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坠地》 第1章 《蝴蝶坠地》作者:五金卖瓜【cp完结】 简介: 看似窝囊落魄实则掌控全局腹黑心机攻 看似圣母心泛滥实则决绝果断的清醒受 陈秉言x施乐 施乐边还房贷边资助几个贫困小孩上学,在同事口中是个善良过头的老好人。他在工地上遇到曾有过好感的,出身矜贵的男人。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现在不仅又脏又穷,说话还尖酸刻薄。施乐想办法把他带回了家,给他提供工作,教他上进努力,甚至爱上他。 陈秉言是出生在罗马的天之骄子,家族内斗遭人算计被迫离家。他筹谋布局,只等时机一到便收网。没想到中途出现个不认识的男人,圣母心发作非要帮他脱离窘境。 - 施乐后来才知道,他的好心被当成别有用心,陈秉言一直在卖惨装可怜顺便利用他。他把陈秉言赶出家门断绝来往,对方却开始纠缠不休,连他交新朋友也要干涉。 “施乐,那个实习生不安好心,离他远点!” “陈秉言,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离我远点。” -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你不知道的事》 *一万次蝴蝶坠地,也是一万次涅磐重生 tips: 后期含破镜重圆追妻元素,微洒狗血 年下/差4岁/1v1/he 标签:酸甜、非典型破镜重圆、只有爱没有恨、不长嘴、拧巴、年下 第1章 七月的滨城进入高温多雨时节,施乐到达机场,取好行李走出接站口,潮湿黏腻的热潮喷涌而来,皮肤表层像是被裹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行李箱不大,24寸,通体黑色,除了白色的行李条增添亮色,并没有其它可供识别的特殊装饰。 他刚从云南腾冲回来,此行并非旅游,而是看望几个常年资助上学的小孩。 去时行李箱装满类书籍和礼物,回时行李箱内满满都是孩子们真挚的信件以及手工作品。 远离城市的喧嚣,施乐感到内心平静,如果不是有个新项目要开工,他必然不会这么快结束假期。 网约车到达时,暴雨从厚重的云层中倾泻而下,车窗玻璃很快布满雨滴,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又遥远。 下班晚高峰加暴雨,市政新拓宽的马路并没有起到分流的效果,依然堵得一塌糊涂。 司机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摁了两下喇叭,对着前面变道插队的车骂骂咧咧,“妈的,急着去投胎啊!” 他变脸极快,骂完立马冲着后座的施乐说:“现在的人真没素质,好好等红灯跟要命似的,最后还得是你们着急赶时间的人受这窝囊气。” 施乐自打上车后便沉默不语,在腾冲的这几天头发有些长了,从额前垂落下来挡住一半眼睛,露着的下半张脸清秀柔和。 他无意参与这场对马路横行霸道者的谴责,又不忍让司机的话落空。 “没事,我不急,您慢慢开,安全最重要。”声音中带了点疲惫,但很有亲和力,像潺潺的流水。 司机叹了一声,说:“看你年纪不大,倒是沉得住气,现在像你这么愿意忍让的可不多了。” 这话令施乐久违地想起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他曾在大雨中冒失赶路,是那个人嘱咐他:赶路要紧,也要注意身体。 时隔经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但那句话却在每次心急焦躁的时刻,从脑海中跳出来稳住他。 堆积的线团扯出个头,施乐不由得回忆起更多。 不止是雨中的相遇,后来他再次遇到那个人,帮他保住工作,免去巨额债务。虽然那笔债务本来就是莫须有,但如果没有那个人,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是由衷感谢,当然想过要报答,但现代社会,阶级差别是越不过的沟壑。 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另有所图。只能怀着那份不可说的心情,安分守己,不作任何打扰。 前面车辆终于动了,分走了司机的注意力,也解救了不欲多说的施乐。 回家还得半个小时,他从旁侧放着的随行双肩包中拿出耳机戴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是以当车辆路过滨城一处正在建设的商业区,司机又兴致勃勃介绍起围挡内正在施工的建筑时,施乐装作睡着并没有搭理。 “你听说过昆扬吗?里头那快完工的建筑就是他们的,听说老板很有背景很有手腕,之前在海外发展,近两年才规划着回来,立马就能批到地拿出钱盖楼。那什么人工智能,是这么说吧?人就是研究这个的,咱也不懂,都是高科技。” 他没看后视镜,不知道施乐睡着,一个劲地说:“别看只有这么点大,和写字楼不是一个量级,可能在咱们滨城发展新兴产业,是好事啊,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说得朝阳产业吧?吸引人才我还是懂的。” 迟迟得不到回应,司机才朝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施乐睡着,便识趣地不再说话。 到达目的地,他掐着点“醒来”,向司机道过谢后下车拿行李。大雨还在下,幸好包里常备着雨伞,不至于变成落汤鸡。 撑开伞,施乐再次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包里常备雨伞的习惯,也是自那次雨中相遇后慢慢养成的,这几年淋雨的情况几乎没有。 只是,他很少想起这件事和那个人,不知为何今天却频频想起。 想得他心烦意乱。 小区门口的保安是个年轻的小伙,到岗没多长时间,已和施乐打过几次照面,自然而然地问:“出差回来啦?” 施乐尴尬的劲儿又上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社交:“嗯。” “这雨下的,真让人心烦,你要是点了外卖就和我说一声,到时我给你送过去,你也不用出来跑一趟。” 滨东花园是滨城新开发的楼盘,靠在贯穿城市的滨河旁,小户型为主,不算奢华高档,但物业尽心尽责,安保极严,平日里外卖都是不被允许进小区的。 施乐毕业后的第五年,终于存够首付钱,在这座城市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他最不好意思的就是麻烦别人,欠别人人情,下意识就要拒绝。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多此一举,应付着答道:“好,先谢谢了。” 好在电梯里没遇到什么认识的人,免去很多需要说话的必要。 施乐到家后将行李放置一边,先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黏腻,清爽的感觉让他清醒了几分。 发梢还滴着水,他扯着干毛巾随便擦了几下,还没拿出吹风机,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施乐在一家建筑内部空间设计事务所上班,来电的这位叫林叙的,是和他一起负责新项目的小组同事。 “乐乐,你回来了没?”滋滋电流声里夹杂着雨声,想来林叙还在外面。 “刚到家。” 林叙又说:“那我把地址发给你,明天上午十点咱俩直接过去现场。” “好。”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施乐收到了两条微信消息,一条是他们新项目所在的地址,正是刚才路上司机兴致勃勃聊起的那栋建筑。 另一条是一份文件,文件名为——昆扬资料。 施乐下载好文件打开快速浏览一遍,心中有了大概。 他看着封面的四个大字,想到了屈原在《九歌》中的那句: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是个胸怀与野心兼具的名字。 - 翌日,暴雨已经停歇,施乐提前十分钟到达昆扬的工地现场,他和林叙今天的任务是测量建筑场地的空间大小、观察周边的环境、光照条件以及通风情况。 主楼外形设计很有特点,线条简洁有力,彰显着应有的正式感。不知内情的人,或许会误以为这是美术馆。 微信提示音响起—— 林叙:【乐乐,路上堵车,你先转转,等我去了再开始工作,千万别自己先干。】 两人年纪相当,毕业后同一时间进入事务所,一起实习一起转正,虽然施乐不善表达,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比寻常同事更为亲厚。 等着也是等着,施乐四处转着,没注意间转到了主楼的背后,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叫嚷声。 原是为了工人方便,集装箱改造的简易宿舍就搭在这里,今天上头给了通知,下午才上工,他们闲着没事,正凑在一个屋里打牌。 宿舍大门敞开着,一群人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套了发旧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背心,聚在一块吞云吐雾,什么脏话都敢往出飙。 集装箱外还竖着几根杆子,中间扯着长长的铁丝线,线上挂着滴水的衣物,松松垮垮皱皱巴巴,洗不净的污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显。 旁边支着菜板和炒锅,几个面容黢黑的女人正撸袖子擦着脸上的汗在切菜。 出来找活的工人大都是夫妻档,一家人把孩子留在老家跟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则来到大城市寻找赚钱的机会。男人干活,女人做饭洗衣,能省不少开销。 第2章 地上还有暴雨残留下的水滩,倒映着人间百态。 施乐正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眼神还未收回便怔住。 隔着单薄破旧的滴着水的衣物,隔着周身挂满泥泞的集装箱板面,隔着丝丝缕缕的劣质香烟烟雾,他在那群打牌的工人中,看到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五年前倾盆而下的大雨中,坐在迈巴赫后座中看不清面容,指使司机为他送来一把伞的陈秉言。 那个摆摆手自然有人为他打点好一切,雨滴或是污泥根本不可能近得了他身的陈秉言。 那个他因阶级差别望而却步,不敢靠近的天之骄子。 此刻不仅混在工人中,穿着破旧,举止粗犷,朝向自己的半边胳膊上还蜿蜒着一道长长的刮伤,看不出半点精养的模样。 施乐能随意靠近眼前这个人,甚至能以工作身份指使他干活。 差别太大,大到施乐疑心是他看错,疑心这只是两个长得有点像的人而已。 他迫不及待想确认。 第2章 “什么破手气,把老子的运气都快输没了。” “别拉不出屎怪地球没引力了,你不行就腾地方,我来打两把。” “哟哟哟——还知道地球引力呢,上过几年学就是不一样。” “滚一边儿。” 他们嗓门又粗又大,每句话都像喊出来的,施乐站在五十米开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脚步定住,地底深处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扒着他,不让他离开。 视线稳稳落在牌桌左侧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比别的工人年轻很多,个头也高大很多,洗到快要变透明的脏背心贴在身上,还能看到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打牌时很沉默,甩牌拍桌的动作却熟练如老手。 施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似乎牌相不好,皱着眉头,空着的手伸到桌子上摸索着。 集装箱内的桌面太低,施乐看不到他在找什么,不过很快便知道了。 那人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根烟递到嘴里叼上,紧接着摸索出打火机就着嘴点燃,灰蒙蒙的浊气升腾而起,既压抑又沉闷。 在太阳光的猛烈照射下,能清晰看到烟雾中夹杂着细小的颗粒,不自然的杂质暴露香烟的粗糙和劣质。 施乐听到他咳嗽了几声,然后爆出一句脏话:“这他妈谁买的烂烟,呛死老子了。” 旁边的人嚷着:“爱抽不抽。”还没完,“想抽好烟啊?出去傍个富婆,那都不叫好烟了,叫什么,雪茄,对,雪茄!到时候拿回来,让哥几个也沾沾光。” “哈哈哈哈哈哈你别说,看他这脸这身材,保不住还真行。” 被当乐子的人不恼,从手中抽了张牌一扔,“行,等着吧。” 集装箱外几个做饭的女人听不下去了,冲他们喊:“一天到晚没德行,我看是你们想傍富婆吧。” “去去去,老爷们说话有你们什么事。” 女人举起菜刀:“我看你是又欠收拾了。” 周围笑作一团。 施乐在这样杂乱但自然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他应该是看错了,屋里那个男人或许只是长得像陈秉言。 陈秉言怎么可能从落魄至此,简直是天方夜谭,比他买彩票中一千万的几率还小千万倍。 脚底那双无形的手顿时消散,施乐的身体恢复自由,他揉揉眉心,腹诽自己的离谱,大概是昨天久违地想起陈秉言,今天又遇到长得像他的人,下意识联想到一起,做出如此荒谬猜测。 正要离开,姗姗来迟的林叙恰好出现在身后:“乐,怎么转到这儿了,看什么呢?感觉你心不在焉,有心事?” 心事是叫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为其食不下咽,纠结要不要去做,能不能去做,会不会成功。 陈秉言离他太远,远得已不能被称之为心事。 施乐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绕着主楼走过来的,正要离开。” 两人拎着勘查数据的工具包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牌桌左侧的那个男人把抽到一半的烟摁在桌子上碾灭,朝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 他的牌的确很烂,身后观牌的人似是没想到,拍着他的肩膀说:“可以啊,这都能赢。” 午饭时,施乐和林叙在附近找了家连锁面馆,路过工人宿舍时,他没忍住又看过去,却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下午,工人们全部上工,在大楼内各自忙活着。 施乐和林叙提前完成工作,他们还得回事务所,把数据输入电脑,后续做设计图时会更加方便。 拎着工具包走到大楼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陈兵,再推几袋砂过来,这边墙体不平,重新补一下。” 施乐是被这个名字吸引住的,他扭头,果然看到上午牌桌旁的那个男人应了一声,扛着砂石袋放到推车上,动作麻利,比打牌还要熟练。 也姓陈?哪个bing? 这回没了集装箱的遮挡,离得近了,脸也看得更加清楚。 他又是一怔。何止是长得像,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非要找出点区别,那就是他更成熟些,皮肤更黑些,个子更高些,头发间满是灰尘碎屑,浑身脏兮兮的。 不过五年前见到陈秉言时,他看着才18岁左右的模样,五年过去也二十好几,长个头变成熟都正常。 那个荒谬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施乐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并不是真的畏惧与人社交,他实在想知道确切的答案,还未权衡好,身体已先于意识,朝着被叫作陈兵的人走过去。 “你好,打扰一下。”他混沌的大脑听到嘴巴问出这句话,顿时清醒,想收回却为时已晚。 男人扶推车时微微弯曲的腰直起,身材舒展开来,比施乐高出十几公分的个头有些唬人,锋利的眉眼使他看过来的眼神非常冷厉,脸上还挂着大大小小不少泥点。 “有事?”态度也不大好,声音里满是不耐烦,一听就是不服管教的那种刺头。 施乐没来由的发怵,但有另一股莫名的情绪盖过不适,明知唐突,却还是迎着他不善的目光问:“你姓陈?哪个bing?这是你的本名吗?” “发神经?”陈兵不再看他,弯下腰继续去推车,一边动还一边骂骂咧咧:“脑子有病都能出来当设计师了。” 他把砂石推过去,那边的工人问:“咋回事,这么慢。” 施乐听到陈兵说:“神经,问我叫什么是不是本名,这不找茬么,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他的?” 他的语气十分不耐,还能听出满到溢出来的怒气。 那名工人劝他:“别气了,不用和他一般见识,让让知识分子,谁让咱们没文化呢,活该被瞧不起……” 声音越来越小,施乐站在原地瞬间红温,他的本意不是这样,只好赶紧转身离开。 不过这一遭也让他确认,陈兵不是陈秉言,是他认错人了。 回到事务所又是一阵忙碌,刚好把白天的胡思乱想和尴尬心情压下去。 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这会儿加班情况还好点,上班第一年,施乐就没在午夜十二点前下过班。 好在勤勤恳恳五年下来,他不算一无所获,从实习生升成部门组长,买了一套小房子,够自己住了,每个月还完房贷,还能拿出一部分钱资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学。 简单吃过饭,冲过澡,施乐在十一点准时躺到床上。他处理完微信的工作消息,便把手机放在床头,闭上眼睛等待睡意降临。 一片黑暗中,施乐看到了第一次见到陈秉言的场景。 也是七月份,是个下着大雨的傍晚,那天施乐回学校拿毕业证,晚上还得赶着去兼职的地方打工。 他没带伞,本该找个地方先避避雨,但兼职那边上班时间卡得紧,不好迟到,请假更是不可能。 施乐对周边环境十分清楚,想着出校门口有条近路,跑得快点十来分钟就能赶过去,也不至于被淋得太惨。 不曾想,冷不丁从小路跑出去,却差点被车撞。 刺目的车灯映出细密的雨幕,将他的慌乱和狼狈也照得一览无余。 他不认识车标,但看到流畅的车形和具有质感的车漆,以及路上罕见的黄色车牌时,心中已有大概,车主非富即贵。 驾驶位下来位撑着黑伞的中年男人,面相很和蔼,穿着很考究,西装面料纹理精致,看着既柔软又挺括,很符合他对车主身份的认知。 那人撑着伞走近他,为他隔绝连天的雨滴,柔声问道:“你好,有没有撞到你?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其实车身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谈不上撞没撞到,车主只是出于教养,礼貌一问。 施乐很惶恐,他没见过这样和善的有钱人,他最初甚至担心过,会不会被车主骂一顿,然后随便找个由头让他赔点钱。 第3章 有钱人自有一套生存逻辑和法则,他们说你蹭了车,那你就是蹭了,讲道理想反抗也无济于事。 施乐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没事,耽误您时间了,不好意思。” 那人另一只手递出把收拢齐整的伞,又说:“我家少爷给的,他还让我告诉你,赶路要紧,身体也重要,拿着吧。” 这时,车后座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双白得晃眼的球鞋踩在混杂着污泥流淌的雨水中,急促的雨幕中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高大挺拔。 眼前的车主反应极快,跑过去给那道身影撑伞。 黑色的大伞将他们拢在里面,挡住了他们的脸。没一会儿,那道身影就返回车里,施乐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人坐回去之前,朝着这里看了一眼。 关好车门后,车主又来到施乐面前,这回递出一件薄薄的外套,他说:“雨太大,我家少爷担心你着凉,拿着吧。” 说完也没给施乐拒绝的机会,把衣服塞到他怀里,简单道别后便驱车离开。 施乐握着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有股淡淡的香味。 第一次见面,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那个人很温和,很善良,家世好,教养好。 而不是…… 施乐在黑暗中睁开眼,而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对他的问讯极度不耐烦,凶神恶煞样的刺头。 第3章 他对他有过一把伞、一件外套的帮助,一句善意的提醒,他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挂着黄牌的轿车慢慢驶离,施乐转身继续走向相反的方向。 往后的年岁里,每每想到这次见面,施乐都觉得如雾里看花,如水中望月。 看不真切,既近却远。 这样的陈秉言的确不会成为施乐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点好的冰美式外卖和施乐同时到达事务所。 昆扬的主体大楼即将完工,他们作为后续设计团队,也得赶紧出一版方案给甲方过目,还得留出甲方不满意,需要改第二版第三版的时间。 一整天忙忙碌碌,脑袋被各种数据和平面图占满,根本没时间想其它不重要的事情。 施乐按揉着脖子抬起头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看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 推开椅子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叩叩叩—— “乐乐,回吗?一道去吃个饭吧。”林叙刚忙完手头的工作,看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过来叫他一起走。 施乐从窗边回头,窗外的各色霓虹照亮他倦怠的面容,“好,等我收拾一下。” 林叙靠着门和他唠嗑:“你今天又没吃午饭吧?瘦得脸上都没几两肉了,比你刚进公司的时候还瘦。” 这话有点夸张,施乐只是看起来瘦削,但绝不是弱不禁风,他自认为就算来个两百斤的壮汉,都不一定有他能扛事。 心理强大也是一种强大。 “不过——”林叙朝后看了看,关了门走进来,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老何最近的一些决策太盲目了?” 何照生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五十来岁,对员工一直很好,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增添新部门开设分公司,又大量承接新项目。 “一口吃不成胖子,”林叙又说,“他就不怕项目进度混乱,我们兜不住吗?” 施乐收拾好东西,路过他时轻拍他的肩膀:“走吧。还没到那一步,兴许老何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 林叙嘁了一声,等出了公司才说:“我可是清楚,你背着房贷,还在资助小朋友上学,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万一他这里搞砸了……” “慢慢来吧。” 施乐说完半天没人应,他才发现林叙没跟上来,正站在原地找着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落事务所了?” 林叙默不作声想了半天,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想起来了,肯定是掉到昨天去的工地上了。” “什么东西?” “手表,昨儿早上出门太急,就先揣兜里了,一直忘了戴,晚上洗衣服的时候掏口袋就没见,肯定是昨天就丢了。” 施乐问:“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左右不过就那点地方,好好找找,我陪你一起。” 林叙也没拒绝,走到马路边等车时还在说:“得赶紧找到,我女朋友刚送的纪念日礼物,劳力士呢,她要是知道了得把我千刀万剐。” 两地距离不远,他们刚到地方,林叙就急吼吼地沿着昨天的足迹去找了。 施乐想把他喊住都没来得及,他拐了个弯,直接去了工人们住宿的地方。 夏日的夜晚太沉闷,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宽阔的室外,手里拿着街边发小广告送的扇子,上面还贴着不孕不育医院的地址和咨询电话。 施乐就近找了一位年长些的,问:“大哥,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是昨天来这里测量数据的。” 那大哥眯着眼睛打量他,扇扇子的手没停,还是旁边另一个年轻点的先认出来了,“我知道,有印象,白白净净的。” 还不等施乐继续问,年轻人说:“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找手表是不是?” 施乐眼中闪过惊喜,他猜想这些工人每天在楼里进进出出,手表也不算太小的物件,万一就被他们捡到了呢?还真是。 “你等着。” 年轻人噔噔噔跑到另一边,附耳和另一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噔噔噔跑回屋内,没一会儿就捧着手表出来了。 他不忘提醒:“昨天只有你们来过,不用猜也是你们的,好东西,以后注意着点,别再丢了。” “谢谢……”道谢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年轻人解释道:“不用谢我,是陈兵捡到的,还是他说这是好东西,我们可不识货。” 又是陈兵? 施乐本想就此打住,但不知体内有什么在催促,促使嘴巴再一次快过大脑,脱口而出:“那能帮我叫一下他吗?我想当面感谢。” 不料对方却说:“他不是我们施工队的,算日结工,一三五才来,但也不住这儿,晚上七点就下工撤了,你想感谢他,踩着点儿来就行。” “那你们知道他住哪儿吗?” “不知道。” 施乐回过神,暗骂自己又乱了心绪。他先给林叙打过电话,告知手表已经找到。林叙跑过来后又是一顿道谢。 没几分钟,他已经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侃天侃地哥俩好上了。 施乐想着问陈兵本人肯定问不出什么,不如向工人打听打听,于是又问了点关于他的消息。 可惜工人们和陈兵也没熟到哪里去,还觉得很奇怪,手表的主人明明是林叙,怎么围着陈兵问东问西的人是他? 没有人发现,最后目送两人离开时,昨天和陈兵一同吐槽的那名工人,看向施乐的眼神已变得奇怪。 工地上的生活枯燥繁重,有点乐子都上赶着讨论。周三陈兵又来上工,昨晚看施乐眼神最耐人寻味的大哥急着凑过去。 “陈兵,昨儿那个年轻的脑子有点问题的帅哥来找你了,问了挺多关于你的事情。” 陈兵推推车的手一顿,没有昨天面对施乐时那么戾气重,他漫不经心地问:“噢?问我什么了?” 大哥把这件事当八卦讲:“问你多大了?怎么是日结工?家是哪里?反正都是些细碎的问题。” 陈兵似乎对这些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我们也觉得。”大哥再次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用着暧昧的语气问:“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他们坐办公室的,能赚不少钱吧?他昨天为什么偏偏去找你,肯定盘算着啥,你说是不是?” 陈兵干笑两声,听不出对这个猜想是何态度。 他们平时说话都不讲究,大哥干脆劝他:“富婆富哥没差,人要是真看上你了,我看他那身板,你也不吃亏,拿了钱走人呗。这太阳底下累死累活一天也就那点钱,怎么累不是赚,你说是不是?” 陈兵歪着嘴笑,眼神变得下流,好像真的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第4章 之后一连几天,施乐都没再去过工地,那天晚上对于陈兵的所有打听,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提及,并没有后续的旖旎想法。 每天都有新的八卦产生,譬如行业内另一家施工队的包工头出轨被老婆捉奸在床,另一家的甲方携款潜逃,他们正闹着跳楼追债。 昆扬的施工队很快就被别的话题吸引过去。 至于施乐是谁?对陈兵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们一概抛之脑后。 七月底,白天的气温达到30c以上,空气的浮动日渐变得缓慢又黏重,太阳的暴晒使地面开始发烫,尤其是正午时分,街上的人神色恹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种天气舍得离开空调房的人实在可敬。 林叙扒着办公室的门,得了便宜还卖乖,“乐乐,你真是个大好人,周末请你吃饭,楼下新开的日料,你好好宰我一顿。” 第4章 他们上次去昆扬勘测的数据有个地方出现了误差,设计师最怕的就是误差,看似没什么,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出现误差的是林叙负责的部分,那么自然应该由他重新跑一趟订正错误。 好巧不巧,最近天气太毒,林叙高温中暑,人刚挂完盐水回来,眼下面容中还渗着不自然的白。 施乐只好替他跑这一趟。 他收拾好工具包,顺手还从抽屉里拿出一板藿香正气胶囊,从中抠出4粒,就着桌子上凉透的水喝下去。 顿了顿,说:“你悠着点吧,都这样了还日料。” “嘿嘿——”林叙说回正事,“江湖救急,这次真的要谢谢你,我知道你人好,但绝不是拿捏你的善良故意欺负你。” 施乐走到门口,朝他莞尔一笑:“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没办法。” 说到这里,林叙的神色又严肃几分,“唉,你这么好说话,要是哪天真被人骗了怎么办?总之还是别太善良,我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背着房贷也要资助别人,那些钱省下来都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施乐只是说:“房子够住就行,那些小孩们就差个机会,我帮了他们,将心比心,他们以后有了能力也会帮别人的。” “可网上也曝出来过不少白眼狼……” “没关系的,”施乐打断他,“我见过他们,他们都是好孩子。” “好吧,你自己提防着点。”林叙最后小声嘟囔了句:“有了好事从来不懂得优先考虑自己,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施乐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 就算听到了也没关系,他也不会解释。 林叙虽然和他是相交甚近的好友,但并不知道他是个孤儿。 施乐最开始是个孤儿,在孤儿院生活,所幸5岁那年被一对善良的夫妻收养,他有了家人,后来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 可他的幸运也很短暂,18岁那年,那对善良的夫妻遇到车祸,双双去世。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滥好人,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养父母,或许早就死了也不一定,不会拥有上学的机会,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吹着空调的办公室里,靠自己的双手赚到钱买了房子。 在能力之余,他愿意尽可能的帮助一些像他一样的人。 再次来到工地,施乐已经熟门熟路,直奔需要重新弄勘察的地点,打开工具箱开始工作。 工人们的工作也到了收工阶段,杂物都被清理,主楼内部干净整洁不少,找人也更加方便。 今天是周四,恰好又不是陈兵上工的日子,施乐并没有看到他。 可他却被别人注意到了。 那天和陈兵窃窃私语的大哥叫老王,他是老油条了,经常干活一小时偷懒半个小时。 施乐收好工具箱要走的时候,他正叼着根烟在外面的阴凉处拿着扇子扇风。 干瘪老皱,黑的油光发亮的脸上嵌了双既浑浊又精明的眼睛,瞥到施乐的身影时瞬间睁大,踩着半开胶的透气网眼劳保鞋,便跑边喊:“等等!” 施乐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在叫自己后停下脚步。 老王跑了几步,站定后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喘气,从额头上渗出的汗顺着鬓角流下,和脸上的灰尘污泥和在一起,显现出几道蜿蜒的痕迹。 两人暴露在太阳底下,施乐扶着老王的胳膊往主楼里挪,直至隐入阴影处,刺目烤人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入口大堂宽敞通风,大理石装饰渗着丝丝凉意。 施乐手心沾上湿漉漉的黑,他并不在意,从包里掏出瓶未开过的矿泉水递给老王:“喝口水缓缓。” 老王不客气地拧开水,咕噜咕噜灌了半瓶下肚,喝完直接抬起胳膊擦了擦嘴。 他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施乐笑着没说话,等待下文。 老王平复了呼吸才说:“上次你不是打听陈兵吗?我知道他的地址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他。等你好几天了,你一直没来。” 最后一句话实在有歧义,是他等了好几天,还是陈兵等了好几天? 其实施乐已经不太会想起这件事了,“让你惦记了,”施乐摆着手解释,对于老王还记挂着这件事令他无所适从,总觉得又麻烦到别人了,“我那天只是随便……” “哎呀真麻烦,还不好意思了,他就住在城南的大石村,丽姐短租房,去了就找到了。” 老王好像并不在意施乐的回答,拿着水又回他刚才偷懒的角落去了。 这当然是陈兵自己提供的地址。那天听到老王的提议之后,他很爽快也很上道,直接说:“行,那下次见着他了把我地址给他。” 下三路的法子,老王一脸坏笑,陈兵也跟着笑。 皮笑肉不笑。 施乐默念着陈兵的住址,存在脑子里没有过多寻味,他并不打算去。 从他和陈兵短暂的接触看来,那个人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格暴戾。上次问问名字就被骂一通,倘若直接找上门,搞不好会被打出来。 更何况,他已经确定陈兵和陈秉言不是同一个人,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 第5章 八月中旬,施乐带着小组已连续加班十几天,昆扬的第五版内部空间设计方案终于通过。 林叙在会议室吐槽甲方难搞:“要求这么多,办公大楼搞出建阿房宫的架势。” 椭圆长桌对面的小李将打着卷的长发掖到耳后,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色边框眼镜,打趣道:“叙哥,要是真设计阿房宫,咱们可没那本事。” “怎么还灭自己志气呢?”林叙把桌面的设计图纸拢了拢,叹了口气说:“终于是结束了,等开工后我们几个轮流去现场就成,然后就可以等着结尾款领奖金咯!” 施乐一直没说话,他作为主要负责人,付出的精力和时间都要更多,此刻只想回家冲个澡好好睡一觉。 事情哪里有林叙说得那么简单,他们还得和各方斗智斗勇,保证用在建设上的每一块原材料都是符合要求的。 以往经常有供货商为了从中捞油水,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最后效果不行,背锅的还是他们。 林叙提议:“出去搓一顿,好好放松一下。” 小李笑他:“你怎么每天就知道吃,病好了要吃,接到项目要吃,方案通过了要吃。” “不懂了吧,民以食为天,你和乐乐一个比一个瘦,倒显得我没心没肺。” 施乐正要拒绝,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是另一个项目组的组长赵光景。 赵光景三十岁出头,去年和交往多年的女友结婚,从校服到婚纱,新婚日子蜜里调油,上班也正是充满干劲的时候,想着多赚点钱,为他们的小家提供更富足的生活。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视线落在施乐身上:“施乐,你还记得五年前跟着潘老师做的那个中式庭院项目吗?” 五年前,很久远了。 林叙先施乐一步叫起来:“妈呀,这谁记得住,那会儿乐乐还没主担项目,还是潘老师的小跟班,估计更记不得了吧?” 赵光景也自知问题太令人为难,皱着眉说:“我也知道,不过新接的项目和那个有点关系,潘老师已经离职,我不好意思打扰他,既然施乐不记得了,那就算了。” 说罢,他合上门便要离开。 贴着防窥磨砂膜的玻璃门即将闭合之际,施乐说:“我记得。” 他的记忆力没那么好,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个项目太特殊。 除此之外,施乐还在那方庭院中,第二次见到了陈秉言,并且知道了他的名字,看到了他的脸。 五年前,施乐刚刚大学毕业,从学校取回毕业证,入职了现在的这家建筑内部设计事务所,当时带他的老师叫潘长风,年过五旬,眼界宽广,经验丰富。 他跟着潘老师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是设计一片禅意花园。 到了现场勘测的日子,主顾家中派了车子来接。初入行的施乐还以为这是正常待遇,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待遇只此一家。 他在路上想象过一会可能看到的景象,但真到了地方还是大吃一惊。 轿车行驶在路上静谧无声,窗外渐渐看不到繁华的城市景象,入目可见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施乐在停车场下车,右手边有间涂着红漆的木门,特别小,只能允许一人通行,个子要再高点,兴许还得弯腰。 他一米七八,刚好能直腰进入。 进门后是条看不到头的曲折的风雨连廊,连廊围绕着叠水荷花池,角落里布置着片石对景,用得是瘦皱的太湖石,还是非常罕见的青黑色。 有人在前方候着,领他们穿过风雨连廊,进了间宽敞的会客室。 屋内点着醇厚的檀香,绘着海棠花纹的镂空鎏金香炉放置在条案中央,透过全开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株傲立的梅树。 想来冬天落雪时分,坐在这间屋内围炉饮酒,观雪赏梅,必定是很舒适的。 第5章 施乐和潘老师落座在八仙桌旁,没一会儿就有人送来茶点。 待人倒是讲究,施乐这样想,像电视里古时候的大户人家。 他又想,怪不得得潘老师出马,换个没经验的人来,搞不好要搞砸项目。 只是,这庭院已经如此好看了,还有再设计的必要吗?禅意花园,要设置在哪里?他看不到空闲地方。 等了两三分钟,管事人便来商讨花园的设计事宜。 施乐在旁边听着,记录着,这才知道他们目前看到的只是前庭,禅意花园要走过中庭,设置在后庭,家中主人的住处。 书面工作结束,该去实地看看了,他们刚走出会客室,不远处就传来热闹的动静。 三四个穿正装的少年相伴着走过来,路过了他们刚刚进来的小门。 走到跟前,管事人挨个问了句好,接着说:“老爷子在玲珑馆写字,你们过去吧。” 这些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各有各的贵气,也十分有礼貌,看到施乐和潘老师不忘点头问好。 他们要去哪儿,有什么活动,施乐一概不知,他只管自己该做的事情。 见到陈秉言是在收拾好工具要离开的时候。 走至来时的小门时,施乐从风雨连廊的另一端,先看到了那天从车上下来给他送伞的和蔼的男人。 再然后才是那个男人前面走着的少年。 他比刚才见到的几个少年要年长些,大概18岁左右,只是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眉眼间已能看出俊秀之样。 个子也很高,目测在一米八往上。 管事人见了他们,便不再管施乐和潘老师,笑着迎上去问:“就等你了,再不来老爷子要生气。” 那名少年接话:“有点事耽误了,我这就过去,爷爷今天的血压正常吗?中午吃得什么?”他一连串问了很多,慢条斯理,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脆,虽然年轻却自有不容糊弄的气势。 管事人态度很好,施乐觉得比面对刚才那几个少年还要恭敬。 走在后面的那个男人笑着说:“秉言一路上都在担心,生怕老爷子使性子,不遵医嘱,只顾吃自己喜欢的。如果不是有事,他一定一日三餐都亲自盯着。” 施乐猜想,那个叫秉言的,应该就是送他一把伞的人,不论是那天雨中留下的话,还是此时的这些,都十分妥帖,却没想到年纪竟然比自己还要小。 这户人家姓陈,那他应该是叫陈秉言,是个很儒雅端方的名字,人如其名。 陈秉言走过来,施乐正好跨出小门,他们像那天在大雨中一样背道而驰。 他也并没有看到,走出几步的陈秉言,突然回头朝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 那名和蔼的男人问:“秉言,怎么了?” 陈秉言有些疑惑:“那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熟悉,不记得了。” 男人也跟着看过去,施乐已经坐上车,连衣角都没露出来分毫。 回程的路上,施乐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他想起曾在生物课上听老师讲过,营养充足的生物毛发都是有光泽的,在今天见到陈秉言时对这句话有了实感。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他惦念着那点帮助,其实对于送伞和外套的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任何回报。他要是上赶着去打扰,保不齐会变成不必要的负担。 第6章 玻璃门复又被推开,赵光景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先道谢:“那得麻烦你了,这两个项目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么说还是那家,挺能折腾啊。”林叙摸着下巴感叹。 赵光景说:“不是潘老师和施乐去的那个地方,这次是那位老先生的儿子家。” 陈秉言叫老先生爷爷,是他的父母吗?这个念头在施乐脑中一闪而过。 “他叫陈竞,”赵光景公布答案,顺道聊起一桩秘闻,“豪门是非多,我也是上次过去不小心听到的。” 他后面开了这么个头,吊足人胃口,林叙急着问:“什么什么?这姓陈的养小三小四还是他们兄弟抢同一个女人?” 闻言,小李爆笑出声,埋汰他:“狗血八点档看多了吧?都是些什么老套剧情。” 施乐此时还有点游离在状态之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其实也没什么,”赵光景说得轻飘飘,“施乐去的那家老先生前两年去世了,他有个最疼爱的孙子,好像叫什么言的,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算计,一分遗产没拿到就被其他人联手赶出去了。” 八点档的剧情,狗血但够味儿。林叙冲小李抬了抬下巴,得意地说:“你看吧,这种家庭还能有什么事啊?” 小李附和着说:“不过这个被赶出去的孙子太可怜了吧,多大了?他爸妈就不管吗?” 赵光景还是说得轻飘飘:“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他们家佣人在闲聊才知道的,这孩子好像没爸妈,总之说得很笼统。我多留了个心眼,想来问问施乐,和他们打交道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工作时有没有避讳,别哪个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他们。” 在座的四个人,有三个把这件事当作单纯的八卦,所以他们可以说得轻描淡写,可以调侃是不是符合八点档的调性,可以感叹当事人太可怜。 施乐的眼睫微微抖动,将眼底的情绪掩藏下去。 先谈正事,他对赵光景知无不言,晚上回家还找到了当初的实习笔记之类的资料,他工作向来认真,这些东西保存得很好,应当能帮上些忙。 他尽力了。 忙完这些,施乐倒了杯安神茶坐在阳台的单人椅上。 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但一整个白天都没下,乌云黑沉低压,像下一秒就要把人卷进去的灰暗漩涡。 空气中的湿度骤然增加,将闷热的温度调得更加黏腻。 黑暗中,一道亮白的闪电打在天边,曲折迅猛。两三秒之后,轰隆隆的雷声又闷又大地响起,比擂鼓还要震耳。 震得施乐的眼睫又是一颤。 自然而然的,他想起了赵光景所说的八卦。 “他有个最疼爱的孙子,好像叫什么言的……” 没说全名字,但施乐已确定这个人就是陈秉言。 父母情况不明,一分钱的遗产都没拿到就被赶出来了,从云端跌落尘泥。 所以没了家庭的支撑,失去令人羡慕的生活条件,只能去当辛苦的工人,只能住在城中村的短租房。 混在人群中,满口脏话,抽呛人的劣质香烟,对工友提议的傍富婆坦然接受。 长相相同并不是巧合,陈兵就是陈秉言,对吗? 陈兵的毛发变得枯燥杂乱,和路边的流浪狗无异。 陈秉言这样的名字是过去。 憋了几天的雨哗啦啦落下,在玻璃上形成快速流动的水幕,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在模糊中变得星星点点,放大又缩小。 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两根左右扫动的雨刮器,陈秉言的身影清晰起来。 其实是看到了点的,后座的人靠在椅背上,身姿既松弛又挺拔,脸隐匿在阴影中,露出的白衬衫上一对袖扣流淌着柔和光泽。 不该是现在这样的,穿着洗不净的单薄背心,皮肤被晒得黑了几个度。 施乐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的养父母收养了他,他们意外离世后,他就半工半读赚钱,给还在上初中的妹妹提供经济基础。 他对生命中每一场善意都尽可能地回馈。 回馈之余,也会主动为需要的人提供帮助,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感受到被托举的力量,从而去助力更多的人。 陈秉言帮助过他,尽管对方当时并不在意,或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也从未指望得到他的回报。 但是施乐不能忘。 尤其是在陈秉言最需要帮助的现在。 他从脑中调出老王给的陈兵地址,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去一趟。 不用提及当年的事情,也不用提及他已知晓其中波折,恐怕陈秉言用假名字也是这个想法,毕竟落差太大,谁会想要昭告天下来看好戏。 只说在工地上看到他,想招来事务所当小助理,提供一份还算轻松,比较体面的工作。 这样就可以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周,施乐都没时间去大石村找人,等到手头的工作处理稳妥时,已是又一个周五的晚上。 七点过后,陈兵已经下工,施乐直接打车去城南那片有名的城中村。 之所以说有名,并不是好名,而是恶名歹名。 早年间,大石村是众所周知的赌博、特殊服务聚集地。因为有很多便宜的短租房,成为很多外来务工人员首要选择的地方。 可也是因为便宜,各项生活设施并不完善,安全保障也不够到位。 城管也好,警察也罢,三天两头就得过去一趟,讲道理也讲不清楚,被骂被打也不能还手,平白无故受一顿气,平复好心情还得再去。 第6章 总不能不管。 有时候去得时机正好,端掉几个不法场所,还能笑着离开。 当你在明面上看见一只蟑螂,那么说明暗地里早就泛滥成灾,彻底捕灭是不现实的。 于是这样的情况就这么半好半不好地持续了很多年,人人谈之色变,避之不谈,生怕带坏自家小孩。 近年来随着城市建设的完善,很多背地里的事情没办法继续下去,外来务工人员的素质提高,大石村有了些正常人的人气。 狭窄的楼体间过道也会摆着各种水果蔬菜摊,杂货店便利店也陆陆续续开起来,邻里间不算和睦,但也能见面问句好。 施乐下车后便被路边摘着烂菜叶子的大姨主动问:“帅哥,买菜不?下午刚从大棚里摘了送来的,新鲜得很。” 他看了眼那框叶子都耷拉在框外的油麦菜,没有说话。 大姨注意到他的目光,把油麦菜的箱子往后拉了拉,推了旁边比较起来有点新鲜,但也没那么新鲜的油菜说:“看这个,这个好。” 施乐不忍拒绝,随便拿了几样蔬菜,还挑了点苹果,一并拿去结账。 大姨在称斤,余光瞥着施乐,手下麻利的地操作着打称器,嘴里念叨着:“你就回去吃吧,我这菜都是自家种的,天然无公害,可比超市那些科技与狠活好多了,保管你下次还来买。” 施乐没接茬,问:“您知道丽姐短租房怎么走吗?” 第7章 大姨上下打量他,啧了一声,不带疑问地陈述:“找人啊。” 施乐接过小有分量的蔬果,有些惊讶,但没表现在脸上,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听说丽姐短租房便宜,来租房住的。” “得了吧,”大姨又说:“你沿着这条巷子往里走,第二个分叉口右拐,再走个大概两百米就看到了。” “好的,谢谢您。” 虽是晚上,巷道内并不暗,几乎所有的铺子门口都挂着灯牌,争相显眼。夏季闷热,路边坐满乘凉唠嗑的人,嘻嘻哈哈一片,也不觉得孤寂。 城中村占了城字,但保留更多的还是村,有份高楼大厦间少有的烟火气。 施乐沿着大姨的指路走过去,果真在右拐之后看到了半亮半暗的丽姐短租房灯牌,长方块的铝合金边缘在多年的日晒雨淋中已锈迹斑斑。 门开着,挂着几片发黄的透明门帘片,他撩开进去,门口放着一台风扇,正对着收银台吹着。 收银台后面坐着个妆容精致到有些用力过猛的女人,三十来岁,听到脚步声抬头,带动肌肉记忆换上迎客的笑:“日租还是短租?” 施乐撒了点小谎:“找我朋友,他住在你们这儿,不过我突然联系不上他了,过来问问。” 失望从女人的脸上一闪而过,她瞥了眼施乐手中拎着的蔬菜水果,不疑有他:“叫什么名儿?” “陈兵。” 说完,施乐有些忐忑,如果陈兵就是陈秉言,既然用假名字上工,会不会也用假名字住宿? 老板对他的谎言并没有过多盘问,可见对于身份证的真假也不会太过辨别追究。 “出门左拐,第六间就是他的。” “谢谢。” 出门左拐是一排大小相等的房间,第六间已是末尾,走到中间有一处楼梯,可以上二楼,往上都是一样的构造,一共三层。 施乐站定在第六间的门口,窗户上安装了铁艺防盗网,和那块锈迹斑斑的灯牌一样,防盗网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竖条整齐的排列着,像监狱的铁窗,屋里的人是它的囚徒。 他突然不想上去敲门,陈秉言真的会住在这里吗? 他进退两难,正纠结着,还不等有所动作,屋内的人先他一步推开了门。 记忆中的脸清洗掉工地上污垢的遮挡,完完全全展露在眼前。 一秒,施乐便能确定,他绝对是陈秉言。 陈秉言的鼻尖小而翘,点缀一颗灵动的美人痣。眼前的陈兵也有。 毫无遮挡的近距离看过去,陈秉言的五官比五年前成熟很多,眉眼间却多了份明显的警惕之意,这令他的眼尾看起来有些锋利。 丛林中的野兽都是这样的,它们要在危机重重中捕食、抢占领地、争夺配偶,必须时刻保持对周边环境的警惕。 以前的陈秉言不是这样,在施乐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都是神情淡淡的,对一切有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世间任何事都不需要要他忧心,自然会有人为他安排妥当。 “是你?有完没完。”陈秉言手里拎着垃圾袋,想来原本是打算出门扔垃圾。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施乐再走也没了意义,只好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我叫施乐,别急着赶我,想和你说几句话,没有恶意,不要误会。” 陈秉言松开握着门把的手,门框高度有限,他向前一步,半弯的腰也直起来,比施乐高出半个头的身高,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 “我们认识吗?”他又问。 施乐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不认识。之前在昆扬工地上见过一面,我看你挺勤快的,做事手脚麻利,正好我的团队缺个跟着跑现场的助理,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 他说明来意,陈秉言看起来没那么抗拒了,但也没有多相信的样子,撇了撇嘴说:“进去说,你先等会儿,我把垃圾扔了。” 他也不管施乐,径直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扔完垃圾转身,他看到施乐还站在门口,眼神也没四处打探,一味地盯着墙底,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过去才知道,这人在看蚂蚁。 “有什么好看的?” 施乐看到他回来了,这才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一边解释着:“蚂蚁搬家,又要下雨了。” “闲的。”他随口吐槽。 陈秉言家面积很小,昏暗的电灯在头顶摇摇欲坠,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靠窗放着一张沙发,扶手那块的海绵体已经从布面中漏了出来。 沙发前面还有张桌子,上面是清理垃圾时没擦干净的饭渍。 “除了沙发和床,自己找地方坐,找不到站着就行。”陈秉言从门口捞出一块抹布,在桌子上胡乱地擦了两下。 施乐这才注意到,门后有间小小的卫生间,洗手台和淋浴还有马桶挤在一起,将有限的空间利用到极致。 他把苹果放在桌上,就那么站着。屋里能坐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沙发,陈秉言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要是不愿意呢?”陈秉言自己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毫无待客之道。 施乐想过这个回答,也早有准备:“或者你有没有想做的工作,我可以帮忙给你找。” “我们不认识。”陈秉言陈述事实。 “只是觉得你人还不错,又年轻。” 陈秉言讥笑着,说出口的话尖酸又刻薄:“这么道貌岸然吗?先让我当你的助理,然后利用工作之便,搞潜规则那一套。” “怎么,看上我了?陪你睡一次给多少钱啊?” 施乐怔在原地,他想象过得无数种情形中,唯独没有这种。 陈秉言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就算遭逢变故,也不该…… 他听到那人又说:“得,我也不送了,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这次已经明确拒绝你,所以不要再明里暗里打听我,让我再发现一次……”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施乐解释:“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陈秉言又笑了一声,“不用陪睡还帮我?噢,我知道了,这就是圣母吧。” 施乐在这样的轻视和无礼中动了气,面容带上不悦。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种话都不可能不生气。 他闭着眼睛小幅度地深呼吸,之后没有再看陈秉言一眼,转身就往出走。 到了门口时顿住,用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很生气的语气说:“这次是我多事,打扰了。” 第8章 走出大石村,道路变得宽敞起来,施乐迎着黏腻的晚风走上天桥,靠着栏杆看路上的车水马龙。 首尾相连的车灯闪着红黄色的光,成为黑暗中闪亮的点缀,驱散了夜幕下本该出现的孤单。 施乐收回目光,朝着天桥的另一端走去,半路遇到一位挂着牌子唱歌的流浪歌手。 白色的纸板上是歪歪曲曲的手写字:感谢您停下脚步,我的歌声需要您的支持,您的慷慨是对我最大的支持!谢谢! 眼前的男人留着齐肩长发,正在摆弄他的道具,他动作熟练又麻利,没一会儿就像模像样地准备妥当,端起要演唱的架势。 施乐脑海中浮现出另一道干活熟练麻利的身影,是那天在工地上搬运砂石的陈秉言。 歌声缓缓响起,朴树的《平凡之路》,配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将其中的迷茫和失落唱到最满。 天桥上时不时有人停下脚步,附近小区消食的居民,出来约会的小情侣,驻足过后慷慨地扫码支持。 第7章 施乐举起手机跟着要扫码的时候,再次想起了陈秉言。 他拨开人群走出去,这次不是回家,而是朝着大石村再次走去。 巷口的大姨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哎,怎么回来了,不会真住这儿吧?”她嚷着:“那以后可得多多光顾啊!” 施乐快步走着,一秒都没有停留寒暄,只匆忙点头当作回应。 一来一回已过去半个多小时,这回站在那扇看起来单薄脆弱的门板前时,施乐没有犹豫地敲响了门。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迟迟没有反应。 透过发锈的防盗窗和模糊的玻璃,看得出屋内漆黑一片,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了还是不在,总之没人来开门。 八月份,正是滨城全年最热的时候,晚上的空气也闷得令人窒息。 施乐穿着件宽大的米色短袖,领口处出现些微汗渍,他从腾冲回来后已经修剪过头发,这会儿露出又圆又大的一双眼睛。 他有点后悔,刚才就不该带着气离开。 诚然,施乐是个很善良的人,但他并不是个滥好人,对于帮助陈秉言,给他提供工作,被刻薄地嘲讽过后还要回来找人这件事,也并非仅仅因为一把伞。 五年前,他跟着潘老师时不时就要去陈园。 那样面积庞大的庭院的确称得上是园,这还是施乐后来从高大的正门进出时才看到的门匾上的名字。 他们每次去都专心工作,从不对别的事情或人感到好奇,不多说不多问。 尽管已经如此小心,施乐还是不小心犯错了。 他和潘老师到了陈园,才发现忘记带手持激光测距仪。园里的人各忙各的,顾不上他们,施乐便独自返回事务所去拿。 走时好好的,回来就在偌大的庭院中迷路了。 他不好意思给潘老师打电话,一来是对潘老师有种班主任般的拘束,二来他担心潘老师也不记得路,到时候迷路的从一个变成两个。 施乐原路返回,想着去门口等个这家的人带他进去,继续乱跑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好在前庭的设计没那么复杂,沿着风雨连廊一直走下去,倒是很快便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待过的那间会客室。 没过一会儿,小门有人回来了,得知施乐的情况后,带着他顺利去到后庭,见到潘老师。 原以为这个小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就在他们要离开时,管事人突然出现。 他是位五六十的长者,说话彬彬有礼:“请问,施先生刚刚去过玲珑馆吗?” 找路心切,施乐没注意经过些什么地方。 不过这个玲珑馆很耳熟,之前过来时,管事人好像说‘老爷子在玲珑馆写字’。 他实话实说:“我迷路了,没注意去过什么地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管事人说:“书桌上的竹雕笔筒摔倒地上裂了条缝,今天还没有人去过,刚才听……”他说到这里卡顿了一下,刻意避开,“说是施先生在那边出现过。所以来问问,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没明说,给足了施乐面子,但也不难听出言外之意,他在怀疑是施乐干的。 潘老师这才知晓这个插曲,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指责,然后立马朝着管事人赔不是:“是我没有看管好他,后续需要赔偿的话,我们一定配合,这只是个实习生,做事毛手毛脚,以后不会再出现再这里了。” 施乐不敢置信地看向潘长风,身为自己的领导,发生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竟然第一时间就把过错扣到他的头上。 哪怕问一句呢? 哪怕给个解释的机会呢? 他打断潘长风,插话道:“不是我。” 管事人也不接话,自顾自说:“那是个清代文人的用品。” 言外之意,是古董,就算要赔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施乐还想继续辩解,猛地看到管事人身后的廊柱后面,探出个没见过的少年人的脑袋,正朝着他做鬼脸。少年穿着精贵,一看就是这家的孩子。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分明是那个人犯了错,估计知道笔筒的价值,不敢坦白,于是嫁祸到他身上。 “不是我。”他的解释干瘪又苍白,眼眶中已蓄满眼泪。 一个是卑微的打工人,一个是家中的小辈,管事人会相信谁,维护谁,根本不用猜。 施乐才刚刚毕业,社会经验少得可怜,面对这样被诬陷,甚至要面临昂贵的赔偿,被开除的风险时,无力感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 管事人仍然淡漠地站在面前,潘长风则不停地训斥他,让他赶快道歉赶快认错。 不是他! 道哪门子歉?认哪门子错? 施乐不会妥协,哪怕没有人相信他,他也要为自己发声。 “我是迷路了,但从未踏进过任何一间屋子的门,更没见过您所说的什么笔筒,希望您再好好调查一下,摔坏笔筒的并不是我。” “施乐!”潘长风又训斥他:“我知道你是怕赔不起,你态度诚恳点,说不定能得到原谅,不用让你赔了。不要犟!” 施乐还是那句话:“不是我!” 第9章 静极了! 施乐知道,或许在这些有钱人和潘长风的眼中,他一个穿着普通的刚毕业的实习生,决计是赔不起古董的,所以这才矢口否认。 没有人替他说话,百口莫辩的滋味实在令人绝望。 窒息的氛围被大门口的汽车喇叭声打破。 刚才还双手交叠在身前,神情疏离平淡的管事人,突然喜上眉梢,竹雕笔筒的事情也顿时不重要了,迈着步子往门口迎去。 施乐再次看到了陈秉言,有点距离,只是从大致面容轮廓和身形判断出来的。 他朝着这边瞥了一眼,视线似乎在施乐身上停住,几秒,很快便收回目光。 从施乐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陈秉言动了动嘴皮子和管事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转向另一边走了。 躲在廊柱后面的少年也在看他,眼神比对着施乐扮鬼脸时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施乐无暇顾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他只为自己感到可悲。 后来后庭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潘长风先带着施乐离开了,一路上都在“爹味训人”。 他已经对潘长风没了指望,也懒得争辩,满脑子都在回忆迷路时有没有遇到什么重要线索。 该死,这么大的园子,动不动就是清代古董,就是舍不得花钱安几个监控是吧? 如果最后也证明不了清白,真的要赔偿吗? 他该做什么才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钱呢? 更糟糕的是,潘长风是他的带教老师,目前看起来还自私自利不讲人情,到时候为了撇清责任,一定会在自己的实习报告上写差评,那么他转正也是无望。 莫名其妙就要背上巨债,还眼看着要丢掉工作。 人怎么能倒霉到这种地步? 不行! 施乐打定主意,就算被扣上胡乱攀咬的帽子,他也得把那个廊柱后面的少年说出来,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第二天一早就请了假打车去郊外的陈园,车子停在气派的将军门前,这才是正门。 施乐上前叩门,说明来意之后,便有人将他带到会客室,没一会儿管事人就来了。 和昨天不同,管事人依旧疏离的面容上,透露出和善的歉意。 他不等施乐开口,抢先一步说:“本来打算今天差人去向您道歉的,昨天的事情是我们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既然您来了,一会我让司机带着赔礼把您送回去。” 施乐满腔怒火砸了个空,他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的,没想到会得到道歉,一时怔住。 迟疑了片刻,既憋屈又松了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调查清楚就好。” “说得是。” “你们这……以后还是装几个监控吧。”施乐终于还是把抱怨说出口了。 管事人突然笑起来,说:“您和我们秉言少爷说得一样呢。” “秉言?” 或许是施乐语气中的疑问太明显,管事人耐心解释着:“是啊,您应该见过,昨天我们在这儿站着的时候,刚来的那位。摔坏笔筒的事情,也是秉言弄清楚的,误会了您,再次抱歉。” “噢,对了,”他想到什么,特意说:“差点忘了,秉言少爷让我们转告您,被误会心中会有不爽很正常,不用有所顾忌,任何合理的要求我们都会满足的。另外,事务所那边,我们也会让人去解释清楚,绝对不会因此影响到您的工作。” 施乐有点懵:“他都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关照? 既然搞清楚了,那肯定也知道是那个扮鬼脸的少年干的好事。 陈秉言,竟然没有帮着自己人,还能考虑到他的心情,安排得这么妥帖。 第8章 来时的怒气,被突然道歉后的憋闷,似乎一下子都在这样的上心对待中烟消云散了。 陈秉言…… 施乐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听到管事人说:“我们秉言少爷向来如此,对所有人都很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施乐之后的生活中根本不占多少分量,甚至已经快要忘记。 然而—— 他再次见到了陈秉言,而且是意想不到的重遇。 陈秉言不仅落魄到在工地干体力活,性格也变得刻薄,说话尖酸又刺耳。 在天桥上遇到卖唱的流浪歌手,施乐随波逐流要扫码付钱时,管事人说得那句话在脑海中瞬间清晰起来。 陈秉言突逢变故,这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从前说句话就有人鞍前马后的少爷,现在得辛苦赚钱,住廉价的短租房,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待人警惕心强,说话难听点,似乎也情有可原。 倒是自己突然找上门,二话不说就要提供工作,更显得莫名其妙。 有钱人落难,是大多数人幸灾乐祸的戏码,但施乐不能是其中的旁观者。 随着那句话清晰起来的,还有从始至终蒙着一层纱的,他对陈秉言不可言说的感激。 尽管陈秉言从未见过他,也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施乐无法否认,一把伞,一件外套,一句话,一次维护,足以让他心头颤动。 在工地上看到和陈秉言长相相同的男人,确认他们是同一个人时,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一瞬间,像数不清的蝴蝶停落在心脏的位置,轻轻地,扇动了翅膀,狂喜翻涌不停。 陈秉言不再是看不清够不着的心事,他能走近他。 “你怎么又来了?”突然响起的声音中是无法掩盖的厌烦,打断施乐的回忆。 站在生锈的防盗窗前的施乐猛地抬头,看向拎着一大袋矿泉水回来的陈秉言。 他期待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着跃动的光,里面是陈秉言看不懂的东西。 “我想了想,”施乐斟酌着说:“还是觉得你挺适合助理的工作,不想当我的助理也行,能安排给其他人。”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的眸光太亮,陈秉言难得没有恶言相向。 “你在工地上工作,对基本情况都比较了解,我们的助理这个活,也不需要太专业,熟悉场地能搬运工具操作设备就行。” 陈秉言走到门口,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钥匙插入锁芯内,咔哒一声旋开门。 他高大的身影半隐在屋内,肩膀对着施乐,头也没转,对那些话没有丝毫动容,不带感情地说:“不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10章 “等等!”一双白皙瘦削的手腕抵住即将关闭的门。 施乐仰头看向陈秉言:“给我个机会,我们谈谈。” 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槐树上虫鸣声脆,晚风夹杂着路旁的谈笑声送入这方沉寂的小空间内。 陈秉言饶有兴致地歪靠在门框上,他不请人进门,也没再赶人,吊儿郎当地勾着嘴角说:“三分钟,说完就赶紧滚。” 施乐鼓起腮帮子呼出一口气,松开手站直身体,没在意对方不甚礼貌的发言,认真地说:“我需要先重申一遍,来找你担任助理一职,只是因为觉得你合适,并没有其它过分的想法,你也不必为此担心。” 陈秉言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你应该清楚,昆扬外部施工马上就要结束,到时候现在的施工队都要撤,他们马上就会有新的项目,我听说你是日结工,也就是说你的个人去向是自由的,不如接受我的提议。你熟悉这座建筑的基本情况,我省去了培训新人的过程。” “而且,等到项目结束,你除了基本工资之外,还可以拿到一笔奖金。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招聘助理的确在他们最近的计划中,但奖金是施乐自己加进去的,他已打算到时候从自己薪资里扣过去。 陈秉言依旧在打量他,没有对这些令人心动的条件发表任何看法。 施乐在这样不带善意的注视中逐渐没了底,难道还是不够?该说点什么呢? 他补充道:“虽然助理不需要太专业的人,但你是滨大的毕业生,就算遇到什么问题,也更好交流。如果你还是介意我目的不单纯,我说过,你可以跟着别人,我只是需要团队里有这么一个助理而已……” 还没说完,陈秉言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整个人变得阴沉沉,锋利的眉眼眯起,微抬着下巴瞥向施乐。 流动不通的风里似乎掠过一丝凉意。 “你,调查我。”陈秉言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施乐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些什么,陈秉言是滨大的学生这回事,还是五年前知道的。 在如今这个境况下,他不该了解得这么详细。 要说实话吗? 可陈秉言既然用假名字,说明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他当着面戳穿,有点太残忍。 而且他也不想让陈秉言察觉自己不可告人的情愫,就当只是单纯的出于工作需求才找上门。 买卖交易,没有负担。 他张了张嘴,说:“没有调查过,我也是滨大毕业的,之前回学校参加校庆,有看到过你的照片。” 索性多说点:“还有你的名字,我也看到了。” “陈秉言。” 施乐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出这个名字。 “你的演技不错,谎言却不太高明。”陈秉言对他的发言做出总结:“时间到,可以走了。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既然调查过我,应该清楚我脾气不好,下次还来,保不齐我会做出什么事。” 月光和路灯辟开的门缝应声关闭,施乐单薄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他对着门板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回去再想想办法。 八点档的豪门秘辛电视剧演多了,像陈秉言这种情况,是该戒备心高点。 他理解。 更何况他知道,真正的陈秉言不是这样。 没走出几步,刚刚闭紧的门咯吱一声又开了,施乐脚步一顿,迫不及待转身。 却没见到人,一团白色红色混杂在一起的东西从门口处飞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哐当一声,不算太新鲜的红苹果骨碌着从塑料袋中滚出来,四处寻找落脚点。 其中一颗碰到施乐的鞋尖,受到阻力停下。 他弯腰捡起,轻轻擦掉表面的泥土,又叹了口气:“无妄之灾。”披着月光一颗颗捡起,这才拎着袋子离开。 一门之隔的屋内还是没开灯,屋外的光从安着铁网的窗户上打进去,在地板上投射出有规律的长条形。 陈秉言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身材高大,破旧的沙发显得有些狭窄,手指有一些没一下在扶手上打着节拍。 等到屋外没了脚步声,确认施乐已经走远之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叫施乐,查一下他和陈竞有什么关系?” - 周末,施乐休息在家,脑子却没放松,一直在想更稳妥周全的办法,好让陈秉言感受到他的诚意。 想来想去,还是得让陈秉言觉得,他们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 周一,施乐到达事务所还没去办公室放东西,直接奔向人事部门。二十分钟后,他拿着一份盖着事务所公章的聘用合同,笑着向人事姐姐道谢离开。 有了正式的合同,还是事务所的意思,陈秉言应该不会再怀疑他了吧? 毕竟他只是个小职员,没办法要求单独为他增设一个职务,以此来满足他的私欲。 陈秉言肯定懂。 当天下午,施乐正好要和林叙再去一趟昆扬工地,他们在事务所耽误了会儿,去了地方已经是四点多。 先办正事,处理工作。 等到忙完手头的事情,距离陈秉言的下工时间只剩十分钟。 施乐四下张望,好不容易找到陈秉言的身影,才发现他已经收拾了东西要走。 “林叙,你自己回去吧,我临时有点事,先走了。” “难得见你着急下班,”林叙摆摆手,“去吧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说话间,陈秉言已消失在视线中。 施乐追出去,看到他进了路旁一家便利店,边走过去等在门口。 “再见,欢迎下次光临~”便利店响起提示音,陈秉言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出来,看到施乐,眉头又是一皱。 皱得施乐有点难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我带了这个,你看看。” 他从包里拿出合同递过去。 陈秉言站在台阶上,并没有伸手接,施乐不得不踏上一级,不讲道理般将合同塞到他手里,恳切地说:“看看吧。” “合同里写了,如果你同意,事务所会考虑到你的情况,酌情提前预支工资。” 第9章 施乐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价格并不便宜的矿泉水:“这是我们事务所所有员工都可以享受的福利,不是故意给你开后门,不用误会我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心思。” 不料陈秉言看都没看,直接把合同扔回来,厌烦地说:“听不懂人话?不要调查我,也不要再跟踪我。” 第11章 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施乐没有再去找过陈秉言。 不过不是放弃了,而是突然发生了另一件头大的事情。 事务所的工作向来有条理,一个小组两三个人,从头到尾地负责一个项目,这样也能最大程度保证经手人对施工内容的完全掌握。 在小组完成手头的项目之前,也并不会再沾手别的,防止思绪和内容的混乱。 很少会出现进行到一半的项目,过继给正在负责别的项目的小组这种情况。 赵光景家中有事突然有急事,不得不请假回去处理,听说和家中的父亲有关,不同意有点不近人情。 老板何照生最讲江湖义气,他成立事务所至今,朋友遍布三教九流,很多原本够不着的项目,都是酒桌上称兄道弟拿回来的,是以大手一挥,允了赵光景。 人情给出去了,工作就苦了施乐。 赵光景那个项目客户大有来头,也是何照生通过关系招揽过来的,目前事务所有点资历的人,点来点去只能找到施乐。 两米长的屏风式鱼缸里游曳着几条价格昂贵的金龙鱼和银龙鱼,配备的底滤系统正在高效工作中。 何照生按着触摸屏调整缸内的光照,水草假山之间的鱼儿颜色更加鲜艳,他做完这一切,才转身坐回办公椅上,招呼已进门等待了十分钟左右的施乐。 “快坐,”他笑得爽朗,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你也知道我这几条宝贝鱼,招财进宝的,可得好好养。事务所接得单子多了,你们的奖金才能提高啊,是不是?” 施乐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是。” “哎,这就对了,”何照生进入正题,“光景请假的事情,你也知道,谁家能没个急事啊,将心比心,我们要体谅。” “是。”施乐继续陪着笑,这种道理大家当然都懂。 “不过,工作也得继续干啊,施乐,光景手头的项目,我想分给你。能者多劳,你刚才不也说了,干得多自然赚得也多。” 好一个偷换概念,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施乐实事求是地说:“但是我目前还在进行昆扬大厦的项目,后续马上得跟着去现场监工这些,琐碎事情比较多,可能顾不上再接手别的。” “你这话说得不对,”何照生摇头晃脑,好似全世界没有比他更懂的人,“不是还有小组同事,你们分工,到时候光景组里的几个小孩也给你指挥,人这么多,再大的困难也能解决。” 他一锤定音:“这是遇到光景有急事了,倘若哪天请假的是你,他们也会帮衬你的。放心,不会少你的奖金。” 就这样,施乐的工作量骤然增加。 他开始在家、事务所、昆扬、陈家四点一线地忙活。 至于陈秉言,施乐每次去昆扬,碰巧都是二四六这样的日子,他们竟再没见过面。 不过在陈家,施乐见到了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回不是他之前去过的那座望不到头的庭院,也没有派车来接,而是在市内有名的别墅区,中西结合的装修,派头也差了很多。 施乐第二次去的时候,正在院内测量空间距离时,院门外响起一阵引擎声,紧接着有辆蓝色超跑从车道驶了进来,驾驶位下来个年轻的男人。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是那年躲在廊柱后面,冲自己扮鬼脸的少年。 那个真正摔坏了竹雕笔筒,还不敢担责,嫁祸到他身上的人。 有人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喊了声:“少爷,先生在客厅等您。” 男人骂骂咧咧,“又找我什么事,一天到晚烦死了。”混不吝的气质令人生厌。 院内还有其他几个工人在做活,他压根不看任何人一眼,摇摇摆摆越过众人进了屋。 这和陈秉言那种不看人不同。 陈秉言是不关心,外界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并不是对谁有意见。 眼前的男人则散发着一种,他不看你们就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你们的意思。 两人看起来岁数相差不大,现在的境遇却一个天上一个人地下,真叫人唏嘘,感叹命运弄人。 当天忙完要离开时,陈家的佣人还特意给了施乐一份礼物,体积不大,包装十分精美,封口处是印着“陈”标记的锁扣。 施乐咂舌,这家人倒还是一如既往的讲究,他将礼物盒随手放进包里。 来时艳阳高照,去时晚霞遍天,火烧云灿烂耀眼,来来往往都是驻足拍照的,朋友圈打来往下一拉,十个人有九个在晒天空美景。 这样的热闹,陈秉言懒得凑。 他懒洋洋地走在街上,如果施乐此时跟着他,一定会发现他的目的地和大石村的方向是相反的。 尽管他穿着简单,甚至因为刚从工地上出来还有点脏,但那张有着傲人五官的脸和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混迹在人群中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陈秉言似乎在思考事情,对旁侧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走至一条小路分叉口,他拐了进去,巷内几乎没人。 他靠在墙边,身体后仰,一条腿微微弯曲,另一条腿伸直,左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散发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从侧面看过去,脸部线条十分冷峻,眉心蹙起,随意中又多了几分警觉。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右手把玩的手机震动起来,陈秉言没看来电,直接按了快捷键接通,懒散地举在耳边。 对面响起一道清脆的男声:“没查到,应该不是那边安排来你身边监视的。” “你的意思是,他在工地上盯着我看,打听我,找到我家,要给我提供工作,还知道我叫陈秉言,被骂了也不肯走,舔着脸又跑来,这些都是巧合,都是他天生热情,单纯好心?” 陈秉言冷笑一声,半上扬的嘴角像是在自嘲,说出口的话比笑声还冷:“你也信?” 对面又说:“可是真的没查出来什么。” “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是一种可疑。安排人关心我,实则欺骗我,这不是第一次。” “秉言,”男人叫他的名字,“我们的计划已经到最后一步了,不能坐以待毙。” “你的意思是?” 陈秉言的眉心拧住又松开,耐心地听完后不耐烦地说:“我不同意。” 第12章 八月底,昆扬的施工宣告结束,简易的集装箱快速被拆卸,施工队将收拾好家伙事,立刻投身入下一个项目。 工期的最后一天是个周三,施乐终于又见到了陈秉言。 这些天,他已和大部分工人的关系都熟络起来,到了分别的时候,总是要寒暄几句的。 林叙的性格比他更外向,三言两语间已经聊到施工队老李的媳妇怀孕了,正发愁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林工,你们都是文化人,有没有什么一听就厉害的名字?”老李憨厚老实,在外努力赚钱都是为了给妻子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对还未出生的孩子,更是重视。 “哎呀,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得你们当父母的来啊,我念书也是个半吊子哈哈哈,理科生,一看到字就晕,让我教小孩背圆周率还行。” 林叙拽了拽旁边的施乐,对老李说:“找乐乐,他比我懂得多了去了。” 陈秉言就是在此时出现的,他脖子上搭着条被汗浸湿的毛巾,路过听到这边的对话,罕见地送上注意力,小声哼了一下。 他不想看见施乐,正要赶紧离开,却听到那个每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总是装出一副善解人意,救世主降临的人说:“我不行啊。” 呦,拒绝了,看来的确不是天生热情。 嘴角自嘲的角度越发扩散开。 “陈兵!”老李余光看到他,“你来你来。”他不管陈秉言,还走了两步把人拉过去。 说实话,施乐还没准备好该怎么面对陈秉言,猝不及防面对面站着,倒有些无所适从。 心口处再次被停落的蝴蝶翅膀轻轻扇过,提醒自己对眼前的人还有无法言说且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急于掩饰,将刚才的话题重新续上,“给孩子取名字是件大事,如果你们信任我,我回去会多查点资料,到时候一起商量,最后还得你们做父母的来决定最合适。” 这本来就是他打算说的话,听到陈秉言耳中又变了味道。 又在装样子。 老李才不管这些暗流涌动,惊喜地感谢着:“那真是太好了!”随即想起正事,说:“陈兵算是我们这里最有文化的人了,看你们不太熟,都不要见外嘛,交个朋友总没错。” 状况外的林叙接了这茬过去:“哇,不错不错。” 第10章 紧接着,他说出了施乐忍不住想竖大拇指的一句话:“我们这边正好在招一个现场助理,你有没有兴趣啊?” 施乐看向陈秉言,隐秘地期待着,其实心里还有点纠结。 林叙这样问了,陈秉言肯定会知道他没有说谎,也不是打着什么潜规则的旗号在骗人。 答应最好,这样陈秉言就可以轻松点,不用像现在这么累,听工友们说他二四六还要去快递站分拣快递。到时候不仅不用干这么多体力活,薪资也还可观。 虽然答应的过程不是那么顺利,但好歹真的帮到了陈秉言。 施乐会感到开心和欣慰。 可期待的心情中,施乐清楚地察觉到,他也没那么开心。 同一件事,陈秉言愿意答应林叙,却几次三番恶语相向拒绝他。 陈秉言讨厌他。 他的这番纠结实在矫情没道理,但他没办法控制。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帮陈秉言,对陈秉言没有任何喜欢就好了。 林叙经常说他是个善良过头的老好人,日行一善不求回报是他的做人宗旨,名字里的乐简直是助人为乐的乐。 他在不讲道理的纠结中顿悟,他对陈秉言有所求。 五年前不敢,所以将那份喜欢用薄纱遮盖住,五年后看到陈秉言落魄,而他是能够伸出援手的人,于是果断把薄纱掀开。 对于陈秉言的遭遇,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幸灾乐祸的一员。 他在这一刻厌恶起自己的虚伪和不切实际的贪念。 “助理?我……”陈秉言话说了一半。 “不好意思,你们聊,我想起还有个数据需要重新测量一遍,先过去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想逃离,做出这种打断人说话的失礼行为。 他不想直面自己真的被陈秉言讨厌的场面。 事实证明,人越慌张就越容易出错。 施乐在随身携带的包里找东西,翻找间,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品盒从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封口处朝上。 林叙也好,老李也罢,都没注意到盒子上的细节。 “东西掉了,快收起来。”林叙弯腰将礼盒捡起,拍了拍土递给施乐。 施乐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也没顾得上别的,慌乱着收好东西就走了。 陈秉言盯着已经没有礼盒的地面看着,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叙唤回他的注意力,又问了一遍:“怎么样,有兴趣吗?不会很累,工资也还行。” 陈秉言扯出感恩的笑,说:“好,谢谢。” 也就是林叙神经大条,听不出陈秉言语气中的冰冷,没有半分感激的意味。老李还在和林叙聊着,他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遮挡的目光看向远处。 施乐正在窗台边比划着,迟钝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不在焉。 这一切都被陈秉言收入眼底,他想起前不久的那通电话,对面的人好言好语劝着:“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又想干嘛,只有将计就计,才能化被动为主动。你这两年也很辛苦,就差最后一步,要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底牌泄漏,岂不是白受罪。” 他拧着眉头反驳:“我不想和那种人打交道。” “秉言,我知道你还介意之前那件事,但你想,这次你在暗处,其实可以反过来利用那个叫施乐的,不是吗?” 陈秉言莫名烦躁:“我不同意,不用再说了。” 他当时回复得有多斩钉截铁,此刻看到施乐随身带着印有陈家标识的礼物时就有多愤怒。 在听到说查不出施乐和陈竞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或许施乐真的只是单纯好心想帮他。 就算人心难测,万一施乐就是那个千万分之一的例外呢? 他是抱着这样的侥幸的。 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此错怪好人。 可那个从包里掉出来的小礼盒,彻底打破了他的妄想。 原本打算拒绝林叙的,最后关头还是答应。 一次两次,到底把他陈秉言当成什么傻子,既然又搞出这种把戏,不如陪他们玩玩。 第13章 人是林叙招揽的,之后一应的入职流程也是林叙带领去办理。 他翻看着手中的几页a4纸,有些意外:“陈秉言,你也是滨大毕业的啊,乐乐也是,他是你的学长哎。” 陈秉言早已知晓,适当地做出惊讶的表情:“那很巧。” “我之前听老李叫你,还以为你叫陈兵,原来是他偷懒,没喊全。” 陈秉言笑着没说话,既然施乐知道他的名字,他又存了心思将计就计,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走吧,去你的工位。” 林叙将陈秉言安置好,还特意问道:“看你学历不差,虽然专业不同,不过学习绘图软件,看施工设计图纸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有兴趣学一学吗?我可以教你。” 陈秉言反问:“不是说这份工作很简单?” 林叙摆摆手:“兄弟,技多不压身,咱事务所在业内也不算小喽啰,你多学点,就算以后离职找工作,也可以当作一段还不错的工作履历。” 职场中人人都明白,只有同事没有朋友,大家都只顾自己,像林叙这样诚恳的建议,其实大多数人都懒得提醒。 陈秉言还不确定他和施乐是不是一伙人,但眼下演戏也得有演戏的样子,甩出不耐烦的样子:“行,真麻烦。” 林叙又说:“你就当我教会你是想着以后压榨你,哈哈。”说完便风风火火回了工位。 他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一摞资料,这些都是空间设计相关的基本资料,最上面是一本翻得页角都发皱的笔记,封面的手写字体隽秀大气。 检查一遍之后,林叙抱着它们返回陈秉言工位。 一厚沓文件放到桌上,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林叙解释道:“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或者还想看点别的什么,也可以找我。加油!” “这是什么?” 陈秉言翻开最上面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各色标记笔分别划出不同的重点,一目了然。很多专业名词的解释也更加通俗易懂。 林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这是我以前上学时候的笔记本啊,哥们儿够意思吧,拿出来借给你看。” 陈秉言注意力都在笔记本的内容上,没注意到林叙的变化。 笔记写得很好,能力看出来主人学习时的认真,他想不到看起来有些跳脱的林叙,读书时竟然是个性子沉稳的人。 陈秉言欣赏所有在专业领域优秀的人,一时对眼前的人还有些刮目相看。 “你也不用太拘束,也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们组的人都挺好的,乐乐你见过,还有个小姑娘也很热心,多相处几天你就知道了。” 又嘱咐了几句,林叙这才返回工位,瞬间进入六亲不认的工作状态。 陈秉言没有像林叙说的那样,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他看资料时很安静,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反正很安静。 施乐从办公室的门口看过去,正好能目睹全过程。 一上午,他只要抬头望过去,陈秉言都在垂着脑袋看东西,是不是在学习不知道,但总归很安静,没有龇牙咧嘴。 这个人,见面时凶巴巴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有人抢他的东西,尤其是对自己千防万防。 施乐不懂这种警惕和戒备从何而来,他了然那份虚伪的贪念之后,也不敢再靠近陈秉言一步。 没想到竟换来对方难得的妥协。 事情兜兜转转达到初衷,也挺好的。 至于别的心思,他能埋藏在心里五年不见天日,以后也能。 下午,施乐要去一趟材料市场,对比一下各厂商产品的性能和价格。 这件事不算太复杂,他以前都是自己去的,照例拿起包要走时,却被林叙叫住。 “乐乐,你等等。” 他哒哒哒跑到门口,指了指陈秉言的位置:“把他带上,看一万遍不如实地做一遍,跟着你一趟能学不少东西。” 不等施乐说什么,他喊道:“陈秉言——” 那人从桌面上抬起头,直直看过来,目光扫到施乐身上时,虽然克制过但没完全克制住的厌烦溢于表面。 施乐攥包的手紧了紧,手心被冷汗洇湿。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也不是全无骄傲,一腔真心任人践踏。 “不用了,以后他由你来带,跟着你就行。” 走过来的陈秉言正好听到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两人所说的事情与他无关,怎么安排都行。 林叙有些诧异,转念一想,霎时明白过来:“你是怕他不习惯吧。” 又对着陈秉言说:“我们乐乐就是这样,他还怕你初来乍到不适应。我看啊,越是生疏越要相处,你就陪他去吧,多看多学。” “都行。”陈秉言淡淡地说着,看向施乐时已收敛所有情绪。 第11章 施乐不好再说什么,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快跟着。”林叙提醒。 陈秉言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走进电梯。 工作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银色的轿厢壁映出两道疏离的身影。 施乐站得端正笔直,没打算和陈秉言过多交谈。 没想到旁边斜靠着壁面的人却懒洋洋地开口:“你很怕我。”是陈述口吻,他对自己的推断很自信。 施乐没看他,说:“你多想了。” “呵——”陈秉言轻笑着,态度敷衍,分明是不信,说得话却像模像样:“随你说吧。之前误会你了,说了些得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 “你之前说得有道理,这份工作综合考虑下来的确不错。我呢,就想赚点钱有口饭吃,也没别的大追求,你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做越矩的事情。” 他的话意有所指。 施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喉结艰难地向上挪动。好半天,才终于完全滚动下去。 唇齿张合,他说:“这句话我也送给你,我们互不给对方找麻烦。” 说完,他睁开眼睛转动脑袋,再也不躲闪着看向陈秉言,面容中满是挑衅。 现在的陈秉言太恶劣了,施乐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他。 就当他是个同样恶劣的坏同事吧。 电梯到达一楼,施乐在先一步走出电梯门时想,说不定过几天他就放下了。 这样的陈秉言一点都不值得喜欢。 第14章 去材料厂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更多时候,是陈秉言在说话,他突然变得很健谈,只不过大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比如——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的工资啊?” “够不够生活?” “有没有想过搞个副业?” “赚死工资,以后怎么养家糊口?” “哎——你没女朋友吧?看着也不像。” 施乐不懂,陈秉言怎么会变得如此市侩,遭逢变故,难道性情也会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变化吗? “没有。”他回答。 但和陈秉言闲聊天这件事还是让他挺开心的,多嘴又问了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陈秉言一脸坏笑,十分浪荡,像个流氓,说:“你要是有女朋友,怎么还有时间调查我,跟踪我。” 他们坐在出租车不太宽敞的后座上,身体之间挨得很近。 施乐瞬间紧绷的身体,被旁边的人完完全全察觉到。 他绷着脸,听起来生了气,连名带姓地叫他:“陈秉言,刚才是你说的,我们和平相处。” 陈秉言身体朝后一靠,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姿态懒散至极,没个正形,看着车窗玻璃说了句:“没意思。” 施乐被这种随意轻视的态度激起辩解的欲望,生平第一次摆出要吵架的架势,侧过身问:“难道你认为误解调侃别人就是有意思?” “随你怎么想。”陈秉言连头都没转,留个后脑勺对着他。 最后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我就这人。现在是,以后也是,看不惯就趁早开除。” “现在是,以后也是。”施乐要被他气昏头,还未察觉话已说出口:“那以前呢?以前不是。” 陈秉言收回放在车窗外绿化带上的目光,投向施乐。 就在施乐以为他因为提及过去要发火时,眼前的人却露出没心没肺地笑,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还不着调:“你还挺会抠字眼,我以前也这样。以前现在以后,我都是你看到的这样,是个不求上进的混子,满意了吗?” “还是说,你拿着的那份关于我的调查资料里,我不是。”陈秉言笑着,分不清这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其实,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 施乐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上想较劲的那股子力气瞬间泄去,无力地重复道:“我没有调查你。” “好吧。”陈秉言说。 施乐知道他是在敷衍。 话题聊到这里又崩了,之后一路无言。 好在施乐有正事要办,暂时将这件事放在脑后,下车后直奔常去的那家地板厂。 到了地方,人却傻眼了。 之前每次来都门庭若市的店面,此刻拉着卷轴门闭店,连个何时开门的通知都没有。 不过是四个月没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施乐只好先去看别的,他没忘记带陈秉言来是干什么的,自己挑选装饰材料时,会将不同建筑不同风格所需要的材料规格要求一一解释清楚。 陈秉言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嗯个一两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知道还在喘气。 在最后一家涂料店商讨价格时,施乐向老板打听:“b22的‘品质地板生活馆’怎么关门了,你们清楚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吗?” 老板哒哒哒摁着计算器的手停下,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这人是谁,然后突然激动起来:“他家啊!” 施乐惊异,觉得他的反应未免太大。 传八卦凑热闹似乎刻在老板的基因里,他比刚才给施乐介绍产品还激动,甚至看了眼靠在门框上的陈秉言,似乎想让这两个外来客都专注听他说话。 “你都问他了,肯定知道他们家经营状况很好,说实话,别的卖地板的老羡慕了,不过羡慕也没用,有时候这财运也是天生的,财神就喜欢,咱也没办法。” 施乐想听的不是这些零碎,但他不好意思打断老板兴致勃勃的演讲。 门框那儿的陈秉言却贯彻落实着混子本质,弯着手指的指关节敲在空心的墙壁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他不耐烦地说:“老板,该进入正题了。你再这样分不清重点,办事没有效率,财神下辈子也不会喜欢。” 话有点难听了,老板指着他大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年纪轻轻会不会说话,呸呸呸,讲这种话是要遭报应的。” 施乐急忙道歉,好说歹说才把老板的情绪安抚下来。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才不和他计较的。” 陈秉言火上浇油:“你是看在刚收到的定金面子上吧。” 施乐气急,冲着他大吼:“陈秉言,你闭嘴!” 陈秉言不觉得自己有错,摇头晃脑,好在是真的不抬杠了。 看在定金面子……哦不,看在施乐面子上的老板继续说:“我们喊那家叫老刘,老刘三个月前得急病走了。” “啊?”施乐万万没想到故事是这么走向。 门口的陈秉言也似乎很好奇,掀着眼皮看过去。 “老刘有两个儿子,他本来是想让大儿子接手这家店的,声明哈,具体的我们外人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二儿子不愿意,觉得老刘偏心。可老刘人也不在了,两个儿子就为这事闹起来了。” “三个月了,还没有个结果吗?这家店盈利不错,怎么着也得把店先开起来啊。” “谁说不是呢,你是个明白人,可那俩儿子不明白,老二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把老大从家里撵出去了。亲兄弟正闹着打官司呢,谁还顾得上开店。” 老板最后感叹:“老刘一辈子,活着的时候遭同行羡慕,谁敢想死了是个这。糟心呐!” 离开材料厂时天已黑了,八月底早已立秋,夜间清爽了许多,迎面吹来的风还有些冷意。 施乐和陈秉言并排走在马路上,好像还在为老刘的故事唏嘘。 “陈秉言,”施乐突然打破沉默,问他:“你觉得,老刘的两个儿子做得对吗?” 陈秉言说:“对不对的,轮不到我来评价,和我又没关系。” 施乐之所以问他,是因为想到了赵光景曾说过的陈家的八卦。 陈家老爷子去世后,他中意的继承人陈秉言却被赶出家门,这其中是不是也和老刘家的情况相似呢? 他不能直接问陈秉言心中是何感想,为何性情大变,之后有何打算,只能借着老刘的事情,婉转地关心几句。 “我是觉得,大儿子有些急了,毕竟是亲兄弟,或许可以想到别的解决办法,不至于这么鱼死网破,连店都开不下去。” 地板厂远离闹市,少了霓虹的喧嚣,路边只有一排不太明亮的街灯。 从施乐的角度看过去,陈秉言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说:“你连他们为什么闹都不清楚,操得心还挺多,人家关起门来的事情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非要问我,我只能说老大是活该,被赶出来说明没本事,抢不过就不要抢,白费力气。” “还有,”晚风将陈秉言的话吹得发冷,“你就是个外人,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掺和别人的家事,小心到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懂了吗?施组长。” 第15章 和九月一起到来的,是一场持续了三天的绵绵的秋雨,整座城市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真切。 第12章 施乐收起滴着水的伞走进写字楼大堂,将伞收入隔水袋之后,照例去拐角的咖啡店取订好的美式。 队列里都是些熟面孔,但互相都不认识,早高峰急着抢电梯打卡,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分秒必争。 如此一来,便显得靠着玻璃窗的圆形沙发上,悠闲坐着的几人有些奇怪。 往常倒是也会有来面试的人在那边坐着等时间,可他们并不会如眼前这几人一般熟络地聊天。 不过他们是什么身份,在聊什么,施乐并不关心。 他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傻白甜,自然清楚人与人交往时的边界和分寸。 那天晚上在材料厂大门外,被陈秉言再次误会是个好事的长舌头,实在是没处说理的郁闷。 嘴贱欠揍的人说完那些话就迈着步子向前走去,右手高举在空中摆了摆,最后留下一句:“下班,走了。” 施乐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回去的,想要关心一两句,才发现他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只好作罢。 之后的几天,陈秉言难得消停下来,不再一张嘴就是气死人的不着调模样,不过也不怎么说话了。 仅有的几句话,也都发生在和林叙之间,似乎是在请教那本笔记本上的内容。 施乐只透过百叶窗的帘缝见过一次,陈秉言手指转着笔,吊儿郎当地靠在林叙的办公桌边沿上。 分明是请教问题,态度却不谦虚,看起来对林叙的解释十分不满,最后烦躁地合上本子离开,气得林叙站起身来张扬舞爪。 还真是个令人头大的家伙。 施乐一时之间不清楚,让陈秉言进事务所究竟是对是错。 这几天,施乐一直在回想那天和陈秉言的对话。 在陈秉言看来,老刘家的大儿子被赶出来,那就是他没本事,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他是不是也是这么给自己定义的? 所以干脆不挣扎了,混入人群中随波逐流,将过去的一切完全剥离。 施乐单方面认为陈秉言性格良善,气质高贵,见他落难后便一味地想拉他一把,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喜欢的,究竟是五年前触碰不到的天之骄子,还是眼前不着调的混子。 “123号——”叫号机的声音唤回施乐的思绪,他取好咖啡退出排队的行列,被摆放的桌椅挡住去路,只好绕远到玻璃窗那边才能出去。 无意听路人闲聊,但走近之后,他们没有刻意压低过的声音还是传入了施乐的耳中。 “陈秉言现在就在这儿上班?没搞错吧。” “没搞错。最近陈少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一段时间没跟着了,一看吓一跳,居然进写字楼上班了。” 施乐在听到陈秉言的字眼时放慢脚步,最后干脆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他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划拉着,其实划拉的什么根本知道,心思全在旁边几人的聊天内容上。 “陈少心情不好?怎么,又被他老子骂了?” “你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哈哈哈,胆儿肥了不少。” “别啊,之前他哪次不是被骂了就让我们来给陈秉言找麻烦出气。他们有钱人真是没事干闲得。” “唉,不说那些了,咱兄弟几个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就得了。” “那这次怎么着,什么吩咐?” “这样……” 说到关键处,这几人倒是嘀嘀咕咕起来,施乐什么都没听到。 他心中一惊,划拉手机屏幕的指头顿住。 陈秉言离开家之后,竟然还要时不时经受这些人的刁难吗?听起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刁难。 他们口中的陈少,会不会就是他那天在陈家别墅见到的男人。 施乐回忆起五年前,廊柱后面的少年在看到陈秉言进门后,便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再加上后来管事人说陈秉言弄清楚了竹雕笔筒摔坏的真相,那两人之间的过节岂不是更深。 深到即便陈秉言已经离家,还是不肯放过吗? 这些人到底要对陈秉言做些什么? 陈秉言性情大变的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 此时此刻,施乐才发觉,哪怕陈秉言最近一直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可他们之间依然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他。 混不吝的态度,龇牙咧嘴的挑衅,莫名其妙的厌烦,是真是假? 施乐感觉自己已经探到了一个庞大秘密的表层。 在大堂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到达事务所时不出意外地迟到了。 林叙端着刚冲好的豆浆推开贴着磨砂膜的玻璃门,一屁股坐在施乐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他拿着茶勺不停搅动着,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迟到了,不像你。怎么,被那位传染了?” 他努努嘴,指着办公室外的空位。 陈秉言迟到是常态,别说早到,能踩着点来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 施乐看着放了一摞文件夹却不见人头的位置,收回目光后说:“下雨天,不好打车。” “嘁——”林叙咂舌:“以前又不是没下过雨,你不仅不会迟到,还能早到。” “最近太累了,早上闹钟响了想再赖十分钟。”施乐笑了笑:“你也知道,早上的十分钟,一睁眼肯定不止十分钟。” 林叙喝了口豆浆,回味了会儿豆香才说:“和你说真的,那个陈秉言住得太远了,每天迟到,工资哪禁得住扣啊?” “那怎么办,事务所也不提供宿舍。”施乐也想过他的通勤个问题,不过几次热脸贴冷屁股之后,也没上赶着去问过。 林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嘿嘿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说:“不然让他租你的一间屋子,房租给你。这样他的问题也解决了,你还能赚点钱还房贷。” “陈秉言不会同意这个建议。”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不同意。” 墙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九点四十分,两人口中讨论的主人公陈秉言,终于到了。 他穿了件灰色连帽卫衣,戴了帽子的头顶已经被雨打湿,额前钻出来的几缕碎发还滴着水,手上什么都没拿。 看样子根本没打伞。 第16章 大早上,还是最适合睡觉的下雨天,到达工位上的人都打着哈欠,吃早饭的吃早饭,闲聊天的闲聊天。 林叙撂了施乐在一边,端着他的冲泡豆浆起身去了门边,调侃挂着水汽走进来的陈秉言。 “行为艺术?我记得前几天你有把伞啊,怎么不打了?” 陈秉言心情似乎不太好,连往常气人的劲头都没了,简短说了句:“扔垃圾桶了。” 施乐打开储物柜,从一个不大的收纳盒中,拿出条干毛巾,走到门口戳了戳林叙的肩膀。 林叙回头看他,他又指着陈秉言,小声说:“给他。” 这还是之前有一段时间项目组加班,几乎到了在事务所留宿的地步,是以每个人都备了份生活用品在柜子里。 施乐定期会更换新的过来,这条毛巾还没用过。 林叙接过,走到陈秉言身边:“给,擦擦,感冒了还怎么干活。” 雨水沾在脸上不是很舒服,唯一能用来擦拭的衣服还不如脸干,他不情愿地拿过毛巾,又不情愿地说了句:“谢谢。” 这条毛巾很绵柔,拂过脸上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很清新的味道,像包容一切的大海。 陈秉言擦拭的动作停住。 他对气味敏感,来到事务所之后和林叙接触的比较多,知道林叙平时爱用更浓郁的香水,总是呛得他皱眉。 果然,林叙说:“不用谢我啦,这么细心当然是乐乐。” 施乐想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陈秉言把毛巾搁在桌上,后来再也没碰过。 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也坐落在滨河边,本就水汽大,受到雨水影响,空气中湿度增加,办公室的纸张都潮得发软。 施乐觉得这潮气的威力太大,竟穿透他的身体,浸湿胸腔。 快到中午的时候,连日来的雨终于停歇。 正好施乐吃过饭要去昆扬,他们小组包括陈秉言在内的四个人,这回都要过去。 小李的头发胡乱扎在脑后,清秀的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乱中有序地收拾着要用到的东西。 她入职一年多,最初还每天化全妆,一个月后就变成淡妆,两个月后开始素颜上班。 林叙劝她捯饬捯饬好谈恋爱,小李嗤之以鼻地反驳:“男人不配。” 陈秉言入职之后,林叙再次提醒小李:“我很好奇,是帅哥哎!为什么还不能激发你化妆的动力?” 小李干脆打了林叙的胳膊一巴掌:“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脾气那么差,成天吊着个脸,长得帅有什么用,我请回家供着吗?” 林叙哑口无言,觉得小李说得有几分道理。 第13章 不过虽然话是那么说,但小李对陈秉言本人没什么意见。东西太多,包里装不下,她还喊陈秉言替她分担。 四个人第一次一起行动。 施乐穿着薄款衬衫外套,板板正正走在最前面,林叙和小李磨蹭在最后吵吵闹闹。 陈秉言前后都融不进去,于是走在中间。 他个头大,像座越不过的高山似的,罩在施乐身后。 他们到了地方,先找地方吃过饭才去的工地,各忙各的,时间过得飞快。 施乐结束手头的工作后,有些口渴,他熟门熟路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不成想刚走出工地的围挡,就看到了早上在咖啡店那儿见过的几个人。 他下意识回头寻找陈秉言,找不到,不知道躲哪里偷懒去了,总之一下午都没见着人。 “给他找麻烦……”,那几个人的盘算言犹在耳,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是巧合的可能性太低,绝对是冲着陈秉言来的。 施乐去了门卫处找保安:“那边的几个人鬼鬼祟祟,我观察他们好半天了,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要是等到真做什么也晚了,你们能不能去交涉一下。” 保安应下。 他们和寻常保卫处那些年迈养老的看门大爷不同,都是从专业安保公司请来的,服装统一,装备齐全。 施乐提醒之后,一个个气势汹汹地过去了。估计安保公司培训过话术,双方没有发生不愉快的冲突,脸上还都挂着客套的笑。 没几分钟,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就走了。 施乐站在门口围观了全过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放心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数不清第几楼的窗户边,还有另一个人也围观了全过程。 只不过施乐也是被围观者之一。 之后没有再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工作结束后到了下班时间,他们不打算回事务所,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后气温又降了两三度。 告别湿热黏腻的夏天,还未到天寒地冻的冬天,施乐很享受现在的状态。他没有打车,也没去乘地铁,而是沿着热闹的商业区走着,感受人气。 走过两条马路,是一排大排档,夏日的火热还没完全消退,所有摆在外面的桌椅板凳都坐满人,冒着热气的各色吃食相继从屋内传送出来。 还不到夜间时间,已经有人喝大了,醉醺醺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酒精有时候的确是个好东西,能借着醉酒之名,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施乐走得很慢,听那位喝醉的大叔痛骂老板,骂到最后激动起来,嚷嚷着要去找老板算账。 “不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我得……我得给他……给他找点麻烦去。” “哎哎哎哥,你喝多了,还找麻烦,能干啥啊,”大叔的好友一边搀扶他,一边喊着服务员:“结账。” 市政的绿化做得不错,路边的槐树都有数十年的历史,早已长得枝叶连天,碧绿盎然。 雨珠藏在密不透风的槐树叶中,一整天不间断地滑着滑梯,正巧落在施乐的鼻尖。 冰凉的触感激得他颤了一下。 手指摸上鼻尖,脑海里想得却是陈秉言鼻尖那颗美人痣。 他的心脏突然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所裹挟,无法安抚。 那位喝醉的大叔还不肯消停,一直在嚷嚷着要去给老板找麻烦,吸引了不少目光,不知道明天酒醒了还能不能想起来。 施乐无暇替他感到社死,快步走到路口拦车。 闪着绿色指示牌的出租车很快驶来,他坐上车,有些急躁:“师傅,去大石村。” 第17章 有段时间没见,巷口卖蔬果的大姨竟然还记得施乐,一见他就喜笑颜开:“帅哥——来……” 话只说了一半便随风散去,这个极好说话的年轻人却像没看见她,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径直往里走去。 陈秉言的住处地址,施乐已烂熟于心。直走,第二个分岔路口右拐,直走,再左拐。 他走到丽姐短租房的灯牌下,脚步却像生了锈,无法继续向前半步。 单单因为那几个人疑似要找麻烦的言论,就如此冒失地跑来。 要是被陈秉言看到,肯定又会揣测他在实行调查跟踪事宜,再说上些难听的话,让他颜面尽失。 再说了,如果真的遇到麻烦事,他如何断定自己出现在这里就能解决。 实在不妥。 施乐的理智尽数回笼,引导他尽快打道回府。 但—— 中国人常说一句话: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反正被陈秉言讨厌也不是一两天。被看到又怎样,大不了再被嘲讽几句。 一句和十句,对施乐来说没有差别。 他挺直腰背,为自己加油打气,深呼吸之后抬起脚步。 左拐,施乐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个身材中等,略微发福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猫着腰站在陈秉言的家门口,门上的锁有明显被撬坏的痕迹,男人脚底还踩着件布满鞋印的衣服。 那是陈秉言的外套,昨天还穿着上班。 陈秉言! 下一秒,所有的理智考量从脑袋里掏出来,随意扔在一边,他已不受控制般冲出去。 瘦削的胳膊伸出去,拽住另一条粗壮的,使出浑身力气将人拉开。 那人似乎没想到身后会蹿出来其他人,猝不及防倒退两步,差点没站稳。 “妈的,谁啊?不想活了,敢拽老子!”破口大骂的人,正是早上咖啡店沙发椅上,扬言要给陈秉言找麻烦的人。 他的另外两个同伙听到动静,从昏暗狭小的屋内跑出来。 “咋了咋了?” 施乐气喘吁吁看过去,他们手中还抱着团乱七八糟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再往后看,屋里更乱,地上横七竖八扔着许多东西,唯一的柜子也倒在其中。 陈秉言不在。 施乐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在体内升腾起来的,才是该有的恐惧。 对方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且在外形方面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施乐大声质问着:“你们是什么人?” “我糙真服了,你他妈又是哪里跑来的,警告你别多管闲事,赶紧滚。” 施乐背靠着窗户,暗自祈祷陈秉言不要回来,很快又感叹真是荒谬。 恐怕连他都自身难保,还有空操心他,要是被陈秉言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已经报警了!”施乐搬出警察,企图以此来震慑他们。 事实上整件事的发生都太匆忙,他被担心冲昏头脑还什么都来得及做。 他余光瞥到窗台上放着半截断掉的防盗栏杆,果断握在手中防卫。 红褐色的锈迹抖落,粘在施乐紧握的掌心上,夜色朦胧,路灯摇摆,看过去像是蜿蜒着一条狰狞的血迹。 “噢,我想起来了——”对面为首的男人突然说:“你是陈秉言那个公司的。他也太不是男人了,躲着我们,把你推出来。” 施乐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陈秉言得罪了他惹不起的人,只能受着。你少多管闲事,趁早滚蛋。” 陈秉言骂他多管闲事就算了,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做着违法乱纪的事情,还这么理直气壮。 施乐总是那副和善的模样,脸上挂着温厚的微笑。所有人都以为他老实善良,却没人察觉到他骨子里的叛逆。毕竟,他曾经…… “我再说一遍,警察马上就来,你们才是识相点赶快滚!否则,我也不会客气。”施乐的脸色平静如水,声音沉稳有力。 然而,他那单薄的身板却让他的话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引得那几个嚣张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施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那根生锈的不锈钢栏杆。在一片刺耳的嘲笑声中,他缓缓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笑得最放肆的男人。 就在众人毫无防备的瞬间,施乐猛地抬起手中的栏杆,狠狠地砸向男人的右小腿。那力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与他瘦弱的外表完全不符。男人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尖锐而刺耳。 另外两人见状,顿时收起了笑容,攥紧拳头就要冲上来。 施乐却不慌不忙地收回栏杆,身姿敏捷地躲闪开来。紧接着,他果断地将手中的栏杆甩了出去,精准地顶在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对方瞬间被顶得动弹不得,脸上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除了意想不到的力气,还有意想不到的身手。 施乐冷冷地说:“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还要继续吗?” “算了,先撤,你给哥几个等着!” 哥几个搀着鬼哭狼嚎的那个落荒而逃。 等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施乐浑身的力气都消散,栏杆掉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音,铁锈抖落在四周,晕染地面。 第14章 他只能手撑着墙面,才能保持身体继续站立。 施乐178的身高,130斤不到的体重。纵然勤加锻炼,可始终受了身材的限制,体力有限。 还好他们畏惧警察走了,不然继续下去,那几个男人很快就会发现,他只学过那两下子。 还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没有多久,因为施乐还没缓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陈秉言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还想说不是跟踪?” 施乐无语地勾了勾唇角,真让他猜了个准。 他松开撑墙的手,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只是轻微的晃动暴露了他。 陈秉言看到面前的人转过身来,脸上沾着红褐色的污渍,像血。 脸上只有零散的几点,最醒目的还是施乐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心,已经被那个颜色填充满。 陈秉言随意地将他上下扫了一遍,收回目光,淡漠地说:“不解释一下吗?” 他毫无恻隐之心,甚至没想关心关心发生了什么。唯一在意的,是施乐跟踪他究竟有何目的。 施乐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真假掺半地说:“我没有跟踪你,想起有个事情还没交代你,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着时间还早,于是过来和你说一声。” 前半部分说得流畅,后面的话似乎在考量什么,反而迟疑了片刻。 “我刚到,就看到有人在你家砸东西。我骗他们已经报警,这才把他们吓走。刚下过雨,这里太脏了,搞得我也脏兮兮的,没什么事。” 陈秉言还是那么淡漠,冰冷刺耳的话不经停顿便说出口:“哦,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第18章 嘀嗒——嘀嗒—— 雨珠滴落在不锈钢的雨窗顶,从黑洞般的天空断断续续落下。 这场秋雨真是下得太久了,还不肯结束。 有几滴落在施乐的脸上,红褐色的铁锈粉末瞬间被稀释开,歪歪斜斜蔓延至下巴处。 他的肤色本就白,被冷风冷雨这么一刺激,几乎一点血色都要看不见,站在凄清的夜幕下十分惨淡。 手中的包刚才在情急之下扔在路旁,施乐走过去捡起,从中掏出他随身携带的雨伞。 看也没看陈秉言,走到他的房门口放在窗台上:“身体要紧,留着用吧。” 这是五年前的大雨中,陈秉言送他的话,现在还回去。 帮他找工作,留下一把伞,一句话,都还清了。 有些人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注定无法靠近。 陈秉言没有表情的脸上皱起眉头,这句话总觉得有些耳熟,还不及深想,就被另一些事情覆盖。 见施乐真的要离开,路经他身旁时,故意问:“不是有工作要交代?” 那张惨白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施乐说:“太晚了,忘了,你回去休息吧。” 陈秉言无声地笑了笑,没让施乐察觉,又问:“不好奇吗?刚才来得是什么人?” 雨势还未变大,尚且在可打伞可不打伞的程度内,两人背对着背,身体之间隔着一拳距离。 施乐回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刚才来的人是我堂弟找来的。”他突然开始交代,态度好得不可思议,让人摸不清头脑。 施乐还在诧异,身后的人向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我还有一些故事想说给你听,反正要下雨了,感兴趣的话就进来坐会儿吧。” 他似乎笃定施乐会跟着过来,连头也没回,说完话便直接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好在本来也没多少东西,都被摔了也不至于没有下脚的地方。 施乐果然跟着来了,陈秉言背对着他讥笑着,转身后立刻换上另一幅面孔。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们隔段时间就会来闹一场。”他露出很难堪的表情,收起平常扎人的刺,“我不想被人知道,你能不能保密?” 施乐点点头,捡起脚旁掉落的塑料水壶,替他放在移动了位置,但所幸没有翻倒的桌子上。 这一天的信息量实在巨大,他告诫自己一万遍不要再问不要再管,可看到陈秉言软化的态度,还是不听劝地跟了过来。 陈秉言摁下灯的开关,还是一片昏暗。 施乐借着微薄的室外光看向头顶,简陋的灯具已经被砸坏了,灯泡滋滋滋闪了两下最终放弃挣扎,宣告罢工。 他看不清陈秉言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和你们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不被发现。” “这很丢人,不是吗?” 施乐能辨别出这句话中的自暴自弃。 “你知道我叫陈秉言,在滨大读书,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毕业之后怎么去当了搬砖工?” “我……”施乐开口即被打断。 陈秉言自顾自地说:“我以前挺有钱的,后来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我有个从小嫉妒我的堂弟,时不时花钱找些人来给我制造麻烦,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几个。” 他说得很笼统,过程是如何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只字不提。 “凭我的学历,不至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那几个人会去公司闹事,胡乱嚷嚷我欠赌债,乱搞男女关系,背信弃义,人品有非常严重的问题。总之各种脏水都被泼过,我最后会被人事以各种委婉的理由劝退。” “我劝你不要继续跟着我,一开始也是担心你们受到牵连。” 陈秉言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还挂着些透明饱满的水珠,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施乐形容不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闷闷的。 都说得过去了,陈秉言性情大变并不是本意。 只是—— “刚才,你还没打算告诉我这些,不是吗?”施乐没忘记转身看到陈秉言时,被他眼中的冷漠刺痛的感觉,还有他那漠不关心的语气。 “因为你把唯一的伞给我了。” 施乐连呼吸都变轻,呆站在原地。 他因为一把伞对陈秉言留了好感,在决定远离陈秉言时留下一把伞当作最后的了结。 没想到兜兜转转,陈秉言却因为这把伞,终于对他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陈秉言说:“骂你,赶你,你还肯关心我。施乐,我能不能相信你?” 门外的雨势逐渐增大,淅淅沥沥落在地面,一部分还溅入屋内。水汽朦朦胧胧,世界再次蒙上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屋内的两人相对站立。 半晌后,施乐的声音夹杂在沉闷的雨声中送入陈秉言的耳中。 “你能。” 呼——陈秉言突然特别大声的呼出口气,动静大到似乎生怕施乐注意不到。 无法形容的胸闷中注入新的感受,有点扎人,还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酸。 施乐在陈秉言这样的动作中想到,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拒绝? “你答应我的,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 陈秉言走到门口,靠近施乐的位置,探头看向外面。 施乐微微抬头侧目,就能看到陈秉言锋利的眉眼,清晰的下颌线。 他算是靠近陈秉言了吧。 “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我这里太简陋,不方便留你。伞你还是拿去,回去吧。” 施乐没理由再留下,更何况他已经收获满满,来时并没想到能和陈秉言达成如此和解。 “好。如果那些人再来……” “不用担心,我有应付的办法。” “还有伞……” “天气预报说后半夜雨会停。” 施乐不再犟,撑起伞步入雨中,雨水将他的裤脚打湿。 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隔着一米的距离,他问:“事务所给你的工资还算可以,项目结束你也会有奖金。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房子?” 他想起林叙的提议,接着说:“你可以先看看房子,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家也有空房间,可以暂时租给你。” 陈秉言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继而说了句:“原来如此。” 很小声,像自言自语,被雨声所覆盖。 施乐只能看到他唇齿张合,于是问:“你说什么?” 陈秉言状若思考,抿嘴皱眉,显得很为难。 他最后给出回复:“好,我会考虑一下。你快回吧。” 施乐打着伞再次离开,直至拐弯,看不到身影后,陈秉言瞬间恢复冷漠的模样,倚靠在门框上,伸出手接着雨水玩弄。 雨水将门前那些抖落的红褐色锈迹都冲刷干净,那根施乐用来自保反抗的栏杆,也滚到了不知何处。 陈秉言懒得看,从裤兜中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中调出最常联系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的背景音也淅淅沥沥:“怎么样?” “找那几个经常来惹事的蠢货在我面前演了出俗套的苦肉计,还挺真。我想知道他们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故意上钩袒露心事,原来是想让我搬家,住到他家里。”陈秉言冷笑着,“不如看看我们谁更会演。” 第15章 “行啊,奥斯卡影帝!下一步怎么打算?” …… 挂断电话后,陈秉言看着从指缝中流逝的雨水,轻轻地说了句:“可惜了。” 第19章 后半夜果真停了雨,早上出门上班,能明显感觉到气温大跳水。 施乐将单薄的衬衫外套换为更挡风的牛仔外套。 饶是如此,走出单元楼门,一股冷飕飕的小风吹过时,他还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昨晚到家就感觉头有点昏昏沉沉,洗过热水澡后舒服了很多,便忘记喝药预防,于是就这么水灵灵的感冒了。 坐到办公室的座椅上,施乐感觉眼皮都开始沉重发热。 林叙照例端着早餐杯过来闲聊天,不知道今天喝得是什么,完全闻不到豆香。 “乐,早上好啊!” 施乐从抽屉中拿去感冒冲剂,接了杯热水冲开,中途恹恹地回应着:“早。” 水温正好,他一饮而尽,回到座位后,又从抽屉中找出一个崭新的一次性口罩,拆开戴上。 就是市面上常见的一次性医用口罩,戴在他脸上还兜不满,像小孩偷用大人的东西。 林叙不讲究这些,走过去摸他的额头,紧接着大嗓门直接喊着:“你发烧了!” 正好撞入刚到工位的陈秉言耳中,他半抬眉眼望过去。 施乐拂开林叙的手,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动作:“你小声点,不要让别人听到。” “听到怕什么?” “免不了嘘寒问暖,我不习惯。而且只是发烧,我买了退烧药,一会儿就送来了,不会影响工作。” “我真是服了你了,”林叙降下音调,但态度还是很急躁:“还一会儿,一会儿烧得你妈都不认识你了。老何最近忙着分公司的事情,不在这边,你回去吧,今天有什么工作我顶着。” “谢谢你啊,但我不能走。” “为什么?” 施乐下意识看了眼门外,陈秉言的工位还空着,大概又迟到了。 他收回目光才对林叙说:“我上午要去陈家别墅,好几天没过去了。这毕竟是替赵老师那边盯着,不要留下话柄,小心以后被说我们懈怠,吃力不讨好。” 这是关起门来的话,也就是林叙完全值得信任,不然施乐决计不会说出来。 “那你带着那个谁,”林叙走到门口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怎么又迟到了?” 施乐反应过来,急忙制止他:“不用。” 倒不是不好意思麻烦人,他是担心陈秉言去了陈家见到不想见的人。 “林叙,我真的没问题。” 施乐好说歹说才把林叙安抚下来,刚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外面又有人敲门。 “请进。” 没想到竟然是陈秉言。 他还是穿着件单薄的连帽卫衣,看起来精神很好,并没有受到昨天淋雨的影响。 陈秉言进门后不说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他肩宽个高,将坐在椅子里的施乐圈在一方阴影中。 “给。”叠得整齐的牛皮纸袋从桌面的一端推至另一端。 施乐没碰,抬头问:“这是什么?” 整张脸只露出双大大的圆眼睛,声音隔着口罩穿透出来,将鼻音也放大几分。 陈秉言居高临下看着他,听到问话后顿了片刻,才说:“刚才下楼买的退烧药。” “啊?”施乐有点惊讶,“给我的?” 他又抬起头,陈秉言便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玻璃窗,“不喝算了。” 施乐哑然失笑,拆开包装袋,从中取出药后,摘下口罩就水服下。 水温热热的,流经喉咙暖遍全身。 他再次带好口罩,认真地说:“谢谢你。” “不需要,”陈秉言接话很快,语气又变得僵硬起来。 施乐怔住,快要以为刚才片刻的温和,只是发烧出现的错觉。 陈秉言大概也察觉出自己的反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到底是什么意思?施乐快要被他绕进去。 “我的意思是,你昨晚的建议,我考虑过了,先租住在你家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会离开。这些药,就当是感谢你,所以你也不用谢谢我。” 的确说得过去,施乐不仅信了,还觉得陈秉言有点可爱,这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鲜活。 不是咄咄逼人,不是目中无人。 “那你等等我吧,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下午会早点回来。等下班后,我陪你回去取东西,之后去我家,可以吗?” 陈秉言的关注点偏了偏:“你要去哪儿?” 施乐给赵光景的项目帮忙,像助理这些他们小组都有,不需要再把陈秉言带过去用。 “别的项目,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忙你们的。” 陈秉言的目光沉了沉,低声道:“好。” 药效发作很快,施乐发了会儿汗才出发,精神头已比早上好了许多。 去陈家别墅的路上,他还在想陈秉言买药这个举动。 他觉得,陈秉言的底色还和从前一样,善良正直。想到这里,突然对陈秉言离家和这两年的事情感到好奇,可又不知道从何查起。 沉思了会儿,施乐拿出手机,在浏览器输入陈氏企业的字样,屏幕中立马跳出五花八门的网页,信息量巨大,他坐在出租车后座,耐心地一一阅读着。 下午,施乐正和陈家管家商量选用何种太湖石时,之前开着跑车回来的男人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没开跑车,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年龄相仿的朋友。 一个一看就是纨绔的富家子弟,另一个看着稳重很多。 在来时的路上,施乐看过陈家公布的成员资料,眼前的人应该是如今陈氏企业掌权人陈竞的儿子。 陈秉言口中所说,给他处处找麻烦的堂弟,陈肖鸿。 他们路过前院时,管家主动打招呼,陈肖鸿没有无视,但也没有多热情,随便嗯了一声,顺便施舍过来一个眼神。 自然而然的,也瞟了已摘掉口罩的施乐一眼。 陈肖鸿已经走过去了,却突然站定,循着足迹倒退回来,盯着施乐的脸看个没完。 施乐搞不清楚状况,被这么没礼貌地注视难免生出不悦,正要开口提醒。 陈肖鸿先说:“好面熟,在哪儿见过你?” 施乐当然知道,他们曾在五年前有过一桩“仇怨”,但这没法说。 幸好管家替他解围:“少爷,这是请来的设计师,之前来过一次,您大概见过。” “噢。”陈肖鸿没再多想,继续往回走,显然对施乐并不在意。 施乐也无所谓,低下头继续和管家商讨刚才的事宜。 是以他并没有看到,那三人中走在最后的较沉稳的一位,进门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孟昭,看什么呢?” 被叫作孟昭的人收回停在施乐身上的目光,继续向里走去,“没什么,来了。” 第20章 一整天都没再感到不舒服的施乐,在夜幕降临之际,冷气侵蚀身体,病毒卷土重来,他又开始发烧。 当时他和陈秉言正在丽姐短租房收拾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一双手数得过来的衣服鞋子,简单的生活用品,总共都没装满行李包。 施乐看他少得可怜的家当,强忍着身体不适,问了句:“要降温了,你需不需要买些保暖的厚衣服。” 不需要。 陈秉言只是表面装穷困给人看,背地里他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也并不是每天住在城中村,衣服看着不起眼,其实不然。 他说:“过几天再说吧,现在还用不着。” “好。” 回到滨东花园的住处时,施乐的脸已经烧得发红,眼神也涣散起来,到了陈秉言想无视也没办法无视的地步。 “你又发烧了?” 施乐迷迷糊糊走到沙发边坐下,以为自己回答了,其实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 陈秉言皱起眉头,他不是很想管。 这套房子面积不大,装修风格很法式,像外国电影会取景的房子。 陈秉言黑着脸,站在门厅处环视一圈,没看到可以接水的直饮机,最后还是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想找药时,不知道施乐把退烧药带回来没。 目光平移,停在沙发上面即便难受也依然规规矩矩半靠着靠背的人——旁边的随身包上。 他从餐边柜中取出玻璃杯,滚烫的热水在椭圆的透明杯身内翻腾着,冒着大大小小细密的气泡。 他端着水走到沙发边,垂眸看施乐泛红的脸,神情晦暗不明。 沉默数秒之后,“我要动你的包,找药。” 施乐不是全无神智,但他对陈秉言根本不设防,听到话后,昏沉间随便“嗯”了一声,说完还把脑袋朝旁边一歪,跟小孩似的。 第16章 陈秉言不管他,把水杯搁在茶几上,仔细地检查起包里的东西。 早上买的退烧药就在明眼处,他拿出来,却没有停下继续翻包的动作。 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笔,蓝牙耳机,充电器,创可贴……东西很齐全,用包隔收纳的整整齐齐。 在最边上的小隔间内,陈秉言看到了那个礼盒。 他取出来观察锁扣处的位置,那个印着“陈”姓的印记,还真是陈家独有的送礼标志。 这是自陈秉言的爷爷开始便有的待人接物礼仪,往后他的叔叔姑姑,也都是这么办。 印有“陈”字的礼盒,足以证明施乐和陈家有交往。 他到事务所后从林叙口中得知,施乐不仅要忙自己的项目,还得挤出时间去管别人的,是个听起来不好交代的人家。 很难应付,这钱赚得太累。 林叙纯当讲八卦,“哎,你也姓陈,那家也姓陈,八百年前是一家哈哈哈。” 陈秉言没说话,默默理清几件事中的关联。 这么巧,施乐项目的甲方是陈竞,同时又找上自己。 被轻视被嘲讽也不放弃,只为提供一份轻松的工作。 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也许是担心他会起疑心,又开始让那几个他眼熟的惹事人配合演出苦肉计。 陈秉言心中冷笑,这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让施乐出面替他解决问题,正好撇清与陈家的关系,还能借此赢得自己的信任。 这还不算,再次被他冷言嘲讽,冷眼漠视之后,在下雨天倔犟地留下身上唯一一把伞,显示好心,想让他感动吗? 陈秉言觉得很有趣,忍气吞声忍气到这种地步还不放弃,施乐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于是趁着施乐还没离开,陈秉言立马改变主意,故意装出上钩的样子。 这才知道,原来让自己待在他身边工作还不够,竟是想让自己住到他家。 一天24小时,他恐怕要完全暴露在施乐的监视之下。 “施乐,你想知道什么?”昏暗的客厅只有几盏射灯散发着微芒,陈秉言的声音冷淡而低沉。 施乐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陈秉言,不知道对方在嘀咕什么。他的眼神茫然且毫无防备,乖巧地等待陈秉言的下一句话,并不知自己已陷入无声风暴中。 “还挺可爱。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很眼熟?”陈秉言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又透着几分无奈,“你要是和他们没关系就好了,可是你要真是无辜的,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靠着沙发背,目光深邃复杂,审视着施乐的每一个反应。 陈秉言知道自己此刻的话,施乐既听不进去也听不懂,但他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所以,我没错怪你吧,那你也不用怪我,谁让你站错队的。” 他的语气堪称温柔,却渗着丝丝凉意,而施乐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陈秉言把东西都收纳回包里,再次重复道:“可惜了。” 但他不至于小肚鸡肠到和此时发高烧的施乐斤斤计较,还是尽快将水温吹凉了些,和药一起递过去。 “施乐,你坐起来喝药。” 施乐把脑袋歪正看着他,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还是跟小孩似的,像得到了喜欢的糖果,天真喜悦。 “笑什么?烧傻了?”陈秉言仗着施乐神志不清,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陈秉言,”施乐笑着叫他的名字,泛着丝丝甜味,“是你啊。” 陈秉言听不懂,敷衍道:“你想是谁,赶紧起来喝药。本来就蠢,再烧下去更蠢。” “好。”施乐这回很听话,从他手中接过药片和水。 “啊——太烫了。”喝不下去的水从口中流出来,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没入被衣服挡住的脖颈深处。 陈秉言还没伺候过人,更不知道人发起烧来居然这么难搞。 家中变故使得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在这种没有外人在的时刻,难免露出点孩子心性,抱怨着:“不会真烧傻了吧?” 他又取了颗新药,这回亲自动手塞进施乐口中,随后拿起水杯,单手掐着施乐的腮帮子,把水送进去。 施乐感觉到被水呛着的窒息感,下意识往下咽,误打误撞总算是把药喝下去了。 “真麻烦。”陈秉言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把从他嘴角溢出来又流在手上的水渍擦掉。 沙发上放着张薄毯,他扯过来,随意地扔在施乐身上。 “冷了自己盖。”也不管施乐有没有听进去。 处置好施乐后,陈秉言开始在客厅里踱步,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每一个角落,从沙发的摆放、茶几上的杂物,到装饰画的挂法……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电视墙侧方的置物柜上,那里摆放着一些杂物,正好能掩盖他的“小动作”。 陈秉言从自己简陋的行李包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黑色物件,纽扣大小。几秒钟后,“黑色纽扣”被巧妙地藏在了置物柜的边缘,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走进施乐的书房。 第21章 清晨,一股浓烈的烧焦味,比意识更早地唤醒了施乐的大脑。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披在身上的薄毯随着动作滑落,半张铺在浅棕色的木纹地砖上。嗅觉仍在持续工作,眼睛不自觉地望向厨房。 家里有除他以外的人! 退烧过后清醒不少,身上还有发汗过后的黏腻感。施乐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模糊不清,站起身来晃荡两下之后,终于晃荡出某些清晰的回忆片段。 陈秉言让他喝药,陈秉言给他盖毯子…… 是陈秉言! 噢,他想起来了,是他邀请陈秉言暂时租住在这里。 糟糕!见过喝酒断片的,怎么发烧还断片? 他真的想不起来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自己有没有麻烦到陈秉言。 烧焦的味道愈发浓烈,在空气中弥漫成一层呛人的薄雾。 施乐从一团乱麻的回忆中猛地抽离出来,着急忙慌地奔向厨房。还没等他站稳,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传来——流理台上一排放着调料的玻璃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陈秉言正站在厨房中央,手忙脚乱地挨个扶起那些调料瓶。厨房本就不大,他身材高大,站在里面显得格外局促,手臂和身体不时磕碰到橱柜,发出轻微的声响,狼狈不堪。 灶台上,白色的陶瓷砂锅底部已经蔓延出一片烧焦的黑色,那股难闻的烧焦味正是从锅中不断散出。 施乐赶紧冲到灶台前,一边检查开关,一边确认煤气是否泄露,完全顾不上询问陈秉言发生了什么。 等他做完这一切,陈秉言已经将调料瓶一一扶起摆正,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施乐转身,看到的就是大高个背着手垂着头,一副犯了错误准备做检讨的模样。 “我想着你发烧了,应该得吃点清淡的东西,在柜子里找到这个锅和米,打算熬点粥,没想到……”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锅里那一坨黑糊糊的东西,压根就分不清是什么,继续说下去显得强词夺理,毫无底气。 厨房空间狭小,两个成年男人都站在里面不好活动,而且烧焦的糊味非常浓烈。 “那什么——”施乐高烧过后的嗓子还有些沙哑,他不得不哼着清了清嗓,之后才接着说:“我们先出去,这里开窗散散味。” 这会儿才七点多,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需要太赶。 施乐收拾沙发上被他睡出的痕迹,边叠毯子边问:“不好意思,我昨天……没有照顾到你,你是在哪儿睡的?我有没有麻烦到你?” 陈秉言摆出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宽慰道:“没事。不过我不知道该睡哪间房,索性就在那张沙发椅上睡了一晚。” 沙发椅沐浴在阳台上洒进来的晨光中,表面还能看出不太明显的褶皱痕迹。 “啊?”施乐更不好意思了,“没睡好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他们一前一后往里走去,陈秉言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拉着调子说:“挺好的,比我那儿的床舒服。” 主卧客卧相对分布在走廊两侧,施乐推开左手边的和木纹地砖同色系的原木色门,为身后的人介绍:“你住这间,进来吧。” 面积依然不大,墙面刷着淡淡的,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的绿色,床型也偏向女孩子的喜好。 精致的白色雕花床头,优雅的曲线设计,搭配绒布面料的床品,一眼望过去的法式公主风。 陈秉言回头,脸上写着大大的????? 施乐脸上的不好意思更甚,解释说:“你不要误会,这是新房间,还没有人住过。” 他不想让陈秉言问下去,扯开话题:“有什么地方不习惯的就告诉我,不要拘束。” 第17章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纠结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口:“就当自己家,随心所欲一些。” 陈秉言猜想或许施乐是有喜欢的人,但还没追到,现在白白便宜他了。 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看这公主床摆的,啧—— 他突然走近施乐,弯腰俯身,直到两人的视线完全持平。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对望着。 施乐在这样的对望中,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陈秉言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怎……怎么了?”说话也不受控的结巴起来,脸部肌肉紧绷着,不敢泄漏一丝内心的慌乱。 “呵——”陈秉言的鼻腔中溢出一声笑,鼻尖那颗美人痣随着鼻翼颤动。 施乐心头藏匿许久的蝴蝶,再次扇动翅膀,这次好像要从胸腔内飞出来,落在那颗美人痣上。 陈秉言却在此时直起身,他高出施乐大半个头,施乐又因不合时宜的想法不敢抬头看他,生生错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轻蔑。 他说:“好啊,那我就——当在自己家了。” 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被他说得无端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施乐开始觉得把陈秉言带回家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发现,他发现他对陈秉言的喜欢,好像更不可控制了。 “我我我……我去洗个澡,身上都是汗,你随便,厨房不用管了,晚上我回来收拾,一会儿我们出去吃早饭。” 施乐留下一长串话,故作镇定地回卧室拿好换洗衣服,又在陈秉言的注视中,面容轻松地走进浴室。 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自己,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单单是因为一个对视,施乐还不至于这么没出息。 他只是,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些事情。 五岁之前,施乐甚至还不姓施。他无父无母,是孤儿院收留了他,并给他取了小名“乐乐”。 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些许自主意识,别的不太懂,但看人眼色却比寻常家庭中的同龄小孩要更熟练。 孤儿院保育员们平均年龄在三四十岁,小孩不是那么好管教的,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难免会心烦。 施乐有一次吃饭时,不小心把碗打翻了,米饭颗粒黏在地板上,很难处理。 按理说,五岁之前的记忆一般小孩很难记得,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对施乐的人生影响太大,他反而记得十分清楚。 保育员的脸瞬间拉下来,很烦躁地说了句:“真麻烦,你们家爸妈倒是省事了,不想要就别生,生下来给别人找事。我算是倒霉了,摊上这么个活计。” 那正是孩子形成良好思维方式、树立正确价值观的关键时期。 施乐不知道这个保育员刚被交保险的厂子开除,为了赚钱不得不求人帮忙找工作,没想到礼送出去了,结果把她安排到孤儿院看小孩。 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一个不正确的观念已经塑造成型,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被期待的。 于所有人而言,他是个麻烦。 第22章 那件事之后,施乐做任何事都变得小心翼翼,能自己完成的,绝对不会麻烦别人,实在需要帮忙的,过后也一定会再三表示感谢,尽量不要让人生气。 小孩子身体抵抗力差,有时遇到刮风下雨降温天,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施乐有一次就中招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滚烫的火炉,连呼出的气都烫人,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什么都不懂,想找保育员帮忙,最后还是不敢。 他不知道照顾他们是保育员的工作,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和负担。 施乐因高烧扛不住烧晕过去之后,值班检查小朋友们午睡情况的保育员才发现,马上把他送到医院急救。 诊疗室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已见惯各种危急情况,知道对所有病人保持旁观态度才是对的。 也许是因为她刚结束产假回归岗位,正是母爱浓厚的时候,看到施乐年纪太小,还是没忍住念叨了几句:“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看管着吗?他再送来得晚一些,就要有感染脑膜炎的风险了。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免疫系统受到损伤。” 说一千道一万,医生也不能做什么,开药后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过去了。 打过吊瓶的施乐已清醒许多,他听不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却看得明白,医生在生气。 回到孤儿院,保育员也唠叨抱怨了几句。 施乐想,他大概是又犯错了。 他明明也不想这样的。 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在那天晚上独自缩在被窝中时轰然决堤,枕巾都被打湿。 大病初愈后,施乐成为了一群年龄不等的幼儿中,最懂事最让人省心最沉默寡言的孩子。 孤儿院的院长、保育员们在遇到有领养意愿的好心人时,也总是会笑颜盈盈地提起他。 那一年,他被施家父母选中,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施乐。 离开孤儿院之前,保育员告诉他:“乐乐啊,你以后就是有爸妈的人了,是个很幸运的小孩,离开这里,去过你的新生活吧。” 新爸妈对施乐很好,给他买了新衣服、新玩具,还送他去上学。 初来乍到,施乐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眼里总有活儿。地上有灰尘,他会立刻拿起扫帚打扫干净。衣服脏了,他会悄悄地自己用手洗。吃饭时,他绝不挑食也不剩饭。他总是默默地观察着新爸妈的喜好,努力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 他想,只要这样,新爸妈一定会喜欢他吧,或许就能永远过上这样的好生活。 但是有一天晚上,施乐在卫生间搓着满是洗衣液泡泡的短袖时,施家温婉的女主人宋虹出现在他身后,把他湿漉漉的手从水中拿出来,给他擦干,牵出了卫生间。 宋虹慈爱地告诉他:“爸爸妈妈带你回家,不是让你来干活的,你只需要好好上学好好玩耍,开心长大就好。” 施乐还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爱意,他默念着记在心里,包括宋虹那时看向她柔和的眼神。 他的身体在那次高烧之后伤到免疫系统,每年换季都会感冒发烧。 宋虹从没嫌他麻烦过,陪着他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喝过药后都有甜甜的糖果奖励。 施乐来到施家之后第一次哭,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他的嘴里,他觉得没那么苦涩了。 慢慢长大的施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也可以不是麻烦,会被期待会被善待。 然而,这样的日子却很短暂,施家父母车祸去世,这两个像奇迹一样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又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从那之后,施乐失去了作为小朋友的权利,他单薄的身体必须把支离破碎的家撑起来,他还得照顾妹妹长大。 当时他才上大一,半工半读的生活让他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成两半用。课余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兼职填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 他去过便利店、超市、餐厅,甚至是酒吧,去过的地方越多,遇到的人就越形形色色。那是个与孤儿院截然不同,也不同于施家和学校的世界——一个光怪陆离、充满喧嚣的成人世界。 善意像奢侈品一样稀缺珍贵。所有的事情似乎只剩下一个连接纽带,它的名字叫“利益”。 五年前被诬陷,差点背债差点失去工作的时候,陈秉言的解围或许不算太值得被惦记,但施乐记到了现在。 他最明白善意难得,能对陌生人伸出援手,陈秉言本身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就像给了他温暖的施家父母一样,都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人。 在大雨中嘱咐他赶路要紧,身体也很重要,并给出一把伞一件外套的陈秉言。 在他被误解百口莫辩时,说出真相,还替他周到考虑各种难处的陈秉言。 在听到他发烧就去楼下买药,照顾高烧的他的陈秉言。 尽管对于常人来说,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但没有人能明白它们对于施乐来说究竟有着怎样不能轻视的意义。没有人能明白陈秉言的出现,对于施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施乐以为世界快要被利益霸占,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充斥着怀疑和背叛,再也容不下其它时,陈秉言点起一簇火苗,告诉他,还有人和你一样。 你被帮助被善待的时候会开心吗? 那你也不要放弃,尽己所能去保存心中善意的火种。 飞蛾扑火很可笑,但被烧焦的焦黑的躯壳,会在烈火中孕育出更加柔美坚韧的翅膀。 在这个扑朔迷离真真假假的世界,浴火重生的蝴蝶东碰西撞。它总能学会飞行,找到自己的方向 - 施乐洗澡的空档,陈秉言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拿出手机走到阳台上接通,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了?” 第18章 “陈竞似乎有意通过市场操作推高公司股价以获取高额收益,但目前仍在犹豫不决。这或许是我们介入的机会。” 陈秉言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这套房子面积不大,站在阳台上,浴室中花洒的水声依然清晰可闻。 他低声分析道:“爷爷在世时已经因为传统制造业不景气开始布局转型,陈竞接手后居然又走回老路。看来是这几年亏损压力过大,不得不铤而走险,想出这么高风险的策略。” “谁说不是,这个主意竟然还是陈肖鸿提出来的。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懂得多少市场运作的复杂性啊?招笑。” 陈秉言又细问了几句,之后说到他现在已经搬进施乐家中,对面突然嚷嚷起来:“我知道陈竞为什么又找人来接近你了,会不会是知道了……想试探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没说的太清楚,但足够陈秉言明白他在说什么。 陈秉言微微勾起嘴角,语气中透着一丝笃定:“在赚钱这件事上,犹豫只会错失良机。毕竟我叫他一声叔叔,关键时刻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你尽快帮我安排和基金团队的会面。” 浴室的花洒声停了。 他对着听筒说了句:“继续盯着,现在不方便,以后有事发信息,挂了。” 第23章 施乐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一眼便看到陈秉言正站在阳台上,专注地打量着他养的花花草草。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穿过玻璃窗,随风轻拂在轻薄的白色纱帘上,为整个画面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光透过纱帘,洒在陈秉言的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施乐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很平淡、很安静,却拨得他心弦又是一跳。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这几盆是米兰,我养得不太好,过段时间才能开花,到时候满屋子都会飘着米兰香。”声音低缓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陈秉言放下手中的浇水壶,收回戳弄叶子的手,缓缓直起微微弯曲的腰,语气闲适:“养不死就算养得好,不用自谦。” 他们还真就着养花的事情聊起来,施乐发现陈秉言懂得不少。 “你以前养过花吗?听起来像老手。” “我爷爷喜欢,他有很多花,名贵的不名贵的都有,非常宝贝。”陈秉言沉浸在某段回忆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他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有颜色,花期不断花香也不断。” “你爷爷……” “他两年前去世了,留给我的遗产被我的姑姑和叔叔联手侵占了。” “侵占?” “爷爷去世得突然,当时只有我和姑姑在场。她后来否定了那份口头遗嘱,并联合叔叔编造了更有利的谎言,甚至提前收买了公司股东,将本应属于我的那份遗产据为己有。” 施乐这才了解到陈秉言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忍不住问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为什么要对你这么狠?” “很简单,”陈秉言表现出一种对过往释然的态度,语气淡然地说,“他们声称我是爷爷从外面捡回来的,不属于陈家血脉,自然没有资格继承遗产。” 施乐眼睛顿时睁大,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陈秉言居然也是孤儿吗? 好像,目前为止听过的所有传闻中,陈秉言的父母都没出现过,这两个人难道不存在吗? 他错愕的表情被陈秉言收入眼底。 “那你……是吗?” “纠结是不是没有意义。是也好,不是也罢,我都已经失去站在牌桌上的资格了,不是吗?” 陈秉言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本来想着打一辈子零工也行,现在你给了我一份工作,还让我住到你家,怎么看都很不错,更不需要纠结以前的事。” “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施乐,你对我好,我相信你才告诉你这些,正式和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态度。” “对不起。” - 上午工作到一半时,林叙又来办公室找施乐闲聊天。 “你有没有发现那小子今天有变化?”他指了指门外陈秉言的位置。 施乐顺着林叙的指尖看过去,陈秉言正在写着什么东西,“没有长犄角,也没长尾巴,你是说什么变化?” 林叙的手猛然覆上他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退烧了啊,怎么还胡言乱语的。你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都有心情开玩笑了,真是活久见。” “没什么,别乱说。” 林叙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懒得追问,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说陈秉言今天来了之后态度突然变好了,还主动和我打招呼。” 施乐抬头又看了陈秉言一眼,笑着问:“这样不好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施乐颇为无奈,忍不住怼他:“我看你才是发烧胡言乱语,他不能本来就是个静悄悄的好孩子吗?” 不等林叙说什么,他接着说:“想学习想进步是好事,你要支持,现在事务所不是在扩招吗?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能换岗位了。” “虽然但是,”林叙换上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你让我说那些资料是我准备的,那本笔记本是我的,你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吗?上次他来问我,我都看不懂你写得什么,差点露馅。” 为什么? 因为施乐当时在陈秉言眼中,还是个只知道调查他,跟踪他,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人,根本不愿意沾手有关他的东西。 他只能拜托林叙出面。 从厌烦他到说出“我相信你”,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改天请你吃饭。” “先声明哈,我可不是为了这顿饭,不过吃什么?嘿嘿!” …… 闲聊时间结束,林叙丧着脸回工位继续画图,路过陈秉言时,发现他还在翻看那本上了年纪的笔记本,生怕被抓住请教,心虚地赶紧跑开。 - 气温一天天降下去,昆扬的项目要赶在深冬来临之前赶完进度,不然又得拖到来年开春。 装修材料一批批入场,工作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施乐之前说陈秉言交给林叙带,但自从两人之间将话说开之后,陈秉言总是在他有所行动时,主动提出要跟着。 除了助理的本职工作之外,施乐会带着陈秉言检查已经完工的地方,告诉他如何检查设施怎样才算安装牢固,施工工艺是否达标。 但总是聊工作难免乏味,相熟之后的两人偶尔也会闲聊些别的。 昆扬的这座建筑,体积并不算庞大,像其他公司一样随便租用写字楼也未尝不可。然而,他们却选择建造一栋完全属于自己的大楼。 这其中需要协调的关系错综复杂,涉及的事务繁多,从联系投行到对接房地产商,每一步都不是轻松之事。 林叙和小李早就在私下里多次讨论过,昆扬那位很少露面的总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然也有分享过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十分可靠的消息。 施乐收起设计图纸,对一脸认真,正在消化今天吸收的知识点的陈秉言说:“好了,慢慢来。” 他们一前一后踩着台阶上楼。 施乐突然问:“你之前在施工队干活,有听他们说过这昆扬总裁的事情吗?” 只是个稀疏平常的闲聊话题,陈秉言踏上台阶的脚步却突然停下,盯着施乐背影的目光带着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冷意。 第24章 施乐莫名感觉很不舒服,迟迟听不到回答便转身看向他。 落后自己一步台阶的人还是那副最近总是展现出来的听话样子,说:“听说过一点,好像是个美国人。” 两人继续走动,接连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空旷的区域内,施乐顺便伸出手比划这层空间的大小。 他神情专注地说:“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我更感觉他是个中国人。” 说罢,施乐又向前走了几步,透过窗台倾泻进来的阳光将他包裹,整个人染上过度曝光的银白,散发着热烘烘的温度。 陈秉言则一直站在阴影中,语气是刻意调整过的,听起来没那么生硬:“为什么这么觉得?” 阳光下的人回头,笑着说:“‘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这是屈原写的《九歌》。我也不确定,只是直觉能取出这样充满豪情野心,大气宽广名字的人,一定是个中国人,一个很有涵养的中国人。” 陈秉言被眼前的光晃到眼睛,别过头去,“或许这个美国人对中国文化很有研究,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吧。”施乐并不较真。两人一时沉默下来,他重新挑起话头,“我也知道点别的。” “什么?” “2017年,昆扬在美国成立,那个时候传统行业尚未彻底衰落,人工智能也不像现在这么受追捧。昆扬的总裁选择在这一领域布局,很有魄力和前瞻性。此后,人工智能的发展一直不温不火,直到2022年,也就是去年,美国人工智能实验室公布chatgpt,人工智能行业迎来爆发式增长,相关公司市值暴涨。昆扬凭借此前的布局,迅速成为行业内发展迅猛的企业,接连推出新品,抢占市场份额。” 第19章 “在这个关头,”施乐接着说:“他们却选择来中国发展,还是滨城这座明显传统行业更占优势的城市。” “所以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陈秉言依旧不咸不淡,对此兴致缺缺。 “我能得出什么结论,就是觉得这个人的想法很不一般,他应该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 “你对他感兴趣,你想认识他。”陈秉言陈述他总结出来的事实。 自孤儿院时期开始,施乐对身边的人和事就有着高度敏感性。 他总是能透过表象,察觉到其他人心里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哪怕他们伪装得再好。 现在也一样,施乐敏锐地察觉到陈秉言突然不高兴了。 转念一想,他觉得陈秉言大概是在感伤吧? 如果没有出那些事情,凭借着之前优渥的生活条件,陈秉言在大学毕业后,要么进自家的公司,要么重新开个新公司。不管在哪儿,他应该都会有一番作为,能像昆扬的总裁一样,成为很多人口中谈论的非同一般的人才。 而不是像现在…… 他自认做事算是周全,怎能忽视陈秉言的心情,犯这种错误。 “没有,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我看他步子迈这么大也不见得全是好事,贪心不足蛇吞象,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陈秉言无所谓地说:“嗯。” 施乐见好就收,结束话题。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陈秉言大脑正在经历高速运转。 昆扬对外公布的所有资料中,总裁是一名美籍人士。然而这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幕后所有者和决策者,其实是陈秉言。 一个是拥有巨大发展潜力公司的总裁,一个是在工地打零工、住在城中村简陋出租屋的穷困男人,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有所关联。 如果硬要找出一点联系,后者可以在前者的建筑工地上当一名苦力,说不定以后还能应聘成为公司的保安。至于更深层次的关联,那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事实总是出人意料。他们不仅有着更深层的联系,而且——他们是同一个人。 昆扬是陈秉言在大一那年,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国外共同创立的。那一年,他刚满18岁,心中满是抱负与理想,急切地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点成绩给爷爷一个惊喜。 为了不提前泄露消息,他隐瞒了公司所有者的身份,隐藏了域名注册人的信息,并与合作伙伴、员工等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 没想到还没等到他成功的那一天,爷爷就离世了。 紧接着,一向待他如亲子的姑姑,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一口咬定老爷子的口头遗言里,根本没有陈秉言的份。 后来,他又被叔叔陈竞以不是陈家人的污名赶出家门。 两手空空的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联系了公司高层中爷爷原来的心腹,他们本来已经掌握了陈竞商业贪污的证据。 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胜利触手可及,只差最后一步。 就在关键时刻,消息被身边人泄露给了陈竞。他们的计划瞬间崩塌,那名高管也受牵连被开除。 陈秉言从那时起就明白,他必须耐心蛰伏,等待自己羽翼丰满,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彻底把陈竞摁死。 在此之前,不能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莫名其妙来到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是人是鬼,他已无心一一辨别。 那家隐秘成立的还未发展起来的公司,正好成了他最后的底牌。 这些年,陈秉言表面装得一无所有,落魄至极,毫无威胁,让陈竞等人放松警惕,就是为了给昆扬在暗中发展创造安稳的环境。 如今昆扬已经具备绝对的实力,他一直在等待合适时机的到来。 偏偏在这个关头,施乐出现了。 之前还在想,对他放松监管许久的陈竞突然又开始关注他,是为了什么? 事关昆扬成功落地滨城,陈秉言便将计就计待在施乐身边,也好找机会看能不能试探出来点东西。 直到那天,好友打来电话告诉他,陈竞打算通过操纵股价来牟取暴利。这种高风险的手段,必须在实施之前确保没有人会趁虚而入,收购公司股份。 昆扬大张旗鼓来滨城落地,有点门路的人肯定把这家公司查了个底朝天,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陈秉言的疑心在近两年格外重,他深知做人做事不能太自大,尤其是最后反击的时刻,要万分小心。 陈秉言的怀疑不无道理,是不是陈竞察觉到了他和昆扬之间的关系,但还不确定,于是这才有了施乐的接近。 不管是不是巧合,他得想办法撇清自己和昆扬,给陈竞转移转移注意力。 此时,他倒是觉得待在施乐身边是个不错的决定,送上门来的“监控”,不用白不用。 第25章 天气预报说将会有场强降雨,傍晚时分已经刮起风。已经九月底,这场大雨结束,夏天残存的热气将完全消散,萧瑟的秋天正式登场。 施乐不怎么会做饭,他和陈秉言住一起之后,每天都是在外面吃,甚至贴心地拒绝陈秉言要aa的提议。 他不觉得这算是负担,就当作又资助了一位小朋友读书好了,而且家里的这个小朋友吃饭没那么费钱。 陈秉言抗议过几次,但犟不过他,后来就随他去了,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特殊待遇。 他们从昆扬出来吃过饭后,风刮得更大了些。 施乐的发质很软,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朝后翻,他不得不用手举在头顶处压着,如此一来,胳膊就有点酸困。 “我来吧。”陈秉言从身后走过来,抬起右手放在他的头顶,正好把头发都压下去。 宽厚的手掌似乎也隔绝了不少缠绕在发间的风。 “谢谢。”施乐小声说。 头顶传来一声笑:“谢什么,那我每天要对你说多少谢谢,我们谢来谢去,不用说别的了。” 施乐弯了弯嘴角,又在没被注意到之前强行绷直。 他抬起眼角用余光偷偷看向正望着前面的人,心里想得是,陈秉言的头发怎么不会被吹起来? 其实他观察过,陈秉言的发质很好,又粗又硬。 施乐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头发粗硬的人,性格执拗,脾气也不大好。他以前不清楚,现在却觉得这个说法不对。 陈秉言性格乖巧,脾气温顺。 他觉得陈秉言真的非常非常好,而且长得还好看。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好,大概只剩下不会喜欢他这一点了吧。施乐眼里几乎完美的陈秉言,这辈子也不会属于他。 刚才还需要强行绷直的嘴角,此刻微微下撇着。 陈秉言个子高,这么替施乐挡着风,并没有多费劲,从后面看过去,两人之间的动作倒是有些亲密了。 回到滨东花园时,天色已经暗下去,门口还是那个热情的保安。 施乐以为他又要说点什么,正想着该如何回应,不料对方却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施乐却小幅度地松了口气。 这点动作没逃过陈秉言的眼睛。 等进了大门,他才问:“怎么了?” 施乐算不得社恐,只是单纯觉得社交太消耗能量,他和陈秉言相处并不觉得是应付,所以如实相告。 陈秉言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觉得施乐好像也不是……也不是,他说不上来。 两人走到单元楼门口时,里面传来微弱的小狗叫,惨兮兮的声音。 很快,一个年轻的,和陈秉言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走了出来,小狗叫声不断从他怀间传出。 “回来啦!”是楼下的邻居,见到施乐便笑着打招呼。 施乐看到那只小狗脏兮兮,不像家养的。平时能少说就少说,尽量减少社交次数的人反常一回,主动多问了句:“这是你养得小狗吗?好可爱。” 那个男生挺热情的,停下脚步和他们聊起来。 “是只流浪狗,看着才几个月大,今天刮大风,估计受不了,跟着人进了单元楼门,缩在墙角嘤嘤嘤地叫,怪可怜的。” 虽然是只看不出品种的流浪狗,但它长得很漂亮,和大熊猫一个配色,湿漉漉的眼睛周围两团黑色,就那么看着施乐,像在恳求施乐把它带回家。 陈秉言再次充当他的嘴替:“那你这是给他找了人养着?还是送哪儿去?” 男孩叹了口气,对着两人大倒一番苦水:“我把它抱到别的能挡风的地方去,不是我狠心,是我实在有心无力。我女朋友已经从外面捡回来三只流浪猫,两只流浪狗了,要是让她回来看到这个小家伙,肯定又要带回家,她发善心没完,宁肯自己过得差一点,也要给毛孩子们好条件。我看不过去,只能想到这个办法,等我努力赚钱,给她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后,到时候她想收养几个就收养几个。” 第20章 他最后总结陈词:“做好事是没错,但总要先考虑自己吧,既然她做不了决定,我来当坏人。” “嘤嘤嘤——”这还是只小奶狗,连“汪汪汪”的叫声都没学会,大概是没吃饱饭,有气无力的。 “我女朋友快下班了,得赶紧去找个地方了啊,回见。” 男孩抱着不断嘤嘤叫的小狗走了,施乐和陈秉言对视一眼:“我……” 他改口:“你怕狗吗?” 陈秉言问:“你想把它带回家?” 施乐没说话,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 “你不觉得刚才那人说得挺有道理吗?你现在上班下班时间都不定,我看你厨房的锅大部分都是新的,连做饭也没时间,更别说每天按时遛狗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养过吗?” 陈秉言似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小时候养过一只,不是名贵品种,爷爷给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土狗,说起来,它也是黑白配色,和刚才那只有点像。” “施乐,”他温和地看过来,施乐觉得他脸上的笑是自他们认识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小狗认定主人是一辈子的,你现在还没能力照顾它,就不要给它希望。回吧。” 他没再说别的,先行一步进了单元楼,施乐看看他,又看向男孩离开的方向,那边已没了身影。 到家后随便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各回各的房间。 半夜外面的风猛烈起来,客厅的窗户没关,砰得一声砸住。 施乐从卧室跑出来关窗户,回房间时路过客卧,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陈秉言有没有被吵醒。 再次躺到床上,睡意却消散得一干二净,猎猎风声穿过窗户的缝隙钻进耳朵。 像是幻觉,施乐听到了晚上回家时遇到的那只小奶狗在叫,一片呼啸中微弱地叫着。 他从床上坐起来,所有大道理都抛之脑后,披上衣服悄悄出了门。 厚重的单元楼门被风吹得差点推不开,室外比屋内更能感受大那股强劲的气流。 施乐不知道楼下的邻居把小狗送到哪儿了,他只能循着小区的轮廓四处找。 第26章 施乐是在垃圾站旁边的草丛中找到小狗的。它缩成一团,不停地嘤嘤叫着,旁边还散落着从垃圾站捡来的食物。 说是食物,其实就是小区里住户吃剩不要的厨余垃圾,起不到填饱肚子的作用。而且这只小狗太小,牙齿也没长全,根本嚼不动。 施乐慢慢靠近,小狗毫无反应。 没人照顾的动物警惕性极高,这只小狗在面对未知生物的靠近时,却舍不得挪窝。 或许不是舍不得,他只是冷极了、饿极了,已经没了挪窝的力气。 随便吧,怎样都行,它不想动。 施乐把手覆上去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了手心中颤抖的躯体。它真的很小,只有施乐的一只半手掌大。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狗把脑袋从蜷缩的身体中探出来,没点头,却一个劲往他手心里钻。 施乐把外套脱下来当作包裹,将小狗裹在里面,就那么揣在怀里顶着风往回走。 他里面只穿着身单薄的纯棉睡衣,宽松的衣摆被风吹得鼓起。尽管如此,也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狗,为它隔绝狂风,还有即将到来的暴雨。 指纹解锁开门后,客厅内居然亮着灯。 陈秉言穿着同款但明显尺码更大一号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后站起身看向门口。 “你去哪儿了?”他问。 施乐有点心虚,又被很快升腾起来的欣喜盖过去。 他绷着上半身的姿势不动,换了拖鞋后小跑到陈秉言面前,献宝似的伸出怀里包裹:“你看。” 屋内温度适宜,小狗从衣服里扑腾出来,随着施乐的动作,抬头看向陈秉言。 一时间,六目相对,没人说话。 陈秉言打破沉默:“你大半夜出去就是找它?” “阿嚏——”施乐先打了个喷嚏,才心虚地点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心虚从何而来。 “我想过了,我可以早起一会儿去遛它,晚上也尽量早点下班。明天正好是周末,先带它去打疫苗,办理狗证。” 陈秉言看着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头发乱七八糟,睡衣下单薄的身体。顿时语塞。 如果真的是为了演给他看,装出来的善良好心,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施乐看他不说话,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你也很喜欢它,不是吗?” 陈秉言生硬地反问他:“谁告诉你我喜欢它?” “你啊!”施乐有种猜中他心思的得意,“你说起你的那只小狗时很开心,你还说我没有能力就不要给它希望,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是真的在为它着想,你也很想帮它。” 陈秉言又不说话了。 他以前养过一只小狗,也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流浪狗,他还给取了个特别适配它皮肤的名字——奥利奥。 奥利奥很活泼,在他的照顾下一天天长大,每天都会在那座气派的将军门前等他回家。 可是有一天,奥利奥不见了,管家荣叔说它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水池里溺死了。 他再也看不得那片种满荷花的水池,爷爷为了给他放松心情,特意找了人来重新设计花园。 眼前的这只小狗,的确让他想起了这段过往,刻意被埋葬的欢喜也随之出土。 他只是没想到,仅仅靠着只言片语,施乐就能猜到他真实所想。 施乐这回不理他,把包着小狗的衣服塞到他手里,自己跑去厨房叮呤咣啷不知道在干嘛。 小狗听不懂他们说话,或许是感觉到安全了,伸出舌头舔了舔陈秉言的手心,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手心钻。 施乐端着水盆和一小碗牛奶出来时,惊喜地说着:“陈秉言,你看,它喜欢你。” 他借着小狗的名义,还说了句一直不敢说的话:“陈秉言,以后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相亲相爱。” 在陈秉言说点什么之前补充道:“我们三个。” 施乐的行动力非常迅速,第二天一早就顶着大雨抱着二宝出门了。二宝是他昨晚给小狗取的名字。 陈秉言当时问他:“这么随便?” “不随便啊,不能给它取寓意太好的名字,过满则溢,适得其反。我也只是希望它能健康快乐长大就好,二宝正好。” 陈秉言又问:“那为什么不是大宝?” 施乐沉默了会儿,蹲在地上看着二宝喝牛奶,头也不抬地说:“有大宝,一个你不认识的小朋友。” “噢,那你让小朋友和它一个辈分。”陈秉言抬着下巴指指地上喝牛奶喝得满脸都是的毛孩子。 施乐拿出备好的毛巾给它擦脸,边回:“他不知道,不会介意的。” 陈秉言没再管他,回屋睡觉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的卧室门还关着,施乐没叫他,在桌上留了纸条就走了。 说话不可信程度堪比渣男的天气预报,这回倒是没出错,外面的雨下得哗啦啦,简直像直接从天上拿盆往下倒,雨伞成了累赘的装饰。 还好小区外面就有家宠物医院,不需要跑太远。 雨幕又急又大,小区进进出出的人都低着头弯着腰,谁也看不清谁。 走到半路,施乐突然想起来忘记带手机,这可是最不能忘的,再嫌麻烦也得返回去一趟。 刚到门口,他脚步顿住,转身看向门外。 小区门口的缘故,马路上的车辆都在减速慢行。非机动车道的电动车自行车主们穿着五颜六色的雨衣穿梭着,还有撑着伞赶路的行人,雨滴敲打伞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纷乱又有序的画面铺展开,没有认识的人,施乐疑心自己看错了。 滨东花园大门处行人进出口分布在左右两侧,他站在进口处,看着出口的位置。 刚才,陈秉言好像从那里出去了。 下这么大的雨,他要去哪里? 还是说看错人了? 施乐抱着二宝继续往家走,一进门先看玄关处的鞋。 陈秉言那双洗得有些褪色的匡威帆布鞋还整齐的摆在那儿,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被移动过。 施乐走去桌边一看,果然写完留言后顺手就把手机放下了。 他把手机装在口袋里,又看了眼陈秉言的卧室。 门还是关着的。 两人住了有段时间,施乐知道,如果陈秉言起床,会把卧室门打开,没打开就是还在睡觉,不要打扰。 “应该是我看错了。”施乐嘀咕着,抱着二宝再次出门。 第27章 虽说待办事项条数不多,但真的去办,这里也耽误时间,那里也耽误时间。 折腾了一上午,施乐带着二宝和给它买的各种生活用品回家了。 到家时十二点多一些,一推门正好看见从浴室里出来的陈秉言,对方刚洗过澡,浑身湿气,生硬的发梢还滴着水珠。 第21章 施乐问:“你刚起床吗?” 陈秉言擦着头发嗯了一声,走到餐桌旁倒水喝。 “那正好。”施乐又说。 “怎么了?” “给它洗澡啊!”施乐把二宝高高举起,小狗嘿嘿笑着,一人一狗眼巴巴看着陈秉言。 后者太阳穴抽抽着,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是,想让我给它洗吧?” “是的。”施乐边往进走边说:“本来可以在宠物医院洗的,但是我想了想,我们要培养感情。” 我们,这家里有三个生命体征正常的生物,谁和谁的我们? “你不是养过小狗吗?你肯定有经验。” 他一个劲地说,陈秉言一个劲地后退。 “我没经验,以前又用不着我伺候奥利奥。” “原来你的小狗叫奥利奥啊,不会也没关系,我们正好学一学。” 陈秉言最后站在浴室里,看着正在洗澡盆中接水的施乐,还有一旁玩小黄鸭玩具的二宝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 只好安慰自己,少数服从多数。 家里的温度不算太低,施乐换上短袖方便活动,陈秉言年轻气盛的,直接穿着条纯棉白色背心,宽肩窄腰更加明显。 施乐看了一眼就迅速扭开头,蹲在地下给二宝打宠物专用洗发水,绵白的泡沫一团团涌出来,动作不是很熟练。 陈秉言看不下去,蹲在洗澡盆对面伸出手:“我来吧。” 二宝对他们很放心,不叫也不闹,就是有点小调皮,带着泡沫的爪子不停往两人身上扑。 它好像格外喜欢陈秉言,被伺候的间隙,还要摸摸陈秉言的脸,白色泡沫沾了他一脸。 陈秉言以前在家时,说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都不为过,因此待人稳重有礼的外表下,其实藏着颗被娇惯出来的孩童心。 哪怕后来发生很多事,本性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平时紧绷惯了,不仅要做混混样子给陈家人看,又要在无法亲自直接管理的情况下掌控昆扬,总是一副冷漠老成样。 眼下被二宝勾搭着,心思活泛起来,竟暂时将心事放下。一人一狗就着洗澡盆嬉闹起来,水花溅了一地,溅到后来施乐也加入进去,最后都变得浑身湿漉漉。 结束之后已经下午一点多。 还没吃午饭,下暴雨也不想点外卖,施乐就硬着头皮进厨房,从柜子里找了包龙须面煮来吃。 中规中矩,不算难吃也不算好吃。 他和陈秉言分别坐在餐桌两边,面对面的位置。 “陈秉言。”施乐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对面的人抬起头看过来,脸上还带着和二宝玩闹残余的笑意。 施乐没来由得愣了下,本来想说的话也忘了。 “怎么了?”陈秉言又问了一遍。 施乐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慢慢说:“以后可以多做一做喜欢的事情,开心点。没算错的话你才24岁吧,平时太老成紧绷了。我知道你是因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没抬头,不知道陈秉言脸上的笑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陈秉言,”施乐又叫他的名字,“除了小狗,你还喜欢什么呢?” 他这回抬起头,期待的目光直直投射进陈秉言的瞳孔中。不可否认,他是故意把二宝带回家洗澡的,他昨晚就发现陈秉言喜欢小狗。 自他们认识以来,陈秉言虽说有点放下心防的意思,也愿意和他说点心里话,但他肯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陈秉言并不开心。 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不是装凶赶人,就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不出一丝鲜活。 施乐想试试,结果还真发现了陈秉言更真实的一面。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高不可攀的人,也和普通人一样。 他想让陈秉言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只要陈秉言说,他大概会想尽各种办法去满足。 “喜欢什么?”陈秉言像是真的在思考,“暂时还想不到。” “那你想到了可以告诉我吗?” 陈秉言放下筷子看过来,施乐顿时觉得他又变得悬浮了,明明实实在在坐在自己眼前,却更像一阵飘渺的风,摸不着抓不住。 可这阵风说:“好,等我想到了一定告诉你。” 风要怎么落地呢? 这阵风又问:“怎么,你要帮我实现愿望吗?” 坚固的房子够不够困住它,不够的话,还有一颗真心。 施乐告诉他:“会。” 听到这种近乎承诺般郑重的话,陈秉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小幅度的上抽了一下,看不懂什么意思。 过了好半晌,在施乐懊恼自己嘴巴比大脑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时,陈秉言突然皱着眉头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还是说……” “什么?”施乐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陈秉言夹起碗里的最后一筷子面吃进肚子,还很给面子的喝了两口汤,轻快地说:“我说谢谢你,要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他语气狡黠,眉眼间也是一副得了便宜的卖乖样,不等施乐说什么,拿着碗筷先一步进了厨房。 里面传来唰唰的水流声。 施乐轰得脸红了。 一墙之隔的厨房内,站在水池旁的陈秉言却没有动作,任由水流那么冲刷着池子里已经光洁如初的陶瓷碗筷。 其实他早上早就起床了,听到施乐带着狗出门后,也换上准备的另一套衣服和鞋子出去了一趟。 掐着时间赶在中午到家,头发沾了雨水,不得不洗澡掩盖过去。 之前在城中村一个人住的时候,他只要避着点人就能想去哪儿去哪儿,现在和施乐时时在一起,公司的事情没办法管。 除了正在建设的办公楼,昆扬暂时在别的地方租了办公室,今天上午这一趟,就是赶去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 陈竞想操纵股价赚钱,但还在犹豫中,他已经联系好基金和投资公司的人去下套。 等到陈竞放开手脚干,就是昆扬趁机收购股份的时候。 他要让陈竞毫无反手之力,彻底被踩在脚底。 他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在等一刻。 之所以还留在施乐身边,就是想让施乐去告诉陈竞,陈秉言还是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和昆扬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或者也可以传递点什么关键的假消息。 他要让施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他安在陈竞身边的一颗棋子。 可他现在怎么觉得,自己的判断好像……错了?糟糕的是,他居然忘乎所以,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陈秉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一件事,恼怒的情绪也随之涌上心头。 不会的,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施乐只是一个演技更高明的骗子而已。 第28章 这场强降雨持续了周末两天,周一早上出门上班时,温度明显又下降了许多。 再有三天就是国庆假期,不管哪家公司都一样,所有员工坐在工位只盼一件事:放假。 施乐带着小组开了个简短的小会,正事说完之后,说起假期轮流去昆扬监工的安排。 小李先举手:“给我排在后面两天吧,买了30号晚上去云南的机票,约了搭子去雨崩徒步嘿嘿。” 林叙跟在后边说:“那我排小李的前面两天,我们国庆那天全休,第二天我要去我女朋友家。”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哎呀——你这是要谈婚论嫁了。”小李在旁调侃。 “羡慕?让你抓紧点你还不听,等着给我交份子钱吧!” “你结婚前通知我一声,先把你拉黑,等你孩子也满月之后,我们再加回好友。” “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 “哈哈哈哈哈……” 施乐看着林叙和小李又开始拌嘴,笑着没说话,他虽然担了组长的名头,却并不严肃也不严厉。 陈秉言则坐在会议桌的末尾处,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 他很喜欢穿连帽卫衣,穿着也很好看就是了,不过坐没坐样,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对身旁人讨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但不代表可以逃过加入“战局”。 “小陈,”林叙转了个身喊他名字,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别学她。” 紧接着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施乐随着这个问题,目光移到他脸上。 陈秉言转着笔,懒洋洋地吐出“没有”两个字。 林叙势必要找到同盟,不死心地又问:“那你上大学的时候谈过女朋友吗?” 施乐在他开口前移走视线,望向墙角放着的大盆发财树,眼神放空。 陈秉言突然把腿放下来,上半身前倾,胳膊撑在桌面上,饶有兴致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的表情足够耐人寻味,林叙底气大增,不再纠结他,继续去和小李辩驳:“看看,看看,只有你,母单!” 第22章 小李反击:“俗不可耐。还有,组长也不谈,你敢说组长吗?” 三双眼睛顿时投到施乐身上。 林叙看了眼桌上的文件,“乐,想什么呢?页角都被你折烂了。” 施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纸张都捋直捋顺,用手边厚厚的资料书压住。 他慌乱地回答:“没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陈秉言上大学的时候还没出事,他长得帅又有钱性格还好,没有女孩子喜欢才不正常吧。 可是在听到他带着笑反问时,还是控制不住地难受了一下。 明明已经知道啊,陈秉言喜欢女孩子。 施乐藏起来的那点陈秉言或许会慢慢喜欢上他的侥幸,彻底被冲散。 他正了正神色,把话题拉回去:“那就这么说好了,1号都休息,2号3号我去,你和小李后面几天。陈秉言——” 陈秉言看过来,刚才对着林叙有些戏谑的笑还挂在脸上。 施乐胸口闷闷的,脸上淡然从容,甚至换上公式化的微笑,沉静安排:“除了1号,你得每天都去,可以吗?” “没问题。”陈秉言又靠回椅背上,换回翘腿的散漫姿态。 假期前的这三天寻寻常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最后一天,小李踩着下班点打卡走人,林叙拎着国庆福利,和施乐吐槽了好几句老何太抠门才扬长而去。 “施乐,”陈秉言过来敲办公室的门,“我有话和你说。” 施乐以为他也急着赶紧下班回家:“再等我五分钟,把这些都整理完就可以走了。” “不是说这个。” “嗯?”施乐手指忙到飞起,连头都没抬。 “我今晚不回去,明天也不回去,后天直接去昆扬找你。” 手停在半空,施乐似乎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还是没抬头,接着之前的动作继续整理文件,云淡风轻地问:“要出去玩儿吗?” “嗯,有个朋友来找,聚一聚。”陈秉言特意补充道:“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 大学同学? 施乐理所当然地想起之前在会议室的聊天,他尝试学着林叙的样子八卦一下,想问是你喜欢的女孩吗? 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要是林叙还在就好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提前祝你们节日快乐。” 施乐什么都没问,陈秉言却没走,站在门口像守门神。 说好的五分钟就五分钟,施乐站起身,像是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个人,伸着懒腰问:“啊,你还在啊,怎么没走?” 陈秉言把手插在休闲裤口袋中,身体朝后一倒靠在玻璃墙上,说:“等你,一起下楼。”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写字楼中的很多公司还在加班,大楼灯火通明。 他们走到大堂时,陈秉言打破沉默:“想和你说件事。” “啊?”施乐扯出笑,“这么严肃吗?什么事?” 脑袋里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不会是要和大学时期的女朋友旧情复燃了吧?然后,从家里搬出去。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搬出去,施乐想,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吗? 陈秉言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好歹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衣食住行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比一开始亲近了很多。 而且,陈秉言还说过,说过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了。 终究是说得人随便说说,听得人当了真走了心。 没什么,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就是有点…… “施乐,”陈秉言出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上次问我喜欢什么,上学的时候我有过想创业,后来条件不允许就放弃了。但你说做喜欢的事情才会开心,我想了很久,我才24岁,还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去试一试。这次和朋友见面,也是想聊聊这件事,看看能不能一起。”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试一试吧。暂时还没有多远大的目标,以后能达到满足生活需求就行,摊子太大了我也不喜欢,有些事情已经以前经历得太多,不喜欢了。是你的帮助和鼓励才让我有这样的想法,不然还在浑噩地混着日子。当然会遇到阻碍,不过没关系,总能解决的。还是那句话,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施乐一直不说话,他便追问:“你怎么看呢?你觉得我会成功吗?” 第29章 习惯了每天上下班身边有个人,突然又变回一个人,还有点不适应。 走在路上,施乐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陈秉言想创业,这是上进的好事啊,他也本来就该这样,去找喜欢的事情做,去发光,去成为很多人羡慕的人。 可施乐也明白,陈秉言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的和睦相处只是暂时,是陈秉言遭逢变故后不得不的选择。 生活条件稍有所改变,陈秉言就会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至于施乐,帮过忙的老好人一个,逢年过节随大流地问候问候,别的交集大概是没有了。 舍不得。 可他还是说:“你会成功,去做吧。我相信你。” 对陈秉言的这份喜欢,只不过是错误的时间对错误的人,产生的错误的情感。 能认识一场,能得到陈秉言的一句或许只是随口说的“我要舍不得离开你了”,已经足够。 风不会为谁停留,它属于天空。 施乐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门,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二宝摇着尾巴等在门口,兴高采烈扑上去要抱抱。 它的体型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小小一只,抱着施乐的腿扑腾了会儿,又探着脑袋朝他身后看。 没看到人,二宝撒开施乐,跑到门口往外看。 空荡荡的。 施乐从身后把它抱起,顺手打开客厅的灯,摸着它的脑袋说,用很小的声音说:“不用看啦,他今天和明天都不回来。” 二宝好像听懂了,呜呜叫了一声,多委屈似的。 “小没良心,我把你带回来的哎,你怎么更喜欢他?” 二宝蹭蹭他的手心,用行动证明自己同样喜欢他。 施乐先去检查狗粮和水还有没有,小家伙胃口太大,早上出门备好的吃食已经见底。 他重新填满,二宝埋着脑袋一个劲地吃。 “二宝,我们要习惯,他以后会搬走的。” 二宝还在专心地吃。 施乐点点它的脑袋:“特别是你,知道吗?不要太依赖它,也不要太喜欢他。” 二宝哐哐哐干饭。 “吃吧,吃完下楼带你玩儿。” 等着二宝先吃饭的功夫,施乐换了衣服去洗澡,他得好好计划一下明天的节日该怎么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进浴室,搁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先响起来了。 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陈家别墅的管家。 甲方是天,施乐等了三秒缓缓接起:“您好——我是施乐。” “施先生,是这样的,明天需要您过来一趟,有些具体事宜要重新商量一下。”对方把话说得太满:“占用您假期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嗯……不好意思不还是说了? “好的,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还有什么事情吗?” “暂时没有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挂掉电话,施乐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计划了。 - 横跨滨河的大桥上连着一排橘黄色的灯,投射在轻轻浮动的河面上,巨大的黑色绸缎上,还倒映着河岸两畔亮着霓虹的各种建筑。 其中最为高挑的,是滨城最豪华的酒店。 此时此刻,顶层的套房内,宽敞的落地窗玻璃倒映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姿。 连帽卫衣加休闲裤帆布鞋的穿搭,和室内奢华的装修格格不入,唯有一张精致的脸和周身矜贵的气质,显示着他的确是这间套房的主人。 嘀嗒一声,有人解了门锁进来。 声音自门口起由远及近:“秉言,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脏衣服,懒得换?以前可不这样,每次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陈秉言从窗前转身,散漫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先说正事吧。” 来人就就讲究多了,穿着一身奢牌休闲套装,年纪和陈秉言相仿,少年气十足。 他坐在另一块沙发上,将手中的一堆资料放在桌上,随后翘起二郎腿,靠着沙发背说:“陈氏最近一年的经营状况,还有他接下来的打算,都在这儿了,自己看吧。” 陈秉言沉默地翻着页,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容易让人怀疑只是在瞎看。 他这么快速地浏览了一会儿后,头也不抬地问:“陈肖鸿主动给你这些的?” 那人说:“怎么可能,上次去找他打游戏,在他书房看到的,顺手的事情。” 第23章 陈秉言和他对信息:“我已经告诉施乐,我想和朋友一起创业,从头开始。” “行,昆扬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能拖一天是一天。我这边已经安排妥当,和陈肖鸿随便提了几句,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给陈竞献策。总之,他们会先小规模地试探一次。明天你去见基金的人。他们绝对想不到,你这一招放长线钓大鱼,最终的目标是把陈氏企业的股份全部拿下。” 末了,补了一句:“陈肖鸿这个蠢货,脑子是一点没有,难怪从小被你整。” 他们又聊了些细节,谈话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有点饿了。”年轻男人拿起茶几上备着的甜点尝了一口:“酒店换西点师傅了?这次的蛋糕味道不错。” 陈秉言还在想事情,听到他的话,看了眼那盘造型精致的糕点。 迟疑了会儿,说:“你让他们打包一份,包装简单一点就行,不要有logo,我后天早上会带走。” “wow——你不是不爱吃?每次给你备着的都进了我的肚子,这回怎么要打包?” 四目相对,年轻男人率先说:“后天带走,你不会是……要给那个施乐吃吧?bor???” 陈秉言冷冰冰解释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现在还在陪他演戏,随便送点东西。” “有什么必要?” “我不信任他是一回事,但得让他觉得我信任他。这样他们也会对我不设防,明白?” “明白是明白,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小心,演进去了。” “不会。” “那就好,别忘了之前吃过的亏。” 年轻男人离开前,还不忘吐槽他:“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明天要见人的西服套装从意大利取回来了,都在柜子里挂着。” 套房内再次陷入安静,陈秉言坐在沙发上没动。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他才起身走进浴室,将那身平价舒适的,施乐擅自买回来给他的衣服,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第30章 十月一日早上六点,施乐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他打开天安门广场的直播,完整地观看了升国旗仪式,祝福祖国生日快乐之后,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陈秉言不在,他的房间门开着。 施乐站在走廊愣了愣,想到昨天叮嘱二宝的话,收回目光去做自己的事情。 到达陈家别墅时是上午九点钟,院中被佣人们装饰得很有节日气氛,看着十分喜庆。 管家带他去了后院,关于昨天在电话中说得事情具体谈了会儿。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经中午时分。 施乐婉拒了管家要留饭的邀请,拿起东西起身告别。 他们在客厅门口推拒间,陈肖鸿出现在楼梯上,踩着台阶一级级走下来。 “怎么又是你?”他看到施乐,没礼貌地蹦出这么一句话。 管家正要解释,施乐微笑着回怼:“是来谈工作的,只是没想到您还在睡觉,打扰到您很抱歉。” 日上三竿,还是举国同庆的大日子,一看就是刚起床的陈肖鸿反应了会儿才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嘲笑。 他人已经走到施乐面前,顽劣的性子上来,直接就要骂人,可看到施乐的脸时,想说的话都堵在嘴边。 又等了会儿,那些话换成一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打电话不接,干嘛呢?”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施乐想要否认的话。 他顺着声音朝着门口看过去,还是那天见过的跟在陈肖鸿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 一样的行事散漫,还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陈肖鸿的注意力被喊走,板着张脸说:“烦。” “我招你惹你了,我还烦你呢,你倒先说上了,有病吧。” 见他们不着调的样子,施乐觉得空气都受到了污染,小声和管家又说了声,直接转身离开。 路过门口时,那两个走进来的男人双双朝他看了一眼。 管家也知道这几个祖宗都不是好惹的,在施乐离开时一并从后面溜走。 “认识?”上次那个被叫孟昭的人问。 陈肖鸿一脸不耐烦:“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 刚才还和陈肖鸿拌嘴的男人轻哼一声:“真是有病啊,脑子这就不好使了,别是以前找的小情儿吧?” “微明,”陈肖鸿这才换了换神色,“刚才不是冲你。”他继续说:“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他,想不起来,不是外面,好像是在陈园。” 总归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 - 一直到晚上睡觉,施乐都没有和陈秉言联系过。 他们早就加了联系方式,但因为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微信页面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总共也就一两页,一划就到头。 施乐躺在床上,二宝在墙角的小窝里玩玩具,床头一盏壁灯笼着暖色的光,照着他的手机屏幕。 -聊得怎么样? -吃饭没? -你们住哪儿? -节日快乐! 他一行行输入,又一行行删除。 干脆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双手提着被子边沿向上拉,整个人蒙在里面。 这一夜过得既快又慢,施乐起床去洗漱时,从镜子里看到了眼下不甚明显的乌青。 “没出息。”他低低地骂了一声。 施乐到达昆扬时,陈秉言已经到了。 他看起来精神很好,容光焕发,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 施乐问:“你们聊得怎么样?” 陈秉言嘴角噙着笑:“还行,我现在比较期待结果。”其它的什么也没说。 施乐很有边界感的没追问下去,也没问衣服的事。 倒是陈秉言,欲盖弥彰似的,主动交代:“不小心刮到铁丝,衣服烂了,我只好去买了套新的穿。” 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怎么会刮到铁丝,难不成和朋友聚会活动是一起去工地搬砖? 可施乐却着急地问:“那你呢?有没有受伤?” 太着急,没注意间竟已抓住了眼前人的胳膊,视线从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一一扫过。 陈秉言愣了一下,默不作声把胳膊抽出来,又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施乐检查他是否受伤的动作停下,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行为。 尴尬过后,是心头无法压制的酸涩感。 陈秉言,不喜欢他触碰他。 “我没事,”陈秉言突然换上笑,“给你买了蛋糕,我存在便利店的冰柜里了,下班记得提醒我去拿。” 真放在心上又怎么需要别人提醒才记得。 施乐有点懵,什么都想不到,呆呆地望着陈秉言。 “给我买的?” “是啊,觉得挺好吃,买回来给你也尝尝。” 陈秉言甩开大步往工作区域走,不忘叫上他一起:“走吧,开工,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其实需要他们动手的活没多少,就是检查已完工的是否过关,正在施工的材料和工艺是否达标。 临近中午时,两人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休息。这个位置正好能晒到太阳,但不至于很热。 旁边靠墙放着几块需要用到的大理石板,有着用承重公式计算出来的精准厚度,分量不容小觑。 “小心——”不远处,一辆堆满杂物的小推车突然失控,车轮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瞬间失去平衡,朝着这边直直地冲了过来。 推车的工人脸色大变,他一边拼命地试图稳住推车,一边大声呼喊:“快让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推车已经撞上了那几块大理石板,发出一声沉闷而刺耳的撞击声。在力与力的相互作用下,推车瞬间翻倒在地,大理石板也应声而碎,巨大的石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而出。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碎裂的大理石朝着这边飞砸过来,朝着陈秉言正站着的位置。 陈秉言反应比施乐要快,当即就挪动脚步闪躲,紧急时刻还知道用手挡着脸。 他只顾着自己,完全没想到施乐。 所以在感受到有股力量把自己推远时,被挡住的脸和眼睛,也没有看到施乐冲到了他身前,几块大理石碎片带着冲击力砸在肩膀上,背上。 砰——清脆响亮的声音震荡进每个人的耳中,很快又归于沉寂。 陈秉言放下手,还未来得及查看现场情况,思考那股推动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跪趴在地上的人。 施乐的头发间满是扬起的尘土,脸上也被飞出来的小碎片划伤。 更严重的,是他的穿着淡色衣服的肩背上,满满浮现出的红色一片。 陈秉言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第31章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来去匆匆,各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施乐身上的伤口已经紧急处理过,此刻正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挂吊瓶。 第24章 他虽不至于受伤昏迷,可也被冲击力推得踉跄倒地,除了肩背之外,膝盖、腿上、手心都有不少擦伤。 在抬眼看到陈秉言安然无恙,并且做着自保的动作时,施乐也完全明白过来,他的举动实在是多此一举。 吊瓶中的药水滴答滴答流着,速度很快,他感觉有点心慌胸闷,想找护士帮忙调一下流速。 一直低垂的脑袋抬起,还未找到护士,视线中先出现了买药回来的陈秉言。 施乐又把脑袋垂下,一声不吭。仿佛再次回到孤儿院的那段时期,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他不敢说话。 陈秉言这个人还是比较细心的,回来之后没有急着坐下,看到输液管中药水流速太快,主动去调慢了点。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在施乐旁边的位置,把买回来的药摊开放在并拢的腿上。 “这个是内服的,一天三次,一次两粒。这个是外涂,另外伤口处需要每天换纱布。不嫌麻烦可以来医院,嫌麻烦就家附近找个诊所。” 陈秉言一句句交代着,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他连一句“我帮你换纱布”这样客套的话都懒得说。 施乐嗯了一声,意思是听到了。 周围都是人,一簇簇低声细语汇聚在一起,落入耳中也难免吵轰轰的。 只有施乐和陈秉言组成的小圈内,寂静无声。 施乐突然站起身来,没有插针头的那只手朝着输液管探去。 “你要做什么?”陈秉言从旁拽住他的胳膊,把人又拉着坐下,“我给你弄。” “没什么,想调慢一点,感觉心慌胸闷。” 陈秉言真的站起来看了看,嘴上说着:“速度正好,不碍事,太慢的话结束就不早了。”但手上还是小幅度的调慢了一点点。 “噢。”施乐又不说话了。 傍晚时分,他们才从医院回到家,晚饭吃得是陈秉言从外面买回来的清粥小菜。 家里比医院还静。 施乐已经不是5岁时只知道用沉默来躲避一切的幼童,白瓷勺子磕碰碗沿,他低闷的声音夹杂在清脆的响动中。 “陈秉言,怎么不说话?” 对面喝粥的人停下动作,把勺子搁在碗里,坐直了身体。 他周身气压骤然降低,是施乐从没见过的模样。 不是五年前儒雅端方的少年,不是重遇时散漫刻薄的混子。 他沉静得如水一般,眼神中都是施乐看不懂的东西。 在这样的情境下,施乐还有心思想,陈秉言不是风,他比风还难以捕捉。 “你想让我说什么?”就连声音也是从未听过的语调。 施乐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嘴角扯出笑,干巴巴笑了两声,说:“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不想说也不用说,吃饭吧。” 陈秉言却没听他的,继续用那种审问犯人一样的语气说:“你当时站的位置根本不会出事,我也有能力自保,为什么还要冲过去?”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施乐用勺子搅动着粘稠的粥,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 “有没有下次和我没关系,你这么做,让我觉得你很不正常。” 陈秉言突然就变得很陌生,他根本不在意施乐的想法,说着伤人的话:“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吧,说实话,交情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如果砸下来的不是碎片,而是一整块大理石,你现在有没有命都是两说。” “正常人不会为了一个交情并不到位的人豁出命去。” “施乐,你在图什么?” 你在图什么? 这几个字像滚烫的烙铁,戳在了他的心脏上,溃烂流出的鲜血瞬间凝固、堵塞。 有些温热的东西流窜到眼眶内,施乐控制着它们,硬生生憋回去。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在陈秉言嘴里变得这么不堪。太难过了,不如实话实说。 “我……” 他只发出一个音节,细若蚊吟,就被陈秉言的又一句话打断。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以说实话,我不会怪你。” 陈秉言难道已经猜到了? 施乐想坦白的话堵在嘴边,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怪我?” “因为我讨厌、反感、恶心。如果你真的是这样的人,我也会讨厌你、反感你、恶心你。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说实话,我不会怪你。我们之后还可以好好相处。” 多么高高在上,施乐突然想笑。 就因为喜欢同性,在陈秉言眼中是这么恶劣不堪的事情吗? 只要说实话就不会怪他。 他的不怪罪是什么赏赐吗? “没有目的,”施乐说:“我对你没有目的,当时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你并不是什么特例。” 他回望陈秉言那双像漩涡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 时间仿佛真空了那么两三秒,被刺啦的椅子划动地板声所打破。 陈秉言站起身,他像在城中村见到施乐的那晚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颗又黑又圆的脑袋。 “可以,那我还得谢谢你。忘了告诉你,昨天和朋友商量好了下一步打算,已经重新找好房子,我会搬出去。事务所的工作,这几天我会和林叙和小李完成交接。我们不必再见了。” 他没有再多说,回了那间公主房一样的卧室,没几分钟便收拾好所有东西。 来时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走得时候也没有任何增加。 风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停留的,再坚固的房子也有缝隙,而一颗真心,他不稀罕。 一直在他们脚边趴着的二宝,跟随陈秉言走到门口,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离开。 他甚至没有施舍给二宝一个眼神,也没有任何告别。 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 二宝汪汪叫了两声,紧闭的门没有任何动静,它哒哒哒跑回施乐脚边,伸出爪子扒拉他的裤脚,急得都快说话了。 施乐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陈秉言说给他买的蛋糕,最终也没吃到。 这场短暂的梦,终于醒了 第32章 陈秉言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酒店送来的餐点。 吵吵嚷嚷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同送入他的耳中。 “陈秉言——怎么个事,你搬出来了?” 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男人,他也不管陈秉言理不理他,一屁股坐在餐桌对面的位置,撑着胳膊一脸好奇。 “给你房卡不是让你随便乱进的。”陈秉言放下餐具,瞥了他一眼,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走得时候放下吧,以后你用不着了。” “谁又惹你了?快说,到底怎么了?” 陈秉言扭头看向玻璃窗,眸中倒映着窗外的五光十色。 他说:“没怎么,没意思,不想玩了。” “大哥——”对面的人炸了毛,“你还真当是去玩的啊?不是说要利用他传递假消息?” “无所谓,昨天我已经和莱维敲定计划,等项目公司成立开始融资,陈竞也高兴不了几天。” 莱维是陈秉言昨天会面的基金财务顾问经理,他会设计出一份最完美的融资方案,助力陈竞在操纵股价的游戏中大赚一笔。人心不足,尝到甜头之后的陈竞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陈秉言早已暗中布局。他会趁着陈竞压低股价、沉浸在美梦中毫无戒备的时刻,悄然收购陈氏企业。 这正是他隐瞒昆扬幕后决策人身份,住在城中村,甚至装成一名普通苦力的最终目的——让陈竞对他彻底放心,然后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陈秉言自己,虽然这两年的日子过得不算轻松,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可你不怕施乐又做些别的事情?”年轻男人又说。 陈秉言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窗边,低头看那条波光粼粼的河。 半晌后才说:“不用管他,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路线才是稳妥。他是变数,变数无法控制。” 年轻男人不懂:“他怎么就是变数了,能变到哪里去,你不是一早就把他当作棋子吗?” 陈秉言挑走话题:“对了,让你给我找的房子怎么样了?” 年轻男人正了神色:“找好了,千山别院有几套中式合院别墅,就是比陈园小了点,不过够你住了,过几天就能搬。提醒你啊,不要掉以轻心,出来活动还是避着点人,陈竞顾不上你,他那个烦人儿子可是狗皮膏药。” 从进屋后一直板着张脸的陈秉言听到这话,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难为你了,每天和狗皮膏药在一块儿。” “小事,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 - 说是不必再见面,施乐还是在假期结束返岗的第一天,又见到了陈秉言。 办公室内,他在那份需要上级领导签字的离职同意书上潇洒签字,递出去时带着无懈可击的笑送上祝福:“祝你一切顺利。” 第25章 陈秉言道了声谢,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施乐本想看着他走,这下好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这么反感? 算了,干活吧。 可盯着设计图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各种计算公式算了又算都不对。 一上午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施乐放下笔,坐在椅子上深呼吸,他不能再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情绪,工作最大,赚钱要紧。 喜欢一个人没错,喜欢异性同性都没错。 被人明确地反感后还要喜欢就是大错特错。 错! 施乐在写满陈秉言名字的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八叉。 精神胜利法相当有效,他连午饭都没去吃,一口气工作到下班时间。 收拾好东西回家,脚步却习惯性地走到陈秉言的工位,脱口而出一句:“陈秉言,回家”时,大脑才反应过来。 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恨自己放不下,也恨陈秉言不回头。 说到底,陈秉言接连两次表现出来的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留恋的态度,都令施乐耿耿于怀。 “施乐——”临下班才从分公司回来的老何推开办公室的门叫他,“幸好你还没走,来,和你说件事。” 他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甩甩脑袋把陈秉言甩出去,进了老何的办公室。 “坐。” 施乐走过去坐下,主动问:“何总,有什么指示吗?” 老何那是他和林叙私底下叫的,面对面还是要恭敬些。 老何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尝尝,他们送的普洱老茶头,暖胃,秋天喝最合适不过了。” 独特的果香和陈香扩散在空气中,施乐端起茶杯尝了一口。 老何这才说:“你也清楚,咱们要扩大业务,最近也招了不少人。这个吧,管理上就有点乱了,你是知根知底又有经验的,我想让你转管理岗。” 施乐下意识蹙起眉头。 “你别担心,肯定会涨薪的,等到我们到了一定的规模,给你参股分红。总之,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说得倒是全面贴心,可施乐感觉不到一丁点开心。 也许别人听到升职加薪都会高兴,但施乐不是。 他上大学之所以选择空间设计专业,就是因为喜欢这个。他喜欢把一个空落落的地方,设计得温馨、实用、美观。 就像把他空落落的人生,一点点填满,变得充实、完美。 管理什么的,他做不来。 他也不喜欢和太多人打交道。 见他一直不说话,老何有点着急:“施乐,或者你想要什么,你提,不是太过分的哥一定答应。” 当老板的都开始和员工称兄道弟了,可见这件事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 当初林叙私底下和施乐吐槽,老何步子迈这么大,真怕到时候兜不住,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施乐不是不懂人际交往。他不能直接拒绝,于是说:“我考虑一下吧,行吗?” 老何松了口气,喜笑颜开:“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就记着,哥不会亏待你。” 回到家,施乐牵着二宝出去遛弯,十月冰冷的晚风混杂着阴湿的河风,穿过针织衫的缝隙吹在施乐的皮肤上,他打了个冷颤。 不想走了,就在河边找了个台阶坐下,望着麟麟的河面发呆。 他有点感谢老何突如其来的难题,倒让他没空再想陈秉言的冷酷无情。 看老何的意思,这个岗是非转不可。 他要是死活不同意,应该不至于被开除。 但这已经算得上是老何为数不多需要帮助的时刻,他的拒绝是不讲情面,过后也就把人得罪彻底了,工作不会太好做。 事情都撞在一起,在施乐脑子里宛如一场大型车祸。 他这个颤颤巍巍赶路的人,被拦住去路,不知道该如何跨过去。 第33章 三天后,施乐收拾东西搬进了一间更大的办公室,他升职了。 他毕业后就进了这家事务所,工作上不是没犯过错,老何对他的照顾不是一次两次。 因此,在老何需要他的时候,哪怕再为难,也不能拒绝。 先硬着头皮上吧。 可真坐到那个位置上,才知到底有多难干。 这回和施乐一起升上来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大概是分公司来的,之前没见过。 整整一周,他们开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会议。他还分别收到了另外三位私底下发来的饭局邀约,碍于同事情面,倒是挨个去了。 几顿饭下来,施乐算是听明白了,他们在拉帮结派。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在干什么? 老何是个善于观察人心的人精,不然也不会混得这么开,他看出施乐的郁闷,特意把人叫到办公室开解。 还是那个昂贵的生态鱼缸前,他坐在办公椅上说:“施乐啊,你要尽快适应新的工作内容。” 施乐罕见的沉默。 老何便继续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有责任教教你。之前你是做业务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管理,管理管理,重在一个管字。管是手段,人心才是目标。论技术,他们三个比不过你,但你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技术,哪怕你什么都不懂也不碍事,你只需要懂得怎么左右逢源,怎么平衡同事间的关系,怎么让大家都愿意围着你转。” “你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我看得清楚你有这个潜力,话就说到这里,相信以你的悟性肯定能明白,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施乐的确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才更加烦闷。 这不是他想要的。 晚上,他照例牵着二宝去河边吹风。自他升职后,这已经成了每天的固定项目。 风吹在身上是很冷,可他巴不得被吹到感冒,发烧最好,这样就有理由请假不去上班了。 每天早上一睁眼,要去上班的意识进入大脑,他的心情就会不受控地低落起来。 以往按时出门的人,现在变得磨磨蹭蹭,走在上班路上的脚步像灌了铅。 施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汪汪汪——” 他正发着呆,二宝突然叫起来,听着还有点激动。 施乐以为它怎么了,担心它吓到路人,想把它抱回来,一转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秉言。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和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一头粗硬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就那么站在台阶上,锋利的眉眼望过来。 被工作的事情扰到想跳河,乍一眼看到陈秉言,施乐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出现幻觉了,病情到什么程度了? 可他会出现幻觉,二宝活泼健康,总不至于也出现幻觉吧。 施乐想起陈秉言说过的那些话,稳了稳心跳,面不改色:“二宝,过来。” 陈秉言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对二宝的扒拉也无动于衷。 两人一狗谁都不动。 突然起了阵风,河面涌动得更明显,扑到了没有护栏的台阶上,水汽打在施乐背上,激得他浑身一抖。 这么一抖,神也抖回来了。 他想,还是不要太小气,不然就问候一句吧,问问他创业的事情怎么样了,顺利不顺利。 “你……” 施乐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是陈秉言能听到的音量,可他刚开了个头,剩余的话还没说,对方就转身离开了。 那道黑色的身影重新拐上橡胶跑道,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中。这里是为市民修建的滨河公园,各项设施齐全,便于大家锻炼身体。 穿一身运动衣,原来是来夜跑的,看来遇见他是个偶然。 刚才还差点以为陈秉言是来找他的,真是自作多情。 不过陈秉言怎么来这里跑步,他难道也住在附近? 还想继续想下去,施乐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小声地骂自己:“不许再想了!他现在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仅不能想,因为陈秉言可能住在附近,还会去公园夜跑这件事,他连晚上吹河风的固定项目都取消了。 另一边的陈秉言夜跑结束回到酒店,一进门又看到沙发上的人。 他语气冰冷,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不是让你把房卡留下,怎么又擅自进来了。” 说完也不在意,扯了块备在门口的干毛巾擦汗,脚步不停地走到客厅坐下,这回说话不止是冰冷,似乎还有些不悦:“有事?” 年轻男人也不恼,拿了个抱枕在怀里,侧身看向他是,饶有兴致地问:“前几天还是在酒店的健身房,这两天怎么出去跑了,你也不嫌冷。” 陈秉言拿起茶几上备好的水,拧开瓶盖喝了大半瓶,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 年轻男人又说:“给你讲个有意思的。” “什么?”陈秉言这才施舍出两个字。 “就是那个施乐——” 第26章 陈秉言放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身边的人并没有看到,兴冲冲地继续讲着。 “他之前不是会去陈家吗,自从你走了以后,他倒是没再去过了,换了个人,姓赵。你说也太巧了吧,更巧的是,我听陈肖鸿说,他以前见过施乐,你猜在哪儿见过?” “哪儿?”陈秉言冷冷地看过去,听到一个不敢相信的答案—— “在陈园。” 施乐去过陈园? 陈秉言脸色更黑,难道他和陈竞之间的联系早就开始了? 年轻男人接着说:“陈肖鸿那个猪脑子,愣是想不起来了,真想给他锯开看看里面什么构造。” “不过管他们呢,你现在也离开那个施乐了,他们就算从娘胎里就认识,对你也没威胁。反正只要你不去找他,我看你们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见。你说是不是?” “陈秉言?” 陈秉言的脸比夜色还黑,一言不发站起身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融资开始前不要再来。” “陈秉言你卸磨杀驴!我要告你!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和你当朋友,下辈子我一定擦亮眼……” 砰得一声,陈秉言自顾自回了套卧,他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年轻男人走时依然没有放下房卡。 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的两人,不仅刚刚才见过,而且下一面也很快就来了,还是在派出所。 第34章 翌日,施乐照常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上班,在楼下点了份不加糖不加奶的纯意式浓缩,点单时甚至特别备注:triple shot. 吧台的咖啡师拿到订单一看,挑眉打量这位穿戴整齐,精神却不怎么好的客人,他腹诽:要这么高的浓度,怕是一晚没睡吧? 施乐对外界的打量全然不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点,思考该如何从现状中脱身。 不然辞职好了,这是大脑给出的第一个解决办法。 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在少数,首先是每个月必须还的房贷,其次是资助的那几个还在上学的小孩。 听起来一团乱麻,但施乐觉得还好,他不是没经历过比预想的还要艰难的生活。起码现在还有点存款,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或许真的到了辞职的时候,山穷水尽也是峰回路转。 结果一整天都没见到老何,快下班的时候才听说他去北京了,要三五天才回来。微信上说又显得不够正式,也不好揣摩对方的心思,施乐的辞职计划暂时搁置。 到点打卡,施乐正打算回家,手机铃声响起,他嘴角露出温和的笑,驱散了最近这段时间身上的郁闷。 “小悦,下课了吗?”他接通电话率先发问,对面的人是他妹妹施悦,正在新加坡念大学。 施乐来到施家的当年,宋虹就怀了孕,一年后生下女儿施悦。他们出意外去世时,施悦还在上小学,完全是靠着施乐半工半读供养长大的。 他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大的人,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其中有多少心酸和泪水,从没和别人说过,也不打算说。 在施乐看来,不管有多累,他都必须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既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就不必总是把过程挂在嘴边做文章。 而且施悦是个懂事的孩子,照料她长大很省心。 可不知道从哪天起,好像是在她高二那年,突然就变得叛逆起来,不再向施乐伸手要生活费,也不再主动联系施乐。 她甚至在没有和施乐商量的情况下,申请了新加坡的大学,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奖学金和助学金的资助。 施乐还是按时打钱,但那些钱总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被打回来,他打过去的电话发过去的微信,开始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施悦时不时会在朋友圈更新动态,发布自拍或者有她本人在内的社交视频,施乐恐怕会怀疑他的妹妹出了事。 可既然没出事,那就是单纯不想理他。 施乐至今想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没注意到的事情,只能在按部就班生活之余,等待施悦可能会发来的问候。 好不容易等来了,施悦的态度和他想象得完全相反。 电话对面的女声冷冰冰:“打电话来是想通知你一声,我已经通过plse考试,申请了永居,以后不会再回去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妹,所以不用再联系了,各过各的吧。” 施乐的笑僵在嘴角,他的声带好似被粘住,很艰难很艰难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想好好保护自己没错。” 她说得笼统,可以施乐的聪明怎么能听不明白,她是把他当成了会伤害她的——外人。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施悦!”施乐难得动了气。 对面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便继续冷言冷语起来:“想成什么都不重要,只是通知你一声,还有不要再给我打钱了,你之前给我提供的学费生活费,我也会分期还给你。” 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施乐所有要说出口的话,仿佛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说得十分流畅:“你不用觉得被我爸妈收养就有责任有义务照顾我,没有人告诉过你吧,他们收养你之前一直怀不上孩子,听老人说去孤儿院抱一个会带来子嗣运,事实证明,你的确管用,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工具,懂了吗?” 不等施乐开口,她果断挂掉电话。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有规律的忙音,它们像某种悲伤活动的倒计时,一下一下响在施乐的心头。 -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工具,懂了吗? 所以这就是施悦突然开始疏远的原因吗?觉得他不是自己的亲人,不配当她的哥哥? 那他们相依为命的那些年算什么? 施乐觉得很荒谬,这不可能,施家父母对他很好,给了他温暖的家,奢侈品一样的父爱和母爱,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工具呢? 施悦还小,不懂事,他身为兄长,需要给她好好讲道理。 他一遍遍的回拨着电话,对面却始终没有人接起,最后干脆关机。 陈秉言的离开,工作上的烦闷,施悦尖锐刺人的话语,这些事堆积在一起,压断了施乐身上那根紧绷的弦。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 秋风萧瑟,绿化带上的树叶开始发黄飘落,还未落到地上就被风卷起,循环往复。 这是一片商业区,搁着条马路就是滨大的校门。 施乐就是在这里,差点撞上陈秉言的车。 他的目光随着记忆四处张望,最后落在马路边一家挂满灯具的酒吧门牌上。 那年大雨中赶着去的兼职,就是这家酒吧,现在规模变得更大,门面也是重新装修过的。 施乐正是烦闷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会儿,便推开门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去吧台找调酒师点了杯曼哈顿。 调酒师还是原来那位,对施乐印象深刻,热情地打招呼:“hey!好久不见,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他动作麻利地调酒,很快一杯深红色的酒就被推到施乐面前:“你的习惯,加了点安格斯图拉苦酒。” “谢谢。”施乐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喝的很急。 深红发褐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流到仰起的脖颈上,没入深处。 这会儿还不到深夜,没什么客人,调酒师凑过去八卦:“怎么了?很少见你这么难过。要不要去唱会儿歌,实话告诉你,自从你走了,我还没听到那些新来的有哪个唱得比你好听。” 施乐迷茫的脸转向舞池尽头的舞台上,驻唱的歌手正在调试乐器。 当初是为了赚钱,他不得不来酒吧驻唱,可也遇到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后来收入稳定之后,便果断地辞掉兼职,也不再踏入这里。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有太多情绪需要发泄,一杯酒不够。 他对调酒师说:“那让你再听听。” 第35章 施乐仿佛变了个人,他姿态慵懒,散发着对周遭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他的五官清秀,不属于艳丽挂,但正是如此,脸上浮着酒精催促的淡淡红晕,眼神不似平常那么紧绷疏离时,才更令人想靠近。 调酒师想起几年前的一些事情,不由得担心起来,可随即一想,应该不至于,便由着施乐去了。 施乐并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形象,要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状态,那就是自暴自弃。 什么都不愿想了。 他熟门熟路地走上台,轻轻拍一拍歌手的肩:“可以让我唱一首吗?” 驻唱歌手看着年纪不大,估摸着也是出来兼职的大学生,被施乐这么一问,居然脸红了,结巴着说:“有……有点歌……系统,您可以……可以去操作……” 施乐打断他:“我知道,没关系,你去休息会儿。” 第27章 歌手只好下去了。 酒吧气氛热烈,但施乐却示意换上柔和的音乐,他的音色偏细腻,独特的敏锐感知力又能使他更得心应手地唱出歌曲中的情绪。 低沉的声音经过音筒的扩散蒙上一丝神秘的质感。 他唱着——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有几颗会落地 ……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 施乐的厚外套扔在吧台,此时身上只穿着件淡色衬衫,喝过酒的身体有些发热,他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闭着眼睛唱歌的模样,吸引着不少人的目光。 台下没那么躁动了,有的还被感染,在卡座里和同伴哭诉起心里的不畅快。 施乐说只唱一首,唱完就将话筒归还给歌手。 这里灯光太多,看谁都像隔着一层面具,只有歌手在和他擦身而过时,看到了他眼角有闪烁划过。 回到吧台,调酒师给他鼓掌:“还是那么好听,真的不考虑继续回来唱着?我看你挺需要这么一个发泄口。” 施乐半工半读照顾妹妹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抗压能力有多强。 与其说选择做驻唱歌手来赚钱,不如说这也给他提供过了逃离现实,释放压力的途径。 施乐笑了笑:“不了,你也知道,有些人太麻烦。今天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他说的麻烦事,正是刚才调酒师担心的事。 酒吧这种地方,避免不了出现有人喝多的情况。酒醉之人有百态,出现几个不成样子的也不稀奇。 之前发生过两三次,有人喝醉之后听到施乐唱歌,然后疯子一样跟着施乐,动手动脚。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施乐才刚来兼职没几天,什么都不懂,也担心自己闹大后会被开除。 这份工作薪水给的不算多,但也比其它的多五百块钱,他很需要。 后来为了自保,施乐还找人学了一两招防身术,不至于永绝后患,但足够他脱身。 等到生活没那么紧张了,他在事务所的工作也稳定下来后,立刻果断地辞了驻唱工作,再也没来过这里。 施乐又说:“再来一杯吧,今天就当放纵日。” 调酒师叹了口气,手上开始动作,嘴上宽慰他:“别太紧绷着,时不时放松放松,这里也不见得都是豺狼虎豹,偶尔过来看看我。” 他把新一杯曼哈顿递过去,施乐应下。 两人许久没见,正好也没别的客人,就这么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突然,施乐的肩头横过来一条粗壮的胳膊,下一秒沾着浑身酒气的男人俯在他耳边:“唱得真好听,再来一曲啊。” 施乐被男人的气味呛得想吐,强迫压下去之后掀开那条胳膊,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说:“那边可以点歌。” “不点,”男人已经醉了,“哥就想听你唱。” 施乐不欲和他多说,朝着调酒师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 不料那男人太无赖,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另外一只手眼看着就要碰到他的腰。 施乐用了以前学的防身术,手上用了巧劲,捏住男人的手腕反拧。 “唉疼疼疼——”男人呲哇乱叫,“放开放开我。” 施乐松手,以往那些喝醉的人都好对付,知道疼了也就不纠缠了,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不同以往。 男人被疼痛唤回些神智,看向施乐时眼中多了点兴奋:“还挺有劲儿,唱得了一次唱不得第二次?噢,哥知道了——” 他从兜里掏出张银行卡,一把拍在吧台的大理石台面上:“一首歌一万块钱。” 施乐皱眉,看他清醒了点,便耐心解释:“我也是客人,你想听可以去那边点歌,会有人唱。我还有事,先走了。” “嫌少啊?别介啊,你看这才几点,夜还长,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唱,单独给我听可是另外的价格。” - 滨河公园的跑道上,陈秉言穿着一身黑慢走着,路过河边的一截时,扭头看了眼,没有人,也没有狗。 他心里莫名烦躁。 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沿着跑道往回跑,打算去酒店健身房,兜里的手机有来电提醒,他没看是谁,直接接通蓝牙耳机:“喂——” 跑动的脚步停住,诧异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施乐?酒吧打架?派出所?去接人?你开什么玩笑?” 对面的人有点急:“我往过赶呢,结果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堵在高架上了。他的朋友,我能想到的我也认识的只有你,你快去,乐乐等着呢!” “林叙,你说清楚……” 嘟嘟嘟……挂了。 陈秉言骂了句脏话,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施乐那种逆来顺受的老好人,因为和人打架被警察抓了? 天方夜谭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总是带着讨好意味的脸,不可能。 陈秉言继续跑起来。 三分钟后,他打出去电话:“西通路那家酒吧今晚的监控,想办法调出来发给我,尽快。” 收线后,他别扭地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西通路派出所。” 第36章 西通路派出所的调解室内,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值班警察坐在前面,对着分别坐在两端的男人进行思想教育。 他先对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施乐说:“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你先动手,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又对嘴角带着明显淤青的男人说:“事情的经过我都了解了,人际交往注意分寸,不要说些不得体的话,你们彼此道个歉,也别再追究了,互相赔点医药费。” 见两人没有异议,警察最后总结:“你们都是成年人,要学会控制情绪,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架。这次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以后遇事要冷静,不要冲动。” 思想教育结束后,施乐和出言不逊的男人坐在大厅等人来接。 等着也是等着,抽抽着嘴角的男人主动说:“兄弟,喝多了,别放在心上,我平时真不那样。” 施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脸上也没有好态度。 男人讪讪地笑,又问:“你的腿,还好吧,撞桌角那一下我看着挺严重的。” 一个半小时之前,灯光闪烁的酒吧内,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非要拽着施乐走,他们动静太大,已经有旁观的人举起手机在拍摄。 调酒师从吧台走出来,想把两人拉开。 男人不知喝了多少,一把推开劝阻的人,嘴里念念有词:“不就是唱首歌么,刚才能唱现在就不能了?我还给钱呢,给钱都不要啊,装什么装——” 施乐本来就心情烦闷,走进这家酒吧也是为了发泄,当下耐心阈值被冲破,浑身上下的气汇聚到握紧的拳头上,就那么砸在眼前恶心的男人脸上。 很爽! 为什么要忍? 他忍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爸妈走了,妹妹要断绝关系,工作一塌糊涂…… 还有陈秉言那个混蛋,对他好也不行,说什么反感讨厌的屁话。 体内的酒精控制大脑,支配他的行动。 对面的人体内酒精更多,被打了立马还手。 拉架的拍视频的起哄的都有,但施乐完全没印象了,最后还是小腿磕在坚硬的桌角带来的刺痛唤醒他的理智。 有人报警,警车唔理唔理地来,带上施乐和男人唔理唔理地离开。 两人都差不多清醒了,默契地选择互不追究,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施乐没动,淡淡地说:“没事。” 他只是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并不是真的没事,长裤遮掩下的皮肤肯定比男人的嘴角淤青还严重。 “要不留个联系方式?你之后哪儿不舒服了来找我。” “不用。” 没有上头的冲动,施乐又变回那副不愿和人过多社交的社恐模样,靠着扶手缩坐在椅子边沿,尽量拉开和男人之间的距离。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混乱,他失态得彻底,等回去了一定好好反思。 他抬头看向大厅门口,林叙还没到。 警察要求找家人或朋友来签字保证才能放他走,他只能想到林叙。 看不到人,施乐又垂下脑袋,好像身上还有副壳,努力缩一缩就缩进去了。 他真是……又给人添麻烦了。 大厅的门从外面被拉开,冷风趁机钻进来,漂浮着落在施乐穿着单薄衬衫的身体上。 走得又急又混乱,他御寒的外套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施乐抱着胳膊往后缩。 落在地面上的视线被一双黑白配色的运动鞋占据,再往上是黑色的运动裤。 施乐不合时宜地想,昨天在河边偶遇陈秉言,他好像也是这副穿搭。 随即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难过。 第28章 他等着面前的人走开,可迟迟等不到,这份异常终于让他肯抬头看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施乐觉得全身血脉都在倒流,要死了! 好巧,还真是陈秉言。 他打架可千万不能让陈秉言知道! 丢死人了! 施乐猛地把头再次低下,试图蒙混过关。 旁边的男人家里来了人,正在找警察要签字,警察顺便问:“施乐,你家里来人了没?” 完蛋!被点名了! 就是说,同名同姓,还长得像,陈秉言会不会信啊? “来了。”面前的人走开了。 施乐松了口气的同时,另一口气迅速补位,提到嗓子眼。 他抬起头追着陈秉言的身影,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人板着脸,跟在警察身边签字,顺便接受警察的思想教育。 施乐看到陈秉言低声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在保证,警察没再多问,去忙自己的事了。 身旁那个男人临走还不忘打招呼:“兄弟,哥走了啊,以后有缘再见吧。” 低气压的人又走回来,语气不耐且不悦:“有缘再见?看不出来,你还打架上瘾,派出所都没出,已经约着下一场了。” 施乐暗恨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短暂的尴尬过后,他也想明白了,关陈秉言什么事。 更轮不到陈秉言来说三道四。 “和你没关系。”尽管有点冷,但他还是坐直身体。 陈秉言站着,垂眸看向他,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我给你签的保证书,你现在说和我没关系,施乐,多少有点过河拆桥了吧?” 大厅内的人虽不算多,可也来来往往都挺忙,施乐扶着椅子把手借力,站起身就朝着门外走。 赌气一般:“我没找你。” 他小腿疼,为了不让陈秉言看出端倪,为了不在陈秉言面前一再丢人,他走得很慢,尽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大厅门外是三级台阶,施乐走到这里停下,他还没想到怎么正常地走下去。 陈秉言自身后走出来,站在他旁边,嘴巴淬了毒似的:“喝酒打架进局子,你的生活挺丰富啊。” “是啊,怎么了?羡慕?” “你怎么这么蠢,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 施乐把头扭到一边:“蠢,听不懂。” 他这一天经历了太多,身体和心理都处于崩溃边缘,刚才强迫自己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在陈秉言一声声冷言冷语中再次爆发。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行了吧!我不懂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你为什么明明说讨厌我,现在还出现在这里。今晚挺麻烦你的,但我之前也照顾过你,两清了,你走吧。” 第37章 施乐气急,胸膛快速地起伏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冷风吹得发红。 他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已经被陈秉言看了个彻底,没必要再藏着再忍着。 身体突然被一阵暖意包裹,陈秉言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施乐肩上。他肩宽个高,穿着宽松的外套到了施乐身上,简直像袍子,把单薄的身体一整个灌进去。 “你干嘛!”施乐冲他吼,“拿走!我说两清了,让你走!” 衣服被甩回去。 陈秉言又给他披上,这回直接把手掌压在他的肩头,不容拒绝。 “你要在这儿和我吵?还是干脆和我也打一架,然后我们两个直接掉头回去。脾气怎么这么大,以前就是和我装的对吧!” 施乐的气劲儿泄下去,抬脚要走。 下一秒,陈秉言跳到他下面的一级台阶,“别逞能了,我背你。”他像是知道施乐要拒绝,抢先一步说:“不上来我就扛你走。门口都是监控,刚才我给你签保证书,身份证也给警察看了,不会把你卖给人贩子。” 提到签保证书,施乐心软下去。他被扣在派出所,陈秉言来保释他是事实。 小腿处传来阵痛,他别扭了一会儿,还是伸出胳膊环住陈秉言的脖子,趴到宽厚的肩背上。 前面是肩背,后面是带着陈秉言体温的外套,他被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 施乐在这种奇怪的情境下,自嘲般想,哪怕陈秉言对他说过多难听的话,对他多冷漠,可只要陈秉言展现出一点点对他好的迹象,他就能自愈。 他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不会因为几次心碎就消失,喜欢只会如影随形,反反复复折磨他。 在他喜欢上陈秉言的那一刻,就给了陈秉言伤害他的权利。 “你怎么来了?”总算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 陈秉言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不再阴阳怪气,“林叙被堵在高架上,给我打电话。” “噢,那谢谢你。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我打车回去。”施乐觉得他惹不起不讲道理的喜欢,但他躲得起。 “然后呢?二宝还在家等着你呢,你怎么照顾它?一开始就说过,把它带回家是要负责任的,做不到就不要管。” “和你没关系”已经到了嘴边,生生拐了个弯,出口变成:“我能照顾它。” “我送你回去,好人做到底,替你照顾它。” 陈秉言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施乐摸不着头脑,他换了平和的语气,再次问出刚才的话:“你说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你今天不该来,林叙不可能堵一辈子,我总会回去的。你来了,我就会以为……” “以为什么?” 大概是体内残存的酒精还在发挥作用,施乐心一横便说:“以为你没那么讨厌我。” “我讨不讨厌你很重要吗?” 酒精仿佛随着那句话全部挥发在空气中,一点不剩,施乐已没有足够的勇气支撑他继续说心里话。 许久听不到回答,陈秉言问:“睡着了?” “没。” 身前的人突然叹了口气,继而说:“那你别说了,听我说吧。” “之前那件事是我情绪上头,你说你不是那种人,我信。本来也想着怎么找你道歉,接到林叙的电话很担心你,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你和好。还有什么疑问,现在问。” 问问问还问什么,他求和的态度已经让施乐缴械投降。 至于情绪上头为什么要搬走,走得时候为什么头也不回,想道歉为什么一直没反应,刚才见面为什么那么凶,都没关系了。 背上的人不说话,陈秉言又说:“过了今晚再问,我可就不答了,真不问?” 问得越多,想要的越多,陷得也越深。 施乐还想把那把能伤害自己的利刃,从陈秉言手里拿回来,于是他说:“不问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走到路口,陈秉言抬手招来出租车,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滨东花园,下车后,施乐自然还是被背回去的。 推开家门,脚边立刻窜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二宝。 二宝见了陈秉言异常兴奋,比平时热情多了,看得施乐心口泛酸。 他们两个,怎么都这么喜欢陈秉言呢? 可他们对于陈秉言来说,只是可有可无。 陈秉言如他所说,先带二宝下楼遛了一圈,回来给它把狗粮和水都填满。他忙活这些时,施乐已经简单清洗过身体,换了身舒适的衣服。 林叙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没事了吧?” 施乐坐在沙发上,把手机举在耳边:“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和我说这些干啥,见外了。受伤没?” “没有,不用担心。” 施乐一再强调没事,不用担心,挂掉电话就鼓捣手机提交了请假申请。 陈秉言晃着步子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怎么不告诉他受伤的事?” “说了也不会好,反而让人为难。” “哪里为难?” “他是我的好朋友,知道我受伤,要不要来看我,看我难道会空手上门吗?我自己情绪上头闯的祸,让别人为此担心为此破费,不是为难不是麻烦是什么。” 陈秉言打量眼前的人,舌尖抵在上颚,若有所思。 施乐突然看向他,满是质疑:“你怎么知道我腿受伤走不了路?” 陈秉言心虚地笑了笑,他又不能说从监控里看到的。他一个前几天还需要被救助的工地小伙,是没本事能在一个小时内调到酒吧监控的。 “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走路一拐一拐的。” 施乐被糊弄过去了。 陈秉言想到监控视频中的那些画面…… 他挪到施乐身旁,眯起眼睛凑过去,“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私底下居然是那种人。” 说出口的:“去酒吧,会唱歌,敢打架。” 这样的人,在派出所时又是那么一副好似在街头看别人打架被误抓的老实人样,可把他保出来立马变脸冲自己发脾气,气性那么大。 没说出口的:性感的,大胆的,神秘的。 施乐,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29章 陈秉言太过好奇,以至于作出计划之外的决定,向施乐求和,并且继续待在施乐身边。 第38章 施乐有意逃避话题,“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 陈秉言哼笑了一声:“说你过河拆桥,你还真拆上了,我留下来照顾它,还有——”他抬着下巴点了点茶几旁卧着的二宝,拖着调子补充未说完的话:“你。” 视线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在施乐身上。 施乐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陈秉言等了半天,见眼前的人不说话,这回歪着脑袋咧着嘴笑出声,然后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的语气说:“施乐,刚才在派出所不是气性很大吗?什么话都敢说,现在没事了又装起来了。说实话,还是那副模样更可爱些。” “我没装。”施乐不愿多解释,“你要是留下,还是住那间卧室,我要去休息,不管你了。” 说罢,他单手撑着沙发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路过旁边的陈秉言,朝着卧室走去。 走了没几步,右边肩膀被扣住,随即一双有力的臂膀横穿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陈秉言边走边说:“费劲。” 施乐又想说“不用你管”,可话要说出口却咽回去,他舍不得,他恨死自己了。 陈秉言将他稳当地放在柔软的床垫上,站在床边说:“和你开玩笑,这就走,明天见。” 二宝跟在他们后面摇着尾巴跑进来,钻进舒服的小窝里。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有序的脚步声由近至远,紧接着是更厚重的门板开合声,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陈秉言走了。 施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想着那句“明天见。” 明天见,这种类似于约定的话语,会让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是可以继续往下期待的。 - 陈秉言带着水汽穿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来时,原本还微微上翘的嘴角瞬间放平,他颇为无奈,对着窗边摆弄天文望远镜的男人说:“你又来,这么闲?”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他:“我看你才闲,还有空看酒吧监控。我看过了,你前室友在,还被警察带走了,你是想看他,对吗?” 前室友,这个定义搞得陈秉言心里不是滋味,他想了想,重申道:“别说得这么亲密。” 摆弄望远镜的人笑了,这回连头都懒得回:“我以为你又上当。” “不会。” 陈秉言顶着火力说:“我打算搬回他家去住。” 冒着火星子的男人被点燃,彻底转过身来,低声怒吼:“陈秉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前说要搬过去是为了打探陈竞的目的,好,我们已经知道他在怀疑你和昆扬。你用创业混淆视听,又说施乐是计划里的变数,决定搬出来,现在就是看他被警察带走了,心疼了?你怎么知道他这次不是演的?你忘了之前是怎么……” “打住吧,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陈秉言阻止他即将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就事论事也行,现在搬回去是怎么,不担心施乐是个变数了?你还想不想顺利收购陈氏,拿回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 陈秉言非常笃定:“能。” 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没和他相处过,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奇怪,表面和私底下反差很大。掌控在手里也是控制变数的一种方法。” “你真的不是被他收服,心一软就信任他了?忘了他是谁的人?” “不是。”陈秉言顿了顿,更用力地重复道:“不是。” 男人不再看他,叉着腰背过身去,单从背影看也感受得到那具身体里蕴藏的怒气。 陈秉言解释:“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最好知道!融资之前你要小心提防我还理解,可现在陈竞已经上钩,融资也开始了,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就算施乐是什么所谓的变数,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是浪费你的时间!我们清楚他接近你有目的,你说你想玩,那我不拦着,我只怕你重蹈覆辙,相信他后再被伤害!你的心也是肉长的,经得过几次被玩弄感情呢?每经历一次,就消磨一次你对外界的信任。陈秉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本性是什么样,我不希望你以后变成冷血多疑的人。” “joe……”陈秉言喊他的英文名,他似乎从一场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joe走过来拍他的肩膀:“我今天话多了,你怎么做肯定有你的考量。注意分寸,保护自己。” 陈秉言应声:“我都明白。联系莱维,加快进度吧。” - 陈家别墅的书房内,坐在书桌后的人正在翻阅财务送来的报表,嘴角不受控地上扬着。 陈氏企业是滨城老牌企业,重心都在传统产业,几代人下来也积攒了不少财富。可自从贸易战发生后,传统产业开始式微,很多生意不得不扔去东南亚一带,总体上看利润逐年降低。 老爷子去世后,陈竞正式接管家族企业后,才惊觉这艘曾经辉煌的巨轮,如今已驶向了日薄西山的困境。 他绞尽脑汁试图寻找挽救良方,但种种努力都收效甚微,不得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操纵股价从中捞一笔。 这个建议还是他儿子陈肖鸿提议的,原本纨绔的儿子开始操心公司,为他分忧,他心中稍许有些欣慰。 不过操纵股价总归是犯法的事情,他不敢放手去做,陈肖鸿便又提议,可以小规模试水一番,成功与否都好糊弄过去。 没想到事情进展很顺利,账面上总算开始有起色。 敲门声响起时,他的语气称得上是柔和:“进。” 陈肖鸿拖着步子走进来,站定在书桌前,“爸,陈秉言注册了家小公司,搞人工智能,你说他会不会真办成了?” 陈竞的好心情顿时消散,看向他不成器的儿子:“你的眼光能不能放长远点,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开个小公司有什么用,资源人脉能比得过你吗?总盯着他做什么。有时间不如学着管理公司,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他根本不知道儿子对陈秉言的症结所在,自顾自说:“我为什么急着把陈秉言摁死,他比你有脑子多了,只要他在一天,你永远出不了头,陈家这么大的家业,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 陈肖果然咋呼起来:“行,你们都觉得他厉害,都觉得他好,爷爷眼里从来都只有他,凭什么!” “好了不要再提,等这次赚了钱,我给你一部分去折腾,想办法去找点门路和昆扬合作,新兴产业这块交给你。你不甘心,就用真本事去把陈秉言再摁死一次。” 第39章 施乐没睡好,迷迷糊糊睡着,很快便会做着噩梦惊醒,一晚上经历数次,最后一次干脆睁着眼睛看外面的天色转明。 七点钟,顺着滨河沿岸蔓延至远处的橘黄色路灯准时熄灭,天空和河面之间的分割线消失,灰蒙蒙连成一片,是个阴天。 今年秋天的阴天未免太多。 施乐早早收拾好自己,腿部的疼痛经过一晚之后更加剧烈,他从app上买了跌打损伤药物,外卖员很快送上门。 请假不用上班,但也闲不住,涂过药后,施乐拖着不太灵便的腿把家里简单打扫一遍。 期间还接到林叙的慰问电话:“怎么请假了?” 他扯谎:“家里有点事。” 自他升职之后,林叙接管了他原来的工作,两人都是对工作上心认真的那种,是以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去忙。 施乐还去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吃。 等洗好餐具,坐在灰蒙蒙的阳台上时,已经上午十点钟。 陈秉言还没来。 施乐说不好一上午瞎忙活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知道从昨晚陈秉言留下那句“明天见”开始,他就想让明天快点到来。 他不会主动去找陈秉言,不会主动要求或请求陈秉言为他做什么。 但他拒绝不了陈秉言主动来找他,也不想拒绝。 如此被动,如此熬人。 留下约定的人毫不在意,只有他辗转反侧,从分别时就开始期待。 上午十一点,施乐结束发呆,主要是二宝好像有点饿,呜呜呜地扒拉他的裤脚。 这些日子,二宝也长了不少,已经不是初次见面时那副随便一阵风就能刮走的幼小孱弱样。 他起身去给二宝添狗粮,然后也没闲着,去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或许是没有出门,体力脑力都没怎么消耗的缘故,他并不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昨晚在酒吧的施乐,像是一场幻觉,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 他缩回那扇保护自己的硬壳中。 下午三点钟,门铃响起,施乐从猫眼中看到姗姗来迟的陈秉言。 他觉得用姗姗来迟也不对,因为陈秉言并没有承诺会早到。 “你来了。”他换上笑,为来人让出进门的地方。 第30章 陈秉言还是那个陈秉言,但施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较昨晚冷淡很多。 “你的腿好了?”这是他进门的第一句话。 施乐绕着客厅走了几步:“差不多,我明天再休息一天就去上班。” 陈秉言抱起二宝呼噜它的毛发,很随意地问:“吃过了吗?你们两个。” 施乐答:“都吃过了。” 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尴尬的氛围,施乐正想找点话题时,手机有电话进来,是老何。 请假的申请自然要去到老何那里,他瞒得了林叙,瞒不了老何。简单寒暄了几句,施乐想说辞职的事情,不知为何,精神恹恹地不想提了。 陈秉言虽然来得晚,但承担起了做晚饭以及出门遛二宝的任务,就是和施乐之间的交流不多。 施乐没有强求。 因为昨晚没怎么睡,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陈秉言还没带二宝回来,他已经回了卧室睡觉。 他不知道陈秉言是几点走的,不过第二天倒是来得早,两人之间依旧没有多少交流。 晚上离开时,施乐还在客厅,陈秉言说:“你去上班我就不过来了,你也知道我和朋友开了家小公司,挺忙的。” 施乐想,原来“明天见”的效力只有两天。 心里那块大石头轰然落地,他笑得恬淡:“这两天已经很麻烦你了,谢谢。” 陈秉言最后说:“那以后不忙了联系。” “好。” 施乐知道这是句客套话,对于陈秉言前后截然不同又反反复复的态度,就像对待那晚的道歉一样,他懒得去想为什么。 九点钟,困意再次钻入施乐的体内,其实他昨晚也没睡好,凌晨三点又坐到飘窗上看蔓延至远处的橘黄色路灯,等到早上全部熄灭。 他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 施悦的手机倒是开机了,但无人接通,微信倒是还能联系上,但没人回复。 一睡着,梦里就是幼年的孤儿院和严厉的保育员说他是麻烦的画面,穿插着牵他回家的施家父母,可最后都会在施悦刺耳的话语中惊醒。 -不为什么,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想好好保护自己没错。 -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工具,懂了吗? 一连好几天,施乐的睡眠质量都没有明显的好转,已经影响到他的工作状态。 那天上午,他因为一份错误并不严重的设计图,对着刚来的设计师大发雷霆。 新来的设计师是校招进来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受不了一点职场上的气,当即就和他呛起来。 林叙循着声音跑来劝架,他安抚好设计师,关上办公室的门,看向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施乐:“发生什么事了?” 施乐眼里满是迷茫,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抖:“我不知道。” “乐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休息一段时间?” 施乐抓住救命稻草:“嗯,大概是没休息好,我调整一下。” 晚上下班回到家,又收到慈善机构的信息,他专项资助的几位小朋友新学期的学费,前几天就该打了,一直没收到。 施乐连连抱歉,解释自己工作太忙忘了,他饭也顾不得吃,立刻把钱转过去。 这些情况在他之前的年岁中,几乎从未出现过,已经到了不得不警觉的地步。 日升月落,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被环卫工人扫到垃圾袋里送去集中处理,横七竖八的树枝变得光秃秃,进入短暂的休眠时期。 十月底,莱维的融资方案获得初步成功,陈肖鸿周周转转终于拜了山头联系到昆扬的高层,获得了约见昆扬总裁的机会,但是总裁太忙,具体日期还定不下来。 传闻中忙到脚不沾地的总裁,刚从和基金团队的饭局下来,他已经搬到千山别院,这是一处只有十套合院别墅的高档楼盘,能住进这里的都是滨城上等阶层。 陈秉言选择这里,一来是隐私性强,二来是他从小住在爷爷的陈园,更喜欢这种中式别院。 夜黑风高,他穿过月洞门,走过三曲桥,踏上画着四合如意纹的风雨连廊,突觉身体疲惫,于是靠着栏杆坐下。 鬼使神差的,陈秉言点开微信朋友圈,大都是合作伙伴在分享成功经验,枯燥乏味。 也有例外,林叙在三天前发过一张聚餐照片,文案是:祝乐乐离职快乐,一切顺利。 施乐是文案的主人公,却出现在照片的角落里,脸上的笑容很淡,整个人十分沉静。 他瘦了。陈秉言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 第40章 合院别墅面积很大,这里的住户基本上都是几代人住一起,但陈秉言只有自己。 他关掉手机继续往回走,客厅透明干净的玻璃倒映出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走得近了,精致的五官也更加明显,眉眼间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陈秉言的确很忙,忙到完全想不起来曾经还认识过一个叫施乐的人。 洗过澡躺到床上,他突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从床头取过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随后滋滋滋的电流声从音筒中传出。 听了很久,还是只有滋滋滋的电流声,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叫。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陈秉言眉心拧在一起,面色凝重。 这是他趁着施乐发烧那晚,安在家里的窃听器,客厅一个,书房一个,为的是探听施乐和陈竞有没有联系。 后来他和施乐形影不离,之后又开始融资收网,没必要再探听,渐渐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林叙的朋友圈勾起他对这个人这件事的回忆,这才想起来听一听。 什么都没有,人不在家? 又去酒吧了? 随着有关施乐记忆的涌现,陈秉言自然而想到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本来想着搬回去住,好好观察一下施乐是个怎样的人,可好友的提醒不能不听,他及时清醒,不该对施乐有过多的关注。 但现在想来,他要走,施乐似乎没有什么过份挽留的举动。 别说过份举动了,是根本没有任何挽留。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他误会施乐了? 陈竞已经尝到甜头,马上就会有更大的行动,莱维的新方案也已经就位,只等着收网。 陈秉言不怕再出岔子,他突然想,没了陈竞,他也许可以试着和施乐交朋友。 不管施乐以前有什么目的,以后就当他的朋友。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陈秉言觉得自己的想法是被求知欲催促着产生的,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他眉心舒展开。 午夜十二点,陈秉言给施乐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 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收到回复。 【没有(微笑jpg.)】 【还不睡吗?时间不早了……】 【嗯,现在去睡。】 -也可以再聊会儿……删掉。 -听说你辞职了……删掉。 -最近在忙什么……删掉。 陈秉言纠结半天,最后发送:【说好的忙完联系,明天周末,我去看看你。】 这回对面没再回复,大概真的去睡了,陈秉言也关掉手机,闭着眼很快睡着。 惦记着要去看朋友这件事,他的生物钟比平时还早一个小时,凌晨五点悠悠转醒。 捞过枕边的手机查看,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接收时间——3:06 这么早?是睡醒了还是刚睡? 【最近不方便,改天吧,我会提前和你约时间。】 不方便?在干嘛? 陈秉言一大早的心情就非常不美丽。 他将心情不美丽的理由归结为,生平第一次想主动结交朋友惨遭碰壁。 七点,路灯齐刷刷熄灭,施乐眨眨困顿的眼睛,按照医嘱吃饭喝药,然后出门去公园晨练。 前段时间状态不佳,他在浏览器中搜索原因,获得了去做心理检查的建议。 失眠、情绪低落,暴躁易怒,食欲减退、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社交退缩…… 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为——存在轻微抑郁情绪。及时干预和治疗很快就会恢复。 施乐下定决心辞职,休息在家好好调养身体。哪怕晚上睡不着,也会在该吃饭的时候去吃饭,该出门的时候出门,绝不放纵自己颠倒作息。 配合治疗的药物中含有激素,医生提醒他可能会身材发胖,不要为此过多焦虑,这是正常现象。 但施乐却一天天瘦下去,秋冬的厚衣服像麻袋一样把他装进去,走在路上单薄的一片。 医生还建议多和家人朋友说说话,不要总是自己闷着,要把情绪释放出来。 但施乐没有家人,更是不好意思打扰林叙。 好在还有二宝,虽然不会说话,总比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强。 天气越来越冷,施乐早上出门还围了条围巾,他的免疫系统有损伤,这种换季时刻要尤其注意,现在的身体可禁不住生病。 第31章 平淡规律的生活被陈秉言的问候打破。 收到那条信息,施乐疑心自己病情加重,开始出现幻觉。 陈秉言说不忙了联系,居然不是客套的话? 不管怎样,他是拒绝不了陈秉言的。 施乐所说的改天也不是客套,他把家里打扫干净,确认药物都收了起来,还给二宝买了身新衣服穿。 一人一狗笑嘻嘻,和一个月前没有区别。 周一,他给陈秉言发微信—— 【我已经辞职啦!(开心jpg.)】 彼时的陈秉言正在开会,瞥到手机屏幕亮起时,抬手暂停会议,语气严肃:“稍等。” 【今晚一起吃饭吗?】 【庆祝你走入人生下一程。】 收到同意的回复,陈秉言放下手机继续会议,会议室几个人偶尔抬头,总是能看到平时冷面的大boss,嘴角始终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他们约好在从前经常去的那家面馆,施乐提前到达,站在门口等人。气温降低,路边有大爷在卖烤红薯,甜蜜的味道随风飘远。 他嘴里想吃点甜的,跑去买了一个,揣在手里先当暖手宝,等到没那么烫了,才用塑料勺子挖着吃起来。 这是自从出现病症以来,第一次主动想吃点什么东西,当然要满足。 吃到最后一口时,陈秉言出现在拐角处。 施乐一眼便看到他,主要是陈秉言长得很好看,个子还高,只要他出现的地方,绝不至于泯然众人。 和施乐裹着厚厚的衣服不同,陈秉言只穿了件加绒的连帽卫衣,黑色的工装裤看不出厚度,不过可以猜到,肯定是单裤。 他们这种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装酷,保养身体什么的,等年纪大了才追悔莫及。 施乐不免笑了笑,他还看到陈秉言的头发长长了些,总之怎么看怎么英俊。 他开始觉得今天过来应约是个正确的决定。 陈秉言腿长步子大,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走过来,他背在身后的手到了跟前才拿出来,拎着个包装很好看的袋子。 “这是什么?”施乐问。 陈秉言说:“上次给你买了蛋糕,没吃到,后来还惹你生气。总惦记着,想让你尝尝。” 第41章 工作日的晚上,面馆里有不少刚下班来觅食的打工人。 只有靠近门口的位置还空着,这也是因为开门关门会有冷风吹进来,没人愿意坐。 施乐穿得多,没有太在意,随意地坐下,等待餐食的功夫,他先尝了口陈秉言带来的蛋糕,比刚才的烤红薯甜。 急需糖分的味蕾得到满足,他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很好吃,谢谢你。” 陈秉言看他明显瘦下去的脸颊,皱着眉问:“是工作太辛苦了吗?所以才辞职。” “还好,是我想休息一阵。”施乐礼尚往来般问:“你公司开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 面馆的上餐速度很迅速,面碗被端上餐桌,比施乐的脸还大。 许久未见,两人之间还有些生疏,其实之前他们也没多熟络。事到如今,施乐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都是他非要给陈秉言提供工作,是他想要陈秉言住进自己家,是他给陈秉言买这个买那个。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陈秉言离开时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大概和施悦的心情差不多。 觉得他自作多情吧。 陈秉言还能主动联系他,提出一起吃饭,给他带蛋糕,已经是意料之外。哪敢顺杆子往上爬,想要更多。 但他放弃了连在两人之间的那根杆子,陈秉言却莫名其妙握得紧紧的。 “你现在没事干,要不要来我的公司帮忙,不累,就当是赚点零花钱。”陈秉言突然这么说。 这次见面,他隐隐觉得不安,可又不知为何,只好遵循本能,言随心动。 “啊?”施乐睁着眼睛茫然地看过去。 陈秉言以为他不愿意。 施乐怔了会又说:“具体内容是做什么?如果合适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他需要和外界多接触,另外他需要赚钱,毕竟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就是做做表格,很简单。公司不大,你大概得在家办公。不用随时等着工作,想出门就出门,该休息就休息。” 听起来确实不累,但真的有这样的工作吗? 既然陈秉言说行,那就行吧。施乐应下。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他已经好久没有有过这种感受了,既熟悉又陌生。 孤儿院为他取名叫乐乐,希望他能快乐生活,可他活到现在,真正肆意快乐的日子并不多。 “我送你回去吧。”陈秉言注意到他在缩脖子,替他拢了拢围巾,这个举动实在有些亲密了。 裸露在外却依然温热的手,擦到包裹严实却依然透着冷的脖子,唤回施乐游离在外的思绪。 他惊出一身冷汗。为了不被陈秉言发现,晚上到点的药还没喝,这么一会儿又开始胡思乱想。 “不用,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回。”他狠狠心拒绝。 陈秉言没听,伸出胳膊拢着他的肩膀往家的方向推,边走边说:“你炸毛找人吵架打架的样子比现在可爱真实多了。走吧,我还有点想二宝,去看看它。” 他用了“还”这样的字眼,是程度或数量的进一步强调,不过施乐连日来迟顿的大脑并没有捕捉到。 施乐不说话,他就一路喋喋不休:“你在和我见外,今晚话好少。” “没有。” “那你说说话。” 没喝药,施乐不仅胡思乱想,情绪又开始反复,脱口而出:“你很烦。” 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开始后悔。 不料陈秉言却笑起来,“这才对,我们是朋友,不要在我面前装。” 那天晚上,陈秉言非要跟着施乐回家,在客厅和二宝打闹成一片,这在过去也是没发生过的。 施乐好几次想溜回卧室去喝药,人一动就会被陈秉言察觉,拉着他不让走。 于是那句话再次脱口而出:“你好烦,陈秉言!”这回连语气都生动不少。 “我这个年纪本来就烦,不是你说的让我放松点吗?” 他的模样有够无赖,如果录下视频发给昆扬几位高管和见过陈秉言的员工看,他们绝对会惊恐地说:“我们陈总虽然年纪小,但管理手腕强硬,是个冷面罗刹,出场自带威严。这个人不是陈总。” 施乐当然不知道。他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确实这么说过。给二宝洗澡的那天,他看到陈秉言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很喜欢那份鲜活劲儿。 陈秉言玩儿到晚上十一点才整理好衣服离开,离开前留下话:“保持联系,明天有时间的话,我还会来找你。” “为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我想见你,很难理解吗?” “不难,但是……” “走了,明天见。” 总之,那天晚上施乐被陈秉言左打岔右打岔,完全忘记喝药这回事,还因为许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活动,奇迹般地在午夜十二点左右陷入睡眠,一觉至天明。 睡醒后,施乐感到久违的精神饱满。 他去复诊,医生说:“你本来就是初期,及时干预会很快恢复,药物只是辅助,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要放松心情。听你的讲述,你有个很喜欢的朋友来找你,还陪你待了很长时间,这是好事,你可以试着对他敞开心扉,朋友有时候比药物还管用。祝你早日康复。” 这次的“明天见”效力持续了很久。 陈秉言连着一周都来找他吃饭,晚上在他家待到很晚才回。有时候太晚了干脆不回,就在之前那间次卧留宿。 白天,陈秉言偶尔会发过来所谓的数据,要他做成表格,都是看不懂的东西。 那阵飘渺的风开始盘旋在他周围,他那孱弱到快要枯死的翅膀被这阵风托举着,不需要扇动也能飞起来。 大概在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陈秉言非要烤蛋糕,还买了烤箱放在厨房,结果折腾两三个小时,制作出一团乌漆麻黑的东西。 施乐吃了一口就吐了。 好像把所有压抑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一般,他漱过口后把陈秉言痛骂一顿。 “你要是再搞这些,就不要再来了!”施乐叉着腰站在地上,二宝惯会看颜色,耷拉着脑袋躲在陈秉言身后。 他怒气冲冲,脸颊因为生气晕开一点红,气色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看你挺爱吃蛋糕的,谁知道这么难做,下次肯定……” “陈秉言——” 陈秉言在嘴边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第42章 陈家别墅,挑高的客厅内,璀璨的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坐在主位沙发上的陈肖鸿一脸焦躁,他急不可耐:“孟昭,你找的人靠谱不,真能约到昆扬的joe?” 孟昭落座单人位,穿一身浅灰色西装,他刚结束自家公司的会议,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第32章 “不是告诉你已经约到了,你也知道昆扬现在是香饽饽,滨城多少企业想搭上线合作,等着吧。”他和陈肖鸿不同,在家族中算是有点实权的后辈,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 “真能摆架子,”陈肖鸿愤愤地说:“这个joe有没有中文名,别真是个外国人,我听说他都不是昆扬一把手,这么拽。” 孟昭扯着脸皮干笑了一下,对陈肖鸿的话颇为无语:“现在是你上赶着要求合作,态度还是诚恳点为好。” 听到这话,坐在另一边打游戏的向微明搭腔:“陈少爷字典里没有诚恳这两个字,你指望他学会求人呢。依我看,那个叫joe的,这么久不肯露面,恐怕是虚张声势。” 这番话说到陈肖鸿的心坎上,他接茬:“不止是他,不是说joe身后还有一个?这么等得等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得想个办法。” 孟昭挑眉看过去:“你想干嘛?” “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吃喝拉撒一点痕迹都不留。正路子约不到,就想想办法走点偏路。” 向微明把游戏机一扔,哈哈哈笑个没完,吐槽道:“我知道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都说了让你平时多看点书。” 孟昭看着这两人摇着头叹了口气:“你们玩儿吧,没什么事我先回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替我问孟叔好啊!”向微明挥挥手。 陈向孟三家交好,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从小都是一块长大的,隔三差五还会都住在陈园。小时候一窝蜂的玩儿,长大后有的走近有的疏远,这三人倒热热闹闹交好到现在。 - 陈秉言忙完之后,和往常一样先回千山别院换衣服,他去公司穿得正式,去见施乐还不敢。 不是没想过和施乐实话实说,可joe那天说得话里有一句是千真万确,他对外界的信任早就不如从前。 给施乐发微信,去见施乐,这些都是本能行为,陈秉言将其归结为想和施乐交朋友,但摇摇欲坠的理智始终控制着他,在过度密切的交往中,为自己留有余地。 他以前不是这样。 陈家是商贾之家,陈老爷子一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陈舟偏偏看不上家里这点产业,一头扎进学术研究中,还和同为研究海洋科学的妻子加入南极科考队。 那年陈秉言三岁,陈舟夫妇跟随科考队在南极阿蒙森海密集冰区航行时,因浓雾影响,船只意外与冰山碰撞。碰撞导致船头桅杆断裂,部分舷墙受损,上百吨的冰雪堆积在船头甲板上,两人不幸罹难。 他从小就养在爷爷身边,因为父母的事情,老爷子对他格外疼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陈秉言性格十分喜人且光明磊落,他看不得仗势欺人的行径,待人真诚和善。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爷爷去世那年,一向待他如亲子的姑姑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被他们联手赶出陈家之后,从前交好的堂妹陈贝妮偷偷来看他,给予他很多帮助和关爱。 陈秉言背后有昆扬,虽不至于穷困落魄,但他很感激小妹的关心。那段时间,他联系到陈氏一名高管,打算把陈竞收买股东,商业犯罪的证据公布出去。 恰好小妹又来送东西,他信任小妹,打电话也没避着人。 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那名高管就被开除,所有证据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陈秉言这才知道,是陈竞和姑姑担心他有后手,故意派了亲近的小妹来打探消息。 接二连三被信任的人背叛,陈秉言开始变得多疑,对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都万分警惕,伪装出和过去性情完全不同的混子样。 施乐的种种行为,无疑踩了陈秉言的雷区,他疑心病彻底发作。允许施乐接近的同时,难免存了要报复的心思。 可慢慢的,陈秉言发现施乐好像什么也没做,只一味的对他好。碍于那点不清不楚的怀疑,陈秉言纠结之下决定离开。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没想到一张朋友圈的照片,勾起了他对施乐的全部回忆。 他被一股强大的本能促使着,让他去和施乐交朋友。 他搞不清为什么,只好认为是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求知欲旺盛。 再次见到施乐,这个人变得恹恹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他想起酒吧监控视频里,唱歌的施乐,打架的施乐,还有派出所门口,冲他发火的施乐。 很真实。 他觉得施乐不该是现在这样。 于是求知欲本能又开始催促他唤醒施乐沉睡的一面。 这段日子的相处,不止是施乐越来越生动,陈秉言明显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回到了从前爷爷还在的时候,和在公司里的冷面判若两人。 他的自我认知被疑心病适时敲打醒,本来打算如实相告的举动也暂停。 陈秉言想,施乐真的没问题的话,那等到彻底扳倒陈竞再说也不迟。他们现在是好朋友,施乐会理解他。 回到千山别院,简单冲过澡后,他换好衣服要出门,推开门时却看到正要按门铃的joe。 “你要出门?” 陈秉言收敛那点毛头小子般的躁动,淡淡地回答:“没事,进去说吧。” 街边的槐树枝叶都快脱落干净,庭院内的罗汉松还是绿色,池塘的鱼儿也游得欢,和外界是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joe上下打量他,有些嫌弃:“扮演穷小子上瘾?都回来了还总穿这些衣服。” 陈秉言不甚在意:“挺舒服。” “嘁——”joe翻着白眼:“不管你,来找你说正事。” 他们拐去茶室,陈秉言煮好茶,为两人分别沏好之后才问:“什么事?” “最近有事没事少出门,你们家那个二世祖正愁跟踪不到你呢,噢,还有我。”他比着食指指了指自己,但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感。 “他?”陈秉言歪了歪嘴,比joe还不在意,“配合他玩了两年,真以为能轻易查到我的行踪?” 第43章 正山小种独特的松烟香随热气升腾,弥漫至空气中。joe两指捏起茶杯饮了一口,摇头叹气:“差点意思。” 他的眼神在茶桌上左看右看,选中紫砂糖罐直接下手,捡了块糖扔进红艳明亮的茶汤中。这回味道顺了心意,喝得眼睛都眯起来。 陈秉言知道好友嗜甜,好在正山小种茶香足够浓郁,加糖加奶都不至于损坏原本风味,是以并不管他。 他始终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不紧不慢,待到敲击的声音停下,对面的joe睁开眼睛:“想到了?” “以戴维的名义应下他的邀约。” 戴维是陈秉言的特助,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说是特助,在陈秉言不方面露面的情况下,戴维几乎成了明面上昆扬的决策人,外界就算想查点什么,每次查到戴维这里都会到头。 joe撇撇嘴:“憋什么坏呢?” 陈秉言将杯中凉透的茶汤浇在一块金鱼状的紫砂茶宠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当然是和他谈合作的事。” “得了吧,你……” 话说到一半,陈秉言搁在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谁啊?” “垃圾信息推送,不用管。”陈秉言顺势将手机反扣。 “噢。”joe看到刚才还冷冽阴沉,筹谋算计的人,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又变回揣摩不透的模样,对于那条所谓的垃圾信息置之不理。 他觉得大概是错觉,可又希望不是。 这两年,陈秉言既要忧心昆扬的发展,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打工糊弄陈家人。苦力活是实打实干的,出租屋是实打实住的。 从前平易近人的好友,越发冷漠,心思也难以揣摩。 刚才那点转瞬即逝的笑,难得一见。 joe收回思绪,想着或许等眼前的事情都解决了,陈秉言会慢慢变回去的。 话题回到正事上,他继续问:“真要让戴维去见?” 陈秉言重新倒好茶,轻轻抿了一口,声音随茶香没入空气中:“见,不止戴维要见,我也要见他。” 他们两人平日里各有要紧事,不常碰面,好不容易坐到一块儿,要谈的事情多起来,结束之后不知不觉已到后半夜。 家里空房间多,joe没有走,随便找了间房睡下。 陈秉言回到卧室终于想起那条未读,是施乐发来的:【在忙吗?】 除了这一条再无其它。 他回复:【刚刚忙完。】 发完又觉得缺点什么,立马补了条:【万一我不忙,是出事了,你也只问一句吗?】 发完还是觉得缺点什么,果断再次补:【下次联系不到我,可以直接打电话。】 他有时候很不喜欢施乐的自觉和边界感,只要他不找他,这人永远不会多问,得想办法纠正过来。 第33章 陈秉言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脑子里要思考的事情太多,既然不懂,索性就不懂。 躺到床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笑,用手抚平嘴角后,疑心病被浓郁的黑暗放大。 他对施乐的关注度越高,对施乐的怀疑就越发折磨他。 陈秉言沉思片刻,点开和施乐的聊天框又发了条:【周五晚上带你去小悦堂吃饭,我定了位置。】 刚才和joe谈事时,已经定好在周五晚上,让戴维和陈肖鸿在小悦堂见面。他不仅要自己去,还要带施乐一起去“偶遇”。 - 施乐的情况好了许多,药物也都停了,晚上虽然浅眠,但不至于整夜难以入睡。 他看到陈秉言回过来的消息,已经是早上睡醒之后。昨晚到点还不见人过来,他便微信问了一句,始终没得到回复。 施乐前段时间没精神,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不上心态度。现在有了精力思考,也猜想陈秉言忙于工作,不好打扰。即便没收到回复,还是照常到点就上床睡觉。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时,施乐的反应慢了一拍。 小悦堂在市中心的地标建筑最顶层,透过巨大的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当然,价格也十分昂贵。 陈秉言约他吃饭不稀奇,约他在这种地方吃饭不太正常。 周五,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他从手机里调出日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过去,周五,11月11日。 施乐心中了然,他曾在陈秉言入职事务所时看过他的资料,11月11日是他的生日。 原来是想过生日,那就很合理了,陈秉言本来就是少爷,普通人眼中再昂贵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都不值一提,更何况是过生日,是该吃点好的。 不过,陈秉言居然会想和他一起过。 施乐有点开心。 他之前懒得理会陈秉言为什么回来找他,还变得那么……黏人,等到有精力思考这件事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亲厚程度,再问就显得见外。 于是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不是没想过,这次“明天见”的效力到什么时候会失效,施乐承认自己抱着侥幸心态,希望陈秉言不要再善变。 可……陈秉言约他去过生日,是不是说明,他不会再变了。 不需要更进一步,施乐期盼的只是陈秉言的不变。 今天是周三,距离周五晚上还有三天,施乐开始想着给陈秉言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思来想去,陈秉言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他在厨房热牛奶时,看到被搁置在流理台角落的烤箱,思来想去,决定亲手给陈秉言做生日蛋糕。 当天陈秉言换好衣服打算去滨东花园时,接到了施乐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显示一乐,心情十分愉悦地接通:“刚下班,这就过去。” “你不要来。” ?陈秉言眉头紧锁。 施乐随便撒了个小谎:“家里有客人要来,不方便招待你。” 陈秉言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舒展开:“我不需要你招待。” “那也不行。” “为什么?”陈秉言非要讨个说法。 施乐灵机一动,说:“因为是个关系很好,很重要的客人,最近也会住在我家,你都不要过来,我们直接周五晚上见面。” 听到电话中传来的忙音,陈秉言的脸色黑得可怕。 第44章 朋友,关系很好、很重要的朋友,还要留宿,不止一天。 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号朋友? 施乐发烧的时候怎么不出现,施乐被警察扣在派出所的时候怎么不出现,现在居然挤掉他的位置,要留宿? 留宿,总不会和施乐住一间房,那就是那间放着公主床的次卧。 等等!公主床…… 陈秉言第一次见到那张公主床时,就疑心施乐是否有喜欢的女孩子,特意为她在家里打造这么一间公主房。 他在施乐身边这么久,确定施乐没有比自己还关系紧密的朋友,如果是招待喜欢的女孩子,那确实够重要,不让他去也说得过去。 思及此处,陈秉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按部就班地吃饭,处理琐碎的工作,时针转到午夜十二点,他准备入睡时,那根半松不紧的神经突然再次绷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适吗?喜欢也不行啊! 他睡意全无,打开连接施乐家中窃听器的播放键。静悄悄……连二宝的声音都没有。 陈秉言把录音线往前调了调,二宝时不时汪汪两声,施乐的声音很远,不知道在哪儿,但能确定不是客厅,也不在书房。 哼着歌,听起来心情很好。 还能听到一些金属东西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更远的女声:“接下来呢,要这样做……” 做什么就听不清了。到底在做什么啊? 最后的最后,施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只好明天继续了,睡觉吧!” 二宝汪汪叫了两声后,浴室里传来花洒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 时隔多日,施乐再次失眠,不同的是睡不着的心情一点都不沉重,反而很兴奋。 他买了一堆做蛋糕的工具,可惜没有电动搅拌器,晚上用手动打蛋器打得胳膊好酸痛,还从网上找了做蛋糕的视频教程。 主讲人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简介里写着她本来是全职妈妈,但不想这么年轻就放弃梦想,于是开了家蛋糕店,顺便录录视频和网友分享做蛋糕的心得经验。 她把做蛋糕的每一步都讲述得十分清晰,施乐完全看懂了,就是实践起来发现没那么简单。 许久没有这么想完成一件事的心情,让施乐很兴奋,甚至有盖过这是在给陈秉言准备生日礼物的兴致。 他钻在被子里反复观看视频,连梦里都在一步步操作。 醒来时,手机又收到陈秉言的消息轰炸。 【你的客人到了吗?】 【你们在干嘛?】 【我已经两天没有见二宝了,有点想它。】 【不然你好好招待客人,我把二宝接来和我住。】 【今天下班后我过去接它。】 施乐看了看还舒舒服服蜷在窝里的二宝,平白生出点羡慕的情绪:“他说想你。” 二宝听不懂,冲到床边直立起上半身要他抱。 施乐是拒绝不了陈秉言的,他打开微信回复—— 【那你到了楼下告诉我一声,我把它送下去。】 陈秉言秒回:【我上去接它。】 【不行,家里的客人不方便见你。】 ……不方便见你。 行。 善解人意的陈秉言打算直接去敲门,作为朋友,谈什么样的女朋友他把把关没问题吧。 道高一尺的施乐没有给陈秉言“把关”的机会,估摸着时间抱着二宝早早等在楼下,杜绝他所有打算。 “明天晚上吃过饭我再去你家接它。”施乐把二宝以及它的行李一并递给陈秉言。 不等他说什么,施乐微笑着宣布结束会面:“你走吧,明天见。”边说边举起右手冲他挥着。 陈秉言见到施乐这幅模样,突然不知道自己过来干嘛,就算是朋友,管得未免太宽。 一想到楼上或许还有个女人,施乐喜欢的女人,他就觉得自己昏头。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可话已经说出口,他只好牵着二宝,在施乐的注视下离开。 回到家,陈秉言钻进书房和戴维开视频会议。 二宝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对于小小的它来说,院子也大得实在离谱,胡乱跑着就跑出了门。 陈秉言一时没习惯家里多了一个小生物,工作起来心无旁鹭。晚上六点左右,门口可视电话被拨通,连接到他书房的电脑上。 有人来拜访,是个看着年轻但感觉不太年轻的男人。 说看着年轻是因为他长相年轻,发型也是年轻人偏爱的那种,穿件纯黑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像网上四处徒步的旅游博主。 说感觉不年轻是因为他眼神沉静,像历经沧桑下一秒就要剃度出家。 大概是没有人搭理他,男人对着可视电话将二宝举起来,声线比眼神还沉:“你好,我在路边遇到它,它带着我在你家门口扒,是你家的小狗吗?” 那吐着舌头露出微笑唇的小狗,不是二宝是谁。 陈秉言从脑海中调出千山别院所有住户的信息,当初购置房产时,除了看重这里是中式合院,还有就是只有十套院子,住户并不多,且都是各自领域足够有份量的有头有脸人物,和陈竞勾结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能性极低。 屏幕中的男人住在2号院,父亲是著名建筑设计师,常年在国外,和陈竞以及任何陈家人都不认识,没联系,不必疑心。 短暂的权衡过后,他立刻起身,去到门口才发现二宝跑出去后,还不小心把大门关上了,以至于能跑出去后回不来。 第34章 他接过二宝:“谢谢。”再次看向门口的男人。 还是那个字:沉。 目测二十多岁的年纪,按理说和这个字不搭边。 但也有例外,因为陈秉言也是如此。 两人相对而立倒像照镜子,要不是长相不同,很难不觉得是一对双胞胎。 陈秉言换上恰到好处的社交姿态,主动伸出手:“你好,陈秉言。” 他能在不利自己的条件下把昆扬发展起来,自身的能力不必说。身为管理者,对于发掘、拉拢优秀人才也深谙其中之道。 眼下主动自我介绍,自是存了要进一步接触的心思。 对面的人伸手回握:“你好,周聿。” 说完,周聿也没有要继续寒暄的意思,转身去推门口停着的一辆磨损痕迹明显的银白色碳纤维山地车,在陈秉言的注视中拐进2号院。 第45章 周五,施乐起了个大早,他昨天已经成功做出蛋糕,尝了尝味道也刚刚好,不会太甜太腻,就是样子不太好看。 好吧,不止是不太好看。 总之,施乐决定在晚上去赴约之前,重新做出一个味道和模样都无可挑剔的完美生日蛋糕。 下午五点钟,施乐换了身较为正式却并不死板沉闷的衣服。竖条纹的米白色松软衬衫,外搭一件偏休闲的橡木棕西装外套,下面是条垂坠感很好的黑色休闲西裤。 衬衫从袖口挽出来,多了份俏皮感。碍于天气原因,敞开的衬衫领口内还加了件黑色高领打底。 施乐出门前再三照镜子,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左思右想,从饰物盒中拿出一副银色无边框眼镜戴上,简单抓了抓头发。 他的五官本就淡然柔和,这么一看倒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赶着去公司投简历面试。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ok!出门。 陈秉言本来要去滨东花园接他,施乐拒绝了,因为他打算提前过去餐厅,把生日蛋糕存到冰柜里,等着中途再拿出来当惊喜。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钟,施乐和服务生安排好一切之后,刚准备提前过去定好的位置等人,一转头就看到陈秉言出现在门口。 陈秉言看到他时愣了一下,不自然地走过去,柔声问:“早就到了?” “刚到。”施乐只顾担忧蛋糕的事情有没有暴露,并没有察觉到陈秉言靠自己很近。 很近,肩膀都交叠在一起,陈秉言低头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施乐发梢,那几根上翘的发丝转了又转。 “进去吧,我订了靠窗的位置,一会儿可以看夜景。” 他们先后落座,施乐的目光透过窗玻璃,落在脚下那条贯穿城市的滨河之上。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再抬眼望去,便是那座气派恢宏、流光溢彩的跨河大桥。 这座城市,既大又小。 大到容纳了无数的繁华与喧嚣,小到一双眼睛便能将它的大半美景尽收眼底。 餐厅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是种木质香调的清新气息。餐桌之间的间隔很大,给足客人自在交谈的空间,低沉而温和的交谈声和缓缓流淌的音乐形成和谐的背景音。 这段时间,施乐和陈秉言之间向来有话直说,他小声问:“你的公司现在顺利吗?” 他在网上查过,小悦堂人均消费令人咂舌,靠窗的位置更是难求,即便重金也难以预定。 来之前,他只是觉得陈秉言过生日,想去好一点的地方无可厚非,但真的坐在这里,被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皮质座椅紧紧包裹,被天花板下垂的水晶灯那璀璨的光芒迷住双眼,被窗外那无边无际的城市夜景所环绕,身体心理都被高高托举起来时,他才觉得,来这里消费还是有些超过了。 陈秉言似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慢条斯理地说:“挺好。这不算什么。” 施乐适时闭上嘴,陈秉言当然觉得这不算什么,他只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你今天……”陈秉言停顿了一下,“和平时不一样。” 施乐露出茫然的表情:“啊?我怎么了?”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怼着脸看来看去。 陈秉言一言不发,安静地注视着他,片刻过后才说:“很好看。” “我想起一句话——”他紧接着说:“士为悦己者容。” 这句话不太准确,因为完整的句子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虽然不太准确,但施乐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耳廓泛起红,顺着皮肤开始向脸颊蔓延。 陈秉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施乐不想说谎,耳边是听不懂的小提琴曲子,柔和的琴音抚平他心头的褶皱:“是。” 就这样,借着朋友之间随意的问候,把藏在心底的心意说出口,不需要说得再具体。 “这样啊。”陈秉言又开始曲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在落到厚实的桌布上时消弭无声。 指节的动作停止,他说:“可以带来见见,我给你把把关。” 施乐坦然回视,笑着说:“好,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陈秉言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他今天也穿了身休闲款的套装,是惯用的裁缝师傅做的,面料都是上等,此刻却觉得贴在皮肤上有些扎人。 服务生适时送上餐食,他们都默契地换了别的话题来说,气氛融洽。 吃到一半,陈秉言突然望着门口看了很久,久到施乐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问:“怎么了?” 陈秉言看起来很兴奋,激动地说:“是最近一直想联系的合作公司,但发出去的邀约都被拒绝,没想到他们的负责人今天来这里吃饭。” 施乐听出其中的重要性,心情也随着更开心了些:“说不定一会儿有机会见一面。” “当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陈秉言笑得随意,自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松弛。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这场还不存在和合作上。 陈秉言状似无意地提起:“忘记告诉你,刚才那个人就是昆扬的总裁,戴维,美国人。” 施乐的重点还是很偏:“真是个外国人啊,猜错了。” “你之前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吗?” “还好,一点点,现在一点点也没了。” 陈秉言问:“为什么?” 施乐答得十分轻巧:“因为你刚才说想和他的公司合作,但他不见你。眼光也就那样吧。” 他觉得这样的回答没什么越界的,无条件力挺朋友本就正常,并不当回事地垂下头继续吃饭,是以也没看到陈秉言嘴角扬起的不自然的笑。 因着陈秉言的正事,施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取蛋糕比较合适。思来想去,还是等到所有事情结束,要回家时再拿吧,反正距离十二点还早。 戴维进了里面的包间后再没出来过,直到施乐等到快睡过去,陈秉言终于站起身,朝着包间那边走过去,正好和出来的一行人面对面遇上。 距离不算远,施乐听到陈秉言主动问好,自报家门。 然而,还不等那个叫戴维的美国人说点什么,他身后出现了一张令施乐十分讨厌的脸——陈肖鸿。 令人讨厌的脸说着令人讨厌的话:“是你啊,陈秉言,有段时间没见,长进不少,都能来这里当服务员了。” 第46章 陈肖鸿知道陈秉言在创业,这么说只是单纯想恶心人。 陈秉言的背影看起来高大挺拔,并没有因为陈肖鸿的话有任何过激情绪出现。 他继续向戴维介绍:“前段时间给贵公司递过邀请函,您贵人事忙,没想到先在这里遇到,真是意外的惊喜。” 西方人骨架大,但那个叫戴维的,站在陈秉言面前还矮两三公分,他中文十分流利,微笑着回答:“是啊,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旁边贼眉鼠眼,眼珠子滴溜转的陈肖鸿在这段对话中明白过来,迅速换上小人得志的表情:“陈秉言,你那过家家的小公司,还是不要出来搞笑了,昆扬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 施乐看不到陈秉言的表情,却听得出言辞中的沮丧:“这样啊,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我已经做了方案,只不过……” 他扭头看向施乐,很大方地介绍着:“今天来和朋友吃饭,没带在身上。一会回去我把方案发您,或者您助理邮箱?” 戴维拍拍他的肩:“当然可以,发我助理就好。”他看起来有点累,摆摆手说:“你们聊,我回去还有事,拜——” 陈秉言微笑着侧过身子让路,陈肖鸿路过时瞪了他一眼,随后跟着戴维一起出去。 等到陈秉言再次落座,施乐问:“顺利吗?” “戴维答应看我的方案,希望不是客套话。戴维旁边那个男人,是之前和你提过的我堂弟,他的公司也在和昆扬谈合作,恐怕今晚的饭局就是,而且听起来他们谈得差不多了。” 陈秉言叹了口气:“没关系,这次不行就下一次。” 第35章 施乐“噢”了一声,说:“他就是你堂弟啊,我见过他,辞职前有去过他家。接触过一两次,很跋扈的纨绔子弟一个。陈秉言——” 他鼓励道:“我觉得他不行,就算戴维先答应和他合作,也会在合作过程中发现问题。我相信你才是戴维的最佳合作人选,不要沮丧。” 陈秉言有一瞬间的惊讶,他摸不准施乐是心底坦荡,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施乐想到蛋糕,不愿让陈秉言在生日当天为工作烦心。 他唤来旁边的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话,服务生留下一句:“稍等。” “什么东西?”陈秉言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儿,服务生便端着一团点着蜡烛的东西缓缓走过来。 走得近了,陈秉言才看清那是一块蛋糕。暗紫色的,像神秘的星空。 他还没搞清楚,有点在状况外:“这是?” 服务生并没有多说,放下蛋糕就很有边界感地离开,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他们。 施乐眼睛弯弯,隔着闪烁着小火苗的蜡烛,充满期待地说:“陈秉言,生日快乐!祝愿你心想事成!” 陈秉言明显愣住,在施乐的注视下,动着好似僵硬的手去点开手机屏幕,看了眼上面的日期——2023年11月11日。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别愣着了,快许愿吹蜡烛,再不许蜡烛都没了。”施乐催促他,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陈秉言依旧僵硬地照做,等到吹灭蜡烛,又等了很久,才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入职的时候填过信息。”施乐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但他在陈秉言的沉默,以及听起来不太高兴的语气中逐渐心虚起来:“我没有想偷看你隐私的意思……” 见陈秉言还是冷着脸,他浑身的兴奋劲儿也散去,很自责地说:“对不起。” 陈秉言反应不过来,不是因为不高兴,而是……自从爷爷去世之后,他的生活发生很多变化,过生日这样的事情,太过浪费时间。 不过两年时间,生日于他而言已变得模糊,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他根本不记得是哪天。 他说不上来现在什么心情,他带着施乐出现在这里,是故意试探,可施乐精心准备了蛋糕,一晚上都在期待着给他过生日。 他…… “对不起。”这回是陈秉言在道歉。 坐立不安的施乐板正身体:“你,你道什么歉?” “我很开心,但是表现得太糟糕,让你误会。谢谢你。”陈秉言的肢体恢复正常,四处找刀叉要切蛋糕:“刀呢?” 施乐从他脸上看不出强颜欢笑的迹象,便信了他的说辞,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尬住了:“没有刀叉。我忘记买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心里实则已经在暴走——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关键时刻掉链子! 陈秉言不知蛋糕的由来,将过错怪罪到商家:“包装的时候没有人提醒吗?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在哪家蛋糕店买的?” 他的话严肃又冷厉,有种施乐交代出哪家店,他下一秒就要去收购回来关门整顿的架势。 施乐举手,底气不足:“乐乐蛋糕店。” “嗯?乐乐,和你同名?” 这是陈秉言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叫他的名字,虽然林叙成天这么喊,可这两个字从陈秉言的嘴里说出来,像镀了层糖霜。 乐乐蛋糕店,无中生有,拔地而起。 刚才被误会的烦闷情绪一扫而光,施乐狡黠地笑着,投石般交代:“不仅同名,还是同一个人,恭喜你,成为乐乐蛋糕店的第一名顾客,获得终身免费券一张。” 小石子噼里啪啦落入湖心,荡起阵阵涟漪,久不停歇。 陈秉言哪里还不懂,这个蛋糕,是施乐亲手做的。 为他。 “你会做蛋糕?” 施乐得意起来:“不会,我上网找视频学的,用你买的烤箱。” 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清晰明了起来:“这两天,你是在家学做蛋糕,其实并没有客人,对吗?” “是的。” 陈秉言心乱如麻。 没有塑料刀叉,施乐就用餐桌上的不锈钢刀叉,给陈秉言切了块蛋糕递过去。切面露出内馅,是软糯的栗子仁,被香浓的厚芋泥包裹住,随着刀起刀落,慢慢溢出来。 “你快尝尝,好吃吗?” 陈秉言脑子里乱糟糟,手上顺从地叉了蛋糕送进口中:“好吃。”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好好回味,一个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耳边刮起一阵疾风。 下一秒,桌上的蛋糕被猛地掀翻,蛋糕糊瞬间四散开来,奶油和装饰物化作一片狼藉,洒在桌面上,甚至溅到了陈秉言的衣服上。 去而复返的陈肖鸿怒不可遏,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眼瞪得圆圆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指责:“陈秉言,你故意和我作对是吧!” 陈秉言仿佛没听见,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冷地落在那摊被掀翻的蛋糕上,脸上没有明显的生气或不悦,但那种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第47章 看起来在开小差摸鱼的服务生,实则训练有素,迅速反应过来,在事态进一步扩大到影响其他用餐客人之前赶来跟前。 他们以温和又礼貌的方式问询着,试图了解矛盾的根源,以便做出化解之法。 陈肖鸿我行我素惯了,面露烦躁,俨然有服务生继续唠叨下去,他就要动手打人的架势。 在此过程中,陈秉言一言未发,仍旧盯着那一滩稀烂的蛋糕,不知在想什么。 施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影响,反应慢了半拍,但听到服务生轻声细语,他的思考能力迅速恢复。 他知道陈秉言和这个堂弟之间积怨已深,眼下的情况或许不是他和服务生能控制的,他习惯为人着想,担心这场矛盾会为餐厅造成不好的风评,严重些可能服务生的工作也会被波及。 “不好意思——”他留下这么一句话,果断绕过桌子,拉起陈秉言的手就往出走。 刚刚已经结过帐,没有人阻拦他们。 走到电梯口,大理石柱为他们隔绝餐厅内的所有视线,陈秉言游离在外的思绪回归本位,只是说话听起来还有些置身之外感:“为什么要走?” 施乐将原因解释了一遍。 陈秉言“噢”了一声,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陈肖鸿也从餐厅里出来,率先一步跨进轿厢,施乐抬起的脚又放下,打算等下一趟。 “你为什么躲他?”陈秉言突然这样问。 施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相告:“我担心你们两个吵起来,只是一个蛋糕而已,没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他感觉右手手掌处传来一阵紧缩的痛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还牵着陈秉言。 那阵痛感,是陈秉言突然使了力气,好像要他把捏碎。 “你松手,疼!”施乐想把手抽出来,陈秉言却握得更紧。他听到陈秉言问:“你是怕我们吵起来,还是不敢见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迟迟不上电梯,电梯也迟迟没有关门。 陈肖鸿静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眼睛眯起,看着施乐的脸,说了句:“我想起来了,是你。” 闻言,陈秉言手上的力气消散,施乐终于解脱,正甩着手放松,乍一下又听到陈肖鸿说:“是你,五年前在陈园被我诬陷摔坏了竹雕笔筒,后来是他还了你清白,害我被爷爷责罚了一顿。” 他猛地指向陈秉言,带着挑衅和不屑:“我说呢,你怎么会对一个外人这么上心?搞了半天,原来是早就有心思了,勾勾搭搭了五年?” 他随即又转向施乐,露出轻蔑的笑,语气中满是嘲讽:“你知道吗?他早就被赶出家门了,穷得叮当响。可别被这一顿饭给蒙骗了,白白让他玩几年。” 说完,他那轻佻的目光还在施乐身上肆意打量,视线移到某处时,被另一具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 陈秉言冷冷地开口:“滚。” 陈肖鸿似乎很满意,慢动作重放般撤走踩在电梯门地缝上的脚,在壁门即将合上之前,轻声吐露:“哥,是你非要和我作对的,别白费力气了,昆扬只会选择我,你从两年前爷爷死的那天就注定是个失败者。所有属于你的,我都要,得不到也没关系,比如——” 最后几个字没发音,但陈秉言从他的口型辨别出来了——奥利奥。 那年奥利奥的突然溺水并不是意外。 施乐的视线被陈秉言宽阔的后背遮挡住,他看不到身前人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神情一定很僵硬。 陈肖鸿的那些过于侮辱人的话并没有克制音量,施乐能察觉自己的情绪又在起伏。 他说不清是为他,还是为陈秉言。 第36章 电梯彻底闭合,匀速下坠,耳边只剩下从餐厅溢出的缓缓流淌的音乐。 如果不是陈秉言挡在身前,如果不是陈肖鸿已经离开,施乐有预感,他可能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 像在酒吧那晚一样。 随后又想到什么,施乐的身体瞬间发冷,难道他……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吗? 手腕处突然被温热覆上,陈秉言一声不吭扣着他朝安全通道走去。那抹温热顺着手腕扩散开来,施乐又回到现实。 他不知道陈秉言要干嘛,只是在走动间分神地想,听到那些话会生气是人之常情,而且事关陈秉言,并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在作祟。 安全通道的木板门不至于厚实,却很好地阻挡了外界所有声音,楼梯间一片寂静,从窗口打进来的光投射在地上,形成长方形的光影。 施乐敏锐地察觉到陈秉言的情绪很混乱,他好像陷入了一道无法解开的难题中。 “陈秉言,不用在意他的话。”施乐以为他是被陈肖鸿的嘲讽刺激到:“你靠自己从头开始,还能拿到和他这种纨绔子弟的竞争资格,以后只会走得更高。不要被他影响,他才是失败者。”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靠着墙的陈秉言终于开口说话了:“施乐,五年前那个人是你。” 很平静的陈述。 施乐这才反应过来,陈肖鸿刚刚还说了这件事,他自知不好再隐瞒下去,索性实话实说:“是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一声谢谢。当时如果不是你,我的工作大概是要泡汤的,还要欠你们家一大笔债。” 陈秉言又不说话了,整个人隐入阴影中。 已经晚上十点多,施乐很可惜刚才那个蛋糕,但想着现在赶回家还来得及再做个小一点的,他拉了拉陈秉言的衣角:“去我家吧,还有原材料,给你再做一个蛋糕吃,不要因为不重要的人影响过生日的心情。” “五年前你见过我,在工地上遇见我,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陈秉言还在刚才那个话题上。 施乐看他情绪不太对,只好顺着他:“见过。知道。” “在校庆上才看过我的照片是你编的。” “不算,真的在校庆上看到过。” “你要让我去事务所当助理,让我租你家的房子,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秉言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于是将问题抛回给施乐。 施乐斟酌了一下,给出个流于表面的答案:“是想感谢你五年前为我保住工作,不想说清楚是觉得你大概不想让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知道你的遭遇。” 陈秉言突然抬起手挡住脸,闷闷的声音穿过掌心传出来:“我误会你嘲讽你,对你态度恶劣,你为什么还不说?” 为什么不说,因为施乐发现自己想帮助陈秉言的心思并不纯粹,因为他对陈秉言有所求,因为那些不可说的,陈秉言明确表示过会反感的,男人对男人的喜欢。 这样的答案,陈秉言不想听。 第48章 施乐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他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只是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他还是只停留在表面作回答:“大概是理解你的,要努力生活,现在诈骗事件这么多,自然对陌生人比较防范。而且你帮过我,我相信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不能因为你落难,我就怀疑你,看轻你,做出没良心的事情。你看,后来我们熟悉之后,你不就好多了吗?”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施乐拢了拢衣服,他今天穿得实在不多,餐厅里的温度还好,没有人气的楼梯间连墙壁都渗着冷意。 如今和陈秉言之间的相处,他已经很满意,不需要再奢求什么。把事情说清楚也好,就像他那流于表面的回答一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此。 靠着墙的身体直立起来,陈秉言从阴影中走出来,窗口照进来的光浮在他脸上。 “走吧,回家!”施乐转身去推安全通道的门。 手刚触及到门把,另一条胳膊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他整个人翻转一百八十度,还未再次看清陈秉言的脸,鼻子就撞上又软又硬的身体。 陈秉言将他抱得很紧。 施乐动弹不动,快要喘不过气,感觉骨头都被挤压在一起,生疼。 “你怎么了?”陈秉言这种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动作,无法解释。 至少施乐给不出缘由。 他喜欢陈秉言,可对于这样紧密的拥抱,首先感受到的竟不是喜悦,而是担心。 陈秉言坦坦荡荡,亲口说过不喜欢同性,所以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拥抱,绝对没有那种暧昧心思。 施乐将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 “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很难过吗?” 施乐尝试动动胳膊,借着安慰的机会,放在陈秉言的脊背上,轻轻安抚着。 “施乐,”陈秉言终于开口,嗓音却发哑,像声带被车轮碾过:“我想吃蛋糕。” 施乐有点想笑,亏得他忧心忡忡,结果陈秉言只是可惜被砸坏的蛋糕,孩子样。 五年前初见陈秉言时,只觉得他说话做事太过妥帖,少年老成。最近相处愈发亲近才发现,陈秉言也有孩子气,且非常大。 这是只给特定的人才能看到的东西,施乐在发酸发胀的复杂心情中,品味出些许被陈秉言信任的甘甜。 蝴蝶无法真正品尝到花蜜的味道,只能通过感受器官来感知花蜜的化学成分。 施乐觉得他就是如此,对这份并不真实存在的甜,甘之如饴,长久回味。 他嘴角一侧向上提了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陈秉言点点头,继而松开怀抱,退回到彬彬有礼的状态。 施乐想,如果可以,他也想如此心思纯净,不带一丝杂念和欲念。 他们去路口打车,回滨东花园的路上很安静。走至半程,陈秉言突然说:“今晚不用去接二宝,我给它准备了狗粮和水,它也有撒欢玩的地方。” 当然,那么大的院子,二宝只觉得比滨东花园的小区还好。 看他思路清晰,说话正常,施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回道:“行,听你的。” 后半程路,两人开始聊天,对于刚才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却是谁都不提。 对于那个超出朋友界限的紧密拥抱,施乐也当没发生过。 他如果趁着陈秉言心情不好,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做出那种依恋行为时想入非非,满足自己的私欲,那就太不应该,会对不起陈秉言的信任。 到家后,施乐一头钻进厨房,争分夺秒,噼里啪啦叮呤咣啷的声音响起。 厨房是那样的热闹,客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陈秉言坐在单人沙发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厨房里施乐忙忙碌碌的身影。 其实对于陈肖鸿说得那些话,他并不当回事。事到如今,要是还会被他们随便说些什么影响心情,那才是永远的失败者,他不仅不在意,还准备好了回礼。 今晚这么一出戏,让戴维表现出左右为难的态度,放大陈肖鸿想踩他一脚的胜负欲,不断加码。 陈肖鸿的底牌都来自于陈氏,他越想赢,势必要回家讨要更多。他们父子俩怎么掰扯,陈秉言管不着,但为了满足儿子,陈竞只会更加放开手脚去搞钱。 陈秉言甚至不打算参与胜者的结算画面,他没有陈肖鸿那样的恶趣味,他对碾压这种对手压根没有成就感。 真正让他情绪失控,举止异常的人,是施乐。 他千想万想,千防万防,实在没想到施乐早就认识自己,接近自己是为了报答。 他错得离谱。 在那些沉默的时间里,他回忆这段时间都对施乐做了些什么。 第一次见面,嘲讽施乐对他有龌龊心思,嘲讽施乐是圣母心发作,责备施乐调查他。 第二次见面,在调查的罪名上,添加跟踪罪名。 在闹事的人上门砸东西时,他就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施乐单薄的身体挡在他的家门前。施乐后来明显撑不住了,可他以为施乐在演苦肉计。 他怀疑施乐,防备施乐,装落魄装窝囊,装一无所有。 在施乐为救他被砸伤,没有人帮忙照料时,说出讨厌他反感他的话,甚至一走了之。 施乐是怎么做的?施乐没有和他计较,他回去道歉就轻而易举得到原谅。 可他们才刚和好,他又因为疑心病发作,再次消失,对施乐不闻不问。后来还是他,又想和施乐当朋友,死皮赖脸地回来。 施乐从来没有责备过他的善变,对于他的所有恶意非恶意的言行,全盘接收。 但这都比不过今晚—— 他带施乐出去吃饭,存了试探的心思,可施乐惦记他的生日,为了给他庆生,特意花费两天时间学做蛋糕。 第37章 施乐不想他和陈肖鸿吵架,他的第一反应是施乐心里有鬼。 可……可事实是,施乐对他的所有好,没有任何目的。 真正让他情绪崩溃的是施乐那句:你帮过我,我相信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不能因为你落难,我就怀疑你,看轻你,做出没良心的事情。 陈秉言恨不得时光倒流。 真正做出没有良心事情的人是他,不仅辜负了施乐的信任,还把施乐的真心当作砝码,放在天平上计量。 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有勇气向施乐坦白这一切。 潜意识比理智先一步明白过来,所以把施乐紧紧抱住,他害怕施乐因此离开他。 厨房里忙碌的人给了他安全感,施乐还愿意给他做蛋糕。 陈秉言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他不能急着坦白,他要先把过错都弥补回来,找个合适的时机道歉。 施乐才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一定会原谅他的。 陈秉言已做出决定,心口瘀堵的东西消散了不少,长舒一口气后,他从沙发上起身去到厨房。 第49章 施乐刚将混合好的面糊倒入蛋糕模具中,小心排着气泡,陈秉言出现在厨房门口,影子盖下来,气泡也看得不太真切。 他手上动作麻利,唯恐赶不上十二点,头也没抬,出声撵人:“你出去。” 许是有点着急,语气虽说不上严肃,但也没往日柔和,陈秉言愣住。 等了半天,门口的人还没动静,施乐一鼓作气把模具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定好时间,这才看向门口。 “再等等。”他以为陈秉言着急,边转身边说着。 正在工作的烤箱发出轻微嗡嗡声,陈秉言的声音混在其中,听起来也有些闷:“你赶我走。” 不知为何,施乐从中听出一丝受伤和委屈,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陈秉言还不至于这么在乎他的一句话,这只是他少爷心性,在情绪大起大伏的今晚,被陈肖鸿揭开伤疤,被嘲笑看轻之后彻底爆发,更容不得被忽视被拒绝。 施乐只好哄着他:“没有,我想让你出去等着,厨房太脏。” 两人离开厨房,陈秉言突然又说:“今晚住在这里。”他不是征询同意,而是单方面决定。 之前的几次留宿,有时候是时间太晚,施乐主动留他,有时候是他不想走了,但每次都会先问问施乐,被允许之后才会留下。 像上次来接二宝,施乐不让他上楼他便不会上来。 这是第一次,陈秉言擅自做主。碍于他今天过生日,情绪看起来也不是很稳定,施乐没有追究,默许了这种行为。 “好,我去收拾一下,有段时间没人住,落了灰尘。”趁着蛋糕胚还没烤好,施乐起身就要去换床单。 不料刚走了两步,一晚上行为举止令人疑惑的陈秉言,说出了更震惊的一句话:“不用收拾了,我的意思是太麻烦,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这回倒是知道征求同意,施乐几乎从未拒绝过他的请求,不过他也不是事事都能纵容。 起码睡在同一张床上不可以。 他知道陈秉言心里坦荡,提出这样的要求是觉得省事,但他问心有愧。 他可以让陈秉言留宿,却做不到喜欢的人睡在身边却心无旁骛、无动于衷。允许自己喜欢陈秉言已经是折磨,他不能再做出虐待自己的事情。 施乐继续往次卧走,云淡风轻地说:“不麻烦。主要是你个子太高,我的床不大,我们两个一起睡会不舒服的。” 他在卧室磨蹭了半天,等出来后又一头扎进厨房,没有管陈秉言在干嘛。 时间上来不及,这次的蛋糕不如带去餐厅那个,简易不少,只在奶油上撒了点糖粉,铺了层提前切好的水果,好在赶在了十二点之前。 陈秉言很给面子,吃得一口不剩,在施乐遵循仪式感再次送出生日祝福时,张开胳膊似乎又要和他拥抱。 施乐眼疾手快躲开,还特别自然地装作不是故意。 正是因为知道陈秉言是情绪上头,他才不能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只会让他想要更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 陈秉言也没勉强,不再提一起睡的事情,但施乐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施乐听到厨房有叮呤咣啷的动静,他定了定神,猜测发出动静的人是陈秉言,紧接着马上想到那一锅乌漆麻黑的粥,迅速穿鞋奔出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傻眼,陈秉言穿着不合身的围裙,端着烤好的面包正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出现在走道,笑着说:“可以吃饭了。” 施乐定睛一看,餐桌上还有热好的牛奶,切好的水果。 虽然不是很复杂的料理,但怎么看怎么诡异——他还是返回卧室,掀开被子躺到床上,缓慢地闭上眼睛,之后又缓慢的睁开。 起身下床,穿好鞋缓慢地走出去,这回陈秉言身上没有围裙了,施乐绷直的身体松弛下来,他就知道那是做梦。 然而下一秒,陈秉言说:“你怎么又回去了,牛奶快凉了。” 施乐怔愣着,陈秉言便走过去,把他推进卫生间,催促着:“快点,一会吃了饭我带你去见二宝。” ??? 直到坐到餐桌椅上时,施乐还有种自己没睡醒的错觉。 陈秉言平地一声雷:“去我家住几天。”他又是单方面决定的口吻。 施乐被劈得头皮发麻:“为什么?” “因为我家很大。”陈秉言决定慢慢向施乐坦白,就先从房子开始:“之前没告诉你,我买了一套带院子的房子。”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只是带院子的房子,院子多大房子多少并没说。 施乐知道他现在能赚到钱,买房子无可厚非,可他的关注点是:“你家很大是你的事,我没必要住过去。” “只是住几天而已,买了新房还没有朋友暖房,而且二宝也很喜欢。” 有理有据,施乐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吧,那只去三天。我看朋友暖房都是住三天。” “可以。”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但当施乐站在千山别院的大门前时,才终于意识到陈秉言所说的“带院子的房子”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你哪儿来的钱买这里的房子?”施乐也是购置过房产的人,滨城大大小小的楼盘,买得起的、买不起的,他都看过不少,自然清楚千山别院的价位。 陈秉言却说得无比自然:“你知道的,我以前住在陈园,习惯了那种有院子的房子。钱嘛,总能赚够的,又不是一次性付款。”他坦白,却没完全坦白。要是让施乐知道这是全款购置,恐怕难以收场。 “可是……” 陈秉言没等他把话说完,便直接带着施乐走向门口的物业,开始做信息登记,录入刷脸认证。 施乐有些不解:“我只是住三天,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陈秉言却认真地回答:“三天也有必要。” “可是……” 千山别院一共10套院子,陈秉言住在4号院,路过2号院时,正好碰到那天穿冲锋衣的男人推着山地车出门。 他们已经打过照面,不好装作不认识,周聿不冷不热地点头打招呼。看到施乐时,动作一顿:“施乐。” 第50章 施乐被叫得有点懵,他的朋友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住在千山别院的,迎着声音偏头一看,还真是认识的人。 滨大同校同级同系的同学。 周聿算是建筑系的风云人物,他本人相貌好成绩好,家里长辈都是建筑行业的大拿。他在校期间就能得到其他同学羡慕不来的实习机会,履历金光闪闪,毕业之后肯定前途无量。 施乐在公开课上碰到过他几次,后来因为作业的关系两人有了交集,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比普通同学要熟络。 这对于施乐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社交关系了。 “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你,今天能遇到你很开心。” 周聿倒是惜字如金:“一样。”听起来过于冷漠,但施乐明白,周聿只是性格如此,他是个学习狂,只有专业相关的事情才能分走他的心神和精力。 正要再说点什么,施乐感觉肩膀处搭过来一条胳膊,是陈秉言虚搂住了他。 话却是对着周聿说的:“你好,我们之前见过。”继而转头看向施乐:“你们也认识吗?” 施乐这才想起给他们介绍:“周聿,这是我朋友陈秉言。” 然后:“陈秉言,这是我大学同学周聿。没想到你们是邻居,突然觉得我的世界好小。” 不止是施乐熟悉周聿的性格,周聿同样了解施乐。 第一句是施乐的正常社交尺度,不热情也不冷漠。 第二句就说得有点多了。 他从这种细微差别中品味出些有趣的东西,先是看了看搭在施乐肩膀上的手,之后才把目光放到陈秉言身上,冰山一样的脸挂上淡淡笑意:“记得,陈秉言。” 第38章 陈秉言没再说话,察觉到周聿的视线转换,将虚搂的姿势改为实实在在搂住施乐。目光沉静,对视过去。 施乐感觉到肩头的力度,有心想挪动一下,可他身体刚刚有所反应,就会被那股沉甸甸的力量再压回去,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陈秉言在干什么,但也没继续躲。 熟人见面,少不了关心近况。 施乐主动问:“最近在家?没有修复项目吗?”周聿以前就经常跟着修复古建筑的团队四处跑,在学校不是秘密。 没想到周聿却说:“现在在省博上班。” 他抬起胳膊看眼手表的时间:“有时间聚,我要去单位加个班。” 他们挥手道别,周聿骑着他的银白色山地车渐行渐远,施乐还在感概世界之小,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沉默许久的陈秉言突然开问:“你们关系很好?” 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再加上偶然遇见旧友,施乐的身体和心理都处在一个非常舒适的状态,并没有听出陈秉言语气有何不对。 “还不错吧,比普通同学要好点,他懂得很多,那个时候帮过我不少忙。” “你们不是一个专业,能帮什么?” 两人继续往回走,施乐说:“所以才说他懂得多啊,他爷爷是古建筑修复专家,爸爸是很有名的建筑设计师,这样的家庭,估计耳濡目染吧。” 陈秉言顿时知道自己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施乐就是这样一个懂得回报他人善意的人,对待自己是,对待周聿看起来也是。 现在落难的是他,所以施乐尽心尽力,倘若哪天周聿也受难了,施乐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就意味着,陈秉言对于施乐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施乐对他做过的事情,也会对别人做。 这个想法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陈秉言就焦躁难耐。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4号院门口,施乐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陈秉言开门,扭头才发现他神游天外。 “醒醒——”施乐伸手在陈秉言眼前晃:“想什么呢?到家了,开门。” “噢。” 推开门,是一块雕着山水画的照壁,踩着青砖汀步绕过照壁,有一排影影绰绰的黄金柱,再往里走穿过月洞门,典雅古朴的中式建筑映入眼帘。 施乐走在三曲桥上不禁感叹:少爷就是少爷,一点不委屈自己。 二宝果真在院子里撒欢似的玩,嗅到熟悉的气温飞奔而来,直接扑在施乐的腿上。它分量见长,一下子把施乐扑得连连后退。 有双宽厚的手掌抵在他腰间,陈秉言稳稳接住他:“小心点。” 属于陈秉言的气息汹涌地将他包裹住,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施乐能感觉到身后人胸膛的起伏。他连忙稳住脚步,站直身体。 短短二十四小时,和陈秉言的身体接触未免太多了,多到他都快要习惯,觉得这也没什么。 这也没什么的下一步,就是觉得更亲密的举动也可以做。 说一千道一万,陈秉言对他没那方面的心思,坦坦荡荡,他不能清醒地看自己一步步沦陷。 牵着二宝进客厅之后,施乐问:“我住哪间?去把我的东西放一下。” 陈秉言告诉他,二楼右拐最里面那间。 然而,施乐按照他所说的上楼,走到最里面,站在那间卧室门口时却觉得不对劲。 这间房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被子随意铺开在床上,褶皱清晰可见。床头的柜子上有杯喝了一半的水,旁边是翻开页面倒扣的书。 “这是——”他问紧随其后过来的陈秉言:“谁的房间?” “我的。” “那我住哪儿?” “你就住这里。” 施乐头有点疼:“为什么?” 陈秉言一脸天真:“你不是说你的床太小,我们两个人一起睡不舒服吗?我早上告诉你来我家,我家大。” …… 合着你说的大是你家的床大。 施乐本着为自己好的想法,终于一字一句地说道:“陈秉言,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他想起昨晚没躲过的,躲过的拥抱,想起刚在在周聿面前压在自己肩头的手,索性把话都说清楚:“我们也不是可以随便拥抱的关系。” 陈秉言不理解,像虚心求教的三好学生:“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而且你是男的,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但就是不可以。”施乐顿了顿,像是做出某种艰难的决定,语调慢慢坚定起来:“你现在25岁,不是3岁,我不信你是真的不懂。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只有你的恋人、你的妻子才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同理,我也只会和我的恋人、我的妻子睡在一起。” 第51章 陈秉言没再执着,让出位置给施乐离开,顺便告知他:“隔壁那间,没有人住过。” “谢谢。”施乐强撑的镇定,在进门之后瞬间垮下去。 他知道陈秉言听懂了,可他想,陈秉言还不如不懂。 陈秉言的不执着让施乐清清楚楚意识到,他以后会有恋人,会结婚,会和他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但这不是早就想过的吗?只是摆到明面上来聊了一遭,怎么会让他如此心痛。 有股难以形容的气从小腹汇集上涌到胸腔,痛得要爆炸。阵痛中还泛着一股酸,从心脏处流窜到四肢百骸,令他全身乏力,瘫坐在床尾无法动弹。 陈秉言现在是需要他,但这种需要就像“明天见”一样,是有时效性的。 总有一天,陈秉言的需要会寄托到别人身上。 施乐将带来的衣物收纳到衣柜中,然后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确定自己看不出任何异样。 下楼后没看到陈秉言,只有二宝在门厅处卧着,吐着舌头不停喘息,一看就是又跑累了。 不用说外面的大院子,单说这空旷的室内,也够它从前好几天的运动量。 总归是别人家,施乐不知道该干嘛,干脆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找了本书来看。翻了好几页,大都是看不懂的专业名词,他返回书页一看——库兹韦尔:《奇点临近》。 内容摘要里写:《奇点临近》的核心概念是“奇点”,即技术发展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将以指数级速度增长,超越人类的理解和掌控能力。库兹韦尔认为,这一临界点将在2045年左右到来,届时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将深度融合,人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施乐恍然记起陈秉言想和昆扬合作的事情,昨晚太过混乱,他没来得及过多联想。现下看来,陈秉言的公司也在顺应潮流,将人工智能作为发展方向。 正要顺着思维继续发散,陈秉言出现在楼梯处,他已换了身舒适的衣服,浅灰色,看着温驯很多,头发还半湿着,估摸着刚才是在洗澡。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坐在旁边,再自然不过地抽走施乐手中的书。 “随便看看,没找到你,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施乐解释,他突然有些心虚,搞不清是为什么,可又觉得陈秉言看起来也很心虚。 陈秉言说:“不用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一会儿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施乐干笑一声:“都可以。” 两人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表面当然看不出来什么,只有当事人清楚变化在哪里,就像隔了层戳不破的薄膜。 说它碍事吧,偏偏拿不掉。 说它不碍事吧,偏偏真实存在。 施乐觉得这样也挺好。 把那些话说清楚,才能让这段关系清清白白地延续下去,而不是陈秉言糊涂他也跟着装糊涂,任由这段关系朝着暧昧的方向发展。 当他得寸进尺想要更多,贪念摆到明面上,既伤害自己也辜负陈秉言,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做饭的阿姨到点上门后,陈秉言便说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进了书房没露过面。 施乐无所事事,找了个地方懒洋洋地晒太阳,晒着晒着不小心睡着了,二宝玩累了就趴在他脚边。 他虽然停了抗抑郁的药物,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病得猝不及防,好得也捉摸不透,只有他自己清楚,偶尔还是会精神不济。 迷迷糊糊间,施乐感觉自己腾空飘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整颗心悬起,下意识便抓紧身旁的支撑点。 有人轻笑了一声,他悠悠转醒,这才发现自己被陈秉言公主抱着,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脖子。 陈秉言抱着他往餐厅走,路过一条落地窗长廊,外面是几株腊梅,枝条稀疏而错落有致,点点金黄色的小花将开未开。 施乐想起第一次去陈园,在那间会客室的花窗外,也看到一株挺立的梅树。 “昨晚没睡好?”陈秉言打断他的回忆:“吃点东西回房去睡。” 餐厅比施乐家的客厅还要大,陈秉言将他轻轻放在椅子上,抽出胳膊时,听到怀间瘦得能摸到骨头的人说:“谢谢,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先把我叫醒,我自己走。” 第39章 陈秉言没接茬,在旁边的位置落座,开始贴心地给他夹菜。 “多吃点,这个是……” 施乐打断他:“我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他不懂,陈秉言为什么非要做这些暧昧的举动。 “你确实可以,现在比我刚认识的时候瘦了很多。” “那是因为……”施乐及时住口,他不打算把生病的事情说出来,和陈秉言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秉言追问:“因为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吃。” 陈秉言又开始展现他那种油盐不进的天真,不管施乐说什么,只管他想怎么做。 吃了没几口,施乐实在受不了,他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回去睡会儿。”起身后似是在赌气,气鼓鼓地说:“陈秉言,这也是只能对你恋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噢,知道了。” 施乐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下午,两人都没有怎么交流过,临近七点,施乐突然想起什么,跑到陈秉言的书房敲门。 “请进。”陈秉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多了份认真和严肃。 “我在你家闲着没事干,这个点周聿应该下班回来了,想过去看看他。”施乐探头探脑,身体还留在门外,没打算走进来。 他紧接着补充:“你忙你的,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等会——”陈秉言喊他,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把那扇黑胡桃木门完全拉开,颇为无奈:“书房不会吃人,躲什么?还有,和我别这么见外,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施乐原地转了个圈,面向他:“谢谢,那我过去了。” 说罢,他向后倒退,只是还没倒退了两步,就被陈秉言的长臂抵住,像被半拥抱住。 “去别人家做客,要空着手去?”陈秉言提醒,又主动安排:“猜到你会去找他,下午让人送了点东西过来,带上。” 对施乐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过强烈,陈秉言还没搞清楚是为什么,但在一切明了之前,他的直觉已为他安排好一切。 他要让施乐受他照料,他要让施乐对他和别人亲疏有别,里外分明。 但此时的施乐来不及思考这些细致的分别,他觉得奇奇怪怪。 陈秉言就算开公司赚了点小钱,也不至于生活这么奢侈吧,要请阿姨上门做饭,要在院子里移植应季的花木,现在买东西都只是轻飘飘一句:让人送过来了。 两个月前,他还是个住在城中村,去工地搬砖,去快递站分拣快递的穷男人。 而且,施乐想到了,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恐怕业务流程都不明了,居然就要直接去给昆扬递合作方案。 不对……不对…… 第52章 出门时,陈秉言看着头也不回的施乐,终于还是无奈开口:“施乐——” 听到自己的名字,已经跨过门槛的施乐回头:“怎么了?你回去吧,不用特意出来送。” 陈秉言只好说:“我以为你会愿意把我也带上。” 晚风吹过,竹枝摇摆,竹叶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他双手插兜,站在那排黄金竹前面,竟露出点委屈的神色。 天色已晚,施乐疑心是自己看错。 紧接着,陈秉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之前见过他,还挺欣赏他的,想和他交朋友,不过一直没机会。你过去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带上?” 一连三个他,甚至连周聿的名字都不肯提,要交朋友的说法真假存疑,但后半句却带着夜色都化不开的委屈,像被孤孤单单留在家有多可怜似的。 施乐愣了愣:“那一起过去吧。” 他们去2号院摁门铃,没一会便有位年长的妇人过来开门。 施乐以为她是周聿的母亲:“阿姨您好,我是周聿的大学同学。” 那名妇人很是欣喜,作出邀人的动作:“快请进,这边来。” 他们沿着汀步往里面走,走到连廊旁的一片花圃时,看到周聿正倚着廊柱,盯着乌漆麻黑光秃秃的土壤不知在看什么。 周聿性子冷淡,但正如施乐所说,他并不是真的呆板严肃,只是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特定的事情上,对别的人和事就没那么上心。 眼下不似之前见到时那样板正,修长的身体半倚靠在廊柱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漫中多了份倜傥。 那名妇人先开口:“小聿,有客人来了。” 周聿掀起眼皮看过来,陈秉言莫名感觉那道视线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没有感觉错,那道视线中带着说不清的可怜意味。 他想要深入探究,对方已收回视线,直起身体朝他们走过来。 “施乐,你来了。”周聿和施乐打招呼,轮到陈秉言时,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热络。 陈秉言卷着舌头抵了抵上颚,他不是为周聿的冷落感到愤怒,而是周聿对施乐的态度有点让他琢磨不透。 还有那个可怜的眼神,周聿在可怜他什么? 陈秉言最烦庸人自扰的做派,他从来想干嘛就干嘛,眼下也不再纠结,直接走上前去,横插在两人中间。 他先是笑着对周聿说:“来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这是给你带的礼物。”说着抬了抬胳膊,晃动手腕。 “客气了,谈不上打扰,施乐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你说是吧,施乐?”周聿不搭理他,把话题抛回给施乐。 施乐点了点头,开始怀念大学时光,那个时候他事情很多,但每一件都干着很有动力,是他的人生迄今为止,最知足常乐的一段时光。 周聿交代刚才那位妇人准备晚餐,之后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客厅。 很冷清,这是施乐的第一反应。 他知道周聿家世很好,但没想到家里会这么冷清,冷清到有点像样板间了。 陈秉言倒是自在,举手投足间既不失礼也不会太拘谨。 说来也奇怪,之前的两次见面,他都能感觉到周聿态度冷淡,可偏偏今晚,周聿对施乐过份热情。 陈秉言偏头看施乐,他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有这么开心?怎么对着自己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动不动就要道歉,还说不可以拥抱,不可以一起睡觉,对他竖起高墙。 他坐在两人中间,闻着醇厚的老山檀香,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施乐在酒吧那晚的监控画面。 施乐喝酒的样子很性感,唱歌的样子很性感,连酒滴没入脖间的样子都性感得无法言说。 他当时就想过,那杯酒一定很好喝。他想喝。 他好像真的喝了,因为他看到施乐后来唱歌的模样,觉得自己醉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施乐,他口口声声说要探究真实的施乐,不过是沉迷于那样的施乐。 可施乐再也没有在他面前那么放松过。 为什么,为什么在周聿面前,施乐可以笑得这么轻松? 陈秉言脑内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周聿突然起身,坐到了施乐身旁,掏出手机在看一些照片。 从陈秉言的角度看过去,照片是模糊的,一片绿色,他不感兴趣。唯一清晰的是两颗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脑袋。 他知道了,周聿喜欢施乐。 一定是这样。 可怜他是因为知道他才是外人一个。 那施乐喜欢周聿吗?施乐说过,周聿以前帮过他,他们是好朋友。 陈秉言不敢再想下去,他低低地咳嗽起来,施乐如他所愿从手机里的照片中转过头来,关切地问:“怎么突然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 “嗯。”他听到自己在撒谎:“还有点不舒服,头很疼。” “这么严重?那先回去吧。”施乐迟疑了一会儿,对着周聿说:“我先回去,下次我们提前约时间可以吗?” 他们刚才在看一位日本设计师给酒店的内部设计图,将自然融入其中,恰到好处。施乐很感兴趣,可陈秉言的身体状况还是更重要一些。 周聿没有多说,贴心地将他们送出去。 陈秉言刚走进自家院门,他长腿一伸,直接把门带上,随后在施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打横抱起。 “啊——”施乐被抱得猝不及防,看到恢复正常,身强力壮的陈秉言,马上意识到:“你是装的?” 陈秉言没事,他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有种被骗的愤怒涌上心头,连带着又被莫名其妙抱起来的无力。 “要和我一起去周聿家的人是你,装生病提前回来的也是你,不感兴趣可以不去,可以自己先回来,为什么要骗我?还有——放我下来,你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自我,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自我?陈秉言被这两个字刺痛,他抱着施乐的手紧了紧。 他拧着眉头问:“施乐,你为了周聿和我发脾气?” 第53章 施乐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开始失控,但他没办法,只能任由复杂的心情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不想责备陈秉言的。 第40章 真正自我乃至自私的人是他。 他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求,就不会说出“只有你的恋人、你的妻子才能和你拥抱,和你一起睡觉”这种话。他试图让陈秉言在这种类似于谴责的话中,为他修改定位。 其实他在赌。 施乐已告诫过自己无数次要认清现实,不要过份幻想,可他真的做不到。他是靠着从小到大修炼出来的忍耐力才次次把那份喜欢和占有欲压下去的。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为什么陈秉言要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忍耐失效。 偏偏这个人还不懂。 施乐很想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不做朋友,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自我折磨。 他的力气总是在特定时刻猛然爆发,竟推开陈秉言,从他怀里跳回地面。 “不要把周聿牵扯进来,这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前半句话激起陈秉言的嫉妒和怒火,后半句话又温和地安抚了他。 “好,你想和我发脾气你就发,我都受着。你还想说什么,现在说,骂我打我都行。”陈秉言顿了顿,加了句:“只要你不去找别人。” 施乐朝着身后退了两步,这个动作又让陈秉言眼眸黑沉下去。 他退他就进,用力扣住施乐的手腕,拽拉着他往回走。 施乐在后面走到踉跄,情绪到顶:“你发什么疯,放开我,我要摔倒了。陈秉言、放手——唔” 他撞在陈秉言突然停下的肩背上,前面的人转身,再次把他打横抱起。 到了眼前,施乐看清了陈秉言的神情,眉毛皱在一起,嘴巴抿在一起,眼神里夹杂着不易被察觉的凶狠。 他还想骂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下意识又要关心几句,紧接着想到陈秉言刚才还在咳嗽,还告诉他头疼。 难道不是装的? 关心陈秉言已成为习惯,为陈秉言着想已成为他没出息的最大罪行。 陈秉言一言不发,直接抱着他进客厅,上二楼,回到主卧,把施乐摔在床上。 “你要干嘛?我说了这是你的房间,我不进来。”施乐要下床,关心归关心,理智还是有的,摔人的劲头这么大,不像有病的样子。 “不许走。”陈秉言把他按回去。 反反复复的情绪令施乐濒临崩溃,陈秉言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看得他莫名想躲,于是稍微偏转脑袋。 可下一秒,陈秉言就单手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掰正,两人再次回到面对面的状态。 “陈秉言,”施乐突然很委屈,“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 前面那么多大声控诉,陈秉言都无动于衷,但这一声轻的像错觉一样的低语,却让他整个人慌乱起来。 施乐藏在身体某处的负面情绪,像涨潮一样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他很平静:“陈秉言,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拥抱、睡觉都是很亲密的行为,不是该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你以后会遇到你喜欢的人,我以后……我以后也会。” 最后一句话,施乐挣扎了很久,像是自暴自弃般低吼出声:“我只会和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拥抱、睡觉。其他任何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听懂了吗?不要再欺负我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陈秉言,挣扎着要从床上跳下去。 只可惜他身材受限,陈秉言长臂一捞就把他重新按回原处。 “施乐,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陈秉言的话像炸弹,炸开在施乐耳边,顺着耳道噼里啪啦炸进大脑里,炸得他思绪一片混乱。 “你……”他手足无措,不懂自己的秘密怎么轻而易举被识破,像谈论今晚的饭吃得还行一样就这么轻飘飘说出口。 施乐被巨大的难堪所裹挟,陈秉言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你喜欢我,你还想去拥抱谁?你还想去和谁一起睡觉?” 啪——清脆的一声。施乐一巴掌打在陈秉言脸上,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还在抖。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嘴也在抖。 陈秉言把他的两只手都禁锢住按在身后:“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怕什么?” 眼角划出两行清泪,施乐倔着脸不说话。 陈秉言替他说:“你怕我不喜欢你。” 施乐听到了陈秉言亲口说出的:我不喜欢你。 他开始连身体都颤抖,难堪和悔恨一齐控制了他:“你不喜欢我,不必如此羞辱我。” 听到他这么说,一直凶恶的陈秉言松了口气。他走投无路,想出这种套话的馊主意,他连答案都不敢想,也不敢想如果施乐的答案非他所愿。 还好,在他意识到自己对施乐的异常举动都是源自于喜欢时,一切都来得及。 陈秉言换上温柔的面孔,把颤抖的施乐抱入怀中。 “想让你承认喜欢我怎么这么难,为什么不问我,你不来问,那我只好主动告诉你,我喜欢你。” 陈秉言喜欢施乐。 起初,他以为自己对施乐的好奇源自于求知欲旺盛,想窥探真实的施乐是什么样,所以去靠近他,和他当朋友。 然而,当他得知自己误会施乐的心意后,却在想做好朋友的基础上,多了份害怕施乐离开的恐惧。 他怕自己的隐瞒和欺骗败露,施乐会离开他,所以想时时刻刻粘在一起,把施乐放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包括不限于拥抱,一起睡觉。 真正让他醒悟的,是施乐拒绝他,还说出这些行为不能和好朋友一起做,是属于恋人,属于妻子的。 陈秉言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那你成为我的恋人,成为我的妻子不就可以了吗? 但施乐是个男人,男人怎么能变成他的妻子。这个想法太过冲击他的固有观念。 他在书房工作,和戴维还有joe开视频会议,心不在焉的状态隔着屏幕和网线引起好友们的注意。 joe以为他没休息好,快速说完正事之后便结束会议,催他去睡觉。 他不是没休息好,他是在为施乐如何变成他的妻子这个问题找一条可行途径。 想到最后,陈秉言悟出了最佳答案。 他喜欢施乐。 只要他喜欢施乐这个前提成立,施乐就可以成为他的恋人,乃至妻子。 或许是找到解决办法太过狂喜,以至于他忽略了在这件事中,还有另外需要同等看重的一些东西。 “施乐,和我在一起。”告白的话从陈秉言口中说出,施乐大脑一片空白,哭得愈发汹涌。 陈秉言居然喜欢他,陈秉言喜欢他什么? 他并没有在这场互通心意的对话中感受到丝毫甜蜜,他只觉得自己的喜欢突然变得不值一提,他的心碎和纠结都变成无病呻吟自找苦吃。 身体里出现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你喜欢他这么久,他也喜欢你,难道不高兴吗?快答应他。 另一个说:有点骨气,凭什么他说喜欢你你就要和他在一起,那你过去因他而受的委屈都算什么? 是啊。陈秉言说反感他,他就要小心藏好,沉默退场。陈秉言说喜欢他,他就要热情回应,欣喜若狂。 不是征求意见,没有询问他的感想如何。 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施乐的身体和大脑仿佛被第三个人小人控制,那个小人说:别挣扎了,你从来拒绝不了陈秉言。 第54章 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受到忽视的二宝似乎在扒拉门,但是没有人理它。 陈秉言没注意到施乐摇摇欲坠的状态,他迫不及待想证明怀里的人是属于他的,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是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包容的,是不管他犯下怎样的错都会无条件原谅的。 施乐无声地承受着一切,身体的疼痛让他及时活了过来。他稍一抬手就能摸到陈秉言——额头、眼睛、鼻子、嘴唇…… 实实在在的,毫无缝隙的,不分你我的。 施乐分神想,他刚才好像又陷入某种无法抽离的情绪当中了,他不能放任自己。 陈秉言喜欢他,陈秉言需要他,这是他日夜期盼的场景,这是他渴求已久的两情相悦。 “陈秉言,我喜欢你。”他将未说出口的告白补上。 陈秉言用行动回应他,亲自将他送上云端。孱弱的翅膀根本飞不了这么高,他终于后知后觉,他真的和陈秉言在一起了。 既然是互相喜欢,又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 施乐再次睁开眼时,周围还是一片昏暗,他从未拉窗帘的玻璃向外看去,好像还不到凌晨五点。 这是他前段时间彻夜失眠,坐在窗前一天天练就的本事,一眼便能知晓此刻是什么时间。 嗓子有点干哑的疼,施乐想去接杯水喝,稍一动,横在腰间的胳膊就收紧,他的后背和滚烫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其它部位的不适感。 施乐皱皱眉头。 第41章 察觉到他的动静,陈秉言半醒过来,脑袋又往他身上凑了凑,埋在颈窝,声音低沉暗哑,自带一种餍足过后的性感:“去哪儿?” 陈秉言给他的感觉,其实一直都是反反复复,从昨天从餐厅出来起对他的依恋来得突然且汹涌,施乐有点不适应。 “哪儿也不去,睡吧。”施乐拍拍他的手背。 体型差异使得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十分契合,严丝合缝。陈秉言不疑有他,呼吸很快规律起来。 施乐却没睡着。 夜深人静,他那点异样的情绪又开始泛滥。 他一直想让陈秉言也喜欢自己,但为什么真的得到了,又觉得好不真实,像下雨天水雾弥漫的河面,朦朦胧胧看不清。 他其实很想问问陈秉言喜:你喜欢我什么? 难道谈恋爱就是这样吗? 施乐没有谈过恋爱,他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种说法,真正爱一个人就是会患得患失,纠结对方爱不爱自己,为什么要爱自己,又有多爱。这是正常的。 好吧,他决定和自己和解。 谈恋爱真的好麻烦,在一起之前和之后都各有各的忧愁。 施乐翻转身体,伸出手指描摹陈秉言的五官,柔软的指腹轻飘飘掠过皮肤,他没注意到对面人有规律的呼吸乱了起来。 指尖划到嘴唇,陈秉言的唇形很好看,亲吻时的感觉很柔软。指尖继续往下划…… “不想睡?”手掌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陈秉言睁开眼睛,不似白日里那么清明,“不想睡就继续?” 施乐吞咽的声音被黑暗放大,心跳声也怦怦怦,他抽回手:“睡吧。” 陈秉言好像能看懂他在想什么,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我爱你。” 我爱你,比我喜欢你还令人脸红心跳。 施乐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他乱七八糟没有逻辑毫无道理的情绪被这三个字暂时压下去。 后来一直睡得不太安稳,天蒙蒙亮的时候,施乐的皮肤开始发烫。是陈秉言先察觉的,怀里的人像块烧红的碳,连鼻翼下呼出的气都滚烫。 他撑起胳膊摸施乐的额头,又去医药箱内找来电子体温计——38.6 陈秉言困意全无,为施乐掖好被子后起身下床,先去找退烧药,随后去盥洗室拿来沾湿的毛巾,想办法物理降温。 对比上一次,他这次有耐心很多。 折腾到天光大亮,太阳把屋内照得亮堂堂,裹在被子里的施乐出了一身汗,温度降回到正常。 陈秉言放下心,打电话给家政来做病号饭。 退烧之后,施乐的精气神好了许多,但还是没有胃口,清淡的粥喝了没两口就全吐掉。 “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不吃东西没有抵抗力。”陈秉言的着急写在脸上。 施乐摇摇头,说:“不用管我,去休息会儿。我有经验,很快就会好。” 陈秉言用沉默拒绝,他本身个头就高大,眉眼锋利,不说话的时候面容冷峻,给人的压力很大。 尽管他们已经在谈恋爱,可感觉不踏实的施乐并不想因此麻烦到陈秉言,他强撑着喝了半碗粥,“我想睡会儿,你去忙你的。” 他开始撵人,自顾自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听到陈秉言离开的脚步声,门轻轻被带上。闭着眼睛又等了两三分钟,他冲进卫生间,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施乐熟练地收拾好“现场”,习以为常。 每年换季时分都会发烧,每次发烧都是自己一个人,他有一套应对办法,最少一天,最多三天就会好,没必要麻烦陈秉言。 但他不知道,这次的发烧不单单是天气变化造成的。 陈秉言上午在书房处理工作,用不了半个月,一切都会结束。他打算到时候再和施乐一齐坦白,没有人能妨碍他们好好在一起。 他亲自体验过,施乐会无条件包容他。 “秉言,”joe突然说:“昨晚听到陈肖鸿在吩咐人去定花,还有餐厅。” 他的话说了一半,陈秉言便问:“这不是很正常?据我所知他身边男男女女从没断过,这次怎么值得你特意提起?” “是施乐。” 书房内静了一瞬。 陈秉言目光深沉,声音辨别不出情绪:“花送去哪儿了?” “不知道,大概是施乐家里吧,他避着我们说的,没听太全。不过他越是这么藏着掖着,反而多了几分真,没想到这个施乐挺有本事。还好你及时抽离,现在没联系了吧。” 陈秉言不想交代得太清楚,含糊不清地回复:“白费力气。” “什么?” “没什么。”他想起施乐发烧时的状态,又说:“安排个医生来我家一趟。” “你哪儿不舒服?” “来了检查吧,就这样。” 第55章 joe的办事效率很快,医生在午饭前带着医药箱敲响了门,陈秉言亲自去门口迎人。 到达卧室门口时,陈秉言先示意医生等一会儿,他轻轻推开门进去,厚实的窗帘遮住屋外刺目的阳光,施乐睡得很凌乱。 头发被汗打湿,沾在额头上、脖颈上,被子被扯得乱七八糟,真正盖住的身体只有一小部分。 施乐的脸色泛着病态的红,眼珠在眼皮下来回转动,睫毛跟着颤动不止。 看到这幅场景,陈秉言心头刺痛,他竟真的放心去工作,留施乐独自在睡梦中不安焦躁。 他去卧室自带的盥洗室取出用凉水浸湿的毛巾,手刚碰到施乐的身体,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瞪得大大的,还未清明的目光中隐约透露着惊恐。 “是我。”陈秉言轻声安抚他,继续为他擦汗的动作。 施乐这回没再抗拒,愣着神反应了会儿,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我叫了医生来给你看看,现在让他进来吗?”陈秉言说得轻描淡写。 但尚在病中且意识昏沉的施乐还是为之震惊了一下,他是医院常客,最清楚除非是要命的急病可以马上进行治疗,别的都得排队叫号。更何况只是发烧,怎么会让医生如此兴师动众。 “啊?”不知道怎么问。 陈秉言解释道:“是和私立医院签约的家庭医生,有上门诊疗服务。要让他现在进来吗?” 既然医生已经来了,施乐不好意思再推拒,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退烧,只是浑身还酸软无力,身体的感觉比以往发烧时都要难受。 医生见多识广,简单检查过后便明白过来,边收拾东西边说:“没什么大问题,吃点饭喝了药好好休息休息就行。”说完就先行离开。 家中不像在陈园有可以使唤的佣人,陈秉言不会平白无故做出失礼的事情,告知了施乐一声便亲自出门送人。 没成想走到门厅处时,医生又提及施乐的身体情况。 “你们平时要注意节制,也要注意做措施,他这次发烧就是因为受到感染导致。” 陈秉言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动,连医生设想过的不好意思都没出现,他开始认为自己特意走到这里才说是多此一举。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秉言其实内心深感悔恨,悔自己心急难耐,恨自己自控力太差。只是在外人面前善于收敛情绪罢了。 送走医生后,陈秉言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在回卧室前拐去厨房。 他并非对厨艺一窍不通,当初那锅无法辨别的黑粥是故意,现在包括以后,他都不会再那么敷衍施乐。 楼上卧室内,施乐已恢复些许精力,为了不显得自己是个病秧子,他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又回他原本的卧室找到带来的包,找出干净睡衣换上。 换衣服时还在想,不知道医生会不会误会,因为他那会儿穿得是陈秉言的衣服。 下楼后,先闻到一阵很淡的米香,肚子适时咕噜叫了两声。 施乐循着味道穿过走廊,走过餐厅,来到连接在外面的厨房,站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陈秉言站在灶台前,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动着。 米香变得浓郁起来,正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陈秉言?”他不确定地喊人,实在是之前那锅烧焦的“粥”,以及吃了就吐的蛋糕给他印象太深,间接留下阴影。 在施乐的观念中,陈秉言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出现在厨房。 灶台边的人闻声回头:“你怎么下来了?”确确实实是陈秉言。 陈秉言把勺子搁在一旁,朝门口走过来:“你出去等会儿,粥马上就好。” 施乐问:“你做的?” “对啊,中午没让阿姨过来。” “可是你之前还不会做饭。” 陈秉言心虚地挠了挠头:“后来学的,挺简单。” 施乐还想问点什么,被他打岔扯开话题。等到熬好的粥没那么烫了,他喝了整整一碗,精神头恢复的差不多。 第42章 二宝估计是又出去疯玩了,不见踪影。 施乐觉得它好歹是动物,应该更喜欢不受约束的生活,如今陈秉言家提供了条件,他也不会强迫二宝待在屋里。 吃过饭后,他提出要主动洗碗,被陈秉言拦住:“我来吧,你好好休息。”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施乐站在原地转了两圈,伸伸胳膊摆摆腿。 人还没站稳,就被陈秉言兜头抱住,还特别不正经地说:“现在能抱你了吧。” 施乐恍然意识到,他和陈秉言在一起了。 这种滋味,怪特别的。 他砸吧砸吧,回味不出来,只好“嗯”了一声。 “嗯?”陈秉言却不放过他,稍微松了点怀抱,让施乐的脑袋露出来。 施乐本就发过烧的脸还泛着不自然的红,病态反倒比平时看起来多了点柔和感。 陈秉言忍不住低头亲他,额头、眼睛、鼻子。没有继续往下,他现在对自己的控制力存在很大质疑。 施乐更加恍然意识到,他和陈秉言在一起了。 没有昨晚的纠结,没有昨晚的患得患失,整颗心被难以言说的甜蜜包裹住,还有点发腻。 陈秉言的脸距离他很近,比昨晚在黑暗中看得还清晰,那颗鼻尖上的美人痣也好看得过份。 他不需要再幻想,这次可以停靠。 于是他踮起脚,在陈秉言的鼻尖落下轻柔的吻。 施乐像个买彩票中奖的幸运儿,不敢相信得到的一切,生怕是场梦。 最后还是陈秉言提醒他:“昨晚你还在骂我,很凶。你说我很自我,你说我不在乎你的感受,你说我在发疯。你以前也凶过我,在派出所门口。施乐,我见过那样的你,所以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你有脾气可以发出来,有要求可以提出来,做真实的你,不论怎样,有我托底。我说过,只要你不去找别人,怎么对我都行。” 陈秉言言语之间的妥帖,和宋虹那种来自母亲的绵柔关爱不同,施乐再一次生出被重视的感觉。 他觉得眼眶发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涌出来。 他开始相信命运,每次在他好像要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陈秉言都会出现,托着他重新飞起来。 陈秉言怎么这么好? 第56章 午饭过后,施乐实在不想继续睡觉,陈秉言想了想,给joe发去要休息的信息。 没一会儿,joe那边回:【下午要和有意向的股东签转让协议。】 陈秉言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让戴维来,只是意向合同而已。】 他不等joe再说什么,又发:【实在要紧的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不太要紧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晚上八点后开会处理。】 之后便不再理会,收起手机后陪着施乐在院子里散步。 是以,陈秉言也并未看到joe后来的连环轰炸—— 【你不会是病了吧?】 【为什么叫医生?】 【哎,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那我直接去问医生…】 …… 自进入秋天后,施乐愈发喜欢上晒太阳这项行为,更不用说陈秉言还陪伴在侧。 不见踪影的二宝终于出现,跟在他们身后懒洋洋地走着。 在陈秉言第三次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的时候,施乐佯装生气:“你很烦。我只是发烧,而且已经退烧,不是刚做完手术。” “我没有照顾过人,自己也很少生病。”除此之外,陈秉言还有一点没说,施乐这次发烧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 施乐沉思片刻:“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 “什么?” “我是个28岁的成年人,有自理能力,你不需要把我当作风一吹就倒的纸片人,你真的不必这么小心,我会不习惯。还有,我是个……”他犹豫了一下:“我是个男人,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可以平衡一些,不是你单方面的照顾我。” 哪怕已经和陈秉言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但施乐还是搞不懂,之前口口声声说讨厌同性恋的陈秉言,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既然已经说出口,他索性把心里的想法都交代出来:“我知道你以前的家庭条件很好,现在也正在越来越好,不过我能力也不差,前段时间是特殊情况,之后会重新找工作,我们各自努力。你放心,我不图你的这些资产,我只想单纯的喜欢你。” 施乐自认为想得很全面,不然时间久了,最开始的上头感和新鲜感消失,这些现在觉得不重要的条件,都会成为压垮一段感情最关键的稻草。 他不想让陈秉言为难。 “你在胡说什么?”陈秉言看起来是真生气,难得使起小性子:“你想照顾我可以,你要找工作可以,后面那句话以后别说了,我不想听。” 施乐只是带着歉意笑了笑,并没过多解释。 陈秉言误以为施乐的沉默是默认,再加上他不想聊这种听起来像划清界限的话题,便没继续问下去。 傍晚时分,施乐接到滨东花园物业的电话:“施先生,有人给你送来许多花,已经堆满楼道,挡住了其他住户的路。” 施乐先是疑惑:“确定是送给我的?” “确定,小卡上是你的名字。” 施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回话:“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在家,马上回去处理。” 彼时陈秉言刚刚接到一通紧急工作电话,已经去了书房。施乐没有打扰,换好衣服就出门打车。 回到滨东花园时天色已暗下去,他走出电梯门,自家门口果然堆满大束大束的鲜花。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各品种玫瑰应有尽有。 插在鲜花中的小卡上,写得也确实是施乐的名字。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些鲜花挪到屋内,暂时将楼道清空。 满屋子的玫瑰花香太过浓郁,坐在沙发上的施乐猝不及防连打三个喷嚏。他从茶几上扯出纸巾揉揉鼻子,开始头脑风暴这是谁送的。 不像恶作剧,毕竟这么多鲜花价格不便宜,得不偿失。 “会是谁?” 施乐正想着,扔在旁边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以为是陈秉言忙完工作发现他不在了,拿起一看却是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滨城。 犹豫再三,他还是接起—— “喂,你好。” 对面的男人先笑了两声,接着才问:“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声音经过转换器有些失真,施乐只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却无法瞬间判断出是谁。 “请问您是?我们认识吗?是不是送错了?” “没送错,就是给施乐的。” 施乐不再说话,静下心来分析这究竟是恶作剧还是什么新型骗局。 对面又说:“不用猜了,我们认识,”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陈肖鸿,记起来了吗?” 是他! 施乐瞬间无语,立马就要挂电话。屋里太过安静,哪怕把手机移开耳边,音筒内的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入他的耳中—— “想约你见一面,我们可以聊聊关于陈秉言的事情,你对他应该很感兴趣吧。” 那道声音像蛊惑:“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以前和什么人在一起过吗?为什么现在找上你?”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在胡说,信不信由你,想知道就来赴约。” 陈肖鸿挂得极快,最后编辑了见面地址发送给施乐。他心情看起来不错,举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杯。 孟昭随意地问:“你觉得他会来吗?” “会。这事儿给你你忍得住?” “可你什么也不知道,陈秉言好像没谈过恋爱吧,到时你又要编。” 陈肖鸿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煞有其事地说:“不对不对,你别忘了他是和谁一起长大的。没有事实基础,我想加工也没办法。” “对了,微明怎么没来?” 孟昭叹了口气:“他看上一个新出道的小花,最近正打得火热,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还嚷嚷着要投钱给那个女人拍戏。” “他那个便宜哥哥不管他?”陈肖鸿很是诧异。 “不清楚,就算管,你又不是不知道微明的脾气,谁管得住。” 滨东花园未开灯的客厅内,施乐在手机上输入“好”,犹豫片刻后又删掉。 不可否认,他被陈肖鸿的话说得动摇了心思,他的确想知道陈秉言为什么喜欢他,这是个他不敢亲自问陈秉言又无比好奇的问题。 但在发送消息的最后一秒,施乐从恍惚中立刻惊醒。 他不该! 就算对陈秉言没信心,对这段感情没信心,他也不该通过这种方式去探寻原因。 他们在一起不过24小时,施乐已经想明白,就算陈秉言只是一时兴起,那他也愿意陪这一遭。陈秉言现在说喜欢他,他就信。 这不是委曲求全的纵容,施乐心里清楚,他也是在成全自己,满足自己。 第43章 第57章 说好的住三天算暖房,第四天一早,施乐就收拾东西带着二宝回了滨东花园,因为是个工作日,正在公司办公的陈秉言并不知情。 施乐不是故意的,他没有和人报备的习惯,而且打心底对这段感情安全感不足,潜意识不愿让自己沦陷太深,总之就是忽略了要告知陈秉言。 晚上七点钟接到陈秉言的电话,被“教育”一通时,施乐才生出好像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他自有一套道理备着:“你那儿太大了,邻居也少,我还是喜欢我家。我可以等你下班,我们见面吃饭,然后各回各家。” 陈秉言的声音顺着电流更显得没感情:“施乐,我不懂,这是谈恋爱吗?” “是吧。” 陈秉言差点被气晕:“行。”随即挂了电话,毫不犹豫。 施乐对着忙音嘟囔:“生气了?我又没谈过恋爱,林叙和他女朋友刚谈的时候就这样啊。” 他的本意绝不是惹陈秉言不开心,但听起来陈秉言最后那句话情绪不小。 思索再三,施乐给二宝带上牵引绳下楼,顺便拨通了林叙的电话。 林叙性子风风火火,电话刚接通就嚷嚷起来:“乐乐乐乐,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施乐笑着问:“最近工作忙吗?” “就那样呗,你呢?去哪儿了,离职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前段时间状态不好,施乐又不愿麻烦人,连林叙都没说,他刻意避开:“在呢,挺好的。”说回正题:“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说吧。” “我谈恋爱了,想问问……” “什么!”林叙在那边咆哮起来,然后似乎是他女朋友骂了他两句,声音这才低下去:“我去,你谈恋爱了!谁啊谁啊,我认识吗?多大了?干嘛的?” 施乐不确定陈秉言的喜欢期限到什么时候,他并不打算把这段恋情昭告天下,但能和林叙透露一些,已经感觉非常甜蜜。 “你不要查户口,我们还不稳定,先不介绍给你。就是想问问你,刚才我和他说我们可以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然后各回各家,他好像不高兴了,直接把电话挂掉。我没有恋爱经验,想问问你,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还有点难以启齿:“是不是得哄哄他?” 林叙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笑到被女友许宜问怎么了。 他们三人都认识,以前也一起吃过饭,听了施乐的问题,许宜亲自出谋划策:“乐乐,这当然得哄啦!你想想,你们刚谈恋爱是吧,具体多长时间了?” 施乐脱口而出:“三天。” 许宜:“这还是热恋期,你们两个人都应该很想和对方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啊,每天晚上见一面吃个饭就各回各家,我是朋友都得说你,好冷漠。” “还好吧,”施乐实话实说:“我想给他点个人空间。” 许宜一针见血:“你是担心她还没想好,只是一时上头,说不定过两天就要后悔吧?乐乐,你太喜欢她,太不自信啦!” 林叙插嘴:“天呢,乐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这么喜欢的人?” “你闭嘴,”许宜继续说:“乐乐,你要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感情都是越经营越好的。你们刚在一起,你因为没有安全感表现得太过冷漠,有可能会加速这段感情的消亡。” 施乐觉得许宜说得很有道理。 他和陈秉言的感情现在只是一颗刚萌芽的种子,为什么提前预判它不会长大呢? 陈秉言是很好,但施乐也不差,为什么觉得陈秉言一定会后悔。 他是钻了牛角尖,还好被及时提醒。 道了谢挂掉电话,施乐打算把二宝先送回家。一人一狗正在小区中心的花坛旁,转身之后猝不及防看见一道黑影。 陈秉言还穿着套正式的西装,比平时多了点成熟男人的韵味。 施乐还有闲工夫想:怎么别人穿西装都像卖保险的,陈秉言就像高级经理人? 他牵着狗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陈秉言被气得够呛:“我没你那么狠心,你不去我家,我只好来你家。” 施乐看着气鼓鼓的陈秉言,想到刚刚许宜说得话,他披着夜色牵住眼前人的手,笑嘻嘻地说:“陈秉言,我们回家吧。” 不是你家,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工作上不方便要么留在公司,要么回千山别院,陈秉言都会在下班后直接过去滨东花园。 他们两人已商量好,房子可以轮流换着住,但人是必须在一起的。 愈发亲密的关系给施乐带来良好的精神体验,失眠或呕吐的情况不再出现,情绪也十分稳定能够自控,他确定自己已完全康复,开始在网上看工作。 陈秉言没拦着他,反而主动拿出一份滨城大大小小空间设计公司的资料。 “你怎么会有这些?”这些资料十分详尽,比在网上能查到的要具体很多。 陈秉言把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不甚在意地说:“你看看想去哪个?” 这还是之前昆扬找设计公司时,joe四处找来的,现在正好用。以施乐的资历,去哪家都不成问题。 十二月中旬,施乐入职新公司,担任最普通的设计师。虽然薪资和从前没办法比,但能纯粹地做设计工作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情绪价值,多少钱也买不到。 陈秉言的工作神神秘秘,回家后从来不和施乐讲,而且最近经常不回来,好像在做一个十分要紧的项目。 施乐下班后也不打扰他,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肖鸿开着那辆高调的跑车停在路边,不时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其实说实话,陈肖鸿长得并不难看,气质偏风流不着调,再加上他是被金钱包装起来的,很多人蛮喜欢这类型。 但不包括施乐,直接无视门口的一切,没想到陈肖鸿先一步下车把他拦住。 “你居然真忍住不问,我真是看走眼了。” 施乐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谁让我心善呢,看不得别人被欺骗感情,你不问我就特意来主动告诉你。” 施乐打断他:“我不问,你也不必说,没有人感兴趣。” 陈肖鸿伸出胳膊拦人,开门见山:“陈秉言有喜欢的女人,他告诉过你吗?” 第58章 滨城已进入寒冬,呼啸的晚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施乐包裹在厚实羽绒服下的身体僵硬起来,他分不清是被风吹得还是被这句话惊得。 陈肖鸿冷笑着:“看你的反应,他没告诉过你。” “请你让开。”施乐强迫自己镇定,陈肖鸿说得话不可信,他得相信陈秉言。陈秉言如果真的喜欢女人,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陈秉言不是那种退而求其次的人。 “他有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我爷爷是打算让他们结婚的。陈秉言对她很好,他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上学,大学也是。”陈肖鸿自顾自地说着:“不过陈秉言没这个命,一个穷小子,自然没资格再娶人家。施乐,你猜猜,现在陈秉言发了疯一样开公司赚钱,以后会不会回去找她?” 施乐的声线很稳:“陈肖鸿,不要把你不堪的心思强加在陈秉言身上,他以前比你优秀,以后也比你优秀,他是为了他自己,从不是为了任何人。” 陈肖鸿最听不得这种他不如陈秉言的话,他要让施乐品尝同样的扎心之痛:“别天真的,都是男人,不会以为他对你是真喜欢吧?消遣懂不懂,免费的……啊——” 施乐狠狠踩在他的脚上,还使劲碾了碾。他的脸色比夜色还冷,泛着渗人的白。 “施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施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他没管陈肖鸿,像往常一样进小区,在门口顺便回应保安的问好,进电梯后遇到楼下的邻居大妈,又是几句拉家常的闲聊。 保安说了什么,邻居大妈说了什么,施乐都没印象了,只记得他们的嘴在动,自己也跟着动了动。 一进门,二宝跑过来迎他,他浑身的力气都泄去,滑着门板坐在地上。 怎么会毫无影响? 陈肖鸿的话不可信,但倘若有陈秉言的话做佐证呢? 陈秉言曾亲口说过,他反感同性恋,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秉言告诉过林叙,他在大学谈过女朋友。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陈肖鸿说得那个,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门当户对的,被家人认可的,还打算以后结婚的青梅竹马? 陈秉言最近很忙,而且看他现在的生活作风越发奢靡,大到那栋价值不菲的院落,小到贴身的衣服都要手工定制,还有平时里的吃食。 这样的陈秉言,以后真的会一直选择施乐? 施乐感觉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脏在极速下坠,失重感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第44章 他过于熟悉这种感觉,在得知施家父母去世的时候出现过,在施悦打来电话要断绝关系的时候出现过。 他再清楚不过,这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属于自己,从自己的血肉中分离出去的感觉。 二宝很有灵性,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垂落在地上的手,盯着脑袋往他怀里钻,试图把正在坠落的他接住。 它接不住,是施乐强行中断了坠落的过程。 施乐扶着边柜从地上站起来,他深呼吸,猛烈跳动的心脏趋于平静。 他又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独自把这些负面情绪快速消化,他告诉自己:陈秉言和别人都不一样。 五年前就知道,陈秉言善良真诚,对所有人都很好,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行欺骗玩弄别人这样的事情。 他是陈秉言的恋人,如果连他都不相信陈秉言,那要让陈秉言怎么相信世界上还有真心? 施乐按部就班地做着每天下班后会做的琐事。 只是在躺到床上时觉得有点冷,他习惯身边有个人了。 晚上十一点多,施乐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他决定实行恋人的权利,给陈秉言打个电话关心关心。 响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才接起,声音里的疲惫感被夜色放大:“还没睡吗?睡不着?” 施乐“嗯”了一声,问他:“你还在公司吗?” “刚回来我这边,想着太晚了,别过去打扰你。” “好,我就是问问,你早点睡吧。” 陈秉言还有心情插科打诨:“想你,抱不到你睡不好,”他顿了顿:“等忙完这阵就好了,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他每次说“好不好”都像带着魔力,施乐除了肯定的回答说不出别的,但这次却迟疑了。 “什么惊喜?” “提前说出来就不叫惊喜,”陈秉言低笑了两声:“你快睡吧,不早了。” 施乐挂掉电话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后叫了网约车,目的地是千山别院。他打电话也是为了确认陈秉言到底在哪儿,不要跑空。 一晚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他不该被别人的话左右情绪,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来无法预测会爆发生长在什么时候,只能去问陈秉言,让陈秉言亲口解答所有问题。 千山别院有施乐的信息,他顺利入内,之后又顺利打开4号院的大门,沿着汀步和小桥往里走。 客厅的灯亮着,陈秉言身上的西装还没换,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一动不动。 施乐走过去,脚步声惊动浅睡的人。 “你来了。”陈秉言还未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离,脸上是散不开的倦意。他顺势坐起来,又一头栽到施乐的肩膀上,把人搂在怀里,呢喃着:“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从天而降。” 施乐见到他这幅模样,心霎时瘫软下去,隐隐责怪自己太任性。 陈秉言已经如此累了,不该再承受他的怀疑和质问,起码不是现在。 他放低声音:“想你,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 “不走了吧?” “不走了,去洗个澡回床上睡吧。” “好。” 午夜十二点多,两人总算是睡下了,施乐的困意在陈秉言身边肆意生长,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 不知道几点钟,施乐被一道并不熟悉的男声吵醒。他摸到旁边的位置已经冷下去,想来陈秉言离开很久了。 天色还暗着,凌晨,会是谁? 施乐担心陈秉言,穿着拖鞋走到楼梯口,他就是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 走得近了,先是听到那道男声怒气冲冲:“上次问医生,只知道你谈恋爱了,问你是谁也不说。好,你恋爱自由,要不是今天去陈肖鸿的聚会,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和施乐在一起?” 听到陈肖鸿和自己的名字,施乐困顿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个台阶。 陈秉言坐在沙发上,正闭眼揉着眉心,看起来烦躁到极点。他的声线发哑,还带着起床气:“你说够了没?” 站在地上的男人转过身,整张脸完全露出来,施乐瞳孔震惊,怎么是他? 意想不到的人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没说够,当初要把施乐当棋子的人是你吧?” 第59章 怎么会是他? 施乐见过他,不止一次。在陈家别墅中,跟在陈肖鸿身后的较为散漫的那个男人。 陈肖鸿叫过他的名字——向微明。他当时还想,真是物以群分,人以类聚。 向微明怎么会出现在陈秉言家里,还对陈秉言摆出一副质问的态度。 在这之后,施乐才腾出脑袋想,向微明刚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陈秉言拿他当棋子? 没睡醒,听错了? 向微明的质问还未停止:“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施乐接近你不怀好意,你要利用他,后来你说他是变数,又从他家里搬出来,要我一件件复述给你听吗?你说过要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他们在说什么?好陌生的词汇,但好像那些陌生的词汇都和自己有关。 施乐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昏。 向微明所说的一切,和他亲身经历过的好像是两件事,难不成他们还认识另一个施乐? 陈秉言为什么不替他反驳两句,陈秉言最清楚他是什么人了,不是吗?就像他相信陈秉言一样,陈秉言也该立刻维护他。 施乐终于看到陈秉言从沙发上站起身,嘴唇张合,却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在楼上睡觉,小声点,别吵到他。这些事情今晚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让他知道一个字。” 轰——是寺庙里那种庄重的沉闷撞钟声,重重地砸在施乐的心头。 骨头都好像被震碎了。 施乐开始怀疑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向微明说得都是真的吗? 陈秉言以为他的接近是不怀好意,于是利用他,拿他当棋子? 可是,他怀的什么恶意,陈秉言又利用他做了什么? 他们说得话越发云里雾里,施乐不想继续听下去。 一不小心,身体磕在楼梯的扶手上,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被放大,精准进入陈秉言的耳中。 他的目光瞬间如鹰一般锐利,带着警惕的意味投向施乐。 施乐被这种充满戒备的眼神刺痛,比五年后再次相遇时,陈秉言对他展现出来的戒备还要更心痛。 看到是施乐,陈秉言放松了一瞬,紧接着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 施乐看不懂,他觉得里面有紧张有害怕,但他不敢随便认为了,他的判断力好像从来都烂得一塌糊涂。 小时候以为保育员不喜欢他,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被期待。 去到施家后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幸福一辈子。 父母去世后以为他可以给施悦撑起一把伞,照料施悦健康快乐长大。 遇到陈秉言后以为他能够经营好这段感情,他憧憬且享受。 但现实是—— 他误会保育员是单纯嫌弃自己,从此变得敏感多心,还差点因为高烧连命都保不住。 他全心依赖的父母家人并不能够陪自己一辈子。 他悉心照料的施悦其实很厌烦她,为了离开他卯足劲学习出国,再也不肯回来。 他放下心要认真爱的陈秉言,从一开始对他的感情就是假的。 施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向微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陈秉言是怎么跑过来,掰开他已经被指甲抠出血的手掌。 “施乐,施乐,你看看我,你听我说。”陈秉言的声音萦绕在意识周围。 他又感受到那种心脏发紧的失重感,比以往来得都要强烈,连嗓子眼都紧得发疼。 等到他从这场漫无天日的坠落中清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陈秉言就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他。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晚上你在楼梯那儿晕倒,吓死我了。” “我要叫医生,你突然醒了,告诉我你只是想睡一觉。”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陈秉言话很密,施乐抬手挡住他不断张合的嘴,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 他说:“我想喝水。” 陈秉言早就将温水备在床头,赶忙倒进水杯照料他喝下。 又清醒了几分,施乐这才看清陈秉言的模样。头发乱七八糟,下巴上满是熬夜过后冒出的青茬,眼下还带着连日工作催发的疲惫。 很狼狈,但还是很好看,有种颓废的帅气感。 施乐在这种习惯性的欣赏和爱慕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居然,他居然还在为陈秉言心动。 “施乐,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解释给你听。”陈秉言语气急切。 施乐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继续睡会儿,很困。”听不出半点异样。 第45章 但陈秉言不肯走,他从床的另一边躺上去,把施乐捞进怀里,抱得非常紧。 依然是那种身体都挤在一起,连呼吸都不太顺畅的拥抱。 施乐第一次经历时,觉得庆幸。第二次经历时,觉得幸福。往后每次事后,陈秉言都会这么抱他一会儿,他觉得要幸福死了。 现在,施乐只觉得要死了。 他分不清这种让他生让他死的拥抱是不是真的。 施乐没拒绝,他听着陈秉言在他耳侧说:“别离开我,我爱你。” 他听到自己说:“我也爱你。” 真的很爱,不是假话。 但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施乐很快又睡着了。说来很奇怪,他这次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天边只剩一条暗橘色的缝隙。 陈秉言还在旁边躺着,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你怎么没睡会儿?”他问。 “怕我睡着醒来你就不见了。” 施乐觉得他是孩童呓语:“胡说什么,我难道会变成蝴蝶飞走吗?” 陈秉言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变成蝴蝶也没关系,我去哪儿把你带到哪儿。” “我有点饿,想喝你上次做得那个粥,可以吗?” “可以。你等会儿。”陈秉言离开前,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房间内空旷起来,施乐开始回忆这小半年发生的一切,他试图在自己的视角和认知之外,挖掘另一条始终蒙着纱的真相。 确实有几个疑点。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下楼吃饭。 施乐早在无数次破碎中锻炼出强大的自救能力。他知道,如果连他都放弃自己了,那就没有人再能接住他。 有些事还是得吃饱饭再面对。 第60章 餐厅内,陈秉言挨着施乐坐下,眼神牢牢盯在他身上。 施乐吃饭的样子很优雅,不紧不慢,从不会让饭渍落在嘴唇之外的地方。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看不出半点异常情绪。 这不禁令陈秉言愈发没底,但他什么都不敢问。 一碗粥喝到见底,施乐放下勺子,叫他的名字:“陈秉言。” 陈秉言瞬间紧张起来。 很奇怪。他作为昆扬的决策人,签署过很多决定公司命运的重要文件,但他拿笔的手从未颤抖过,内心从未慌乱紧张过。 一直活到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陈秉言都是各种意义上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 想要的都能得到,想做的事都能成功。甚至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就连世人总调侃并不存在的爱情,在他幡然醒悟对施乐的爱意时,施乐也极尽所能地回应了他。 他沉迷于醉人的爱情当中,忘乎所以。 在看到施乐出现在楼梯上的时候,陈秉言的心跳停了一瞬。他想,施乐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 他对施乐的爱是真的。 只要爱是真的,别的都有转圜余地。 可施乐醒了之后什么也没问,还会说爱他,还会说想喝他做的粥,他们还能安安静静坐在一处。 心脏停摆的时间被拉长,他不知道这次停了多久,只是隐约觉得,每一次的跳动都像某种审判的倒计时。 施乐叫他的名字,重新启动他的心跳。 他知道,审判要开始了。 施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我们聊聊?”感觉一会儿要聊得只是今天温度如何,晚饭味道怎样,稀疏平常。 陈秉言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艰难地说:“好,聊聊。” 他起身,试探性地牵起施乐的手,没有被甩开,心脏往胸腔内落回一寸:“去客厅,坐在沙发上会舒服点,那边还有毯子可以盖。” 施乐跟着他穿过落地窗连廊走过去。 窗外的腊梅比刚移栽进来时开得更盛。 两人坐下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施乐说:“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 “先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只是醒了发现你不在,听到楼下有吵架声,以为你出事。” 分明是再柔和不过的话,在软和不过的态度,陈秉言却觉得这话像利刃,在他身上开皮破肉。 “不用道歉,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做什么都可以。” 施乐惯性心动了一下,但没有理会。 他觉得自己足够置身事外,像询问别人的事情:“我想问问向微明怎么在你这儿,我见过他,他是陈肖鸿的朋友。” “他是我的朋友,在陈肖鸿身边是做样子给人看,顺便替我们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你们?” 陈秉言如实交代:“其实我才是昆扬的幕后决策者,戴维是我的助理,微明也是昆扬的元老,外界只知雷厉风行的joe,没人知道joe就是向家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向微明。” 施乐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他暗暗感叹自己的控制能力。 “那你们很厉害,”他给出赞赏,“之前听到我向你打听昆扬的时候,你不肯说,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秉言这回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因为想趁陈氏没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小的代价将其收购,在此之前我的身份最好不要曝光。” 他受不了这样一刀一刀的凌迟,干脆主动全部坦白:“你别问了,我自己说。” “一开始你在工地上问我的名字,又打听我,去城中村找我,要给我提供工作,我觉得你别有用心。” “为什么?”施乐不懂。即便是对于陌生人也会用心帮助,这还是陈秉言先做给他看的。 可陈秉言现在却说:“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施乐的自控能力松懈了一分,他感觉心口处疼了一下,不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扎进去的那种疼,是心脏里面出现一个小叛徒,挥起手中的刀四处乱砍。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你和陈竞有联系,确认你是他安排来接近我的。我接受你提供的工作,住进你家,都是为了打探陈竞想知道什么。那天你问我昆扬,我以为陈竞知道了什么,所以告诉你我要去创业,自己开公司,转移你们对我和昆扬的关注度。” “但……但我又觉得你不像那种人,你对我很好,对别人对二宝都很真诚,你在工地上救我……” 施乐恍然大悟:“你问我是不是那种人,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接近你有目的的那种人?” “是。我能感觉在你身边,总是不自觉想放松。我决定离开,因为我不确定继续和你相处下去,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之后反反复复的态度,他都一一坦白。 施乐呆坐着消化了很长时间,久到陈秉言坐立难安,不知这场审判会敲定什么结局。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施乐的表情,看不出生气,那是不是说明,施乐理解他,愿意原谅他。 小半年的相处,快一个月的交往,陈秉言知道施乐对他的底线很低,几乎没有,几乎是无条件纵容他。 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陈秉言抓住这个认知,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在这场沉默中生出底气。 是这样的,没错。他已经如实交代,事无巨细。施乐向来理解他,一定会明白他的不得已。 而且说到底,他其实没对施乐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很多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真正既说了又在日夜实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爱施乐。 想到这里,陈秉言的底气翻倍。 他打破沉默,主动靠过去,单手扣着施乐的后脑勺把人压在怀里。 施乐还是没躲,陈秉言放下心,轻声哄道:“你不要生气了,我瞒你不是故意,想着等事成之后再一并告诉你。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你,大事小事都不会有。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不和我说话。” “陈秉言——”施乐如他所愿,声音连带着呼吸的热气,都灌进他的耳内。 陈秉言抱他的胳膊紧了紧,他知道施乐心软了。 但如此顺从的姿势,如此妥协的声音,施乐却说:“我们分手吧。” 第61章 陈秉言不敢相信,他分开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双手捏住施乐的肩骨,指节因太过用力泛着青白。 他试图从施乐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施乐甚至连疼痛带来的面部扭曲都没有。 于是他知道了,这一定是梦,因为人只有在梦中才是没有知觉的。 施乐不可能和他分手,这绝对是梦。 他如释重负,手劲也松下来。 施乐不是不疼,只是那种疼痛感太过铺天盖地,在他体内像一阵席卷天地的巨大飓风,全部释放出来的话太过吓人,干脆一点都不要表露。 而且,他不想在分开的时刻,让陈秉言看到自己最丑陋最歇斯底里的一面。 第46章 他还爱陈秉言,还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 施乐把手轻轻地覆在陈秉言的手背上,像在一起之后无数个互相依恋的时刻一般,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该是那句“我爱你”,但他重复着上一句:“陈秉言,我们分手吧。” 他看到陈秉言放松下去的神情瞬间紧绷,整个人又进入焦躁的状态。 “为什么?你还爱我,为什么要分手?” 施乐别开眼,不忍再看陈秉言痛苦的模样。 他说:“对不起,和你没关系,是我有点乱,我们应该到此为止。” 陈秉言抓住这句话中的漏洞,步步紧逼:“我知道信息量太大,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你对哪里还有疑问,你来问我,我们一起解决。” 施乐摇摇头,平静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有气,你发出来,我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不要憋着,”陈秉言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不要把我当成与你无关的陌生人。” “我们已经分手了。”施乐复述。 “我不同意。” 陈秉言的眼睛突然变得猩红起来,他像变了个人,直接把施乐抗在肩膀上朝楼上走去。 “你干嘛,放开我。”施乐终于有了点激烈的反应,不是那么死气沉沉。 这点反应让陈秉言很满意。 他把施乐摔在主卧的床上,欺身上前,掐着施乐的脖子,“把你的气都撒出来,骂我打我,你发不出来,我来逼你。” 身体的不适感来得异常猛烈,施乐终于哭了出来。 筋疲力尽之后,陈秉言把他抱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他说:“我不会同意分手,以后别说了。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给我个机会,我是真的爱你,以后也会好好爱你。你说你很乱,那我就陪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想清楚。” 施乐的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眼睫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陈秉言亲他,说着没有人能听到的话:“你不能把我带回家,现在又要赶走。” 接下来的一周,施乐都没有去上班,也没能回去滨东花园。陈秉言会和他汇报二宝独自在家的情况,但没说过要接过来一起住。 施乐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没再提过要分手,这让陈秉言感到稍许安心。 在施乐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绵软,待他细心周到,晚上还会主动之后,陈秉言彻底放下心,开始去公司处理堆积的工作。 昆扬已与陈氏部分股东秘密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陈秉言将相关进展情况将给施乐听,包括其计划在陈氏下周一召开的股东大会上公开披露股份转让事宜,并正式接管陈氏。 陈竞和陈肖鸿早就火烧眉毛,什么也顾不上。 施乐在那天晚饭时还说:“祝贺你。” 陈秉言也很是开心,嘱咐他:“周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庆祝。” “好。” 周一,陈秉言以昆扬最高决策人的身份正式亮相,他的叔叔姑姑,还有那个蠢笨的堂弟,无一不瞠目结舌。 此次收购陈氏是昆扬落地滨城后的重大战略布局,也引起了媒体的高度关注。相关媒体终于采访到了陈秉言本人。视频中的他身着高级定制西装,一举一动皆带着成熟男人的沉稳与魅力。 面对所有关于昆扬战略部署的提问,陈秉言均能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地进行阐述,充分显示出他卓越的领导才能以及对企业发展方向的精准把握。 昆扬——施乐不知第几次感叹,这个名字很陈秉言。 采访的最后,记者提问了一个较为私人的问题:“陈董,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大家都对您的感情状况比较感兴趣,不知是否方便回答?” 陈秉言嘴角上扬明显,眼神也柔和下来,但考虑到自己现在正是关注度最高的时候,担心给施乐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于是委婉回答:“谢谢关心,如果有好消息的话,我会告知大家。” 视频到这里结束。 施乐知道陈秉言今天会很忙,就算要撂下公司的一大摊子回家陪他,也在晚上八点之后了,他有足够的时间。 这段日子,他不是没想过,他爱陈秉言,陈秉言也爱他,不然不要耍小性子了。 但在好几个陈秉言并不知道的,施乐睁着眼到天明的夜晚,他又想了很多。 事到如今,他们是否相爱已经不是事情的重点,他发现一个更为恐怖的事实,他没办法再全心全意对待陈秉言了。 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柔情时刻,施乐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因为防备,所以开始有所保留。 他听陈秉言讲了所有过去,也理解他在面对自己时的疑心很正常。正是因为理解,他才愈发明白自己也变成了第二个陈秉言。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很可笑的是,施乐因陈秉言而起善意,现在又因陈秉言而生疑心。 他反省,是不是太过于将本心寄托在别人身上。 从小到大,他总是在犯类似的错。 记者在采访稿中,用年少有为来形容陈秉言,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施乐可以只是一个过客,会随着时间的流去逐渐淡化。 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施乐才能是永不会褪色的唯一。 他没什么行李,那天晚上空着手过来的,现在也一样,就像只是出门散步那般随意,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2章 陈秉言比之前还要忙碌。他不仅要对新整合后的公司组织架构进行调整,还得尽快将陈氏原有业务重新梳理,或转型或与昆扬进行深度融合。 不过这些尚且在可以应付的范畴之内,真正让他心力交瘁的,是施乐下落不明。 收购完成当天,陈秉言在庆功宴上象征性地露了一下面后便返回家中,可家里空落落的。 他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一张手写留言: 【陈秉言,首先要祝贺你,其次要说声对不起。很珍惜相识以来一起度过的时光,但人在不同阶段应该有不同的际遇,我们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走下去了,就到此为止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也不想见你。我是个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任,希望你不要找我。 另外,看了你的采访视频,真心祝愿你以后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人,我会和大家一样等待你的好消息。】 陈秉言把那张纸撕成碎末,发了疯似的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手机关机,微信拉黑,新工作那边显示施乐已经办理离职,二宝被寄养在楼下的宠物店,滨东花园的家同样空落落。 火车站、高铁站、机场,当天所有的班次都查了,没有施乐的购票记录。 这座城市有时候很小,陈秉言站在顶层餐厅就可以俯瞰全部景色。 这座城市有时候很大,陈秉言想找一个施乐都找不到。 他实在没有办法,去联系林叙,去询问周聿,但他们也都不知情。 陈秉言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关心过施乐的过去,施乐的家人或是其他朋友。 其实施乐说得没错,他是个很自我的人,只知索求。 新年到来之际,施乐还是杳无音讯。四处都洋溢着节日氛围时,陈秉言回到了空落落的千山别院,他在门口看到早已等候的周聿。 “喝一杯吗?”周聿扬了扬手中的酒。 他们不觉冷,就坐在院中的凉亭内,酒瓶七零八落。 周聿望着月亮看了会,突然问:“还是找不到吗?” “找不到,手机一直没开机,”陈秉言的声音哽咽起来,被寂静的夜色放大:“他就这么讨厌我?哪怕让我知道他现在很好,我也可以。” 紧绷许久的情绪在酒精催促下开了口,他把周聿当作倾诉对象:“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祝福我去和别人相爱这种话,我只爱他。他到底知不知道相爱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能和别人轻易相爱?” 周聿靠在檐柱上,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他问了陈秉言一个问题:“你爱他,但你还是伤了他的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离开你才会开心。” 陈秉言似乎有些迷茫。 “或许放手才是对他好。他如果能在世界上某个你不知道的角落幸福地生活着,难道不好吗?” 陈秉言崩溃大喊:“你什么都不懂!” 他哭得很绝望,像是在周聿的话中顿悟出什么。酒醒之后才明了过来,不是周聿不懂,也不是他不懂,反而是太懂了,所以才下意识反驳。 陈秉言终于愿意承认,他的爱才是施乐痛苦逃避的根源。 他不再四处找人,只是每晚临睡前,都会抚摸那张被他撕碎又一点点粘贴起来的手写信,小声地问一句:“你还没休息够吗?你说得暂时是多久啊?该回来了,我好想你。施乐,我等不了太久的,你再不回来,我又要不听话去找你了,这样你又要烦我,我不想让你烦我……” 第47章 因为施乐,他和周聿的关系也神奇般地熟络起来。 他们总是在夜色下就着冷风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喝到谁也不认识谁。 陈秉言慢慢才知道,原来爱而不得,忍受相思之苦的不止他一个。周聿心里也有个人,那个人同样对他失望,远走他乡下落不明。 他们在爱里都是笨蛋。 两个笨蛋靠着酒精一次次麻痹自己。也曾在月下恍然见到过施乐回来,但是太阳升起,一切都会消失。 新的春雨落下时,距离施乐离开已经过去一年零两个半月。 向微明敲响陈秉言办公室的门,不等里面的人说话便自顾自走进去。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正在看数据,头也没抬:“我没说让你进来。” 其实这是陈秉言工作中常见的状态,可向微明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自从施乐离开后,他的这位好友愈发冷漠愈发捉摸不透。 他开始后悔,那天晚上是不是太过冲动,这才造成他们感情破裂。 事后,向微明不是没向陈秉言道过歉。 陈秉言那时正对着窗外的霓虹发呆,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后说:“和你没关系,是我的原因。” “为什么不找了?我不相信一个人真能凭空消失,现在是数据信息共享的时代,想找到他是难,但并不是不可能。” 陈秉言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说:“他说想休息一段时间,休息好了自然会回来。我执意找他只会让他为难,让他不开心。” 向微明着急:“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呢?” 窗边的人背影发冷,似乎僵硬起来,肩背绷直成一条线。 他说:“不会。”声音中带着很复杂的情绪,难以辨别。 那晚窗边的身影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向微明迟迟没说话,终于引得陈秉言抬头:“什么事?怎么不说话?” 他恍如梦想,立马喜笑颜开,双手撑着办公桌俯下身:“告诉你个好消息。” 陈秉言声线平稳:“是算法优化有了新突破?还是模型训练有了新成果?” 向微明嘁了一声,吐槽他:“除了工作就没有你关心的事了吗?” 提笔要签字的人手顿了顿,继而快速流畅地在文件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边写边说:“说。” “不和你卖关子了,施乐回来了。” 刺啦——笔尖划破纸张,握笔的手似乎在颤抖。 陈秉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梦中梦到过许多次类似的场景,每次都急不可耐地冲出去,最后睁开眼是白色的天花板。 “真的,之前在滨东花园门卫处留了电话,刚才有个保安打来说施乐回来了。我还没确认,先来告诉你。” 不是梦吗? 陈秉言在向微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在桌下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疼痛顺着坐骨神经一路蔓延,从腿部的深处开始,逐渐扩散至全身,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第63章 春雨落下,万物复苏,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土腥味。 施乐的头发修剪得很清爽,他穿着件浅色长款风衣,脖子上还围着条同色系的薄围巾,整个人精神很好。仔细看得话,脸颊似乎也圆润了点,胖了。 他还是拉着那个通体黑色的24寸行李箱,只不过这回箱体上贴了不少可爱的皮卡丘贴纸,显得没那么沉闷。 走至滨东花园的门口时,施乐主动和保安打招呼:“今天是你值班啊,辛苦了。” 保安是之前经常主动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他顿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好久没见你,还以为你把房子卖了,不打算再回来。” 施乐只当闲聊:“没有,还不至于到倒卖家当的时候,只是出去玩儿了一段时间。” 他挥挥手:“回头有时间聊,我要先去接我家二宝,还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保安觉得施乐变化很大,感叹有钱有闲真好,之后交接班的时候还和同事吐槽:“工作真糟蹋人,我也好想出去玩几天。” 不过这些话施乐一概不知。 他去宠物店,却得知二宝早就被人带走了。 正在给狗狗梳毛的小姑娘说:“是以前常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帅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施乐没回答这个问题,道了声谢便离开。 到家后没几分钟,之前在网上约好的换锁师傅和保洁阿姨都到了。他拉开落满灰尘的纱帘,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 换锁师傅手脚麻利,保洁阿姨更是动作迅速,整套房子很快焕然一新。 施乐把家里该扔的东西都装进垃圾袋,一鼓作气下楼送至垃圾回收站。 做完这一切,他还洗了个澡,换了身更舒服的衣服,之后便去书房打开电脑,在网上查找合适的办公室。 这段时间,施乐想了很多,决定开一家空间设计事务所,他有这个能力,也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办公室租金,还有将来招聘员工的工资。 考虑到会有一段时间资金紧张,施乐浏览的都是面积较小的办公室,慢慢来,没必要一开始就铺开太大的规模。 联系好中介约定时间之后,他还去招聘网站发布招聘信息,真正的boss直聘。 从书桌旁抬起头时,已是夕阳西下。 施乐一日三餐的时间特别规律,基本上不需要刻意去吃,因为到时间就会感觉到饿。他现在喜欢自己做饭,虽然做得不太好看,可也一直在进步。 一切都好。 独自坐在餐桌旁吃饭时,施乐刻意不去想起的一些记忆开始涌现。以往他在家吃饭,脚边会有个毛茸茸的生物蹭来蹭去,对面会有个秀色可餐的生物喋喋不休。 不行,施乐放下筷子,他得把二宝接回来。 和男朋友分手之后怎么把狗要回来,这种问题也是落到他头上了,发愁。 如果可以,他不想联系陈秉言。 陈秉言,好像已经变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施乐没有继续钻牛角尖,他去厨房把餐具洗净,又将家里该洗的东西放进洗衣机。 客厅的唱片机里流淌着舒缓悠扬的旋律,音乐隔着厚重的门板,隐隐传入门外的男人耳中。男人站了很长时间,没有敲门,没有说话,在屋内声音静下去之后悄然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施乐忙到脚不沾地,不是在看办公室的路上,就是去咖啡馆面试设计师。 不止这些,他还约了林叙见面,一来是好久没见有点想念,二来也需要打听打听行业内近况,总不能办公室有了,员工有了,没活可干吧。 他们约在城南新开的火锅店,热气氤氲,林叙一坐下就开骂:“你真是够狠心,消失这么长时间,连我都不肯联系?我要要被你气死了啊啊啊,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还敢约我吃饭!我要和你绝交!!!” “我发誓,回来之后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你。” “不要打岔,你到底去哪儿了?和谁?干了什么?老实交代!” “出去玩了几天,玩够就回来了。” …… 嘘寒问暖好一阵,某个名字都未被提起。 林叙不知道施乐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故意不提。当初得知施乐爱的要死的对象是陈秉言时,他大吃一惊,得知陈秉言是昆扬幕后决策人的时候,他吃了一惊又一惊,得知施乐被陈秉言伤心到一声不响就离开,他直接惊到血压飙高。 他才不管陈秉言什么身份,多么金贵,他只在乎他的朋友施乐的感受。 既然施乐不主动提,他就不会说煞风景的话。 听说施乐要自己开事务所,林叙当即举手申请加入。一问才知道,老何后来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大刀阔斧搞起改革,员工手册越打越厚,不合理的要求日渐增多,他们的工作越来越难做,身心俱疲。 林叙不仅提出要加入,还愿意资金入股,就当做他们合伙一起开得公司。 施乐举起手边的酒杯:“祝我们成功!” 砰——两人笑得开怀。 隔着错落的身影,升腾的锅气,施乐的一举一动都被门口的男人收入眼底。 陈秉言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昂贵的皮鞋,和周遭十足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他从来不知道,施乐喜欢吃这些,喜欢在家放音乐。 自从知道施乐回来以后,他很想去见施乐,诉说自己的思念,讲述自己的痛苦。 但他在站到施乐家门口,发现钥匙插不进锁孔时,才意识到门锁已经被换掉了。 为什么要换,自然是不想让有钥匙的人进去。 施乐不想见他。 陈秉言不敢再进一步,他不知道会不会逼得施乐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跟着施乐去见中介,去面试设计师,去和林叙吃饭。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陈秉言? 不是说想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想见他吗?这个暂时的时效该过去了吧? 第48章 他只好一步不离地跟着,以便在轮到自己时,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施乐面前。 施乐的变化好大,从前的施乐是安静的,不喜欢和外人多说话的,但这几天看下来,他的社交能力很强,整个人的气质都很外放。 陈秉言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施乐愿意和很多人说话,怎么忍心晾着他这么久? 第64章 施乐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这种异常持续了大概一周,他终于决定采取点措施。 当天晚上走到小区门口,他先佯装和保安聊天,实则一直在留意附近的人来人往。一旦发现异常,他也不至于独自面对。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熟悉的狗叫。施乐循着声音看过去,二宝正撒开腿往过冲。他心中一喜,忘了本来要做的事,也往二宝那个方向跑,一人一狗半路相逢,施乐蹲下身去摸它的脑袋。 许久未见,二宝长了很多,连体重也蹭蹭往上涨,抱都抱不动了,扑得他差点站不住,可见平日里伙食有多好。 施乐没忘记它是被谁带走的,眼下突如其来的喜悦过去,也能想到是谁带它过来的。 果不其然,他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黑色皮鞋,摸着二宝脑袋的手停住。 “你回来了。”声音从头顶投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施乐从这道声线中听出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抬头,缓慢地站起身,缓慢地、平静地扫过陈秉言的脸。 二宝胖得要抱不动,陈秉言倒是瘦了很多,下颌线愈发锋利明显,五官都透露出冷峻严肃的感觉,看着很不好相处。 “谢谢你特意把二宝送回来,你工作应该很忙,我就不送了。” 不算久别的重逢第一句话,施乐对陈秉言下了逐客令。 陈秉言心头重重下沉,来之前抱着的所有侥幸想法烟消云散。不是还没轮到他,是施乐压根不打算见他。 “你为什么换门锁?”他有很多想说的话,挑来挑去却问出最不合适的一句。 施乐听到之后笑了笑,“我换我家的门锁,应该不需要征求其他人同意吧?陈董是不是管理大公司太辛苦,不了解这种小事。” 他叫他陈董。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可陈秉言瞬间就觉得全身发冷。 “我不是其他人,那是我们家,你说过的。”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施乐挽着陈秉言的手臂,在滨东花园楼下说:“我们回家。”他们在家里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很多事,一起过平淡普通又甜蜜的日子。 陈秉言的眼眶有些湿润,一年多堆积的委屈和悔恨在这句话中一齐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施乐说过只是暂时不想见他,为什么现在变成不要他了。 “是吗?那大概就是说过吧,不过我记得我还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既然已经分手,你没必要再来我家。”施乐说得云淡风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陈秉言被这句话刺激得彻底疯起来,他撕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攥住施乐的手,半弯着腰,泛红的眼睛牢牢盯着施乐。 他声音中带着哽咽:“我不同意!我说了不同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不能把我带回家,现在又不要我!” 施乐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回过神,将双手从桎梏中抽出。 他退后两步,冷淡地说:“请你自重,不然——”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不然我会报警。” 陈秉言觉得自己身处冰窖,寒冷刺骨。 他们从前可以睡在一起,他们的身体紧密契合,现在只是握了他的手,施乐就说要报警。 “报警?”陈秉言的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白,“你非要和我如此划清界限吗?”他眼神中的痛苦太过明显,施乐无法忽视。 不想看,那就走。 施乐不再理会他,牵起二宝转身,还未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紧紧拥住。 “你想报警就报警,让警察把我抓进去,最好现在就枪毙处决,好过看你对我这么冷漠。你去告,你现在就去告。”陈秉言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回来见了那么多人,我一直在等,为什么还轮不到我。你不找我,我只好来找你,可你说要报警抓我,你怎么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施乐的颈侧有湿润的液体滑落进去,他站着没动,也没挣扎。 等到身后的人气息没那么乱了,才说:“最后一次。我当时不告而别,算不得体面。好歹爱过一场,今天就当弥补,我们好聚好散。” 陈秉言的情绪更加失控,突然把他的身体掰到面向自己:“什么叫好歹爱过一场,爱过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以前爱你,现在不爱了。这很正常。你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想在大街上闹得太难看,到时候上了新闻不好看。” “不爱了?”陈秉言心脏仿佛被生生剜出来,痛到无法呼吸。 “我不相信,”他像个疯子,“我不信!你不是施乐,施乐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施乐叹了口气,“陈秉言,我爱你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年轻有为,有的是人愿意爱你,不必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有新生活了。再见。” 门口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二宝的归家倒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临睡前,施乐熟练地拿出药盒,各色药片数好数量之后搂在手心,就着水一口全部服下,其中还有半颗安眠药。 睡至半夜,外面突然刮起大风,未关紧的窗户被砸得直响,二宝也汪汪叫起来。 施乐喝过药本该睡得沉,却被这些声响惊扰得不安稳。 他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神经系统争先恐后告诉他,这是医院。 紧接着,他看到刺目的白色病床上,躺着一具熟悉的身体,是陈秉言。 施乐记忆中的陈秉言是十分英俊的,哪怕今晚在楼下再次遇到也依然这么觉得。可眼前的陈秉言,穿着蓝白条纹的统一病服睡在那儿,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像死了一样安详。 陈秉言怎么了?他不是应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新建的办公大楼里,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吗? 为什么像死了一样躺在医院里? 施乐被某个字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做过梦,今晚这是怎么了。还来不及深想,客厅的动静打乱他的思绪。 天气预报又不准确,窗外下起大雨,有些已经顺着半开的窗户淋到阳台上,湿了一片。二宝踩水的脚印遍布客厅。 施乐困意全无,打开灯勤勤恳恳开始收拾。 最后的最后,他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下这么大的雨,陈秉言回去了没,有没有被淋到? 随即很快自我反驳。陈秉言现在比从前还要金贵,出门在外自然有人鞍前马后,事事安排到位。 别说淋雨,恐怕连衣角都不会沾湿半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是那么狼狈,而陈秉言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65章 有了林叙的加入,施乐身上的担子减轻几分,他近来的生活节奏十分规律,连带着心情也维持在稳定愉悦的状态。 除了一件事。 自三天前的晚上见过陈秉言,做梦梦到他躺在医院之后,许久不做梦的施乐每晚都会看到同样的场景。 他已打算和过去告别,即便心中有所触动,最后还是摇摇头,压下要喷涌而出的无法控制的冲动。 施乐明白,陈秉言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过段时间就放下了。他要什么有什么,不会执着一个小小的施乐,更不该执着一个…… 叮咚——门铃声打断他的思绪。 晚上八点钟,谁还会来上门做客? 施乐透过猫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向微明。 门外的人看似不急不慢,实则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股焦躁,只是教养克制着他,没让他做出大力敲门的举动。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施乐后知后觉,向微明确实是和陈秉言像一种人,一样地会伪装。 许久等不到开门,他再次克制地摁了两声门铃。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施乐像初次见面一般打招呼:“你好。” 向微明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怔了怔才说:“方便进去说吗?一两句说不完。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真做点什么,有人不会放过我。” 施乐向后退了两步,示意他进来。 “谢谢。” 向微明也不拘束,询问不需要换鞋后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施乐腹诽,他和陈秉言还真是朋友,永远去别人家像在自己家,姿态上绝不落人下风。 “喝杯水吧。”施乐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推到他面前。 “我们也不熟,所以不寒暄了,”向微明直入主题,“想必你猜到了,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于秉言。” 第49章 施乐“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向微明也不觉得被拂面子,继续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要先和你道歉,是我不了解内情,才说出那种让你误会的话。后来得知你们分手,我也很自责。事实上,当初以为你别有用心,留在你身边的建议是我提的,但秉言什么都没做过,他对你一直是真心,只不过被我骂过,才不肯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导致我做出冲动的事,说出冲动的话,害你难过伤心。” “对不起。” 施乐很平静地说:“我想你还是误会了。我承认当时确实很生气很难过,但事后也反思过,他……”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向微明不知他在思虑什么。 停顿不过片刻:“他对我是真心,我能感受到,也理解他在那种情况下做出瞒着我的决定。” 他说得太过通情达理,太过释怀,倒让向微明有些猜不透:“你既然这么想,那再好不过。不过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肯和秉言复合?” 施乐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我不爱他了。理解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这句话我和他说过,你是他的朋友,应该多劝劝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不爱了?”向微明的质疑不比陈秉言少。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吧。” 这句话他那晚就想对陈秉言说,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今天对着向微明倒是说得轻松,毫无负担。 向微明到底是陈秉言的朋友,此刻难免为好友打抱不平,语气也不善起来:“你说得轻巧,只有陈秉言那个傻子不撞南墙不死心。不知道抽什么疯,淋雨淋到晕倒住院,还不许我告诉你,说什么你会不忍心会难过,他不想让你因此担心。” 施乐藏在沙发扶手下的手动了动,微不可察。 “你该听他的,不必告诉我。” 他没说是不想知道,还是真如陈秉言说言,他会担心。 他不说,向微明自然不懂,比刚才还要不善:“真想让陈秉言来看看,你这哪里是担心他的模样,自作多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会再来找你,也会告诉他不再来打扰你。” “谢谢。”施乐笑着送客。 关上门,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 向微明带着一股气去了千山别院,人刚走进客厅就大喊大叫:“陈秉言,你出来。” 没有人理他。 向微明考虑到陈秉言才出院,精神不济,于是自己上楼去找人,结果发现人在书房工作。 “你不要命啦!” 陈秉言身后是一排黑色的乌金木书柜,衬得他毫无血色的脸更白,“这段时间有事,趁现在尽快把堆积的工作处理一下,戴维已经在催。” 向微明问:“戴维没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就说明他还能应付,算不得天塌下来的急事,你慢慢处理也行。还是说——”他审视书桌前的男人:“你只有现在有时间,等你好彻底又要去干嘛?” “你知道。” “我不知道,”向微明气不打一处来,主动交代:“我刚才去找施乐了,告诉他你生病住院。” 书房内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消失,陈秉言等了好几分钟才问:“他说什么了?” “你自己不觉得这个问题是白问吗?他如果真的担心你,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就不只是我,你真是傻了。” 陈秉言说:“他很忙。” “你还要自我安慰到什么时候,我来就是明白地告诉你——施乐说,他不爱你了,他让我好好劝劝你,不要再找他。” 一瞬间,周遭寂静极了。 向微明以为陈秉言还要犯傻,缓和态度之后继续劝说:“我看,你也不用在一棵树上……” “不对,”陈秉言语气听起来很清醒,抬眼看过去的眼神更是锐利,他说:“施乐的反应不对。” “哪儿不对?” 向微明其实还以为这是陈秉言在自欺欺人,但他熟悉这位好友,眼下绝非不理智的状态。 “他这次回来太反常了,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陈秉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想办法,得知道他消失的这一年多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向微明还没反应过来。 陈秉言又说:“不止这一年多。” 明白过来陈秉言要干嘛之后,向微明立刻抱怨:“你想知道的太隐私了,不好办。” “找人,花钱,想办法,我要尽快知道。” 第66章 向微明走后,陈秉言又拨出去一个越洋电话:“德叔,打扰您。” “你太见外,和我不必如此,有什么事?” 郑明德是照料陈秉言长大的陈家老人,自两年前那场风波之后,他在陈秉言的安排下前往美国定居,之后一直没回来过。 “我想查一个人的信息,您门路多。” 挂掉电话后,陈秉言将施乐的姓名照片,他们的关系,以及想知道的信息发郑明德微信。没几分钟,消息提示就叮叮叮响起。 “这么快?”他诧异,点开聊天框后诧异被放得更大—— 【是他。】 【没想到你们会在一喂,于小衍起。】 【当初就觉得你对他过份关照,但我没多嘴。】 陈秉言看不懂,果断再次拨出电话:“德叔,您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德叔诧异:“你不知道吗?那你们……” “我们见过?”陈秉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他究竟什么时候见过施乐,为什么他不记得,德叔却记得一清二楚。 郑明德为他解开疑惑:“大概五年前?我有些记不清了,那天下着大雨,我去学校接你,回家路上差点撞到横穿马路的小友,那个人就是他……” 更深露重,冷气顺着未关的窗户渗进屋内,将陈秉言紧紧包裹住。 他刚见到施乐的时候,不是没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但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 德叔还说,那时他问过陈秉言:“怎么还非要下车去送衣服,淋了雨回去被老爷子发现要说你。” 白衬衫质地良好,落在上面的雨珠竟浸不过去,像玻璃珠一样滑动着。 陈秉言掸了掸,把它们抖落下去,这才解释:“不知道,就想下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看清了吗?” “没,雨太大,很模糊。” “你什么时候对陌生人好奇心这么大?” 陈秉言记得他的回答:“我总觉得今天不下车,会后悔。” 德叔笑他孩子心性,他便没再说什么。 或许真的是一时兴起,既然没看清,陈秉言后来就忘了。他并不知道,那场雨中插曲却被施乐记到现在。 - 早上六点钟,施乐准时起床去公园晨跑,刷牙时从镜子中看到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他现在睡眠质量算是不错,但昨晚竟然却没睡好,因此埋怨自己定力不够,发誓今晚必不能再被扰乱心绪。 跑着跑着,施乐心血来潮,想吃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只不过那家早餐店在市医院附近,过去还得打车,很麻烦。 纠结了一会儿,他实在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从冒出嫩芽的树林中穿梭到马路边挥手。 这顿早饭吃得实在耗时,施乐归家时已是上午十点钟。 办公室已经租好,施乐换好衣服直接过去。现在事务所除了他和林叙,已经有一位新来的设计师,刚刚大学毕业,因家中有事,拖着到过了年才开始找工作。 倒也是缘分。 “李驰,吃过早饭了吗?”施乐一进门就关心起新员工。 李驰正是新来的设计师,留一头板寸,穿着年轻人喜欢的卫衣牛仔裤,朝气蓬勃。 他性格很好,反调侃施乐:“说什么呢?这都几点了,该吃午饭了。” 墙上的钟表指针已转动到11的位置。 施乐将打包的早饭堆在他工位上:“那你当午饭吃,冷了就用微波炉加热一下。” 林叙正巧从卫生间回来,闻言凑过脑袋,看到一碗小馄饨,一碗豆花,一碗牛肉粉丝汤,一笼小笼包,两块油酥饼,三根油条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你买这么多干嘛?”他翻动袋子,看到店名和地址之后又是一震:“跑市医院那边买的?大早上精神挺好。” 李驰打岔道:“不会是去医院看什么人吧,不然我想不出,它家也没好吃到哪里去,不值得大老远跑一趟。” 施乐撇撇嘴:“不好吃别吃了,我觉得好吃,我自己吃。” 他把一大篓子饭拎起放到自己的工位上。资金有限,办公室并未单独设置隔间,三人就在一处办公。 李驰忙不迭起身跑过去,“哎哎哎,谁说我不吃了,你这也吃不了了,一起一起。” 看着眼前的场景,林叙想起另外一个人。 下一秒,另外一个人居然出现在门口,砰砰砰的敲门声既克制又不克制,总之怪怪的。 第50章 三人一齐抬头看过去,陈秉言穿一身黑色西装,胳膊上挽着件薄款同色系大衣,头发做过造型,气场自不必说。 就是脸色不大好看,说不好是黑是白。 施乐和林叙都不说话,李驰一个小喽啰也没自作主张,心中猜测这人不会是来讨债的吧,好凶。 里面的人不说话,门口的人先说了:“有客上门,没人招待吗?” 他骇人的眼神从李驰身上挪到施乐身上,瞬间变得柔软,又说:“我是来和你们谈生意的。” 林叙不知什么情况,不好断然处置,只好看向施乐。 施乐想的却是,陈秉言看起来还是不好,向微明怎么能让他出院。 “陈董,”他又这么喊他:“贵公司的项目,我们目前没有能力承担,您还是去找别家吧。” 他别开眼,下了逐客令。 “是我个人的事,和公司无关,你们现在这几个人……”他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林叙,停在李驰身上,冷了几分,“够了。” 施乐最后是被“不要和钱过不去”的想法说动的,他安排道:“您坐那边稍等一下,小驰去泡杯茶。” “好嘞。” 林叙先一步走到陈秉言跟前,小声问:“你想干嘛?” 陈秉言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来和你们做生意。”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施乐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走过来,坐在陈秉言对面。 他们谈事,林叙就坐回角落,李驰把茶水送过去之后也凑到林叙旁边。 “林哥,他是谁啊?我看他好像认识我们老板。” 林叙说:“你没看过财经新闻吗,科技新贵陈秉言,昆扬就是他创办的。” “好厉害,看起来就是成功人士,看看人家那穿着打扮,那气场。”一句话,李驰对陈秉言的态度已经转变,眼里都快冒星星了。 林叙不屑,嘁了一声:“厉害什么,以前只是乐乐的小助理。”他上下打量李驰:“他以前穿得还不如你,不用羡慕他。” 第67章 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影响不到长桌对面的两人。 施乐把视线从陈秉言的脸上收回,移至冒着热气的水杯上,他伸手朝对面推了推:“请。” 陈秉言干脆挪开:“太烫,不喝。谈正事吧。” “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我家院子太大,搬进去之后一直没管过,还是开发商原本的设计,我想找人设计得有点人气。” “人气最重要的还得是人,或许添丁进口才能最快达到您的要求。” 陈秉言朝后一靠,轻笑了声:“最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新人新气象,还是先换换景。不用急着拒绝我,一来我信任你和林叙的能力,二来我给的酬劳只会比你们想象中要多。你们——” 他抬头在有限的空间内环视一圈,陈述道:“需要钱。” 施乐无言以对。 “还有——”陈秉言的话还未说完,“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希望你不要因为某些原因拒绝我,我工作很忙,不常在家,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施乐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基本信息都对接过后,陈秉言站起身,还不忘拿过被搁置在一旁,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水。 琥珀色的液体即将入口时,一双瘦弱白皙的手扣住杯身,终止他喝茶的动作。 水杯再次被放回桌面,施乐淡淡地说:“冷茶,换一杯温的。” 陈秉言一侧唇角提了提:“不了,我赶时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走至门口,突然回头说:“还是不要吃剩饭比较好,不要多想,当作是和那杯冷茶对等的提醒。” 他一走,整套办公室的气氛都轻松不少,林叙过去问:“他没找你麻烦吧?” 施乐楞楞的,下意识维护道:“他不是那种人。” 林叙翻白眼:“那他说什么了?” “他好像要结婚了,想重新给家里设计一下。”施乐笑得干巴巴。 李驰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毕竟是事务所第一个项目,开门红。施乐很快便屏蔽掉所有不该有的想法,专心投入到前期准备中。 陈秉言直接放权,他不太懂这些,表示按照施乐的想法来就好,需要实地测量的时间也随便,到时直接过去就好。 施乐以为陈秉言在家中安排了人等着,没有多想。 翌日,他们三个人拿着工具站在千山别院门口时,施乐给陈秉言打电话:“我们已经到了,你家有人在吗?需要来门口接一下,有门禁。” 电话那端的人不以为然:“你的信息还在,没删,自己进去吧。家里的门锁还有你的指纹和人脸识别,没什么事就先挂了,我这边要去开会。” 他前半句说得让施乐觉得这是故意,后半句又让施乐疑心自己多想。 大概是陈秉言贵人事忙,懒得删。 挂掉电话,林叙问:“他在吗?什么时候出来?” 施乐在林叙和李驰迷茫的眼神中,走过去,将脸对准识别屏幕——进口通道开了。 林叙:。。。。。。 李驰:?????? 同样的场景在4号院门口又上演了一遍,李驰终于忍不住问:“老板,你怎么能进来?” 林叙敲他脑袋:“就你问题多,都说了他以前是乐乐的助理。” “可是……” “没有可是,干活。” 他们在庭院内转了一圈,确实是过于清冷。 这算是故地重游,施乐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曾在这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他和陈秉言牵着手散步晒太阳,二宝跑来跑去累到直吐舌头…… 以后会有新的人新的故事覆盖过去,施乐没什么好遗憾的,这是他求仁得仁。 测量数据时,他们在凉亭内看到不少散落或堆积的空酒瓶,又有红有白,且度数都不低。 李驰看了看瓶身上厚度不同的灰尘:“惊!科技新贵私底下竟是酒蒙子!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本台记者将为您持续报道。” 林叙点头:“这种男人不行。” 施乐没理会他们的话,在心里把空酒瓶的数量数了一遍,有上百个。 他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确定陈秉言并不嗜酒,那就是分手之后。 直到此时,施乐才敢光明正大地回想那晚在滨东花园门口见到陈秉言的场景。 瘦了,憔悴了。他的不如意流于表面。 直到此时,施乐才敢允许自己承认。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让陈秉言意气风发,变得更好,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幸好,陈秉言放下了,亲口说过要开始新生活,要为这个家添丁进口。 他放下施乐了。 直到此时,施乐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表面那么豁达。 “乐乐,想什么呢?”林叙唤回他逐渐飘远,逐渐又要坠入黑色漩涡的思绪。 “没什么,干活吧。我们毕竟是朋友一场,用心点,这是他将来结婚的新房。” 林叙避开李驰,小声问他:“你真没事?” “没有,我为他开心。” - 陈秉言的确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但会议室此刻只有他和向微明两个人。 “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些。” 陈秉言的眼眸很黑,脸色更是黑沉地可怕。那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黑,而是心理压迫上,足够令周遭的人和事物都感觉黑夜降临,寒意翻涌的黑。 向微明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怕他:“我没想到,施乐竟然……”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几经翻滚才吐出来:“患过抑郁症。” “他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是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没几天,应该恢复得很快,大概一个月之后就没再去复诊过了。你们分手之后,他并没有离开滨城,而是在保密性很强的医院接受治疗,期间屏蔽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很沉重的话题,饶是向微明这种性格较为跳脱的人也难免拧紧眉头。 “德叔那边怎么说?” 陈秉言胸口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石头的一端还接着根弹簧,突然下沉又突然跃起。 “和你查到的差不多。” “噢。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秉言撒谎了,德叔查到的远不止这些。从孤儿院到现在,事无巨细。 他不敢想象施乐那具瘦弱的身体是怎么承受住这一切的,他痛恨自己在施乐身边时竟对此毫无察觉。 他不能告诉向微明。 他只能说:“他还爱我,但我不会再逼他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喜欢哪种生活模式都可以,我会永远陪着他。” 第68章 当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施乐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换鞋,装在包里的手机嗡嗡嗡响起来。 二宝也跟着汪汪叫了两声。 第51章 他边掏手机边安抚:“乖一点,大概又是林叙。” 可当他看清来电显示的备注后,不由得呆愣在原地,是施悦。 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过联系,想到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他有点胆怯,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和态度面对。 如果是之前,施乐大概会逃避,只要不去面对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但现在的他不会。 在铃声结束的最后一刻,他接通:“悦悦。” 语气柔和,充满关心,仿佛那些扎心言论从未在他们之间出现过,他们还是相依为命,互相支撑的兄妹俩。 施悦那边沉默了几秒,继而用带着愧疚意味的声音喊他:“哥……” “怎么了,学习压力太大吗?还是过得不开心?”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循循善诱。 在这种温水流过心间般的问询中,施悦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哥,我想回去,我想你。” 施乐顿感大事不妙,施悦已经拿下新加坡永居,之前还说过那样的话,现在反而哭着要回来,难道在新加坡遇到难事了? “你别哭,想回来就回来,哥哥新买的房子你还没来过,还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公主床,订好机票把航班号发给我,去机场接你。” 施悦的机票已经买好,她人更是已经坐在机场候机厅内。 这不由得令施乐心头更加一沉,看来不是小事。 新加坡到滨城没有直达航班,施悦会先飞广州再转机,到达时间预计在凌晨六七点钟。 施乐也没心思睡觉,一边担忧施悦,一边开始为她收拾房间。 期间,他还接到一个陈秉言的电话:“施乐,我有几个新鲜的想法想要和你沟通一下。” 这是工作之内的事情,施乐说:“那明天我们谈?你来事务所,或者我去你公司见你也行。” 陈秉言似乎很为难,但还是说:“是这样的,我要去香港出差一周,明早七点的航班。想法出现得很突然,怕一周之后都忘掉。” “那你现在电话里讲给我听。” “不太好形容,不然你过来一趟,可以实地比划,”陈秉言在电话那头保证:“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可以发誓,如果我对施乐有不轨心思,那就……” “好了,”施乐沉声打断他:“避谶。” 听筒内溢出陈秉言的一声轻笑:“那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 “要求你深夜上门本就不合理,万万不能再让你自己过来,等着吧。太晚,不要提前下楼。” 忙音响起,施乐总觉得上当了。 陈秉言的态度太过坦荡,倒显得他小人之心。扭扭捏捏被看穿可不好。 千山别院到滨东花园车程在40分钟,施乐估摸着时间,半小时后就下楼,到了门口却看到陈秉言已经站在路边,身侧停着辆黑色的保时捷cayenne。 “到了怎么不说?”他走过去,闻到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木香,和那件雨中外套上的味道一样。 陈秉言为他打开副驾的车门:“刚到。” 施乐的手擦过陈秉言衣服的下摆,触感冰凉,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夜间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车内没人说话。陈秉言开车很稳,稳到施乐昏昏欲睡。 黑色的车身滑入地下车库时,施乐已经睡着了。 陈秉言没叫他,把能关的车灯都关掉,只剩中控显示屏的微弱亮度,够他看清施乐的脸。 眼前的人和密密麻麻的诊疗记录交替闪现: 病史: 患者于2023年10月中旬起,出现情绪低落,兴趣减退,自我评价低,自觉生活无意义。随后逐渐出现失眠,表现为入睡困难、早醒,夜间易醒且难以再次入睡,白天精神疲惫。同时伴有恶心、呕吐。 期间还出现间断性发烧,体温波动在37.5c-38.2c之间。患者自述上述躯体不适症状与情绪低落密切相关,情绪差时症状加重。 在发病期间,患者因情绪极度低落,曾有危险行为,幸被及时发现并救治。此后患者在专业指导下接受系统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病情逐渐好转,躯体化症状逐渐缓解,消极念头消失。 目前患者情绪稳定,躯体化症状基本消失,已恢复正常生活。 出院诊断:抑郁症(已康复)。 医嘱:建议患者继续定期心理复查,保持规律作息和良好心态,避免过度劳累和情绪波动。 陈秉言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施乐,你分明还爱我,在我身边还能安心睡着,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你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施乐醒来时,先闻到一股十分浓厚的木香,低头一看,陈秉言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他一动,陈秉言也动,转过头来问他:“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施乐坐起身:“耽误你的时间了,几点了?” “不碍事,三点半。”睡了四个小时。 “你怎么不叫醒我!”他手忙脚乱去收衣服,推开门就要下车。 陈秉言在他背后笑,跟着他下车,绕过车头才不紧不慢地说:“本来也是睡觉时间,我没理。把外套穿上吧,很冷,不用见外,朋友之间互穿外套很正常。” 施乐没听,固执地把衣服递回去:“我不冷,谢谢。” “好吧。” 陈秉言还真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规划起来,只是说了没半个小时,他就打着哈欠:“我困了,想睡觉。” “你……”施乐握紧拳头,想到是自己先睡着耽误时间,又松开,“那你睡吧,我回去。” “等会儿,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什么?” 现在四点钟,我五点半出发去机场,司机有事请假,你能不能送送我。好歹相识一场,我现在还是你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你能眼睁睁看着上帝疲劳驾驶吗?” “你现在歪道理怎么这么多?” 陈秉言耍起无赖,施乐也难得发起小脾气:“你一个大老板,出差没人陪?” “项目特殊,我先自己过去。” “让向微明送你。” “他?”陈秉言提醒道:“现在凌晨四点钟,他估计刚从哪个场子上下来,还不如我。” “什么场子?” “当然是声色场所,不是谁都像我这么洁身自好。” 施乐不信,向微明看着不像那种人。 正在睡梦中的向微明连打三个喷嚏,惊醒睡在旁侧的男人。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细心地为他拢好被子,还是不放心,又把人翻了个身,压在怀里才算。 施乐又想,第一次见向微明看起来确实不正经。 想到一会儿自己本来也要去机场接施悦,他应下陈秉言,不过拒绝了陈秉言提出的睡在客卧的建议,一直待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是客人不好太随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秉言作为主人也不回去睡,也在沙发上躺下。 睡没睡样,歪七扭八。 施乐拿起薄毯过去给他盖。 冷不丁的,他听到睡梦中的陈秉言呢喃着:乐乐—— 第69章 “我不在的这一周你们照常过来就行,不要耽误进度。”陈秉言坐在副驾上叮嘱着。 天还暗着,只有橘色路灯有规律地排列着,散发着朦胧又柔和的暖光,他们已经到达机场停车场。 施乐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陈秉言的体温。 那时在沙发上,他盖好薄毯本打算坐远点,却在直腰起身时被陈秉言扣住手腕。 和睡着的人没办法讲道理,好在睡着的人也不如醒着时力气大,随便一挣便能挣脱。 但施乐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被动”地坐了很久,也看了陈秉言很久。 在出发的时间到来之前,才小心翼翼抽出手腕,坐至稍远一些的位置。 听到陈秉言的话,他又想起那一句好似“乐乐”的呢喃,应该是听错了,陈秉言从未这么叫过他。 “不会耽误进度,你也要努努力,尽快找个人和你互相照顾,总这么一个人,你也看到了,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那你呢?”陈秉言反问他:“有考虑找个合适的人吗?” 施乐莞尔笑起:“遇到心动的当然会争取。” 副驾驶上的人推开车门,带着起床气下车:“时间要来不及,我进去了,你随便。” 等到一身黑的背影拉着行李箱消失在视线中,施乐才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他直接给陈秉言打电话:“车钥匙,你现在在哪儿?我去给你送,不然你回来也开不了车。” “那你来接我。” 嘟嘟嘟……挂了。 施乐颇为无语,他不是免费司机! 气不过,点开微信对话框——【下次要给钱!(二宝咆哮jpg.)】 陈秉言秒回:【没问题】 施乐干脆不理他,去接站口等施悦。细数他们兄妹其实有两年没见了,都不清楚小姑娘长个没,胖了还是瘦了,朋友圈的视频根本看不出来。 第52章 等到快七点,施悦终于出现,她激动地跑起来,像小时候一样跳起来抱到施乐身上。 施乐稳稳当当接住她,觉得她瘦了。 拉开距离,施乐又好好观察了一番,更加确定,于是问:“吃不好还是睡不好,怎么瘦了?” 施悦挽着他的胳膊撒娇:“太累了,每天学习到半夜,课余还要去兼职。” 这份辛苦的滋味施乐最懂,他心疼道:“给你打钱你不要,非要这么辛苦?” 他们刻意避开那段谁都不愿提及的话,只当还似从前。家人家人,都是如此。 航班号在电子显示屏上一闪一闪,施乐瞟了一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施悦在旁边叽叽喳喳,他也就没再多看。 数行即将起飞的航班提示中,最快的也在八点钟。 机场的另一个停车场内,陈秉言钻进一辆宾利后座,他揉揉眉心,声音略显疲惫:“不回去了,直接去公司吧。” 虽然施乐还拿着陈秉言的车钥匙,但他没擅自去开,而是带着施悦去打车。 回到滨东花园时还早,施乐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中式早餐。 “哇——好漂亮的速冻饺子。”施悦超级捧场。 “一会儿是想补个觉还是跟我一起去事务所,哥哥现在也是当老板的人了。”施乐的开心溢于言表。 施悦嚼着饺子嘟囔:“跟你去上班,我在飞机上睡过了,不困。” “好,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一整天忙忙碌碌,施乐没怎么顾得上和施悦说话,倒是李驰忙里偷闲和施悦聊得很来。 小伙子心直口快:“你和老板长得不太像啊,不过他好看,你也好看,你们是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吧?” 施乐听到施悦说:“是啊,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事业和家人在他眼前,在他身边,他觉得很圆满。如果生命在这一刻停止,他大概不会有遗憾了。 除了……他还没看到陈秉言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不过陈秉言条件那么好,身边应该有很多人吧,等他从香港回来要打听打听,可以的话推一把。 下班后,林叙提出出去聚餐,庆祝事务所接到单子,庆祝施悦从新加坡回来。 他们吃过饭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施悦支支吾吾喊他:“哥,我想和你说个事。” 施乐拍拍沙发让她坐下:“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然不会想着往家跑。” 还未开口,施悦又哭起来,她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哥。” “你别哭,有话好好说。”施乐给她顺背,乖巧懂事的二宝也过来蹭施悦的小腿。 施悦终于说出了关于那段话背后的,他并不知情的所有真相。 施家父母去世后,施乐主动承担起养育施悦的责任和义务,既要上学又要打工。施悦一开始不懂,安心享受着一切。 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懂事,更加明白施乐究竟有多辛苦。 她不想让施乐这么辛苦下去,她努力学习领奖学金,申请新加坡的大学,打定主意要离开施乐,还施乐一份轻松自在。 但施乐是什么人,施悦非常清楚,她只好在断联的日子里,持续更新社交动态,发布自己的近况,好让施乐不必担心她是不是出事。 是她想当然了,觉得说出那种话之后,施乐一定会对她失望,对爸妈失望,潇洒地过好新生活。 她没想到,没想到…… “哥,你能不能原谅我?” 施乐很震惊,他没想到施悦在背地里考虑了这么多。 “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爸爸妈妈听了要教育我。” 施乐想,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被家人厌弃过。 施悦还在止不住地抽泣,施乐顿感语言乏力,只好一遍遍地重复:“都过去了。” 临睡前,施乐打开药盒,想了想还是把安眠药取出来了,只喝了其余几种药物。 陈秉言出差的第五天一早,施乐就收到他的微信:【提前结束,下午五点到,来机场接我。】 后面又补了句:【这次付钱。】 施乐心情很好,懒得和他计较,还有模有样地回复起来:【把我打车去机场的路费报销就行。】 陈秉言叹气—— 五天真的太久,早知道说出差三天了。 五点太晚,早知道说现在了。 很想他。 第70章 四月已是春暖花开,微风拂过,玉兰花香清新宜人,就是天气不太好,阴沉沉。 施乐准点到达事务所,今天待办事项有点多:两个面试,和新客户面聊,和林叙李驰敲定设计图,接陈秉言。 刚走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林叙在抱怨:“四月份了!居然还要下雪!” 李驰把最后一口早饭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可能吧,天气预报经常不准。” 施乐走到工位放下包:“已经在飘雪花了。” “真?!”李驰一个箭步冲到窗户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看不见啊!” 他们正聊得热闹,门外有个和李驰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敲门:“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施乐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招呼男孩进来坐,过去时顺便从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过去。 男孩叫谭星河,比李驰还小一岁,大四生。面试开始前,他略显谨慎地开口:“我目前还未毕业,只是出来实习,不知道贵公司是否接受这样的情况呢?” 施乐却十分随和:“当然可以呀,看资料你是天津大学的学生,你们的建筑学专业实力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我还担心你觉得我们事务所规模太小,不够格呢。” 他这句恰到好处的调侃,瞬间化解了谭星河的拘谨,后续的谈话也十分融洽。 谭星河表示自己可以即刻入职,施乐便由他留下来感受感受。 十点半时又来了面试者,不过像是个打酱油的,施乐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就送走了。 之后还没坐下来喝口水,原本约在下午的客户潘先生居然也提早到了。 潘先生是滨城本地人,有一套闲置不住的房子,打算改造成民宿对外出租,只有一个硬性要求:空间设计需要兼顾舒适性、功能性和个性化。 他看过施乐和林叙的设计案例,也对比过其它公司,最后还是选择这里。 施乐将潘先生送至电梯告别时还说:“感谢您的信任,我们会尽快出方案的。” 潘先生人到中年很是豪爽:“都好说,我们要的效果是与众不同哈哈。” 电梯到达,他拍拍施乐的肩膀:“不用送了,回见。” 施乐揉着脖子回到办公室时,发现只有只剩谭星河。 “他们两个呢?” “下楼吃饭去了。” “你怎么不去?” 谭星河摸摸后脑勺,带着种傻傻憨憨的劲儿:“噢,我还不饿。” 施乐的的计划被潘先生的提前到来打破,只好重做打算,他对谭星河说:“不饿也一起去吃点吧,本来今天没打算让你开工,不过现在有点小调整,你下午得和我出去一趟。” “这样啊,那行。” 两人一起下电梯,一起走出写字楼。雪已经下大了,纷纷扬扬,地面被来往的车辆碾得泥泞不堪。 他们没打伞,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决定冲到最近的饭馆。 没成想谭星河穿的球鞋鞋底太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施乐再想端端老板样,此刻也没绷住,笑意明显。 “哎呀,衣服都脏了。”谭星河站起来拍拍衣摆,深蓝色牛仔裤腰垮处一片污泥。 施乐身上有装纸巾的习惯,他掏出来递过去:“给你擦擦。” 但是有个位置太偏,谭星河根本够不着。短短一上午的相处,他已发现施乐丝毫没有老板架子,很是平易近人,是以也没不好意思:“这儿够不着,你帮我擦擦。” 不远处的花坛边,陈秉言捏紧握着伞柄的手,眼睁睁看着施乐对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知名男人上下其手。 他实在想念施乐,趁着午饭时间赶过来,连谎话都编好了,就说临时改早了航班。 雪下得太大,他也不放心施乐去机场。 结果这是什么? 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保持着游离在施乐生活边缘的决定是不是不够稳妥,万一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比如没见面的这五天,比如现在—— 有人乘虚而入怎么办? 吃过午饭,施乐便带着谭星河去了潘先生在市区那处房子,他们忙活完回到事务所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施乐直呼大事不妙。 他把数据输入电脑的任务交给谭星河,忙不迭叫车,坐都没坐一下就又走了。 李驰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问林叙:“还不到五点,老板干嘛去?” 林叙正在电脑上作图,眼睛盯着显示器看得仔细,不假思索:“陈秉言回来了,他去机场接人。” 第53章 不远处的谭星河自来熟,好奇地问:“陈秉言是谁?也是事务所的员工吗?” “不是,算是我们的甲方吧。”李驰纠正他。 谭星河这就明白了:“怪不得,真难伺候,还得我们老板去机场接他。” 林叙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叹气直摇头。 雪势小了许多,不过还在下,路上免不了堵车,打车也很不好打。施乐紧赶慢赶到达机场时已经快要六点。 陈秉言换了身深蓝色暗格西装,内搭同色系马甲,远远看过去,不止身高显眼,身体线条被细致的剪裁完全显现出来,来来往往的喧嚣和嘈杂自动糊上马赛克。 施乐眼里只有他。 “路上堵车,等久了吧?” “没事,回吧。” 施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点失落和委屈,但他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他们已经五天没见,期间也没有过联系,那肯定不是他惹的。 “这次出差不顺利?”他问。 “顺利。” “噢。” 他们到达停车场,施乐要去开驾驶座的门,手突然被陈秉言握住。 “你干嘛?”他条件反射般躲开。 动静很大,陈秉言眼中的失落更甚,弯了弯空荡荡的手心说:“我开吧。” 车子拐出机场快速路,上了进入市区的高架时,施乐打破车厢内的沉默:“陈秉言,我又接了新的单子,会和新来的实习生负责,之后你家的后续事宜,都交给林叙和李驰了,你和他们联系。” “为什么?” “正常的调整。而且,”施乐顿了片刻才说:“我们还是少接触比较好。” 陈秉言没说话,踩着油门开始加速超车,驶下高架之后打着转向灯停在路边。 他松开安全带,将身体转向施乐,沉闷的声音响起:“而且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71章 阴雪天,天黑得也早,雨刮器还在一摆一摆地工作,对面的车辆由远及近,车灯经过,施乐的脸亮起来又暗下去。 他咬字清晰,态度坚决:“而且,我们应该减少接触。” 陈秉言一动不动盯着他,把他脸上所有会出现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工作也不行?” “工作也不行。” 看不出一丝松动。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施乐迎着他已明显在发怒边缘的目光继续说:“我不喜欢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情感,不喜欢和前男友有任何联系。之前以为能公事公办,但这几天下来,我做不到,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新生活,不想和你再有联系。” “就这么讨厌我?” “是。” “为什么?”陈秉言隐忍未发的怒气好像瞬间消散了,平静中却有着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没有为什么,我说过很多遍,我不爱你了。” “那要怎样你才能接受我们当朋友,把我当成林叙,当成周聿那样。怎么才能相信我也放下了?” 施乐的眼眶有点发酸,他咬紧牙,把酸胀感压下去,缓缓地说:“你开始一段新感情,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到我身边有了其他人,你就愿意和我继续来往?” “是。” “这简单,我还没告诉你,最近就有在接触的人,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可以带来给你见见。” 陈秉言还是死死盯着施乐:“你不是质疑我出差为什么没有带团队吗?因为我不是去出差,我是去见她,是去约会。” 施乐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先一步别过头,不再看他。 他还在说:“我们一起长大,她前段时间又联系我,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就答应了她。这次去香港,我们做了很多事,很愉快。如果你要这样的结果,我现在就可以给她打电话,给她订机票,带来给你见见。”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存在。 一起做了很多事,很愉快。 施乐装作不在意,语气轻快:“不用麻烦啦,恭喜你啊。” 陈秉言的身体突然倾向副驾,一只手撑在椅背上,一只手紧紧握住施乐的手腕:“我牵她的手,我拥抱她,我和她住在一起,我们以后会结婚,生儿育女。你也恭喜?” “恭喜。”施乐想把手抽出来,他越想抽离,陈秉言握得越紧。 “那天晚上怎么不挣扎?” 施乐瞳孔瞬间放大:“你装睡?” 陈秉言深深叹了口气:“你还爱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让我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的步步紧逼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他被那个莫名的实习生刺激,被施乐要断绝来往的话刺激,被施乐的恭喜彻底激怒。 “我不能陪着你吗?为什么?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施乐慌了一会儿,马上调整过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工作的事我会让林叙联系你,不必再见。” 他要下车,陈秉言锁了车门。 “你让我下去,我自己回去。” 陈秉言不停地深呼吸,他快要被施乐气疯,现在最想做得事情是堵上施乐那张不会说话的嘴,把施乐带回家关起来,日日夜夜陪着他。 但他不敢。 “对不起,是我越界了。”他道歉:“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去。” 到达滨东花园楼下时,雪已经停了,施乐下车前,以一种非常冷静的态度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不要再执着我,如果你不相信,非要觉得我在骗你,那我也可以尽快展开一段新感情证明给你看,你知道的,我不是随便的人。或者,我会离开这里。” 陈秉言解开车锁,施乐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陈秉言简直要疯。 施乐回到家,施悦已经将晚饭做好:“刚刚好,快来看看我做了什么?” 门口的人站着不动。 施悦听不到声响,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惊呼出声——施乐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极速起伏中,眼睛瞪着,泪水不住地往出流,嘴唇被咬得渗出血迹。 “怎么了!”她跑过去,双手触碰到施乐的身体,冰冷僵硬。 “哥!”施悦从玄关的衣柜中找出前段时间换下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羽绒服,裹在施乐身上。 “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施乐的哭声渐渐从牙关中溢出来,他在施悦面前放声大哭。 能够把悲伤情绪释放出来是好现象,这已经是施乐在经过专业系统的治疗之后的效果。 他积极热情地面对生活,自信开朗,对工作重新树立起信心和兴趣。医生给他的诊断结果是已恢复,所以他出院了。 但施乐其实很清楚,他还有复发的可能,且每复发一次,病情就会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他不敢把陈秉言再牵扯进自己的生活。 正是因为清楚陈秉言爱他,所以才更不敢。 不敢想象,陈秉言在将来的某一天,满心期待规划着想要做的日常一二三时,却看到没有呼吸的他会怎样。 陈秉言爱他,就会自责会悔恨,恨自己没有及时察觉,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进而惩罚自己。 如果如实相告,这颗不定时炸弹会同时存在于陈秉言心中。 陈秉言爱他,就会长期生活在担忧和恐慌当中。 一天可以,一年可以,五年十年呢?陈秉言会不会厌烦?他的社交圈内是各行各业顶尖优秀人才,俊男靓女五光十色。 为什么要守着一个不正常不健康的爱人,这对陈秉言不公平。 无解。 唯一的解,是陈秉言不爱他。 他说着违心的话,要让陈秉言知道他是一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喜欢,不值得浪费时间。 只要陈秉言走出这段错误的感情,他怎样都与他无关。 哪怕施乐有一天不在了,陈秉言也不会太难过。 最多最多,是惋惜一下:噢,我以前喜欢过的人,不过后来分手了,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没了。 惋惜之后,该干嘛干嘛,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还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要关心。 第72章 施悦安静地听完整个故事,她心疼地抱了抱这个如此瘦弱又如此强大的男人。 “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不能,就不能单纯地只是为自己想想吗?既然舍不得,就不要舍。” “能舍得的。人体细胞会持续经历凋亡与再生,记忆与情感的存续并非恒定不变,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 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一时之间竟没有察觉,施悦对于他生病的事情竟然毫无反应,关注的点都在陈秉言相关。 “那和我去新加坡吧。” 施悦的提议是现下困境中最为中肯可行的,但他迟疑了。 第54章 “你还是舍不得。” 施乐说:“给我点时间。我和林叙的事务所刚刚起步,等稳定一些之后,规模扩大,我就和他商量退出,然后去新加坡陪你。” “真的吗?” “真的。” 看他不像开玩笑,已经从那种糟糕情绪中抽离出来,施悦才说:“哥,你有没有想过根本不会复发,你现在能够控制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积极的,向上的。如果你平安健康活到100岁,你会不会后悔放弃他?” 施乐很艰难地想象了会儿某些画面:“他不是对待感情随便的人,只要愿意接受别人就会用心。他很会照顾人,说话做事妥帖细致,他和他的妻子孩子都会幸福。” 他并没有正面回到自己是否后悔的问题,施悦却听懂了—— 他不是后悔,只是遗憾。 后悔的程度太重,包含不甘埋怨和嫉妒。 遗憾的程度刚刚好。 雪过天晴,春日暖流再无阻拦地扑向大地,这场倒春寒算是过去了。 既然陈秉言没有提出异议,施乐也就默认他同意,将千山别院的所有工作交给林叙和李驰,自己则带着谭星河去修改民宿。 施悦是请假回来的,假期所剩无几,反正无所事事,最后几天干脆跟着他上下班。 周五晚上下班时,几个人恰好都在事务所,施悦突然提议:“我马上就要回新加坡,今天一起出去吃顿饭吧,不然过几天你们忙得聚不齐。” 对于吃饭这件事,林叙向来是最热衷的选手,当即双手赞同。李驰也无异议。 新来的谭星河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想参加。 施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和不好意思拒绝,刚想说点什么为他化解,就听到他说:“可以,这还是我来这儿之后第一次聚餐。” “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景观餐厅,在金融大厦顶层,去尝尝?”施悦兴冲冲:“我看过团购了,只要不订好位置,价格还可以。” 在场只有她一位女孩子,其他男士当然不会拒绝,只管由着她来决定。 距离上次去接机陈秉言到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三天,施乐没想到会在施悦所说的餐厅再次见到他—— 和一个长相大气穿着洋气的漂亮女人。 是李驰先看到他们的,出于对偶像的崇拜,他特意过去打招呼:“陈董!好巧!” 陈秉言和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都不一样,他坐在那儿,还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很多人总是忽视这个事实,他只有26岁,是个只比李驰、谭星河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很巧。”他只回李驰,并没有朝后再看,也没再多说什么。 态度如此冷漠,李驰也不自讨没趣,“用餐愉快,我和老板他们一起来的,先过去了。” 转身时,他听到陈秉言柔声询问餐桌对面的女人:“去香港几年,还适应得了这里的气候吗?” 漂亮女人在李驰的印象中,声音都是发甜的,但这个女人不是,她声音中透着股爽利,很脆:“太干……” 走得远了,后面的对话他没听清,回到队伍当中后一字不差讲给大家听。 末了总结:“感觉像是事业型女强人,原来陈董喜欢这种类型。” 施乐落座后一句话都没说,林叙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知道。”施乐抬头,克制地朝着窗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那个女人优雅的背影,以及陈秉言对她言笑晏晏的正脸。 比想象中还要温柔。 “什么人啊?” “如果是从香港回来的,那大概是未婚妻吧。” “啊?”林叙懵了。 施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关心起施悦去到新加坡之后的事情,又想办法聊些李驰和谭星河都能加入的话题,气氛这才活跃起来。 饭至一半,心不在焉的施乐没注意到菜里的佐料,一口辣椒呛得他直咳嗽,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就是喝,冷不丁又被酸得一激灵。 离他最近的谭星河抬起手为他顺背,还贴心地扯了纸巾给他擦嘴。 施乐理智尚存,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伸手挡住谭星河的动作:“谢谢……咳……咳……我自己来。” 在座的人从小到大吃饭基本都遇到过这种情况,见施乐脸色无碍之后,谁也没有在意。 晚饭过后,五人各回各家。 施乐状似无意地看向别处,窗边早已人去桌空,侍应生正在摆放新的餐具。 他们在楼下等车,施乐和施悦留在最后,目送其他几个都坐上车才放心。 “哥,那人真是他未婚妻?”施悦忍了一晚上。 “是吧,我听他说过,都对得上。” “看来他听了你的话。” “嗯,他不会让人为难。” 施悦正要再问点什么,一辆黑色的cayenne停在他们眼前,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陈秉言过份优越的侧脸。 他转头:“回家吗?顺路送你们。” 施悦脑袋向前探。陈秉言轻笑一声:“车里只有我。” “不顺路。”施乐拒绝。 “我不回家,要去找向微明,顺路。” 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已经开始摁喇叭,施乐只好坐上去。 “你是施乐的女朋友吗?很漂亮,你们很般配。”车开后,陈秉言不理施乐,主动和施悦聊起天。 施悦摆摆说:“不是啊,我是他妹妹。” “刚才在餐厅见过你,那个漂亮的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目前还不是。” 以后不一定。 施乐听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兴趣参与。直到陈秉言说—— “向微明说感情还是要随性一点,及时行乐。我以前不屑,现在觉挺有道理。他攒了局,过去看看。” 第73章 施乐靠着颈枕闭目养神的眼皮半掀,听到旁边施悦替她问出疑惑。 “我还以为你喜欢刚才那个姐姐,看来不是。” 陈秉言笑她天真:“结婚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她比我还看得开,我们都支持开放式关系。” “那你还结什么婚,这种情况可以不结。” “没办法。”他只说这三个字,打着云里雾里的哑谜。 到达滨东花园,施乐先下车,一句话也没留,直接往回走,还是施悦向陈秉言道谢。 她追上去:“哥,他和你说得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滥情。” 施乐被她的形容逗笑。 “笑什么,他没有像你以为的钻牛角尖,很快就要变成游戏人间的浪子,对家庭的观念也没那么深。” 他们回到家,施乐把牵狗绳交到施悦手中:“别想了,去遛遛它。” 有关陈秉言的话题,他不再允许施悦提起,提起也是置之不理,打定主意要和那人撇清关系。 凌晨四点,施乐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二宝也汪汪汪地警觉起来,冲着门板叫个没完。 只有施悦毫无反应,在卧室睡得没动静。 夜深寂静,任何小声音都会被放大,施乐担心吵到邻居,投诉到物业那儿可不好,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去门口。 猫眼外,是晚上刚刚见过的人。 餐厅里稳重威严的陈董,此刻身上的衬衫皱巴巴,领带也松得歪歪斜斜。拍门撒泼样别说26岁了,比16岁的高中生还不如。 施乐推开门,“你发什么……” 未尽的话被堵在坚硬的胸膛上,陈秉言的身躯压下来,抱得他喘不过气。 “我要结婚,你满意了吗?你要求我,我也要要求你。你们新来的那个实习生不怀好意,你离他远点!” 满身酒味、混杂的香水味。 施乐不知怎么扯到谭星河身上,他狠狠心:“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你才是该离我远点。” 听到这话,陈秉言松开他,无赖样散去,变成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你果然怪我,我和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施乐确定他醉了,说什么都听不懂。 想了想,把陈秉言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扛不动你,还能走吗?进去。” 陈秉言一进屋,二宝就冲上去,他们两个仿佛失散的亲人相逢,一个比一个激动。 坐在地上的男人哪里还有一点集团董事长的样子,施乐拍下来收封口费肯定能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推陈秉言的肩膀:“你身上的香水味很难闻。” 陈秉言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地上,展开双臂:“没味道了,能抱吗?” 施乐看他这样就有点心软,语气也不如面对清醒的他是那么冷漠强硬:“去洗澡还是去睡觉?柜子里有你的几件衣服,我去拿。” 他还没走,陈秉言突然就哭,眼泪跟开闸一样止都止不住。 “怎么了这是?”施乐就着睡衣的袖子给他擦脸,眉心皱了又皱:“喝了多少,向微明不管你吗?” 第55章 陈秉言喝醉之后蛮不讲理,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把施乐扑倒在地板上,搂抱得紧紧的。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我说过话了,不是不理我就是凶我,我难受。你不要我了。” 施乐鼻尖发酸,心口处也酸酸的,他没有挣扎,任由陈秉言抱着,听着那些狠狠扎他心的话。 “你让我结婚,我听你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们很讨厌,不停灌我酒,我知道,他们想跟我回家,可我没拒绝,都喝了。” “但我没带他们回家,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喝醉了只想来找你,难受,浑身难受。” “在餐厅,你看都不看我,那个实习生还给你擦嘴……” 施乐打断他,“没有擦到,我拒绝了。” “我不管,你离他远点。” 施乐又说:“地板太冷了,起来吧。” 陈秉言翻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不冷了。” 到底醉没醉,怎么感觉思路逻辑都挺清晰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二宝也趴在旁边静悄悄。 又过了一会儿,施乐说:“地上挺冷的,你去沙发上睡。” 陈秉言的眼神还有些迷离,盯着施乐的脸看,看着看着就吻上去,宽厚的手掌压着他的后脑勺,不容他挣脱。 暧昧的声音腾空升起,双唇分离之际,陈秉言哑着嗓子说:“施乐,你怎么就不肯信我。” 他不需要施乐回答,马上又追着去吻。 湿热的吻流连在施乐脸上,脖子上,再往下…… 睡衣扣子被解开,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冷意顺着毛孔钻进施乐大脑,及时叫醒他。 他推开陈秉言:“不可以。” 陈秉言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的衬衫比刚才还皱得不成样,他舔舔嘴唇,从地上站起来,目的明确地走进施乐的卧室,掀开被子躺进去。 施乐愣过神之后追进去,床上的人已经陷入睡眠,呼吸平缓有规律,真的睡着了。 折腾一通,马上要五点钟,施乐也没继续睡的心思。 他去拿了条浸湿的毛巾,开始给陈秉言擦脸擦手。擦完没忍住,又用指腹轻轻描摹了一遍。 天微微亮时,施乐去厨房准备早餐,今天是三人份。 施悦伸着懒腰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客厅地上扔着的西装外套很是震惊:“哥,你在家里藏野男人了?” 她跑过去仔细观察,发表重要评价:“眼熟。” 话音刚落,她又眼睁睁看着施乐的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人眼熟的男人。 衣服凌乱不堪,头发歪七竖八,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浮肿,眼睛都困得睁不大开,眯着条缝。 “啊啊啊啊啊陈董!”施悦叫起来,下一秒:“手机手机,我要拍照!我要封口费!啊啊啊啊啊!” 陈秉言被她尖锐的声音吵得眼睛睁大了点,竖起食指做出噤声动作。 为时已晚,施乐已经从厨房出来,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洗脸刷牙吃饭。” 吃饭时,陈秉言习惯性坐在从前的座位,施悦撵他:“这是我的位置。” 两人齐齐看向施乐,等待一家之主作出决策。 一家之主站起身:“我吃过了,你们随便。” 第74章 早饭过后,施悦主动要去洗碗,钻进厨房叮呤咣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实验。 不过没人管她。 施乐把陈秉言叫到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在陈秉言睡着之后反思了很久,最终从这次失败的教训中总结出经验:操之过急。不该如此激进,对待陈秉言这样执拗的人,应该采取缓和一些的办法。 谁也没坐,两人就站在窗台边。 施乐组织好语言便说:“你不要意气用事,随便找个人结婚对你对她都不好。” “只能找她。”陈秉言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她也不喜欢我,结婚是为了应付她父母,我的身份很合适,我们还有从前的交情在,不存在欺诈。结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他无所谓的态度令施乐很无力。 “就不能再等等,万一遇到互相喜欢的人呢?你还年轻。” “没关系,遇到了就养着,我又不是养不起。” “陈秉言!”施乐有点生气。 “你在以什么立场生气,以什么立场和我探讨这个话题,朋友?前男友?” 他清醒后和昨晚那个哭着要抱要亲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果是朋友的身份,那没必要。我还有其他朋友劝我玩得再开一点。听你的不听他们的不合适。” “如果是前男友的身份,那更没必要。”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劝我找个人,开始一段新感情,我可以同时开始好几段,你不满意吗?” 啪——清亮干脆的一巴掌,打在陈秉言的右脸上。 陈秉言递上左脸:“你迫不及待要甩掉我,怕我缠着你不放,想来是很讨厌我。一个巴掌够不够解气,这边要不要再来一下?” 施乐迟迟没动静,陈秉言就直起腰:“不打算了。你还想说什么?” “我不讨厌你。”施乐缓缓道。 陈秉言故意装出来的浪荡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终于,终于要逼出点实话了吗? 他知道施乐想干嘛,他就偏偏反着来。他要让施乐知道,陈秉言没了施乐并不会过得更好。 施乐却不知他内心的打算,只当自己方式错误,真的伤害到陈秉言。 “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想不想结婚,想不想谈恋爱是你的事情,不用把我的话太当回事。” “不行啊,你说我不赶紧结婚就不再和我来往。” “当我没说过。”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 “不行算了。” 陈秉言眼看演过了,立马哄着:“行行行,当你没说过。” 施乐认真想了想,更认真地说:“陈秉言,我们上一次认识的方式不对,虽然你没有做出过伤害我的事情,但态度不正确本身也是一种伤害,结局才会不尽如人意。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现在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次,以后做普通朋友。” 阳光透过玻璃窗铺在施乐身上,为他镀上柔和的光边,里里外外都是软的,心最软。 陈秉言眼眶发酸,心口处也在快速肿胀着。 这人总是这样,为自己考虑得太少,为别人想得太多。 为什么觉得陈秉言能轻而易举不爱他呢? “那来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吧,”陈秉言在眼泪滑落之前,不由分说抱住他,“施乐,你多给我一点点信任吧。” 施乐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但这句话昨晚也听到过,他不明白陈秉言怎么同样的话说两次。 “信任你什么?” “没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来日方长。 - 施悦回新加坡的那天,施乐去机场送她。 过安检之前,施悦对他说:“哥,我能理解你身上的压力之后,没有一天不在想,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成为你的拖累,我要赶紧长大离开你,让你享受更轻松的生活。” “还提这些做什么,以后不许再想了。你是我妹妹,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会担心你。” 施乐以为她还存着那种想法,说话时隐隐有些生气。 “是我错啦,以后不会再做,”施乐调皮地吐吐舌头,“我自作主张,让你难过害你担心,你不知道我多后悔,恨不得把说那种话的嘴锯掉。” “休息时间不要到处兼职了,和同学出去玩儿,不想玩回来看我也行,不用忧心生活费。”施乐一一嘱咐着,操着没完没了的心。 时间快来不及,施悦只好把剩余的话压缩压缩再压缩,她说:“哥,我让你难过了,但你还是愿意对我好,从始至终把我当成亲妹妹对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你也是自作主张,他会不会同你一样伤心?” “我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情,但对待陈秉言一事,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希望你能想通。想不通也没关系,我以妹妹的身份希望你自私一点。” “走啦!下次假期回来!” 施悦挥挥手,过了安检还隔着玻璃给他做鬼脸。在候机厅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之后,她拨出去电话—— “秉言哥,我在候机了。” “知道了。你在新加坡有事也可以找我,不用见外。” “你们两个真啰嗦,我是个成年人。” “他不放心你。” “好了,不要再给我秀恩爱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也不会回来,我们不会解开心结。接下来就等你好消息咯。” “我找过你的事情,不要告诉他。” “秉言哥——”施悦犹豫了一下,复又坚定地说:“你不要小看我,我只是在我哥面前比较放松,所以看起来还没长大,但你清楚,我要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是好欺负的傻白甜,也有能力赚钱。如果你让他不开心,我会带他离开。说到做到。” 第56章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我不会给你机会。一路平安。” 陈秉言挂掉电话,隔着人群望向还站在安检口的施乐。 自那天重新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后,他没有再出现过。倒不是欲擒故纵,而是实在遇到忙事,当晚便带着团队飞往美国。 因昆扬的业务拓展,陈秉言整整一周辗转于纽约和洛杉矶,不是在参加科技论坛和研讨会,就是和游戏开发公司、影视公司、科技公司开会。 他紧赶慢赶,和施悦商量过后订了前后脚的机票。 一下飞机便遣走随行人员,穿过人群站在施乐身后时,陈秉言惊喜出声:“好巧。” 第75章 施悦说得那些话,不算是毫无威力,施乐久久没有离去,也是在咀嚼其中意思。 脑子里都是陈秉言,陈秉言就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 他还是一身正式西装,疲惫难掩倜傥:“出差,刚从洛杉矶回来。” 施乐脑子没转过来:“真是出差?” “不是出差,”陈秉言故意弯了点腰,笑意淡化眉眼的锋利,调侃道:“你以为是什么,去约会吗?” “看你又是一个人,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陈秉言主动打开手机里的相册,找到同合作公司拍的合影递过去:“没骗你,真是出差。连轴转一周累惨了,一下飞机我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施乐随意地瞟了一眼,时间也对得上。 “那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你不累?” “看到像你,就过来了,”不等施乐说什么,陈秉言问:“司机来接我,一起回?我很累了,不想多说话,不会打扰你。” 机场大厅外停着辆宾利,陈秉言请他上车后问:“回家还是事务所。” 施乐:“事务所。” 陈秉言把地址报给司机:“先去这里,然后送我去公司。”随后真的如他所说那般,靠着座椅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累成这样还要去公司? 施乐突然记起,分手之前那段时间,陈秉言也很忙,晚上回家后连衣服都没力气再换,直接躺在沙发上。他应该一直都很忙,只是从来不说。 工作已经这么忙,还要为感情烦心,借酒消愁。 很多事情压在他肩膀上,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25岁的年轻人。 施悦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中,施乐惊觉,他的拒绝让陈秉言难过,他也成为这众多压力的来源之一。 可他本来是想让陈秉言快乐的。 肩头忽得一沉,陈秉言的头靠过来,呼吸沉稳,是睡着的状态。 施乐没推开,还挺了挺身体,尽量让自己的肩膀抬高一些,免得陈秉言睡醒后脖子发酸。 他睡得舒服,手又四处探寻,摸到施乐摆在座椅上的手后一把握住,这才终于心满意足,没再动弹。 到达事务所写字楼下时,陈秉言的身体像自带闹钟,准时醒来。他松开手,整理衣服,什么都没说。 施乐也没说,道过谢后下车。关闭车门前,他没忍住说:“有时间还是多休息。” “好。” 回到事务所就立马开始工作,施乐从前的设计案例太过亮眼,酒香不怕巷子深,找上门的人还挺多。 客户多了,他们就在办公室改造出一个隔间当会议室,平时用来接待。 活多了,人就开始不够用。这一周事务所又添了两位新员工,隔间外的工位快要填满。 午饭时,他们聚在会议室吃饭。李驰展望未来:“老板,我看马上就能换办公室了,我们再租一定租个大点的。” 林叙也说:“是啊,该看地方了。” 陈秉言的庭院改造已经完工,他的项目早就结过尾款,和事务所没有任何工作来往。是以新来的员工王逸兴并不知情,他单纯羡慕:“我们以后能不能发展成像昆扬那样,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办公大楼啊!” 林叙余光看了眼施乐,暗道这小孩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料施乐却接起话:“千万不要啊,那得多累。我不打算搞太大规模,赚的钱够我们解决基本温饱之后还能存点应急的就是最好的状态。” 谭星河:“你的心态很好。” “心态好身体才能好,大家一定要劳逸结合,不要把辛苦赚的钱都送给医院,得不偿失。”施乐是肺腑之言,他对此深有体会。 另一位新来的员工张铮性格较为木讷,说话也不会拐弯,听他们聊来聊去,突然开口:“老板,你是富二代吧?” “哈?”施乐差点笑出声,他没像以前那样沉默,坦坦荡荡地说:“我是孤儿,没见过亲生父母。” 林叙也是第一次听说,下巴惊到地上,不等他问什么,王铮再次语出惊人:“我刚才下楼买东西,看到你从宾利上下来的。” 李驰:“哇哦!” 谭星河笑笑没说话。 施乐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不要误会,我哪买得起。在机场偶遇陈秉言,蹭他车回来的。”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林叙有种自家白菜又被猪拱走的感觉,还是同一头猪——太崩溃了。 李驰火上浇油:“他们关系本来就好吧,老板都有陈董家门禁的刷脸认证。” 他们和施乐之间并没有对上级的那种惧怕感,大家像朋友一样相处,施乐喜欢这样的的工作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不打算把事务所的规模建大的原因之一。 施乐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别人不知道,林叙可一清二楚。他在午休时把施乐拽到楼梯间:“老实交代!你俩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了,他都带着未婚妻出双入对了,你清醒一点!” 施乐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朋友。平时没有联系,今天刚好在机场偶遇,凑巧的事。” “真的?” “真的。” 林叙憋了很久,此刻才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啊?你是怪他隐瞒身份骗你吗?” 这段往事,他稍微一琢磨就猜出了,陈秉言当初进事务所可不就是扮猪吃老虎,他们都被骗了。 “不至于,”施乐说:“只是后来发现不合适。” “我觉得他还是挺在意你的,你也不像完全走出来的样子。” 全世界都看得出他们对彼此念念不忘。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 “怎么可能!”林叙声大起来:“我当然挺你。不过我不清楚你说得不合适是什么,就是有时候看到你们会想,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既然还喜欢,为什么不能享受此刻的美好?” “乐,”他的声音又压下来,真心劝告:“你就是想太多,我以前就总说你为别人考虑,有时候做人是要自私点的,多为自己着想才能过得开心。” 第76章 施乐多了个不起眼的习惯,上班时间常常看手机,不是上网冲浪的那种看,是只看屏幕,连密码锁都不解开就会放下。 下班后回到家,少了施悦的叽叽喳喳,只剩下他和二宝大眼瞪小眼。 天气越来越热,白天只穿一件长袖t也会被太阳闷出薄汗,施乐冲过澡换了睡衣钻进书房画设计图。 工作至九点半,门铃响了。 施乐去开门,门外的陈秉言还是白天那套衣服,眉眼间的疲惫更甚。 “有点累,能不能进去说?” “进来吧。”施乐让开,看他太累,自然而然地拿过他胳膊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挂在门口。 二宝摇着尾巴凑上去。 小狗不懂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它只知道见到喜欢的人就用力表达开心。 施乐倒了杯温水给他:“吃过饭了吗?” “没顾得上,送了你回公司连着开了几个会。还好在车上睡了会儿。” “怎么不回家休息,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有,”陈秉言把杯中温水一口气喝掉,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性,半靠着沙发背说:“想问问你明晚有没有时间。” 他老老实实交代着:“向微明开了家酒吧,明天开业,邀我去捧场,还让我替他邀邀你,他那儿规矩多,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大可放心。要不要去看看?” 施乐说:“他和我也不熟吧。” “他一直后悔之前说错话,对你有愧。知道我们现在关系还算平和,也想趁此机会同你说和。” “那去看看吧,他人不错,帮了你很多。” 陈秉言“哼”了一声,撅撅嘴。 “你哼什么?” “饿了,能不能赏我一碗面,吃了我就走。” 施乐起身去了厨房,他现在厨艺有所长进,煮出来的龙须面不再是寡淡无味,可端着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出来,却看到陈秉言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不大,容纳不下他又宽又大的身体,小腿还挂在外面。 施乐没忍心叫醒他,搬了块脚边凳把他的腿挪上去,好歹让他的身体处于同一水平线,不然醒了肯定要腿麻。 第57章 之后还回卧室柜子里找了条被子拿出去给他盖上。 忙活一阵,施乐也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留了心眼,喝过需要固定服用的维持治疗药物之后,把药盒塞到了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还翻出几本书盖住。 他是康复之后出院的,不过医生建议服用药物维持治疗1-2年时间,这样可以减少复发可能。 总归不影响正常生活,施乐便遵医嘱照做。平时不会刻意藏起来的,但他怕陈秉言看到。 施乐的担心不无道理,估计是后半夜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陈秉言熟门熟路地来到卧室,轻手轻脚躺在床的另一边。 动静再小,浅眠的施乐也能察觉到,却装作没醒,默许了一切。 后来倒是睡得很沉,连陈秉言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生物钟6点将施乐叫醒时,身侧的床面已经散了温度。他以为陈秉言又回沙发睡了,去到客厅一看才知不是,玄关处的西装外套和皮鞋都不见了。 餐桌上的面碗也空了。 陈秉言在凌晨四点半给他发过微信留言—— 【有纽约那边的工作电话,怕吵到你,我先走了。】 【下班后在事务所等我,过去接你。】 【面很好吃,谢谢。】 施乐腹诽,果然有些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要让他不顾时差随时随地准备工作,不如饿死。 陈秉言真的挺不容易的。 想到要去向微明的酒吧开业典礼,施乐难得精心搭配了衣服和饰品。这么隆重,上一次还是去给陈秉言过生日。 早上刚到事务所,那几个没大没小的瞬间看出的他变化。 永远要在办公室吃早饭的李驰:“老板,今天好帅,要出道吗?” 永远掐着点到的谭星河放下包:“你这件衬衫好别致,亮片分布正好,动起来像星空。不至于太高调,也绝不泯然众人。眼光不错。” 施乐笑笑:“没让你点评,好看就行。” “有约会?”林叙的早餐杯就没换过,依然是从前那个,惯例散发着豆浆香味。 “向微明的酒吧开业,邀请我去。穿得和上班一样肯定不合适吧,随便找了件。” 林叙不认识向微明:“这是哪位,发展对象?” “别乱说,一个认识的人。” “我听说过他,”王铮同学举手道:“昆扬的创始人之一,向微明向总。他也是向氏集团的小公子,他哥向陆英正在集团轮转,估计要继承产业。” “小王,你每天都在看什么东西?消息未免太灵通。” 王铮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成功男士永远是我等小虾米的偶像。” 林叙不再理会他,已猜出施乐这般开屏是为何。 “老板,你认识的人真多。”王逸兴感慨道:“怪不得你当老板,优秀的人才能吸引优秀的人。” 闲聊天时间结束,各自都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施乐随和归随和,愿意和员工像朋友一样相处,那也得是建立在大家都有真本事,不是来混日子的基础上。 快要下班时,陈秉言打来电话:“你先回家,我这边有点突发状况,解决过后去找你,不会很久。” 施乐懒得再跑,便说:“你忙你的,发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陈秉言那边有人在催,他留下句:“等我”就挂掉。 施乐只好给他发消息,表明自己留在事务所画图,不要跑错地方。 下班后大家各回各家,办公室静下来,施乐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春天的暖风流进来,将他的衬衫吹得微微颤动。 正如谭星河所说,像神秘的星空。 施乐还搭了条项链,吊坠落在锁骨中间。他平时穿搭以舒适为主,给人的感觉也随和,如此稍微搭配一下,倒让人眼前一亮。 男人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陈秉言悄然而至,在门口望着窗前那道身影。衬衫别在裤子里,衬出腰身的线条,蝴蝶骨在衬衫下显现出来,仿佛真能长出翅膀。 他们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最了解彼此的身体,最清楚其中的快乐。 因为体验过,所以更渴求。 陈秉言后悔穿了西装裤,太紧。 第77章 咚咚——再克制不过的敲门声,不敢用力。 施乐回头:“嗯?这么快,还以为等一会儿,走吧。” 他把窗户关上,流动的风从衬衫上散去,归于平静。 陈秉言喉间发紧,走过来说:“向微明要同你说和,你觉得有负担就不要勉强,随意一点,不必这么用心。” 他醋得很。 他后悔了,他要把施乐带回家,在他们从前一起睡觉的那张床上,把碍眼的东西都剥掉,施乐是属于他的,从里到外都是。 “你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会儿再过去,肯定很吵闹。” 施乐为他接了杯温水递过去。他一口气喝完,还是不解渴。 “没事。” 陈秉言压下汹涌的欲望。他很想,但现在还不可以。 施乐听他说没事,这才绕回上一个问题回答:“没有勉强,我本来也很喜欢。” “你喜欢向微明?”陈秉言惊叫。 施乐被他吓一跳,没好气地埋怨道:“你怎么一惊一乍?” 抬起右手顺了顺胸膛才说:“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勉强自己的。本来就觉得向微明还不错,当你朋友很用心。而且我没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酒吧当驻唱歌手,那会儿生活压力大,唱唱歌会觉得轻松。” “后来有遇到不好的事情,事务所的工作稳定之后就不去了。就一次——” 他竖起一根指头在陈秉言面前比划:“还打架被抓。” 陈秉言被施乐突如其来的坦白过去惊到,连前一句愿意给向微明面子的原因都没听进去。 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施乐会主动和他说。 当所有事情串联起来,陈秉言才意识到,那个时候情绪暴躁,动手打架的施乐,已经在下坠边缘。他不仅没有及时察觉,还反反复复接近又远离。 今晚要去的酒吧根本不是向微明开的,是他。 陈秉言和施乐在驻唱那家酒吧的调酒师了解到,施乐坐在那儿唱歌给大家听的时候很放松,这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他问过那个调酒师:“非得在这儿唱?” 那调酒师白他一眼:“气氛懂吗?他需要有人能理解他,给他点反应,不是亲朋好友那种无条件捧场的反应。鸡同鸭讲不理解他更好,那他也不需要对这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有愧疚。” 什么愧疚?陈秉言以前不懂,现在明了。 施乐在经年累月中早就习惯自我压抑,他将所有的对外表达都视为给别人带来麻烦和负担。 能借着唱歌抒发情绪在别人看来正常不过,于他而言已是最放肆的行径。 鸡同鸭讲不理解他更好,不必有影响到他人的担忧,所以不必愧疚。 调酒师最后感概:“可惜了,他唱歌时太招人,乱七八糟的人,已经被吓到不敢再来。” 问题不大,陈秉言出钱,向微明担名。 向微明和陈秉言不一样,圈子里出名的花花公子,开家酒吧不会惹人怀疑。 施乐不知内情,倒豆子般和陈秉言讲着:“其实还挺想喝点,一个人在家喝没意思,要人多才有气氛。” “那你今晚可以喝点。” “唉,算了。”施乐叹气。 两人已下楼坐到车上,陈秉言把车开上主路问:“怎么?” 施乐却不肯再说,他还没修炼到能把被人性骚扰的遭遇讲给前男友听的程度。 像撒娇,像告状,像寻求安慰。 向微明朋友多,他们到达时人不少,施乐一眼就认出调酒台的男人:“lucky!” 他和陈秉言打了声招呼就跑过去:“你跳槽了?”lucky正是他兼职酒吧的调酒师。 “这里给的钱多,我先下手为强哈哈。你今天好帅,比上次见你状态好多了。” 施乐耸耸肩抿抿嘴:“没有什么比越来越好更值得开心。” lucky打了个响指:“你说得对,给你调一杯?庆祝越来越好。” 陈秉言自他身后走过来,看着撑着胳膊上半身趴在吧台上的施乐:“想喝就喝,好歹是自己的地盘,你担心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向微明保证。” 是无需撒娇的纵容,是无需告状的撑腰,是无需寻求安慰的主动陪伴。 “是你们的地盘,我沾沾光。”施乐笑得狡黠。 他推开lucky递过来的酒杯,摇摇头拒绝,继而问陈秉言:“向微明在哪儿,我还没去和他打招呼。” “那边,我带你去。” 向微明身边围着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都是眼高于顶的少爷小姐们,来捧场也捧得高调,一点不藏着掖着,非得把声势造得大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谁撑场面。 第58章 换做从前,施乐要觉得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少来往为妙,甚至还会觉得他们这种高调的捧场方式有些过于招摇,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但现在的他更从容。 向微明看到他们,绕过人群过来:“来了不说一声,我出去接你们。” 他直接无视陈秉言,兴冲冲告诉施乐:“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以后你想来就来,给你免单。” 施乐语气轻松地调侃:“我只怕来得太勤,白吃白喝被你加进黑名单。” “哈哈哈哈我们这算认识了吧?你很有趣,我喜欢!” 向微明仗着陈秉言不敢说什么,放开胆子拔老虎的胡子。 “好了,你们玩,别客气啊,我就不陪着了。”他又钻进人群中,如鱼入水,得心应手。 施乐拿胳膊怼了怼陈秉言的,问:“你怎么不去?你也都认识吧。” “认识,一会儿再打招呼。你想做什么,陪陪你。” “不需要,我要去找lucky聊天,我们好久没见。你忙你的,别跟过来。” 陈秉言左右受气,他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打开通讯录找号码,指尖停在备注名为“向陆英”的联系人上,果断拨出去—— “有事?”向陆英不客气。 陈秉言也不客气:“他酒吧开业你不来赏光?” “忙。” “那你忙吧,他喝醉了,嚷嚷着要见莫妮卡,莫妮卡是谁?他新交的女朋友吗?我怎么不清楚,你是他哥,你知道吗?” 对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地址。” 陈秉言的气顺了,老虎的胡子不是这么好拔的。他又找了个角度好的位置坐过去,确保施乐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第78章 施乐和lucky聊得很开心,可聊着聊着,一开始还说不喝的人居然一杯接一杯。 陈秉言起身,又坐下。 他不想控制施乐的想法和行动,他只想让施乐感到自在。反正今晚有他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以往手脚不干净的男人倒是没出现,有两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在施乐旁边坐下。 施乐待人礼貌,对女性更是尊重,适当范围内的话题并不会拒绝。 他们聊得很开心。 施乐喝过酒,身体不如清醒时那般板正,撑着一条胳膊倚在吧台上,手背自手腕处向内折叠,贴在脸上。 身体因为斜靠的姿势,衬衫领口敞开了些。这件衬衫选得恰到好处,面料偏缎面质感,光滑细腻,白日里看不大出来,此刻被灯光映照,那质地仿佛流动起来。 他像只慵懒优雅的黑色波斯猫。 陈秉言板着脸,迈开长腿穿过人群正好看到他们在互换微信。 “喝得尽兴吗?”他站在施乐身后,手掌放在施乐肩头。 施乐抬起头来看他,眼珠亮亮的,黑波斯也不及:“尽兴,你呢?” “既然尽兴,送你回去?明早还要上班。” “好吧。”他还有点不情愿,喝了不知道多少,站起来时腿软,被陈秉言的手稳稳托住。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靠着陈秉言转身:“再见,微信联系。” 施乐举起手来扬了扬手机,那两个女孩也说:“再见,微信联系。” 陈秉言默不作声,从他手中把手机抽走,装在自己兜里。 他们去停车场开车,施乐还记得问:“喝酒不开车,你叫代驾了吗?” “我没喝,不需要代驾。” “那你一晚上干嘛去了?总不会在酒吧谈生意吧。” “反正不是和美女聊天。”陈秉言替他扣好安全带,“你不是不喝?喝成这样,不怕了?” 施乐撇撇嘴,“你在啊,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打架你不帮我?看你身材魁梧,肯定很能打,不像我,还得使巧劲。” 这是真醉了,胡言乱语。 陈秉言关好车门,自己转到另一边上车,一开门太阳穴突突地跳。施乐居然解开安全带,自己开门下车了。 嘴里念念有词:“刚才我们聊到哪儿来着,忘了,头好疼,我回去问问。” 陈秉言数着杯数,三杯不至于喝成这样,除非——lucky用了高度数的酒。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 他追上去拦腰扛起施乐,再次塞回副驾驶,恶狠狠地威胁道:“听话,别乱跑。” “不乱跑,我刚才交了两个朋友,我们聊到……” 陈秉言打断他:“比我还重要?要抛下我回去找他们。” “不是……” 再次被打断:“不想听,现在跟我回家,你敢跑我就亲你。” 施乐安静下来。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车门像扇铁翅将他们包裹在里面。 陈秉言看他老实了,放下心来,正要关车门,手腕突然被抓住。 施乐抬起头看他,不知死活地问:“不跑就不亲了吗?” 咚——是拳头砸在车身上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陈秉言扶着车门弯腰,逼得施乐向后靠。鼻尖贴着鼻尖,呼吸都萦绕在一起。 施乐小猫似的向前探了一下。 很快,零点几秒而已。 他推远陈秉言:“头疼,想回家。” 咚——又是一声,比刚才还重。 陈秉言心口处蔓延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痒,被猫挠的。 他问出一句烂大街但的确很应景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施乐反问他:“你是谁啊?” 痒意蔓延至全身。 陈秉言把车开得很快,送施乐回滨东花园。 进门后二宝一如既往地扑过来欢迎他们回家,但抱着施乐的男人没蹲下身来摸它,反而冷着脸说:“二宝乖,自己玩,别过来。” 听起来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把卧室门砰得砸住,还上了锁,已经有力气推开门的二宝无能为力,摇着尾巴去了阳台。 在它的世界里,施乐和陈秉言都是主人,他们三个是一家人,是对彼此没有危险和威胁的生物,不用担心。 施乐晕晕乎乎,头很疼,他还没这么醉过。 陈秉言脱了西装外套,拽了领带扔在旁边,单膝跪在床沿俯视施乐,还是那句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施乐看他,眼珠子转不停地看,感觉是从陈秉言的头发开始看的,身上每一处都被看过一遍。 火也跟着蹿遍全身。 “看清了吗?”声音已被火烧干。 “看清了。”施乐像听话的小学生,有问必答。 “我是谁?” “陈秉言。” 陈秉言努力克制自己,继续问:“陈秉言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施乐委屈起来,抿着嘴不出声。 “说话。” “你太凶了。” 陈秉言就放柔声音,再说一遍:“说话。陈秉言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施乐的嘴又紧紧抿着。 “再不说我亲你。” “我……唔” 施乐张开嘴要说话,陈秉言不由分说亲下去,轻而易举进去。 光滑细腻的衬衫被揉皱,从裤子里拽出来,露出宽松的下摆。陈秉言触到比面料还细腻的东西。 施乐哼唧了两声。 陈秉言却停下,撑起胳膊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看到施乐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还爱陈秉言吗?” 施乐还是不说话,但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复合好不好?” 施乐摇了摇头。 醉成这样,任人欺负,偏偏这件事还不肯松口。陈秉言简直要感叹他强大的意志力,送去战争年代绝对是一流特工,宁死不屈。 一流特工不仅意志力强,脾气还大。任人欺负的情况不存在,他只会—— “想喝水,热的。” 陈秉言憋着一身气一身火出去倒水。 “不舒服,我要换衣服。” 陈秉言憋着一身气一身火给他换睡衣。 “头疼,揉一揉。” 陈秉言憋着一身气一身火给他揉太阳穴。 施乐睡着了。 陈秉言去浴室冲澡的时候想:我他妈才是一流特工!单纯能忍,没有脾气的那种! 第79章 带着一身水汽躺下还没几分钟,陈秉言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不知死活的施乐在被子底下滚了一圈,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柔顺的头发扫过他的脸,停在颈侧。 陈秉言天人交战。 几分钟后,他认命般紧紧抱住施乐,猛吸一口气后果断放开,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浴室的花洒声再次响起。 这还不算,夜黑风高月朗星疏,陈秉言牵着二宝在楼下打更。 晚上睡得早,再加上口渴的厉害,施乐比平时还早醒了一个小时。他的头疼缓和了些,但对过去数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位想开咖啡馆的潜在客户听说他是设计师,提出交换微信方便联系。 第59章 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凌乱不堪,皱巴巴的西服外套和领带还扔在地上。 好眼熟。 怔了会儿神,他放心了,那是陈秉言的,看来是陈秉言把他送回来的。 不过衣服扔在这儿,人跑去哪里了? 施乐出去接水喝,推开门走了几步,便看到环胸抱臂,只穿着件衬衫,什么都没盖干巴巴躺在沙发上的陈秉言。 二宝卧在他脚边,听到施乐这边的动静,蹭得站起来跑过去。 “嘘——”施乐对着二宝比划手势,特别小声地说:“不要吵到他。” 他还是拿出昨晚那条被子,过去给陈秉言盖上。 心想:陈秉言比昨晚守规矩多了,居然没偷偷去床上睡,是不是要慢慢放下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早上七点,门铃响起。施乐路过沙发上皱着眉头,即将要醒过来的陈秉言,快步走到门口,猫眼都来不及看,直接开门。 门外的男人他见过——陈秉言的司机。 司机手中拎着一套防尘袋装着的西服套装,还有另一个小包,看起来像洗漱品和贴身衣物。 “陈董安排我今早七点送到这里来。” 施乐接过,邀他进来。 “我在楼下等。”说完就直接走了。 他关好门,陈秉言已经醒了,顶着几撮呆毛愣坐在沙发上。 施乐把防尘袋挂在衣架上,把另一个包递给陈秉言:“要用吗?” “嗯。”声音像抽了一晚上烟,嘶哑。 “干嘛睡在沙发,好像我虐待你一样,把我送回来回你家不就得了。”他说得无比轻巧。 陈秉言顶着一脑门疑惑抬头看他:“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施乐对自己酒品很有信心,“我有分寸,从小到大不舒服也很安静,不吵不闹,不会麻烦别人。” 他怕陈秉言不信,又补了句:“这是经过多次事实验证的。” “怎么验证的?” “我小时候发烧把免疫系统烧坏了,一到换季都会生病,严重的时候不太清醒。我想知道我不清醒的时候会做什么,就录了视频看。” 陈秉言知道他说得是事实,但昨晚颐指气使的他也是事实。 一晚上烦闷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两个原因——要么是施乐已经学会对外索求,要么是施乐把他当自己人。 太好哄了。 陈秉言拿着东西去了卫生间,三两下就捯饬得人模人样,换好熨烫齐整的干净衬衫,打好领带坐在餐桌吃早饭的时候,又把施乐帅了一跟头。 施乐是个衬衫控,但他不喜欢穿得太正式,平时上班大都是休闲款,舒适为主。 看看陈秉言饱饱眼福得了。 施乐又蹭到豪车去上班,得了便宜还卖乖,下车时说:“谢谢啦陈董,也替我谢谢向总。” 陈秉言指腹揉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痘,使劲一按,倒抽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摆手:“不客气。” 之后一连十天,他们都没再联系过。 施乐忙里偷闲时会想,陈秉言是不是已经发现总围着他转没意思,还得睡不舒服的沙发,决定放下了。 期盼已久的事情成真,他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欣慰。 看向手机的频率越来越高,晚上入睡前也会特意在客厅坐会儿,时不时朝着门口看一眼。 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天天过着。进入五月的滨城已和夏天无异,白天温度最高的时候穿件短袖就行。 事务所的业务越来越多,施乐终于开始看新的办公室,物色好几个备选之后,他特意挑选大家都在的时间开会共同决定。 最后选中的地方在永安大厦22层。 哪里都好,就有一点——林叙不是很满意。 他说:“隔壁就是昆扬。” 施乐知道他在说什么,无所谓地摇摇头:“各忙各的。” 消息灵通的张驰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他的认知里,自家老板和昆扬陈董是好朋友,于是把打听来的消息抖搂出来:“陈董遇到麻烦了,你们不知道吗?” “他怎么了?”问话的是施乐,语气紧张又着急。 张驰皱皱眉:“昆扬前段时间和美国一家科技公司有合作的消息传出来,我看过一点报道。” 他说了科技公司的名字,施乐想起陈秉言出差回来拿出的合照,好像就是那家公司。 “我合租的室友是昆扬技术部的,有次下班回去听他说,美国那家公司进行最后的技术对接测试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技术兼容性问题,导致系统崩溃和数据丢失。他们对产品的稳定性产生了严重质疑,考虑取消合作。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网上查查估计也有一堆报道。” 张驰说得轻飘飘,施乐听得如遭雷击。 不是秘密,网上一搜一大堆,他什么都不知道。 “陈董这段时间焦头烂额。他要牵头组织技术团队进行紧急排查和修复,从底层代码开始逐一排查,还得和合作方那边保持密切沟通,三天两头亲自飞去谈判。市场部和公关部也忙到飞起,控制舆论。” “好在最后解决了,我室友才敢我和说这么多,他的原话:陈董每天都要参加很多会,和技术团队、合作方、供应商等各方进行沟通协调,亲自审阅技术团队提交的解决方案和进度报告。还得关注集团的整体运营情况,确保其他业务不受影响。以前觉得他年纪小,能做出一番事业肯定靠了不少人,现在看来,是有真本事的。这一遭下来,我们对陈董心服口服。” 第80章 施乐不说话。 林叙就替他问:“现在什么情况?” 张驰:“技术团队找到原因后,陈董稳着合作方,争取出测试和验证的时间,已经修复合作。” “我室友拿了一大笔加班费,正在美美休假中,他应得的!” 说到加班费和休假,其他人的兴趣才吊起来:“就怕累死累活还一分钱没有,一天假没有。” “神仙公司。” 李驰打抱不平:“咱事务所也好!” 他们左一嘴又一嘴聊着,施乐的思绪已跑出老远。 陈秉言遇到这么心烦的事情,又涉及公司机密,不找他不和他说是合理的,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没有说这些的必要。 但他心疼陈秉言。 太累。 别人都拿到加班费休假了,陈秉言有没有给自己放假? 揪着一颗心胡思乱想一整天,临到下班,施乐终于没忍住给陈秉言打去电话。 忙音结束也没有人接。 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是同样的结果——没有人接。 施乐愈发担心。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对陈秉言的关心都只是嘴上说说,如果陈秉言不主动联系他,他竟然毫无办法。 下班后,施乐打车去了向微明开的那家酒吧。 在吧台找到lucky:“你们老板呢?” lucky:“你说哪个?” “这不是向微明的酒吧吗?” lucky:“他只是名义上的老板,给我开工资的是陈老板,谁是老大我还是分得清的。” 施乐一时有些懵。 lucky:“我好人做到底咯,看你们谁都不说快憋死了!” 他如实交代,最后还提醒道:“应该不止找过我,你好好想想。” 施乐突然很急,猛地拍了拍吧台台面,呛辣椒似的:“完了再找你算账!” lucky:“怕了你了,现在脾气好大。”说是这么说,他知道施乐不是真的要找他算账,“比以前低眉顺眼只会说谢谢强多了。” 施乐反应了一下,扬起头笑着补了句:“谢谢!” 他不打算找向微明了,他要直接去陈秉言家里堵人。 去千山别院的路上,施乐还给远在新加坡的施悦打去电话—— “哥,想我了?你干嘛呢?” “陈秉言是不是找过你?” “啊?什么啊?他找我干什么?”施悦笑着打岔:“你们复合啦?” 施乐沉声道:“没,他结婚了,我刚看过他的结婚证,晒朋友圈了,你没看到吗?” “天杀的,我现在去看!啊啊啊在哪里?为什么没有?我就不该信……”说到这里,施悦闭了嘴。 她不该有陈秉言的联系方式。 “说吧,给你坦白的机会。” 施悦也如实交代。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施乐正好到达千山别院,刚刚好。 太好了,陈秉言又骗他! 一路畅通无阻地推开家里客厅的门,沙发上散落着好几件西服外套和领带,换下还来不及收拾。 施乐上楼挨个房间找。 推开最里面那间门,他看到床上被子里隆起的一长条。 在家睡觉。 施乐放下心,走过去看他。看了一眼,那颗心又悬起来。 第60章 陈秉言脸红得不像话,一摸额头果然是在发烧——累病的。 施乐知道医药箱在哪儿,找到上次他发烧喝剩的还没过期的药过去床边:“陈秉言,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陈秉言晕晕乎乎,但意识还在。 “你怎么过来了?离我远点,小心传染给你。” “知道病了还不喝药?” “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 施乐直接把他拽起来,“张嘴,啊——” 陈秉言照做,药片被塞进去,水杯紧接着怼到嘴边,他温驯地喝下,一头栽回枕头上。 “怎么不找人来照顾你?”施乐为他拢好被子,“向微明不管你?” 陈秉言哼着气音笑了一声:“不用麻烦了。” 施乐有一肚子话想和他说,一箩筐问题要问,看看他连眼皮都睁不开的眼睛,叹了口气:“你先睡吧。” 他要走,手被牵住,得寸进尺地插进指缝,十指相扣。 被子里的人闷着声音:“别叹气。能不能不走,想你了。” 施乐没好气:“我看不像,想我怎么不找我?” 陈秉言大脑出现片刻宕机,他不明白施乐怎么会突然讲这种话,但他很开心,晕沉沉的意识也容不得他思考太多。 于是重复道:“能不能不走?陪陪我,一会儿就行。” 施乐又叹气,使了劲把手抽出来。 陈秉言无意识地撅起嘴,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直至眼睛被遮挡住。 几秒钟后,旁侧的床垫向下一沉,被子下滚烫的身躯被抱住,施乐说:“那就陪陪你。” 陈秉言睡到后来开始发汗,人也清醒了许多,首先感觉到身边有人,他偏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梦吗? 他一动,闭着眼没睡着的施乐就睁开眼,忽略他错愕的目光,抬手摸他的额头。 “退烧了,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陈秉言有点搞不清状况。 “不饿,不饿我们就聊聊别的。” 施乐把靠枕立在床头,指使看起来还有点虚弱的陈秉言:“自己起来靠着。” 陈秉言大气不敢出,乖乖照做。 施乐自己则盘腿坐在旁边面向他,面无表情,冷冷地问:“你公司的事我知道了,什么时候结束的?” “五天前。” “这五天做了什么?” “安排各部门后续工作,昨天晚上结束就回来了。” “累不累?” 陈秉言迟疑了一下,说:“还好,都是能应付的事。” 施乐想给他一拳,平时最会仗着累黏人,真累到病倒反而说“还好”。 “没打算告诉我?” 陈秉言这回没迟疑:“小事和你说做什么。” “我今天不过来,你就算烧到晕倒,被送医院也不打算说?” “我不回答没有发生的事情。” “可我会担心,会后怕。”施乐气性上头,“我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些的,我不知道你压力有多大,不清楚你身体有多累,看到你病倒还没人陪着,我很害怕。我怕你出事。” 他说着说着控制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陈秉言一动不动,看着他哭,没有为他擦泪,也没抱他。 片刻后,他狠了心,用带着点哑的声音说:“别这样,我是为你好。我们已经分手了,本来也没必要和你说,病好了你知道也没什么意义,病死了正好让你解脱,没有人会缠着你。” 第81章 施乐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翻了个身,隔着被子跨坐在陈秉言身上,瞪着水淋淋的眼睛:“闭嘴!” “你好不讲理,”陈秉言对他的怒意无动于衷,轻笑着:“只许你做些觉得是为我好的事,不许我做?” “你所谓的为我好,就是剥夺本该属于我的爱,剥夺本该属于我的关心。我舍不得你难过,我听你的话,我放下你了不联系你了。我做得不好吗?你生什么气?” “你不用觉得这话难听,比心狠,我比不过你的。” 陈秉言抑制不住胸口处的酸痛,“你难过,那你想想我有多难过。” 施乐的眼泪又开始流,他绷着嘴不说话,最后呼吸都变得困难,趴在陈秉言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我……喘不上……气,我要……我要……死了,药……喝药……” 过呼吸,病发时的躯体化症状之一。 施乐急着找药,体内又升起那种恐怖的失重感,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陈秉言把手掌贴在他的脊背上,自上而下缓慢为他顺气:“不会死,不需要药。按照我说的做——吸气——憋气——呼气。” 重复几次后,施乐的呼吸正常起来。 身后有双手始终稳稳地托着他。 陈秉言心疼地抱住他,说出那句:“你多给我点信任好不好,”这次将后半句补充完整:“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我在,永远不会让你坠下去。” “你呢?你舍得看我继续难过,舍得看我继续为你日夜悬心。你不告诉我,不肯让我陪,难道我能无动于衷?” “你让我去和别人结婚,你懂不懂我喜欢你,喜欢的是男人,去找女人结婚是骗婚。” “你不仅狠狠心抛弃我,还想让我做个没道德的,遭人唾弃的人。你有多恨我,让我到死也不如意。” “没有你,陈秉言不会快乐。” 施乐的眼泪洇湿他肩头,衣服发软贴在皮肤上,潮意泛滥至心脏处,牵起阵痛。 “你早就知道,你找了施悦,找了lucky,做了那么多事,你又骗我。” 陈秉言被气笑:“你倒是会避重就轻。” 叹了口气道:“施乐,我之前骗你的事,现在瞒你的事,它们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你一句‘不爱我’。你要讨公道,我被你骗被你赶,我找谁说理?” “你不是想让我放手,你是仗着我爱你欺负我。” “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别欺负我了。” 施乐直起身,在陈秉言眼底看到一片红血丝,终于肯低头:“对不起。” 前面说那么多,陈秉言都还能忍住,却被这三个字逼出眼泪。 换他把头埋在施乐肩窝,放声哭起来。 施乐承认错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不该自作主张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伤害你。” “我相信你。” 陈秉言哭得更厉害。 他们后来什么都没做,抱在一起睡了很安稳很安稳的一觉。 天光大亮,透过玻璃窗打在两人脸上,歪歪斜斜的泪痕明显。 陈秉言是饿醒的,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情绪也经受超强波动,实在是饿惨了。 但他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捏施乐的脸,捏得施乐皱起眉头,睁开眼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干嘛?” “想看看是不是梦。”他追着问:“你疼吗?” 施乐:“你疼吗?” “没感觉,不然你再打我一下?”他把脸凑过去。 忽地,脸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陈秉言晕晕乎乎,问出傻傻的问题:“我是不是还在发烧?” 施乐已完全清醒,他不理会直板板躺在床上神游天外的陈秉言,简单洗漱过后去厨房熬粥。 顺便外卖点了些别的,适合病号吃得东西。 看着陈秉言吃过饭,喝了药,他才说:“你在家休息,我去上班。” “不行,我也得去公司。” 施乐挑眉:“不是说结束了吗?” “是问题解决了,签了合作协议之后更得上心。” 施乐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怎么都让你一个人干,向微明呢?还有那个戴维。” 陈秉言去衣帽间挑衣服,“他们不比我轻松,事情也很多。而且……”他拿出件浅灰色西装在镜子前比划。 “而且什么?”施乐走过去,把衣服从他手中拿走,又去衣柜里找了件黑色的递过去,“你穿深色好看。” 陈秉言勾勾唇角,不顾施乐在场,直接开始换衣服,边换边说:“而且向微明现在自身难保,正四处躲着他哥。” 扣好衬衫扣子一转身,猝不及防被施乐抬头吻上。 他反客为主,追着深入,落地镜映出一弯一折两道身影。 陈秉言差点把刚穿好的衣服又脱掉,是强大的工作信念控制住他,恋恋不舍放开施乐。 他们从一道门走出去,司机按时等在门口,惯例先去送施乐,到达事务所楼下时,他说:“忘了告诉你,我要在你们昆扬隔壁的永安大厦租间更大的办公室。” “租在昆扬也行,租金给你打折。” “你也太抠了,只是打折?” 陈秉言笑他:“那白给你用,过去看看?选个喜欢的。” “不行,”施乐下车,倚着车门说:“免费的更不行了,我是靠本事吃饭的,不能靠潜规则。陈董再见!” 第61章 陈董无奈,等看着他走进大楼才对司机说:“走吧。” 到公司后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向微明正半躺在沙发上,他心情好,也没赶人,看热闹一样问:“躲到我这里来了?” 向微明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病了吗?我要去看看你还不让。” “小事,”他忍不住:“我有人照顾,你过去不方便。” “操!” “别说脏话,注意点形象,向总。” 向微明骂他没良心:“你是春风得意,那能不能解释一下,莫妮卡是谁?我怎么听说是我女朋友?” 陈秉言摊手:“向总那边怎么说?”他问得是另一个向总。 一说这个向微明就头大:“我缠着他,他就躲我,我不缠了,他又找我。其实我们都清楚,没结果的。” “怎么没结果?”陈秉言语出惊人:“外人不清楚,你们两个也不清楚?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第82章 施乐进事务所时是哼着歌进去的,他目不斜视地经过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工位坐下。 李驰今天吃得是牛肉馅小笼包,他擦擦嘴角沾上的油光,把最后一口快速嚼巴嚼巴咽了,喊道:“老板!你心情好好!” “很明显吗?”施乐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多。 谭星河向来是关注点比较偏的那个,他上下打量施乐,摸着下巴说:“这件t恤你穿着好大,不是你平时的风格。” 因为这是陈秉言的衣服。 施乐从前放在千山别院的都是冬天的厚衣服,现在肯定不能穿。 他昨晚穿过去的早就皱皱巴巴不能看,只好在一排排西装和衬衫的夹缝中,努力找出件陈秉言以前的t恤,勉强穿上。 除了大没别的缺点,就当是流行的oversize风。 施乐还没来得及和陈秉言探讨要不要向亲朋好友公开恋情的问题,便没多说,只稍微透露:“我的脏了,借别人的。” 他有意转移话题:“今天要去永安大厦物业处租房合同,大家这边的东西尽快收拾吧。” “好耶!” 办公室热闹起来,杂七杂八地聊个没完,没人再关注他心情以及衣服的事。 不过也有例外—— 林叙端着他的豆浆杯,阿飘一样飘到施乐身后,冷不丁发问:“陈秉言的衣服是不是?你们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你吓我一跳!”施乐缓了缓,“我们就没想逃。” “真复合了?” “嗯。”施乐脸上笑意深深,对着亲近的朋友忍不住想分享心中喜悦,“之前是我太任性,让他受了不少委屈,还好他没真的不理我。” 事到如今,林叙的八卦之魂已燃至最旺:“乐乐,求求你了,告诉我你们第一次是怎么在一起的,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搞上的?憋死我了!” 施乐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林叙打断他:“他住在你家的时候?不对,你们在一起第三天你告诉过我,那肯定也是住在一起培养的感情吧?” 施乐再张嘴,还是没发出声音,林叙又打断他:“那我岂不是红娘?是我提议让他租你的房子!怎么谢我怎么谢我?” 施乐吸取经验没再张嘴,看着林叙自顾自说:“他可是昆扬集团董事长,不会太抠吧?” “抠!”施乐终于说上话。 林叙震惊:“什么!” “他很抠的,今早还说让我们租昆扬的办公室,交租金的那种。”施乐煞有其事,只字不提后半句。 “那不行,这种男人不行,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你说的有道理,我再考虑考虑。先上班吧。” 待了没一会儿,施乐就亲自去永安大厦签合同,签完之后直接上电梯去22层看办公室。 他录了几个小视频发到事务所工作群里—— 【你们要自己选工位还是我来定啊?】 隔了几分钟大家才纷纷冒出来—— 【李驰:我喜欢那个靠窗的(戳手)】 【王逸兴:环境不错,确实比这边大不少。】 …… 【王铮:隔着窗户就能看到昆扬的楼哎,那我以后是不是能上下班偶遇陈董和向总了?】 【谭星河:他们上下班时间也和我们一样?】 【李驰:问老板!】 【王铮:问老板!】 【林叙:问老板!】 【老板:。。。。。。】 老板其实不知道,他也很好奇,于是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陈秉言,等待回复。 正好是中午,陈秉言直接回了电话过来:“你在隔壁?” “是的,刚签完合同,上来给他们拍个视频看看,准备回了。” “不来看看我?” “你不忙吗?” “再忙也得吃饭。” 站在旁边的助理康雯不敢说话,刚才告诉她不用订午饭的人是谁? 挂掉电话,陈秉言又告诉她:“去楼下接个人上来,顺便让食堂准备两人份的餐送过来。把人接上来你就先去休息吧,这份数据的准确值下午再讨论。” “好的。” 康雯踩着高更鞋噔噔噔下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找着刚才在boss手机里看到的照片上的人。 找到了——她主动走过去:“施先生,我是陈的助理,请跟我这边来。” “好的,辛苦你。” 陈秉言的办公室很大,施乐第一句话便是:“比我们现在整个事务所都大,你也太腐败了!” “你来昆扬租,我给你批间更大的。” “好大方,但我今天已经诽谤你了,我跟林叙说你特别抠。” “嗯?” 陈秉言把他拽到腿上坐下:“我哪方面抠?” 施乐:“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考量。” “等着昆扬集团法务部的律师函吧!” “林叙说你这种太抠的男人不行,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让他也等律师函吧!” “好了,”施乐收起逗弄人的心思,“问你个认真的,我能不能和他们说我脱单了?” 陈秉言掐他的腰:“为什么不能?你想和我地下恋?” “我这不是怕你不方便,万一他们嘴上没把门,说出去岂不是影响到你。” “那就别说。” 施乐又不高兴了:“你想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 他现在简直和过去判若两人,发脾气戏弄人使性子样样手到擒来,炉火纯青。 但陈秉言觉得还不够,他想让施乐把这些脾性再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施乐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的公关部和法务部会解决一切你认为的困扰。” “其实我没那么强的显摆欲,”施乐说出心里话:“我就是太开心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开心。” 陈秉言觉得他实在可爱,没忍住按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吻到施乐快喘不上气,他才说:“既然能这么开心,当初还舍得说不爱我,让我去和别人结婚,你不止对我狠,对你更狠。” “你不懂,”施乐决定再坦白一部分:“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陈秉言想过这个问题,心中也有个大概的答案:“在工地上见到我的时候?” 没想到施乐却说:“其实在陈园不是第一次见你,更早之前,我在路上差点被你的车撞,你给了我一把伞和一件外套。” 这件事陈秉言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配合着问:“你会不会有点太好骗了?那不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在陈园见过你,去校庆也看到你的照片,可我后来很多年梦里见到的,都是那天下着大雨,你穿着白球鞋站在雨中看向我的模糊的身影。” 陈秉言心跳漏了一拍,继而是强烈的跳动。 他终于知道他当时回德叔的那句“我总觉得我今天不下车,会后悔”是为什么了。 第83章 真要从头说起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施乐简单吃过几口饭就要回去。 陈秉言坐专用电梯送他下楼,状似无意般随口提起:“晚上去哪儿?” “你有应酬?”施乐不解。 后颈覆上一只手,陈秉言不使劲儿,就那么来回摩挲着,带着气音说:“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摩挲的部位泛起红,隐约有向上扩散的趋势。 叮得一声电梯到达,施乐飞快地跳出去,撑在门口拦住陈秉言:“不用送了,被你的员工看到不好。晚上我要回家,二宝还孤零零没人管,昨天给它添的狗粮肯定吃完了。” 陈秉言根本插不上话,好在最后终于听到对自己的安排:“等我安置好二宝就去找你,好不好?” 他问“好不好”,电梯里穿着肃穆的人顿时晕晕乎乎,只知道说:“好。” 踩着云团回到办公室坐下,陈秉言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能出电梯,被员工看到有什么不好? 第62章 刚才不是还想公开恋情,不想谈地下恋吗? 虽然施乐说他没显摆欲,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开心,但陈秉言清楚,如果他心里没那么想过,这些使性子般的玩笑话根本不会说出口。 而那句怕给陈秉言带来不方便也是真的。 陈秉言轻微摇着头笑笑,哪怕施乐现在已经学会多为自己着想,但深入骨髓的习惯一时之间根本改变不过来。 也有好的地方,起码会把心里话拐几个弯说出来了。 换做从前,施乐连那种玩笑话都不会提。 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陈秉言按下内线叫康雯进来:“近期有没有采访或者杂志发过邀请?” 康雯身高只有160,长相普通,属于走在街上回头率一般的纯路人,但她能打败众多竞争者,成为陈秉言如今信任又看重的得力助手,足以可见其能力出众。 她的能力不仅体现在工作的专业度上,更体现在惊人的记忆力和强大的多任务处理能力,仿佛拥有一个无底洞般的“大脑数据库”,能够同时处理多件事情,且井井有条。 有些被陈秉言拒绝的邀约,当事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只要提及一丝线索,康雯便能迅速调取相关信息,精准地报出对方的名字、目的、时间以及具体内容,好比一台高精度的人体搜索引擎。 “领尚杂志社的主编发过邮件,邀您拍摄下个月的财经版封面。《科技世界》访谈节目邀您录制一期节目。还有几个都是同类型。” 她知道陈秉言复又提起肯定是改了主意,既然决定去拍,那当时拒绝的理由就不必再说。 陈秉言点点头:“你选一个去回复同意,约时间对采访稿吧。” “好的。” 康雯记下,顺便汇报另一件事:“高腾的孟总还在外面等,要见吗?” 孟昭和原来陈氏业务牵连并不多,那件事之后果断翻脸不认人,对陈肖鸿的求助置之不理。他是商人本质,最清楚哪里有利往哪儿跑,为了和昆扬合作绝不会和陈秉言对着干。 他已经来过昆扬三次,还未见到陈秉言,但这次不一样。 康雯继续说:“孟总说想和您谈谈施先生的事,一些您不知道的事。” 陈秉言挑眉,沉默数秒后:“让他进来吧。” - 施乐是自己打车回事务所的,他没那么娇气,去哪儿都要人接送,尤其是陈秉言那辆扎眼的宾利,再蹭下去他身上的谣言都快能出书了。 最近不仅要看新的办公室,还得把现在这间转租出去,物业不止一次旁敲侧击问过他家里什么背景,开玩笑似的让他介绍点好工作。 他想,自己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要不是陈秉言身份特殊,他大概真的会不管不顾告诉所有人:“那是我男朋友。”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能没见过猪跑吗?陈秉言是昆扬的关键,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任何决策、行动,乃至感情生活,都会直接反应在股价的波动上。 从前他是没有安全感,抱着尽心谈一场恋爱然后分手的准备,所以什么都不求。现在则是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不在乎虚的。 一进事务所的门,施乐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再一抬头,便看到靠门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 那几位好同事都挤眉弄眼地看着他。 花束的小卡写了送花人的名字——陈。 施乐嘴角翘起,让大家好好工作,自己坐回工位给陈秉言发微信:【你现在花样好多,我很喜欢。不过以后别送来公司了,男人收红玫瑰怪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小白脸,已经有人误会了,影响工作。】 他发过信息就就把手机放在一旁,忙着手头需要赶紧处理的工作。 手机在办公桌上震了两下,陈秉言没理会。他手心朝上往下一压,示意孟昭坐下,身体则靠在椅背上完全没动。 “陈董今时不同往日,不如小时候那么好见了。” 孟昭一坐下就搬出他们一块儿在陈园长大的交情,陈秉言不置可否:“人总是会变的。我没记错的话,你我也不是最交好的,现在不也坐在一起吗?”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难道不是你先提的?” 孟昭叹气道:“陈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可以和您保证,孟家和陈家已经完全切割清楚,并且不再来往,我是来递帖子的,希望您刚签回来的合作,让高腾加入。” 陈秉言哼笑一声,转着笔不说话。 “我知道您看不上我们这点资源和人脉,也不相信我的诚意……” “都不是,”陈秉言打断他:“资源和人脉我有的是,所谓的诚意远不如直接谈利益来得实在。我不见你,只是你还不够资格站在我面前。我们是有交情,但不论是陈家还是孟家,传统制造业衰退,辉煌已留在过去,你手里的科技公司是新发展起来的,根基不稳,怎么敢来敲我的门?你的底气在哪里?” 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眉宇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都在撕碎孟昭的自信。 孟昭似乎早想到这样的局面,他已做好准备,就不会在陈秉言面前变成逃兵:“您说得是事实,但我现在还是敲开门坐在这里了,这些实得不能再实的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更层次的考验?我如果觉得受辱转头就走,估计之后就再也敲不开这扇门了。当然,只谈利益固然直接,但我不能一点诚意都不准备,我知道陈肖鸿在哪儿,也知道他想对施先生做什么?” 第84章 直到下班,施乐也没收到陈秉言的回复,他不免咂舌:“这么忙?” 随口吐槽而已,没有走心。 等着大家都下班走了,施乐也收拾东西归家,这时却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送你的花喜欢吗? 他瞬间便明白过来,花不是陈秉言送的。 引人误会的落款——陈,熟悉的手段,送花的人是陈肖鸿。施乐可没忘记之前那一屋子各色玫瑰花。 摆在窗台的花瞬间失了颜色。 说实话,施乐并不清楚陈秉言和陈肖鸿后来怎么了,那段时间他状态太糟糕,根本顾不上关心这些。 治疗结束之后,那件事也没什么人提了,他又要保持和陈秉言的距离,更不可能主动问。 现在突然跑出来做什么? 想到陈肖鸿,施乐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影响自己的话。那时他本就没有安全感,觉得陈秉言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图新鲜,再加上向微明突然说出真相,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病发得不可收拾,不得不离开。 虽然现在已经康复,建立起稳固的心理防线,回想起这些心态发生大转变,但对陈肖鸿的厌恶不会消失。 要不要告诉陈秉言? 他那么忙,公司的事情分身乏术,自己还折腾了好一段时间,这点小事就不用说了吧。 施乐删掉短信,下楼时顺手把花扔进垃圾桶。 喂完二宝,陪它下楼玩了会儿,陈秉言的电话姗姗来迟—— “我去接你?”他没提那束花。 施乐早忘了花,只顾着说:“我自己过去,已经叫车了,就这样,挂了!” 他担心再迟一秒,陈秉言又要犟着过来接,有这时间不如坐着好好休息会儿。 路过2号院时,施乐遇到周聿的弟弟周铭,正在搬着好几个黑色袋子往车的后备箱放。他主动打招呼:“小铭,要帮忙吗?” 周铭擦了把汗:“我来吧,这是我哥的宝贝,有什么闪失都冲我来。” 提到周聿,施乐自回来后还没见过,只听陈秉言说他们两个现在是交心的铁哥们。他问:“你哥在吗?” “不在,”周铭看了眼自家院里,转头压低声音说:“我爸妈从国外回来了,我哥当着他们还有家里客人的面直接出柜,吵了一架被赶出去了。” 他关注点清奇,懊恼地和施乐吐槽:“烦死,那天我不在,没看到我哥英勇就义的现场,亏死了亏死了!” 施乐不知道这回事,更惊讶于周聿那样眼里心里只有古建筑的人,居然会为了爱情如此大动干戈,还是个男人,不由得好奇起来。 周铭装完东西和他说再见:“哥,我去送到他新买来藏我‘嫂子’的家里哈,完了聊。” “好,路上注意安全。”施乐被林叙感染得也有点八卦,送别周铭便急着去找陈秉言。 陈秉言肯定知道! “陈秉言陈秉言陈秉言——”他一进门就开始喊人。 被喊的人充满闲情逸致,正坐在连廊上喂鱼,闻言停下动作,抬头就看到施乐小跑着冲过来。 他忍不住笑,心想,施乐就这么想他? 没想到施乐站定在他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周聿谈恋爱的事你知道吗?” 又是为了周聿! 陈秉言丝毫不顾念难兄难弟的交情,果断把周聿划入不再来往黑名单。 第63章 但施乐的话还是得回:“知道点,他有个喜欢的人,四年前出国了,他找不到。” “四年,那周聿得多痛苦。” 陈秉言找存在感:“心疼他?我这一年多不算什么是吧。” 酸死了。施乐哪能听不出来,他踮起脚捏陈秉言的脸:“多大的人了,还管着那么大的公司,不要太小气。” 陈秉言顺势搂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不行,”施乐斩钉截铁:“我的房子贷款还没还完,总不能既不住还要还钱吧,那和分期还没还完就把手机丢了有什么区别?” “你买手机还要分期?”陈秉言第一次觉得中文好难懂。 施乐推开他,捂着肚子笑个没完。 陈秉言确定以及肯定——是嘲笑。 “秉言少爷,”施乐边笑边叫他:“我第一次见你,听到那个叔叔这么叫你,后来陈园管家也这么叫你,我就觉得你好像坐在云端,喜欢你但不敢靠近,觉得我不配。” 他实话实说:“后来我知道陈兵就是你,其实有点庆幸,我可以靠近你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想法,总是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你不会喜欢我,谈恋爱也只是玩一场,之后肯定会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你没说过。”陈秉言心头发堵,为施乐的“识趣”和“退让”,也为施乐对他的“毫不保留”。 顿时觉得,让他吃点苦也不算什么,一年而已,怎么比得过施乐孤孤单单的五年。 施乐已从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走出来,他牵着陈秉言的手往回走,说:“现在你还是坐在云端,但我不会觉得你很遥远,不会觉得你不可触碰,我见过真实的你,会开心会难过会有压力会生病,你的一切都是用心血换来的,你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们都是普通人。” 陈秉言还在感动,施乐却话锋一转:“你买这里的房子不是贷款吗?别人买手机分期怎么了?” “我……”陈秉言哑口无言,他想说他是全款购入,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已明白施乐的意思。 明白是一回事,该为自己争取的福利还是得争取:“那我搬去和你一起住。” 施乐又说不行:“你那么多衣服鞋子,我家可放不下,每天让你的司机等在楼下也太招摇。再说了,”陈秉言回家后换了件短袖穿,他的手很轻易就能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我的床很小,两个人一起睡不舒服。” 陈秉言按住他惹火的手:“不问了。” 反正都是自己家,想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他直接扛起施乐上楼。 “我还没吃饭。” “不吃了。” “你虐待我!” “这才哪儿到哪儿。” 施乐好几次被掐着脖子快喘不过气也逃不走的时候才终于明白那句“这才哪儿到哪儿”的含金量。 第85章 幸好第二天是周六,施乐不用早起去上班,一觉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后半夜一切结束后,陈秉言喂他喝了点早炖好的汤,这才不至于饿着醒来。 清醒了点,凌乱不堪的回忆片段闪回在施乐眼前,混杂着无法形容的各种声音,他差点直接刨个地缝钻进去。 又清醒了点,施乐才发现自己睡在客卧。 他想起来了,是主卧的床不能睡了,陈秉言懒得收拾,干脆抱着他换间房睡。 想完这些,这才轮到罪魁祸首陈秉言。 陈秉言哪儿去了? 施乐看到床头的水杯下压着张纸条:有事处理去公司了,睡醒给我打电话。 他故意等了会儿,也就等了三分钟,这才把电话打出去,嘟了好几声对面才有人接,接起来就先是一声哼笑。 施乐瞬间头皮发麻,对这个声线已经产生应激反应,好像体内有什么还在涌动着。 “醒了?” “没醒,在梦游。” “梦游都知道给我打电话,想不到你对我的爱深沉到这种地步。” 。。。说不过他。 施乐转移话题:“我不想动,你回来之前去把二宝接过来,顺便收拾几件我的衣服。” “好。我让阿姨过去做饭,想吃什么?” “不想吃,”施乐又躺下,声音闷起来:“你说你工作很累是不是骗我的?我不服,从今天开始我要健身我要运动我要补充营养。” 做到晕过去实在太丢人了。 更丢人的是陈秉言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他却只想躺在床上继续睡到地老天荒。 最最最丢人的是,他又懊恼地说:“今天算了,从明天开始。” 真是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正在和孟昭谈事的陈秉言只觉得施乐很可爱,万万没想到施乐的思绪已经发散到:为什么陈秉言没事啊?看陈秉言很爽,那和他的爽有什么不一样吗? 施乐清空脑袋,暗骂自己如今怎么这么急色,好像昨天也是他先勾引陈秉言的。 他隐约想起治疗时医生说过:“病症一直潜伏在你身上,导致你欲望低需求低,但随着病情好转,这些情况也会随之改变。” 活了29年,马上就要过30岁生日,施乐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原来并不清心寡欲,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施乐?乐乐?”陈秉言见他一直不说话,语气也着急起来:“怎么了?” 施乐颤颤巍巍,对着手机大骂:“我恨死你了,陈秉言!你今晚不要回来了!” 陈秉言放下心来,又随便说了几句就挂掉电话。他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孟昭大着胆子调侃道:“想不到你们会在一起。” “什么都让你想到还得了?”有关施乐,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也少了很多。 孟昭见他难得心情好,于是透露另一件事:“我在滨大的校庆上见过他,站在你的照片前面看了很久。当时我看他穿着普通,性格沉闷,很是为他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他注定要失望,你众星捧月,怎么会为他低头。他一颗真心交付错了人。” 陈秉言没为自己开脱,只说:“是我的错。” “在陈肖鸿家又一次见到他,我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后来听陈肖鸿说起陈秉言骗了他们家那个设计师,我才记起,原来是他。现在更没想到,这段关系里居然是你更上赶着一些。” 他用了上赶着这样的形容,陈秉言也没生气,反而教育他:“别花天酒地了,好好谈个恋爱吧,一段平等的感情里没有谁是上赶着。” 孟昭大笑着说:“陈肖鸿好好待在国外不好吗?非要回来,他从小就不服气事事不如你,永远输永远不长记性。” 陈秉言正了正神色:“刚才你是说他打着我弟弟的名号,入职了美国一家科技公司?” “对,那家公司是昆扬的老对手了,陈肖鸿是带着扩展中国市场的任务回来的,他什么资质不用具体再讲吧?必然是达成什么协议。我和他没联系,但他之前说过,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他能抢就抢,抢不到就毁掉。我怀疑他会对施乐下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和你合作吗?”陈秉言突然问,不过没等孟昭回答,便又自顾自地说:“我不是相信你对我表得诚意,而是知道蛋糕就这么大,你想给他吃,那就没你的份。你不是这么无私的人。如果是想夺我的份额,那你不会上陈肖鸿的船。我亲自处理他又显得他是个对手,无故抬举他,交给你正好。” 孟昭不恼,将两人的茶杯斟满,举起:“我也怕你感情用事,没有就再好不过,合作愉快。” “那施乐那边,你不提醒?” 陈秉言不以为然:“你不了解他,换做以前我会担心,现在不会。” - 施乐磨蹭到下午三四点才起床,起来后还惦记着主卧的乱摊子,脸红心跳地收拾干净这才作罢。 刚喝了口水又收到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应该猜出我是谁了,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也知道你因为他的欺骗诱发抑郁症,在医院治疗期间有过自杀史,不恨他吗?我可以帮你报复他。 施乐直接点击删除。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或者,你想不想看到我向媒体透露,陈秉言把同性男友逼到自杀,到时舆论会怎么样,我可不敢想。出来见一面吧,我想你会赴约的。 施乐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的性别和抑郁症自杀史,对于陈秉言这样的集团管理者来说都是大雷。 事关重大,要不要告知陈秉言? 他静下心来想了想,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之后不紧不慢地给陈肖鸿回信息:我最近有事在忙,你大概也不急于一时,周二晚上见吧。 第86章 因是周末,陈秉言回来得比平时要早些,左手牵着二宝,右手拎着施乐的换洗衣物。 进门后闻到餐厅有饭香,心里别提多熨贴了。 他松开二宝放下东西绕去厨房,果然看到施乐在……在做实验,香是香,就是不能看,火龙果炖鸡翅是什么样的天才想出来的食谱? 第64章 “别做了,今天出去吃。” 施乐看到他就想撒气,把搭在肩头的胳膊抖掉:“爱吃不吃,我自己吃。” “吃!我吃!” “你很勉强。” “不勉强,你看——”陈秉言直接上手,还没碰到就被打开。 施乐忍着笑,故作生气:“我嫌弃你,从现在起请和我保持十米的距离。” “非要这么精确吗?” “二十米。” “好好好,就十米,不能再远了。”陈秉言退后两步,举手示意:“我可以申诉吗?” “免谈。” 施乐本来还想继续装下去,但陈秉言把衬衫袖子挽起,双手叉在胯骨上,宽肩……窄腰……长腿……制服…… 他泄了气。 “怎么了这是?”陈秉言隔着两米距离问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一个月后,施乐要求他穿着衬衫打好领带做一次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往后美人计用得愈发得心应手。 第二天陈秉言没出门,在家陪着他过周末,二宝又回到大院子里,野疯了。 庭院内的景观绿植郁郁葱葱,后庭的假山流水也是一派怡然。 施乐坐在凉亭内吹风,冷不丁对一旁拿着平板看新闻的陈秉言说:“我要是惹出大麻烦怎么办?” 陈秉言不以为然:“你能惹出什么大麻烦?我说过,我的公关部和法务部会解决一切你认为的麻烦和问题。” “嘁——”施乐边逗二宝边说:“那你等着吧,让他们时刻准备着。” 陈秉言这才抬起头,笑得深沉,问他:“犯天条了?你最不喜欢靠我做事,这回怎么还没做就先跑来找我兜底。” “那你到底管不管?” “放手去做,不用担心。” 施乐不如刚才那么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逗你玩儿,我是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能做出什么需要你兜底的事,吓吓你。” 陈秉言只说:“吓死我了。” 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施乐不是闲得下来的人,下午就坐不住了,和陈秉言说要去事务所加班,有几份设计图还没画完。 陈秉言没拦他,嘱咐他早点回来,连要去接他这种话都没说。 很反常,但施乐心里有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出门后也没去事务所,而是打车去了之前治疗的医院,和自己的主治医生待在办公室聊了两个小时。 聊过之后,医生换下白大褂,拿着文件袋和施乐一同离开医院。 一直到周二晚上,施乐都忙忙碌碌,早出晚归,陈秉言更是反常地没有多问。 施乐:【加班晚回。】 陈秉言:【注意安全。】 发过消息,施乐直接上台阶走进面前的咖啡馆,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坐,没一会儿陈肖鸿就到了。 “好久不见。” 施乐冷冷道:“这种开场白不适合用在我们之间吧。” 陈肖鸿叫来侍应生点单,等人走后才说:“之前劝你你不听,非要等被骗了才知道伤心难过,现在知道了吧,陈秉言就是冷血无情,就是玩玩你。” 他言辞恳切,倒像是施乐的交心好友,特意来打抱不平痛骂渣男。 “我要澄清,我和陈秉言先生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关系,”施乐纠正他:“所谓被骗都是莫须有。” “你也不用在这里赌气,是个男人就报复回去,凭什么让他随心所欲,事事风光。” 施乐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不想报复他。今天过来,是为你说的另一件事,你在短信中提到的关于我的既往病史。” “我想你没有第一时间公布出去,也是清楚背后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你想获得我的首肯,拿这件事诬陷陈秉言先生。” 陈肖鸿不如他沉得住气,当下就急了:“什么叫诬陷,你敢说你不是被他骗才发病,不是为他伤心才自杀?” “你要为你说得话负责任,”施乐稳稳当当地坐着,掷地有声:“你,为什么能看到我的病历?希望你解释一下,我询问过我的主治医生,他声称并没有对外泄露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用这些话吓唬我,我现在是不如以前,摆平这点关系还是可以的。” “那你在这儿威胁我,难道不怕我当场病发?到时你就是诱因。泄露病人隐私加威胁病人导致病发,你要怎么粉饰过去?” 施乐特意加重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和陈秉言先生之间没有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病发的诱因也不是他,反倒是陈秉言先生视我为好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使我渡过难关。” “还有,我的所有病史及治疗记录均已提交至警方并正式立案。若有人在网络上泄露任何相关信息,警方将迅速采取行动。” 陈肖鸿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维护他?报警,你以为我怕?就算不是真的,我就拿这件事泼他脏水怎么了?大不了出国不回来了。” “我再说一遍,我报警是为了保护我的个人隐私,和其他人无关。” “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你是受害者,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你不肯配合,别怪我来硬的。” 他突然站起来,骂骂咧咧不成样。 然而还不等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邻桌的男顾客也突然站起来,掩着嘴巴指着陈肖鸿说:“这不是二院精神科逃逸的病人吗?” 男顾客赶紧对女伴说:“快给主任打电话,病人找到了。” 他音量很大,这么一说,半个咖啡馆的人都看过来,对着陈肖鸿指指点点。 “滚蛋。”陈肖鸿怒不可遏。 他和陈秉言一样,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有人安排妥当,但即便是同一种幼苗,也会因为光照、湿度、自身抵抗力的不同,最终长成不一样的树。 同样的成长环境,陈肖鸿善妒、愚蠢,目光从不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关注陈秉言今天得到了什么明天失去了什么。 久而久之,他会失去本该拥有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做事马马虎虎全凭心意,拆了东墙补西墙。 施乐关掉录音笔,在一片混乱中对陈肖鸿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你和他光明正大地竞争,我会高看你一眼,但你不该想利用我来伤害他。我现在对你很不放心,你说怎么办才好?” 第87章 五月份的夜晚是滨城一年中温度最宜人的时候,千山别院内种着许多大槐树,施乐没回家,独自坐在树下的棋盘旁吹晚风。 他胳膊搭在分开的膝盖上,眼眸低垂看着地面,手中握着那根录音笔。 一阵风吹过,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双纠结挣扎的眼睛。 陈肖鸿既蠢又毒,现在又知道了他的既往病史,保不住以后想出更恶心的招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断了利用自己这条路。 施乐想过,他拿着录音笔的内容去举证,法律对于维护患者隐私的保护力度还是很大的。 但——如此一来,陈肖鸿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大概要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施乐想赢,就得将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度撕开。 刚才在咖啡馆义正言辞,却没人知道他放在桌面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对那段记忆的恐惧,才是这件事中最让他烦恼的。 “怎么不回家?”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休闲鞋,再往上是双笔直的长腿。 施乐不动声色将录音笔装进口袋,咧开嘴笑着说:“累了,走到这里突然走不动,坐下来歇会儿。” 他有心转移陈秉言的注意力,撑着石凳站起身,偏过脑袋靠在陈秉言肩头。 “想继续待会儿还是回去,我背你走。”陈秉言像是安抚他一样轻声细语。 施乐没说话,站上石凳抬高手臂作势要趴背。月光如水,洒在回家的路上,施乐靠着宽厚的肩膀,想的是陈秉言比自己年纪小,却总是纵着他。 “陈秉言,”施乐瓮声瓮气:“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早在陈秉言向他告白的那天晚上。 “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陈秉言声音顿住,脚步也停住。 施乐的状态不对。 “怎么不走了,你一直背着我不累吗?快回去吧。” 陈秉言继续迈开步子,开口道:“我就是爱死你了,爱到非你不可,不管你觉得哪里奇怪,这份爱就是发生了,明白吗?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找别人。” 施乐笑起来,语气轻松:“我知道啦!” 他已做出决定。既然决定了就拖不得。 回到家,施乐把录音笔掏出来递给陈秉言:“该你的法务部干活了。” 咖啡馆的对话只播到一半,陈秉言便掐掉,没再听下去。 “怎么不听了,我请教过律师,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就算之后和他打官司,我也不会影响到你和昆扬。他侵犯我隐私的事情只要定性,以后不管再怎么做文章,都是我和他之间的纠纷,更不会成为你的软肋。” 第65章 陈秉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把我摘得很干净。” “当然,这本来就和你没关系,而且你代表的也不只是你自己。” “你的计划很完美。”陈秉言做出公正评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他这么说,施乐放松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高兴地分享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收到他的信息要急死了,万一真的伤害到你,我就去找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陈秉言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带着隐隐的怒气:“你遇到问题,总是想这么极端的办法?” 施乐不服气:“这有什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是,”陈秉言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允许别人伤害我,所以你亲自伤害我。” “我……没有。” “你有!” 施乐本来挺开心,他忙活好几天,找了许多人,就想着不要让陈秉言操心这件事,怎么最后收到一通指责。 客厅里顿时沉默下来。 “你情绪不好,我们明天再说,录音笔交给你了,让你的法务部看看怎么才能撇清你,剩下的交给我吧。”施乐起身要回房间,“我今晚去客卧睡。” 陈秉言没拦着他。 施乐走至最后一级台阶,委屈铺天盖地淹没他。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下楼,冲到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陈秉言面前。 瞪着眼睛:“你太过分了!道歉!” 陈秉言用沉默拒绝,淡然回望。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他的手紧握成拳。 “别把你的脾气带回家里来,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同意也没用,你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出去找律师。解决之前不要再见面,凭什么我去睡客卧,你去。” 话是这么说,施乐却没再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得像只小仓鼠。 “谢谢你。”陈秉言终于开口,“你用你的方式保护我,我很开心。” 施乐背对着他,不看他。 他又说:“我知道陈肖鸿来找你的事,我相信你能应付能处理,所以没过问没插手。” 施乐转过身来:“我做得不好?你还教训我。” “你做得很好,”陈秉言靠近他,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太好了,我和昆扬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起来。”施乐推开他:“那你还生气。” “本来没想生气,但看到你受他影响,又开始自我怀疑,想诱导你意识到是你在做爱护我的事,而我不知好歹,逼你把气撒出来。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太远,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好,你对我好,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施乐身在其中尚未察觉,听到这番话立刻惊出一身冷汗,他回忆回来路上的情绪,似乎……似乎真的有点……。 他看向陈秉言,没想到陈秉言察觉得如此及时。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真的很生气,想和你好好聊聊,”陈秉言叹了口气:“结果你说同归于尽。” 他看向施乐:“你还是觉得你出事我无所谓,我能很快走出去。你承认吗?” 施乐承认,所以心虚不敢看他。 陈秉言循循善诱道:“以后出现这种想法之前,想想我,想想陈秉言没有你要怎么办?你也看到了,想害我的人这么多,没你保护要被人吃抹干净。” “你别说些有的没的,”施乐气消了,但还是摆着架子,“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吧。” 扑通—— 陈秉言将桌面上的录音笔拿起,面不改色毫不犹豫扔进装满水的水杯中。 第88章 “你干嘛!——”施乐惊得急忙去捡,伸出去的手却被陈秉言拦在半路。 “听我说。” 陈秉言按住挣扎的施乐:“相信我吗?” 怀里的人冷静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放开我好好说。” “施乐,”陈秉言语气认真,“你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不需要依靠我,我相信你尊重你。知道陈肖鸿来找你的事后,孟昭提醒我替你拦着,我告诉他你知道了要怪我,而且你也有能力自己处理。” 这件事和孟昭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施乐顾不上想他,只感叹陈秉言对自己的了解和信任。 “那你为什么把录音笔扔水里?” “说实话,我没想到陈肖鸿会利用你来对付我,如果一早知道,我绝不会放任你独自面对,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陈秉言继续说:“刚才听你说完全过程,生气也不完全是你的状态不对。” “还有什么?” “有必要提前申明,你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好,但是我不开心。两个原因——” “一是你选择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你不用否认,哪怕康复得再好,难道对过去会没有一点恐惧吗?你选择决绝地说出来,我不会开心。” “二是你在录音里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施乐解释:“我既然愿意说出来就说明已经克服,迈过这个坎才会越来越强大。这不是帮你,就当是我在帮我自己。第二点我觉得没什么,本来你就身份特殊,我只要知道你爱我就好了,别的都不重要。” 陈秉言牵过他的手:“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 “你要和我谈一辈子地下恋?” “没关系啊。” “你就对我这么放心?可你生病做手术有施悦签字,我孤零零没有人的,朋友或是男朋友都没资格签字,你不想和我结婚?” “呸呸呸。别开玩笑。”施乐恼他。 陈秉言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正了正神色说:“总之,这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面对的事情,今晚发生的一切,说到底是沟通不当造成的。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醒,我们就算互相信任,以后也不能瞒着对方做任何事,答应我。” 施乐胡乱点点头,问:“那也没必要把录音笔毁掉啊,万一以后有用,你打算怎么办?”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陈肖鸿交给孟昭吧,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回国。你放心,影响不到我和昆扬。” 施乐这才是彻底松了口气,此刻语气也软下来:“也是我没对你坦白,自作主张要解决让你安心。” 陈秉言凑过去抱他,没被推开。 “知道你为我做这些,其实要开心死了。你好爱我。” 他贫起来没完:“不想上班了,我回家给你当保姆,给你当金丝雀,你养我好不好?” “养不起,不养。自力更生。” - 日子又恢复到从前,两人正常上下班,大部分时间住在千山别院。施乐嫌陈秉言太烦人时,就会跑回滨东花园去住。 孟昭时时出现在昆扬,有时遇到要紧事,他还会亲自去千山别院找陈秉言。 他们谈事不避讳施乐,两人便慢慢相熟起来。 有一次孟昭离开后,施乐吃着水果问陈秉言:“最近怎么不见向微明?”然后他就听说了一桩向家秘闻。 陈秉言似乎觉得没什么,轻描淡写:“他喜欢他哥,当初和我共同创办昆扬,也是想自己做出点事业,好有底气和家里叫板。” 施乐可不淡定:“我听张驰说过,他哥向陆英正在集团内部轮转,是下一任继承人。” “不是!”施乐后知后觉:“他哥?!他们是亲兄弟!他哥喜欢他吗?” 陈秉言展开长臂,把惊恐的他拉进怀里躺着,依旧轻描淡写:“他们不是亲兄弟,整个向家都被蒙在鼓里。向陆英是喜欢他,但他费尽心机拿到长子继承人的身份,如今舍不得到手的权力。” “狸猫换太子?难怪,”施乐回忆起几次见到向微明的模样:“他看起来风流多情,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看几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当然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我是通过你了解他的。”施乐自言自语道:“看来是个为情所困伤心人。” 他开始操心:“你要不劝劝向微明,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秉言勾起一侧唇角:“向陆英不是个简单人物,搞不好向氏和向微明他都要。当局者迷罢了。” 他说得高深莫测,施乐对他又是无条件相信:“好吧,那你帮帮忙。” 又聊了点有的没的,施乐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跑着去开电视:“到点了,你上次去录的节目今晚播。” 陈秉言看他忙活着摆水果摆零食,什么都没说,一味地忍笑。 节目一共两个小时,陈秉言可没耐心录全程,施乐等也等不到,回头问他:“怎么还不出来,你去哪儿了?” “我只录了最后半个小时。” “不早说,我看他们干嘛。”吐槽归吐槽,施乐坐着没动,“马上了。” 等啊等,陈秉言终于出现了,他侃侃而谈,分享了些昆扬的发展历程、技术创新以及对未来的展望,最后还和主持人一起探讨人工智能技术的最新进展和行业趋势。 第66章 采访稿上的内容都讲完了,一直半倚着沙发无所事事的陈秉言突然坐直身体,神情也有些紧张。 施乐什么都不知道,嘎嘣嘎嘣咬着坚果吃。 冷不丁地,听到主持人问:“陈董,您之前说过,如果有了好消息会和大家分享,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打算呢?” 现场还有另一位嘉宾,烘托气氛似的搭话:“你这是套话啊哈哈。” 主持人拿着“尚方宝剑”,什么都敢说:“我也是替广大朋友问问嘛。” 施乐放下坚果,回头又问:“没审片吗?这都能放出来。” 他很快就从节目中得到了答案,陈秉言正对着镜头,微笑着说:“确实是有好消息,我已经告别单身,和我的恋人目前关系稳定。至于再具体的消息,这里就不透露了,有任何进展,昆扬集团会在第一时间发布公告,谢谢大家。” ??? 节目播完进入广告时间,施乐一头雾水:“你同意的?” 陈秉言伸出胳膊示意他过来:“我同意的。” “为什么?”施乐站在他面前,不给牵手不给抱也不肯坐下,神情严肃。 “你不是我的地下情人。” “我当然知道啊,没必要公开说。今天开这个口子,马上就会有人顺着线头打听到,你所谓的感情稳定的恋人是个男人。” 施乐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你还说有下一步进展,要集团发公告。什么进展?” “你不想和我结婚?” “嘶——”施乐倒吸一口气,差点没站稳:“你开玩笑吧?” 陈秉言拉得他向前一步,双手环在他腰间,把脸贴在他小腹上:“没开玩笑,我们在国内可以签意定监护,也可以去国外结婚。” 施乐顺手摸他又粗又硬的头发,还有点震惊:“我不是说过,不需要这些虚的。” “不是虚的。” “可是……” 陈秉言打断他:“你不开心吗?” 施乐怔住,其实在听到节目里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的确很开心。他曾开玩笑似的说过,想要告诉事务所的朋友们他谈恋爱了。 如果不是有这个念头,他根本不会开这种玩笑。 没想到,没想到陈秉言听出来了。 陈秉言又说:“你就当满足我的心愿好不好?是我想和大家炫耀。” 施乐鼻头发酸:“那要是因为我影响到……” “我不是娱乐明星,不会带着你招摇过市,我只不过是给这段关系一个肯定。至于公司那些,你不用担心,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力?” “那你真的要集团发公告?” “发。” “别吧,我会不好意思。你模棱两可一些,不要直接说我的名字行不行?你不怕影响,我怕!” 陈秉言闷笑起来。 “你笑什么?” 他抬起头,仰视施乐:“你太好骗了,我都没求婚就这么轻易答应吗?” 原以为施乐会佯装生气骂他,或者干脆抽身离开,没想到的是,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施乐捧着陈秉言的脸,认命般叹气道:“唉——没办法,五年前就被你骗了。” 他的腰被压住,翻转后躺在沙发上,整个人不断被逼着往下陷。 人是向下的,失重感却再没出现过。 那双孱弱的翅膀,已在一次次的坠落中学会飞行,找到航向。那阵飘渺的风始终盘旋在周围,不曾离开,为它保驾护航。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