是不是齐小姐也应该向我道歉,在我和阿野的感情中横插一脚,做出了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我可是伤心到现在呢。” 齐词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江寻漫不经心地问:“齐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变了。”齐词道。 江寻看向另一侧的湖岸,“每个人都这么说。” “其实陆长野这个人呢,在我看来也不是太糟糕,毕竟他就算毁了婚约,却没有在公众面前和我撇清关系,也愿意做一个名义上的父亲,让我女儿的身份不至于太难堪。” 咖啡杯上留下红艳艳的口红印,她看着那抹红有些走神,“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会犯下一些错,过些年头再想想,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身边很多爱自己的人,可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错了我认,我只是不想再继续犯错。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给园园最好的生活环境,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她。” 她看了过来,“你觉得,犯了错的人,值得被原谅吗?” 江寻沉默了一会儿,“犯错的人都渴望被原谅,可受伤的人,是会留下伤疤的。” “最近园园不肯去上学。”齐词眉眼微垂,目光变得落寞起来,“她一刻不停地问我,爸爸去哪了,为什么爸爸不去看她。说真的,我答不上来。离开陆家后,阿野没来找过我,他害怕拖累我,也害怕拖累园园,其实我真的不在乎,我也好,他也好,都是不被家庭接受的……逆子。” 收到齐园的新年礼物时,江寻的心是暖的,小孩子嘛,内心总是那么单纯美好,那是没有经过尘世污染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想去守护一个孩子的内心。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齐词带着央求的口吻道。 江寻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握紧了咖啡杯,下意识说道:“如果是阿野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抱歉。” “不,我没有要求你和他复合,我只是……”齐词咬咬唇,“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什么都好,就说……” “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齐小姐!”江寻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不想,再与他产生任何联系。” “我知道!”齐词突然握住他的手,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可是阿野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没有人可以和他取得联系!你也知道,以阿野以前的个性,他留学的时候必定得罪过不少人……” 江寻猛地抽出手,“他只是不愿意和你再联系,他能有什么事!” “在国内当然没事!但那是国外!” 旁边再次传来那群富二代嘲笑的声音。 “陆长野以为出国会有出路,笑死个人了,他可是连齐家的人都给得罪了,齐总在海外的关系网那么宽,他自己还得罪了那么多人,要不是因为姓陆,就他那傻逼又嚣张的性格,早被人给揍死了,说不定讨饭都讨不到哈哈哈。” 江寻蓦地站起来,脏话刚到嘴边,隔壁的桌子就被人给掀翻在地。 玻璃杯砸地满地稀碎,邵宗不知道从哪冲出来,和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操!你们他妈地再敢说一句试试!” 一番混乱过后,江寻坐在湖边,邵宗鼻青脸肿地在他身后站着。 “都处理好了?”他淡淡问。 邵宗低下头,“赔了一笔钱,靠,真他妈想把那群人揍死!一群臭傻逼,我哥再落魄也轮不着他们来管。” “知道你为了他打架,阿野估计也高兴不起来。”江寻道。 邵宗微讶道:“难不成我就什么都不管?江寻,我发觉你这个人真的忒狠心,陆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版权这件事,陆总说了可以不跟他再计较,只要他肯乖乖回家,承诺不再和你联系,可是他连这也不肯,宁愿落得个众叛亲离身无分文的下场也不肯回去,可你呢,你就眼睁睁看着!” “说这些……你知不知道你们陆家的人都他妈一个个地像神经病!”江寻顿感头疼。 邵宗压根不在乎,自顾自地说着,“这两年你不在,江家父母的墓地一直是他在料理!原本你的直播间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被舒云轩的粉丝举报封禁,是他在里面周旋才让你可以继续直播!就连你的工作室!你以为在陆家的地盘开个工作室是这么简单的!你只知道你拿回了《寻野》的版权,那你知不知道你早年贱卖出去的那些歌,陆长野也帮你拿回来了!” “陆总收回了所有给他的东西,可他这两年赚的钱也够多的了,但那些钱,他全部用来给你买版权买工作室要用的设备!他费尽心思地想让你开始新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但你的生活里没有他!你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他!” 江寻怔了好一会儿。 设备?什么设备? 他记得那些设备是小霜帮他买的,原本打算过几年把钱都还给她。可邵宗的这番话把他点醒了,丁予霜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要忙,她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甚至还慷慨到一副不用他还的样子。 他想起走的那天,陆长野坐在长椅上,一边哭着,一边喃喃说:“只要你开心,没关系的,以后你的生活里不会再有我了,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够了。” 第68章 又想起最后一次在福利院,文文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陆哥哥。” 江寻问为什么。 “因为你让他好难过。” “那是因为他以前也让我很难过,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继续难过下去。”江寻解释道。 “可是他很喜欢你,他很努力地想让你开心。”文文嘟囔着说:“其实我也很喜欢江老师,我以前很希望让你做我爸爸的,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该怎么让你喜欢我,但我好像一直在惹你生气。” 江寻揉揉他的头,“是你父亲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的错。” “陆哥哥的爸爸也和我爸爸一样,所以他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喜欢上他吗?” “他……他或许,真的不知道吧。”江寻苦笑道。 “江老师觉得我惹你生气不是我的错,那为什么,陆哥哥惹你不开心,就是陆哥哥的错呢?” “这不一样,你和他不一样。”江寻道。 “为什么不一样。” 江寻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 · “我都已经走了!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 岷山府别墅的地下室里,陆长野声嘶力竭地嘶吼道,狭小幽闭的空间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软弱无力的小时候。 在国外被父亲的人绑回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陆家和对待他的方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如果打他没有用,那就关他。 关到他听话,他示弱,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为止。 或许,这一次为了彻彻底底地驯服他,羞辱他,陆家和甚至在他脖子上拴了一根皮质的项圈,像狗似的。 陆家和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放过你?你在想什么?让你用这幅被男人勾走了魂的蠢样子出去给我丢人吗!” “这么多天了!”陆家和厉声呵斥,“我甚至都承诺不再插手江寻的生活,不给他找麻烦,只是让你再也不要和他接触,就他妈这么难吗!” “难道你是为了不让我和他在一起吗!你是为了让我听话,让我变成你的一条狗!你就是觉得母亲离开你了,让你没有面子!你从她身上找不回来的东西你就想从我身上找到!他妈的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陆长野一拳拳砸在门上,可这幽闭的环境让他浑身都没有力气,这些天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只有痛觉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于是不断地弄伤自己来保持清醒。 “我看你为了一个男人已经疯了。”陆家和叹了口气。 “是啊,我疯了。”陆长野冷笑道:“因为你就是个疯子,所以你的儿子也他妈的都是疯子!脑子没一个正常的!都他妈是神经病!” 外面传来陆家和越来越远的声音。 “让所有人都走,别给他吃饭。就把他关在这里,不是最害怕关禁闭吗,我看他这次能嘴硬多久。” 脚步声越来越模糊。 陆长野急了,周围的环境好像又黑了一度,黑得让他看不到自己的手,连痛觉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幼时的记忆和阴影此时一股脑地朝他涌来,他这次,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母亲不要他了,奶奶不要他了,江寻也不要他了。 没有人会来救他。 没有人会再陪在他身边。 他想起那天,他坐在阳台上远远地看到江寻,也许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那原本该是一段很痛苦的禁闭生活,但江寻出现了。 [哥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那天看到你,对我来说,你也像是神明一样。] [很抱歉,真的,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随着一声踹门的巨响,门外透进来的光线刺痛了陆长野的神经,他蜷缩在角落,在逆光中慢慢看清了面前的人。 江寻蹲在他面前,周身像是镀上了一圈金灿灿的光,微不可闻地在他耳边叹了口气,“怎么……又是这样啊。你那傻逼老爸,就不能换一套吗?” 第57章 对于江寻来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期待明天的元宵集会,至少在眼下这个局面,他确实没有心思去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合和乱七八糟的人。 刚做好新歌的demo,他拿起一根很长的电线往接口上一插,紧接着按下播放键。 临时客房的墙壁都随着音乐声而动荡起来,玻璃隔墙的遮光帘刷地一声被拉开,陆长野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脸上还有些热出来的红,张着口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江寻揉了揉耳朵,拿起事先连接好的话筒,淡淡道:“你该滚了。” 声音从房间里的音响中传出来,陆长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扒开门探出头。 “哥,你能把音响给关了吗?” 江寻:“不能。” 陆长野举起双手,“我今天就走还不行吗?” 他的脖子伸长了些,上面那条黑色皮质项圈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取下来。 吃早饭的时候,江寻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的脖颈上投去,这让他想起那些带着项圈的猫猫狗狗,总是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就好像项圈是一种桎梏,让它们对主人表露出绝对的顺从。 可不见得陆长野为对那个真正为他带上项圈的人表示顺从,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各种各样的瘀痕和伤口,代表着他曾经的反抗。从岷山府别墅的地下室将人捞出来,陆长野可怜卑微地像是被一条被人殴打折磨过的流浪狗,就连江寻的靠近也让他忍不住往后连连瑟缩。 大概,在那一瞬间,陆长野真的有些不认识他了。 在幽闭黑暗的环境里被关了一周,他的眼睛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聚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被折磨透了,不得不说,父亲给他带来的伤害简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江寻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任何一对父子的关系能差到这种程度。 也许获得过多财富的代价就是让人性变得扭曲起来,以陆家和的权势和对家庭的控制欲,他希望自己的身份临立绝对的制高点,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他都不允许任何人来触犯他的权威,但是很可惜,无论是他的前妻还是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完全服从于他。 妻子下定决心和他离婚,这件事让他受到了不少的打击,毕竟在他心中,邓芩也是一个离不开丈夫的女人,他认为邓芩需要用陆夫人的名号来发展自己的事业,但是没想到邓芩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这虚假且窒息的身份了,于是他只能从陆长野的身上来换取一点来自家庭卑微的控制欲与权威。 也许是陆长野这两年的听话懂事让他有了一种重新获得权威的错觉,同时陆长野在事业上绽放出的光彩让他同样也获得了掌声——他错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好父亲这个身份,可这一切在江寻重新出现后又一次毁于一旦。 陆长野让他丢脸了,这回丢的不仅是家族,更是整个公司的颜面,公开发表陆氏在《寻野》版权的问题上有灰色处理,这件事如果是别人来曝光,也许还造不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主动曝光此事的事陆家太子爷,一时间,整个公司的声誉都严重受损。 对于陆家和来说,他其实不愿意继续进行陆长野在崇林市定下的项目,但恰好的是,那家福利院的慈善项目有助于挽回公司声誉,于是他只能选择继续,甚至还要加大投入,放大此事的影响力。 他严格地掌控了公司,可无论如何都掌控不了自己这个儿子。 陆长野宁愿抛弃一切,身份也好财富也好通通都不要了,身无分文地跑去另一个国家苟且偷生,没有人知道陆家和在知道这件事后是有多么的恼怒,他在国外叫了一群混混,把陆长野堵在巷子里打了一段,甚至把刀抵在了他脖子上勒索他,面对生命威胁,陆家和以为儿子肯定会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哀求父亲缴纳赎金。 可陆长野到这种时候都还是不愿意松口,仿佛这场父子之间的战争哪怕是死也要继续下去,绝不回头了。 于是陆家和又用回了老办法,他不知道,在从小到大这样的惩罚下,陆长野其实早就在一定程度上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江寻把他从那地方带出来的时候,他显然已经是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失声发烧神志不清,在医院住了两天才缓过来,这还得是江寻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江寻不在的时候,他的病情简直是在用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方式快速恶化下去。 只有江寻能让他安心。 这对江寻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守在医院的时候甚至都是秉持着一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才坚持下去的。 但有一点他无法否认,他确实没有狠心到那种程度,能把陆长野扔在医院直接走人,不管他是死是活。 也许人都会对曾经美好过的东西产生怜悯,哪怕这个人曾经伤害过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他其实不太能够接受,比起看到陆长野落魄到这种程度,他打心底是觉得可惜甚至是不忍心的。 第69章 对他来说,这段关系终结之后,他更愿意看到两个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人,而不是看到那个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曾经的爱人。 就当是以前养了一条会咬人的狗,至少你们之间还是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时光,在你抛弃那只狗,看到那只狗在到处翻垃圾桶找吃的,看到他被过路人用棍棒殴打嘲讽吐口水,甚至有人更希望它去死,觉得它影响了市容市貌,不管怎么说,作为曾经的主人,到底是不忍心。 “吃完了?”江寻浅浅问, 陆长野抽出纸巾擦擦嘴,吊儿郎当地靠在餐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领口往下拉了些,好让人看到他那突出且性感的锁骨,亦或是他觉得脖子上的项圈能激起对方一点点的怜悯——或者性|欲。 江寻在心底暗骂了声。 “哥哥的厨艺比以前精进了很多嘛。”他回头望了圈工作室的全貌,“说真的,哥,你就不担心我出去之后又被那个疯子吊起来打一顿?明明你还是心疼我的。” 江寻一脚踹向他的凳子,刚想说出口的嘲讽与谩骂在看到陆长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幼犬似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下巴轻轻搭在椅子上的时候,他有了种别出心裁的恶心人的方式。 “这粥煮的确实还可以,难得你还欣赏你弟弟的厨艺。”江寻微微挑眉。 陆长野的表情瞬间变了,扶着胸口干呕起来,“操,他怎么阴魂不散?” “毕竟邵宗打心眼里欣赏你这个哥哥。”江寻特地咬重了最后两个字,“一听到我不乐意让你住在我这里,就差跪下来求我了。” “你知道吗,陆长野。”他稍稍弓下身,腰线呈现出诱人的弧度,头顶的暖风将他的额发吹起来,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求人的时候,就该有求人的态度,而不是撒娇耍赖说些乱七八糟让人觉得恶心的话,你不觉得自己像个油腻的流氓吗?” “你见过这么帅的流氓吗?”陆长野笑道。 江寻啪地在他脸颊扇了一耳光。 该说不说,油腻的帅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这点想法一出现,江寻觉得自己完都完了,以前还妄想着或许有一天会重新变回直男,喜欢上漂亮的女孩子,现在看来,这应该不太可能。 也是,掰弯了的钢丝就算掰回去也会留下些痕迹,更何况是人。 他不耐烦地拍拍陆长野的脸,“你、该、滚、了。” “我没地儿去啊!”,陆长野哀嚎道:“全城就这一个安全屋,死老头现在顾忌着公司声誉,不敢招惹你,我要是走了,他肯定找百八十个人,扛也要把我扛回去,那个疯子,这回肯定会找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把我关进小黑屋,不计死活,妄想我有一天会顺从他。” 江寻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陆长野,我觉得很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流氓又无赖的傻逼。咱俩分手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为什么要掺和进你那莫名其妙的家庭矛盾当中去?” 陆长野翻开桌上的日历。 “元宵集会。”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哥哥原来要去啊。” “关你毛事。”江寻没好气道。 “得穿得精致一点,最好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就把那些人给惊艳地说不出话。”陆长野道。 江寻哂笑了声,“也是,恋爱的狩猎场,说不定我能遇上一个脑子没问题的男朋友。” 陆长野倒吸了一口气。 江寻打了个响指,“不管你想说什么,闭嘴。” 陆长野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随手拿起笔,在纸上写到: [一起去买件晚礼服?今晚我铁定消失,不打扰你了。] 他把纸放在江寻面前,后又悄悄把手伸过来,小心翼翼拽着江寻的衣袖,把手挪到他脖颈项圈的位置。 很像渴望出去散步的狗自己叼着链子跑来求拴。 江寻扶额,“你真是……” 死猪不怕开水烫,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代表了,他觉得陆氏的遗传基因里大概能查出祖上八代的精神病,仔细想想,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刚刚被他从地下室捞出来的可怜小败犬。 江寻一把拽住他的项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脸上的伤痕,陆长野不躲,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能把心都掏出来送给他似的。 确实,还是之前那样更好,至少不会这么爱犯贱。 第58章 “这套礼服穿在您身上简直像是为您量身订做的,包括上面的这些小配饰。”店员指着他胸口的银色流苏,“精致小巧,绝对适合您。” 衣服试了几套,江寻觉得有些倦了。 站在全身镜前审视这套礼服,他自己是不太喜欢黑色并且花里胡哨的礼服的。透过镜面,他望向陆长野,说实在话,他看着陆长野带着毛绒帽,挂着墨镜带着口罩,总觉得像是个随时会发疯的恐怖分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遮这么严实了,却还是能让人一眼惊心,气质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属于豪门子弟的贵气,妄想在街道上扮演一位陪人逛街的普通人,简直难地要命。这装束不仅没起到半分作用,甚至是让周围的人通通都看了过来。 “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太满意。”江寻向店员投向歉意的目光。 这位近日颇具话题性的网红歌手出现在这家礼服店里,店员们一个个都按捺不住激动似的,要不是有明确规定,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拿着手机出来狂拍了。 店员稍稍红了脸,“那您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我拿过来给您试。” 江寻看向一套简洁的白色礼服。 “那套试试看,我觉得很适合你。”陆长野趴在沙发上懒懒道。 江寻没说话。 店员习惯性地说:“这套可能太简单了。” “包起来吧。”江寻道。 店员稍怔,“哪、哪套?” “白色那套,不用试了,我赶时间。” 走出店门,江寻拽着陆长野的胳膊,一把将他塞进驾驶室。 陆长野把一整套装备摘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这家店的人真他妈没眼色,你看那套衣服好久了,他们居然都没注意。哥,下次你要是喜欢什么,可以直说,干嘛非得花那么多时间去一套套试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那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有听吗?不还是死皮赖脸一次次地跑来干涉我的生活,干涉我的决定。”江寻冷冷道。 陆长野顿感不妙,委屈巴巴地说:“哥,我只是了解你喜欢的东西……算了,没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听我说话。” 他撇着嘴点燃发动机,朝着工作室的方向开回去。 望着窗外一幕幕闪过的风景,江寻心里五味杂陈,他确实很讨厌陆长野像只麻雀似的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过去。 过了这么些年,无论是他们还是周围的朋友,都变了很多,江寻更是让每个遇到他的人都会感叹一句‘你变了’,而陆长野,他在工作以及对待别人的时候显得比以前成熟了好多,而嘴碎话多这一点,真是挨了八百次打骂,从头到尾没变过。 其实江寻不太确定陆长野的成熟是今天才有的,还是以前就有了,毕竟在他们上一段感情当中,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到陆长野在工作时候闪闪发光的样子,两个人的关系就已经恶化到分崩离析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邵宗第一次跑来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他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是有多牛逼多牛逼的时候,江寻其实没什么实质上的感受,他觉得也许这都是邵宗对陆长野自带牛逼滤镜,但事实证明——这点从网络搜索就可以知道,陆长野这些年的确是个众人眼中的商业大咖,要是让他再多混几年,绝对是超过他父亲的商界老手。 “你开错路了。”江寻捏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故意的是不是?” 陆长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江寻嗤笑了声,“上次某个故意开错路的傻逼让我犯了哮喘,我是不是有理由相信你也是……” “哥!”陆长野忙不迭地打断道:“我错了!我不应该想方设法觉得你应该不会注意到,就故意绕远路!” 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很激动,搞得江寻满肚子骂人的话都无从说出。 窗外闪过一幢熟悉的建筑,车开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起来。 “停车!”他喊道。 陆长野甚至没有多想一秒,马上靠边停车。 江寻打开车门跳下去。 “怎么了哥哥?出什么事了?” 江寻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来时的方向跑过去,这个城市的雾霾天让世界时常处于一种昏暗压抑的状态,而那些在雾霾中亮起彩色灯光的东西,又让人觉得自己身处繁华,不用为任何事情担忧伤心。 那是一座音乐厅,熄了灯,没了生机。 在发生母亲那次舞台事故后不久,这家音乐厅改了名字,先后换了好几个老板,总是它一直在以一种随时都可能倒闭但又随时会有倒霉蛋过来接盘的状态,直到眼前,这座充满了悲伤回忆的音乐厅竖起了钢铁丛林般的手脚架。 第70章 “看样子要拆了。”陆长野走到他身边来,垂眸看出他脸上异样的情绪,脑子飞速运转,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后,他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江寻愣了愣,缓缓道:“不了。” 他走出几步,陆长野站在他身后,以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又一次问道:“真的不去看看吗?也许以后看不到了。” 江寻回过头时,眼底红了一圈,狠狠咬了咬牙,“陆长野!” 陆长野笑着应了声。 “你不要,不要每次都这样……”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然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摧毁我建立起来的美好,我说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去看!” “那好吧,我们回去了。”陆长野朝他迈出一步。 江寻低低暗骂了声。 混蛋。 废了好一阵口舌,音乐厅的看门大爷才答应让他们进去看一眼,不过他们待的时间不能太长。 舞台上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拆了,包括母亲以前最喜欢的那两块红丝绒幕布,她总说,在那幕布打开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期待感,明明还不知道这场表演是否成功,但当看到台下那些不断鼓掌的观众时,她的内心就已经被满足了。 她是个很喜欢舞台更喜欢观众的女人,对她来说,失去舞台失去观众,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她喜欢看到音乐大厅坐满了人的样子。 江寻不知道,对于一个极端热爱舞台的人来说,是不是人生的终曲在舞台上谢幕其实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总之,应该会好过在医院漫天的消毒水气味里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过世要好得多。 母亲有时候会说一些很愚蠢的话——在他看来,那些话蠢得要死,更像是一个小姑娘幼稚的言论,她说,她想逝去在最美好的年华,不想看到自己有一天变得白发苍苍,皱纹密布,甚至连琴都拿不起来的样子。 也许母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作为一个天生的舞台表演者,她的儿子却因为内心的阴影而一辈子无法正常地站上舞台。 “他们居然还没把琴搬走。”陆长野惊讶地看着台上的钢琴。 江寻心事重重地说道:“也许是因为还没来得及。” “我以前来过这里。” 陆长野张了张嘴,却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只是在望向江寻的时候,他的眼里带上些复杂的情绪,里面掺杂着愧疚和不安,以及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失和掩盖的迷恋,“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当初在夜钢琴的初见,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哥哥给我一种很想接近,很想保护的感觉。” “那是因为当时我……”江寻想起自己当初狼狈地模样,“可能真的挺需要别人伸出援手的。” 他站在舞台下,迟迟没有走上去。 “想试试吗?”陆长野突然问道。 江寻疑惑地看向他。 陆长野指着舞台,“有琴,有舞台,还有……” 他笑着指向自己,“观众。” 仿佛自己拼命想要去忘记的那一幕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江寻无数次地想逼迫自己再也不要去想那天的事情了,血腥恐惧令人痛苦,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陆长野慌乱地从兜里掏出药剂送到他面前,惭愧道:“抱歉哥哥,我不该提这件事。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这里要拆了。”江寻没有把药接过来,而是一只手攀着舞台边缘,以一种极为复杂地情绪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断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他想说没关系的,台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布景,灯管也不会突然爆炸砸死他。 其实一切也没那么可怕,可这些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观众,鼓掌声如同刺耳的噪音一样冲击着他的神经。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陆长野递过来的药。 “你说她会在这里吗?”他看向舞台喃喃道:“我无数次地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哪怕是我见不到他们,他们也会在某个角落里默默看着我。” 陆长野想要扶起他。 江寻摆了摆手,真情实意地说了句谢谢,“不过阿野,我不需要观众,我就想弹一曲,只弹给她听。” 陆长野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藏身在黑暗里,他看到江寻换上了那套新买的白色礼服,极具仪式感地坐在了钢琴前。 没有灯光,没有掌声。 但他看起来像是个坠落人间的天使,美地令人窒息。 他坐在钢琴前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其实他不太擅长钢琴,奈何这是唯一的道具,而这硕大舞台带给他的恐惧和窒息感仍旧让他在钢琴前坐了很久也没有胆量弹下去。 说真的,他太害怕了。 有些恐惧是可以克服的,但有些恐惧,也许不克服也没什么大不了,江寻一向选择了后者。 一般在这种情况,当表演者在台上出现失误的时候,作为观众,大概率会报以鼓掌声来激励表演者继续下去。 此时的音乐厅安静地要命,陆长野什么也没做,江寻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正是这种状况,却让江寻没来由地冷静了下来。 也许,有些恐惧真的没必要,也无所谓去克服,他可以一直恐惧下去,逃避下去,根本没必要逼着自己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克服心底的阴影呢。 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去做,把人生继续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他闭上眼睛,甚至可以没有舞台。 他只是想唱一首歌,弹一首歌,给这个大厅里曾经绽放过光彩的人。 陆长野倚在角落,偷偷看着舞台上闭眼弹奏的人,他由衷地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 “所以,明天你打算让谁陪你去参加元宵集会?”陆长野问。 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江寻笑笑道:“你少管闲事。” 第59章 soul现身元宵集会的话题迅速窜上热搜,搭配上一张他在签名布前的单人照,简单的礼服却艳压了一众热门网红,话题热度直逼第一。 [一个垃圾网红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买热搜了吧?] [之前说什么不想红,又是炒作版权又是炒作美貌的,恶不恶心人?] [某些人不是说soul不敢出席的吗,这时候怎么不提了,好笑。] 受到陆氏一些舆论导向的影响,认为江寻在版权问题上自己也不干净的人不少,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江寻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会再有大动作,可他现身元宵集会无疑给自己的清白增添上了佐证,更是打了某些人的脸。 对他个人来说,参加这次集会的确会将他又一次推向风口浪尖,太多的舆论会导致他无心创作,严重影响工作心情,可他如果不参加集会,绝对会有人借题发挥,说他心虚怯懦,还不知道会怎样杜撰他。 偶尔会有同平台的主播找到他示好,江寻不太习惯这样的社交场合,都是简单聊几句就结束了话题。 “刚刚负责人又来找我了,想问你愿不愿意参加晚会最后的慈善献唱。”林风低声问道。 “什么慈善?” 林风解释说:“好像是会把直播收益全部捐给山区儿童……” 不等她说完,江寻不耐烦道:“扯淡,平台不过是想利用我来制造爆点,搞什么慈善,全是噱头。” 距离晚会结束还有五分钟。 “那我就去给他们说一声。”林风起身离开。 江寻点点头,“快一点,待会儿一结束我们就走,免得被记者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堵住。” 他按着太阳穴,蹙眉道:“今天总觉得不太舒服,我想回去睡了。” 望着林风离开,他拿出手机查看刚才收到的信息。 是陆长野发来的。 [我感觉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明明今天的赞助商没有陆家,但我看直播的时候又好像看到了我家公司的人。] 江寻心头一紧。 [不过大概率是我看错了,以陆氏的德行,怎么可能做了赞助商还搞这么低调的,现场连个标志都没有。]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慈善表演做过渡了,不安在心底越发浓郁,他想给林风打电话让她快点回来,可电话接通,却传来对方正在通话中的声音。 “现在有请本次元宵晚会的赞助商,陆氏集团为我们开启慈善之夜。” 现场一片惊呼,向江寻投来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兜里的手机不断传来震动的声音。 陆氏集团代表拿起话题,先是讲了几句有关慈善的话题,为陆氏吸了一大波的好感度,对于这么大一个集团来说,他们随手捐出的金额都是众人眼中的天文数字。 “下面,我们以抽签的形式,选取第一位表演者。” 第71章 “抽签?!这怎么回事?!事先没有提过这件事啊!”身边的女孩子紧张道。 另一侧,一个男人压低声音说:“先别急,估计是……” 他看了眼江寻,二人顿时心领神会。 这是冲着江寻来的,现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江寻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果不其然,代表拿出第一张纸条,念道: “让我们有请——soul老师!” 后台,林风的脸都吓白了,她赶忙拉住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soul明确说过了,他是不会上台的!” “很抱歉,这是赞助商临时提出的,我们也没办法拒绝金主的要求啊。”负责人摊手道:“而且邀请函上说得很清楚,这种突发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 林风翻出邀请函,指着上面一排几乎看不到的小字,忍不住骂了脏话,“你们这和无良厂商有什么差别!靠!” 舞台传来陆氏代表的声音,“借此机会,我代表公司公开向soul老师,也就是江寻先生致以最诚恳地道歉,关于之前《寻野》的版权问题,确实是我方出了一些问题,鉴于前董事会成员陆长野先生已经详细就此事做出过说明,我在这里就不多加赘述了。” “但是。”他话风一转,“我们已与江先生达成和解,今后还希望与江先生有更多的合作机会,下面,让我们再一次以掌声邀请soul老师上台!” 舞台、灯光、掌声、密集的观众。 这样的组合,对江寻来说就是地狱。 他蓦地站起身,想用离场来表示对这件事的抗议,可转过头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排排的闪光灯,以及一只伸到他面前来的话筒。 “江老师,我们收到有关消息,说是您在《寻野》新版本的演绎中使用了大量的修音,还说您是个声卡战士,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寻:“……” 没有琴、没有伴奏、没有音乐。 主办方什么都没提供。 清唱是对一个人实力的考验,江寻站上舞台,望向台下的观众,心里还是在忍不住地恐惧。 那短暂的停顿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足够陆氏代表和所有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全都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其实江寻一点也不愤怒,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在冲动之下站上舞台的,或许是听到那个傻逼记者的言论让他冲昏了脑袋,荷尔蒙的上升让他变得冲动起来,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害怕。 事实证明,他还是害怕的。 他根本不想站在这里。 更不想,顺应所有人的心意,唱出那首最有争议的歌,这就好像他把所有的才华都只献给了这首歌,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只要不看,只要把台下相信成什么都没有。 他逼迫自己去回忆昨天的场景,没有光的舞台,没有观众的舞台…… 忽然间,整个场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悦耳的吉他声打破黑暗,不是在舞台,而是源自幕布之后,声音不大不小,但恰好能让人群安静下来。 江寻拿着话筒的手握紧了。 “这是我昨天刚刚写完的一首新歌,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黑暗让那些令人恐惧的因素消失了。 吉他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当台下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充满了惊喜的表演中时,江寻知道自己成功了。 掌声爆发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感谢一下陆家和给他使的这点小绊子,这让他以一种更具说服力的方式,彻底征服了所有台前幕后的观众,征服了所有质疑他的人。 也让所有人都知道,《寻野》仅仅是他的一个作品,并非是他最好的那个作品。 “喏!”陆长野朝着他扔来一瓶加热过的易拉罐奶茶。 江寻靠在三沙江的围栏边,霓虹灯闪耀,热烈展示着这个城市的魅力,温热甜腻的液体瞬间让他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唱那首歌?”江寻轻声问。 陆长野啪地一声打开可乐,他长长地喝了一口,趴在围栏上,修长的手指拎着易拉罐,看起来随时都会从他手里掉下去的样子。 “我刚才看到一张照片,简直了,那个傻逼记者,给我脖子上的项圈照拉了个大特写。”陆长野闷闷不乐道。 江寻掩唇轻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很满意。” 陆长野露出不解的眼神。 “肯定能把你爸气死。”江寻道。 陆长野噗嗤一声,“那倒也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性癖了。” 他微微张开口,对着江寻“汪”了一声。 江寻掩唇轻咳。 “你还没回答我。”他摆弄着手里的易拉罐,“为什么知道我会唱哪首歌?” 明明是昨天才写好的,他很惊讶陆长野不仅知道,甚至能弹得出来。 陆长野有一会儿没说话。 江寻轻轻踢了他一脚。 “好啦好啦!我承认昨天我偷看了你的谱子,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他举手投降,长长叹了口气。 江寻偏过头,“我没说这个,再说了,我电脑里的谱子多得是,你怎么就知道是那一首?” 陆长野勾起唇角,吊儿郎当地说:“直觉,咱俩心灵感应。” 毫不意外,他又被踹了一脚。 “很疼的!”他大喊道,咕哝着说:“因为没有名字!我看那首歌,你还没有给它取名字!” 江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你最喜欢的作品,你想名字总是很久很久,不纠结十天半个月是取不出来的。”陆长野说道。 其实对于这一点,就连江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在他心里,每一个作品都是他的孩子,对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一视同仁的,喜好没有排序,但或许有的东西,其实早在心里有了一个前后顺序。 而这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陆长野居然知道,他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是脱光了没穿衣服,什么心思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比起这个人是陆长野,他更希望是别的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是陆长野。 “我太了解你了。”陆长野自顾自地说:“也许,我就应该糊涂一点,至少不会让你这么伤心。” “最能让你伤心的人。”他拉长了嗓音,“往往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江寻:“……” 那天晚上,三沙江刮起了很大的风。 他在网络上看到了很多消息,陆长野的出现将今天晚上的元宵晚会推向了又一个高潮,说陆长野自甘堕落,说他被陆氏抛弃,说他身无分文一无是处,空有傲气没有才华,离了陆氏他什么都不是,说他获得的所有荣誉和认同全都是陆家带给他的。 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没了家族的保护,万人唾弃。 而江寻,他甚至被人称作是当下最有前途的音乐创作者。 事业上,他高高地爬了起来,陆长野重重地摔了下去。 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他的人生已经足够辛苦,真的不愿意再把情绪消耗在毫无意义的报复上。当然,换做几个月前,一年前,如果他知道陆长野会活得这么狼狈,身无分文,有家不能回,没有一个人爱他,报复心作祟,他大概会跑去落井下石,希望陆长野越狼狈越好…… 或许也不会这样,或许,他也只会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插手,不在乎。 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父母亲人,这其实挺悲哀的。 有些东西物极必反,陆长野投胎投得太好,含着金钥匙出生,有花不完的钱,从小就站在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攀登的高处,正是因为这样,他活在一个别人都无法想象的家庭环境里面,不知道什么是同情,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看到陆长野掩唇轻轻咳了几声,想来是上次染的风寒到现在还没好,谁能想到呢,陆家太子爷病了,浑身上下都是伤,可是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的地方,让他休息,让他养病,他也许还不知道今晚该住在哪里。 不想被这些无处安放的怜悯绊住手脚。 再这样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种痛苦。 “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恨你了?”江寻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冰冷起来。 陆长野打了个寒颤。 江寻勾住他脖子上的项圈,意味深长地顶起他的下巴,“我说,阿野,这段时间玩得开心吗?是不是觉得自己赢得了我的同情,走进了我的内心,然后我们又有机会重头来过了?” 陆长野沉默起来,他的表情证实了这一切,其实他还是那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男人,一旦抓住江寻一点点的怜悯,他就会慢慢地,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为自己赢得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72章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整个人显得慌乱起来。 他想说谎,说一切不是这样的,可他知道江寻最厌恶谎言,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 可是什么都不说,不代表就会好起来。 就像是他好不容易又一次抓住江寻的衣摆,一不小心用过了力,又一次要失去了。 “和你之间的爱情游戏,说真的,我已经玩够了。”江寻低笑了声,“怎么办啊,阿野,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你玩下去了。” 他勾住项圈,拉低了陆长野的身形,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拜托你还是,滚回你父亲那边去,好不好?做你的太子爷,别再这么窝囊了。” “救助落魄少爷什么的,这一切,一、点、都、不、好、玩。” 陆长野的眼睛瞬间红了,无助地咬了咬头,颤抖着哽咽道:“哥……别这样……” 江寻把他轻轻推开。 “你也别这样。”他点了点脖颈,毫不留情地说道:“看着怪恶心。” 第60章 夏季最热的月份,某个不太出名的度假山庄。 这是个很适合避暑的地方,摄影师、背包客、写生的美院老师,说起来,这小地方还挺热闹。 “我和前任大概有半年没见了,不刻意去回想的话,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江寻坐在烧烤架前,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对面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此时正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江寻想了想,继续说道:“从经济的角度上来看,我在这份感情里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反而是得到了很大一笔‘回报’。前任家里有钱,在我身上花几百上千万就像洒洒水似的,在他眼里,钱就是纸,是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认为,他辜负你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男人问。 “父爱。” “父爱?” “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绝对的父权主义者,不允许他的老婆儿子有任何违背他的行为,因此经常家暴,不仅是热暴力,还有冷暴力。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我前男友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障碍。” “您是说您前男友是个精神病?” 江寻摇摇头,可过了几秒,他又说道:“您这么形容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因为他确实脑子有毛病,他几乎完全无法共情任何人的感受,就算是产生了共情,他也不会用行动表现出来。以前他在父爱这个问题上很钻牛角尖,一边憎恶着父亲,一边又疯狂地想要赢得父亲的关注和认同,在我们刚在一起时,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就和毕生追求没什么区别,所以他明明知道做一些事情会伤害到我,但他还是会这样去做。” “或许他认为你会理解他,男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比如夫妻吵架甚至离异,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丈夫忙于工作忽略了妻子的感受,让妻子在事业上做出牺牲,安心当家庭主妇,妻子对此产生不满,丈夫只会认为妻子是在无理取闹,认为理解丈夫是一个妻子的本分。” 江寻打了个响指,“以及男人在事业上做不出成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还在一个劲地说为什么家里不能理解他。这是个好主题,可以当做我下一部作品的灵感。” 男人微微挑眉,“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寻愣了一下,心想差点暴露,万一被记者狗仔之类的追到这地方来,岂不是毁了这美好的避暑假日。他赶忙装作没听见,继续上一个话题。 “我仔细想过他为什么会想找我复合,在他眼里,爱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他了,只剩下我,在他获得父亲认同之后,他就只剩下漫长的孤独感,对他来说,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这种话与诅咒无疑,他的确很渴望得到认同,但他对父亲的态度依旧是憎恨的,而我是当时唯一一个承认他的人格的人。” “所以你原谅他了?” “不!”江寻把烧烤放进盘子里,轻轻敲击着桌面,“我和他之间不存在原不原谅,更早以前,我父母过世的时候,我的确很渴望时间逆转,回到过去,但在这种情感的长期折磨下,我明白过去的东西就是已经过去了,美好仅存于记忆里,就像你惦记着小时候的某样食物,但你长大后再去尝试,或许并不觉得好吃。” 他站起身,“总而言之,比起和过去言和,与过去的人重新开始,我更愿意找一个新的人,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新的生活。” 男人将手里的本子合上,“十分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 江寻摆摆手,“没事,我也很久没提这件事了。这地方的人形形色色,干什么的都有,我来这里的目的和您一样,听听故事,找找灵感。” 这是个好地方,比起工作室的冷气,他还是更喜欢山林间的自然风,就好像能把浑身上下的疲倦全部带走。经过一个漫长的工作周期,就算工作室已经有了不少新人,能够效率地运转下去,但逐渐加大的工作量还是让他的身体吃不消。 再说,这地方对哮喘病人很友好,比起去海边度假,他还是喜欢一头扎进人少清净的地方,可以给身心都放个假,同时还能收集一些灵感和素材。 丁予霜:[听说你获得夜莺奖的事情了,居然不去现场领奖,拜托,江老师是不是有点太不合群了?] 江寻慢悠悠地回复了一张自己躺在藤椅上吃烧烤的自拍。 丁予霜:[老子在加班,你在度假,靠。] 丁予霜:[对了,给你说件事,我上周见到陆长野了,人瘦了一大圈,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手指在屏幕前悬停了很久,[创业?大概吧,我也不太清楚,这种事你应该问问你家成泽,他俩是好朋友。]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 是,他承认,来这里的目的其实不是度假这么简单。 自从上次元宵集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这并非是陆长野没来找他,而是他一直躲着不肯见,久而久之,他只是偶尔收到对方寄来的信,再也没见过。 工作室正式开业也好,生日也好,乱七八糟的节日也好,江寻都会收到他的信。 直到现在,他一封都没拆开。 但是他带来了,想把这些信丢进炭火,化为灰烬。 陆长野没有回陆家,这件事把陆家和气了个够呛,这种情况和父子断绝关系没有任何区别。当初江寻赶他走,其实是为了让他回去,一个被家族‘追杀’的落魄公子是没有出路的,而这么做,江寻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他不愿意面对一个看起来千疮百孔的前男友,不想自己再产生无用的同情心。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可陆长野不回去,期间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最后一次听到他消息的时候,是某个小报记者找到他挖料,说是陆长野跑去做了租赁行业,到某个临海城市去合作了一个海边度假区,搞游艇租赁。 富人家的娱乐,陆长野做起来肯定得心应手。 再加上他那张甜起来能甜出蜜的嘴,肯定能从不少有钱人手里把钱捞走,天生的销冠。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毕竟陆长野的天赋就是干什么都有天赋,江寻除了觉得他这个人在感情方面会脑子短路外,别的还真不觉得有陆长野不会的。 这人,就算去后厨洗盘子,没几年都能成为五星大厨。 丁予霜见他不回信息,打了电话过来骚扰他,闲聊了好一阵,江寻说起自己刚才遇到一个情感公众号的编辑,弄了一段类似于情感专访之类的东西。 “那公众号叫什么名字啊?” 江寻道:“没问,我又不打算去看。” 丁予霜瞬间警铃大作,“江寻!我拜托你长点心好不好!你可是刚刚获得了夜莺奖最佳作曲的人,记者排着队想采访你,谁都想从你嘴里挖点料出来,你怎么就知道那个人不是记者啊!” “……不会吧。” 话是这么说,江寻顿时也觉得不怎么对劲了,这地方那么多人,为什么那个编辑一眼就找上了他,难不成就因为他染了一头银发,看起来就是个受过情伤的男人。 他赶忙跑去问度假区的老板娘,这下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没有入住。 江寻在心底暗骂了声,拔腿就往之前的地方跑,这时候,烧烤架前围了一圈的客人,就是没见到那位编辑。这下他的心跌到了谷底,一想到自己先前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等报道出来后,网上又会怎么杜撰他和陆长野的关系。 就当他失魂落魄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度假区一处独立小木屋。那是他原本打算租的地方,可惜预定晚了,说是早几天就被人给订走了。 这时候,那头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soul情感大爆料,前陆家太子爷为其净身出户》?!操,你就打算这么回去写是吧!”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脚踹在木凳上。 丁达尔效应下,阳光穿透树林,被分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空气中的分成在光柱中跳着缓慢的舞蹈,这一切美地不太真实,江寻觉得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在做梦,要不然,那个被阳光笼罩着的男人怎么会那么像陆长野。 第73章 之前自称是情感公众号的编辑此时抱着头连连哀嚎。 陆长野把笔记本摔回他怀里,一把提住他的领子,“去找江寻说清楚!他要是不同意这篇专访,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产生对视,陆长野的表情慢慢变得奇怪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遮住脸,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觉得陆长野过得很好,至少不算太差,这样就好,他们见个面,互相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彼此不亏不欠,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江寻正想走,忽然想起什么来。 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你跟踪我是吧?” 第61章 陆长野连滚带爬翻坐起来,连脸上粘的落叶都来不及拨开,大叫道:“哥!真没有!我今天刚来!” 他指着身后的小木屋,“公司派我来考察的!好早就订了这里,你问问老板就知道!” 这倒也没说错,江寻啧了一声,心想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我要是跟踪你,待会儿我就滚下山坡摔死,被猴子挠死,跳进河里淹死!” 江寻:“……大哥,你快闭嘴吧。” 墨菲定律,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会发生,这种事情时时刻刻应验在江寻的世界里,他简直受够了。以前怎么不觉得,现在看陆长野这张脸,简直丝毫也提不起兴趣,只觉得厌烦。 大概样貌这种东西都含有保质期,看得越久,越觉得普通。 见他要走,陆长野火急火燎地追上去,“哥,你来这里度假吗?” “不然呢?”江寻不耐烦道。 陆长野立马闭了嘴。 走了好一截路,江寻原打算去后山上逛逛的,结果发现陆长野还跟在自己身后。 他蓦地转过身,正要骂人。 陆长野脸色微变,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开,只见一块石头正中陆长野的额头。 是山上的野猴子,挥动双臂叽里呱啦地吵闹,野性难去。 “老板说这地方猴子多,你少来逛。”陆长野挥赶了几声,忙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江寻的心跳得极快,虽然之前有被老板提醒过,让他尽量不要来这边,但真遇到这种事,不免觉得后怕。他看着陆长野的额头,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儿,就擦破点皮而已。”陆长野笑道,他注意到江寻的呼吸有些沉重,忙掏出一瓶药剂递过去,“哮喘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 看着那瓶药,江寻心里五味杂陈,“没事,没那么严重。倒是你,带着这玩意儿干嘛?” “习惯了,不带的话,总觉得身上少点什么。”陆长野把药收回去,担心地望了眼山间,踌躇道:“咱们还是回去吧,那边不是开烧烤趴吗?这儿挺危险的,猴子打人它又不犯法。这要是个人,我早冲上去帮你揍他了。” 还是这样,说话老是不着调,像是永远也长不大。 度假村老板娘给他处理了伤口,再三强调让他们不要上后山去,这时候天热,猴子也会觉得烦躁,伤人的情况很少发生,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度假村又来了一对小情侣,是两个男生,加上陆长野,今晚度假村的烧烤趴已经有七个人了。也许是江寻表现出的抗拒太过明显,陆长野不敢靠地太近,也不敢向别人透露二人的关系,因此大家都觉得他们互相不认识。 这地方对江寻来说是个世外桃源,不仅是因为环境好,更是因为来到这种偏远山区度假村,与陌生人在一起,大家都不再端着职场里的那一套,相处起来很放松。 晚上,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往桌子上抱了一箱啤酒,他是个背包客,走南闯北,脸上的痕迹仿佛是被沙子吹出来的,沧桑的同时又很有老大哥气质,兴致勃勃地开始劝酒。 酒过三巡,所有人就都会变得健谈起来,反正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大家就又会变成陌生人,过往也好,未来的期待也好,全都变成一个个有趣好笑的故事,不再藏着掖着,江寻可以从他们嘴里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在座所有人,除了江寻,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杯酒,有人喝多了,会埋怨说他不喝,江寻懒得解释原因,只端着一杯饮料赔罪。 “你这纹身写的是啥?”背包客捞起袖子,向陆长野展示他的熊形纹身。 陆长野手臂内侧的纹身上,一道长长的伤痕极为刺眼,上次受伤留下的痕迹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就好像在提醒着他,某些伤害即便是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没有谁会心安理得地认为那些伤害不曾存在。 “前男友。”陆长野解释道,目光偷偷看了眼江寻,随后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分手之后我想过很多办法去挽回他,但是都无济于事。” 对面的小情侣喝上了头,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这一幕让在座所有单身狗都爆发出唏嘘声。 “怎么就无济于事了?是你挽回地不虔诚吧?不过,像你这种一眼渣的人,谁跟着你都倒霉。”背包客揶揄道。 陆长野笑了笑,“你说得对。” 也许是被扣上了这顶渣男帽子,所有人都来来回回地找他劝酒,陆长野酒量再好也经不住这么灌,很快就意识模糊了。 在座一位摄影师,这时候举起单反相机对准了江寻,身后的露营灯仿佛长在大地上的星星,点缀在江寻的身侧,美地像是一幅画。 相机咔嚓一声,陆长野打了个激灵,猛地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上,指着摄影师骂道:“拍个屁啊你拍!人家同意了吗!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从头到尾色眯眯地盯着他干嘛!就你这个傻逼一直劝他酒,人都说不喝,你犯什么贱呢!” 他边骂边捞袖子,偏偏倒倒地要上去抢相机。 摄影师嘴贱骂了他几句,“关你屁事!别人都没说什么,你急个屁!我看你不也一直色眯眯地看着他吗!” “去你的!” 陆长野冲上去将他扑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相互殴打,周围的人全都喝醉了,居然没一个去拉架的,还一个劲在旁边呐喊助威。 江寻捡起地上的相机,选中照片,按下删除。 “别闹了。”他淡淡道。 陆长野愣了一下,摄影师抓住机会一拳砸向他的鼻梁,他暗骂了声,拳头都举起来了,可余光瞥见江寻,他又给收了回来,捂着鼻子缩在一边。 酒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一笑泯恩仇,摄影师道过歉,这件事就算完了。陆长野扶着桌子要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可没走出几步,他身子一歪,咚一声就砸在江寻脚边。 酒精的作用下,已经没人管他了。 江寻皱眉把垃圾桶踢到他身边。 “我没想吐。”陆长野嘴硬不到一秒,立马就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吐着吐着,他就开始哭,把整张脸都埋进垃圾桶。 “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他口齿不清地哽咽道。 江寻还没来得及回答。 陆长野就又哭着说:“我就知道你没看!不过没关系,反正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你不在乎的事情,我就是……就是……” “哥哥,你知道吗?我找不到别人去说那些事情,我想起你以前老爱给霜姐写信,我想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种关系,哪怕是做朋友,我想收到你的一封回信,就这么简单,可我知道,你不会写的,我不是霜姐,哪怕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傻逼,就和刚才那个摄影师一样的傻逼,你都会愿意费一点点时间来敷衍我。” 他抱着垃圾桶,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似的。 “我该怎么办啊?谈个恋爱怎么就能这么难呢?这段时间,我时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变成了老爸那样,控制不了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感情,以前别人都说我挺会谈恋爱的,可我好像只会把人追过来,不知道该怎么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真的很想有个人可以教教我。” “真的好累啊,特别累,我真的很努力地在改了,很努力地在学了,可我一想到,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再回来,就会觉得这一切努力都显得好没有价值,觉得自己蠢得像个傻叉。” “可万一呢?我又会想,万一你真的会重新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呢?所以我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了,就会又变成以前的样子,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重新活一次,变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人,一个你不会那么讨厌,至少会看我一眼的人。” 他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两眼迷离地抬头望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在手心。 然后对着江寻打了个酒嗝。 江寻:“……” “我悄悄给你说件事。”陆长野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给哥哥买了个礼物,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收的。” 他说起这个,眼睛又被泪水充满了。 “一个戒指,我花了这段时间赚到的所有钱去买的。”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钻戒,“好小,比以前那一枚小了好多,但是它是我赚来的,没有依靠家里,没有陆家和的任何痕迹,是我自己赚来的。” 第74章 “你买来,做什么?”江寻的声音有些哑了。 陆长野懵了一瞬,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敢给他,他不会收的。” 酒桌上的喧嚣简直像是要冲破云端,夜晚的蝉鸣像是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起来,晴空万里,漫天都是充满了希望和浪漫的星星。 这种掺杂着烟火气息的生活,是江寻最喜欢的。很可惜,自己的病不允许自己去触碰酒精这种东西,这玩意儿是种兴奋剂,能让人胆子大起来,可以说出平常不敢说出来的话。 有时候他很羡慕别人,很想知道喝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想借着酒劲把一切情绪宣泄出来,然后一觉睡去,什么都忘了。 他想知道,阿野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喝烂醉的人眼里,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模样。 隔日。 摄影师鼻青脸肿地走出房间,太阳高高挂起,江寻躲在阴凉下,抱着琴弹着新写的和旋。 “怎么已经这个点了,我还说去拍猴子的。”摄影师苦逼道。 江寻笑了声,额发稍稍遮住他的眉眼,“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咋啦?”摄影师在躺椅上坐下,拆开面包嚼起来。 江寻往后山的方向看了眼,“那对小情侣早上去爬山,给猴子把背包给抢了,手机还在里面,这时候哭天抢地地叫人去帮他们找。” 摄影师哦了一声,点了支烟,“谁叫他俩昨晚秀恩爱的,对了,昨天我看那姓陆的小子抱着你哭,你俩以前认识吗?” 江寻轻轻拨弦,“前男友。” “卧槽。”摄影师嗟叹,“怪不得他昨晚那么激动,合着是吃醋了。” 他看向陆长野的木屋,“他是没起,还是出去了?” “都去帮着找包了,你是最后一个起的。” “那咱们也去吧。”摄影师提议道。 江寻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他其实不太想去,可又看了眼身边那些打开的信纸,每一份,他都认认真真地读过了。 原本以为那些信里一定充斥着陆长野满腹的心事,一定与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有关,可里面的内容,却只是一些琐事。 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写遇到了什么样的客户,写天气,写海边的风景,写涨潮时的沙滩和海里翱翔的鱼。 每一个文字都带着闲谈的味道,全是美好的事物,只字不提他的艰辛。 但江寻莫名的,就是能从那些文字里看出艰辛来。 他知道,为了逃离那个家,阿野一定很辛苦,很努力。 为了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陆长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真的想要与家庭与过去划清界限,江寻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疯狂想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美好家庭的自己,这时候的陆长野,也在疯狂地想要逃离家庭。 江寻很明白,想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管陆长野再有天赋,他也要面对客户的刁难和上司的苛责,很辛苦很辛苦地建立起崭新的人生。 他放下琴,将新写的一封信从包里拿出来。 · “拜托,我真的想不通,老板娘都千叮万嘱地叫你们别来后山,你们干嘛非得跑来。”陆长野抱怨道,他们一行人在山里搜寻,希望那些猴子可以在玩腻的时候把包给他们扔回来。 可陆长野转过头,却看到那对小情侣手牵手像是在闲逛。 他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们在帮你们找包,你们在谈恋爱是吧!还找不找了!” 其中一人不耐烦地道:“这不是找不到吗?干脆别找了,我们想去刚才路过的那条小溪看看。” 陆长野忍不住骂了脏话,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是有病,之前哭着要找,现在又不要了,耍咱们是吧!” 他叫着其他人一起回去,可大家都有点累了,似乎也想去那条小溪边上玩玩水。 背包客这时候望了眼天,面色沉重,“我建议大家不要去。” · “诶,这地方不错。”摄影师看到这道溪流,眼睛都放了光,“你能等我一下吗?我想拍几张。” 江寻有些犹豫,但在对方再三劝说下,他只好跟着去了。 这处山脉未经开发,只有前面一部分才属于度假村允许的参观范围,因为山中天气多变,加上还有野猴子,很多事情不能预测,可这么些年来,这里也没出什么事故,老板平常也只是叮嘱几句,让他们最好不要过来。 自从出了被野猴袭击的事情,江寻也是有些后怕,他其实是不想来的,奈何摄影师再三邀请,让江寻感到很是头疼。 他原本想给陆长野打个电话,劝他们回来,可山里树林茂密,信号差,他打了几次都没打通。 这时候,摄影师又强烈要求他去到溪流中央,说是想给他拍几张照片。他刚想拒绝,摄影师不顾他想法地,直接把他拉到中间去。 “哎,对,就这个姿势。”摄影师举着相机,“你放心,我就拍着玩,等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我把底片删了就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寻嗫嚅道。 他看了眼溪流,水很浅,但他觉得,这条溪流不该这么浅才对。 天气变得越发昏暗了。 “好了没?” 摄影师连连点头,“好了,你上来吧。” 江寻小心翼翼踩着石块,慢慢往岸上走。 “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了没,怎么你说出来找他们,结果却在这里拍照。”江寻有些埋怨,“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心里挺不舒服的,心脏莫名不适,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不小心,他踩滑了石块跌进水里,脚给崴了。 咬住牙没叫痛,他想叫摄影师拉他一把,谁知道那人就沉浸在自己拍的照片里,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相机屏幕,“走吧,我们去找他们。” 江寻爬起来,额头疼出一缕薄汗。 此时,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 一行人刚到溪流边上,背包客不建议他们去,陆长野急着想回住的地方。 “你们够了没啊,能不能走了!待会儿又来猴子揍你们,老子才不管。”陆长野气冲冲道。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说道:“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江老师?” 陆长野迅速转过头去。 然而,背包客的脸色瞬间大变,望着上游的方向大喊道:“靠!山洪!” 眨眼间,汹涌的洪水伴随着恐怖的轰鸣声,自上方倾泻而下。 第62章 当死亡的气息袭来时,人会不自觉地想要把能抓住的一切都抓牢。 江寻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倒霉是分不开了,亲情爱情事业,一切都倒霉透了,他好不容易抓住重启人生的机会,努力地捍卫着梦想,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命薄,要找一个命硬的来压一压,那时候他爸妈把算命先生骂了一通,气急败坏地抱着他回家——兴许那位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命薄,要不然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不想来的,不该来的,应该把拒绝的话说得更彻底一点。 犹豫永远会带来惨烈的代价。 洪水将他卷走的那瞬间,他看到了岸上的人,不过,大概没人会救他,谁能拿生命来为他冒险呢,活腻歪了不是?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一切都不甘心。 他还没有享受到夜莺奖给他带来的荣誉,还没有在乐坛里留下不可撼动的地位,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以前只是想唱歌而已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浪潮卷起一波又一波,他拼命地想要探出头,手猛地抓住一块岩石,指尖出了血,又一阵浪潮袭来,他抓不住了。 就在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个人将他拽住,身体死死地顶住他,护着他的头,他听到肉|体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觉得很疼很疼,或许是自己已经没了知觉,要不然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耳朵里进了水,那是一种缺氧又窒息的感觉,总之,从他被卷倒在浅滩上,顺着巨大的洪水向下滑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果了,大概会撞击在那块岩石上,然后晕死过去,在睡梦中被折断肢骸然后淹死。 真是一种很蠢很蠢的死法。 在彻底晕过去的那刻,他突然想到,会不会真的有人来救他,如果真的有,那这个人肯定比世界上最蠢的人还要蠢,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几率,江寻没有算过,不过用脚想也知道很低很低。 走了大运还差不多,但他这人倒霉,他没什么运气。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耳边传来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有个人义无反顾地跳下水去救他,梦到那个人的身体被岩石撞地几乎要断了,他拼劲全力想要去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泥沙混杂着鼠尾草的香气,是一股很熟悉,但又很陌生的味道,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这味道的香氛。 第75章 至于是谁,他一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那股味道便被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所覆盖了。 继而是消毒液的臭味。 “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是脑震荡和轻微骨折……” “失忆这件事说不准,大概率是暂时性的,但他什么时候想得起来,这不好说……” “和他一起被救上来那个人?” “还在重症监护室,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丁予霜推着轮椅把他带出了医院,江寻按了按眉心,第二十次表达自己可以走路的想法,但抬头望见丁予霜的眼神,他就把这种想法给咽回肚子里了。 接下来几天,他被送进疗养院,不是被各种机器扫描来扫描去,就是整天被人灌补汤,吃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觉得丁予霜对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了,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到这破地方来。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这里的医生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就是个骨折,干嘛非得让他检查脑袋。 有几次他都想偷跑出去,不是被卫舟抓回来,就是被邓锦年抓回来,这些人就好像没事做一样,整天整天守着自己,也不嫌累得慌。 “芩姨呢?她不来看看我吗?”在又一次逃跑失败被卫舟拎回病房的时候,江寻没好气地抱怨。 卫舟像是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邓芩很忙,没空过来。 江寻无奈地躺回病床,透过窗户,他看到在楼下散步的一对小情侣。 蝉鸣、阳光、公园,一切显得很浪漫的样子。 “好、想、谈恋爱。”江寻拖着嗓音道。 卫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酝酿了很久,把手里的苹果拿了又放下,“江寻,你……真不记得你有个前男友了?” 江寻:“……你疯了吧?我喜欢女孩子好吗?” 卫舟的眉头皱地快拧起来了。 “女孩子个屁,你……”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性取向这方面的问题。”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略带戏谑地问他是不是歧视男同。 倒是不歧视,就是没想过。 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气,这味道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瞬间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卫舟紧张地要按下护士铃。 江寻不快地说道:“你没事干嘛喷香水?” 卫舟觉得莫名其妙,闻了闻身上,哪有什么香水味。 “没喷香水?怎么可能?”江寻以为他在骗自己,“我明明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水味。” 卫舟:“……” 他一边叹气一边拖过椅子坐下来。 病房里变得安静地吓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寻明明觉得自己以前不这样的——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很不舒服,他以前分明是个很喜静的人,现在居然会很渴望有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一段沉默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是求着卫舟和他说几句话。 “你要是不说话,我真想出院了,这地方一点都不舒服,我想出去听听相声,弹弹琴唱唱歌,大不了我就回家养病,干嘛非得待在这破地方。” 卫舟抓着头发,“拜托,我真的求你了,你老老实实住在这儿不行吗?” “卫先生,我也求你了,你就放我走不行吗?芩姨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见到芩姨。 卫舟被他闹得忍不住吼道:“医院!她在医院!” 护士推开门,警告他安静一点,不要打扰病人。 江寻紧张地问道:“为什么会在医院,芩姨病了吗?” 卫舟捂住脸,浑身都绷紧了,过了很久,在江寻的再三追问下,他嗓音沙哑着道:“她儿子病了,病了很久,醒不过来。” “儿子?叫什么名字?” 卫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儿子病得很严重?”江寻问。 卫舟抬起头,眼底通红,“非常严重,你想去看他吗?” 江寻突然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有一个地方怎么也填不满,面对这个问题,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他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会犹豫。 可以出去逛一逛,他应该很渴望的才对,怎么又会犹豫呢? 卫舟再一次问道:“你想去看看他吗?” “我……”江寻说不出口,他找不到自己不去的理由,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卫舟把衣服扔给他,冷声道:“去吧,你去看看他。” 印象中,这是卫舟头一次,不顾他想法地让他做一件事。车到了医院,江寻却莫名地不敢下车,他觉得自己在抗拒什么,就像是医院里有一个很可怕很恐怖的东西,是他不愿意靠近的。 可是,当鼠尾草的香气又一次出现在脑海时,他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就像是,他认为这股香味的源头是这家医院。 一路上,卫舟不停地在打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一通,随后又很急得去护士台登记,很急地把江寻带到了某个vip病房前。 “我说了不要让他过来,他还病着,你听不懂吗!”邓芩瘦了一大圈,眼底是重重的黑眼圈。 卫舟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那我该怎么办!看着你在这里日日以泪洗面却什么都不做吗!” “够了!陆家和刚来给我添乱!你又跑过来!是希望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吗!”邓芩愤怒道。 卫舟依旧不管不顾地要把江寻带进去,“你让他给阿野说说话,阿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说他还有什么牵挂,那就只有江寻了!” 听着他们吵闹,江寻只觉得头疼,特别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觉得自己要是表现出一点不舒服,就一定会被再次带回疗养院。 他看着那扇vip病房门,心里有种想要推开的冲动,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围绕,话很多,他听不清楚,但那股鼠尾草的香气越很浓很浓。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那处空白的根源,只要把这扇门推开,一切就都有了解释。但他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内心的抗拒,进与不进在心中拉扯,最后是前者占了上风,他从两个人中间穿过,突如其来地推开了病房门。 “江寻!”邓芩急匆匆地追进来。 病床上,那是一个男人带着呼吸机,头发被剃了,露出手术后的伤疤,脸上也有着各种可怖的淤青和伤痕,露出来的手背有一片因为长期输液产生的淤青。 心脏突然剧痛起来,江寻如同失重一般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小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邓芩紧张地问道。 江寻摇摇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喃喃道:“他长得真好看。” “什么?”邓芩像是没听清。 江寻自顾自地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很好看。可他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的样子,他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邓芩鼻子一酸,长时间压抑在心中的崩溃这一瞬间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哽咽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江寻没有追出去的想法,他看向卫舟,很认真地说:“卫先生,我觉得你之前那个提议很不错,也许我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男孩子?” 卫舟看了眼邓芩,又看了眼他,“江寻,你和他说说话吧。” “他叫?” “陆长野。” [这是最后一封信,我发誓。] [其实昨天晚上我没有喝醉,我就是装疯卖傻,想看看哥哥会不会心疼我。其实也没有太失落,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你就当我是个傻叉,拿着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给你买了一个这么小这么小的钻戒。] [你不需要我了,或许也不是太需要别人,你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家,没有钻戒,没有求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纠纷。其实也不是非得要两个人才能有一个家的,你一个人,也可以有一个家。但是——说这话我是认真的,如果哥哥以后真的遇到一个很好很好,对你掏心掏肺爱你的人,你就和他在一起,我小舅舅不行,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喜欢你,真喜欢你的话,早八百年就告白了,所以你不要选他。] [还有苏阳冰,那也是个傻叉。说起来,哥哥身边怎么人那么多啊,多就算了,怎么还全是傻叉!包括我,我是最傻逼的那个。] [从你离开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开始的话,我应该怎样认识你。] [“先生你好,你为什么在哭呢?”] [不行,这样好蠢。] [还是说,“先生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最好我们还是不要在厕所里面相遇好了……] 第76章 [这样一来,哥哥那天晚上大概不能登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在门口等你,在你的那辆摩托车旁边,看到你带上头盔跨上车,然后我就假装一不小心跑来碰瓷。] [你好,我腿摔断了,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院,不想赔钱的话,就拿你的联系方式来抵。] [算了,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们还是不要相遇好了,我继续当我的陆家太子爷,哥哥就等着被哪个音乐工作室发掘,然后我们在夜莺奖的颁奖典礼上擦肩而过,我一脸嫌弃地看着某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你再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这个纨绔子弟。] [可是,我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大概就是无论你在什么地方,落魄也好发达也好,我还是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 [“你好,我叫陆长野,请问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你好啊,陆长野,我叫江寻。请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