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夏天》 第1章 [gl百合] 《从天而降的夏天作者:多读书少睡觉【完结】 简介: 【嘴甜心更甜外向开朗阳光受x口嫌体正直面冷心热攻】 【准女大学生x什么都做一点的作家】 全文存稿/he/sc/日更 年龄差八岁,老房子先着火,年上攻 夏天,十八岁,高考后。 本该成为贺长夏一生中最轻松的暑假,但高考结束后,她最先得知的,却是父母要离婚的消息。 贺长夏站在屋外的窗户下,数着脚下的蚂蚁,惶惶然等待命运降临。 异地求学的姑姑赞助了她一张机票,让她去千里外的城市散散心。 姑姑提醒,目的地会有人给她提供一间住房,但房主人性格古怪,不爱说话,不喜交际,要不要去全看她自己。 贺长夏背着自己的书包,像母亲一样坚定地踏上了去往异乡的路。 —— 陈寻雁这个人,活得不太好,但死又死不了。 她独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几乎没有朋友,除了贺清溪。 6月初的某一天,贺清溪突然拜托她帮忙暂时收留一个准大学生。 陈寻雁本以为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开朗话多,好像还天生拥有爱人的能力。 很多年后,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六月—— 门打开了,夏天从天而降了。 阅读提示: 1、分三卷,分别对应:日短生情/异地恋/久别重逢,可以对号入座找自己爱看的部分。整体平淡慢热,不喜欢这种风格请谨慎跳坑。 2、早上九点稳定日更,不定时加更。 3、没什么事业线,也没有副cp。 *卷首语来自向子湮《相见欢桃源深闭春风》: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文名灵感来自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一个如同恩赐般从天而降的夏天。” 内容标签:都市 花季雨季破镜重圆 日常 日久生情 主角陈寻雁互动视角贺长夏配角贺清溪 其它:日久生情,温暖,久别重逢 一句话简介:一个老婆从天而降 立意:努力生活 第1章 这个城市给她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微笑。 飞机平稳落地后,贺长夏掏出手机,翻开和姑姑贺清溪的聊天对话框,将对方发来的那个地址看了又看。 将地址复制到导航软件,显示最方便的交通方式,是地铁,虽然要走一公里多的距离,但是其他方式相对来说都不太方便。 选定了出行方式,贺长夏靠在椅背上想,马上就要见面了,也不知道房主好不好相处。 贺长夏将贺清溪对房主的评价在脑海中又回忆了一遍:不爱理人,不爱说话,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所有人。有问题就直接找她,她可能态度不会好,但一定会事事有回应。到了以后记得打个招呼,但她很可能不理你。别管她,你只是去借住几天,不高兴了就回家。 嗯……这个描述,听起来真是,很神奇的一个人。 贺长夏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很像小说里写的那种有能力又有个性的隐世高人。 排着队下了飞机,取到托运的行李后,贺长夏按照机场的指示牌去找地铁。 看见代表地铁的标志时,贺长夏不自觉笑了笑,家乡的地铁标识和这里的长的不太一样,但颜色是一样的。 这莫名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想到自己上午还在家里,下午就到了异乡的土地上,贺长夏突然对这趟略显仓促的旅行多了点期待。 地铁坐八站,换乘另一条线路,再坐七站,就到贺清溪给的地址了。有点远,但还好地铁能直达。 贺长夏盯着地址看了又看,开始在心里排练起一会要说的话。 你好,我叫贺长夏,我是贺清溪的侄女……欸,她叫什么来着,贺长夏又低头去翻聊天记录。 陈寻雁。 哦,她叫陈寻雁。 贺长夏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唔,真是朗朗上口。 不对,她不能直接叫人家的名字。那该怎么称呼她呢?叫姐姐?可是她和姑姑是朋友,叫姐姐好像辈分不对。那叫阿姨?可是人家跟自己也不过差了八岁。 贺长夏愁眉苦脸着为称呼的问题绞尽脑汁,或许是她不小心念出了声,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纠结,引起了坐在对面座位人的注意。 对方是个有点年纪的阿姨,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笑里满是善意。 贺长夏回以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随后坐在位置上往后靠了靠,略有些紧张的情绪也稍稍缓解了些。 她想,真好,这个城市给她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微笑。 地铁站离她的目的地有些远,贺清溪已经提前告知过不会有人在地铁站等她,贺长夏开着手机导航,笨拙地摸索着向前。 地面慢慢开始变得有些坑坑洼洼,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得有生活气息起来,行李箱的车轮在水泥地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走了十多分钟后,贺长夏擦了擦有点出汗的额头,对着手机上的地址看了看楼栋前的门牌号,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数字,对了,就是这栋楼。 贺长夏收起行李箱的拉杆,拎起箱子,拾级而上。 她要去的地方是顶楼六楼,没有电梯,周遭的环境有点暗,墙壁看上去也有些陈旧了,贴满了开锁、通厕所之类的广告,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 贺长夏走到一半时忍不住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她感受到心脏正在胸腔里的跳动,扑通扑通,直击耳膜,她分不清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因为过于紧张。 贺长夏深吸一口气,站在墙边,又开始排练自己的打招呼语录。 在心里重复几遍后,贺长夏一鼓作气,拎着行李箱来到六楼的602,敲响了房门。 无人应答。 贺长夏以为是自己敲得不够用力,又加重了些力气。 但还是没有回应。 她伸手转了转门把手,转不动。 哦,看来主人暂时不在家。 贺长夏将与贺清溪的聊天记录往上滑了滑——她们是提前讨论过这种意外情况的处理方式的。 “如果你到的时候她不在家的话,你把门口那块地毯翻开,底下有钥匙,自己开门进屋。有两间房间,开着门的那间就是你的。” 贺长夏往后退了几步,看向脚下画着小狗的地毯,按照姑姑的指示翻出了钥匙,然后开门进屋。 她一边动作不停,一边突然为这奇怪的流程感到一丝丝兴奋和好奇。 这真的更像小说里主角遇到奇遇和世外高人的感觉了。 一进门就是客厅,平铺直叙,没什么转折。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很干净,好像没什么开火的痕迹。厨房的旁边就是厕所了,也不大,看上去五六平的样子。 客厅看上去倒是很周正,贺长夏伸长胳膊比了比,客厅大概有20平。除了标配的沙发茶几,靠近角落处还有一张小圆桌配两张折叠椅,看上去像是餐桌。 穿过客厅再往前就是房间了,一间屋子的房门开着,另一间的门关着,好像在做对比。 贺长夏将行李箱暂放在客厅的沙发旁,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开着门的那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看上去有点小,是以摆着的床也不大,大概是两米长一米宽,虽然窄,但也能睡下。床上是空的,没有枕头被子也没有床单被罩。床的对面摆着一个小衣柜,是原木色的,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角落处放着几个纸箱,从纸箱上面贴着的的广告来看,应该是卫生纸、洗衣液之类的生活用品。 再往前几步,就是房间的阳台了,视野还算可以。阳台是和隔壁房间共用的,贺长夏往旁边挪了几步,想看看隔壁屋子的样子,但只看到灰蒙蒙的窗帘,遮掩了一切。 贺长夏退出房间,又认认真真打量了下屋子,她想,这是一个很简单,简单到没有太多生活气息的家。 她坐到沙发上稍作休息,拿出手机一一给家里人发信息报平安。发完信息后她退出了微信,打开小红书开始查s市的旅游攻略。 这趟来得突然,攻略什么的都得现查。 第一个回复她消息的是贺清溪。 “家里没人?” “嗯嗯。”贺长夏抱着手机回复,“我自己拿了地毯下面的钥匙开的门。” “我给她打个电话,你等一会。” 没过几秒,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好像是某首流行歌的前奏,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分辨不出是哪首歌。贺长夏下意识站起身去看门口,几秒钟后,铃声中断了,门口并没有人出现。她有些奇怪,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没过几秒,又有细微的开门声响起,贺长夏转过身来,那间原本紧闭着门的屋子缓慢的打开了,露出房主的真面目来。 第2章 那是一个清瘦的女人。 贺长夏最先看见的,是她的手。手臂纤长,皮肤被宽松的灰t恤衬出过分的白,白得有些吓人,似乎她常年不见阳光。她的右手正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她正在与人通话。 女人出现得有点突然,贺长夏险些吓得叫出声来。但她又想起对方是从房间里出来的,显然应该是房主。 对面的女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回贺长夏最先看见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好像多云天气时偶尔出现一会的太阳,不怎么明亮,也没什么温度。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女人下意识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又看了贺长夏一眼。 贺长夏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后又突然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姑姑贺清溪。 “知道了。”女人淡淡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贺长夏握了握拳,抢先开口,“不好意思,我敲门没人应,就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不用不好意思,我听见你敲门了。”女人绕开她,径直走向一边的桌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只是不想动而已。” 贺长夏:“……” 还真是,很有个性。 贺长夏清了清嗓子,转了个方向,准备将自己演练多次的台词拿出来,“你好,我叫贺长夏,长度的长,夏天的夏,我是贺清溪的侄女,接下来这几天就要麻烦您了,阿……姐。” 贺长夏下意识想叫阿姨,但是看见对方的脸那一刻,又觉得这称呼过于不恰当,于是在口中紧急转了个弯,变成了有点奇怪的“阿姐”。 “陈寻雁。” 女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贺长夏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自我介绍。 陈寻雁端着水杯准备往房间里去,贺长夏又跟着她的动作往另一边转,仿佛一个小陀螺。 “被子、枕头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都在你房间的衣柜里,那把钥匙留给你,我只包住不包吃,吃饭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没事不要打扰我,有事也最好不要。” 说这话时她始终背对着贺长夏,说完也不管贺长夏的反应,“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好的……”贺长夏站在原地讷讷应好,随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理了理头发。 这个人怎么,跟姑姑描述的,又像又不像的? 第2章 她吃饭从来不准点,生活作息一塌糊涂。 贺长夏将行李箱拖进自己的房间,按照陈寻雁的指示打开了那个狭小的衣柜,被子、枕头、床单被罩还有洗漱的用品,正安静地躺在衣柜里,应有尽有。 她将东西按顺序取出,铺上床单,换好被罩,再将自己常用的一些物品从行李箱拿出来摆到房间的各个地方,这个空置许久的房间,一下就被打上了贺长夏的标记。 忙完这些,贺长夏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六点,难怪她感觉到有些饿了。 合上行李箱,带上钥匙,贺长夏轻手轻脚关上门,看了一眼隔壁,机智地选择了没有打扰,独自下楼去觅食。 小区虽老,但周边也还算热闹,往外不过走了几百米,就有许多小饭馆和摆摊的商贩。再往里走走,甚至还有一条专门的小吃街。 贺长夏边走边逛,看见什么都想吃,看见什么都想买。来到异地的第一顿饭,无论吃什么都让人觉得新奇。 一条街逛下来,她手里拿了五六个小塑料袋,都是些不怎么值钱但平常被妈妈管着不让吃的垃圾食品。如今没人管着,她就像如鱼得水一样无拘无束。 想到妈妈,贺长夏眼中的光黯淡了些,也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但想起妈妈说要去找自己的活路的话,贺长夏又在心里宽慰自己:离开是妈妈想要的,那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该为她高兴。 更何况就像姑姑说的那样,大人的很多决定,是不会因为小孩子的想法而改变的。 贺长夏拎着小吃零食往小区里慢悠悠去,耳边有隐约的“嗷呜”声响起,很小很细微。她停下步子,咽下嘴里的酱香饼,侧耳仔细倾听,“嗷呜”声仍未停止。 是小猫!贺长夏眼前一亮,循着声音四处查看。 声音的来源是旁边的草丛,里面躲着一只狸花小猫,眼睛瞪得很大很圆,瞳孔是漂亮的绿色。看见贺长夏过来,小猫没有跑开,反而小心翼翼伸出了爪子。 贺长夏蹲下身向小猫伸出手,小猫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蹭了蹭贺长夏的裤腿。 “咪咪。” 贺长夏摸了摸小猫,猫咪的身体软软的。她张开手掌时,小猫还会仰起头,主动去蹭她的手心。 小猫看上去不大,好像四五斤的样子,很瘦,但身上很干净,前脚掌有一节是白色的,像戴了双干净的白手套。 小猫还在使劲蹭着贺长夏,她在自己的几个塑料袋里翻找起能喂给小猫吃的东西,但她买的确实都是垃圾食品,人吃就算了,不能喂给小猫。 贺长夏有点遗憾,向小猫道歉。 “对不起呀咪咪,我今天没买小猫能吃的东西,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这边看看有没有卖猫粮的店。” 贺长夏边说着便站起身,四处查看附近有没有宠物店,但入目都是便利店、杂货铺,根本没有她要买的东西。绕了几圈没找到宠物店,她干脆找了个买鱼的小摊,打算买几条小鱼。 摊主是个热心的中年阿姨,一直叫她阿妹,“阿妹呀,要买什么样的小鱼呀,跟阿姨说,阿姨给你挑。” “阿妹呀,这个鲫鱼很新鲜,今天上午刚抓的,适合煲汤。买块豆腐,鲫鱼豆腐汤,最鲜了。” “阿妹呀,虾要不要带点啊,你看这个虾,好大一只,活蹦乱跳的。” 贺长夏被一口一个阿妹叫得忘记了份量,小鱼称好装到袋子里才发现,以小猫的体型,这袋子鱼够把小猫淹没了。 结账的时候她本想跟阿姨说少要一点,但转念一想,流浪猫饥一顿饱一顿,一顿能多吃点也好。 她拎着小鱼往回走,在草丛附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刚刚那只小狸花。贺长夏不死心,连叫了好几声“咪咪”,但还是无果。 贺长夏望着手里满满一袋子的小鱼头痛,本来小猫就吃不完,现在小猫也不见了,这袋子鱼怎么办?天气这么热,肯定是放不住的。 贺长夏正站在路边头痛,在犹豫是该丢掉还是怎么处理,突然闻见小吃街传来的浓郁的油炸味,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刚好,做成油炸小酥鱼,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最好不过了。 打定主意的贺长夏拎着小鱼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贺长夏脑子里一直是阿姨带着口音叫她“阿妹阿妹”的声音,她突然想到自己叫陈寻雁“阿姐”,不知怎么觉得好笑起来。 回到家里,客厅对面的那间屋子房门仍然紧闭着,贺长夏将自己买的垃圾食品放到客厅的小圆桌上,将小鱼放到厨房,顺便看了眼厨房的调料,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该有的还是齐全的。 贺长夏在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便上前去敲响了陈寻雁的房门。 起初她没应,贺长夏记得先前的教训,又敲了敲,没过几秒钟,门开了。 陈寻雁没有不耐烦,但也说不上多热情,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 “什么事?” 贺长夏有求于人,笑得便格外谄媚乖巧。 她指了指厨房,“姐姐,不好意思,我能用下厨房吗?用完的调料我会出去买新的回来的。” 以往她这一套在家里倒是吃得开,连贺清溪也要认栽。 可惜眼前这个人好像铁石心肠,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两个字:“随你。” “那……” 贺长夏本想还问问陈寻雁要不要吃点,但对方已经快速关上了房门,似乎怕她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似的。 贺长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并不因对方的冷淡而气馁。 反正她也只是来这里暂时借住的。 她转身快步来到厨房,开始处理起自己买回来的小鱼。 平常在家里,大鱼她也处理过不少,小鱼更是不在话下。 小鱼冲洗干净,加调料腌制20分钟,用淀粉、鸡蛋调一个面糊,腌好的小鱼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炸至金黄色即可盛出。再撒上辣椒面或烧烤料,又香又脆。 鱼炸好后,贺清溪的电话刚好打过来了,贺长夏接起视频,兴奋地向贺清溪展示自己的最新成果。 “快看我炸的小酥鱼!我厉害吧?”她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贺清溪很是捧场,“哎哟,我们小长夏真厉害,这都是你炸的?你什么时候会炸鱼了?” “我爸以前教我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学得很好?” 贺清溪在电话那头竖起大拇指,“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吃饭?这都七点多了。” “没有没有。”贺长夏摇了摇头,向她说起自己刚才买鱼的经过。“我去买吃的的时候,在那边碰见一只小猫,这附近没有卖猫粮的,我就买了几条小鱼,一不小心买多了,回去又没找到小猫,就干脆自己炸来吃了。只是……你这样一问,我现在好像确实吃不下了。” 第3章 她之前本来就吃了不少,被油烟味一熏,现在基本没什么胃口了。 贺清溪给她出主意,“你隔壁屋不还有一个喘气的吗?” 听贺清溪提到陈寻雁,贺长夏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可是她好像不太想理我。” 贺清溪被她戳中笑点,嗤笑一声,“你放心,她也不怎么理我。” 贺长夏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姐姐还真是一视同仁。 贺清溪继续怂恿:“你就把炸好的小鱼装到碗里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我去给她发消息,你放心,她肯定吃。” “真的假的?”贺长夏有点不信。 “放心放心。”贺清溪拍了拍胸脯,“你姑姑做事,你尽管放心。不信的话,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注倒是让贺清溪犯了难,她歪头想了想,“呃,肯定不能赌钱,你又没钱,你的东西我也没什么看得上的。” 贺长夏:“……你真是亲姑姑。” “这样好了。”贺清溪在屏幕那头拍了拍手,“我刚好缺个杯子,你输的话,去给我烧个杯子,要你自己亲手做的。我输的话,我给你买那个女团的演唱会门票,就是你一直想看的那个。” 这赌注对贺长夏来说明显是输了不亏,赢了稳赚,她果断答应了。 姑侄俩又絮絮叨叨了几句,随后才挂断电话。 贺长夏拿筷子夹了一条小鱼尝了尝味道,确定味道还行以后,随手从厨房的碗橱里拿了个淡黄色的小碗,将小酥鱼装到碗里,放到客厅的小圆桌上。她想了想,又将自己没动过的烤冷面也留在一边。 做好这些后,贺长夏拿起手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给贺清溪发了个ok的表情。 贺长夏莫名有一种小时候被贺清溪带着出去干坏事的兴奋感,她抱着手机不断刷新,等待微信对话框弹出,时不时又凑到房门上,贴着耳朵偷听门外的动静。 但两样都迟迟没有来。 贺长夏有点失望,但想到若是姑姑输了自己能获得一张演唱会门票,又觉得也不算亏。 忽然间,隔壁的房门传出一阵极轻微的响动,门把手被拧动了,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贺清溪的消息也发来了。 “你输了,记得给我烧个好看的杯子,要好看点。” 就算只是文字,也能看出对方语气里的得意。 贺长夏愿赌服输,回了个“好”,接着又问:“你怎么知道她会吃的,这么晚了,万一她没吃饭呢?” “害,她吃饭从来不准点,生活作息一塌糊涂。” 贺长夏看着刚弹出的消息失笑,忍不住想,这位房东,还真是难以捉摸。 第3章 做饭和洗碗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 贺长夏在屋子里刷了会手机做了下旅游攻略,渐渐有了点倦意,便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小圆桌上的淡黄色小碗已经不见踪迹,而厨房里正传出隐约的水声。 她拿着睡衣循声走到厨房,那道灰色的身影正在收拾厨房的残局。 她心里一窘,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姐姐,我是想过一会儿再来收拾的,没想到玩了会手机忘了,我不是故意把厨房弄成这样的。” 她刚才与贺清溪打赌,只想着看陈寻雁的反应,都忘了自己留下的残局还没收拾好。 水声还在继续,噼里啪啦落在水槽里,鞭打着贺长夏年轻的心。 陈寻雁没有回,贺长夏以为她生气了,便又郑重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微微侧过脸,偷偷去看对方的反应。 厨房的灯光昏黄,照不清五官和神情,阴影落在陈寻雁的右半张脸上,更衬得她骨相绝佳。 贺长夏边看边想,这位房东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实在是个很漂亮的人。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陈寻雁已经洗好了碗,顺手将其收到了碗橱里,然后关上了水龙头。 她依然没有说话。 贺长夏开始思考如何挽救自己的失误,谁知背对着她的陈寻雁只是轻声道:“做饭和洗碗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 贺长夏用了几秒钟才品出她的意思。 她是说:自己做了饭,所以该由她来洗碗? 好公平的逻辑。 那她好像没有生自己的气? 陈寻雁转过身淡淡看了她一眼,在扫到她臂弯里的睡衣时,主动问了句:“要洗澡了?” 贺长夏讷讷应是。 陈寻雁绕开她,来到卫生间,指了指淋浴的开关。 “要热水,用这个水龙头,要冷水,把另一个水龙头往右边打。” 这是个看上去款式有点老旧的开关,使用方式似乎也有点复杂。 看到贺长夏脸上困惑的神情,陈寻雁干脆侧了侧身子,将淋浴喷头对准里面的排水口,亲身示范起来。 “先开热水的水龙头,合适就不用开冷水的了,如果不合适,再开一点冷水的。” 潺潺水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伴随着陈寻雁平静无波的讲解声,而贺长夏,总忍不住去偷看她的脸。 然后她忍不住在心里二次感叹,真好看啊。 为了验证水温,陈寻雁将手伸到莲蓬头下试了试,片刻后将莲蓬头放回原处,“可以了。”她又指了指角落里的洗衣机,“洗完之后把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洗衣机会用吗?” 贺长夏凑上去看了看洗衣机的款式,跟她家里的差不多,遂点了点头。 “衣服洗好之后,晾到房间的阳台上去。” “好,谢谢姐姐。”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寻雁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奇怪有点不解,贺长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犯了对方什么忌讳,小声询问:“怎么了姐姐?” 陈寻雁摇摇头,只是很少人有人这样叫她,她现在还有点不习惯。 这点小小的不习惯陈寻雁没有对贺长夏提及,她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小空间里。 贺长夏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弄不清陈寻雁到底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她一边回忆着细节一边准备开始洗澡,这个水龙头果然很难控制,不是太烫就是太凉,最后她按照陈寻雁刚才示范的弧度来调试,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高三养成的习惯让贺长夏快速洗完了澡,她包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没带吹风机,在卫生间的柜子里翻了翻,也没找到。 贺长夏心里有点忐忑,感觉再去打扰陈寻雁,好像不太好。但是以前妈妈跟她说,洗完澡不快点吹干头发,生理期容易头痛。 她一向是很听妈妈话的。 贺长夏在客厅纠结了会,还是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陈寻雁的房门。 这回对方开门很快。 贺长夏怕她不耐烦,赶忙解释,“不好意思姐姐,我忘带吹风机了,在洗手间没找到,想借你的用一下。” 陈寻雁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仍是淡淡的,闻言转身进了屋子。 这回贺长夏看清了她的房间。 比自己住的那间要大一点,灰色的窗帘拉得紧紧的,不让一丝光透进来。床紧靠着角落,有个和自己房间里同样款式的衣柜在旁边,床的对面是一张小书桌,摆着电脑、台灯、水杯和几本书,电脑屏幕亮着,书摊开着,显示出主人的繁忙。书桌上似乎还有许多小摆件,不过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 陈寻雁将一个小巧的吹风机递给贺长夏,这回等贺长夏道了谢,陈寻雁才关了门。 贺长夏怕在客厅吵到陈寻雁,遂拿着吹风机到厕所。 吹了十多分钟,感觉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贺长夏将吹风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计划明天上午要去博物馆,下午要去海边。 贺长夏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按照温度来选择明天的衣服。 等她把出行的准备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贺长夏拿起自己的杯子去厨房接水,预备喝完水上床睡觉,谁知隔壁的陈寻雁也刚好开门出来,两人撞个正着。 陈寻雁误以为她又有事要来找自己,主动开口:“什么事?” 她的语气和表情仍是淡淡的,好像已经接受她是个麻烦精的事实。 贺长夏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杯子,“我出来喝水。” “哦,烧水壶在厨房。”陈寻雁淡淡应了一声,往厕所去。 贺长夏背对着她悄悄吐了个舌头,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里去。 水壶就摆在灶台上,但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贺长夏打开水壶的盖子放到水龙头下接满水,然后插上电,等待水烧开。 她今天吃了太多垃圾食品,盐分太高,嘴里一直觉得渴,不喝水睡不着。 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隔壁的厕所里已经响起淋浴的声音。 贺长夏等得有点无聊,想看看冰箱里有没有矿泉水,一打开冰箱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第4章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空的冰箱。 除了几个鸡蛋和南瓜,里面几乎没有什么。 贺长夏在心里腹诽,也不做饭也不存粮,又不见她下楼,陈寻雁莫非天天喝西北风不成?难怪那么瘦。 她的余光扫到冰箱旁的垃圾桶,也是空荡荡的,没有食物残渣。 贺长夏突然灵光一现,想起那碗油炸小酥鱼,又跑到客厅去看另一个垃圾桶。里面除了几张用过的纸巾,剩下的就是楼下小吃街装烤冷面的的纸盒。 冰箱里没有,厨房没有,客厅也没有。所以—— 陈寻雁把她炸的小酥鱼全部吃完了! 贺长夏眼睛一亮,仿佛得到某种无声的肯定。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水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水已经烧好了。这声音响起得正是时候,仿佛也在肯定她的想法。 贺长夏拔掉电源,将杯子放在台面上,拿起水壶往里倒水。 倒完水后,她并没有急着回房间,反而在厨房默默等杯子里的水放凉。 浴室的水声也渐渐停息了,陈寻雁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拖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漉的脚印。 贺长夏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指了指客厅的茶几,语气轻快,连尾音都透出愉快。 “吹风机我放在茶几上啦。” 陈寻雁没回,只是径直走向茶几,将吹风机插在一旁的插座上,开始吹头发。 贺长夏抱着茶杯吹了吹,小口喝了口水,还是烫。 一个在客厅里等着头发吹干,一个在厨房里等水放凉。 六月还没有蝉鸣,窗外的热闹也渐渐平息。 屋子里就她们两人,静得能将彼此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还好有吹风机做遮掩。 等到吹风机“呼呼呼”的声音停下来时,贺长夏端着自己的茶杯准备回房。 路过陈寻雁时,对方正在将电源线绕着吹风机机身一圈圈缠好。 贺长夏已经快走到房间门口了,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退后几步,凑到陈寻雁身旁,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姐姐,我炸的*小鱼是不是味道还不错?” 她在心里期盼着对方肯定的回答。 肯定是吧,肯定是吧?不然怎么全都吃完了呢。 陈寻雁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同样也没有回答。但贺长夏很肯定她听见了。 陈寻雁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吹风机收好,然后随手放到茶几上。 就在贺长夏准备转身回房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极轻的一个字,轻到仿佛是幻听。 “嗯。” 这回轮到贺长夏惊讶。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陈寻雁会回答。 短暂的错愕后,她的脸上一下绽出更大的笑意,“那我下次再给你做。”说完她还不忘挺起胸膛保证,“下次我会记得把厨房收拾好的。” 陈寻雁没理她,踩着慢条斯理的步子回房。 贺长夏也不失望,高兴地蹦着回了房间。躺到床上,她在脑海中将明天的出行计划又捋了一遍,然后便放心准备入睡。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贺长夏迷迷糊糊想:“这个房东,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 第4章 姐姐,你是在等我吗? 今日天气晴,19至30度,微风,适合出游。 贺长夏早早就醒了,换上昨夜提前选好的彩色条纹t恤,配上白色背带牛仔短裤,活力又青春。 出门时不过八点多,贺长夏临走前还特意看了眼陈寻雁的屋子,依旧是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她醒了没。 想起姑姑说对方生活作息混乱的话,贺长夏耸耸肩,轻手轻脚走出门。 六月的阳光给老旧的小区笼上一层胶片般的滤镜,破败的细节都被朦胧化,只留下一个岁月静好的模糊框架。 附近的早餐店都已经忙碌起来,贺长夏随便买了个包子和豆浆吃了,然后拿出手机往博物馆的方向导航过去。 博物馆稍微有点远,但是可以坐公交直达。 今天是周中,博物馆人不多。入口处有不少宣传册,贺长夏兴致勃勃,拿了不少,边走边翻。 s市的博物馆占地面积不小,馆藏丰富,贺长夏逛了快四个小时,才从里面饥肠辘辘的出来。 博物馆外正对着的就是肯德基,没人约束的贺长夏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扎进去,点了个全家桶。 等待取餐的时候,贺长夏突然有点难过,全家桶,可现在她连家都快没了。以前爸爸妈妈总不让她吃,现在没人管了,汉堡和炸鸡却好像没有以前香了。 份量太大,贺长夏没能吃得完,跟店员要了打包的袋子,带着炸鸡往下一站去了。 海边和博物馆在两个方向,公交车要穿越市区,得坐一个多小时。这段路红灯频频,公交车走走停停,颠簸得让贺长夏胃里直犯恶心。她连忙拧开瓶子喝水,连灌好几口才将恶心的感觉压下。 下了车到海边,看见果冻色的海,贺长夏长出一口气,这样的景色才对得起自己折腾一个多小时。 她沿着海边栈道慢悠悠逛起来,海水拍打着礁石,海鸥时不时飞过,小孩子们拿着塑料铲子在挖沙,年轻人在相爱,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们童心未泯,在沙滩上放起了风筝,比拼着谁的风筝更大、飞得更高。 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幸福。 走了一会儿之后,贺长夏挑了个椅子坐下,没过多久,附近有人架起了直播设备,拿着吉他唱起了歌来。 贺长夏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随着人潮挤进观众席,在一首又一首歌里,感受自己的十八岁。 她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发给贺清溪,发送的时候忍不住想,是否姑姑的十八岁,也是这样。 想到贺清溪,便想到陈寻雁。 贺长夏不理解,她只比自己的姑姑小了一岁,怎么两个人会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这些天的相处让她有些难以想象陈寻雁的十八岁。 贺长夏就着歌声下饭,将剩下的凉掉的汉堡和炸鸡一一吃完,此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贺长夏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准备往地铁口走。 去坐地铁的路上基本十米就有一个卖花的小摊,有些种类多,有些包装多,贺长夏走过了第一个二个,最终还是没忍住,花十五块钱买了一束橙色芭比玫瑰,暖暖的颜色,像今天的日落。 地铁的返程比公交要快上不少。 出地铁时,道路两边依旧是布满了摆摊的小商贩。贺长夏并不饿,但想到房门紧闭的陈寻雁,她停住了脚步。 要不要给她带点吃的回去呢? 虽然她说有事没事都不要找她,但是从昨天的经验来看,找她基本都会帮忙的。 就像贺清溪说的那样,“有问题就直接找她,她可能态度不会好,但一定会事事有回应”。 想到接下来几天还可能会麻烦人家,贺长夏挪了挪脚步,要了一份铁板炒饭。 要是陈寻雁不吃的话,她就留给自己当宵夜。 贺长夏抱着花提着炒饭往家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有点黑,她开了灯,看见陈寻雁的房门还是关着,分不清有没有人在里面。 贺长夏将炒饭放到圆桌上,然后溜进屋子里给贺清溪发消息。 “你出去玩还记得给她买炒饭?”贺清溪回复道。 “我怕后面还有事情要麻烦她。” “真是长大了呀贺长夏,还知道送礼了。” 贺长夏发了个“嘿嘿”的表情包,“要是她不吃的话,我就留着自己当夜宵吃。” “你放心,她肯定吃。” 贺清溪的信息发过来没多久,隔壁的房门又开了。 哦,原来她在家。 等到隔壁再次响起关门的声音,贺长夏这才拿着自己新买的多头玫瑰出去。她的房间里没有桌子,只能摆在客厅里。 客厅里没有花瓶,贺长夏翻出今天喝剩的矿泉水,将水瓶上的包装撕掉,再用剪刀剪掉玫瑰枝干的根部,随手插进瓶子里。 橙色的芭比玫瑰,令这个空落落的家突然多了一丝暖色。 贺清溪想,这样好看多了。 她欣赏自己的杰作时,陈寻雁打开门出来了。她手里是个泡沫盒,显然是刚吃完的。 贺长夏像昨天一样仰起头问她,“怎么样,炒饭好吃吗?” 陈寻雁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没回。 贺长夏已经有点摸出了陈寻雁的性格,她没回大概率是不太好吃。 于是贺长夏伸手拨弄了下瓶子里的玫瑰,理所当然对她道:“那我明天给你带别的,不在这家买了。” 陈寻雁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贺长夏也为她这一眼感到奇怪,“怎么了?” 陈寻雁什么也没解释,默默收回目光,将垃圾桶里的黑色塑料袋拢在手里,预备下楼丢垃圾。 贺长夏心里一动,也跟上去。 身后多了个小尾巴,陈寻雁似有所觉,停住脚步看她。 第5章 “什么事?” 还是一样开口就把她当麻烦精的语气。 贺长夏向她解释,“我跟你去看一下丢垃圾的流程,这样我每天早上走的时候可以帮你顺便丢了。” “不需要。”陈寻雁冷冷吐出三个字。 说完她继续往前,贺长夏也继续跟着。 反正她只说了不需要,没说不让跟吧? 垃圾桶在楼栋的背面,分了好几个颜色,在贺长夏还在分辨类别的时候,陈寻雁手里的垃圾已经稳稳当当落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贺长夏好学生一般向她请教,“这个小区的垃圾分类是怎么分的呀?” 陈寻雁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适的步伐走出了一种嚣张的意味,她没有为她答疑,只是再次强调:“不用你丢。” 贺长夏继续争取:“没关系的,顺手的事情。” 陈寻雁又不理她了。 回去和来的时候一样,陈寻雁走在前头,贺长夏跟在她身后。 六楼太高,常坐教室缺乏运动的贺长夏爬到四楼便累得要停下来缓缓,但前头那个看上去纤瘦的陈寻雁,爬楼梯也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很快就拉开了和贺长夏的距离。 贺长夏扶着墙喘气,奇了怪了,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体力那么好? 缓过气来,贺长夏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上,而她以为早就丢下自己的陈寻雁,正站在五楼的拐角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贺长夏眨眨眼,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跟着说了出来。 “姐姐,你是在等我吗?” 她走到陈寻雁站立的台阶的下一级,仰头望着她。 陈寻雁不给她休息的机会,转身便走。 贺长夏瘪了瘪嘴,继续往上。 她有些着急,想跟上陈寻雁的步子,一不小心没踩中,被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身子都往前扑去。 她轻呼一声,以为这回指定又要把膝盖磕紫了,没想到走在前面的人忽然侧了半边身子,伸出那只白皙纤长的手,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她往前扑倒的趋势。 于是场面变得有点滑稽起来—— 贺长夏的头和双手向下垂着,几乎快要触到地面,双脚还在下一级台阶上。陈寻雁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正拉着她的背带裤的,背带。 她被她整个拎住了。 贺长夏弓着身子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陈寻雁皱着眉头,语气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站好。” 贺长夏匆匆忙忙直起身,在她站直的瞬间,陈寻雁也松开了手。 这回贺长夏不敢再加速,老老实实跟在陈寻雁后面,爬完最后一段楼梯。 她低头数着台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陈寻雁的胳膊看上去好像一折就能断,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问的。 再外向她也不敢问出口。 爬到六楼,陈寻雁进了家门却没有马上进房间。她站在门边,半靠着墙壁,像在等着什么。 直到贺长夏像跑完早操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迈进屋子里,她才转过身,将房门反锁两圈,然后抬步进了屋。 贺长夏愣愣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慢慢才品出点别的意味。 所以,刚刚她站在五楼,是在等自己。 等自己进屋,然后锁门? 真不知道该夸她有安全意识还是防备心太重。 算了,想到刚刚对方在楼梯上拉住了自己,贺长夏决定,还是夸夸她吧。 第5章 偷偷加更 次日贺长夏去了s市一座有名的山打卡。 据说风景很好,爬上山顶可以俯瞰s市,远眺大海,山不算太高,又有缆车,不少游客都喜欢来。 贺长夏出于锻炼身体的目的,也一级级台阶往上爬。到山顶后,她混进了一个旅行团,跟着导游的讲解一一欣赏。 下山时她本打算坐缆车,没想到刚好碰上缆车临时检修,想坐也没得坐,只好步行下山。 高三这一年基本没上过体育课,这趟山爬下来,累得贺长夏够呛。 坐在山脚下歇了会,贺长夏擦去脑门上的汗,决定提前回家。反正还能在这里住好几天,不急于一时,今天她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最近的地铁还要走一公里,贺长夏累得一点也走不动,秉着该省省该花花的原则,头一次奢侈地选择了打车回家。 现在不是高峰期,司机来得很快,车上的冷气也开得足,下车的时候,贺长夏已经恢复了一半活力。 精力恢复不少,贺长夏又感觉到肠胃在叫饿。 两天下来,她已经将这边的小吃街摸得差不多,马上就决定要去吃前两天没吃到的芝士火鸡面。 这回她没选择在路边吃完,而是打包了两份回家,她准备和陈寻雁一起吃。 要是陈寻雁不在,那她就一份中午吃,一份晚上吃。 六层楼梯摆在面前又让贺长夏骂骂咧咧一番,她嘴上不停嘀嘀咕咕,等自己以后有钱了,就要给世界上所有房子都装上电梯。 大中午正是太阳晒的时候,爬楼梯又让贺长夏出了好一身汗。她在脑海里计划着,等回家了要好好冲个澡,开上空调,然后开一罐可乐,美美地边吃火鸡面边看电视剧。 好不容易爬到门口,贺长夏从包里掏出钥匙迫不及待地打开门。 陈寻雁的房门关着,但她人正坐在小圆桌旁的折叠椅上,面前还摆着一个碗,上面还盖了个kindle。 “姐姐你也在吃饭吗?”贺长夏边喘气边问,“我买了火鸡面,要不要一块吃?”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陈寻雁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个点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比平常生动许多。贺长夏未察端倪,自然地拉开了她另一边的椅子。 “你中午吃什么?” 陈寻雁拿开kindle,底下是个快泡散的面饼。贺长夏将自己买的火鸡面放到她的碗边,“刚好我买了两份,那我们一起吃吧。” 陈寻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着筷子将碗里的面饼和调料搅开,随后夹起一口面吹了吹,便往嘴里送。 贺长夏不甘示弱,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然后将筷子掰开,也学着陈寻雁的样子夹起面吹了吹,大口吃进嘴里。 火鸡面太辣,影响了贺长夏的发挥,她还未吃完一半,陈寻雁已经开始喝汤了。 陈寻雁随便喝了几口,端起碗走到厨房,放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随便冲了冲,挤了点洗洁精,很快便将碗筷洗净收回了橱柜里。 贺长夏还在小圆桌上和火鸡面作斗争,吃得满头大汗,灌下去好几瓶水。 陈寻雁回房间路过她时顿了顿脚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贺长夏顶着红彤彤的脸问她:“怎么了姐姐?” 陈寻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贺长夏继续埋头苦吃,直到将火鸡面吃掉三分之二,终于塞不进去,才放过自己。她将未开动的那盒放进冰箱里,预备留着晚上填饱肚子。 吃完饭拿纸巾擦了擦桌子,贺长夏从行李箱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厕所简单冲了个澡。 洗完澡一身清爽,贺长夏窝进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 玩了一会儿,倦意渐渐上头,她放下手机便睡着了。 但这觉没能睡多久,睡梦中的贺长夏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痛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意识逐渐回笼,她反应过来疼痛是由胃部传来,捂着肚子往厕所去。但在厕所蹲了半天,什么也拉不出来。疼痛的感觉没有半分缓解,甚至有一种恶心感慢慢往上涌,好像胃里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 贺长夏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几声,油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次尝试之后,贺长夏“哇”一声吐出了中午吃的所有东西。 但吐完了她还是难受。 她用手鞠了一捧水,含到嘴里漱了漱口,往外吐水时,油腻感再次上涌,又吐出好几口酸水。 这回连喉咙都感到一阵不适,有种火辣辣的灼痛感。 贺长夏根本来不及想是今天哪个环节出现的问题,身体的不适折磨得她想晕过去。 可能是她闹出的动静太大,陈寻雁想装做没听见都难。 贺长夏再次从洗手池抬起头时,从镜子里看见了陈寻雁的脸。 很白,很美,脸部线条分明,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口教训她。 贺长夏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她一开口,恶心的感觉便占据了全部,好像必须迫使她低头、不让她说话一样。她又干呕了几声,但胃里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吐不出什么来。 陈寻雁走到一旁的厨房,用玻璃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喝一点。” 贺长夏接过,有气无力地道谢。 “谢谢,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陈寻雁拧眉看她半晌,终于下了结论,“得去医院。” 第6章 贺长夏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逃避,“有那么严重吗?我感觉吐完好像好多了。” 做学生养成的习惯,还是不太喜欢去医院,去医院意味着缺课,意味着麻烦。何况现在在异地他乡,这里也没有别的亲友,贺长夏的潜意识对医院有些排斥。 陈寻雁正靠在门框边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眉头微拧。 “你看上去像急性肠胃炎,吐成这样容易脱水,最好去医院看看。” 贺长夏不明显地垮了垮肩膀,试图再次挣扎,“不去应该也会好吧?” 听见这话的陈寻雁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贺长夏,后者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看得无端端心虚起来。 “好吧。”贺长夏选择妥协,“我换身衣服就去。” 她身上穿的还是为了睡觉准备的睡衣。 贺长夏捂着肚子往房间去,心里为即将要去医院看病打起鼓来。长这么大,也不是没有去过医院看病,但是她还没有一个人去过,总觉得忐忑。 是什么流程来着?先挂号还是怎么着?她这种情况应该是去急诊吧? 贺长夏换回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配一条牛仔阔腿裤,背上书包准备出发。 打开房门,陈寻雁已经不在客厅了。贺长夏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眼旁边的房门,有点想上去敲敲门,拜托对方陪自己一块去。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未免太给别人添麻烦了,自己已经成年了,也该学会自己去医院了。 她狠下心想,大不了到了医院大喊一声救命,那样应该会有人理自己吧? 她这样一边说服自己,一边犹犹豫豫着往门口挪去。谁知她刚一拉开屋门,就看见陈寻雁等在门边,看见她出来,眉目间有些不明显的焦躁。 “走不动了?” 贺长夏眼前一亮,有种碰到救世主的感觉,语气满是解脱和欣喜,“姐姐你要陪我去医院吗?” 陈寻雁没有回答,掏出钥匙锁上门,像昨晚那样转了两圈,然后对贺长夏道:“走吧。” 贺长夏在心里欢呼一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仿佛她不是要去医院看病,而是要跟陈寻雁去春游。 第6章 陈寻雁,寻雁。 “师傅,刚刚那个路口应该左转。” “我晓得,我等下开到前面掉头。” 她们是打车去的,司机貌似不是本地人,好几次开错路,地图上显示十五分钟就能到的路程,开了二十分钟还没找到地方。 贺长夏在陈寻雁旁边坐着,看着她胸口几度起伏,脸上表情越来越沉重,便知道她有些生气。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 贺长夏有点愧疚。 “好了好了,到了。” 贺长夏心里一松,刚要开车门下车,就听见陈寻雁道:“师傅,我们要去的不是儿童医院,是附属二医院。”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一样平静,但听得出来已经有些隐约的火气。 司机也开始发起脾气来,“到底是哪个医院?你说清楚。” “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s市人民医院附属第二医院。” “那你讲清楚啊。” 陈寻雁没继续做无谓的辩解,“那我现在直接开个导航给你行吗?” “行行行,快点,接你这单我还要亏钱。” 陈寻雁冷着脸打开手机导航,贺长夏偷瞄了眼屏幕,好在附属二医院离儿童医院也不远。 她心里有点愧疚,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了拉陈寻雁的胳膊,后者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贺长夏压低了声音,凑到陈寻雁耳边,几乎用气音道:“姐姐,别生气,我现在真的已经好多了。我妈以前跟我说,司机开车的时候不要跟他吵架。”她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小心翼翼道:“他是笨蛋,你别理他。” 说话的热气扑到耳朵上,裸露的皮肤被激得几乎要起一层鸡皮疙瘩,陈寻雁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将目光转向窗外。 她已经很久没与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贺长夏放心不少,虽然她没有再看自己一眼,但至少也没有再跟司机置气。 到了医院,陈寻雁大步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还会回头看贺长夏一眼,似乎担心她掉队。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贺长夏心里冒出来个荒谬的想法。 陈寻雁,寻雁。 她此刻走在前头正像一只领头的大雁,而自己就像队伍里的另一只大雁,被她时不时回过身看顾着,以免掉队误了方向。 想着想着她突然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好,没发烧,不是烧糊涂了。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陈寻雁已经领着她到了急诊处,贺长夏感觉四肢有些酸软,步子愈发沉重缓慢起来。 陈寻雁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适,指了指远处的空位,“你去那边坐着吧,我先去挂个号。” 贺长夏没力气再逞强,找了个空位坐下,远远地看着陈寻雁穿梭在人群和服务台间。 之后的流程都是陈寻雁领着她完成的,坐到医生面前,面对医生的问题时,陈寻雁甚至还能帮她补充几个细节。 “哪里不舒服?” 贺长夏虚弱地回答,“睡觉的时候突然肚子痛,然后拉不出来,然后就吐了。” 陈寻雁站在她身后冷冷补充一句,“吐了三次。” 贺长夏不可思议地转头,没想到陈寻雁连她吐了几次都知道,耳朵那么灵的吗? 医生又问:“中午吃什么了?” “吃了一碗芝士火鸡面。” 医生有些年纪了,不太理解年轻人爱吃的东西,“芝士火鸡面是什么?” “一种很辣的面。”陈寻雁说完又补充道:“她吃完就去洗澡睡觉了。” 贺长夏下意识皱起眉,有种在教导主任面前原形毕露的紧张感,下意识掰了掰手指。 医生一边敲打键盘一边嘱咐:“刚吃完饭不能马上洗澡,可能会影响消化吸收,还可能会导致肠道功能紊乱。” 贺长夏默默低下头,仿佛挨了批评,虚心受教,“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为了避免陈寻雁再神出鬼没抖落出自己的老底,贺长夏主动交代,“我昨天坐车的时候好像就有点不太舒服,想吐。” 医生从屏幕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昨天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吧。” “昨天吃了什么?” 贺长夏一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降了几个度,“全家桶。” 医生没听清,反问:“什么?” 陈寻雁沉着气又重复了一遍,“全家桶,就是油炸食品。” 这回贺长夏巴不得把头埋到桌子下。 她刚准备抬起头,就听见陈寻雁道:“她不是本地人,前天才来的。” 陈寻雁这话有些突兀,贺长夏有些疑惑,差点要谴责她地域歧视。 下一秒,对面头发有些花白的医生自然的补充了她的意思,“哦,不是本地人呀,那可能还有点水土不服。” 贺长夏眨了眨眼,这才理解了陈寻雁没头没尾的话。 这姐姐,说话怎么喜欢只说一半。 医生开了抽血的单子叫她们先去抽血,贺长夏本想去接,谁知被陈寻雁先一步抢过。她大刀阔斧走在前面,明明是在医院,却好像跟在那个几十平的家里没什么区别。 她走得快,贺长夏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小跑起来。听见动静的陈寻雁回过头来,眼神里似有谴责。 贺长夏忙不迭刹车,小心翼翼对上陈寻雁的目光。 “那个……”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寻雁已经转过身去,只是这次,走路的速度慢了不少。 贺长夏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弯着眼睛笑起来,这姐姐,面冷心热呀。 抽血的地方人满为患,还好窗口够多,排队速度也快。 贺长夏手臂上的血管不太明显,抽血的护士在她胳膊上摸了好久,从左手换到右手,还是没决定怎么下针。 贺长夏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我太胖了所以血管不好找?” 陈寻雁瞥了眼她正在发抖的手腕,没作声。 抽血的护士看上去很年轻,貌似是个新手,此刻也有点着急,轻声细语向她道歉,“不好意思,血管有点难找……” 贺长夏冲她笑了笑,“没关系姐姐,你再试试吧,我的血管确实不太好找,从小就这样,没关系,你别有压力,放轻松。”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是被护士握着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护士也有点紧张起来,“你别抖,这样我不好下针。” “好,我不抖。”她咬紧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臂。 第一次还是没扎进去,护士试第二次的时候,贺长夏根本不敢看,慌乱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身侧陈寻雁的手。 陈寻雁下意识想抽离,但看见贺长夏脸上难受的神情,只是动了动,任由她继续抓着。 第7章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贺长夏感觉自己有点依赖身旁的人。她闭着眼睛忍不住想,原来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她一直以为陈寻雁的手应该是冷冰冰的,就和她的脸一样。 但却恰恰相反,她的手很暖。不止暖还软乎乎的,像小猫的爪子一样。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她的手了,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手指搭在黑色的手机壳上,更衬出她的白皙。那时候她还以为陈寻雁的手应该很硬,就跟这个人的脾气一样,没想到是这样又暖又软的。 贺长夏这样想着,止不住微笑起来。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发散思维里,直到陈寻雁耐着性子提醒,“好了。” “嗯?”贺长夏循声去看自己的手臂,护士已经采好了血样,正在解她胳膊上的止血带。她赶忙松开抓着陈寻雁的手,从护士手里接过棉棒,压住针孔。 抽完血还有其他检查要做,医院里人来人往,各种标识看得贺长夏头晕,好在陈寻雁可靠,一路为她指引。 贺长夏突然感到莫名的安心,仿佛这个人不是她刚认识几天的陌生姐姐,而是相处了很久、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 一连串的检查做完,又等了二十来分钟,等所有结果集齐以后,她们又回到了诊室。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急性肠胃炎,要挂水。 “这几天饮食注意清淡点,那些油腻、辛辣的东西都不能吃,要忌口。空调还是尽量少吹,不要一吹吹一整天,多吹自然风。” 贺长夏一下就垮了脸,为自己才享受了两天的自由默哀。 陈寻雁先替她答应了,“好,知道了。” “去挂水吧。” 急诊室外人也不少,挂水的人坐成了一排排。 这回扎针时贺长夏还是不敢看,将头撇到一边。好在这次比抽血顺利许多,一次就弄好了。只是针尖刺穿皮肤那刻,她痛得下意识想叫妈妈。 但妈妈不在。 她暗自庆幸还好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她暂时还没有成长到那么坚强。 “好了。” 陈寻雁平静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手上已经贴上医用胶布固定针头,护士已经离开,贺长夏抬头看了眼支架上的输液瓶,扭头对陈寻雁道谢。 “谢谢你姐姐,今天又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这几天总给你添麻烦。要是你忙的话,不如先回去吧,我待会输完液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陈寻雁没说话,没说话就等于拒绝。 贺长夏笑了笑,此时此刻,反而觉得她这古怪脾气有些可爱。 第7章 她是唯一一个,坚持给我发消息的人。 挂了一会水后,贺长夏感觉身上舒服了些,只是今天吐得太多,到此刻腹中已是空空,虽然她不想麻烦陈寻雁,但奈何肚子不争气,已经咕噜咕噜响起来。 贺长夏有些不好意思,陈寻雁神色未变,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碗粥。 贺长夏针扎在右手,不太方便,陈寻雁将勺子递给她,贺长夏用左手接过,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笨拙地喝起来。 旁边没有桌子,陈寻雁坐在她左侧,用右手帮她托着碗,因为喝粥的缘故,两人挨得很近。 每次低头,贺长夏都能闻见她身上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那香气有点像洗衣液在洗衣机里泡过几轮的味道,也有点像在衣柜里放了许久然后拿出去晒太阳的衣服的味道,似有若无,淡得恰似一碗白粥。 贺长夏不想麻烦陈寻雁帮忙一直举着,于是大口大口喝起粥来,刚出锅的粥有点烫,她被烫得大口呼气。 陈寻雁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很烫。” “哦。”贺长夏学着医生的样子,自动帮她补齐未说完的话,“很烫,不着急,叫我慢慢喝的意思吗?” 这回贺长夏舀起一勺粥先吹了吹,等温度凉了些,这才往嘴里送。 像是顺应对方的话。 吃完她将眼睛弯得像春天树上新发的绿芽,冲陈寻雁笑起来。 陈寻雁没什么反应,贺长夏怕她不自在,没话找话,“姐姐,你刚刚交了多少钱?一会儿我把钱转给你吧。” 陈寻雁没应,贺长夏以为她不好意思跟自己一个晚辈要钱,便又换了个方式,“或者你跟我姑姑说也行,我让我姑姑把钱转给你。” 毕竟这两天,带饭的沟通都由贺清溪在中间传话。 陈寻雁微微侧了侧身子,调整了下姿势,“不用你操心这些。” 白粥寡淡无味,贺长夏搅了搅碗里的粥,不太想吃,动作也磨磨蹭蹭。勺子都已经举到嘴边了,又放下,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生病真是太难受了,我从小最怕打针了,也不知道我的血管怎么长的,从小到大好像都比别人的隐蔽些,每次去医院扎针都要让护士多找一会,我最怕护士第一次没扎进去然后在肉里面挑一下去找血管,好疼好疼……” “哦对了姐姐,你怎么对医院这么熟悉啊?” 她都不需要看指示牌,也不用找人问,好像心里有一张地图一样。 陈寻雁瞟了她一眼,淡淡回了两个字,“喝粥。” 贺长夏知道对方嫌自己话多,鼓了鼓腮帮子,安安静静将一碗粥喝完。 等她喝完后,陈寻雁这才打开自己那份。这时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她几口便喝完了。 她喝粥的样子,看上去和喝水没什么区别,看得贺长夏在心里啧啧称奇。 陈寻雁将空碗和垃圾丢到一边的垃圾桶,回到位置坐下,似乎不愿与贺长夏闲聊,戴上有线耳机,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好像在玩游戏。贺长夏撇了撇嘴,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过了*几分钟,贺长夏的肩头突然被拍了拍,她疑惑地转头,对上一个近在咫尺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有一张放大的脸。贺长夏往后缩了缩,这才看清屏幕上的人是谁。 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贺长夏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嘿嘿……姑姑……” 陈寻雁将耳机摘下递给她,贺长夏为难地皱眉,身子也往后躲,怕屏幕那边的人听见,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不接行不行?” 陈寻雁的态度很明显,虽然不说话但是手没收回去。贺长夏叹了一声,认命地戴上耳机。 耳机刚戴好,贺清溪生气又担忧的声音就闯进了贺长夏的耳朵里。 “贺长夏你长本事了啊,出去玩个两天都能生病?” 贺长夏小声顶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会想生病。” 贺清溪的声音陡然提高,“还敢顶嘴。都进医院了,要不是陈寻雁给我发消息,我还不知道你有那么大本事,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贺长夏猛然转向陈寻雁,原来她刚才不是在打游戏,是在跟贺清溪发消息。 贺长夏有些痛心,仿佛自己见证了一个大好青年误入歧途,“姐姐,你怎么能跟我姑姑告状呢?” 贺清溪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一会就跟你爸妈告状。” 贺长夏脸上的神情一下就萎靡不少,可怜巴巴求情,开始学苍蝇搓手。 “姑姑,求求你了,别告诉我爸妈,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医生也说没有很严重,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求求你了好姑姑,我还没玩够呢。” 贺清溪冷哼一声,“出去玩没人管你肯定放飞自我了吧?炸鸡汉堡烤冷面那些路边摊没少吃吧,都急性肠胃炎了还好意思说是水土不服?你慢点吃会怎么样?又不是考试急着交卷,搞得好像生怕吃不着一样。家里亏待你了?啊?” 贺长夏一边可怜巴巴一边小声为自己求情,“那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嘛,太高兴了……” 所以难免有点,得意忘形。 或许是想到贺长夏还是个学生,贺清溪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好了好了,医生怎么说的,挂完水还要吃药吗?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身边没人照顾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许再吃那些垃圾食品了,要吃正餐……” 这话贺长夏不太同意,“姑姑你说得不对,还有姐姐照顾我呢,今天就是她陪我来医院的。” 贺清溪更不同意,“人家帮忙是情分不是本分,你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别人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老老实实不给姐姐添麻烦的。”贺长夏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保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所以——”她话锋一转,“这件事就别告诉我爸妈了吧?” 贺清溪无语地看着她半天,最终恶狠狠威胁:“你再敢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我就给你买回家的机票。” 这么说就是不会了,贺长夏霎时松了一口气,“okok,我保证以后都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惹麻烦。” 贺清溪叹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你寻雁姐姐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哦。”贺长夏耳机都摘掉一只了,想起来一件事,又戴了回去,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寻雁,侧转了身子,轻声道:“姑姑,那个……你一会记得把钱转给她。” 第8章 贺清溪阴恻恻一笑,“你放心,等你回来了,到时候我找你爸算总账。” 贺长夏怕再惹到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姑,赶忙将手机交还给陈寻雁。 陈寻雁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将耳机戴上,不管对面的贺清溪说了什么,她始终都是淡淡的回应。 “嗯。” “哦。” “还好。” “知道了。” 贺长夏侧了侧身子偷看,屏幕那边的贺清溪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屏幕这边的陈寻雁始终神色淡淡、不动如山,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贺长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想笑,这两个人看上去性格南辕北辙,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视频通话终于结束,陈寻雁将耳机收好放回口袋里,看了眼贺长夏的输液瓶,已经快输完了,便起身去找护士,继续下一瓶。 等她重新坐回位置上,就看见贺长夏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声问她:“姐姐,你和我姑姑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陈寻雁怔了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贺长夏以为她不想说,对此也习以为常,掏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 过了几秒钟,却听到陈寻雁轻声道:“她是唯一一个,坚持给我发消息的人。” 贺长夏听得云里雾里,继续追问:“什么意思?” 陈寻雁不再回答,专注去做自己的事情。 贺长夏将这件事记在心里,预备留着以后再去问贺清溪。 在冰凉的液体通过针管一滴一滴进入贺长夏的身体里时,天色也渐渐变暗了。 手机已经快被她玩得没电了,贺长夏揉了揉眼睛,收好手机,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和人群来。 急诊室的人数依然没有减少,来往的人群脸上,有些满是凝重,有些则是松了一口气。人群来来往往,摩擦之间有些争吵的声音隐约传来。 小小年纪的贺长夏突然发出一声感慨:“感觉大家都好辛苦哦。” 不管是年纪小的还是年纪大的,男的还是女的,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都各有各的烦恼。 包括她自己。 还有身边看上去总有种活人微死感的陈寻雁。 她微微转动脑袋去看一旁的陈寻雁,没想到旁边的人也正看着她,眼神里似有不解。 贺长夏一怔,“怎么了姐姐?” 陈寻雁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贺长夏早已习惯她的“哑巴”做派,耸了耸肩,看向输液瓶。 这瓶也快输完了,再输一瓶小的,就可以回家躺着了。 哦不对,那是陈寻雁的家。 第8章 她偏要找她说话。 晚上的天气比白天要低一些,医院里的冷气吹得人身上凉凉,再加上冰凉的液体通过输液管不断输进身体,让贺长夏的整只右手都变得冷冰冰的。 她感觉有点难受,将温度稍高的左手垫到右手下面,试图让右手也变得温暖一些。 没有手机玩,让贺长夏感觉有些无聊,她正预备同陈寻雁再随便聊些什么,但后者刚好站起身,往厕所的方向去了。 贺长夏鼓了鼓脸,心道她不会是因为不想跟自己说话,才故意尿遁的吧? 没几分钟陈寻雁就回来了,直挺挺停在贺长夏面前,递给她一瓶水。 贺长夏摇摇头婉拒,“谢谢,我不渴。” 陈寻雁眼神突然有点嫌弃,嫌弃她没理解她的意思。她微弯了弯腰,将这瓶水轻轻放在了贺长夏的右胳膊旁。 贺长夏刚想发问,下一秒温热的瓶子接触到皮肤,顿时让她明白过来。 没想到她连这种细节都发现了,贺长夏恍然大悟,再次道谢:“谢谢你呀姐姐。” 陈寻雁看了眼输液瓶,又坐回位置上。 贺长夏想到自己刚才的揣测,有点羞愧,于是对陈寻雁道:“姐姐你忙不忙,忙的话要不要先回去,我现在已经舒服多了,待会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没事的。” 等了一会没听到陈寻雁回话,贺长夏还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没想到陈寻雁突然慢悠悠道:“生病得有人陪着。” 贺长夏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慢慢品出一点温暖的意味,就和右手握着的瓶子一样。 挂到最后一瓶水的时候,贺长夏的手机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掏,一不小心将手机摔到了地上。 陈寻雁手长,都不用起身,长臂一伸就将手机捞回来递给贺长夏,还顺便将耳机也递给她。 贺长夏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眉眼都轻松不少,匆匆忙忙戴上耳机,接通视频通话。 “妈。”她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和亲昵。 妈妈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样温柔,“长夏,s市好不好玩?这几天去了哪些地方玩?” “好玩,我昨天去了博物馆还去了海边,海边有特别多人唱歌,可漂亮了。” “海边呀?我们长夏最喜欢海边了,s市天气怎么样?家里这边,这几天总是下雨。” “我们长夏”四个字听得贺长夏有点鼻酸,她吸吸鼻子,净挑着好话说:“这边天气可好了,每天都是大太阳,今天我还去爬山了呢。” “爬山?那可真稀奇,你平时都不爱运动的。运动是好事,但你也要注意强度,之前一直都不怎么运动,别一下子用力过猛把自己弄伤了。” “好。” “在s市也要注意,别老吹空调,晚上记得把被子盖好,别着凉了。妈妈不在你身边,一个人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生病了。” 正在挂水的贺长夏又感动又心虚,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王华黎看着背景皱了皱眉,“长夏,你这是在哪里呢?怎么看着有点像医院?” “是吗?”贺长夏赶忙将镜头侧了侧,让一旁边的陈寻雁也跟着入镜,“我在家里呢妈妈,这个是姑姑的好朋友,我刚刚在和她聊天呢。” 陈寻雁先是莫名其妙看了眼贺长夏,后者在镜头外的脸写满哀求,陈寻雁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 笑起来有点吓人。 贺长夏赶忙又将镜头对准自己,“你放心吧妈,我身体好着呢。” 王华黎点点头,暂时打消了疑心,“你没事就好,在别人家里借住要注意不要打扰到别人,晚上早点睡。在外面玩吃的喝的不要亏待自己,妈妈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缺钱了记得跟妈妈说,给爸爸发消息也行。” 提到爸爸,贺长夏有一瞬间的低落,但仍然微笑着答应,“好。” “行了,时间不早了,不要缠着姐姐聊天了,洗个澡早点睡吧,这样才有力气出去玩。” 贺长夏张了张嘴,想问父母的婚姻,但是想了想,换成一句温暖的话,“妈妈我好想你呀。” 冰冷的针头扎进皮肤,疼痛的感觉传到大脑的那一刻,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那一刻“妈妈”两个字脱口而出,是下意识的反应。 就像小时候那些生病的时刻一样。 听到女儿的话,王华黎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微笑着对女儿道:“妈妈也想你。” 贺长夏揉了揉眼睛,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好了,我先挂了,我要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吧妈妈。” “好,晚安我的女儿。” “晚安妈妈。” 电话挂断,贺长夏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等到输液完成,已经快八点了。 折腾了一天,到现在身体已经疲惫得不行。贺长夏打了个哈欠,有些迷迷糊糊,凭着本能跟在陈寻雁身后。 现在是高峰期,这边又是人多的地方,车不好打。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车,司机还在五公里外。 贺长夏等得无聊,眼睛滴溜滴溜往旁边转,突然间,听见几声细微的抽泣。她立即集中了注意力往旁边看去,发现花坛的另一侧,有个女生正蹲在那里流泪。 贺长夏犹豫了下,还是掏了掏口袋,从里面翻出一包纸巾,上前几步,递给对方。 她一靠近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贺长夏微讶,“原来是你呀姐姐。” 女生正是下午给她抽血的护士。 贺长夏将手里的纸巾又往前递了递,“姐姐不要哭啦,哭得眼睛肿了会很难受的。” 突然有人关心,对方的眼泪和神情一起被打断,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好像正在与人通话。 贺长夏也有点慌乱,怀疑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决定不问。 好在女生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轻声对她说谢谢。 贺长夏心下稍安,又开始翻口袋,“你饿不饿,我有糖你吃吗?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点。” 她想翻出点什么送给对方,可惜无果。 原来在路旁等车的陈寻雁此时也跟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榨菜递了过来。 第9章 贺长夏有些诧异地看着陈寻雁,“姐姐你随身带榨菜出门啊?” 陈寻雁这次回答了,“买粥的时候送的。” 女生顾不上手机另一侧的人,看了看一脸懵的贺长夏,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陈寻雁,最后视线落在面前这包莫名其妙的榨菜上,“扑哧”笑出了声。 她擦了擦鼻子,再次真诚道谢,“谢谢你们,我现在好多了。” 贺长夏没有多做打扰,陈寻雁的那包榨菜也没送出去。 转身以后,贺长夏听见女生轻声对屏幕那边的人道:“妈妈,我好累啊……” 陈寻雁的手机响起,是司机打来的电话,车已经到附近了。 贺长夏跟着陈寻雁走出几米后,突然转过身,冲女生挥挥手,小声道:“祝你天天开心。” 开心快乐,是十八岁的贺长夏,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女生没有发现贺长夏的祝福与道别,反而是陈寻雁在她身后拉开车门,等着她做完这一切。 道过别后,两人挤进网约车的后座。 这边堵车堵得厉害,车辆走走停停,贺长夏觉得眼皮也跟着上上下下,仿佛在打架。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有些反应控制不了,头一歪,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靠在陈寻雁的肩膀上。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太困了。” 难怪这觉睡得这么香。 陈寻雁淡声道:“快到了。” 贺长夏心不在焉“嗯嗯”一声,眼神却往陈寻雁的肩头瞟去。这个姐姐看上去这么瘦,怎么肩膀靠着这么舒服?小说里不是说,瘦子的肩膀会膈人吗? 司机找不到地方,在小区附近将她们放下,往前走几步,才发现原来是绕到了那条小吃街,吆喝声此起彼伏,香气弥漫。 贺长夏不敢馋嘴,站在街边用力吸了吸,好在此刻不饿,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接受得住考验。 她望着一个个小吃摊依依不舍,脚步沉重地往家里去,口中念念有词。 “烤冷面淀粉肠炒米粉臭豆腐大鱿鱼,等我好了我再来吃你们……” 走到小吃街尽头的时候,突然有一坨毛绒绒黑漆漆的东西慢悠悠朝她走了过来。 毛绒绒一抬头,露出粉色的鼻头和绿色的眼睛。 贺长夏“哇”了一声,蹲下身,“是你呀小猫咪,你前天去哪了?我本来买了好多好多小鱼给你的。” 小猫似乎记得她的气味,“喵呜喵呜”叫个不停,用柔软的脖子使劲蹭她的裤腿。 “饿了?可是我今天没带小鱼,卖鱼的阿姨也走了。”贺长夏有点犯难。 她仰起头,问一旁的陈寻雁,“猫能吃榨菜吗?” 陈寻雁平静的表情有一瞬间出现了裂痕,贺长夏感觉她下一秒就要翻白眼了,她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两声,“应该不能。” 她肯定是病了才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贺长夏摸着小猫的头环视四周,“这附近有宠物店吗姐姐,我上次没找到。” “没有。” 小猫似乎知道从她这里讨不到吃的,又往旁边几步,蹭上了陈寻雁的裤腿,伸出爪子,试图往她身上爬去。 陈寻雁如临大敌,往后退了好几步,小猫也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咻”一下飞回草丛里。 贺长夏站起身,心里有些遗憾,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记得随身带猫粮。她转向陈寻雁,“姐姐你怕猫吗?” 陈寻雁拍了拍裤腿,什么也没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贺长夏凑上去,走在她身侧,觑着陈寻雁的脸色。 “那你烦我吗?” “没有。” 没有就好。 贺长夏又问:“我有时候话是不是太多了?” 陈寻雁没说话,贺长夏猜测这是默认的意思。 她撇撇嘴,心想不是自己话多,是陈寻雁话太少。 她偏要找她说话。 第9章 贺长夏想,她的家要散架了。 第二天还要去医院挂水,贺长夏本打算自己去的。这天她也没安排什么出游计划,睡到自然醒之后起来先用电饭煲煮了个粥。 没想到粥煮好之后,陈寻雁也出来洗漱了。 贺长夏活力满满地冲她打招呼,“早呀姐姐。喝粥吗?” 陈寻雁胡乱点了个头,似乎还没睡醒,睡眼惺忪走进洗手间。 贺长夏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各盛了一碗白粥,放在小圆桌的两侧。 陈寻雁收拾得很快,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脸上沾着未干的水珠,清丽得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贺长夏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用手撑着下巴,盯着陈寻雁看了好几秒,真心实意道:“姐姐,你好漂亮呀。” 陈寻雁端起碗,置若罔闻。 贺长夏拿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粥,没什么胃口。昨天就是喝粥,今天又喝粥,真想来包辣条啊。 陈寻雁一碗粥已经见底,贺长夏还对着自己煮的粥难以下咽,前者突然道:“输液不能空腹。” “哦。”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端起碗,也学着陈寻雁刚才的样子一饮而尽。 啧,糊嘴巴。 她刚放下碗,陈寻雁就自然地拿着碗到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将碗清洗干净。 趁她收拾厨房的功夫,贺长夏回到自己房间里,拿出自己提前收拾好的斜挎包,准备去医院挂水。 她悄摸溜到了厨房,又觉得该跟陈寻雁说一声,于是退回到厨房门口,清了清嗓子,“姐姐,那我先去挂水了。” 陈寻雁手上动作未停,也未回应,厨房里只听见流水敲击碗碟和瓷器碰撞的声响。 贺长夏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复,便自己背着小挎包离开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诊室的路贺长夏走得驾轻就熟。 诊室人太多,护士让她在一旁暂时等一会。 好在没有等很久就扎上了针,且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血管更好找一些,还是因为这个护士技术更娴熟,一针就进入血管了。 贺长夏在心里感叹今日的顺利。 她正感叹着,下一秒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再往上看,是陈寻雁那张漂亮但冷漠的脸。 贺长夏睁大了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不可思议地开口:“姐姐你怎么来了?” 陈寻雁照例将瓶子放到贺长夏胳膊旁边,瓶子照例是装满温水的。 陈寻雁堂而皇之在她身侧的座位落座,“生病得有人陪着。” 贺长夏听着觉得有点耳熟,慢慢才想起这句话她昨天也说过。 感觉有什么特殊意味一样。 贺长夏还想继续问,陈寻雁放在腿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显示有个电话打进来。 陈寻雁拿起手机看了眼,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将耳机插好,然后才点击了接听键。 贺长夏又开始无所事事观察人类,没看几秒钟,旁边的陈寻雁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然后将左耳的耳机摘下,递给了她。 贺长夏不明所以,看见陈寻雁手机上显示通话还在继续,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 陈寻雁颔首。 贺长夏半信半疑戴上耳机,还以为是贺清溪打来的电话。 “长夏被我养得有点娇气了,如果她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阿姨先提前向你道个歉。” 这是……妈妈的声音。 贺长夏怔住。 “长夏这几天没有怎么样吧?昨天晚上跟她打视频,感觉看上去好像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没有生病吧?” 贺长夏赶忙转向陈寻雁,冲她使劲摆手。 “没有。”陈寻雁回答。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起初我是不太同意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玩的,她姑姑跟我说,小孩子总要长大,她已经成年了,我不能管她一辈子。我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孩子大了,父母总要学会放手。但是我又不放心,昨晚看见她脸色不好,我都没怎么睡好,早上一醒就跟清溪要了你的电话号码,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陈寻雁的回答依旧干巴巴,她说不太出交际的话。“没事。” “要不你给阿姨发个地址,我想买个礼物给你,感谢一下你对长夏的照顾。” “不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碰见过这么言简意赅的人,随后王华黎自己拿了主意,“那阿姨就自己看着选了,谢谢你小陈,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直到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贺长夏才将耳机摘下还给陈寻雁,想到母亲最后说礼物会自己看着选的时候,贺长夏忍不住微笑起来,这倒也是个办法。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突然从眼眶滑落。 贺长夏试图去擦,结果却越流越多,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就决堤了。 陈寻雁递给她一包纸巾,贺长夏接了,覆在眼睛上,纸巾很快被打湿。她换了好几张纸巾,顶着一双婆娑泪眼,向身边年长的人求助—— 第10章 “姐姐,为什么父母会离婚呢?” 这个问题背后,是她这些天的噩梦。 大家都说苦过三年、熬过三年就好了,高考完了就可以到处玩、肆无忌惮的玩,不光是学生,连老师都说,十八岁的夏天将成为她们一生中最轻松的一个夏天。 贺长夏期待了许久,并在心里暗暗规划了许多,但跨出考场那天,最先得知的,却是父母要离婚的消息。 她还记得那时的场景—— 她从考场出来,一身轻松,笑容满面走向自己的父母,但看见的却是两张疲惫的脸。尽管他们都选择向自己露出微笑,可是这笑容,却不及以往真诚。 她背着书包坐上家里的车,还以为父母吵架了。饭桌上她努力调节气氛,爸爸和妈妈都对她嘘寒问暖,却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她们一家三口就坐上了回乡下老家的车,到了老家,她被安排进楼上的房间,父母则迫不及待去了楼下,仿佛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双方都已忍耐多时,等着今日爆发。 楼上房间里的空调坏了,没人记得要修,只有一台老式风扇,忙碌不停,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那天的贺长夏就像这台风扇,被遗忘在角落里。 楼下开始有争执与吵闹的声响,贺长夏待不下去,关了风扇往屋子外去。她不想被父母发现自己的存在,轻手轻脚,弯着腰从楼梯上下来。大人们的争吵正激烈着,没人想起来要关心她。 她悄悄绕到屋子背面的窗外,这里能听见更清晰的争吵声。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离婚?”这是她爸的声音。 “跟别人都没有关系,我跟你早就过不下去了。”这是她妈的声音,比平常所有时候都更冷静。 “华黎,你冷静点,长夏才刚考完你们就闹离婚,你让孩子怎么想?”这是一个姑婆的声音,贺长夏记不清她的辈分和姓名,只知道该叫姑婆。 “要不是为了长夏,我早就拉着他去民政局办手续了。”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起早贪黑,在店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不是为了你和长夏。”她爸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拍桌子了。 “你不要说得好像没有我和长夏,你就不用去店里上班养活自己一样。”不同于爸爸的激愤,母亲的反应看上去更加平和,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将这场对话演练过多次。 “日子跟谁过不是一样过,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凑合过来的。”这是婶婶的声音,在劝慰母亲。 贺长夏靠着墙壁,屋里拍桌子的声音顺着桌椅和墙壁传到她的背脊,使得她忍不住有些轻微颤抖。 六月的阳光灼热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几乎想落泪。贺长夏站在屋外的窗户下,数着脚下的蚂蚁,惶惶然等待命运降临。 她在这里听了一会,已经听出了母亲的决心。 她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谁来劝都没有用了,贺长夏想,她的家要散架了。 太阳晒得人头晕,站累了的贺长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小房间里。刚坐下打开手机,朋友们快乐的信息一窝蜂涌进她闷热的屋子里,挤得她更加头晕。 贺长夏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教材和辅导书堆在一起,试卷和草稿纸经过一番波折变得皱皱巴巴,她放下手机,将下巴搁在书本上,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自祈祷。 倘若知识就是力量,那希望此刻这些曾经为难过她的科目都能给她一点温暖。 那场争吵并没有立即出结果,或许是结局难堪,或许是过程艰难,或许是觉得跟她无关,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对贺长夏说起这件事情。 除了贺清溪。 这个姑姑是爷爷奶奶的老来女,从小受宠,养成了胆大包天的性格。工作几年攒下积蓄后,便辞去工作前往港岛求学。起初家里人并不同意,但无人能撼动贺清溪的决定。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也只有她敢在这个时候对贺长夏说:“别哭丧着脸了,哭又不能把你妈哭回来,那是你父母的课题,不是你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享受这个夏天。十八岁,就该出去看看世界。” 贺清溪给了她一张通往s市的机票,而她选择接受。 第10章 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爱。 “有很多原因。”陈寻雁平静又冷淡的声音响起。 “比如?” 陈寻雁面无表情地回答:“出轨、没钱、疾病、子女、性格、距离、爱好、年老色衰、生活习惯、三观不合……” 这是贺长夏第一次接触到感情相关的问题,是她的知识盲区。她本没有期待陈寻雁的回答,听到这一连串的词汇,不禁有些傻眼,“这么复杂吗?” “比这还要复杂得多。” 陈寻雁往后靠了靠,后脑勺几乎贴着墙壁,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平稳,神情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贺长夏学着她的样子往后靠了靠,有点迷茫,“可是我父母听起来,好像不像那些原因。” “那如果是女方执意要离婚,而男方不愿意呢?”贺长夏又问。 “那就说明女方离了婚会过的更好,而男方离了婚生活品质会下降。” 这话乍听刺耳,但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听得贺长夏一时有点沉默。毕竟里面的男方女方,是自己的父母。 她舍不得妈妈,但也希望妈妈能过得更好。 半晌,她才迟疑着问:“那父母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呢?” 陈寻雁的回答一板一眼像法官判案,“跟爸爸或者跟妈妈,或者爸爸妈妈都不要你,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你还有姑姑。” 贺长夏有点忐忑,已经将自己代入了无人要的境地,开始分析自己目前的状况。 “爷爷奶奶现在跟叔叔婶婶一家一起住,我不想去。外公外婆家可远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几次,也不熟。姑姑……”贺长夏沉吟了一下,“姑姑倒是对我很好,可是万一以后姑姑成家了,有自己的小孩了,那我岂不是变成她的累赘了?” “那就自己过,反正你也成年了。” 这还是陈寻雁第一次跟她说得有来有回。 “我……”贺长夏垂着眼睛去看自己的手背上的针管,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颤了颤,有种面对风暴前的惴惴不安。“我不太敢,我还是想住自己家,我爸妈应该不会不要我吧?” 陈寻雁觑了她一眼,本想冷嘲热讽几句,看见她脸上纠结担忧的神情,想起她现在的年纪,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不会。” “真的?”贺长夏仿佛多了点信心,侧了侧身子,对着陈寻雁,脸上是希冀又渴望的表情,“你保证?” 陈寻雁不知道今天是哪里来的好脾气,“至少你妈不会,否则她不会打电话给我。”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想到那通电话,贺长夏的肩膀垮了垮,吸了吸鼻子,“我想我妈了。” 陈寻雁熟练地开始从兜里掏纸巾,掏了半天,却只掏出来昨天那包榨菜。 榨菜出现在视线里那一刻,就像做法被打断一样,贺长夏的情绪也跟着一下被打断,想起昨晚在路边的情形,她脸上的苦涩和悲伤慢慢凝固,化为了一个有点滑稽的笑容。 “姐姐你……怎么又带着榨菜啊?” 从没见过谁是随身带着榨菜走的。 陈寻雁摸了摸鼻子,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还是昨天那包。” “那早上喝粥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 “忘了。” 贺长夏点点头,没有揪着这件事情取笑她,“那一会回去吃掉吧。” “嗯。” 第二次输液的时间好像过得比第一次快些,又或者说,第二次输液,她们的关系比第一次,要更亲近些了,所以时间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今天回家比昨天要早得多,刚好是吃饭的点。 贺长夏预备将早上剩的粥热一热,陈寻雁却转身去了房间,不知从哪里翻了包泡面出来。 贺长夏这几天喝粥喝得嘴里都没味,看见泡面都像看见什么山珍海味一样眼馋,凑到陈寻雁身旁卖乖,“姐姐,泡面能不能也给我一包?” 陈寻雁正在用开水壶烧热水,听见这话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很短很快速,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贺长夏立马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不行。 她还不死心,继续游说:“我真的生病的时候就想吃泡面,不是嘴馋,你就分我一小碗也行。” 说完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小的手势。 可惜陈寻雁铁石心肠,贺长夏说不动她。 她只好眼巴巴看着陈寻雁撕开包装袋,加入调料包,倒入开水,然后用kindle盖上碗。她又打起冰箱里那份没动过的火鸡面的主意,陈寻雁不知道怎么,明明背对着她,却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第11章 “想继续去医院你就吃。”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她像被拎*住了后颈皮的猫一样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长夏撇了撇嘴,对着陈寻雁的后背做了个鬼脸,然后老老实实去盛自己热好的白粥。 两人各自占据了小圆桌的一边,贺长夏眼巴巴望着陈寻雁面前的泡面,有一搭没一搭搅着碗里的粥。 陈寻雁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贺长夏却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她的眼神就像在问:你怎么还不吃? 贺长夏为自己开脱,“烫,凉一会。” 一个等粥凉,一个等面好,都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温度。 可能是生病的人情绪会比较敏感,也可能是贺长夏本来话就不少,等待泡面泡开的时间里,她突然起了谈兴,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身体可差了,三天两头生病,感冒、发烧、咳嗽,中药、西药换着来,我妈常说,我小时候让她操碎了心。” “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也可能是再大一点的时候,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一次我病得格外严重,那时候我们家还很穷,还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老家,我烧得特别厉害,我妈说我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发抖。我们去镇上的卫生所输完液回家之后,我妈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泡面。长大以后我妈还问我为什么当时会说想吃泡面,是不是为了给家里省钱,我说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当时就想吃泡面。” 贺长夏的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怀念的笑容来,说到最后一句时的语气甚至有点耍无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向妈妈提无理要求的时候。 “然后我爸就骑着摩托车出去给我买泡面,我妈抱着我坐在柴火灶旁边取暖,就是那种土灶,你见过吗姐姐?”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在胸前画了一个圆,“用砖垒起来的,敞开的那种,烧的是山上捡的树枝。我奶奶在大铁锅里烧水,我爷爷说光吃泡面没营养,去鸡窝里拿土鸡蛋。那个就是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甚至都不是桶装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偏偏想吃那个。” “我现在只记得柴火把人身上烘得暖暖的,火光特别好看,炸出的火星子都像流星一样,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流星,是不是比白色的要好看一点?我妈用毛毯裹着我,火光把她的脸照成橘黄色,我们两个的影子、还有奶奶在灶边的影子,都被映在墙上,拉得特别长。那时候是冬天,我爸买完泡面回来,肩头都是雪,他蹲在灶边取暖,一边跟我说:‘囡囡想吃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去买’,我爷爷拿了鸡蛋回来,也守在锅边。我们一家人,在冬天,等水开,煮一碗泡面。” “如果按照八百字作文的要求来写的话,结尾最后一句应该是,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好吃、最温暖的泡面。”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已带出一点惆怅。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家里有钱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了,父母却不愿意一起过了? 贺长夏的眼眸开始湿润,就像流星等待坠落。 陈寻雁一个字都没应,但一个字都没漏听。见贺长夏神伤,将一旁的抽纸拖过来,摆在她面前。 贺长夏鼓了鼓腮帮子,脸上的神情有点傲娇,像是要借此来展示自己的了不起,“我可没哭。” 这点小小的了不起陈寻雁并不放在眼里,但是也不妨碍她觉得,对面这个小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爱。 陈寻雁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她平常不怎么笑,一笑起来,五官生动许多,美貌更上一层楼。 贺长夏又不知死活地凑过去调戏,“姐姐,你笑起来更好看,应该多笑笑才对。” 陈寻雁不应,移开盖在碗上的kindle,搅了搅碗里的泡面,预备开吃。 贺长夏往前倾了倾身子,最后一次尝试,“姐姐,真的不分我一点吗?” 薄薄的水雾伴随着搅面的动作升起,横在两人中间,贺长夏听见陈寻雁的声音,像雾一样又轻又薄。 “不。” 贺长夏有点不满,“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一点都不分吗?” 陈寻雁低下头望着碗里酱色的汤,“下次吧。” 今天家里没鸡蛋了。 “行吧。”贺长夏嘟囔一声,不再执着。她撕开那包去过医院两趟、送过两次最终来到她手里的榨菜,倒进小碟子,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配着碗里的白粥。 如果生活吃不到糖,那来包榨菜也行吧。 第11章 我们长夏思路很清晰,还会举一反三。 吃完饭陈寻雁率先回了自己的屋子,贺长夏没什么事做,也窝回自己房间吹空调。 躺到床上的时候,贺长夏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己有空出来玩是因为刚高考完,贺清溪有空常给她发消息是因为她在读研究生,那陈寻雁为什么天天在家呢?前两天是周末就算了,今天不是星期一吗?她难道不用上班吗? 感觉自己发现了大问题的贺长夏火速给贺清溪发去消息,“我有一个问题,这个姐姐是做什么的呀?今天周一她不用去上班吗?” 附带一个疑问的表情包。 贺清溪大约在上课,正忙着,没回她。 贺长夏心里装着疑问,得不到答案,总觉得心痒。虽然正主就在隔壁,但总不好贸贸然上去就问别人的工作吧。 贺长夏想了想,下床穿好鞋子,还是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陈寻雁这回只用敲一次门就开了。 “什么事?” 语气没有不耐烦,但神情多少藏着点无奈,似乎已经她已经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贺长夏这个麻烦鬼的存在。 贺长夏嘿嘿一笑,“姐姐,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我一会去买菜?” 陈寻雁好像没料到是这样的问题,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菜?” 贺长夏点点头,“是呀,我可会做菜了,我妈教过我很多菜的做法,你放心吧姐姐,我做完以后会收拾好的,不会像上次那样忘记了。” 陈寻雁张口刚想拒绝,贺长夏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道:“我也不会别的,就当作是为了感谢你这两天照顾我。” 陈寻雁扶着门似有叹息,扔下两个字“随你”,又关上了房门。 贺长夏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兴致不高而感到失落,她已经快速在脑海中翻阅起自己的菜谱储备,准备要大干一场。 她兴致勃勃回到房间拿上自己的手机,换了双舒适的运动鞋,拿上购物袋便准备出发了。 六月下午的太阳虽然强烈,但还不至于让人觉得难以忍受,贺长夏随便找了家生鲜超市钻进去,快乐地在其中挑选。 连喝好几顿白粥的她现在看什么都觉得美味,直到快把购物篮塞满,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买太多。 这个点超市没什么人,负责结账的是个中年阿姨,贺长夏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无聊地刷抖音。 阿姨看了她一眼,用带着浓重口音腔调的普通话问她:“哎呀阿妹,这么小的年纪这么能干啊?” 贺长夏从不怯场,扬着笑脸和她纠正,“阿姨,我不小啦,我都十八了。” 阿姨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搭话,高兴地笑开了花,“十八呀,十八好啊,十八岁青春正茂。”说完她又有点奇怪,“今天星期一,你不用去上学吗?” “我刚高考完,放暑假了。” “哦对对对,十八岁是要高考的。放暑假了呀,好好玩,使劲玩啊。” 贺长夏将挑选好的菜一一往上拿,阿姨一个个扫过去,好心提醒:“阿妹,你买这么多,一会能不能拎得动啊?你家里人来了没?” 贺长夏的动作一顿,看了看满满一篮子,好像确实拿不动。 “那……”她犹豫着开始取舍,“黄瓜不要了吧。” “哎哟,黄瓜清热解毒,夏天切点猪肉一起炒,清爽得很。” “那这茄子不要了吧。” “茄子能抗衰老。” “那这豆角不要了吧。” “这豆角拿回去刚好跟茄子一起炒呀,这豆角早上刚到的,很嫩的。” “那玉米?” “这水果玉米很甜的,小孩子都爱吃,煲汤或者蒸着吃,都很好的。” 这也好那也好,贺长夏拧起眉头,阿姨见她为难,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叫你家里人过来接一下你,其实东西也不多,就是沉了点,两个人拿刚好。” 贺长夏想了想,叫陈寻雁来帮忙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她可以来两趟啊。 想到这里她眼前一亮,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 “阿姨,我先买,你给我分两袋装,然后我先拿一袋走,另一袋我先放你这里,我一会儿再来拿。” “欸,也行。”阿姨答应得很爽快,“你放心去,阿姨给你看着,丢不了。” “好嘞。”贺长夏拎起一个塑料袋,有点沉,但还好。 第12章 快进小区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贺长夏看了眼,是贺清溪发来的消息。她将袋子放到脚下,打开手机。 “你问陈寻雁嘛?她什么都做,写小说、设计稿、游戏代打、偶尔还去兼职。” 这么多?贺长夏望着手机屏幕出神,难怪她不用出门去上班。 “听起来好酷啊,不过这么多工作,肯定很辛苦,难怪她这么瘦。”贺长夏回道。 贺清溪先回了个“哈哈哈”,贺长夏不解,反问她:“有什么好笑的?” “原来在十八岁的人眼里,‘没有正经工作’是这样的。” 贺长夏还没出过社会,没上过班,有些疑惑,“写小说、设计稿、游戏代打这些不都是工作吗?工作还分正不正经?” “嗯……就是她的工作不稳定,今天做这个,明天做那个。” “可是我的分数也不稳定,高二的时候第一次月考我能考前十,第二次月考我就掉到了二十名以后,上上下下的。那是不是如果我考了不及格,就代表我考了个不正经的分数?” 贺清溪没有急着去纠正她的想法,也没有急着跟她解释大人世界的规则,贺清溪发了个可爱的表情,“我们长夏思路很清晰,还会举一反三。” 贺长夏不清楚贺清溪这话是真心居多还是嘲讽巨多,她耸了耸肩,没当回事,拎着一袋子新鲜蔬果,准备回家大干一场。 上六楼又是好一场战役,贺长夏气喘吁吁推开门,将一袋子东西猛然放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寻雁恰好出来倒水,看见贺长夏满头的汗,不禁怔了怔。 贺长夏上气不接下气,冲她摆摆手,“姐……姐姐,我,我买了好多,你看你爱吃什么?” 陈寻雁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递到她手边。 “谢谢。”贺长夏顺势接过,喝了大半杯,气息也慢慢顺畅过来。她拿手背摸了摸头上的汗,“好了,我再去把另一袋拿回来。” “还有?”陈寻雁望着地上一大袋东西挑了挑眉。 “昂。”贺长夏将胳膊放在身后,又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我买太多了,一次拿不完,就跟超市阿姨说分两次去拿。” 余光中瞥见鞋带散了,贺长夏蹲下身又系紧了些,再站起身时,陈寻雁已经放下了杯子,等在她身旁。 “姐姐你要去超市吗?” “嗯。” 贺长夏还以为陈寻雁要下去买东西,热心地提出要帮忙。 “你要买什么?我顺路帮你带回来就行。” “我帮你。” “啊?”贺长夏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下去帮自己提东西。 “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去拿就好了,没事的。” 陈寻雁理也没理她,抬步向前,走到门外还伸手去够门把手,仿佛贺长夏再晚一步出来,她就把她反锁在家里。 贺长夏:“……” 她赶忙上前几步,迈出房门,在一旁看着陈寻雁拿出钥匙将房门锁好,然后跟着她下楼。 贺长夏开始叽叽喳喳清点起自己买的菜,“姐姐,我买了茄子、黄瓜、土豆、莴笋、豆角、排骨、西兰花,那个超市里的苹果看上去很甜,我也买了几个,一天吃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她再也不想进医院了。 “哦对,我还挑到一块很新鲜的梅花肉,你想怎么吃?煎、炸、炒都行,我都会做。” 陈寻雁没说话,只是将脚步加快了些,贺长夏暗地里吐了吐舌头,知道这位姐姐又是在嫌自己吵。 下楼比上楼要顺畅很多,没多久她们就到了超市。 一看见贺长夏,阿姨兴奋地冲她招招手,“阿妹你来得真快,你住这附近是不是?” “嗯嗯。就在对面那个小区。” “你的东西。”阿姨从地上拿起贺长夏买的另一袋东西,“你住这边的话,那以后常来啊。” 贺长夏刚要去接,被陈寻雁提前截胡,阿姨上下看看,“阿妹,这是你姐姐?长得真漂亮,你们家里真有福气,有两个这么好看的女娃娃。” 贺长夏刚想解释一番,想着陈寻雁还等在旁边,于是也顾不上解释,赶忙告辞,“阿姨那我先走啦,我有空再来。” 她已经转身预备走了,阿姨又从旁边的糖罐里抓出一大把泡泡糖递给她,再次强调,“白天没什么人,阿妹你有空就来玩啊。” “不用不用。” 贺长夏不要,阿姨又往她口袋里塞,“拿着吃,反正老板不在。” 贺长夏被这句话逗笑,“那好吧,谢谢阿姨了。” 她们并肩往外走,贺长夏从口袋里翻出收银阿姨刚才给的泡泡糖,递给陈寻雁,“姐姐你吃吗?” 陈寻雁摇摇头,贺长夏撕开一个丢到自己嘴里。 等走出去一截后,贺长夏还是觉得刚才结账时发生的对话很好笑,又对陈寻雁复述起刚才的事情来。 “我买的太多了,就想少买一点,我说不要黄瓜,阿姨说黄瓜清热解毒,我说不要茄子,阿姨说茄子抗衰老,我说不要豆角,阿姨说豆角嫩,好吃。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说了大半天,自己在那边偷笑,但陈寻雁一个字也没应,贺长夏疾行几步,走到陈寻雁面前,然后转了个身,一边观察陈寻雁的表情,一边倒退着走。 “姐姐,晚上吃黄瓜炒肉和茄子炒豆角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粉色的大泡泡来,兴奋地指了指,含糊不清地叫陈寻雁看。 “快看快看。” 几秒钟后,泡泡“叭”一声被吹破了,贺长夏快乐地追问:“姐姐你刚刚看见了吗?那个泡泡是不是很大?我头一次吹这么大的泡泡。” “嗯。”陈寻雁敷衍地回应了一声。 前方有车经过,陈寻雁将袋子从右手换到左手,又用空闲的右手轻推了下贺长夏,让她转过身去好好走路。 贺长夏看见她的动作,“是不是太沉了?我和你一起拎吧。” 她刚伸出手,陈寻雁又把袋子从右手换回了左手。 贺长夏:“……” 第12章 反正她来了之后,发生改变的也不止这一个地方。 进了家门,贺长夏指挥着陈寻雁,“姐姐你把东西放到厨房就好了,我把东西收进冰箱,然后我来备菜,过一个小时开始炒菜。” 陈寻雁依言将东西放到厨房的灶台旁边,然后便准备回房间。转身的时候,陈寻雁突然怔了怔,站在厨房门口,迟迟未动。 贺长夏不解,顺着她的方向往外看了看,“怎么了姐姐?” 陈寻雁摇摇头,“没什么。” 她觉得屋子里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贺长夏没放在心上,进了厨房开始洗菜摘菜,但是想到晚上的菜单,还有点为难,干脆拿起手机,寻求场外援助。 她看了眼客厅,确定陈寻雁已经进了屋子,这才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准备给贺清溪打电话。 “喂长夏,我刚下课,怎么了?” “姑姑,你知道这个姐姐爱吃什么菜吗?” “菜?你要自己做菜吃?” “嗯,我今天去超市买了好多菜,可便宜了,还不到一百块呢。这几天老是喝粥,喝得我都腻了,医生说要忌口,外面餐馆卖的又油腻,我干脆自己做。” 贺清溪“啧啧”两声,“我们小长夏长大了,自己都会做饭了。可惜了,姑姑都没吃到。” “切。”贺长夏对此表示不屑,“你以前过年回来也吃过我做的菜好不好?” “有吗?”贺清溪完全没印象。 “好了好了,姑姑你快想想,有什么菜是寻雁姐姐爱吃的?” “我想想……”贺清溪似在那头深思,她想了半晌,“莴笋叶吧,你会做吗?” “莴笋叶?不吃莴笋吃莴笋叶吗……”贺长夏跟着不明所以重复一遍,“莴笋叶要怎么做?” “应该就是那种很简单的那种炒法吧。”贺清溪没什么下厨的经验,也说不上来,“反正炒完之后油油的,绿绿的,她最爱吃。” “白灼吗?” “大概是吧。” 贺长夏也不指望能从她这里一下获得正确答案,得到一个提示就准备自己试着答题。 “那好吧,我自己试试看。” “欸,你今天肠胃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好多了,真的好多了,今天上午姐姐陪我去挂水了,明天再去一次就行了。” “陈寻雁陪你去的?”贺清溪不可思议地反问。 “怎么了?” “没什么。”贺清溪有点感慨,“我就知道她还是老样子。” 贺长夏不知道老样子是什么样子,看着饭点接近,她急着挂电话。 “好了,我要挂了,我要去煮饭了。” “行吧。你挂吧,拜拜。” “拜拜。” 贺长夏从袋子里扒出自己精心挑选的莴笋,一边扒叶子一边想,她还是第一次碰到爱吃莴笋叶的人。她们家以前吃莴笋,都只吃根不吃叶。 第13章 这道菜对贺长夏来说有点陌生,她拿手机上做菜app搜索了好几个方法,最后才决定做成白灼的。 起锅烧水,水烧开后加入一小勺盐和食用油,将莴笋叶烫熟后夹出,沥干水分后摆到盘子里。切一点小米辣和大蒜装到小碗里,起锅下油,油热后淋到小碗中,再倒入一点酱油,搅拌均匀后,淋到莴笋叶上即可。 另外两道菜分别是莴笋炒肉和玉米排骨汤。 莴笋去皮切片,梅花肉切薄片。锅里倒入少许油,先将肉片翻炒至变色,然后倒入莴笋片继续翻炒,加一点酱油上色,出锅前加一小勺食盐调味即可。 汤提前交给电饭煲完成,五点半准时开饭。 做好这些,贺长夏穿着拖鞋“噔噔噔”跑去敲陈寻雁的门。 “姐姐,该吃饭了。” 敲完门她没有停留太久,又跑回厨房拿碗筷。 陈寻雁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像只快乐的小鸟。 贺长夏大方地向她展示自己买的新碗,“看,我今天在超市买的,还送一双筷子,好看吗?” 一个蓝边的画着可爱的小狗的饭碗,小狗吐着舌头,耳朵高兴的飞扬到天上。 陈寻雁看了看碗,又看了看贺长夏,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用这个碗吃饭我要多吃几口。” 陈寻雁在小圆桌的一侧落座,扫到桌上的莴笋叶时,不由得顿了顿。 贺长夏发现她的目光,主动帮她介绍:“白灼莴笋叶,姑姑说你爱吃,我今天刚好买了莴笋,就试着做了下。姐姐你试试,好吃吗?” 贺长夏说着在她对面坐下,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陈寻雁伸出筷子夹了口莴笋叶,绿叶在唇齿间发出清脆的响声,汁水随着吞咽漫入喉间。 贺长夏见她肯吃,笑眯了眼睛,“味道怎么样?应该不难吃吧?” 陈寻雁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难得开口给了个好评,“好吃。” 得到嘉奖的贺长夏眼睛都有神不少,“好吃就行,我下次再给你做。” 又尝了一口莴笋叶,陈寻雁突然问:“为什么你的莴笋叶,炒完还是绿的?” “这个呀。”贺长夏吹了吹碗里的热汤,“这个不是炒的,是白灼的,水开以后要先加一点盐和油,这样蔬菜放进去烫完还是翠绿的,我妈妈教我的。” 说到“我妈妈教我的”的时候,贺长夏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骄傲,但一想到父母的婚姻现状,又有点伤感。 一时无话。 饭吃到一半,见陈寻雁筷子只往莴笋叶伸,贺长夏不由得好奇起来,“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爱吃莴笋叶啊?” 陈寻雁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感情回道:“没什么,以前穷,莴笋叶舍不得丢,我奶奶总留下来当做蔬菜吃。” 贺长夏弯弯唇角,“奶奶真厉害,我觉得莴笋叶这么做比莴笋还好吃呢。” 听见贺长夏的回答,陈寻雁夹菜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她想过贺长夏可能会问奶奶在哪里,可能会惊讶原来她家里这么穷,还可能会可怜她连莴笋叶都舍不得丢。 但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嘉奖。 陈寻雁难得有些疑惑,奇怪是自己太久没接触外人,还是说,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呢? 她扒了口米饭,看着贺长夏,“多少钱?我给你。” 贺长夏愣了愣,“不用钱,我自己买来吃的,你不用给我钱。” “那冰箱里的不都是?” “哎呀,真的不用了,我本来也挺喜欢做饭的,多一个人还能多做几个菜吃。而且这一大堆也不贵,一百块都不到呢。” 她们推辞之间,陈寻雁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陈寻雁中断了对话,拿起来看了看。 陈寻雁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看过之后却没回,直接将手机放下倒扣在桌面了。 贺长夏觉得有点好笑,“是我姑姑吗?” “是。” 怕她误会自己偷看,贺长夏赶忙解释:“我没有偷看,只是我姑姑的头像太花里胡哨了,太显眼了,瞟一眼就认出来了。” 见陈寻雁没有生气的意思,贺长夏又问:“你怎么都不回呀?” “没什么可回的。”陈寻雁喝了口汤,“她只是把你说的话告诉我了。” 贺长夏有点傻眼,她一天说了不少话,“什么话?” “她说,你说自己以前考过不正经的分数。” 贺长夏眨眨眼,怕她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我不觉得你做的工作是不正经的工作,你也不是不正经的人。我觉得姐姐你很好,非常好,会做很多不同的工作,会很多东西,很酷。” 陈寻雁端起碗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反应,“是吗?” 眼看贺长夏还要叽叽喳喳,陈寻雁敷衍地应了声,“知道了。”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空碗空碟子,往厨房走去。 贺长夏要跟她抢活,“我来洗吧。” 陈寻雁避了避,“我没有欺负小孩子的习惯。” 贺长夏鼓着腮帮子不满,“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家的规矩,做饭和洗碗的人不能是同一个。” “啊?”这样类似的话她上次就说过了。虽然贺长夏没听过这样的规矩,但还是选择了尊重,“那好吧。” 洗碗的活被陈寻雁抢了,贺长夏打算回房间瘫着,一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卧室的窗外能看见晚霞漫天,一大片一大片,像画一般。 贺长夏“哇”了一声,走向卧室。 她刚结束高考,知识储备正处在顶峰的时候,为了作文背过的那些好词好句,还在脑海中留存。 这个时候,就该用这一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贺长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贺清溪,而后又觉得这样的好风景得多几个人看到,于是又去叫厨房的陈寻雁,“姐姐,你快来看,今天的晚霞好漂亮。” 陈寻雁将几个碗碟洗干净收好后,才慢悠悠走到贺长夏房间门口。 听见脚步声过来,贺长夏回过头让了让身子,又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来阳台,“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不同于贺长夏的兴奋,陈寻雁像是看惯了这样的景色,又像是对外界的美好缺少感知和反应的能力,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便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自己白天为什么会觉得屋子里有点奇怪。 这房子是标准的品字户型,两个朝南的卧室有窗户有阳台,但客厅没有,她平常总是关着房门,是以客厅总是暗暗的。而贺长夏来了之后,总习惯性开着她那间屋子的房门通风,是以客厅比平常明亮许多。 以前她自己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注意过晚霞这回事。 陈寻雁想了想,也没必要为这件事跟贺长夏特意说一声。 走到门口,她转头看了眼小圆桌上摆着的橘色多头玫瑰——反正她来了之后,发生改变的也不止这一个地方。 第13章 或许只是她已经太久没有为客人开过门了。 晚上,贺长夏早早洗了澡,换好了睡衣,准备早点睡。但不知是不是白天没出去玩、也没怎么动的缘故,她感觉现在精力旺盛,根本睡不着。 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却还是毫无困意后,她干脆放弃,打开灯,继续玩手机。刷了一会社交软件后她还是觉得有点无聊,脑子里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困惑却未能从陈寻雁那里得到答案的问题,于是又去骚扰贺清溪。 “你和这个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呀?” 起初贺清溪没回,这个时间她大概在赶她的作业。 隔了一会,贺长夏的手机慢慢跳出一条条微信语音,像过往的记忆慢慢从湖底浮现到水面。 “我和陈寻雁吗?当然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都是学的电商专业,天天在一起上课,自然而然就认识了。有一回专业课,老师让我们分成小组,找个企业来做案例研究,我当时拉了几个比较熟的,但是还差一个,那天她刚好坐我后面,我就拉了她一起,就这样关系算熟悉起来了。” “她上大学时,其实性格跟现在是不太一样的。那时候她其实有点钻牛角尖,写小组展示,一句话一个名词要纠缠很久,反反复复斟酌,折磨得其他的同学怨声载道。但是等你上了大学之后就知道了,比起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和随便百度点资料就交上来凑数的人,陈寻雁至少认真把自己的部分完成了。她有时候烦归烦,但整体还是很靠谱的,所以我还挺喜欢找她组队的。” “而且,你别看她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以前很爱去做公益,双休日大早上爬起来,坐一个多小时车去郊区,有时候去孤儿院,有时候去敬老院,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综测加分,去个一次两次就不去了。她倒是认认真真跟小孩子做约定,说下次还会再来。” 第14章 “有一回我们去一个什么托儿所,做那种科普志愿,科普安全知识还是什么的。里面都是那种六七岁的小孩,这个年纪就没有几个坐得住的,但有一个小孩可认真了,乖乖坐在那里,不管陈寻雁说什么,她都会应。后来陈寻雁就跟她说,‘我下个礼拜还来。’到了约定那天,我们临时加了个什么讲座,陈寻雁不干了,借着上厕所就溜了,跑去托儿所了。她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还溜进教室问那个小孩,‘我答应你会来的,我没失约吧?’” 贺长夏戴着耳机听得入神,在键盘上一字一顿敲下,“那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现在也说不上是个坏人,但就是……和以前大不相同,很难将这个沉默寡言到有些孤僻的人和贺清溪描述的陈寻雁联系到一起。 “所以说命运无常。”贺清溪在语音里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慢慢才知道她家里的一些事情。她吧,其实过得不太好。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家庭,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谁也不要她。还好她爷爷奶奶肯要,把她健健康康养到二十几岁,找了个好工作,好不容易自己能赚钱了以为能回报爷爷奶奶了,前几年爷爷查出来癌症,晚期,有钱也治不好,何况她没那么多钱。她辞了工作回家陪了一段时间,爷爷还是走了。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受不了打击,脑溢血,没过多久也走了。” “啊这……”贺长夏敲下一行字,又删除,写了又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起陈寻雁对医院的熟稔,不禁叹息一声。这份熟稔,不知是在医院里上上下下跑过多少回。 “那一个多月里,她连着操持了两场葬礼。她妈早就跟她断了联系了,她爸倒是联系上了,开口就是要房子,连柱香都没去上。好像是做生意欠了钱,想把房子卖了还债。那房子是她爷爷奶奶买的,从前她父母离婚的时候,就说好了留给她的。她爸闹了好几场,陈寻雁把刀都架脖子上了,才把她爸赶走。她没办法,怕自己一走她爸就偷偷带着人上门把房子卖了,都不敢出去找工作。后来她爸倒是慢慢消停了,但是好像,她自己对生活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贺长夏听得直皱眉,哪有这样的父母? “毕业以后她几乎就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任谁给她发消息都不回,发什么都不回。当然了,她这个臭脾气,本来也没几个朋友。”说到这里,贺清溪轻笑一声。 “起初她不回消息我有点担心,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怕她想不开。后来我发现这个死丫头,微信有个能看到那个好友赞过的功能你知道吗?就是朋友圈那个界面,会提醒好友最近赞过什么视频。有一天我就看到她不回我消息却跑去给网上的什么心理咨询师的微信视频号点赞,然后我就知道她没事了,但是也知道,她过得不太好。” “和她组了几年队,我也变得有点钻牛角尖,她越不回我越发,当然不是天天都发,我才没那么闲。我只是想起来*我就发,吃到好吃的给她发,看到路边的花也给她发,听说谁谁谁结婚了也给她发,上课碰到不靠谱的老师也给她发,食堂吃到难吃的菜也给她发,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她发,把她当垃圾桶一样。” 贺长夏想到自己问陈寻雁,为什么能和贺清溪成为朋友,而她的回答是:“她是唯一一个,坚持给我发消息的人。” “那她回你了吗?” “一开始当然是不回的,那些消息发过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样。但是你姑姑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我就一直发一直发,发到有一天,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貌似是早上,她突然给我回消息了。她跟我说谢谢,说特别特别感谢,我觉得那天她至少跟我说了十次‘谢谢’,她说,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回复,却坚持陆陆续续给她发了一年消息的人。” “然后她就改过来,经常找你聊天吗?”贺长夏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啊!”贺清溪大骂一声,“她就回了那一条,一条!第二天就故态复萌,又不回我消息了。到现在也一样,还是死性不改,我给她发的消息还是只挑几条回,回的也短,就几个字,有时候更过分,干脆不回。但是人有时候也……” 贺清溪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可能被她cpu了吧,有时候她回了我反而觉得奇怪。” 想起陈寻雁看完消息将手机倒扣到桌子上的画面,贺长夏无奈笑了笑。 “那你怎么还坚持给她发?”其实贺清溪从小到大,都不太缺朋友。 “那有什么办法?那她都那样说了,‘唯一一个’,”贺清溪重复了一遍,“她说我是唯一一个坚持给她发消息的人,那要是我也不给她发消息了,她岂不是很孤单?” 贺长夏扭头看了看隔壁房间,似乎想透过墙壁,看看隔壁的人在干什么。 在没有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是不是很孤单? “后来我帮你找出去玩的目的地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她了。她一个人住,没什么限制,又刚好有一间空房。人呢,虽然这几年古怪了些、孤僻了点,但底色还是不坏的。然后我就去给她发消息了,她没几分钟就回了,后来我就知道,虽然她有时候没回,但是其实一直有认真看我的消息,她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了。” 朋友们都进入了新的领域,有结婚的、有求学的、有升职的,只有她还在困在老家的旧房子里,不仅止步不前,甚至还往后退了些,生活一地鸡毛,想聊天,又能从何聊起? 苦得太久了,即使尝到甜,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质疑。 我也配吗? “你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人其实不坏吧?” 贺长夏听得点点头,又想起来贺清溪看不到,选了个“点头”的表情包回过去。 贺清溪继续道:“你别看她表面上冷淡,你跟她说话她好像爱答不理似的,实际上,你做的油炸小黄鱼,她是不是吃完了?你生病,她是不是陪着你去看了?你住的屋子,她是不是提前帮你收拾好了?她这个人啊,说得少,做得多。你要去了解一个人,就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 “起初她不太愿意让你去她家住,但理由不是嫌你麻烦,她是怕家里条件太差,怕委屈你。我跟她说了好久她才同意,然后就跟我一一确认要给你准备哪些东西。大到被子枕头,小到牙刷拖鞋,事无巨细。那时候我就确定,她还和从前一样,是个很靠谱的人。” 贺长夏倏尔想起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在外面敲门,无人来开门。但是地毯下,早就准备好了一把钥匙。 也许并不是陈寻雁嘴上说的懒,不想给她开门。 或许只是她已经太久没有为客人开过门了。 第14章 就像六月的太阳,没有边界感的非要照耀你。 第三天已经不用去输液了,贺长夏也没急着要出去玩,早早下楼去买了包子豆浆回来当早餐。她回到家里的时候,陈寻雁刚好揉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于是高扬起手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姐姐。” 没有学业压力睡到自然醒的贺长夏,和六月一样充满了活力。 陈寻雁顿了顿,看了眼她摆到桌上的东西,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你买你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贺长夏摆摆手,“顺手的事情,姐姐你不用跟我客气。” 陈寻雁的目光在桌上的早餐上来回游荡,而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两个人能吃完的量?” “啊?”贺长夏回过神来认真点了点桌上的早餐,两个茶叶蛋、两个红薯、一笼小笼包、两个大肉包、两杯豆浆、两根油条还有两个饭团,好像确实有点多…… 贺长夏摸了摸后脑勺,尬笑两声,“啊哈哈哈,好像确实有点多。之前上学天天赶时间,都没怎么好好吃过早饭,现在看什么都想尝一下hhhh……” 当然了还有个原因她没好意思说,昨天听见贺清溪说起陈寻雁苦瓜一样的经历,她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但又怕自己冒冒失失上去关心显得失礼。 在她的认知里,表达善意的方式之一就是用食物,于是就买了这一大堆东西。 “姐姐你也该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她说着视线就往陈寻雁两条细长的胳膊上瞟去。 真白,不仅胳膊长,手指看上去也很长。 陈寻雁拉开椅子坐下,随口问了句行程:“你今天不出门?” 贺长夏掏出自己随手携带的小本子翻了翻,“还有几个地方没打卡,但是想想也不急,反正不着急回家,暑假还长呢,很适合深度游。我吃完早饭再想今天去哪吧。” 陈寻雁不置可否,拿了个红薯开始剥皮。 贺长夏叽叽喳喳同她讲起自己来这里的经历,“第一天我去了那个博物馆,刚好有个展览呢,展厅布置得好漂亮,里面还有个文物,是我在历史书上学过的,原来书本上看到的,和亲眼看到的,真的是两种不一样的体验。” 第15章 “去完博物馆那天下午我就去了海边,我姑姑跟我说海边傍晚会有人在那边唱歌,我去的时候太阳可大了,都没多少人,我还以为她骗我呢,没想到等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就真的有人开始表演了,装备可齐全了,跟在现场看演唱会一样。” “海边好多人卖花,都是小摊贩,城管一来就踩着车跑了,而且只要有一个跑,不管看没看见城管,后面的就都跟着一起跑了,跟一群青蛙扑通扑通跳下水似的哈哈哈哈……” 贺长夏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 陈寻雁正喝着豆浆,没什么反应,像没听见似的。 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处在两个世界。 贺长夏有点尴尬,伸手去够桌上的玉米。 “嘿嘿,我是不是笑点太低了?” 陈寻雁将喝完的豆浆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难得说了句软和话,“笑点低也没什么不好的。” 贺长夏的情绪一下就被哄好,又继续说起自己的旅途。 “第二天我不是就去了爬山嘛,我本来是打算自己爬上去,然后坐缆车下来的,结果刚好碰到缆车检修,想坐也没有,上山下山全靠两条腿,下来的时候我脚都软了,打车回来的。不过山上的风光确实不错,还是很值得去一趟的。姐姐,你去过吗?” 陈寻雁淡然应了一句,“去过。” 贺长夏继续往下追问:“听说秋天的时候更好看,山上的银杏叶都黄了,拍照很好看,是真的吗?” 陈寻雁瞟她一眼,“假的。” “怎么会?”贺长夏不太信,“小地瓜上那些图都可好看了。” 陈寻雁无情戳穿她的幻想,“加了滤镜的而已。” 贺长夏还是不信,“我不信,等秋天的时候,我自己去看看。” “等到秋天的时候,你早就回家了。” 贺长夏还想反驳,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低头去看,是一条收件短信。 “xx快递,请凭1-2-8476到桥头东快递驿站(东门岗亭进口直走80米左手边301号)取包裹,如有问题请咨询182xxxxxxxx。” 这地址写得有点复杂,贺长夏干脆将手机递给陈寻雁,向她求助。 “姐姐,这个驿站在哪里啊?” 陈寻雁微微斜了身子,将上面的文字一扫而过,“昨天买菜那个超市那个方向进来,左手边有个电动车充电桩,在那个路口拐进去,就在前面。” “哦。”贺长夏恍然大悟,“那我一会去拿。” 稍微顿了下她又说起别的事情,“姐姐你身上好香啊,你喷香水了吗?” 陈寻雁微微一顿,为这听起来仿佛流氓调戏的话失神,片刻后她恢复如常,硬邦邦回道:“没有。” “奇了怪了,那难道是沐浴露的味道?那我晚上可以用一下你的沐浴露吗姐姐?” “你想用就用吧。” 早餐果然没有吃完,贺长夏将剩下的包子、红薯放进冰箱里,然后便准备往楼下去。 没想到陈寻雁也没回房,正等在一侧,好像准备好了似的。 贺长夏以为她不放心,怕自己走错地方要领着自己去,赶忙婉拒。 “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去拿就行了,你刚刚跟我讲完,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陈寻雁淡声道:“我也有个快递。” “那我帮你拿回来,你把取件码给我就行了。”说完贺长夏又想起来自己没有陈寻雁的微信,她大大方方提出请求,“那姐姐,我能加你的微信吗?不然有什么事情都要麻烦我姑姑在中间传话,怪不方便的。” 陈寻雁自动无视了贺长夏加微信的要求,“我自己去拿。” 说完她就走在了前面,在门口等着锁门。 贺长夏只好乖乖跟着。 她的安静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不过片刻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姐姐,你在这里住了几年了?” “二十六年了。” 半生的喜怒哀乐,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这边设施都还挺好的,买菜什么的都方便,菜价也不贵,虽然地铁远了点,但是也还好,快递驿站什么的也很方便。” 走出楼栋,陈寻雁不适地眯了眯眼,六月上午的太阳,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她其实很少出门,更少的是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贺清溪常笑话她是吸血鬼作息,其实说得一点错也没有。 身后跟着的小尾巴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陈寻雁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怎么一天到晚能有那么多话。 就像,就像六月的太阳,没有边界感的非要照耀你。 第15章 没见过开裂的墙吗? 这边居民楼和小摊位混杂着,快递驿站确实有点难找,贺长夏看了看两边,虽然陈寻雁描述得很清楚,但要是自己来找,估计还得花点时间。 她看了眼前面的身影开始脑补,那她要自己下来拿快递,是不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地方呢? 她们到的时候,驿站的人刚好在卸货,老板叫她们在旁边稍等一会。 快递员站着三轮车旁边,正把车上的快件一件件往地上抛,有些小包裹撞到大箱子上被弹飞,落到贺长夏脚边。 贺长夏弯下身子捡起包裹,顺手放回旁边的快件堆里。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被陈寻雁拉了一把,退到旁边。 “怎么了?”她有点不明所以。 陈寻雁没有多做解释,拉着她往旁边退了几步。 驿站里卸货的叮叮当当声响还在继续,贺长夏转了转眼珠,自动联想,小声凑上去问:“姐姐,你是不是怕我站那边被快递砸到?” 太阳正慢慢升到最高空,连说话呼出的气息,都格外灼热。 陈寻雁下意识避了避,抬手理了理鬓发,借着理头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耳朵。 她不回答问题这件事,贺长夏也已渐渐习惯,就像贺清溪说的,她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回答。 三轮车上的快件看上去还有不少,估计还要等一会。贺长夏百无聊赖,四处观望。 旁边是个卖水果的小摊,摆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看得出是新鲜的,一个个都在以最饱满的姿态等待客人的挑选。 贺长夏看了半天,突然兴奋地拍了拍旁边的陈寻雁,像是发现了什么奇妙的事急于分享。 她指着水果摊位旁边的角落,陈寻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只看见一堵灰色的开裂的墙。 “没见过开裂的墙吗?” “不是不是。”贺长夏又指了指,将线索给得更明白些,“姐姐你看右下角那个墙缝里长的东西。” 陈寻雁这回看见一株草,正沐浴在阳光里。草的茎上长着柔毛,叶子像羽毛一样。但草还是草,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贺长夏兴奋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语气激动得像发现了宝藏。 “你看见了吗姐姐,是鼠尾草欸。” “鼠尾草?”陈寻雁重复一遍,微皱了眉,“好难听的名字。” 贺长夏立即将谴责的目光投向她,“不许这么说鼠尾草,我同学跟我说有一种鼠尾草叫快乐鼠尾草,可以帮人缓解抑郁烦躁的情绪,能让人快乐起来。” 陈寻雁对此嗤之以鼻,“哪里看来的?” “……小说。”贺长夏回答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哪个网站?” 贺长夏不服,仰着头狡辩,“你怎么知道是网络小说不是名著?” 陈寻雁已经从她的神情中获得了答案,“高三还有空看小说?” “解压嘛,学习压力那么大,总要找点事情缓解一下。对了,姐姐,我姑姑说你也写小说,你写什么类型的,我能拜读一下吗?” 谈到小说,陈寻雁一向冷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点裂痕,她移开脸,避开了贺长夏的灼灼目光。 贺长夏体贴地帮她找好理由,“不方便爆马甲是不是,好的好的,我理解。” 陈寻雁自己都没发现当她听见贺长夏的话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小说就是我的快乐鼠尾草,你不许说它不好。” “听说鼠尾草的花有很多种颜色,也不知道这是哪一种。” 陈寻雁无心批判贺长夏的“鼠尾草”,她看了眼驿站,三轮车上的快件已经全部卸下来了,快递员正开着车准备离开,陈寻雁拉了拉贺长夏,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好了,去拿快递了。” “哦。”贺长夏本想离开,想起点什么又折返回来,往水果摊的方向去。 “等我一下姐姐,我拍个照。” 陈寻雁回头一看,只见贺长夏蹦到鼠尾草前,掏出手机精心挑选了个角度,按下快门键。 做完这些,贺长夏笑嘻嘻回到她身边,“好了。” “拍照做什么?” “发给我爱看小说的朋友看一下,好朋友之间就是要这样分享的。” 两人走到驿站前,贺长夏将取件码报给正在店里忙碌的小姑娘,片刻后小姑娘从里面的货架上拿下一个大包裹给她。 第16章 包裹看着大,拿在手里也不轻,小姑娘随口嘀咕了句:“买的什么,怪沉的。” 贺长夏冲她笑了笑,“买的猫粮。” 小姑娘年纪和贺长夏相当,听见这话眼睛发亮,“你家有猫?” 贺长夏摇摇头,“我在小区里碰见一只狸花猫,特别亲人,我打算有机会去喂它。” “狸花?我最喜欢狸花了。”小姑娘眼睛更亮了,“你在哪里碰见的?” 碰见志同道合的人,贺长夏也跟着兴奋起来,“就在小区门口那边,不知道今天在不在,你有兴趣吗?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待会一块去喂。” “好啊好啊。”小姑娘先是满口答应,而后又迟疑了下,“可是我要在这里守着。”她转向坐在里面的老板娘,“妈,我一会能去喂小猫吗?” 老板娘刚卸完货,衣服都有些被汗湿了,此刻她正在里头吹风扇,闻言皱了皱眉,“猫有什么好喂的?” 两个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神情都萎靡了些,但没过多久,老板娘爽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喂的时候小心,别被猫挠了,野猫身上都不干净,喂完赶紧回家洗手。” 两人脸上的神情一下又活泼起来,贺长夏主动邀约,“那我一会来找你。” “好。”小姑娘将手上的包裹扫码出库,然后递给贺长夏。 贺长夏没设防,没预料到这袋猫粮这么沉,一只手险些没拿住,还好陈寻雁及时伸手在下面托了一把。 贺长夏调整了下抓握的地方,将快递拿好。陈寻雁见她拿稳了,这才松了手报出自己的取件码。 小姑娘动作很快,从货架上取下一个同样看上去不小的快递箱递给陈寻雁。因为贺长夏的和善态度,这回她同样多问了句,“这也是猫粮吗?” 等了几秒看陈寻雁丝毫不打算回应的样子,贺长夏主动替她回了,“不是。” “哦。” “走吧。”陈寻雁抱着箱子走在前面,招呼起贺长夏。 贺长夏冲眼前的姑娘笑笑,丢下一句“我一会来找你”,就跟上了陈寻雁的步伐。 起初的路贺长夏走得还算顺利,开始爬楼以后她就有些体力不济了,一边挪着步子一边碎碎念起来,“这猫粮怎么这么沉,商家不会发错了吧?” 猫粮被她左右手来回倒腾,但爬到四楼时她还是爬不动了,“我不行了姐姐,你先上去吧,我爬不动了,我先歇会。” 陈寻雁头都没回,果真抱着纸箱就往上去。贺长夏在原地瘪瘪嘴,虽然是自己叫她先上去的,但看她这样头也不回就走了,还是有种自己好像被抛下了的感觉。 贺长夏一边在原地喘气,一边掏出手机,将刚才拍下的鼠尾草照片分享给不知道在哪个ip过暑假的朋友。 她兴高采烈地在手机上打字,直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长臂一伸就将她脚边的猫粮拿走了。 贺长夏一急,险些以为是坏人,看清陈寻雁的脸后才松了一口气。 “吓我一跳姐姐,我还以为是谁要抢我的猫粮呢?” 她出神回神的这个过程,陈寻雁已经提溜着猫粮上了另一层楼。 贺长夏一步迈三个台阶,艰难地在后面追赶。 等到了家门口,贺长夏又是累得气喘吁吁,但陈寻雁还是面色如常的样子。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好奇发问:“姐姐,你体力怎么这么好?” 陈寻雁去桌子上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带走了喉间的躁意,她抿抿唇,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回房。下一秒,贺长夏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等一下姐姐,家里有剪刀吗?” 陈寻雁回房的步子生生改变了方向,她在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向客厅茶几,在底下翻出一个紫色的储物箱,从里面翻出剪刀递给贺长夏。 递的时候,还特意将刀尖这头对准了自己。 贺长夏接过剪刀兴冲冲将快递包装拆开,露出印有狸花猫图案的猫粮包装袋来,她扒拉了下快递包装袋,露出下面的标识,拍了拍脑门。 “12磅,难怪这么沉。” 12磅接近11斤了。 回忆起小猫的体格,陈寻雁不禁抬了抬眼皮,“那只猫能吃完吗?” 这袋猫粮都有两只猫那么重了。 “我估计是那天太困了没看仔细下错单了。”贺长夏讪讪一笑,“小区里应该还有别的流浪猫吧。” 陈寻雁不在乎猫不猫的,正打算回房,贺长夏又叫住了她,指了指旁边的纸箱,“姐姐你的快递不拆吗?” 陈寻雁顿了顿,将选择权交给她,“你想拆就拆吧。” “可是这是你的快递。”贺长夏怕陈寻雁误会,又补充一句:“我没有要偷看你东西的意思。” 陈寻雁站在原地望着她,轻声道:“是你妈妈寄来的。” 第16章 十八岁,是这样子的吗? 贺长夏闻声愣住,不敢置信地去看纸箱上的面单,寄件地址那栏,确实是她熟悉的地方。 是妈妈寄的…… 是了,那天在电话里,妈妈确实说过要送个礼物。 贺长夏将剪刀放到一边的纸箱上,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往屋子里慢慢挪去。 “姐姐你拆吧,我不看。” 陈寻雁:“……” “你看了也没什么。” 拆了也无所谓。 “不行,拆礼物要有惊喜和神秘感。”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砰”一声轻响,陈寻雁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禁怀疑她关门这么快这招是不是跟自己学的。 礼物已经拿回来了,退是不太好退的,也不能一直放在家里。 陈寻雁安慰自己:赶紧拆了吧,就当是贺长夏她妈妈寄给她女儿的东西。 她将剪刀微微分开尖头,用尖锐的一端扎进贴着胶带的纸箱缝隙间,轻轻一划,拨开纸板,纸箱里的东西便袒露在面前。 陈寻雁粗粗看了眼,便起身去敲贺长夏的房门。 “笃笃”两声,房门便轻易开了,快得像房间自己打开了门,但其实是贺长夏一直等在门边。 对上贺长夏的眼睛,陈寻雁看出了里面的期待,轻声问:“想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在外面看?” 贺长夏确实很好奇,“怎么样?是什么?我妈妈寄了什么?我能知道吗?” 陈寻雁侧了侧身子,让出通往客厅纸箱的通道,“自己去看吧。” 贺长夏哒哒哒几步窜到纸箱前,纸箱里还有一个小纸箱,小纸箱上贴的商品图显示,是一个1.2l的养生壶。 贺长夏将养生壶取出,对着陈寻雁骄傲地展示,“我家里也是用的这个牌子的养生壶,可好用了,能煮茶,还能煮个甜汤什么的,我妈估计还给塞了茶叶。” 贺长夏低头在纸箱里又翻了翻,翻出一个黄色牛皮袋,举起冲陈寻雁晃了晃。 “我就知道,果然有。这是今年的春茶,我爷爷奶奶自己做的茶,外面买不到的,吃完饭煮上一杯,解腻又助消化。” 陈寻雁双手环胸,听到她的判断多了点兴趣,“你怎么知道里面还有茶?” 她刚刚拆箱子的时候都没看见。 贺长夏扑哧一笑,“我妈可喜欢给人送茶叶了,给我老师送过,给同学的家长送过,她说自己家里做的茶好,虽然没有外面的名贵,可是家里自己弄的,喝起来味道更好一些。” 说着她想起家里的事情,喃喃道:“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吵没吵完……” 陈寻雁见她失神,知道她又想起父母之间的事情,怕她想着想着哭起来,便想着找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急中生智,想起驿站里的小姑娘,“你不是约了驿站那个小姑娘去喂猫吗?” 陈寻雁的声音将她一下拉回现实,“是哦。”贺长夏低头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我要早点去,不然一会该吃午饭了。” 贺长夏又拿了剪刀将猫粮剪开,剪开后她有点犯难,“姐姐,有小塑料袋吗?不然不好装啊。” 陈寻雁这回又走到厨房去,在厨房的橱柜里翻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递给贺长夏。 贺长夏接了,将塑料袋撑开放在地上,拎起猫粮的一角,往袋子里倒。倒好猫粮后,她提起塑料袋打了个结,便开口跟陈寻雁再见。 “那我先去了姐姐。” 陈寻雁急忙叫住她,“手机。” 贺长夏闻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真没有。 在她四处寻找手机的时候,陈寻雁再次提醒,“沙发上。” 贺长夏伸手捞了手机,也觉得自己这样丢三落四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走啦姐姐,你不出门的话我就不带钥匙了,我应该十点半就回来了。” 陈寻雁站在原地目送贺长夏出门。 等门彻底关上后,她原本预备窝进自己的房间里,转眼看见地上的猫粮还敞开着口子,皱了皱眉。 她走回房间里,拉开书桌抽屉,从一个小罐子里翻出一个大号的燕尾夹,将猫粮的开口夹好,以免生潮。 第17章 做完这些她又不自觉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刚才提醒贺长夏带手机的样子,像个操劳的母亲。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贺长夏果然回来了。 陈寻雁听见门外的动静,本想出去看一眼,但想了想,又作罢。 要是她出门进门都得看一眼,那就真成老母亲了。 她今天有个约稿要交,还差几千字呢。 陈寻雁继续为自己的事业努力,外间的动静她一概置之不理。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砰砰敲响,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 这回陈寻雁连动都不想动,只是张了张嘴。 “进。” 贺长夏小心推开了门,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她身上系着一条橙色的围裙,大概又是她买的,手里还拿着汤勺,看见陈寻雁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扬起一个讨好的笑。 “吃饭了姐姐。” “这么早?” 贺长夏扶着门框笑,“不好意思,高三养成的习惯,一到十二点就饿了。” 陈寻雁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真是掐得一手好时间。 “你自己吃吧,我暂时不饿。” 贺长夏脸色一垮,“可是凉了就不好吃了,陪我吃一点吧姐姐,我做了好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看着她有点恳求的神情,陈寻雁移动鼠标点了下左上角的保存键,离开了位置。 贺长夏见她肯动身,连说话的尾音都是向上的。 “我去拿碗筷。” 早餐还剩了一点,贺长夏将剩的红薯、包子热了做主食,还做了油焖鸡和茄子炒豆角。 贺长夏将筷子递给她,“给,姐姐。” “你不是喂猫去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嗯嗯是呀,我先去驿站找了那个小姑娘,原来她叫钟琳,跟我一样大,也是刚高考完。而且她成绩可好了,模拟考能排s市的前一百名了。那个快递驿站是她家里开的,她最近有空,就在那边帮忙。” “我本来还担心找不到那只小狸花呢,没想到在小区门口就碰见了,而且这回还不止一只,还碰见一只橘猫和一只奶牛,不知道是不是狸花猫的兄弟姐妹。那只橘猫可能吃了,呼噜呼噜狂吃,吃完了还过来贴贴继续讨吃的,带下去的粮我本来还担心小狸花吃不完,结果全都吃完了。” “这才没几天,感觉小猫又比之前长了大些。钟琳跟我说,她一直想养一只猫,但她妈妈不让,她还问我下次再去喂猫,能不能叫上她一起,我当然说好了,然后我们就加了微信,我说有机会还能约她一起出去玩,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交到朋友呢。” 陈寻雁夹了根豆角放进嘴里,闻言瞟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跟驿站里第一次见面的姑娘都能交上朋友。 真是奇怪,上午在路边随便一根草,她都能叫出草的名字是鼠尾草。 哦还有,上次去超市买菜,她不知怎么回事哄得收银员眉开眼笑,非得给她塞糖。 十八岁,是这样子的吗? 陈寻雁边吃着包子边回想。 贺长夏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钟琳还跟我说,西门入门处的水果店卖得都贵,要去东门。东门有一家水果店,虽然种类少,但水果卖得可便宜了,就是量大,都是几斤几斤起卖,不过她跟我说,下次可以找她拼。” 陈寻雁闻言又是一顿,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小区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家店了。 “哦对,这个水果店还有群呢,我以为就是卖水果的,没想到群里卖啥的都有,买的多还可以送上门。钟琳拉我进群了,姐姐,你要进群吗?” 贺长夏讲得热火朝天,都忘了吃饭。 陈寻雁拿她的碎碎念下饭,不知不觉吃下去不少菜。她怕自己吃得太多,贺长夏反而没饭吃,于是也应上几句。 “你下午准备去哪里玩?” “下午?”突然被问到接下来的打算,贺长夏有些猝不及防,“我还没想好呢。” 想到陈寻雁早上才问过一次,贺长夏有点后知后觉的失落,“姐姐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我在家里是不是太吵了,影响到你了?” 陈寻雁一怔,“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贺长夏以为陈寻雁是抹不开面子批评小辈,这解释的话只是为了随口敷衍的,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埋头吃起自己面前的饭。 陈寻雁最初目的达成本该高兴,但看见贺长夏不怎么开怀的样子,又高兴不起来。 她绞尽脑汁想话题,试图让贺长夏活跃起来,“城西有个森林公园,不用等到秋天,景色也很好,你没事可以去逛。” 这话听在此时的贺长夏耳朵里,就是更印证了前面说的话,闻言她有些哀怨地看了陈寻雁一眼。 “好,我下午就去。” 陈寻雁虽然这几年不怎么跟人交流,表达能力有所退步,但是也能听出来贺长夏语气里的沮丧,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力气使错了方向。 她想了想,又回到桌上的饭菜上。 “一会我来洗碗吧。” “哦好。” 还是不高兴。 陈寻雁将方向转为夸奖,“今天两道菜都做得很好吃。” 贺长夏扯了扯嘴角,“是嘛,好吃就多吃点吧。” 虽然语气好点,但是没全好。 “你怎么会做这么多不同的菜?” “我妈教我的,说是要培养独立能力,不过我刚好自己也喜欢做菜。我爸妈开了个小饭馆,所以我从小就在饭馆里长大,耳濡目染,上高中以后就跟着我爸妈学做菜了。” 说到这里贺长夏的语气轻快了些,但是陈寻雁知道再往后聊就不行了,再往后就该想到父母闹离婚的事情了。 但聊吃的是没错的。 “那个春茶,吃完饭要不要喝一点?” 提到茶,贺长夏眼前一亮,“好啊,那个是白茶,白茶最好了,能清热解毒、保肝护肝,还可以调节血糖,我们家吃完饭就要泡杯茶喝一下,我爷爷奶奶常说,他们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喝白茶喝出来的好身体。” 陈寻雁见她总算开怀,心上一松,跟着笑了笑,“那正好。” 第17章 居然是天线宝宝毒……唯? 贺长夏很轻易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问起晚上的食谱来。 “姐姐,晚上你想吃什么?晚上我再接着做,冰箱里还有不少菜呢。” 陈寻雁吃了块茄子,“你做饭不累吗?” “不累,我喜欢做饭。” “那随你就好,我不挑。”犹豫了下她还是补充道:“缺什么就跟我说。” “嗯嗯好。” 吃完饭后,陈寻雁主动收拾了桌上的碗碟,去厨房洗碗。 贺长夏则在客厅研究上午刚收到的新养生壶,研究明白使用方法后,她从牛皮纸袋里倒出几克茶叶,插上电源便开始煮茶。 没几分钟茶就煮好了,夏天喝刚煮好的茶有点不合时宜,贺长夏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杯子,倒出一杯放凉。 她又去问厨房的陈寻雁,“姐姐,你的杯子在哪里?我帮你倒一杯茶出来放凉。” 陈寻雁正戴着手套洗碗,也顾不上自己去拿,“在房间的书桌上。” 贺长夏于是起身去了她的房间,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去,尽管陈寻雁不在屋子里,她的动作还是尽量轻盈,就像生怕惊扰了屋子里的物品一样。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陈寻雁的房间。 布局和她的那间差不多,只是略大一些,除了床铺和衣柜,还摆了张书桌。靠书桌的墙上贴了张魔术板,上面写着几个陌生的人名和时间点,人物与人物之间还画着连接线,线上写着夫妻、朋友之类的关系,看着仿佛是小说里的人物关系图。 书桌上除了一台电脑和一些书本外,还有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置物架,里面摆着不少摆件,居然是,呃,天线宝宝的。 贺长夏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急忙回神,拿起书桌上的杯子就转身出了门。 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提起养生壶,将刚煮好的白茶倒进杯子里。 只是脑海中还是陈寻雁的天线宝宝摆件。 她记得天线宝宝一共有四个颜色,怎么那桌上只有黄色的,难道是……毒唯? 贺长夏闭了闭眼睛,被这荒诞的想法震撼。 这么漂亮的一个姐姐,居然是天线宝宝毒……唯? 陈寻雁这时已经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她急忙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又忘了这茶还没凉,险些被烫到。 陈寻雁见状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贺长夏猝不及防对上陈寻雁的眼睛,不知为何变得心虚起来,赶紧移开视线,转移话题。 “姐姐你快尝尝这茶好不好喝。” 陈寻雁没发觉她的异样,依言去品茶。 贺长夏看见她的杯盖上似乎有痕迹,迟疑着发问:“姐姐你的杯盖,是摔坏了一点吗?” 第18章 这个是绿色的杯子,看上去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窝瓜的造型,杯身上还画着窝瓜不屑的表情。 陈寻雁闻言去看放在一边的杯盖,随意点了点头。 “有一次没拿稳,把窝瓜的蒂给摔没了。” 贺长夏点点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微微倾了倾身子,去观察陈寻雁脸上的表情,“怎么样?好喝吧?” 陈寻雁其实不太懂品茶,看见贺长夏期待的神情,下意识点了点头。 贺长夏往椅子上靠了靠,“我就知道,我们家里自己弄的茶肯定好喝。” 现在正是午后,两人围坐在小圆桌旁,喝一杯温茶。 悠扬的风先从阳台登堂入室,吹起了房间里的窗帘,然后穿过狭长的房间,来到宽阔的客厅,力度不减反增,桌上的玫瑰枝叶也跟着颤了颤。 但还好现在是夏天,如箭一般的疾风扫过,带给人的感受也只是清爽。 贺长夏做学生的毛病又犯了,脱口而出地理名词。 “穿堂风。” “什么?” “有时候地理会考。” 陈寻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你到现在还没把高中知识忘掉?” “记忆犹新,你再叫我背几个定义我说不定还记得呢。” “那看来你玩得还不够尽兴。” 贺长夏撇撇嘴,“知道了,喝完茶就去那个公园。” 陈寻雁动作顿了顿,没想到普通的一句话在贺长夏听来又有了别的意思,她淡声解释:“我没有要赶你出门的意思。” 贺长夏闻言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眼睛总是眯得像弯弯的月牙,叫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那我今天下午就留在家里看小说了。” 陈寻雁被月牙一时摄住了心魂,讷讷应好。 喝过茶后,陈寻雁率先回了房,她的交稿日期就像个紧箍咒,牢牢套在她头上,使她如坐针毡。 陈寻雁回房后,贺长夏也回了。她换了身轻薄的衣服,躺倒在床上。 她在脑海中回忆起在陈寻雁房间里看见的人物名称,一个个输入到小说网站上,挨个搜索。 她试了好几次,不是查询无果就是跳出来的结果太多。 贺长夏抱住被子琢磨,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是还没发表?还是说不在这个网站? 她琢磨半天,各种可能性都有。 算了算了,贺长夏点击屏幕上的返回,再琢磨下去,就要用数学的方式解决,算一算概率了。 她可不是什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 贺长夏开了空调,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在网站里随手打开一本自己之前收藏的小说,美滋滋扎进鼠尾草的世界里。 隔壁房间里,陈寻雁一直忙着写稿,等她交完稿拿到尾款,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卸下肩上的一个重担。 一是少了个deadline,没有人会喜欢头上有紧箍咒的感觉。二是,这笔钱虽然不多,但也够她交几个月的水电费了。 她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都快七点了。 陈寻雁有点纳闷,平常这个时间贺长夏早该来叫自己吃饭了,怎么今天还没来。 难道是出去了?可是也没听见声音,难道是自己写得太投入了所以没听见动静? 陈寻雁站起来将椅子推进了些,走出房门,转了个弯,看见贺长夏的房门也关着。 陈寻雁抬手敲了敲房门,无人应。 她又加重了力气,这回有人来了。 贺长夏眯着眼,看着像刚睡醒,但细看又不像,因为她眼睛是红的,反而像哭过。 “怎么了姐姐?” 陈寻雁肃着脸,“你哭了?” 听见问话的贺长夏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些,“没有啊。” “你眼睛看上去很红。” “哦。”贺长夏恍然大悟,“我看小说呢,可能看太久了。” 她说着就伸手去揉眼睛,被陈寻雁一把拉住胳膊。 “别用手揉眼睛,不干净。” “哦好。” 陈寻雁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走吧,去吃饭。” “吃饭?”贺长夏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大惊失色,“我靠,快七点了?” 那小说虽然狗血,但狗血确实使人上头,她不知不觉就看到这个点了。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陈寻雁一时觉得有点好笑,“中午还说做学生养成的习惯,一到点就饿,都快七点了,一点也没觉得饿吗?” 贺长夏嘿嘿一笑,“可能精神食粮也是食粮吧,这也是做学生养成的习惯,不冲突。” 陈寻雁斜了斜身子,倚在门框旁,大概是因为交了稿,她心情变得轻松了些,说话也比平时更平易近人些。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贺长夏应了声“好”,就要往外去。 陈寻雁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将她往屋子里推了些。 “怎么了?”贺长夏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问。 陈寻雁上下打量了下她,“你就准备穿这身去?” 贺长夏视线往下,反应过来自己穿的还是睡衣,如梦初醒,“我马上换,给我五分钟。” 房门被匆匆关上,几分钟后又被匆匆打开。 贺长夏上身是粉色t恤,下身穿了条普通的白色百褶裙,但她身量高,衬出几分亭亭玉立的感觉。 陈寻雁望了一眼她的胸前,t恤有点紧,少女的线条若隐若现。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晚上天气凉一点,带个外套吧。” “哦好。” 等她们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七点整。 贺长夏坠在陈寻雁身后,“姐姐,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陈寻雁征询起她的意见,“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我也不挑的。” 陈寻雁大概猜到会是这个答案,问起她下午看的小说来。 “小说好看吗?看得都不记得吃饭的事情了。” 贺长夏老实回答:“还可以,其实文笔一般,人设也很常见,但可能我最近一段时间看得少,再加上剧情比较狗血,不知不觉就看到这个点了。” “姐姐你要是能让我看你写的小说的话,那我可能都不用吃饭就饱了。” 她说完又补上一句,陈寻雁没理她。 从小区的西门出,往右拐走两百米再往左过马路,直走五百米,就来到陈寻雁的目的地。 一家隐藏在楼宇间的苍蝇馆子,旁边贴了张红纸,写着兴湖饭馆,就算是门头了。店里位置不多,也就四张桌子,门外摆着些折叠桌椅,老板娘正在把桌子一一摆好。经营模式也是典型的夫妻店,男的炒菜,女的点单。 看见陈寻雁,老板娘的脸上扬起笑脸,冲她挥了挥手,“阿妹自己找位置坐啊,我先把桌椅摆好,一会来给你点菜。” 陈寻雁应了声好,领着贺长夏挑了张角落的位置坐下,熟练地拆开桌上碗筷的塑料膜,去一边的小桌子上拿了壶热水,熟练地烫起了碗筷。 贺长夏道了声谢,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姐姐,你经常来这边吃吗?” 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 第18章 我看是你在骗我。 “不常来,几个月来一次而已。只是小时候就开始吃了,那时候这家店还只是个小摊子,现在都有店面了。” 从前跟着爷爷奶奶一起来,现在是自己来。 陈寻雁将一张纸质菜单递给贺长夏,“看看吃什么?” 贺长夏粗略扫了扫,“姐姐你对这里熟,你来点吧,我真不挑食。” 给别桌点完菜的老板娘拿着纸笔走过来,“阿妹,你又发工资了?” 陈寻雁点点头,“是啊,一发工资就来支持老板娘生意了。” “好,阿妹你是老顾客了,今晚送你个炒青菜,下午刚到的,很新鲜的。来,要吃什么?想好了吗?” 陈寻雁看也没看菜单,直接下单,“尖椒牛肉,白灼虾蛄,再来一个炒米粉。” “好。”老板娘在纸上刷刷几下,飞快记好了菜名,走之前看了眼旁边乖巧的贺长夏,对陈寻雁问道:“这个小妹妹哪里来的?看着蛮乖的。” 陈寻雁亦看了眼贺长夏,不咸不淡介绍,“朋友的妹妹。” 贺长夏扬起自己一贯招人喜欢的笑容,“阿姨好,阿姨真好看,看上去和我妈妈一样亲切。” “哦哟,这小妹妹这么会说话啊。” 老板娘被哄得心花怒放,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放到贺长夏面前。 “来来来,阿姨请你喝饮料。” 贺长夏道了谢,等老板娘离开后,冲陈寻雁露出一个有点小得意的笑。 陈寻雁看她笑得开心,没多说什么。桌子是用旧的,桌上有些油腻,陈寻雁抽了张擦了擦桌子,对面的贺长夏正在玩手机,她不知道怎么心里一动,问起个有点突兀的问题。 “我带你来这种地方,会不会不习惯?” 第19章 贺长夏头都没抬,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开什么玩笑啊姐姐,我家里就是开这种小馆子的,我爸负责后厨,我妈负责前台,我小时候一放学就在店里,写完作业就帮忙去点单、算账、收钱。什么叫‘这种地方’,我就是这种地方长大的,我对这种地方喜欢的不得了。” 陈寻雁听得莫名来了点兴趣,“你那么小就在店里帮忙了吗?” “可不是。”贺长夏抬了抬下巴,挺直了腰杆,“我见人就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我年纪又小,大家都不为难我,有时候还会多点几个菜。而且我有时候算账比我妈算得还快呢,我妈还在敲计算器,我已经心算出来要收多少钱了。” 贺长夏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吹了吹,而后小小喝下一口。 “不过后来我妈就不让我去店里了。”说到这里,贺长夏有点失落,气势也矮了一截,“我妈说,我要好好念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不要和她一样,天天呆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太受罪了。” 贺长夏拿起桌上的筷子敲了敲杯壁,“可是我没觉得在店里就怎么样,我的学费我的辅导书我的课外班都是靠厨房里一次又一次的开火、一次又一次的起锅烧油攒起来的,我觉得爸爸妈妈都很厉害。” 说完她撑起了下巴,望向陈寻雁,“姐姐,工作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贺长夏没等到陈寻雁的回答,先等到了上菜。 笑容满面的老板娘端上一道白灼虾蛄和蒜蓉空心菜,“来来来,先吃,手套在抽屉里。” 贺长夏并没有等待陈寻雁的回答,注意力一下被新上来的虾蛄吸引了注意力,她生在内陆,吃得最多的是基围虾。 “这是什么?” “白灼虾蛄,虾蛄就是皮皮虾。” “皮皮虾?”贺长夏微微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皮皮虾,我们走,一起去找好朋友’那个皮皮虾吗?虾蛄就是皮皮虾?” 陈寻雁点点头,从桌子的侧面拿出一次性手套递给贺长夏。 贺长夏接过,利落地撕开包装,戴上手套后拿起一只皮皮虾开始剥。但是皮皮虾壳硬,她掰了半天也不得其法,甚至还不小心被皮皮虾的虾壳扎了手,“哎哟”一声。 折腾半天也没弄好,贺长夏有点泄气,最后好学生一般向陈寻雁请教:“姐姐,我不会剥,能不能教教我?” 陈寻雁慢条斯理戴好手套,拿起一只虾蛄放在手上,向贺长夏演示起来。 “抓住这里,轻轻一掰,然后按住这里,转一下,找到这节,用力捏一下。” 话音刚落,皮皮虾壳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贺长夏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陈寻雁又捏了一下推了一下,皮皮虾的虾壳就被她剥落,露出里面完整的虾肉。 贺长夏情绪价值拉满,戴着手套也不耽误她鼓掌,两眼冒星光,仿佛陈寻雁不是剥了一只皮皮虾,而是成为了皮皮虾族群中的王。 “姐姐,你真厉害,这么复杂的虾都能剥得这么完整,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生物学得很好?” 这跟生物有什么关系。 陈寻雁被她的反应逗笑,弯了弯唇,将剥好的皮皮虾放到贺长夏碗里。 贺长夏没用筷子,直接上手,一口咬下去,鲜甜多汁。 她仔细品尝了下,“原来皮皮虾是这个味道。” 陈寻雁继续从盘子里拿了只皮皮虾开始剥,贺长夏也拿了只,跟着陈寻雁的动作操作,但是陈寻雁做得快,她稍微落下一步就跟不上了。 贺长夏苦着脸:“老师,我忘了,能不能再教一遍?” 陈寻雁将刚剥好的皮皮虾放进嘴里,接过贺长夏手里那只忙活到一半的皮皮虾,也不讲解,直接三下五除二剥好,放到贺长夏碗里。 贺长夏以为她嫌自己笨,不愿意教,又拿了一只皮皮虾准备开干。 陈寻雁抬了抬手,从她手里接过,“我来剥吧。” 贺长夏立时又快乐起来,利落地摘了手套,好听话更是一箩筐往外倒。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不仅给我房间住,还带我吃好吃的,还给我剥皮皮虾,我要当姐姐的死忠粉。” 陈寻雁手上动作未停,轻笑一声,“你就是这样哄你姑姑的吧?” 贺长夏“嘿嘿”一声,“我姑姑不用说这么多话。” 贺清溪性格向来是风风火火,对家里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铁面如山,但是对贺长夏,大多数时候都是有求必应的。她都不用说什么好话,多叫几声“姑姑”,贺清溪就松口了。 哪用得着像对陈寻雁这样,好话一箩筐,就为了吃个皮皮虾。 贺长夏暗自腹诽的时候,老板娘已经端着另外两道菜上来了,“来来来,炒米粉和尖椒牛肉。” 青椒被煸炒得十分软烂,边际处可以看见高温爆炒造成的白色印迹,牛肉上裹着一层透明的汁液,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米粉热气腾腾,一看就是高温爆炒刚出锅的,几根青菜和几粒小米辣点缀其中,光是看颜色就很有食欲,香辣的味道更是随着升腾的热气不断刺激人的味蕾。 陈寻雁的虾才剥了一半,暂时腾不开手。她冲着炒米粉抬了抬下巴,“尝尝米粉,是这家的招牌。” 贺长夏夹了一筷子,吹了吹,便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米粉太烫,贺长夏微微张了嘴,往外呼着热气,一只手对着舌头扇风,另一只手还不忘冲陈寻雁比了个大拇指,口齿不清地表达自己的赞美。 “好吃,真好吃,呼……难怪会,会是招牌……呼……” 她将一边的可乐拉环拉开,见陈寻雁还在剥虾,赶忙招呼她,“姐姐,别剥了,先吃点别的吧。” 陈寻雁摇摇头,“你先吃,我先把虾剥完。” 一盘皮皮虾数量并不多,已经快剥完了,她不想一会再弄脏手。 “那我喂你吧。” 贺长夏没多想,拿起陈寻雁的筷子,夹了块牛肉递到陈寻雁嘴边。 陈寻雁被她的动作吓得往后靠了靠,看了眼近在咫尺还在冒热气的牛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贺长夏又将筷子往前送了送,“尝尝吧,这牛肉闻起来也很香。” 陈寻雁望了望牛肉,又看看贺长夏满怀期待的眼神,沉默几秒,将手边的碗推了推,“你放碗里吧。” 贺长夏“哦”了一声,依言将牛肉放进碗里。 陈寻雁悄然松了一口气。 贺长夏又夹了一筷子米粉,大口吃起来。 热气使得香味更上一层楼,美食带来的愉悦从舌头传达到大脑的神经系统。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真不愧是招牌啊,真好吃,特别有锅气。” 陈寻雁解释道:“以前还没有店的时候,老板娘两个人就是在路边支个小摊子,卖炒米粉。米粉卖得越来越好,就在这边盘了个店。” “哦,原来是这样,这是当之无愧的招牌。” 过了一会儿,皮皮虾剥完了,陈寻雁此时也等得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几盘菜被两人一扫而空,见吃得差不多了,陈寻雁拿起手机去买单。 老板娘将价格报给陈寻雁,又问跟在她身后的贺长夏,“怎么样小妹妹,阿姨这里炒的菜好吃吧?” “好吃!”贺长夏使劲点头,“炒米粉可好吃了,要不是我吃不下,还想再来一份。” “有机会下次再来。” “好,那阿姨可得记得我,下次我来的时候,多给我装点。” “记得记得,你这么会说话,我可忘不了你。”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冲着陈寻雁道:“你这个妹妹嘴巴可真甜,有空带她来玩。” 陈寻雁笑笑不说话,转身往外去。 贺长夏跟在她身后,刚才已经偷看过付款的数字,这时碎碎念道:“价格也还可以,还送了个青菜,也不算太贵。我还是第一次吃皮皮虾呢,皮皮虾,皮皮虾我们走,一起去找好朋友……” 她念叨着念叨着,突然就哼起了歌。 像歌里的单纯小孩似的。 陈寻雁突然想起了吃饭之前她问的问题,抿了抿唇,才回答:“工作分不分贵贱,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做的就是不正经的工作。” 贺长夏先是顿了顿,后又表示怀疑,“可是我们老师说,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陈寻雁轻笑一声,“你们老师骗你的。” 贺长夏皱了皱眉,“我看是你在骗我。” 第19章 她是真的平等的针对所有人。 吃完饭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多了。 贺长夏换上拖鞋,提着养生壶去厨房,“我去煮茶。” 陈寻雁本打算直接窝进自己的房间,听见这话脚步一滞,不由得改了前进的方向,坐到了沙发上。 她一坐下就瞥见旁边小圆桌上的多头玫瑰,塑料瓶里的水已经有些浑浊,花头也有些蔫了。 第20章 刚坐下的陈寻雁又起了身,回自己的屋子里翻出个透明的玻璃花瓶,然后去水龙头接了水,将塑料瓶里的多头玫瑰一把提起,拿旁边的剪刀“咔嚓”几下修了修根部,然后插进了更高更深的花瓶里,顺手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里。 贺长夏提着养生壶出来的时候,陈寻雁刚把花修剪好。 她往陈寻雁的杯子里倒了杯茶,边倒还边念叨,“饭后一杯茶,老来眼不花。” 陈寻雁本打算直接回房,不知怎么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在位置上多坐一会。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看贺长夏在旁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不由得皱眉提醒,“慢点。” 贺长夏扭头看见的花,随口夸了句,“这花真好看,在海边十五块钱买的,价格也不贵,下次我还要去买。欸?”她凑近仔细看了看,“姐姐是你换的水吗?谢谢你姐姐,我都忘了要换水了,你换的花瓶真好看。” “唔。”陈寻雁得了夸奖一时反而不知道说什么,随便应了一声后干脆端起杯子回了房间。 贺长夏见她离开,往自己杯子里也倒上满满一杯茶,同样抱着杯子进屋了。 刚到屋里,贺长夏的手机便响了,她将杯子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掏出手机一看,是贺清溪。 视频刚接通,贺清溪正在那头吃着面,看见贺长夏的脸,贺清溪对她挥了挥手。 “长夏,今天玩得怎么样?” “嗯嗯,玩得很开心,虽然今天没出门,但是在小区里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家里是开快递驿站的,她也刚高考完,她成绩还很好,我们约了一块去喂猫呢。” 贺清溪嗦了口面,“和陈寻雁呢?有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跟她说需要我从中转达的?” 贺长夏歪头想了想,“挺好的,今天晚上姐姐还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了,那家店的炒米粉真的好香,而且一份炒米粉才18块钱,物美价廉。” 贺清溪闻言哀嚎一声,将自己正在吃的面举起来给贺长夏看,“你看看我吃的这是什么东西?” 贺长夏看不清晰,只看见一团白色,几粒葱花,迟疑着作答:“粿条?” “哪有这么难吃的粿条。”贺清溪拿筷子搅了搅,夹起几根给贺长夏展示,“是米线,难吃又贵的米线。你猜这碗米线多少钱?” “30?”贺长夏皱着眉头猜测。 贺清溪冷笑一声,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你太小看这里的物价了,这一碗要38。” “什么?”贺长夏被外地物价震惊,“这清汤寡水要38?明明可以直接抢还给了你一碗难吃的米线。” 贺清溪愤愤不平,“你那个炒米粉我都能吃两碗了。” 贺长夏也跟着愤愤不平,“还能加瓶可乐。” 贺清溪又哀嚎一声,“等我毕业回家,我要天天吃好吃的,大吃特吃。” 贺长夏跟她一唱一和,“支持!吃,去我爸店里滚菜单。” 姑侄俩耍宝结束,贺清溪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了,你输给我一个杯子你还记得吧?什么时候给我做?” 听到问话的贺长夏一僵,她确实已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但这话是不能直接告诉贺清溪的,于是选择了嘴硬。 “你着急什么呀,我答应了就肯定会去做的。” 贺清溪冷冷威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你最好别给我忘了。” 贺长夏无所畏惧,“反正你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闲话说完,贺清溪开始说起正事,“我是一时半会回不了家,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贺长夏一顿,下意识拒绝,“我还没玩够呢,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 贺清溪摆摆手,让她放心,“我不是催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爸今天来问我了。” 贺长夏又是一愣,“我爸?问你什么?” “问你玩得开不开心,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呗。” “那他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贺清溪“切”了一声,“你爸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他估计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呗,还给我转了两千块钱,怕你缺钱找我要。” 贺长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妈妈早就打了电话过来,她还以为父亲不关心自己,没想到背地里跟姑姑联系过。 “那他和我妈……”贺长夏一时欲言又止。 贺清溪知道她想问什么,耸耸肩,“估计还闹着吧。” 见贺长夏不语,贺清溪拍了拍她那边的桌子,“欸欸欸,大人的事情,不关你小孩子的事,大人们自己会处理好的。不管你爸妈最后离不离,你爸还是你爸,你妈还是你妈,姑姑也是你的姑姑,记住了吗?” 贺长夏“哦”了一声。 贺清溪在屏幕那边又拍了拍手,吸引对面人的注意力。贺长夏抬眼,看见一双有点凶的眼睛。 “给我打起精神来贺长夏,我给你买机票是让你去玩的,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偷偷躲起来哭的,使劲去玩知道吗?你爸给我的钱我一会就转给你,你别想家里的事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玩,玩个痛快。” 贺清溪说得慷慨陈词,贺长夏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只是她旁边没有桌子,只有床头柜,于是拍了拍床头柜,也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好,我明天就去玩!” 安慰好小侄女,贺清溪又夹了口米线,还是无法控制的嫌弃起来,“啧,吃这东西真是花钱买罪受。” 贺长夏嘲笑她,“那当时家里都反对你去读研究生,还不是你自己非要去的。” “那我哪知道这里的东西那么难吃。” 贺长夏刚要开口再笑话几句,房门突然被敲响。 咦? “等我一下。”贺长夏对手机里的贺清溪道。 她拿着手机去开门。 门一开,赫然是陈寻雁的脸。 “怎么了?” 一句话,却是两个人同时开口问。 贺长夏笑笑,“姐姐你先说。” “我听见敲东西的声音,动静还蛮大的。”陈寻雁解释道。 “哦哦。”贺长夏了然,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她解释,“我在跟我姑姑聊天呢,聊到兴头上拍了下床头柜。” 陈寻雁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贺长夏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一个女声,激烈地叫她的名字。 “陈寻雁!” 贺长夏拿起手机,贺清溪又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看上去有点像判官。 “你把手机给陈寻雁,我有话跟她说。” “哦。”贺长夏讷讷应是,将手机递给陈寻雁,陈寻雁没接,贺长夏只好将手机举正、举高了些,好让贺清溪能看见陈寻雁。 看见对方的面容,贺清溪开始义愤填膺,架势像讨伐反贼。 “你怎么又不回我信息?” 陈寻雁淡定自若吐出一个字,“忙。” “你忙什么呀?一天到晚,我不管哪个时间段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怎么立即回复过好吗?你忙24小时啊?” 陈寻雁眨了下眼睛,总算给了个相对正常的理由。 “下午在赶稿子,没看手机。” 但这招对贺清溪没用。 “下午?这都八点多了,你都带长夏吃完饭回来了,你还不回我消息?”贺清溪的语气颇为痛心疾首。“咱们都认识快八年了,你就这样对我?” 陈寻雁打开手机,敲了下键盘,然后便点击了发送。 收到回复的贺清溪更生气了,她大叫一声,“陈寻雁!你回个1是什么意思?” 在一旁光明正大偷听的贺长夏闻言笑出了声。 听见她笑的贺清溪又调转了枪头对准了自己的侄女,“贺长夏,笑什么笑,你是哪边的?这才在那边住了几天啊,就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是吧?你别忘了咱俩才是一个姓。” “没忘呢。”贺长夏一边应着,一边还是忍不住偷笑。 贺清溪“哼”了一声,继续长篇大论讨伐陈寻雁不回消息的行为。 贺长夏一直举着手机,陈寻雁比她高,她举得手都有点酸了,拿着手机的手开始有点晃。 陈寻雁发现她的异常,伸出胳膊,将她的手机拿在自己手里。 贺长夏感激地看她一眼,将胳膊放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肌肉。 那头的贺清溪还在喋喋不休,陈寻雁直接伸出食指,点了屏幕下方的红色按钮,然后将手机递还给贺长夏。 贺长夏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你挂了?” “嗯。” 就这么挂了? 贺长夏一脸懵地伸手去接手机,还没握到手里,贺清溪的视频通话又打过来了。 然后贺长夏清楚看见,陈寻雁再次伸出她纤长的手指,点击了挂断。 又挂? 贺长夏傻眼,难怪姑姑说,她不是针对自己。 她是真的平等的针对所有人。 第20章 当着小猫的面,交换了彼此的秘密。 第二天早上贺长夏起得也比平时晚了,因为她前一晚为了将那本狗血小说看完,又熬了夜。 第21章 起来时她还赖了会床,等洗漱完换了衣服已经是快十一点,正打算下楼去买点东西吃,还没打开门,正撞上刚买完东西回来的陈寻雁。 陈寻雁随意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晚起这件事没有丝毫意外。 “起了?洗漱完来吃饭吧。” 贺长夏有点惊喜,“姐姐你也没吃吗?” 她本来以为这个点了,陈寻雁应该已经吃完了,本打算自己下楼去随便吃点。 “我一向起得晚。”陈寻雁解释了句。 陈寻雁买的是鸡蛋炒河粉和炒饭,她将打包回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有炒饭还有河粉,你要哪个?” “我要炒饭吧。” 陈寻雁依言将炒饭放到她面*前,拿出另一碗河粉,也坐下准备吃饭。 贺长夏掀开塑料盒的盖子,边吃边问,“姐姐,晚饭你想吃什么?” “你一会不出去吗?” “今天和钟琳约了去喂猫,喂完就回来。” “哦。”陈寻雁夹了口河粉,“随你。” 贺长夏歪着头思考,“冰箱还剩几个鸡蛋和半块梅花肉,那晚上吃炒鸡蛋和青椒炒肉吧。” 陈寻雁没什么不行,随口说好。 贺长夏划拉几下将碗里的炒饭吃完,将塑料盒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去了厨房将冰冻层的肉拿到冰鲜层提前解冻,往房间走的时候还顺手拿了陈寻雁刚提回来的空塑料袋去装猫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陈寻雁将桌子擦了擦,随后就回了房间。 贺长夏装好猫粮本来都要走了,后又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房间里,又折返去拿。 她猫粮装得太多,袋子寄得不够紧,提起来的时候,有些猫粮就洒到了地上。她将袋子绑得紧了些,将猫粮放到一旁,然后去客厅拿了扫把,弯腰去扫床底下的猫粮。 扫把不够长,贺长夏使劲伸长了胳膊,横扫几下,没想到除了猫粮,还有别的东西。 是一张白色的纸,不大,有点像a4纸的尺寸,但还短了一截,上面似乎还有字。 贺长夏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陈旧的字迹满满显露在眼前。 是一篇短文,标题叫《伞》。 “我家里有两把伞,一把大伞,一把小伞。下雨的时候,爷爷会打着伞去学校接我。但奇怪的是,爷爷明明是大人,却打着一把小伞。而我明明是个孩子,爷爷递给我的,却是一把大伞。 下雨的时候,雨水会先落到伞的顶部,然后顺着伞的弧度往下滑落,像一颗颗闪耀的星子,落到马路上,激起水花。爷爷打伞的时候,会把伞斜着,因为伞有点坏了,有一个角挂不住。这把伞又太小,所以伞面紧紧围住了爷爷,就像把他罩住了一样。 无数细小的水花溅到爷爷的裤腿上,慢慢的爷爷的裤腿湿了。那些细小的水花,就像生活中的琐事,一点点压弯了爷爷的脊背,一点点染白了爷爷的须发。 某一天回家路上,一个同学突然凑近了我,对我说:‘和你爷爷换把伞吧,你人小,大伞换给你爷爷,刚好合适。’ 我没说话。因为我总觉得同爷爷不太亲近,这换伞的举动又带着明显的讨好,而我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和讨好。 后来爷爷过世了,我总是不断会想起那天。每当下雨我撑起伞的时候,我总是被带回到那一天,想起罩住爷爷的伞,想起同学对我说的话,想起无数的水花和琐事。 到这时我才明白,亲人的离世,为何是一生的潮湿。” 贺长夏看得出神,不知不觉被文字带入到一场大雨中。 这张纸会出自谁手,几乎没有悬念。 她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 * 钟琳伸手拉了拉贺长夏,“你快看,刚刚那只大橘想去吃狸花面前的猫粮,结果小狸花哈了口气,它就被吓走了。” 贺长夏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哦。” 钟琳察觉到她的魂不守舍,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贺长夏托着腮,反问起钟琳,“你有没有经历过家里亲戚过世的事情?” “有啊。我上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我外公过世了。” 贺长夏舔了舔唇,有些紧张,“亲人过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钟琳也学着她的样子托腮,“嗯……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感觉。那时候我太小了,我妈哭我也跟着哭,我妈给我外公烧纸钱,我就在旁边烧,我妈让我磕头,我就跟着磕头。” 死亡这门课程过于深奥,小孩子能做的,唯有模仿着大人的动作。 等长大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哀伤的感觉已经被时间稀释过很多遍了。 “那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多少有一点吧,但是那时候太小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这话题未免沉重,钟琳不欲深聊。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贺长夏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想到我家里人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我还没经历过家里人过世的事情。但是他们年纪都大了,我有点害怕……” 尤其是看到那张纸上写的字之后,她觉得,死亡好像是很沉重很可怕的东西,会像潮湿的水汽一样悄悄缠着你,侵入你的五脏六腑,让你反复想起,反复痛苦。 “这样啊。”钟琳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可是她们不都还好好的吗?这种事情,我们担心也没有用的,只有自己开解自己。你要是一直想着未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难过好当下的。” 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情感上总有点不能接受。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钟琳挽着她的右手,颇讲义气道:“要是到时候你难受的话,就来找我聊天吧,我来开解你。” 贺长夏笑笑,“好。” 她不再多想,将还未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认真观察起面前的小猫。 小狸花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不高,迈着小步向她走来,主动蹭了蹭她的手背。 钟琳伸手摸了摸狸花,“欸你看,小猫在哄你开心呢。” 贺长夏伸手摸了摸小猫的下巴,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随后躺倒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钟琳看得眼红,“你看,小猫对你多好啊,还露出肚皮给你摸。我看网上说,肚皮是猫咪最脆弱的地方,轻易不会向人类展示的,如果露出肚皮就说明它很信任你。” 贺长夏心里也跟猫咪的肚皮一样软得一塌糊涂,她侧头看向钟琳,“你这么喜欢小狸花,怎么不带回家去养?” 她是因为在这里借住所以不能养,但是钟琳的家不就在小区里吗? 说到这里钟琳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养,我妈连养我都烦,哪有精力养猫?养猫要花很多钱的,猫粮、猫砂、疫苗、绝育,万一生病了,比人生病还贵。我妈开的那个快递驿站,一个包裹才三毛五,一天也就三四百件,还要扣除服务费那些东西,万一弄丢包裹,一赔就是几十上百。” 贺长夏听得皱眉,想起那天去驿站时,看见钟琳的妈妈在帮忙卸货,不禁疑问她爸爸去哪了,但是这问题有点敏感,她便没有问出口。 钟琳看出她的疑问,“是不是想问我爸去哪了?” 贺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 “害,没什么。平时我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这些事情都憋在心里,刚好能跟你说说。” 贺长夏学着钟琳刚才的样子挽着她的手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说,也可以随时找我。” 钟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对贺长夏道:“我爸是货运司机,常在外面开长途车,我爸赚得多点,但是不怎么回家。我妈说,我爸是在外面有人了。” “有人”这个概念,对她们来说,是很新奇又很危险的一个词。 贺长夏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其实我出来玩是来散心的,我爸妈在家闹离婚。” 钟琳微讶,越发压低了声音,“也是因为……你爸在外面……?” 贺长夏本想说不是,但想到母亲的坚决,说出来的话便换了个意思,“不知道,说不定吧。” 钟琳的脸上是有点同病相怜的难过,“怎么我们俩都这么倒霉。” 贺长夏正想说点什么,方才正在一边打滚的小狸花又凑上来,用柔软的两颊蹭了蹭钟琳的小拇指。 “你看,小猫也来安慰你了。” 钟琳感觉眼睛有点酸,一边摸着小猫一边问贺长夏,“那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贺长夏点点头,“当然算。”说完她又微皱了皱脸,“我以为昨天就算了。” 钟琳暂时抛却了家庭的烦恼,笑眯了眼睛,“算!从昨天开始就算。” 两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就这样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边,当着小猫的面,交换了彼此的秘密,然后,成为了朋友。 第22章 第21章 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的。 将画好的图发给单主,单主表示满意后,就将尾款转了过来。陈寻雁点击完收款后,揉了揉僵硬的肩颈,起身去外间接水。 茶几上摆着一壶凉好的茶,她倒了杯,一饮而尽。喝完一杯她又接连倒了好几杯,一壶茶被喝得几乎见了底。 她忙起来的时候,常常忘了喝水。想起来该喝水的时候,总是一喝就是一大瓶。 客厅的垃圾桶快满了,陈寻雁将垃圾袋提起来收拢在手里,拎着垃圾往楼下去。 丢垃圾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特意找条更远的路,毕竟平常她不怎么出门,趁这个机会多走几步,就当作是锻炼了。 垃圾桶在路边张着大嘴,等待投喂。陈寻雁一把将垃圾甩进垃圾桶里,如同丢开一个负担。 太阳越来越旺盛了,她眯着眼睛慢悠悠往回走,偶尔看看道路两旁的店铺是否还开着,又是否还卖着跟之前一样的东西。 偶尔这种时刻,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的。 这个老爷爷又来了,将他家里种的菜摆在地上,上次卖的是辣椒、韭菜,这回卖的是西红柿和青菜;这家不卖炸鸡架,改卖凉菜了,只是素菜和荤菜怎么是一个价格;这个便利店新换的招牌也太大了,不过红底黄字的搭配,确实引人注目。 那个位置什么时候开了个水果店,老板看着有点眼生,旁边的人倒是有点眼熟…… 咦?陈寻雁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这不是贺长夏吗? 贺长夏正在水果店的摊子前挑西瓜,一个个瓜拍过去,听音辨瓜。 她选了又选,最终抱起一个瓜递给老板,“就这个吧。” 老板没接,继续给她推销着别的,“不买个大点的?这个顶多四斤。” “四斤够啦,我家里就两个人,太大了吃不完。” 老板接过西瓜放到秤上称了称,“十一块八,你给十一吧。” 贺长夏掏出手机扫码付款,冲老板笑道:“老板,我就住这小区里,要是这瓜不熟我可就来找你了。” 老板豪气地笑笑,“你尽管来,我不能保证每个瓜都是好的,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买到不好的我包换。” 贺长夏也跟着笑,“有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板将瓜装进塑料袋里,递给贺长夏,“还要点别的什么不?” “一个西瓜够了。”贺长夏半开玩笑道:“别的买不起咯,再买今天家门都进不去了。” 老板满脸不信,“你这样子一看就不缺零花钱,就买个西瓜,不至于进不去家门,买两个都进得去。” 贺长夏接过西瓜和老板道别,“好了,我要赶快回去杀西瓜了,要是不好,我得赶紧来换,不然一会老板生意太好就没空给我换西瓜了。” 做生意的都喜欢听人家说他们生意好,老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这小姑娘说话怪有意思的,要是好吃记得下次再来啊。” “好,一定来。” 陈寻雁在旁边听了半天她们的对话,听到结尾不免有点诧异。 贺长夏就只是买了个西瓜,怎么这也能跟人聊的有说有笑? 她加快了脚步去追赶前面的人。她走路速度快,步子又大,没几下就追上了贺长夏。 看见是她,贺长夏有点惊喜,“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下来丢垃圾。” 陈寻雁伸手去接贺长夏手里的西瓜,贺长夏拎着瓜避了避,“没事的,这个不沉,我提得动。” “一会还要爬楼梯。”陈寻雁看着不声不响,说的话却惊人。 贺长夏:…… 听到爬楼梯,贺长夏还是屈服了,“那好吧。” 陈寻雁指了指她手里另一个大塑料袋,“另一袋也给我吧。” “这个没事,真不沉,就是买了一点零食,我自己提着就好。” 陈寻雁没再强求,两个人并肩回家。 贺长夏又叽叽喳喳说起刚刚买的西瓜,“我刚刚在水果群里看到老板发西瓜,一下就心动了,说是什么很好吃的品种,不过价格确实贵一点,要两块多一斤。老板说现在贵,再过段时间会便宜点,但我今天就想吃了,没办法,嘴馋。我挑了半天,在那边一个个瓜拍过去,其实什么也没听出来什么,最后还是选了个合眼缘的。不知道开出来会不会好,要是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跟老板说了,要是不好我就提着西瓜去找他换,老板也答应了。” 陈寻雁默默听着贺长夏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时不时嗯几声,就算作是她的回应。 不过她即使她不回应,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贺长夏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自己聊开心。 到家之后又快到饭点了,贺长夏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看了眼时间,“该备菜了。” 陈寻雁琢磨着自己反正无事,干脆跟进厨房,主动请缨要帮忙。 “我帮你吧。” 贺长夏有点惊讶,“姐姐你不忙吗?” 陈寻雁挽起袖子,“忙完了,要洗什么菜吗?” 贺长夏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青椒递给她,“青椒洗一下吧。” 陈寻雁依言去洗青椒,贺长夏从冰箱里拿出肉和鸡蛋,然后拿了电饭煲的内胆盆,从米桶里挖了两勺米。陈寻雁刚给青椒搓完澡,见她拿着内胆盆,又顺手接过。 “我来吧。” 贺长夏在一旁默默看着,淘米是个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陈寻雁做起来,格外舒展好看。 米淘洗干净放到电饭煲里,按下按键开煮,陈寻雁继续自己给自己找活干,“青椒要切吗?” 贺长夏中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向她提要求,“一半切丁,一半切块,可以吗?” 切丁好说,但每个人对切块的要求不一样。 陈寻雁顿了顿,转向一旁的贺长夏,“青椒切块要切多大?” 贺长夏凑近了些,伸出一根手指放到青椒上比划了下,“大概切这么大。” 陈寻雁点点头,按照要求切起来。 贺长夏看着,她虽然动作慢些,有些生疏的样子,但并不是完全不下厨房的感觉。 切完青椒,陈寻雁又将目光转向猪肉,“肉是不是也要切?” “嗯,切片就行,肥瘦稍微分开一下。” “好。” 陈寻雁又继续切肉,贺长夏拿了个小碗,将三个鸡蛋磕到碗里,拿筷子搅匀。 太阳慢慢落山了,窗外的叶子绿得像是用最浓重的色彩画出来的一样。厨房里的两个人,一个在切肉,一个在打蛋,共同为晚饭忙碌着。 抬头的间隙里,看见窗外的景色,贺长夏止不住夸奖,“夏天真是一年四季中,最像油画的季节。” 陈寻雁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眼,在一旁给她泼冷水,“再过几天更热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那时候就可以吃冰淇淋、吃冰镇西瓜了。”贺长夏还是一样乐观,“而且到那个时候,西瓜价格应该更便宜了吧。抱着西瓜吹空调,窝在沙发上看小说,想想都舒服。” 陈寻雁抬眼看去,只见她沉在自己描述的幻想里,脸上的表情像被抱在怀里摸了下巴的猫一样舒服。 她看着看着,也忍不住陷进她的幻想里。 菜备好后,贺长夏拍了拍胸脯,将人往外赶。 “好了姐姐,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陈寻雁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便将位置让给贺长夏。 晚饭是青椒炒鸡蛋和辣椒炒肉。 两道菜都不难,加上有人帮忙,从备菜到出锅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看见贺长夏端着菜过来,陈寻雁便主动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筷来盛饭。 两道菜摆到桌上,贺长夏指着青椒道:“姐姐,你刀功真好,青椒切得真好看。” 陈寻雁本在盛饭,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明明她才是主厨,却能从各种角度找到夸人的机会。 “菜是你炒的,怎么还夸起我来了。” 贺长夏扬起眉毛表示不认可,“我妈妈说了,切菜很重要的,菜切得不好,也会影响到卖相和味道的。要是肉切得太厚了,煸油就不好煸了,煸太长时间肉就干了,吃起来就柴,时间太短就太油了。青椒丁要是切得不好,有些大有些小,那煮的时间太长,小的就容易烂,煮的时间太短,大的就不熟。姐姐你这个青椒丁就切得很好,很匀称,卖相也好看。” 没想到切个菜也能夸出花来,陈寻雁挑了挑眉,“你妈不是不让你去店里吗?怎么还教你这么多?” 贺长夏眨眨眼,眼睛里满是狡黠。 “第一句是我妈说的,后面是我自己发挥的。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道理?” 陈寻雁弯了弯唇角,难得地夸奖,“你炒得好。” 贺长夏哈哈一笑,欣然接受了夸奖,“那当然了,这个菜做得这么好吃,肯定也有我的一部分功劳。” 她又说起一些做饭的诀窍,有些听起来还算靠谱,有些听起来就像胡说八道。 第23章 陈寻雁默默听着,并不拆台。 她的家里向来是安静的,她身边也鲜少有像贺长夏这样话多的人。 但这些天她接触下来,好像却并不反感。 真奇怪。 第22章 “你妈妈骗你的。” 吃过饭后照例是陈寻雁洗碗。 这几天下来,她们无形中形成了这样的分工。 洗完碗后,白茶又煮好了,贺长夏抱起大西瓜去厨房,语气戏谑,“好了,赌局是时候开盘了,姐姐,你猜是本薄利丰还是血本无归?” 陈寻雁没理,将洗好的筷子插进筷子筒里,然后问她,“你来切还是我来切?” 贺长夏撅了撅嘴,有点像小孩子耍赖,“猜猜嘛。” 陈寻雁擦了擦手,语气淡淡,“熟了当场吃,没熟给老板吃,反正你不亏,就是多爬一趟楼梯的时间,大不了我替你爬这趟楼梯。” 她一副反正有我替你兜底的样子。 贺长夏歪着头想,“好吧,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楼梯还是我自己去爬吧,我可以的。” 陈寻雁将菜板抽出放好,贺长夏将西瓜小心放到案板上,陈寻雁将菜刀递给她,贺长夏摇摇头,“还是你来吧姐姐,你刀工比较好。” 虽然也不知道就是切个西瓜而已,需要什么刀工。 陈寻雁没拒绝,拿起菜刀手起刀落,西瓜被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红艳艳的瓜瓤。 贺长夏兴奋地拍了拍掌,“盲选成功,恭喜老板逃过一劫,也恭喜我不用爬楼梯了。” 陈寻雁望着她兴奋的样子,不自觉失笑。一个西瓜而已,高兴得跟中了彩票一样。 她拿着刀刷刷几下,将半边西瓜切成合适的大小,挑了一块正中间的,递给贺长夏。 “谢谢姐姐。” 贺长夏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好甜,果然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 两人也没移位置,就在厨房水槽边啃起西瓜来。 四斤的西瓜看着不大,但切出来却是一大盘,贺长夏和陈寻雁两人刚吃完饭,又不是胃口特别大的人,各吃两块后,就塞不下了。 “啊我不行了,我实在吃不下了。”贺长夏揉了揉肚子,“这西瓜看着不大,怎么切出来这么多块?” 陈寻雁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上沾的西瓜汁液,“放冰箱吧。” 贺长夏摇摇头,“我妈妈说西瓜最好现切现吃,放冰箱的西瓜吃了容易拉肚子。” 陈寻雁不知道怎么起了点唱反调的兴致,脱口而出,“你妈妈骗你的。” 贺长夏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像小兽面对敌人一样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咬人的脖子。 “我妈妈才不会骗我。” 陈寻雁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脸上的表情微怔,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她想着是不是该道个歉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但嘴唇上下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贺长夏擦了擦手做出了决定,“我拿去给钟琳吃吧。” 语气平平,好像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又好像没有之前那样亲热了。 陈寻雁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从橱柜里拿了个干净的碗,看着她将剩下的西瓜装进碟子里,看着她端着西瓜打开门离去。 而她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陈寻雁在原地站了会,将菜刀和菜板冲洗后收好,然后抽了张厨房纸巾,将台面上的汁液擦净,然后将纸巾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在贺长夏回来前,她就先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第二天陈寻雁早早就醒了,意识慢慢回笼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昨晚的言语过失。 她虽然人在屋子里,但一直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听见贺长夏开门出去的声音,但她不知道打开门能和她说什么。 说西瓜?说今天的饭?还是说对不起? 她在屋子里犹豫良久,几句话刚组织好又被推翻,就像一篇小说的开头,总是写好又删除,重来又重来。 昨晚那句话实属无心之失,她本以为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没想到贺长夏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先折磨了自己一整个早上。 直接厨房里再次响起热油“兹拉兹拉”的声音,陈寻雁这才一鼓作气拉开门出去。 贺长夏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没有回头,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想理。 陈寻雁慢慢踱过去,假装不经意般看了眼锅,锅里正躺着几片薄薄的火腿和两个鸡蛋。 “在做早饭?” 贺长夏“嗯嗯”应了一声。 锅里的火腿和鸡蛋都是双人份的,陈寻雁心下稍安,如果给她准备了早餐,那应该是没把昨晚的事情放心上吧。 她悄然松了一口气,去厕所洗漱。 贺长夏将煎好的火腿片和鸡蛋盛出,又切了几片黄瓜和西红柿,吐司上依次放上生菜、西红柿、黄瓜、荷包蛋、火腿片,挤上番茄酱和沙拉酱,再盖上另一片吐司,用保鲜膜包起来后,沿对角线切开。 火腿黄瓜三明治做好后,她又开始做泡菜牛肉三明治。两样东西都不难,她手脚又麻利,很快就做好了。 两份三明治切好放到保鲜盒里后,贺长夏又开始准备水果,她洗了一个小香瓜,去皮后切成小块。 陈寻雁洗漱完出来的时候,贺长夏正在做最后的装盒,陈寻雁一看到台面上的几个保鲜盒就知道了,这早餐虽然是双份,但并没有她的份。 她的心骤然一紧。 陈寻雁将手握成拳,放在手边咳了咳,不动声色问了句:“要出门?” “嗯,钟琳说她今天不用守驿站,我们约了一起去公园野餐。” 贺长夏一边收拾一边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陈寻雁淡淡应了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贺长夏将所有东西装到一个袋子里后,冲陈寻雁摆了摆手,“拜拜姐姐,我出门了。” 陈寻雁默默在原地看着贺长夏离去,直到大门发出一声轻响,她仍然在厨房的灶台前,微微出神。 过了几分钟,陈寻雁用烧水壶接满水,插上电源烧开。 只是一顿早饭,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的。 贺长夏没来之前,她吃泡面吃速冻饺子吃外卖,不也这样活下来了吗? 陈寻雁突然笑了一声,只是明显不是愉快的笑。 她生气了吗? 陈寻雁扶着厨房的灶台,微微有些失神。 就是一时失言,贺长夏怎么这么小气,记仇记那么久?那三明治那么多,一块都不分给她? 想了想她又怪上自己,当时就该直接道歉的。 第23章 “长夏你也好,你好会安慰人。” 森林公园里。 今天天气好,又赶上周末,公园划定好的野餐区人满为患,贺长夏和钟琳挑了个树荫铺上野餐垫,然后便准备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食。 “你这个野餐垫真好看,在哪里买的。” 钟琳抚了抚边角的褶皱,“网上买的,你要的话我一会把链接发给你。” “好呀。” 钟琳拿出自己带来的寿司,“我带了寿司,我妈昨晚做的。” “好欸。”贺长夏从袋子里翻出自己做的三明治,“我做了火腿黄瓜三明治还有泡菜牛肉三明治,你看你要吃哪个味道?” 钟琳有点惊喜,“你自己做的吗?你好厉害啊。” 贺长夏骄傲地挺起胸,“我妈教我的,我还会做很多菜呢,有机会做给你吃。” 钟琳的眼睛里写满羡慕,“你要是我妈的女儿,我妈肯定喜欢死你了。”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哎,”钟琳叹了口气,“我老是笨手笨脚的,洗碗打碎碗,做菜把菜炒糊,煮饭加的水不是不够就是太少,就像今天我可以出来玩,也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把一个客人的包裹给错了,我妈就说,不用我帮忙了,我总是越帮越忙。但其实,我很想帮我妈分担点的。” 贺长夏连忙安慰她,“哎呀你也是第一次做女儿,犯点错很正常的。洗碗会打碎碗那就不洗了嘛,做菜本来就很容易糊,我爸到现在还时不时把菜炒糊挨我妈妈骂呢,你怕糊就开小火,慢慢炒,或者学着做蒸菜好了。煮饭的话你记住——” 贺长夏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指节,“水比米高出这么一节,煮出来的饭就刚好啦。昨天给错包裹是怎么回事呀?” “也是我倒霉,那个人买了很多个包裹,攒着一起拿的,我一个个去找,他嫌我动作太慢,就自己去货架拿了。拿走之前我还特意提醒他看一下手机尾号,谁知道他手机尾号跟别人的一样,就这样拿错了。” “那后来换回来没?” “昨天下午换回来了,但是两个客人都不高兴,我妈也不高兴,就把我发配出来了。” 贺长夏揽了揽钟琳的胳膊,“我看你妈妈不一定是不高兴,可能是怕你不高兴,所以才让你出来玩一天放松一下。” 第24章 “真的?”钟琳半信半疑。 贺长夏拍拍胸脯做保证,“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想跟我一起去喂猫,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还不是松口了。我觉得你妈妈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你,不然怎么知道你出来野餐,还给你做了寿司带来?你心疼你妈妈,你妈妈也心疼你,你们两个都好。” 钟琳哼唧一声,抱住贺长夏的胳膊,“长夏你也好,你好会安慰人。” 贺长夏拍了拍她的爪子,“好了,我们来吃三明治和寿司吧,我都饿了。” 两个小女孩戴上一次性手套,分享着各自准备的食物。 吃完后,贺长夏又开了些零食来吃。 钟琳拿牙签叉了块蜜瓜,说起自己的另一桩心事。 “长夏,还有几天就出成绩了,你紧张不?” 贺长夏咀嚼的动作一顿,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 这些天她玩得太开心,差点忘了自己快出成绩这回事了。 “有点,不过紧张也没什么用。” 钟琳悠悠叹了口气,“我除了书念得好,别的一无是处,我真怕成绩出来,我连唯一擅长的事情都没做好,又让我妈失望。” “你别这样想。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一户人家里种了很多苹果,到了成熟的季节,每天都结果子,然后这家人就拼命吃,但还是吃不完。这家的小孙子总是吃树上刚摘下的新鲜的苹果,然后奶奶就说,‘你怎么永远都吃刚摘下来的,那昨天摘的不吃,就该坏了’。然后小孩就说:‘可是如果像你们这样的话,那不就永远都在吃不新鲜的苹果吗?’如果一直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那就跟一直吃不新鲜的苹果差不多吧。” 钟琳听得两眼发亮,几乎要崇拜上贺长夏,“长夏,你好厉害啊,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贺长夏笑了笑,“看小说看来的,哈哈哈哈……我都想好了,要是成绩出来结果不太好,我就在s市多待几天。” “好呀好呀,这样我们能多玩几天。你现在是住在亲戚家吗?” “算是吧。”贺长夏将手里开封的薯片递给她,“那个姐姐是我姑姑的好朋友。” “你姑姑?你还有姑姑啊,你姑姑多大?” “我姑姑27了。” “那你姑姑和你差得不多呀。” “对呀,我姑姑和我爸年纪差得比较多,我爷爷奶奶生她生得晚,我爸妈生我又生得早,所以她就比我大了九岁。” “那你姑姑现在在哪?在上班吗?” “没有,我姑姑在外地读研究生呢,她毕业之后上了几年班,然后攒了学费自己申请了香港的学校,我爷爷奶奶本来不同意的,觉得上班上的好好的,那个公司待遇又好,干嘛要跑去上学。但是我们家没人能拦住我姑姑,她今年十月就该毕业了。” “哇。”钟琳听得眼睛又发亮,“你姑姑好酷啊。不对,你们家的人都好酷啊。” 贺长夏摆摆手,做了一个浮夸的表情,“就还好啦。” 钟琳笑得去挠她的痒痒。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钟琳说起公园里的游戏设施,“那边有个小火车,我们要不要去坐一下?” “小火车?什么小火车?” “就是那种会鸣笛,然后带你绕公园一圈的小火车,20块钱一次,我妈以前带我来坐过。” 贺长夏来了兴趣,“好啊好啊。”她又转向野餐垫上的一堆东西,“可是这么多东西怎么办?咱们收起来提着去?” 钟琳有点迟疑,“会不会太沉,要不我们找个储物柜存起来吧?” “这边有储物柜吗?”贺长夏伸长了脖子,四处探寻。 就在两人纠结之时,解决这个麻烦的人出现了。 “我来帮你们看着吧。” 两人循声望去,贺长夏率先认出了来人。 “姐姐,你不是在家吗?怎么出来了?” 陈寻雁咳了咳,心里有点打鼓,但表面上不显。 “我出来采风,找找灵感。” “哦。”贺长夏不作他想,转眼露出笑容,“那就*麻烦你了姐姐,我和钟琳去玩了,野餐垫上的东西都可以吃的。” 说完她就牵着钟琳的手跑远了。 陈寻雁看看两人的背影,又看看野餐垫,有点郁闷地坐在垫子上。 她离十八岁太远,早就忘记自己无忧无虑牵着一个人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公园里的小火车是热门项目,排队的人挤满了候车的长廊。有情侣,有带着小孩出行的家庭,也有像贺长夏和钟琳这样一起来玩的朋友。 排队的间隙里,贺长夏主动向钟琳聊起陈寻雁。 “钟琳,你觉不觉得那个姐姐很漂亮?” 钟琳点点头表示认可,“是挺好看的。” 贺长夏如获知音,激动地握住钟琳的手,“是吧是吧,我第一天见到她就觉得了。就是脾气稍微有点古怪,但是我觉得吧,美女有点脾气也正常。” “嗯嗯。不过,她刚刚说出来采风找灵感,她是做什么的呀?画家吗?” “我姑姑说她做很多工作,写小说、设计,连游戏代打她也会。” 钟琳的反应也和贺长夏第一次听见时类似,“哇,她好酷啊,会的东西好多。” 十八岁还不明白社会对成功的定义,更多的是用“厉不厉害”、“酷不酷”来形容。 “她写的小说叫什么呀,我能不能去看一下?” 贺长夏撇撇嘴,“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倒是背地里搜过,可惜没搜到。 她们聊天的空档里,排队已经排到了她们。 小火车分左右两排座位,共四节,没有窗户,是开放式的。 钟琳拉着贺长夏上了第二节车厢,坐到右边这排的位置,并将靠外边的位置让给了贺长夏。 “外侧风景好,你坐外边吧。” 贺长夏不同意,“没关系,你坐外边也一样的。” 钟琳摆摆手,“我以前来坐过了,你是第一次来,得让你玩的开心,你坐外边。” 贺长夏推辞不过,只好坐在外侧。 小火车发动时,就像以前的蒸汽火车一样鸣笛,四处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羡慕地望着小火车上的人。 钟琳还有点可惜,“其实能坐第一排位置的话更好,视野没有遮挡,可惜今天人太多了。” 贺长夏知足常乐,“没关系,我第一次坐,觉得已经很漂亮很好玩了,要不是你带我来,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呢。” 小火车速度并不快,慢悠悠带着车上的人绕公园一圈,有些步行难以到达的地方,可以坐着小火车好好欣赏。沿途风光各有特色,贺长夏干脆掏出手机录像。 每每开到人行区的时候,火车都会鸣笛提醒。开到野餐区时,车上的贺长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野餐垫上的陈寻雁。 她高兴地向她挥手,陈寻雁没有看见。但恰好火车鸣笛提醒,原本低着头忙自己的事情的陈寻雁也抬头望来,一下撞入贺长夏的镜头。 透过屏幕,贺长夏不由得感叹。 “真好看啊。” 哪怕隔了这么远,镜头被放大了这么多倍,画质显得模糊,陈寻雁的五官在屏幕上,依旧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下了火车,贺长夏兴高采烈拿着手机去向陈寻雁邀功。 “姐姐你看,我刚才在车上录的,你看我把你拍的多好看啊。” 陈寻雁随意瞟了一眼,她对贺长夏的夸奖无感,她向来不太喜欢拍照,犹豫着要不要让贺长夏删掉。但见贺长夏如获至宝,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看,心想她难得开心,好像忘记了她昨晚的无心之失,便将这桩事压了下去。 陈寻雁见她喜欢拍照,又提了个建议,“那边还有落日飞椅,坐在后面的人拍前面的人,也好看,你们可以去玩。” 贺长夏听得兴致勃勃,拉了拉钟琳的手,“走吧,我们去吧。” 走之前她突然想起点什么似的,指了指袋子里的保鲜盒,“姐姐,那个袋子里有个保鲜盒,保鲜盒里还有一块三明治和切好的香瓜,你饿了可以自己拿出来吃。” 说完也不管陈寻雁的反应,又和钟琳蹦蹦跳跳走了。 陈寻雁依言从袋子里翻出两个保鲜盒,打开盖子拿起三明治,突然笑了笑。 这早餐,最终还是有她的份的。 第24章 那我就小人不记你大人过了。 落日飞椅排队的人要少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个项目有点高度,不方便带小孩子的家长,所以虽然票价和小火车一样,但排队要比之前快很多,她们第一轮就排上了。 贺长夏记着刚才钟琳将外侧的位置让给自己,这回也让钟琳坐前面的位置。 “你坐前面,我在后面给你拍照。” “还是我坐后面,我来给你拍吧。” 贺长夏皱着眉说不行,“一人一次,你刚刚都把位置让给我了,我可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拍得美美的。” 第25章 贺长夏态度坚决,钟琳推辞不过,只好坐到前面的位置上。 和小火车的慢节奏不同,落日飞椅要更刺激一些,椅子转得飞快,升得格外高,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但高有高的好处,坐在椅子上,可以俯瞰半个公园,草木苍翠,碧波荡漾,美不胜收。 贺长夏拿起手机一顿狂拍,飞椅落地时,钟琳的脸色比之前稍白了些,颤着声音说:“这转起来也太快了吧,我感觉我什么都看不清,一张嘴那个风就乌拉乌拉往嘴里灌,转得我快晕了。” 贺长夏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伸手扶住钟琳往一边去,“你还好吧?还晕不晕?” 钟琳摆摆手,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没事,我下来就好多了。” 贺长夏从手机相册里翻出自己刚才拍的照片给钟琳看,一脸骄傲:“你看,我是不是把你拍得很好看?” 夏日的阳光自动为照片增加了滤镜,近处的树、远处的湖和头顶的蓝天白云为照片更添色彩和层次,飘扬的发丝在阳光下发着光,少女的表情无论是喜怒哀乐都十分生动,有几张虽然拍糊了,但反而有种朦胧的美感。 “哇——”钟琳也很给面子,“长夏你把我拍得也太好看了吧。” 贺长夏一张张照片划过去,难掩骄傲,“我看我在拍照上也有点天赋。” 钟琳乐得给她捧场,“是,你最厉害了。” 贺长夏将手机收回口袋里,“一会我发给你。” 两人相携着往回去,贺长夏回头又看了眼旋转的飞椅,心里有点点轻微的遗憾。 她本想等钟琳下来后,两人再上去坐一次,交换下前后位置,让钟琳也给她拍几张。但是刚才钟琳下来脸都白了,这要求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回到野餐区后,贺长夏照例又翻出照片向陈寻雁展示了一遍。 “看,姐姐,我拍得好不好?” 陈寻雁这次很赏脸,不仅一张张照片看到了最后,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仍没看见贺长夏的,陈寻雁扬了扬眉,“你没给自己拍吗?” 贺长夏随意笑笑,“我给别人拍也一样开心。” 陈寻雁看了看正在喝水的钟琳,若有所觉,对贺长夏道:“你拍得这么好,那要不你陪我再坐一次吧?给我也拍几张。” 能拍美女,贺长夏当然不会说不,“好呀。”她看向一旁的钟琳,“你还去吗?” “太晕了,我就不去了。”钟琳摇摇头拒绝,“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看东西。” “那好。”贺长夏仰着脸看向陈寻雁,“我们走吧姐姐。” 这回去的时候根本没人排队,贺长夏找了个位置系好安全带,指着她左前方的位置对陈寻雁道:“姐姐你就坐我前面这个位置吧,这个角度拍出来肯定好看。” 她说她的,陈寻雁已经绕到了她身后的位置。 贺长夏不明所以地回头,陈寻雁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对前面的人道:“想好摆什么姿势了吗?” 贺长夏还一头雾水,“不是说我给你拍吗?” “是嘛……”陈寻雁扬了扬眉,语气里有点耍无赖的意味,“我突然改主意了。” 贺长夏还想再说点什么,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工作人员举着话筒提醒游戏马上要开始了。现在再想换位置也来不及了,贺长夏既来之则安之,开始期待起自己在陈寻雁的镜头里会是什么样子。 两分半钟后,贺长夏解开安全带兴奋地奔向自己的美照,却意外对上一张苍白的脸,比钟琳刚才下来时的脸色还要白。 贺长夏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姐姐?” 陈寻雁摇摇头,解开安全带,任由贺长夏扶着自己往场外走,在花坛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这是……是不是这个转太快了,肠胃不舒服?”贺长夏懊悔地拍了拍脑袋,“我忘记你刚刚吃完东西了,要不要喝点水缓一缓?” 陈寻雁摆摆手,伸手捂住眼睛,“我就是……有点恐高,歇一会就好了。” 听见这个理由的贺长夏有些傻眼,“你恐高你怎么还叫我来陪你?” 而且照片也没拍上。 陈寻雁扯扯嘴角,“我以为这回不恐高了。” 贺长夏无语,“哪有突然就不恐高的。” 陈寻雁将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她,“看看相册,拍得好不好看。” 贺长夏微微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 没拍上呢。 毕竟人下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贺长夏打开相册点进最近拍摄的图片,照片里的自己伸长了双臂,正在拥抱呼啸而过的风,彩色的座椅和远处的树木相映,画面浪漫又自由。 贺长夏兴奋地叫了一声,在原地像兔子一样蹦起来,拉着陈寻雁的衣袖恳求,“姐姐快发给我,一定要发给我,我的人生照片,我要发给我家里所有人看。求求你了……” 陈寻雁忍不住打断她,“你别晃了,我马上发给你。” 她还没缓过来呢。 “哦。”贺长夏后知后觉,火速松手。 陈寻雁点开了微信二维码,展示给贺长夏,“你扫我吧。” 贺长夏眼睛一亮,“你终于肯让我加微信了。” 陈寻雁否认,“你要是想加,之前找你姑姑要我的微信不就行了。” 贺长夏鼓了鼓腮帮子,微微弯腰凑近了陈寻雁,紧盯着她的脸,表情有点谴责的样子。 “那不是得经过你的同意吗?你要是不同意,就算我申请了加好友,你肯定也不会通过的。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加那个水果群你就没理我,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这段时间下来,她早就把陈寻雁的脾气摸清楚了。 陈寻雁一时语塞,因为贺长夏说的没错。 扫完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后,贺长夏又将目光转向她的手机屏幕,“收到了吗收到了吗?这回一定得通过我哦,发完照片再把我删了也行,拜托了好姐姐,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最善良的姐姐了。” 她态度虔诚,双手合十恳求,好话一箩筐。陈寻雁没有故意拖延,直接点击通过,然后将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一一点击发送。 贺长夏抱着手机等,两只脚在地上点来点去,嘴里还碎碎念着:“这里的网怎么那么差啊,发个照片发那么久。” 陈寻雁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屏幕上的照片正在转着圈圈,等待传输到对方的手机上,一张又一张照片发送出去,手机的负担减轻了,陈寻雁的心理负担却逐渐加重。 她默了默,突然开口:“昨晚,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想岔了,说错了话。对不起。” 贺长夏满心都在照片上,头都没抬,心不在焉地反问:“什么话?” “就是我说,你妈妈是骗你的那句话。” 贺长夏眨了眨眼,还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吃西瓜的时候。希望你……” 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最后这句话陈寻雁纠结再三,有些说不出口,只好补充在心里。 照片已经全部接收完毕,贺长夏的思绪也跟着慢慢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看着陈寻雁。 陈寻雁被她看得有些惶恐,舔了舔唇,又要道歉,哪知贺长夏突然绽开了笑容,明媚得像身后花里胡哨的游戏设施。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可你早上……” 早上都没给我做一个三明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陈寻雁突然怔了怔,她什么时候开始把贺长夏的给予看得这么重了?这抱怨里,竟还有一丝委屈。 贺长夏没等到下文,主动发问:“早上怎么了?” “没,没什么。” 贺长夏不在意地笑笑,“昨晚是有点生气来着,但是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过我本来也不记仇,昨晚就已经不记得了。现在你又给我拍了这么好看的照片,那我就小人不记你大人过了。” 陈寻雁的思绪还留在上一个问题,反复拷问着自己,听见贺长夏宽宏大量的原谅,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贺长夏在收到的照片中挑了一张最喜欢的,用作微信头像。 她将屏幕翻转对准陈寻雁,“看,我的新头像,好看吧?” 屏幕上的人太过自由热烈,陈寻雁猝不及防对上,竟不敢直视,这明明是她自己亲手拍的照片。 偏偏贺长夏还缠着她问:“是不是很好看?” 陈寻雁微微转了转身子,避开屏幕,下意识点点头,“……好看。” 第25章 现在的贺长夏,刚好同时拥有这两样。 等到陈寻雁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贺长夏这才开口:“姐姐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钟琳该着急了。” “好。”那个问题陈寻雁想不明白,便暂时压在心底。 贺长夏在前头,边走边给家里人秀自己的新头像。 第26章 回到野餐区,钟琳果然有些等急了,看见两人过来,霎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再不回来我都要着急了。” 贺长夏上去揽住钟琳的手,“钟琳,看见我新头像了吗?好不好看?” “还没,你换什么头像了?”钟琳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微信,点开贺长夏的头像,“哇,真好看,谁给你拍的?” 贺长夏嘻嘻一笑,指了指旁边的陈寻雁,“美女拍的。” 两人又对着照片叽叽喳喳一番,后来又携手去玩了几个项目。 唯有陈寻雁因为一些莫名的感觉,兴致不高。 玩到下午快三点钟,两人终于筋疲力尽,携手倒在野餐垫上。 贺长夏开始为晚餐发愁,“午饭解决了,那晚上呢?晚上我们吃什么呀姐姐?” 陈寻雁没应,她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的。 贺长夏灵机一动,“晚上我们自己在家煮火锅怎么样?晚上没那么热,我们去阳台吃?” 说完,贺长夏满怀期待看向陈寻雁。 听到在阳台煮,陈寻雁正在喝水的动作一顿,本想拒绝,对上贺长夏满怀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不知怎么说不出口。 她没拒绝也没同意,贺长夏又耍起了小聪明。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对吧?” 不等她回应,贺长夏拍了拍手,“那我们回去就去超市买火锅丸子。”说完拉了拉旁边的钟琳,“钟琳,晚上你也来吧。” 钟琳有些心动,但又怕陈寻雁不允许,小心翼翼发问:“我去会不会不合适?” 她一边问一边偷瞄旁边的陈寻雁。 贺长夏笑了笑,“吃火锅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是吧姐姐?” 陈寻雁将矿泉水瓶的盖子盖好,随意“嗯”了一声。 贺长夏大喜,“你看,我就说姐姐会同意的。” 钟琳也有些开心,“那我给我妈发消息说一声,告诉她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 “嗯嗯,咱们到家就煮,这样你吃完能早点回去。不过也无所谓,都在一个小区里,走几分钟就到了。”贺长夏开始细数起火锅食材,“除了火锅丸子,肥牛卷、午餐肉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鸭血、脆皮肠、芝士年糕、虾滑……” 钟琳拉了拉她,“咱们就三个人,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做成麻辣香锅,第二天也能吃呀。” “还能这样?” “是呀,我跟我姑姑学的。” 三人又休息了会,吃了会零食,待到快四点的时候,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火锅食材依旧是在小区的超市买的,收银员阿姨还记得贺长夏,朝她摆摆手,“阿妹,今天买这么多啊?” 贺长夏语气熟稔的接话,“是呀,今天在家里煮火锅。” 阿姨扫过一包丸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这个丸子好吃,下次可以多买点。” “好嘞,好吃我们下次再来买。” “一共128。” 贺长夏正准备掏出手机结账,陈寻雁已经抢先一步递上了自己的收款码。 贺长夏悄悄伸出手拉了拉陈寻雁的手指,低声说:“姐姐,我一会把钱转给你吧。” 右手被柔软温暖的手指勾了勾,陈寻雁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往旁边退了几步,丢下一句“不用”,就拎起一袋子食材往家去。 贺长夏对钟琳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接过收银员阿姨递过来的小票,和钟琳并肩追赶陈寻雁的步伐。 贺长夏边走边核对小票,突然指着小票上某一处与钟琳分享。 “你看,一个叫小趴菜,一个叫矮脚青,怎么听起来有点嘲讽的意思,哈哈哈哈哈……” 钟琳被她感染,也跟着笑。 陈寻雁走在前面,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不是因为小趴菜,也不是因为矮脚青。 她觉得贺长夏的笑点实在是低,超市里常见的菜名,也能被她找出几分趣味。 好像生活是充满乐趣的。 陈寻雁忽而想到贺长夏的手。 她的手很小一只,但是总是温暖柔软,像小孩子一样。 陈寻雁想起以前奶奶经常说自己的话:“小孩子身上有火气,所以不怕寒,冬天手也是热的。” 成年以后她的手倒是经常冰冰凉凉,尤其是冬天,不知道是不是跟常常写小说码字有关系。 她都忘记手心温热是什么感觉了。 不知道冬天的时候,贺长夏的手是不是还是一样温暖。 六月晚上的天气正好,白天的燥热已经渐渐褪去,气温不算太高,也不至于太冷,在阳台上吃着火锅看看晚霞,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火锅弄起来是很快的,陈寻雁主动揽了洗菜、切菜的任务,让钟琳和贺长夏先玩一会儿。 贺长夏也没闲着,和钟琳一起将小圆桌抬到阳台上,用晾衣杆将衣服都收回房间里,又把客厅里的插线板移进来,将晚上吃饭的桌子摆好。 两人忙活完后坐在阳台上等待日落,钟琳指着被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问:“这个是那个姐姐住的房间吗?” “嗯嗯。” “她怎么捂得这么严实,她是不喜欢阳光吗?” 贺长夏摊手,“我也不知道。” “好像吸血鬼哦。”钟琳小声吐槽一句。 想到陈寻雁房间桌上摆满的天线宝宝摆件,贺长夏凑到钟琳耳边轻声道:“这个姐姐书桌上,摆满了天线宝宝的摆件。” “天线宝宝?”钟琳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陈寻雁这样看上去高冷美丽的人,背地里却喜欢这个小孩子爱看的东西。 “还全是黄色的呢。” “可是她看上去……”钟琳斟酌了会,“跟天线宝宝的气质有点不搭?” “但是话又说回来,”贺长夏托着下巴道:“一个喜欢天线宝宝的美女姐姐,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说完两人扑哧一笑。 贺长夏拍了拍钟琳,顺口问她:“你小时候都看什么?” 钟琳皱着眉头回忆,“太小的时候我有点不太记得了,我就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在看《xxxx》。” “我也是我也是!”贺长夏激动地拍了拍钟琳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 陈寻雁端着菜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人笑成一团,她有点疑惑,但她不是会开口问这些的人。 关心别人的喜乐,放在她身上是件有点突兀的事情。 她将切好的菜一一摆到桌子上,贺长夏见状也主动去帮忙。 等所有东西准备齐全,红艳艳的汤在锅里慢慢沸腾,晚霞也逐渐出现了。 就好像,晚霞是被火锅映红的一样。 陈寻雁掀开盖子,等待已久的蒸汽从锅中一涌而出,贺长夏“哇”一声,脸上写满欣喜。 前者看了后者一眼,似乎有点嫌弃她的大惊小怪。 贺长夏接收到这一眼,大概猜到陈寻雁的心声,扬起一个和晚霞般灿烂的笑,“姐姐,生活要有仪式感,吃饭也要有,吃火锅之前笑一笑,哇几声,一会吃饭都会更香一点。” 这种话陈寻雁是不会信的,但钟琳信了。她半信半疑问新认识的朋友:“真的吗?” 贺长夏坚定地点头,“不信你试试。” 于是钟琳犹豫了几秒,也学着贺长夏的样子,“哇”了一声,贺长夏还觉得不够,继续鼓舞,“继续,嘴巴张大一点,圆一点,想象你在吃鸡蛋。” 说完她就将嘴张大了些,又给钟琳演示了一遍。 钟琳模仿着她的样子,又夸张地“哇”了一声。 陈寻雁听着此起彼伏的“哇”声,下肥牛卷的手也跟着抖了抖。 这叫声真的很像人类返祖,猴子降世。 这是真的“听取‘哇’声一片”。 几次之后,钟琳慢慢意识到不对劲,“长夏……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贺长夏试图绷着脸维持住自己的真诚模样,但她编的太过离谱,还是忍不住破功,“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是胡说八道的。” “我就知道!”钟琳竖起眉头要去戳她的胳肢窝,贺长夏笑得使不上力气,拦都拦不住钟琳,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躲到陈寻雁身后,大喊“姐姐救我”。 碍于陈寻雁在场,钟琳站在一边犹豫了下,陈寻雁看了她一眼,拉着椅子往后一退,表示不参与战争,将贺长夏无情出卖。 小孩子的事情就该小孩子自己处理。 钟琳大喜,冲上去将贺长夏一顿修理。 贺长夏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佯怒道:“姐姐你怎么能出卖我?” 陈寻雁又将椅子挪回到桌边,从沸腾的锅里捞起一块肥牛卷看了看颜色,然后送到碗里,顺便通知饭桌上的剩下两个人。 “可以吃了。” 贺长夏一下就忘了刚才的事情,坐回位置上,用漏勺捞了一大勺肥牛送到钟琳面前,以此赔罪。 第27章 “对不起琳琳,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钟琳“哼”一声,端起碗往前递了递,伸出筷子将一半的肥牛夹到自己碗里,另一半夹到贺长夏的碗里。 陈寻雁看着对面两个小女孩忍不住想,好像饭前多笑一笑,吃东西的时候确实会更香一点。 村上春树说:假期和朋友,是人生中顶好的两样东西。 现在的贺长夏,刚好同时拥有这两样。 第26章 要是能抱着姐姐睡觉,梦里应该也是香香的吧。 钟琳吃完饭离开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暗下来。贺长夏将她送到了楼下,回到家里时,陈寻雁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 贺长夏挽着袖子准备上去帮忙,陈寻雁抬手挡了挡,将她隔开在外。 “把钟琳送回去了?” “嗯,她妈妈还来接她了,还给了一袋苹果,我放进冰箱了。” 贺长夏瞄了眼陈寻雁的表情,见她脸色平淡,不像生气的样子,又准备上去帮忙,“我来帮你吧姐姐。” 陈寻雁再次拒绝,“快洗完了,你别沾手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 “哦。”贺长夏应了一声,回房去拿衣服。 吃火锅前提前取下来的衣服正摆在贺长夏的床上,刚才她忙着和钟琳聊天,都忘了叠起来收好。 贺长夏将一个个衣架取下来,将衣服一件件收好。收衣服的时候没细分,有些不是她的,是陈寻雁的,她顺手也折了折,放到一边,准备一会儿一起给陈寻雁。 衣服被分成了两堆,一堆是她的,彩色的居多,长裙、短裙、背带裤、牛仔裤、衬衫、t恤,什么都有;另一堆是陈寻雁的,风格也很明显,黑白灰,基本是t恤和长裤。 贺长夏一边收拾一边想,这个姐姐,长得漂亮,但好像不太喜欢打扮自己。 不过贺清溪以前跟她说过,意识不到自己漂亮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时候。 陈寻雁就经常处在这个阶段。 衣服裤子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贴身衣物。 贴身衣物同样风格明确,贺长夏拿起一件杏色的胸罩和自己的白色文胸比了比,有点害羞,这和她平时穿的文胸风格差异太多了。这件虽然简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让人觉得是成熟女性的款式。 难道是因为尺寸? 贺长夏摇摇头,摒弃掉那些荒谬的想法,将陈寻雁的贴身衣物夹起她的t恤里,拍了拍脸蛋,使自己冷静些,平时晾衣服的时候也没少见过,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胡思乱想。 收好衣服后,贺长夏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来,征求陈寻雁的意见。 “姐姐,今天吃火锅的时候我怕阳台上晾的衣服染上味道,就先把衣服都取下来了,我已经叠好了,放到你房间里去吗?” 陈寻雁刚把厨房收拾好,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向贺长夏这边走来,“给我吧。” “哦好。”贺长夏抱起收拾好的那堆衣服,递给陈寻雁,然后就匆匆转身,回自己房间拿了睡衣去洗澡。 陈寻雁抱着衣服回房间,按照类型依次收到衣柜里去。 看见夹在中间的贴身衣物时,陈寻雁怔了怔,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贺长夏一直低着头。 难怪她从自己身边过去的时候,耳朵都红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之前总是自己被弄得几番窘迫,这回倒是轮到她了。 陈寻雁笑着摇摇头,将衣服收进柜子里。 贺长夏躲进卫生间关上门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奇了怪了,不就是帮忙收了几件衣服,怎么就见不得光了? 贺长夏脱下身上的衣服,打开莲蓬头,站到水下,任水流拍打着自己,最好能把自己拍醒些。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忍不住想起那件款式成熟的内衣,脑海中也忍不住描摹一些限制级画面。 那得有……桃子那么大吧? 贺长夏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么大,岂不是,很软……? 贺长夏拍了拍脸,中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关掉水龙头,去挤旁边的沐浴露。 她从家里带来的一小瓶沐浴露正摆在浴室的置物架上,旁边还有一大瓶紫色的沐浴露,很常见的牌子,那是陈寻雁的。 贺长夏忽然想到陈寻雁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会是沐浴露的味道吗?于是她也挤了一点到手心搓开,低头闻了闻味道,是淡淡的薰衣草香,不难闻,可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和她在陈寻雁身上闻到的不太一样。 难道是洗完澡以后在皮肤上留下的味道会更香一些?还是因为洗发水? 直到她洗完擦干身体穿上衣服,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拉开卫生间门的时候,陈寻雁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听见她开门的动静,也抱着衣服进去。 贺长夏老实向她报备:“姐姐,我刚刚用了下你的沐浴露。” “嗯,用吧。”陈寻雁大度的允许了,她还不至于因为贺长夏用了点沐浴露就为难她。 说完贺长夏就回房间躺着玩手机了。 她刚玩了一会,房门突然被敲响了。贺长夏穿着睡裙去开门,陈寻雁立在门口,身上散发着温暖潮湿的香气,像雾一样朝她弥漫过来。 到底是哪来的香味呢?贺长夏有点出神。 “茶煮好了,出来喝吧。” 看着贺长夏微愣的表情,陈寻雁继续道:“你不是说白茶解腻吗?晚饭吃了火锅,喝点茶,解解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长夏觉得陈寻雁这句话,反而透着一点点“腻”的感觉。 但她没有多想,只是笑了笑,“今天玩过头了,我都忘记要煮茶了。” 这件事平时都是由她完成的。 陈寻雁不着痕迹地为自己邀功,“你进去洗澡之前我就煮好了,现在应该可以喝了。” “好啊。”贺长夏走到客厅,将房门带上,煮好的茶正摆在小圆桌上,一边各一杯。 她伸手摸了摸杯壁,稍微有点烫,喝之前还是放到嘴边先吹了吹。 温热的茶水入喉,家乡熟悉的味道令贺长夏放松不少,她有点可惜,“可惜刚刚忘记煮茶了,不然应该让钟琳也尝一尝的。” 陈寻雁坐在她对面,摸着窝瓜杯没有瓜蒂的杯盖,一圈一圈,转起了自己的心思。她漫不经心问道:“你和钟琳现在这么熟了?” “对呀,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贺长夏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那你还是尽量少去打扰人家,她要在驿站帮忙,你总去找她,别把她妈妈惹得不高兴了。” 贺长夏皱皱眉,有点不相信,“会吗?” 陈寻雁轻描淡写地回应,“也不是不能去,不要去那么频繁吧,特别是人家忙的时候。” 贺长夏不作他想,乖乖应了。 “哦好。” 陈寻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嘴角的笑意。 嗯,偶尔骗骗小孩子还是蛮好玩的。 贺长夏的杯子已经快空了,陈寻雁提起养生壶往她杯里倒茶。 她的身子倾过来的那个瞬间,令贺长夏探寻了许久的香气一下随着她的动作齐齐涌到鼻尖,霎时胜过茶香。 贺长夏下意识抬头去看,陈寻雁也是穿着睡衣,领口宽松,她这一弯身,几乎就能窥见其中沟壑。 这可不是随便能看的。 贺长夏紧急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例如花瓶里的多头玫瑰上。 这花真好看,这花颜色真亮,这花真香啊,但是没有陈寻雁身上香…… 不对!不能又往她身上想。 但越叫自己不要去想,大脑越是故意作对一般,愈加发散起来,从她身上的香气想到从阳台上收下来的内衣再到刚才的惊鸿一瞥。 她端着杯*子往嘴里灌水,试图通过物理降温方式使自己冷静,但茶是温热的,喝到胃里,感觉身上反而更加燥热起来了。 坐回原位的陈寻雁一抬头看见她红得跟晚霞一样的脸,不由得微怔,“怎么了?” 怎么喝个茶还把脸喝红了? 贺长夏闻言抬头,一不小心又对上她的胸前,惊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洗过澡后,身体上残存的水汽使睡衣紧贴着,轮廓更加明显了。 真像桃子啊…… 贺长夏猛地起身,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太热了,好热好热……” 陈寻雁莫名其妙望着她慌乱的动作,“你怎么了……” 贺长夏抬起一只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我先回房间了,晚安姐姐!” 她抱着杯子往房间里去,做贼一样火速关上了门。 陈寻雁在原位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回想着她刚才的视线,往下瞄了瞄,半晌后才慢慢想明白了对方的脸红是因何而起。 还是年轻啊。她吹着晚风想。 后背贴着温度微凉的门,贺长夏的理智总算一点点回笼。 第28章 呼,她长出一口气,一定是因为生理期快到了所以才这样胡思乱想的。之前那本狗血小说就不该看,看得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长夏摸着发烫的脸颊,顺势躺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 为了转移注意力,刷了会社交平台,吃了点明星的瓜。 今天运动量大,她躺在床上玩了几个小时手机,不知不觉就开始犯困了。 半梦半醒之间,贺长夏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想,怎么明明是一样的沐浴露,用在陈寻雁身上和用在自己身上,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难道那股香气不是沐浴露的味道,是她的体香? 但不管怎么样,姐姐好香啊。 要是能抱着姐姐睡觉,梦里应该也是香香的吧。 第27章 陈寻雁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几局游戏打完,眼睛酸涩得不行,陈寻雁合上电脑,刮了刮眼眶,待到眼睛舒服些后,才去找手机查看现在的时点。 快六点了,如果贺长夏在的话,现在该吃饭了。但是她今早就说了今天要去海洋馆玩,会回得晚些。 陈寻雁往后靠了靠,将一只手垫在脑后,举着手机想该吃点什么。 贺长夏在的这几天,她几乎都没怎么想过这件事,她在的时候吃饭的时间总是更定时定点些。 算了,随便下碗面吃吧。 陈寻雁走到厨房,准备随便煮点什么,一拉开冰箱,看见冰箱的几个格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回不过神。 自从爷爷奶奶过世后,这个冰箱从没这么满过。 陈寻雁伸手扒拉了下,找出昨天涮火锅剩下的小趴菜,拿了一颗鸡蛋,随便煮了碗青菜鸡蛋面。 十五分钟搞定。 贺长夏没来之前,陈寻雁基本就是这样糊弄自己的胃。只是前段时间好像吃得太好了,今天这面显得素净了些,吃到嘴里有点寡淡。 又或许是因为她不在。 陈寻雁将面吃了个干净,一副碗筷放到水龙头下,稍加冲洗就干净了。她看了眼时间,才过了半个小时,大门依然没有人推开。 陈寻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脑接着码字。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又或者大纲没理清,她写得断断续续,删删改改,半小时就要看一眼屏幕下的时间。 这样过了两个小时,才不过写了一千字。 陈寻雁本就不佳的心绪更加糟糕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贺长夏还没有回来。 陈寻雁打开手机点进微信,找到和贺长夏的聊天对话框,犹豫了下,还是敲下一行字点击了发送。 “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贺长夏没回,几分钟后,陈寻雁按捺不住,拨去一个语音通话。 第一回显示在对方忙线,陈寻雁挂了又拨。 好在这回贺长夏接了,刚一接通,陈寻雁就迫不及待发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姐姐,我马上就回来了。” 贺长夏的声音听不真切,电话那头似乎有什么机器正在运作,呼啦呼啦的,陈寻雁听得更加心烦。 “你在哪里?” “我在理发店烫头发呢,马上就烫好了。” 烫头发?难怪电话里那么吵,原来是在理发店。 陈寻雁心下稍安,还是问了详细的地址,“你发个定位给我。” “怎么了姐姐,你要来找我吗?” 陈寻雁没说是与不是,只是说:“你姑姑把你送到我这里,我总得知道你去了哪里。” 贺长夏听出陈寻雁语气里的不满,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也没想到会要这么久。” 陈寻雁没有再追问其他细节,“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先挂了。” “哦好。” 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贺长夏那边就弹出一个地址分享,陈寻雁打开用地图导航了下,就在小区附近两公里的地方,不算太远。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跑去烫头发。 陈寻雁放下手机继续码字,这回速度正常不少。码了半个多小时,陈寻雁合上电脑,去外间倒水喝。 走到厨房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 陈寻雁打开手上的天气软件看了眼,这场雨将要持续一小时。 而贺长夏早上走的时候,是没有带伞的。 没伞不好回来吧?虽然不远,可是淋湿了会生病的。要是生病了,贺清溪肯定又要打电话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么……她去接她吧。 陈寻雁从客厅的角落翻出两把伞,拿上手机和钥匙,便打开了地图导航。 理发店里。 理发师正在做最后的打理,贺长夏看着镜子里炸了毛的自己,不禁皱起了眉。 这个效果,真的和自己给的效果图一样吗?怎么看起来,好像金毛狮王。 随着头发一点点被吹出造型,贺长夏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死了。理发师倒是很满意,一边吹头发还一边哼起歌来。 理发师自信发问:“怎么样?这个最终效果还满意吗?” 贺长夏抿抿唇,犹豫着开口,“这个效果……好像跟我给的图不太一样吧?” 原本态度还算亲和的理发师一下变了脸色,神情冷淡不少,“烫之前我们就沟通过的哦,你的头发长度、软度都不一样,不一定能烫出一样的效果。” “我知道,可是你这个效果,和我给你看的图,完全是两模两样吧……” 理发师冷笑一声,“你给我看的那张图,完全是靠自己打理出来的发型,我能给你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头顶呢?”贺长夏伸出手拨了拨头顶的头发,“头顶这块完全是塌的呀。” “这是你的发质问题,你的头发太软了,又细,要做出那种效果得做发根烫,那是另外的价格了。” 贺长夏听得生气,这不是坐地起价吗?但她以前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景,平常去剪头发的时候基本都有她妈或者贺清溪陪着,就算不满意也不用她自己去吵,她妈或者她姑姑就能帮她解决。 理发师见她不说话,将她身前的围布解开,指了指收银台,“麻烦那边买单。” 贺长夏磨磨蹭蹭去付了款,走到店外看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偏偏自己又没带伞,为了烫头在这儿耽误了好几个小时,连晚饭都没吃,要是头发烫得好看也就算了,偏偏又不好看,理发师还嘴硬。 几重buff叠加起来,令贺长夏心情更糟,她站在店外的屋檐下,嘴巴一瘪,几乎想哭一场。 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寻雁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贺长夏一见陈寻雁,如同雏鸟见了亲人,可怜巴巴凑上去,“姐姐……”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陈寻雁立马知道有事,面上的神情也跟着沉下来。她收了伞放到一边,忙问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贺长夏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不好看。”她哼哼唧唧从手机里翻出自己找的效果图,“我是想要这种效果,完全是两模两样……” 陈寻雁看了看图片又看了看贺长夏的头发,贺长夏想要的是那种蛋卷头,但做出来的效果看上去更像羊毛卷,而且头顶是塌的,两侧的头发蓬松,视觉上令她看起来显得头大无比。 陈寻雁直言不讳,“烫得像被炮轰过的金毛狮王。” 贺长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听见这话又险些笑出声,因为她刚才也这么觉得。 “我也这样觉得。” 陈寻雁拉着贺长夏回到店里,直接对收银台的理发师问:“你们店长在哪里?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收银台的小哥看上去年纪不大,顶着一头颜色不均的橙发,被陈寻雁问得有点懵。 “店长今天不在。” 陈寻雁退而求其次,“店长不在那就找副店长,副店长不在就找经理、找总监,反正把你们店里能管事的人给我叫出来。” 橙发小哥求助地看向店里的其他人,已经有些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个黄头发的男人走了过来,“你好,我是副店长,请问您有什么事?” 陈寻雁指了指身后的贺长夏,“你是副店长,应该技术过关吧,你自己看看,这个头发烫得好吗?” 贺长夏红着眼睛,配上一头有点乱且头顶扁塌的羊毛卷,视觉效果有些惊人。 副店长试图解释,“我们所有的发型烫之前都会跟顾客先确认的,而且每个人的发质有差别,做出来的效果跟效果图肯定不一样。” “这种话你骗骗小孩子就算了。”陈寻雁才不吃这套,“做不了你们不能直接说做不了吗?你看看她找的效果图,头发卷的弧度、大小都不一样,很明显用的卷发杠都不对,你要是这都看不出来,开什么店呢?” 贺长夏赶忙递上自己找的效果图,副店长看了眼,嘴角向下撇了撇,这明显也能看出来区别。 第29章 副店长尴尬地笑了笑,“是哪位理发师给您烫的,可能是中间沟通有问题,我们到那边去商量一下解决办法好吗?” 陈寻雁冷笑一声,双手环胸,“嫌我们站在门口耽误你做生意?还是嫌我们站在这儿难看?” 她平常不笑的时候都有几分生人勿近,这会冷着脸气势更足。 副店长头都大了,赶忙解释,“没有没有,只是怕您站累了,到那边可以坐着休息会。” 陈寻雁回头看了眼贺长夏,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挪了挪步子,“走吧,今天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副店长领着陈寻雁两人到了里面的休息区,拿了两瓶水给她们,又问了一遍是哪个理发师。 “15号给我理的。” “好,我去把他找来,失陪一下。” 眼见副店长的身影走远了,贺长夏立即凑到陈寻雁身边献殷勤,“姐姐,你好厉害。” 陈寻雁瞟她一眼,问起她的诉求。 “你想让店里怎么解决?让他们重新给你烫还是?” 贺长夏捏了捏衣角,“我还没想这个问题呢,但是我不想再在这个店里烫了。” 她已经不相信这家店了。 陈寻雁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那就让他们退钱。” 第28章 她早晚会知道的,不告诉就不告诉。 副店长找到15号的时候,他正在外边抽烟,进来以后看见贺长夏和一脸不善的陈寻雁,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妹妹,你这个头发我已经提前跟你说过了,做出来效果可能会不一样,因为你的发质太软了。头顶这块可以做发根烫,但是得加钱,你这个套餐是不包含的,还有……” 陈寻雁不耐烦听他啰嗦,“你别胡搅蛮缠,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头发的弧度和卷度大小都不一样,很明显用的卷发杠是不对的,18号卷发杠和22号卷发杠你要是分不清楚,趁早改行,别当理发师了,先去找个医院治治你的眼睛。” 15号听得眉毛竖起,拿手指了指陈寻雁,“你怎么说话呢?” 陈寻雁丝毫不惧,“怎么?恼羞成怒?还想动手了?”她拿起桌上的手机,“那要不然我报警好了,报警让警察来调监控,看看你是用的几号卷发杠。” 副店长急忙拦下15号,叫了另一个人把15号带出去,然后从中调停。 “您先别生气,消消气。这个事情呢,肯定是有误会,可能是我们理发师误解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给您安排资深理发师,给您重新烫。” 陈寻雁转身,将贺长夏的一把头发放在手心,展示给副店长看。 “你自己看看,把我们家孩子的头发弄成这样,还叫我们在店里重新烫,重新等个五六个小时,到底是你们犯错还是我们犯错,怎么光惩罚我们了?我们现在对你们店里已经没有信任了,你的提议我拒绝。” 副店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要不这样,今晚烫发的钱,我们退给您一半,手工费我们不收了,只收材料成本费。” 陈寻雁也跟着笑,只不过她这笑看起来有些瘆人,“我不让你们赔钱都不错了,你们还好意思收材料成本费?我家孩子还没成年,我现在怀疑你们店里诱导未成年消费。反正我就住这附近,今天解决不了我就明天过来,明天解决不了我就后天再来,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副店长知道碰上个硬茬,只好自认倒霉,“那这样吧,今晚的费用我们全部退给您。” 贺长夏本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没想到陈寻雁还不满足。 “你以为退钱就解决了?她头发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得另外找人修复?你是副店长,修复要多少钱你自己心里知道吧?” 副店长此刻已经巴不得自己不是副店长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容僵硬,“那您看赔多少钱合适?” 陈寻雁弯了弯唇角,笑容无害,又将问题推回给对方。 “我不知道,你是副店长,你们应该知道赔多少合适。” 但是不满意,她是不会离开的。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送您一张会员卡,会员卡里是有赠送余额的,可以免费过来护理三次。” 陈寻雁依旧是一副双手环胸的样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对你们店已经没有信任了,我们不会再来这个店消费,就算是免费的,也不要。” 副店长叹了口气,似乎没料到陈寻雁这么难搞,他犹豫了会,中途还出去打了个电话,最后还是妥协了。 “这次烫发的费用我们全部退给您,外加两百块钱的补偿,您看可以吗?” 怕陈寻雁仍不答应,副店长又补了句,“这真的是我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 陈寻雁知道这大概已经到对方的底线了,回头看了看贺长夏,无声问她:还满意吗? 贺长夏脸上是惊喜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对方说退一半的钱的时候她可能就答应了。 陈寻雁清清嗓子,终于松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副店长如释重负,巴不得赶紧送走眼前的两尊大佛。 “那我们去收银台把钱退一下吧。” 副店长领着陈寻雁和贺长夏去收银台退款,依旧是那个橙发前台,副店长对他轻声耳语几句,前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在陈寻雁和贺长夏身上来回扫视。 陈寻雁屈指敲了敲柜台,“麻烦了。” 副店长和橙发小哥捣鼓了会,然后提醒贺长夏,“钱已经原路退回了,您看看到账没?” 陈寻雁闻言看向一旁的贺长夏,后者掏出手机看了眼订单,朝陈寻雁点点头表示收到。 副店长又道:“麻烦提供一下收款码。” 贺长夏老实的切换到收款页面,副店长拿手机扫了下,承诺的200块钱补偿很快转了过来。 陈寻雁微微一笑,“谢谢。” 她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贺长夏小跑几步跟上,外面还是下着小雨,陈寻雁在屋檐下将伞递给贺长夏,“走吧,回家吧。” 经历一番心情起落的贺长夏听到“回家”两个字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扑上去用力抱住了陈寻雁。 “呜呜呜姐姐,还好你来了……” 陈寻雁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贺长夏扑到她怀里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下意识僵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有点想推开贺长夏,但想到她毕竟年纪小,又受了吓,需要点安慰也算正常。 她咳了咳,有点不自然,“好了,钱都要回来了,还要了补偿,也不算亏,明天我带你去找个理发店修复一下。” 贺长夏从她怀里抬起头,顶着一双兔子眼睛,可怜巴巴道:“我饿。” 陈寻雁挑了挑眉,“没吃饭?” 这都几点了。 贺长夏快委屈死了,平常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写满可怜。 “没呢,下午就来了,等了快五个小时,早就饿扁了。” 还受了一肚子气。 陈寻雁轻轻推开了她,将手里的雨伞递给她,“走吧,找个地方吃饭。” 这条路上店很多,贺长夏已经饿得没有要求了,随便找了家面馆钻进去。 “要一碗牛肉面和一笼小笼包。”贺长夏点完单又看向陈寻雁,“姐姐你吃吗?” 陈寻雁摇摇头,“我不饿。” “哦。” 两人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贺长夏告状般说起刚才那个理发师的坏话。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15号,我刚到店里的时候可热情了,给我各种推销,还想让我买店里的什么护发素。我跟他提要求的时候,他一开始说的是可能会和我找的图有差别,但是保证做出来好看,结果我做完说效果不好,他马上就不理我了,变脸速度可快了。” 陈寻雁看了眼窗外,“你不是去海洋馆了吗?怎么突然跑去烫头发了?” 说起这个,贺长夏垮着个脸。 “我就是在海洋馆碰到一个发型很好看的女孩子,然后就被种草了,问了她是在哪里烫的。她说的那家店是连锁的,我看我们这边有家分店,就过来了,哪知道差别这么大。” 陈寻雁拿一旁的茶水壶倒了杯水,“花了多少钱?” 贺长夏比了个“四”的手势,而后拍拍胸脯安抚自己,“还好姐姐你帮我要回来了,不然真是冤死了。” 花了钱没得到想要的效果还受气。 事情解决,陈寻雁不忘嘲笑一句,“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怎么刚才没在店里闹一闹?” 贺长夏双手撑着下巴,小声嘟囔。“我倒是想,可我没碰到过这种事,以前都是跟妈妈或者姑姑一起,有事也是她们挡在前面,我今天一个人,时间又不早了,有点害怕。而且弄到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力气跟他吵架……” “那你怎么不叫我?” 这话刚一出口,陈寻雁自己都有点惊讶,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第30章 贺长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姐姐你忙嘛,平时都在房间里不太出来,我怕耽误你的工作。哦对了,姐姐你怎么对那些什么烫发杠是几号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陈寻雁喝了口水,“以前写小说的时候,有研究过。” 听到“小说”两个字,贺长夏眼神发亮,“是什么小说,能告诉我吗?” 陈寻雁定定看着她,拒绝得很果断。 “不行。” 贺长夏有点遗憾,“好吧。” 她早晚会知道的,不告诉就不告诉。 她们说话间,老板已经端着面和小笼包上来了,贺长夏早就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吃得快,几下就将东西一扫而空。她感觉还不够过瘾,瞄着菜单还想再点,被陈寻雁制止。 “再吃晚上该不消化了。” 贺长夏遗憾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好吧,那我们回家吧。” 面馆离小区东门已经不远了,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往家去。 朦胧雨幕中,贺长夏突然想起陈寻雁的那篇短文《伞》。 她看着陈寻雁撑着的小伞,又看了看自己撑着的大伞,心里一动,凑到陈寻雁身侧,“姐姐,我们换把伞吧。” 陈寻雁闻声转头,“干嘛要换?” “你的这把伞小,我的伞大,我这么小撑这么大的一把伞,不习惯。” 陈寻雁看了看她的伞顶,直接无视了她的请求,继续往前。 第29章 与其让陈寻雁在家里气人,不如出去气人。 走到小区里一个岔路口时,贺长夏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大棚,棚里亮着光,看上去有些诡异。 贺长夏悄悄凑近了陈寻雁,“姐姐,那里怎么突然搭了个棚?” 陈寻雁淡声道:“那家的老人过世了,这几天要办白事。” 她今天出门来接贺长夏的时候就看见了。 贺长夏轻呼一声,随后又挡住了自己的嘴巴。 生老病死是常事,小区里也不是第一次办白事,陈寻雁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走吧。” 她走出去好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疑惑回头。 贺长夏站在原地面露难色,“姐姐,我们能换条路走吗?我,我有点害怕。” 要从这儿过,就要从那个大棚旁边穿过去了,贺长夏怕看到棺材之类的东西。 陈寻雁一怔,又想起贺长夏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害怕也正常。 “那走另外一边吧。” 折返到前一个路口,往另一个方向绕过去,虽然路长一点,但可以避开那个大棚。 大概是心里还有点恐惧,贺长夏低着头紧跟在陈寻雁身后,缩着肩膀像只鹌鹑,生怕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陈寻雁主动与她搭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今天在海洋馆玩得开心吗?” “还行,海洋馆挺大的,看到了鲸鱼、海豚,还有很多企鹅,它们走路是这样的。” 贺长夏说着还给陈寻雁表演起来,夹着伞,外八字,空着的那只手翘起手掌,真有几分像个笨企鹅。 看着她的背影,陈寻雁无声弯起唇角。 “我学得像吗?”她回头问陈寻雁。 陈寻雁这段时间做惯了哄孩子的事情,“像。” 贺长夏一喜,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离陈寻雁太远,害怕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于是折返回来,紧跟在她身旁。 回到家后,陈寻雁看着贺长夏乱糟糟的头发,给她提供洗护建议。 “一会先抹点发膜,浴室那个架子最底下那层有新的,你直接拆开用就行了。涂完之后找个塑料袋或者保鲜膜包一会再去洗头,这样头发不那么容易毛躁。” “好。”贺长夏应完不忘夸奖,“姐姐你真厉害,这都知道。这也是你的小说素材之一吗?” 陈寻雁抬手摸了摸她干枯的发尾,没有应答。 这是她刚才去网上搜的。 贺长夏依言抹了发膜,从厨房拿了保鲜膜出来递给陈寻雁,“姐姐,麻烦你帮我一下。” 后面她自己够不着。 陈寻雁撕开一层薄膜,沿着贺长夏的侧脸开始包,一圈一圈把她的头缠得紧紧的。 “好了。” 贺长夏闻声拍了拍自己的头,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前置照了照,然后小声对陈寻雁道:“姐姐,你以后写小说缺素材了能不能别把我这段写进去?” 陈寻雁正在扫地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反问她:“为什么?” 虽然她目前也没有要把她写进小说里的意思。 “我觉得有点丢脸,哪个主角的头会像一颗卤蛋啊?” 太猎奇了。 陈寻雁险些没笑出声,强忍笑意道:“卤蛋有什么不好?卤蛋才适合做主角,因为够特别,才会有人看。” “这样吗?”贺长夏将信将疑,“那你要是写的话,还是稍微把我写好一点行吗?” 想起刚才贺长夏走路的样子,陈寻雁果断答应,然后道:“行,把你写成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姐姐。”贺长夏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听着不像好话?” 陈寻雁拍了拍她光滑的卤蛋头,“记得计时,我先去洗澡了。” 等待的时间里,贺长夏掏出手机给贺清溪发消息哭诉自己今晚遭遇的离谱事件。 贺清溪跟着一起生气,痛骂十五号理发师手艺糟糕应该早点回家种田,又怒斥这理发店坑害小女孩,应该早点倒闭。 说到陈寻雁神兵天降,思路清晰舌战副店长,不仅全额退款还拿了赔偿,贺清溪连发好几个鼓掌的表情包,末了还高度总结:垃圾,是放错的资源。 与其让陈寻雁在家里气人,不如出去气人。 看到贺长夏发来的自拍照,贺清溪对“卤蛋”这个说法深表认同,并安慰贺长夏即使她成为一个光滑的卤蛋,她也会当好她的姑姑,不让她被人偷走。 贺长夏看得直乐,今晚的糟糕境遇一下变成了一出喜剧,原先的委屈一扫而空。 虽然今天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但是,也没那么糟糕。 第二天贺长夏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照镜子,镜子里的头发仍然看得出来有点炸,但是好在顺滑,发质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贺长夏兴奋地跑到陈寻雁面前,转了个圈展示紧急护理后的效果。 “姐姐你看,你说的办法果然有道理。” 陈寻雁站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下,“要找个理发店修复一下吗?” 贺长夏有点犹豫,“是不是只能拉直了?” 她昨晚睡前上网看了不少帖子,但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陈寻雁也没经验,“得去店里问问。” 贺长夏摸了摸自己略显干枯的发尾,“那我再想想吧。刚烫完已经有点受损了,万一拉直再做得不好,我就不敢出去见人了。” 假期还有这么久呢。 “其实……”陈寻雁定睛细看了看,试图安慰,“也没那么难看。” 虽然还有点炸,卷有点多有点小,但是像只可爱的羊羔,也没什么不好。 比卤蛋好看。 “那我还是先不去了,不然又后悔了。” 陈寻雁对此不置一词,倒了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贺长夏在客厅和卫生间来回穿梭,时不时照一照镜子,试图把这头乱糟糟的头发看顺眼。 她想了想,上小地瓜开始搜索各种各样的编发教程。 她上学时很少编花里胡哨的头发——学校不让,平常基本都是剪短发或者一个高马尾搞定。好在她选的编发难度不算高,试了几次后,总算编出来个还算能看的麻花双丸子头。 贺长夏又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良好,便跑去敲陈寻雁的门。 陈寻雁开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贺长夏仰着笑脸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呀姐姐?” 陈寻雁还是那两个字,“随你。” “哦。”贺长夏甜甜应了一声,侧了侧脑袋,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示给陈寻雁看,“姐姐你看,我的新发型,是不是还可以?” 陈寻雁认真看了两眼,挑剔道:“没对齐。” 两个丸子一高一低。 贺长夏转过头,眼神幽怨,“扎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 陈寻雁歪了歪头,勉强改了评价。 “嗯,比之前好。” 贺长夏才不管她敷衍不敷衍,“所以我觉得这样也还行对不对?扎起来就能看了,那就不用再去一次理发店了。” 陈寻雁调整了下站姿,将身体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嗯”了一声。 贺长夏得到肯定的答案,终于放过了她。 “好了,姐姐你忙吧,我准备做饭去了。” 午饭是西葫芦炒肉和手撕鸡。 两道菜做起来都很快,这回没等贺长夏叫,陈寻雁自己就提前出来了。 第31章 在厨房忙活一阵后,贺长夏的双丸子头已经有些乱了,她扎得不紧,本来就不对称的丸子此刻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看着快要散架了。 陈寻雁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上前,将贺长夏按在椅子上。 “你要干嘛姐姐?” 陈寻雁按着她的肩膀,“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头发。” “啊?”贺长夏有点懵,“不先吃饭吗?” “很快就好。” 说完她就伸手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丸子解开,贺长夏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任她摆布。 陈寻雁的手指穿梭在发间,几缕头发按照顺序依次交叉,两条麻花辫很快就扎好了。抓住发尾向上卷,卷出一个饱满的丸子,再用发圈绑好,两个对称的丸子很快就诞生了。 陈寻雁收回手,欣赏了下自己的大作,目光稍偏一偏,便看见贺长夏的侧脸。轮廓像个饱满的半圆,看得她忍不住想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她皮肤白皙嫩滑,脸上细微的绒毛被阳光照得清晰可见,令陈寻雁想起贺长夏曾经和她提起过的鼠尾草。 若真要论能给人带来快乐,她胜过鼠尾草许多。 “姐姐?好了吗?” 贺长夏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思绪,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往厨房去拿碗筷。 “好了。” 贺长夏迫不及待举起手机查看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圈,很是满意。 “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连扎丸子头也会?还绑得这么好看。” 陈寻雁将碗筷放到桌上,拉开小圆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以前上大学做志愿的时候,帮小孩子扎过。” 贺长夏蓦然想起贺清溪曾和自己说过的,陈寻雁上大学时,常去孤儿院和敬老院做志愿,甚至为了不失约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翘掉了学院的讲座。 贺长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手撕鸡放到陈寻雁碗里,“这么有爱心,奖励你吃个鸡腿吧。” 第30章 别想了,要想就想我的话。 下午贺长夏也没出门,仍留在家里研究那些复杂的编发教程。大概三点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贺长夏被吓了一跳,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大棚,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陈寻雁刚好出来倒水,一开门对上贺长夏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有些了然。 “害怕?” 贺长夏老实承认,“有一点。” 陈寻雁想了想,不知怎么起了谈兴。 “其实不可怕的。”* “嗯?” “我是说,死掉的人,没那么可怕。” “我小时候也觉得死亡可怕,我爷爷得肺癌的时候,医生直接告诉我,治不好了,肺里面都是烂的。他年纪太大了,化疗什么的,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一天天说服自己接受。我爷爷走得很快,从确诊到离开,也就一个多月。我跪到他床前的时候,才知道一点都不可怕。我奶奶身体不好,守灵是我一个人守,晚上风刮得很大,但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怕。死的人是我的爷爷,他就算变成鬼了,也不会伤害我的。” 贺长夏怔怔听着,就像听见雨一滴滴从伞上落下。 “后来是我奶奶,她年纪大了以后有不少毛病,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爷爷一走她也垮了,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有一个晚上我特别想他们,自己去了墓地,墓地里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天黑漆漆的,月亮也不出来,但我也不害怕,心里只有无尽的悲伤。我想要是世界上真有鬼也好,希望我的亲人还能回来看我一眼。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你所惧怕的每一个鬼,都是其他人日思夜想的亲人。他们就算变成鬼,也是慈祥的爷爷奶奶,不会伤害过路的人。” 贺长夏听得心里一震,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为自己勾起对方的伤心事而致歉。 “对不起姐姐……” 陈寻雁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怎么突然道歉?” 贺长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一些伤心事了……” 陈寻雁上前几步,垂眸注视着面前的人,语气是不同寻常的温柔。 “我知道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在,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会害怕很正常,但是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害怕没有用,人早晚要面对那一步,不如早点学着接受。这样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你会没那么难受。” 说完她看见贺长夏稚嫩青涩的脸庞,想了想又补充:“但也别逼自己,多给自己一点接受的时间。不理解也是一种幸福,说不定等时间到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我明白。”贺长夏点点头,有些急,“所以姐姐你也别想那些事情了。” 她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而懊恼。 陈寻雁轻轻点了点头,从她身边绕过,接了水就回了房间。 贺长夏在客厅里听着断断续续响起的鞭炮声,在脑子里回忆陈寻雁刚才说的话。 她想,就像姑姑说的,其实陈寻雁是个很温柔的人。 晚饭是贺长夏去兴湖饭馆打包回来的米粉,老板娘还记得贺长夏,特意给她多加了一勺,打包盒塞得满满当当。 这顿饭贺长夏没怎么说话,陈寻雁本来话就不多,两人吃得异常沉默。 陈寻雁察觉到她的安静,还以为她仍沉浸在鞭炮声带来的生死离别的沉重氛围里,没有出声打扰。 吃完饭洗过澡后她就回到屋子里继续码自己的存稿,将空间留给贺长夏。这晚她灵感不错,连着写了七八千字,不觉疲累。 她习惯了窗帘紧闭,即使是艳阳天,屋子里也是黑漆漆,根本无法通过外面的天色感受时间的流逝,白天和黑夜根本没太大的差别。再加上她忙起来好多事情都顾不上,常常昼夜颠倒。 写完了才惊觉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陈寻雁将电脑关了机,揉了揉略显僵硬的脖子,起身往卫生间去。 客厅里黑漆漆的,唯独沙发上闪着一团亮光,陈寻雁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团亮光正照在贺长夏的脸上。 “还没睡?”她下意识拧紧了眉头,这都几点了。 贺长夏放下手机,满面愁容,“睡不着。” “害怕鞭炮声?” 但现在不是已经停了吗? 贺长夏摇摇头,指了指手机,语气纠结又苦闷。 “明天,哦不……是今天,要出成绩了。” 陈寻雁微愣,这才对贺长夏是个刚高考完的学生多了点实感。 难怪她晚饭时有点心神不定的。 她扬了扬眉,问了她一个和下午一样的问题。 “害怕?” 贺长夏比了个手势,脸上五官几乎要皱成一团。 “有一点点。” “白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到晚上突然心神不定了?” 贺长夏叹了口气,“因为晚上的时候,班群里突然有人说起这件事情。” 人是群体性动物,而焦虑的情绪,也会在群体之间传播。 陈寻雁果断道:“把群消息屏蔽了,出成绩之前,别打开手机网络。” “啊?那万一,我家里人找不到我怎么办?” “找不到你,当然就会来找我。” 哦,那倒也是。 陈寻雁往沙发的方向挪了几步,坐到贺长夏旁边,“害怕什么?怕考不好?” “嗯。”贺长夏小声应了一句。 “考不好你爸会把你赶出家吗?” 贺长夏一怔,“那倒不至于。” “考不好你会被你爸卖掉吗?” “不会。” “考不好你会从楼上跳下去吗?” “啊?没到这种程度吧?” “考不好天会塌吗?” 贺长夏大惊失色,“我的高考成绩不至于有那么大影响吧?” 陈寻雁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勾了勾唇,凑近了些,轻声问:“那你怕什么?” 贺长夏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她的视线已经被一张美丽的脸完全占据,美得她几乎要忘记呼吸。 陈寻雁的香气又开始笼罩着她,淡淡的,甜甜的,很难形容,但是很舒服,甚至让人有点上瘾,忍不住想要更多。 她仔细嗅了嗅,第一次发觉,原来气味也像酒一样,能让人神志不清。虽然她还没喝过酒,但是想想,酒的味道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贺长夏往后退了退,退出陈寻雁的气息笼罩范围,她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接近两点了,她还是毫无睡意。 “姐姐,你出高考成绩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吗?” “紧张啊。”陈寻雁嘴上说着紧张,神情却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当时我爸说,如果我没考上,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出去嫁人。” 贺长夏小声谴责,“你爸怎么这样啊。” 这还是贺长夏第一次从陈寻雁口中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父母相关,可惜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第32章 陈寻雁将手放在沙发上,往后靠了靠,“出成绩的前一晚我睡得很早,反正我打定主意,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不可能嫁人,我宁愿出去打工,自己攒钱复读。” 贺长夏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敢相信,“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吗?” 陈寻雁点头,“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有时候不是你自己愿意去想这些东西,是形势逼着你去想。 贺长夏听得沉默起来,一时忘记自己原本纠结的事情,她看着黑暗里陈寻雁的侧脸,只剩下几根线条,却还是美得让她心惊。 她迟疑着问:“那后来呢?” 陈寻雁在一片漆黑中轻笑,“后来我考得很好啊,没有超常发挥,但也没有发挥失常。” 如愿上了大学,如愿毕了业,如愿找到一份好工作,只可惜,正正,却得负。 她垂下眼睛,将手掌打开又握紧,又补充了一句残忍的话。 “其实高考考得好或者考得差,都不会影响下半生,考得好又怎么样?你看我现在,还不是过成这样?”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种浓重的自我厌弃感。 “呸呸呸。”贺长夏急忙否定,“什么叫过成这样,过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厉害了好不好?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只要能过成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陈寻雁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又用她的话安慰回去。 “那恭喜你,不管你考得好还是不好,想过上这种生活都不难。” 这就……恭喜上了? 贺长夏歪了歪头,感觉自己好像被陈寻雁带跑偏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寻雁侧过头看她,“所以……现在还害怕吗?” 贺长夏下意识摇摇头,虽然话题跑偏了,但紧张和恐惧的感觉已经像潮水一样退去许多。 “你只要记得,如果这件事情最坏的结果你也能接受的话,那就可以了。”陈寻雁从沙发上站起身,罕见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去睡觉吧。别想了,要想就想我的话。” “哦,好。” 转身进房间之前,陈寻雁又问了句,“明天几点出成绩?” “下午六点。” 她又强调一遍:“出成绩之前,不要打开手机网络。” “哦。”贺长夏呆呆应了一句。 第31章 即使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贺长夏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她下意识想打开网络开关,想起昨晚睡前陈寻雁对自己说的话,忍了忍,将手机又塞回枕头下。 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客厅里,陈寻雁正在吃早饭,指了指另外一份,“去洗脸刷牙,然后来吃早饭。” “哦好。” 清凉的水拍到脸上,令她清醒了些,今天的头发依然有点炸,显得她有点呆呆的。不过今天她没心思管这个,梳了几下头发就拿皮筋随便绑了起来。 她打着哈欠来到小圆桌对面,陈寻雁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没睡好?” 眼睛看起来有点肿。 贺长夏心虚地笑了笑,“昨晚还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好久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翻去的睡不着,我就干脆爬起来看小说去了,结果一不小心又看晚了。” 陈寻雁点点头,没有批评她熬夜看小说的行为,“今天接着看,不出成绩之前不要连网络。” 贺长夏喝着豆浆含含糊糊问:“那怎么看……” 手机不连网连小说页面都进不去。 陈寻雁指了指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脑,“用我的电脑看。” 贺长夏咬了一口油条,歪着头问她,“姐姐你今天,不需要用到电脑吗?” 她感觉陈寻雁平时总是很忙的样子,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 “不用,我今天没什么事。” 就算有,晚上弄也来得及。 她愿意暂时为贺长夏的高考成绩退一步。 毕竟在这个时候,这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陈寻雁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问对面的人,“午饭想吃什么?” “你做吗?” “点外卖吧,要不要吃点垃圾食品?” 自从贺长夏肠胃炎之后,她就没怎么吃过垃圾食品了。 贺长夏一边喝豆浆一边道:“可是我刚吃完早饭欸,我还没什么胃口。” “午饭得吃点。”陈寻雁笑得有点坏,“晚上出了成绩你不一定吃得下。” 贺长夏撅了撅嘴,“姐姐,不要讲这么难听的话,即使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陈寻雁笑笑,将塑料袋和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将桌上的玉米推到贺长夏面前,“玉米也吃了吧。” “好。”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 吃完早饭,贺长夏窝在沙发里,抱着陈寻雁的电脑玩。 陈寻雁虽然回了房间,但是少见地,没有把门关起来。她坐在屋里的书桌前,只要把椅子往后移一点,一偏头就能看到客厅里的贺长夏。 她在干什么,她的心情怎么样,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离下午六点,还有七个多小时。 贺长夏费劲地看了几章,总忍不住时不时去瞟右下角的时间,干脆作罢,在网页上搜索植物大战僵尸,通过攻击僵尸来消耗时间。 这一招比看小说要更有用点。 直到某一关,她打了好几次都没打过,她才暂时退出了游戏页面。 贺长夏感觉好像已经打了一下午游戏了,再一看时间,离出成绩还有五个多小时。 她叹了口气,点击了网页的历史浏览记录,试图从中找到上午看的小说。中间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不小心进到另一个页面,和她看小说的页面很像,但是……这好像是作者页面。 这莫非是陈寻雁的马甲?! 贺长夏轻呼一声,匆忙关掉了页面。老天作证,她可真不是故意的。 屋子里的陈寻雁也听到了她的惊呼,走到门口问她,“怎么了?” 贺长夏抿抿唇,不敢说自己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只好说:“这关太难过了,又死了。” “什么游戏?” “植物大战僵尸。” “我试试。” 陈寻雁说着就往这边来,贺长夏着急忙慌切换到游戏页面,将电脑递给她。 陈寻雁一心一意研究起游戏,丝毫没发现贺长夏的心虚。 她坐在另一边,眼睛虽然还盯着电脑屏幕,但实际上,脑子里全是陈寻雁的id,越想说服自己忘掉,那几个字就越发清晰。 真是的。 之前果然是搜错了。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她还在回忆的时候,陈寻雁已经火速通了关,将鼠标还给她。 “好了。” 贺长夏如梦初醒,接过鼠标,继续下一关。 陈寻雁却没走,仍坐在沙发上,安静看她打游戏。 贺长夏莫名有种考试时老师站在你旁边看你答题的感觉。 她转向一旁的陈寻雁,向她发起邀请,“姐姐……要不一起?” “玩什么?” “xx矿工或者冰火人,你选。” …… 习惯了在游戏里打打杀杀的陈寻雁,抿抿唇,试图选择第三个答案。 “没有别的选择了?” 贺长夏从善如流,“那卡丁车。” 陈寻雁有点不确定,“你们现在的小孩子,都玩这种游戏吗?” 这好像是她以前上学时玩的游戏,这都多久了。 “我小时候看我姑姑玩过。”贺长夏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你知道的,我是刚高考完的学生,很少打游戏。” “……行吧。”陈寻雁选择了原谅她,“那你随便选一个。” 反正这三个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贺长夏选择了第二个,益智闯关类小游戏。 等待游戏加载的时间里,贺长夏问陈寻雁,“你选蓝色还是红色那个?” “随便。” 反正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那我想选红色的,红色的可以用方向键控制,蓝色的要用adws键,我不习惯。” “可以。” 游戏声已经响起,贺长夏将电脑放到面前的茶几上,茶几有点低,得弯着腰打,有点难受。 “要不我们去小圆桌那边打吧?” “不用。”陈寻雁变戏法一样从沙发底下抽出两张小折叠板凳,“坐这个就行了。” “还有这个?”短暂的惊喜后,贺长夏叉着腰控诉,“姐姐你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陈寻雁回的理直气壮,“我也是刚想起来。” “算了,开始玩吧。” 两人挪到小板凳上坐下,贺长夏将鼠标移动到第一关的按键上,点击进入游戏页面。 两个线条简单的娃娃出现在屏幕上,贺长夏有点兴奋地按住向右移动的按键,一时没收住力气,红色的小人一下溜进蓝色的岩浆里,短促地尖叫一声,没了。 第33章 陈寻雁:…… 她手都还没摸到键盘,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页面自动跳回到准备开始的画面,贺长夏尴尬地笑了笑,“手滑手滑,我保证一会儿不会这样了。” 再次点击开始,这回贺长夏学聪明了,一下一下慢慢走,游戏里的小人被她操控出帕金森的症状。在她一步一击剑的走法下,陈寻雁已经顺利地跳过了绿色的沼泽地,在机关处等待她。 贺长夏虽然走得慢,但好歹顺利跳过了第一个池子。 “好,现在轮到我来跳了。” 绿色的沼泽地要更长一些。 她先按下向右的键,然后向上,红色小人往前跳了跳,顺利地落进绿色的沼泽地里。 又没了。 贺长夏望着屏幕眨眨眼,“为什么……没跳过去啊?” 陈寻雁动了动唇,忍住了讥讽的话,沉着声音道:“向右和向上的键一起按。” “好……那我们再来一次。” 第三回还是没了,没得很快。 甚至陈寻雁都没想明白贺长夏是怎么做到的。 贺长夏心虚地看了看陈寻雁,“还……来吗?” 陈寻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来吧。” 她不相信这么简单的游戏也能成为她的滑铁卢。 第四回陈寻雁吸取了教训,“你站着,我来帮你跳。” 等她操纵红色小人跳过绿色沼泽地后,才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蓝色小人身上。 第一关过得不容易,但好歹是过了。 贺长夏鼓了鼓掌,好像完成了多艰巨的任务一样,“太好了!我们过关了。” 陈寻雁默然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给她泼了盆冷水,“这才第一关。” 游戏的第一关向来是简单的,第一关都过得这么艰难,后面的境况可想而知。 “我家里没人陪我玩游戏,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玩。我之前自己玩的时候,从没过过第一关。” 贺长夏点了点鼠标,有点可怜的样子。 陈寻雁闭了闭眼,“不许卖惨。” 贺长夏鼓了鼓脸,“我才没有。” 虽然她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一点点装可怜的意味。 虽然陈寻雁听了也忍不住觉得她有一点点可怜。 “是吗?”陈寻雁从她手里抢过鼠标,点击了下第二关的位置,“那今天带你通关。” 贺长夏快乐地伸手横抱住陈寻雁,“姐姐万岁。” 身体被揽住的瞬间,肢体接触的感觉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陈寻雁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在贺长夏很快就松开了她,“我们继续玩吧。” 这游戏难度不高,陈寻雁得以一心二用,一边操控两个小人闯关,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皮肤的触感。 她们穿的都是短袖,胳膊上的皮肤紧贴在一起,轻微的摩擦,让人觉得痒痒的。 但并不是难受的那种痒,像是小猫的尾巴扫过你的脸的那种痒。 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第32章 然后就会把自己抛之脑后。 两人在电脑上玩了一下午游戏,直到屋门被敲响。 起初她们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根本没发现。等待游戏加载的时候,贺长夏才看了看门口,“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陈寻雁侧耳听了听,“好像是。” 这可真稀奇,她这个地方鲜少有人上门。 “姐姐你继续,我去开门。” 贺长夏自告奋勇去开门,陈寻雁也停住了动作,半侧着身子,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 门一打开,贺长夏惊喜的向来者打招呼,“啊,是你啊钟琳。” 钟琳脸上满是笑意,藏都藏不住,她拉住贺长夏的手兴奋道:“长夏,我出成绩了。”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考的不会差。 “恭喜你呀。”说完,贺长夏又想起自己,回头问陈寻雁,“姐姐,现在几点了?” 陈寻雁望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还有一个小时啊。 贺长夏突然叹了口气,“老天啊,给我个痛快吧。” 钟琳有点没想明白,“你还没出成绩吗?” 贺长夏拉着她进屋,反手将门关上,“没呢,我们省是6点出。” “哦这样啊。”钟琳这才想起s市出的时间要早些,“我两点多就出了,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来找你了。” “哦,因为我今天都没怎么看手机。” 游戏大概率是玩不下去了,陈寻雁从小板凳上起身,回到自己屋子里。 贺长夏拉着钟琳到沙发上坐下说话,“你考得怎么样?” 钟琳难掩喜色,“全省前一千,虽然没有最好的那次记录好,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妈妈也很开心。” 贺长夏也替她高兴,“那就好。” 想到自己还要继续挣扎一个小时,贺长夏哀嚎一声,“怎么还要一个小时啊?我从来没觉得一个小时这么难等过。” 钟琳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你肯定也考得很好。” 贺长夏拉着钟琳的胳膊蹭了蹭,“让我蹭蹭你的好运气。” 钟琳大方的分享,“分给你分给你。” 两人又凑在一起说了些别的话,比如考试的题目,比如专业的选择,陈寻雁坐在阳光照不进来的屋子里,一个字也不应,一个字也没漏听。 这些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十八岁。 倒计时半小时的时候,贺长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时不时就要问一嘴陈寻雁和钟琳,现在还剩多长时间。 她们总是告诉她,没到,没到。 到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她都走累了,坐在沙发上出神,数着自己的呼吸,静待时间的流逝。 一个小时而已,再怎么煎熬也很快了。 只剩下一分钟的时候,贺长夏提前打开了查询成绩的页面,输入了账号密码。 当屏幕上的时间跳转到18:00时,贺长夏一鼓作气,点击查询键。 但是…… 网站崩了。 贺长夏长叹一声,钟琳明白这种感受,急忙上前来安慰她,“没事没事,我查的时候也崩了,再过一会刷新一下就能进去了。” 但现在每多等一分钟都让她感到煎熬。 屋子里响起突兀的铃声,贺长夏记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机,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去。 是妈妈的电话。 “喂长夏,成绩出来了吗?怎么样?” 贺长夏的声音也闷闷的,“没有,网站崩了现在进不去。” “这样啊,别紧张,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贺长夏没心思再聊下去,勉强弯弯唇角,“那我先挂了妈妈,等一会查到成绩了我再打电话过来。” “好。” 贺长夏握着手机回到客厅,陈寻雁也从屋子里出来了,正在电脑前不断刷新页面。 “还没好吗?” 钟琳给她出主意,“要不发短信试试?” 这倒也是个方式。 贺长夏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准考证的照片,按照提示将个人信息发送到指定的号码,但等了几秒,还是没有收到回复的短信。 她有点泄气地将手机丢到沙发上,钟琳起身过来安慰她,“可能是现在查询的人太多了,系统忙不过来,你别着急,反正今天肯定会出的,没事没事。” 贺长夏也碎碎念着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我妈说了,考好考差都没关系。” 陈寻雁的手机也响了,这个点,是谁打来的电话几乎不用多想。 “我姑姑吧?” 陈寻雁点点头,犹豫了下,接了。 “长夏在家吗?” “在。” “成绩查到了吗?” “还没有,系统崩了。” “崩了?那你让她把准考证号发给我,我来试试,说不定我这边网好。” “好。” 陈寻雁挂断电话,对上脸上有些闷闷不乐的贺长夏,“她让你把准考证号发给她。” “好吧。” 贺长夏自暴自弃地打开了网络开关,将照片发给了贺清溪,班群里不断弹出新消息,还有几个同学来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看了一眼就将手机丢开,怎么她们都知道成绩了,就自己没查到? 陈寻雁见她情绪不高,用晚饭来转移话题,“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贺长夏摇摇头,“现在吃什么我都没兴趣。” 钟琳拍了拍自己,“可以先想好吃什么,一会我们直接去吃?我请客,我妈刚刚给我发了红包。” 贺长夏勉强笑了笑,“你们选吧,我再焦虑几分钟。” 钟琳捡起沙发上的手机递给贺长夏,“我也帮你发个短信试试,说不定我的号码收短信比较快。” 就在她将手机递过来的那一瞬间,手机屏幕亮了,同时响起“叮铃”一声,这是贺长夏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第34章 贺长夏轻呼一声接过手机,心如擂鼓。她抱着一种死就死吧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英勇就义一般打开了那条短信。 语文、数学、英语…… 贺长夏将自己的成绩反复看了两遍。 与此同时,离高考那年已经很远的陈寻雁,也久违的感受到出成绩的紧张。她目不转睛盯着贺长夏脸上的表情,直到看见她露出微笑。 贺长夏快乐地举起双手,拥抱了钟琳,“呜呜呜琳琳,我可算查到了,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钟琳长出一口气,抱着她蹦蹦跳跳,“太好了。” 陈寻雁也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一直握着鼠标,手心都出汗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掌心,突然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上来,搂住了脖子。 “贺长夏……”她皱着眉头叫她的名字,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贺长夏还沉浸在快乐里,声音也是甜甜的,搂着陈寻雁的脖子左右摇晃。 “嘻嘻姐姐,谢谢你陪我打游戏,我最喜欢姐姐了,姐姐万岁……” 她过于兴奋,说着糊里糊涂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松开了陈寻雁,一一向家人报喜。 留下陈寻雁一个人凌乱。 她带着电脑回到自己屋子里,这一次她关上了门。 她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 外面是贺长夏和家里人通话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吱哇乱叫。 她的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 上一次这么吵闹,还是她爸上门来要房子的时候。 陈寻雁靠在椅背上,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她很少跟人有肢体接触,更不要说拥抱这么亲密的行为。 但对贺长夏来说,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先拥抱了钟琳,又来拥抱了自己,她只是沉浸在出成绩的兴奋里,冷静下来大概都不记得刚才跟自己说过什么话。 哦对了,她只是来这里借住几天,也许很快就会走。 然后就会把自己抛之脑后。 不要把她的拥抱想得太重要,也不要习以为常,更不要再往下想。 “姐姐——”门外又响起她的声音,“我们准备点披萨吃,你要不要出来一起?” 这烦人的小鬼。 再次开门时,陈寻雁的情绪已经恢复大半。 贺长夏微微踮起脚,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颊,“姐姐你的脸好红啊……” 陈寻雁若无其事道:“可能屋里太闷了。” 贺长夏没当回事,“我们选了一个夏威夷披萨一个经典披萨,还选了一份薯条一份鸡翅,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不?” 钟琳也拿着手机过来了,将点单页面展示给她看,“或者要换别的口味的披萨也可以。” 陈寻雁随便瞄了一眼,“我都行,就这些吧。” “好嘞。” 得到回复,钟琳和贺长夏又凑在一起,下完单安心等外卖上门。 贺长夏还记得上次钟琳没喝到的茶,“我先去煮个茶吧,琳琳,你一定要尝尝,是我爷爷奶奶自己种、自己摘、自己做的茶,外面买都买不到的。” 她说着就拿了养生壶要去接水,陈寻雁心里一动,突然拦住她:“那个茶喝完了。” “这么快?”贺长夏不解,“我记得我妈寄了很大一块,这么快就喝完了吗?” 陈寻雁随便找了个理由,“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煮了几次,煮的稍微多了点。” “哦这样啊。”贺长夏稍微有点遗憾,将壶放回桌子上,回身转向钟琳,“没关系,那等我回家了,我再给你寄。” 钟琳并不觉得可惜,对贺长夏道:“那要不我们下去买点饮料?” “好啊。”贺长夏转向陈寻雁,“姐姐,你要喝什么?” “我喝水就行,你们买自己的吧。” “好。” 两个小女孩挽着手出门之后,陈寻雁走到茶几前,翻出纸箱里那包还剩大半包的茶叶,收进自己屋里。 第33章 明天飞机一起飞,她就当作是没来过。 贺长夏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傻乐,“真好呀,成绩也出来了,我不用担心不敢回家了。” 钟琳也跟着笑,“我也不用担心我妈会生气了。” 两个女孩又高兴的搂成一团,钟琳这才想起下午第一次见到贺长夏时的疑问,“长夏,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我下午看见的时候就想问你了。” 贺长夏松开钟琳,又绘声绘色讲了一遍自己在理发店的遭遇。 “那个人态度可差了,技术也不好,给我烫坏了还嘴硬,还好姐姐厉害,不仅把钱要回来了还拿了赔偿。” “姐姐真厉害。”钟琳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帮腔,“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可爱的。” 陈寻雁端起杯子喝水,不动声色看着对面讲故事讲得眉飞色舞的小女孩,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哪天家里不吵了,她会不会不习惯? 贺长夏蓦然转头,用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陈寻雁,“姐姐,可以再给我扎一次头发吗?” 陈寻雁淡声提醒她:“已经七点了。” 再过几个小时就该洗澡睡觉了。 “哦,我忘了,我太兴奋了哈哈哈。” 钟琳又问起她打算报什么专业,贺长夏挠挠头,“我暂时还没想呢,你呢?” “我妈想让我学医。” “学医啊,学医很累的,不过琳琳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贺长夏撞了撞钟琳的肩膀表示鼓励。 陈寻雁见她们聊得正欢,收拾了下桌面,“我下去丢垃圾,你们接着聊。” 天气太热,这些外卖盒子不丢的话,很容易招惹蟑螂和飞虫的。 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憧憬着未来,陈寻雁默默拎着垃圾往楼下去。 等她丢完垃圾往回走的时候,在楼梯里碰见了下楼的钟琳。 “姐姐,我先回去了。” 陈寻雁朝她点点头,她和钟琳基本没怎么单独说过话。 往家走的时候,她突然在心里想,钟琳也是十八岁,贺长夏也是十八岁,她俩年纪相仿,怎么好像看上去,钟琳要乖得多? 钟琳也叫她姐姐,但是感觉,跟贺长夏叫自己时不太一样。 她带着“不一样”的疑问回到家里,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见贺长夏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 她突然顿了下,停在原地。 贺长夏的对话还在继续,大概是和她家里人。 “明天太赶了吧?而且,我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呢。” 明天就走么…… 陈寻雁垂下眼睛,望着有些褪色生锈的门把手。 “后天?那行吧,那我明天开始收拾东西。” “嗯嗯,我会做好卫生的,不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好,等我回来再说吧。” 直到屋子里的谈话*声停止,陈寻雁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这才推门而入。 看见她回来,贺长夏笑着对她道:“姐姐,刚刚我家里给我打电话了,我要回去准备填志愿了,后天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陈寻雁没看她,低低应了一声。 “嗯。” “我计划是坐后天早上的……” 贺长夏还没说完,就被陈寻雁打断了。 “你跟你姑姑说就行了。” 跟她说干什么? “哦……”贺长夏动了动唇,还想再说点什么,陈寻雁已经绕过她,回到自己屋子里,并关上了门。 第二天贺长夏也没安排出去玩的行程,她忙着收拾东西,忙着准备告别,还约了钟琳再去喂一次猫。 钟琳摸着小猫的下巴叹气,“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这儿多住会呢。” 贺长夏撑着下巴数着自己一一要做的事情,“我回去还有很多事情呢。我妈说回去要摆谢师宴,请几个老师吃饭,然后还要填志愿选专业,然后又要给我过生日,还要回趟老家呢。” “咦,你还没过完十八岁吗?” “过是过了,就是高考完过的。但是之前我家里不是顾不上我生日的事情嘛,我妈说这次回去给我补一下。” 钟琳恍然大悟,“哦,是这个意思。那我比你大一点,我是四月过的生日。” 贺长夏也顺手摸了摸小猫,同它说再见,“拜拜啦小猫,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喂你们。” 小猫在她身边“喵喵”几声,钟琳道:“小猫舍不得你呢。” 贺长夏也舍不得小猫,“对不起哦,我没办法带你回家。这样吧,钟琳,一会你跟我回去,我把剩下的猫粮留给你,还有大半袋,你有空就可以来喂了。” “那我把剩下的钱转给你吧。” 贺长夏按住她的手,“不用不用,本来就是买给小猫的。你给我钱干嘛,你昨天不是还请我吃披萨了吗,搞这么客气。” 第35章 钟琳不好意思地笑笑,“舍不得你嘛。” 两人又跟小猫玩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得头上冒汗,贺长夏先说了再见,“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要收拾东西呢。走吧,跟我回去拿猫粮吧。” “好。” 回到家里,贺长夏将剩下的大半袋猫粮收拾出来交给钟琳。 钟琳还有点舍不得,“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想去送送你。” 贺长夏婉拒,“算了吧,我明天早上九点多的飞机,我又要托运行李,很早就得起来了。反正我们加了微信,微信上聊也一样。” “那好吧,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你。” “等我回家了,我给你寄茶叶。” “好。” 贺长夏将钟琳送到门口,走到陈寻雁的房间门前,抬手敲了敲。 “什么事?” 陈寻雁没开门,在屋子里反问她。 “姐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去弄。” “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那晚饭呢?” “我在忙,不用管我。” 贺长夏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好”,不明白陈寻雁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就冷淡了不少。她回到隔壁屋子,将阳台上的衣服取下,一一收进行李箱里。 她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要在这里长住的,是以东西也不多,收拾起来很快。 中午她不怎么饿,随便吃了点水果充饥。 一个人吃饭,确实没什么动力做饭。 贺长夏望着始终紧闭房门的另一间屋子,她隐约觉得陈寻雁好像在生气,但又想不出来她为什么生气。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也没向自己发脾气,只是躲在屋子里一整天。 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天刚来到这里时的样子。 或许真在忙? 贺长夏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拿了购物袋下楼。 超市的收银员阿姨看见她又是热情地招呼,“小妹啊,又来买菜啊。” 贺长夏冲她笑笑,将购物车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结账,阿姨看了眼她挑的莴笋,劝她换一个。 “你这个莴笋不好。”阿姨将底部递给她看,“你看,这个皮太厚了,挑个皮薄的,去换一根吧。” 贺长夏倒是没注意这个,只顾着挑菜叶新鲜的,又回到蔬菜区换了根皮薄的回来。 收银员一边用标枪扫码一边道:“今天买的不多呀。” 才几件。 贺长夏冲阿姨笑笑,“阿姨,我要回家了。” “回家?你不是这里人啊?” “我来这边玩的。” “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不是你姐姐啊?” “是姐姐,但不是亲的。” 阿姨若有所思,“难怪上回我觉得你们俩长得不太像。” 贺长夏没想到阿姨还记得陈寻雁,半开玩笑道:“那下回那个姐姐来,您得多看几眼。” 阿姨笑笑,“祝你一路顺风啊。” “好,谢谢阿姨。” 她拎着袋子往家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虽然在这里没住多长时间,但是好像已经和很多人,产生了一些羁绊。 其中最深的,当然要数陈寻雁。 晚餐是一道青椒炒香干、一碗蒸蛋和一份莴笋叶。 她只将蒸蛋吃完了,另外两道菜都特意留了一份给陈寻雁。 这回她已经有了她的微信,没再麻烦贺清溪从中传话,躲进屋子里给陈寻雁发微信。 “姐姐,我留了菜给你在桌上,你饿的话可以去吃。” 她贴在门上听了会,半天没听见隔壁开门的动静,不由得有点失望。 手机响了一声,她还以为是陈寻雁,打开之后才发现是贺清溪发来的,提醒她记得收拾好东西,定好闹钟,别误了飞机。 她闷闷不乐地回了个好。 刚回完消息,隔壁就传来开门的动静。 贺长夏一喜,打开门出去,陈寻雁却只是将她留给她的菜套上保鲜膜,然后放进冰箱里。 她没吃。 贺长夏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隔着好几米看着陈寻雁的动作,有点无措,“姐姐你……不吃饭吗?” 这都一天了,一天不吃东西不饿吗? 陈寻雁合上冰箱门,淡淡应了句,“我不饿。” “那个,我明天就要走了。钥匙我……” 陈寻雁冷冷打断她,语气生硬,“你跟贺清溪说就行。” 可是,你现在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贺长夏扁嘴,一声不吭回到屋子里,拿了睡衣出来洗漱,准备睡觉。 连钟琳都说舍不得她,陈寻雁和她一起待了这么久,临走之前居然这么冷漠。 不理就不理。 明天飞机一起飞,她就当作是没来过。 第34章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次日闹钟一响贺长夏就起来了,因为心里惦记着要走,这一晚她睡得不太安稳。再加上她知道这老房子隔音做得不太好,怕吵到隔壁的陈寻雁,所以动作很快。 虽然昨晚交流得不太顺利,但都要走了,还是安静点吧。 离别应该是安安静静的。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起床洗漱,回到屋子里又检查了一遍,贺长夏的印记已经从这间卧室消失了,都被她装进了行李箱里。 她在心里默默道别。 虽然房主人脾气古怪,但在这里住的这些天,她过得还不错。 她不敢拖着箱子往外走,怕声音太大,拎着箱子小心翼翼开了门,一点点往外挪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寻雁站在门口,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视觉效果十分惊人,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吓死我了……”她放下箱子拍了拍胸口,“我,我吵到你了吗姐姐?” 陈寻雁弯腰替她拎起了行李箱,率先转身走在前面,“走吧。” 贺长夏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你……你是刚起还是没睡?” 她是睡了又没睡着,早早就起了。 她还记得贺长夏和钟琳说过,她是早上九点多的飞机。 走出家门,陈寻雁像以前一样侧着头指挥她,“锁门。” “哦。”贺长夏听话地锁了门,锁完又觉得不对,“姐姐,你要送我吗?” 陈寻雁指了指她脚边的垃圾袋,“帮我拿一下,我要下去丢垃圾。” 她说完就拎着箱子往下去了。 贺长夏拎着垃圾追在她身后,“所以,你是下去丢垃圾,顺便送我?” 陈寻雁没回。 贺长夏在心里轻哼一声,谁早上六点多去丢垃圾啊。 这个人,她来的时候就这么别扭,走的时候还是这么别扭。 贺长夏本以为陈寻雁将她送到楼下就算完了,没想到她拉着行李箱一路往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走到那户办白事的人家门口,陈寻雁顿了顿,打算绕到另一个路口。 贺长夏看出她的犹疑,在后面道:“没事的姐姐,就从这儿走吧。” 陈寻雁没回头,“不怕了?” “不怕了。” 搭好的蓝色大棚静静立在路口,像一座坟墓。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贺长夏三步并作两步,跟在陈寻雁身侧。 “别看。” “好。” 她也怕看到些,让她害怕的东西。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穿过大棚就快到小区门口了,贺长夏随手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试图叫前面的人停下。 “可以了,姐姐。” 陈寻雁置若罔闻,一路拉着往小区门外去,“你是打车还是坐地铁?” “地铁。” 她怕赶上早高峰堵在路上。 陈寻雁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贺长夏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她,莫名有种早上起来竞走的感觉。 有些早起的人正在跑步健身,从她们身边一一经过。早餐店也开始了一天的生意,一掀开蒸笼,白茫茫的雾气像太阳一样缓缓升起。 到了地铁站的时候,陈寻雁总算停下了脚步,将行李箱放在一边。 贺长夏扶着箱子喘气,陈寻雁甚至没看她一眼,就打算折返回家。 “等……等我一下。” 还是要好好道别一次的。 她调整了下呼吸,走到陈寻雁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陈寻雁皱紧眉头,她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贺长夏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谢谢你收留我姐姐,我回家了以后,也会想你的。在你家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 陈寻雁硬邦邦回了句,“没有。” 贺长夏松开她,轻声道:“我走啦,拜拜。” “嗯。” 陈寻雁其实不太习惯亲密接触,也不太习惯这种分别的场面,所以她率先背过身,往家里去。 贺长夏望着她高瘦的身影,已经原谅了她昨晚的失礼,就像原谅她第一天对她的冷漠一样。 第36章 可能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离开。 有缘的话,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见。 贺长夏拉着行李箱走进电梯,按下站台层。 * 陈寻雁没有马上回家。 她不是头一回在这个点起来,但却是头一回在这个点送人离开。 这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见机会的道别,她应该多说几句的,或者应该像贺长夏一样抱抱她,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 路过的一个小公园里有不少人在晨练,她在花坛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默默观察着这些人的动作、神情。 她写小说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常到外面,这样找灵感。 早餐店里包子新鲜出炉的味道飘到她鼻尖,她昨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但此刻也不饿。反而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贺长夏有没有备点吃的。 空着肚子赶路是会难受的。 她在公园里一直坐到晨光穿过树梢照耀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才离开。 头顶的树叶绿得发亮,阳光照得她头晕眼花。 她半梦半醒一般往家里走,踏在楼梯上的时候忍不住想,贺长夏真的来过吗?会不会这只是她的一场梦? 又或者,只是她濒死前的一场幻想? 她反手去推门,没推开,从口袋里翻出钥匙。 客厅又是灰蒙蒙的,贺长夏走得早,估计没来得及拉开窗帘。小圆桌上的多头玫瑰已经开始有点枯败的迹象,夏天太热了,鲜花也放不住。 她提起花瓶来到厨房,换了新的水,摆回原位。 本想着直接回房间,她却又转了个步子,打开冰箱。 那两盘菜还好端端的躺在里面,盖着一层昨晚她亲手贴的保鲜膜。 她不知怎么了,端出两盘菜,放到灶台上,也没挪地方,顺手拿了双筷子,掀开保鲜膜,就这样站在灶台边吃起了饭。 菜是冷的,她也没去热。 在料汁里泡了一晚的莴笋叶已经不再爽脆,陈寻雁嚼着嚼着,突然想起和贺长夏的第一顿饭。 她是第三个给自己做莴笋叶吃的人。 第一个是奶奶,第二个是自己,第三个是她。 昨晚本该是她们的最后一顿饭,但是她却没有选择出来。 她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好像不吃这顿饭,就不用送她离开一样。 她本来就只是短暂路过,在这里歇歇脚就要继续往前。 她才十八岁,刚出了高考成绩,还要去上大学,还有大好的未来,不会陪她困死这个小房子里。 她站在灶台边,吃完了这顿最后的晚餐。 兜里的手机响了响,是贺长夏的消息。 “我到机场啦姐姐,我会想你的。” 她盯着她的头像看了半天,点开才发现,是那天在森林公园的落日飞椅上,她给她拍的那张。 原来这场短暂的相遇和分离都不是做梦。 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分离。 只是告别,来得比她预想的,要早一些。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第35章 十五岁之后,我们都是自己找活路。 贺长夏隔着老远就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兴奋的冲她们挥了挥手。 王华黎笑容满脸,迎上来问她饿不饿。 “有没有吃早饭?” “吃了点零食,现在还不饿。” “那我们回了家再吃饭。” “好。” 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回去的路上,一家三口都没怎么说话,贺长夏坐在后排,紧紧握着妈妈的手。 她还不知道父母博弈的结果是如何。 但人有时候会在某些特殊时刻有奇怪的预感。 就比如她当时刚出考场的时候。 饭是在家里的饭店吃的。 店里帮忙的几个叔叔阿姨都知道她出了成绩,并且考得还不错,纷纷围上来恭喜她。 她一边笑着谢过,一边忍不住偷瞄妈妈。看见妈妈脸上的笑容,才觉得安心不少。 吃饭时妈妈一个劲给她夹菜,时不时问起她在s市玩得如何。 “还可以,那个姐姐人挺好的,就是回来得有点着急,还有几个地方没去成。”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你的生日宴妈妈打算就和谢师宴一起办了,你觉得是在店里还是去外面?” “就在店里办吧,不用请太多人。” 她觉得自己虽然没考砸,但也不是考得特别好,没必要太兴师动众。 “好,那就在店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是肯定要来的,你的老师、同学,你要想好请谁来,想好之后,告诉妈妈,妈妈去给她们打电话。” 说到这个,贺长夏脑海中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陈寻雁。毕竟出成绩的时候,是她陪着她。出成绩之后,她第一个拥抱她。 可是现在她们隔了那么远。 “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妈妈又问。 贺长夏往嘴里扒了口饭,用余光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终沉默摇摇头。 她确实有想要的,但那样过于难为妈妈。 吃完饭以后,妈妈开车载着她回了家,爸爸留在店里。 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布局和摆设,贺长夏一路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 她猛地伸手抱住了妈妈,问出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妈妈,你和爸爸真的要离婚吗?” 你和爸爸离婚了,那我怎么办呢? 王华黎温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给了贺长夏当头一棒,“长夏,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情,妈妈不想和爸爸继续生活在一起,但妈妈依然是你的妈妈。” 贺长夏想不明白,“可是你和爸爸不是一直好好的吗?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 听到问题的母亲先是沉默,而后悠悠叹了口气,“并不好。对不起长夏,这是大人间的问题,却让你也跟着难受。” 贺长夏想起和钟琳的对话,有点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妈妈,是不是爸爸在外面,有人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王华黎的眼睛里闪过惊诧,虽然她决定要离婚,但是并不打算给对方泼脏水。“没有的事长夏,爸爸妈妈之间没有第三者,也怪不到其他人身上,以后不管谁跟你说这种话,都不要信。” 贺长夏抬起朦胧泪眼望着母亲,眼睛里带着一点哀伤和一点希冀,“妈妈,那我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王华黎心疼地看着她,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和你爸爸已经商量好了,店留给他,钱我拿走,妈妈打算去外地找以前的一个朋友,一块做点小生意。等你的谢师宴,妈妈就差不多是时候要走了。” 那就不剩几天了。 这是已经商量好的结果,贺长夏知道,这是通知。 而话外之意就是,她跟着爸爸。 贺长夏如闻噩耗。 在s市那些天,她暂时忘却了家里的烦恼,偶尔深夜想起时,还会期待着回家以后,父母的感情一如既往。 但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贺长夏拉着母亲的手耍赖,“我不要,我不要跟着爸爸,我要跟着妈妈……” 王华黎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没有跟着爸爸或者跟着妈妈一说,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见。但你马上要上大学了,有一个稳定的家,会更好一点。” 王华黎略带歉疚地看着她,“妈妈暂时给不了你一个稳定的住所。” 所以目前,还是先跟着爸爸比较好。 “那……”她挣扎着,还是这样问了,“那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不行吗?我不想要什么礼物,我就想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王华黎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长夏,你记不记得妈妈跟你说过,妈妈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孩子太多,你外公外婆养不起,十五岁之后,我们都是自己找活路。十六岁的时候,妈妈就跟着堂姐们一起出来打工了。” 贺长夏暂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味,不明白她妈妈说这番话的用意,但妈妈沉重又爱怜的语气,让她止不住落泪。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恳求,明知母亲的决心还是忍不住幻想她能回心转意。 “妈妈,不要离婚好不好?我害怕,我不想没有妈妈。” 贺长夏感觉眼泪止不住往外落,母亲不断地替她擦拭,却越擦越多。 王华黎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脸蛋,用温暖的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微微低下头,与女儿平视。 母亲的目光依旧温柔,语气却还是像当初面对那些亲戚们的时候一样坚定。 “长夏,我跟你爸真的过不下去了。妈妈的十八岁是在纺织厂的车间,靠一粒纽扣一粒纽扣养活自己,你爸爸的十八岁,是想要皮鞋你爷爷就去给他买皮鞋,想要自行车就有自行车的十八岁,你爸爸他,理解不了妈妈。” 第37章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现在还是理解不了妈妈。以前妈妈也觉得,过日子就是这样凑合着,慢慢一辈子也就过完了。可是人生太长了,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王华黎认真的拥抱了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你已经成年了,长夏,妈妈不是要离开你,妈妈只是要去找自己的活路了。” 第36章 她突然有点想念起陈寻雁来。 成长就是伴随着阵痛的。 躺在床上的贺长夏想。 母亲敲了敲门,“长夏,该起来了。” “嗯好。” 她闷闷不乐回了句,然后从被窝里爬起来。 今天的早餐是香菇鸡肉面,爸爸不在,大概又是去店里了。 王华黎给她剥了个鸡蛋,放进她碗里。 “专业和学校,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贺长夏吃着面小声说:“暂时没有。” 困扰她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些。 “那我们长夏,是想留在省内读,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 贺长夏抬头看了眼母亲眼尾的纹路,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 贺长夏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远一点吧。” 她知道妈妈肯定是要去远方,姑姑也去了,她想自己也该去。 只是去远方旅游几天是不够的,她要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要尝试着自己生活和长大。 就像妈妈这样,就像姑姑和陈寻雁那样。 “那专业和学校这几天我们得抓紧时间看看了。” “好。” 王华黎摸了摸她哭肿的双眼,“眼睛难不难受?哭成这样了。” 贺长夏勉强笑了笑,一夜过去,她还没有完全接受父母要离婚这个事实,但已经在学着接受中。 她还记得陈寻雁在医院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就自己过吧,反正成年了。 去远一点的地方,试着自己照顾好自己。 吃完早餐后,王华黎拉着贺长夏在客厅研究志愿填报,顺便给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都打了电话请吃饭的事情。 志愿怎么填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加上贺长夏的分数并不那么宽裕,可选择的范围就更窄了些。 王华黎女士没上过大学,面对这些也是一头雾水,只好寻求场外援助,将电话打给了贺清溪。 “填志愿啊?小长夏自己想学什么专业啊?” 贺长夏顶着一双肿泡眼叹气,“我也没想好啊姑姑。” “没想好专业就先选学校好了,想去秦岭淮河以南还是秦岭淮河以北?” 王华黎女士替她补充,“她说想去个离家远点的。” “哟。”贺清溪怪笑一声,“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出家门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贺长夏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学校发的资料,“姑姑,我们在说填志愿的事情呢。” “填志愿有什么难的,就算选到个不喜欢的,进了大学也可以转专业啊,本科毕业之后也可以跨专业考研啊。你看你姑姑我,大学学的是电子商务,现在学的是数据分析,也快毕业了。” “姑姑,那能不能尽量一次到位,不要跳来跳去的?” 贺清溪的方式,毕竟还是曲折了些。 “那不是你自己没想好吗?” “那以前也最多分个文理,没人告诉我有这么多专业啊?我连这些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要不然我去学厨师好了。” 贺清溪还没说话,王华黎先忍不住了,拍了拍她,“不许瞎说。” 贺清溪又补一刀,“没事的长夏,你学什么都不会耽误你回来继承家业。” 贺长夏歪了歪头,将脸贴在桌子上,悠悠叹气,“填志愿好难啊。” “不难的。”贺清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既然你没想好,那我们先按照省排名来看看往年的录取情况,先筛学校,再筛专业,你把你感兴趣的专业告诉我,我帮你找学这些专业的同学,让他们来跟你说说这些专业是干嘛的,然后你再看你喜欢什么专业,这总行了吧?”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贺长夏抱着手机撒娇,“谢谢姑姑,姑姑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姑。” 贺清溪轻哼一声,“少说好听话了,与其说这些,不如早点把答应我的杯子给我弄好。” 贺长夏满口答应,“我一会就去。” “那记得给我弄个好看点的。” “没问题。” 挂断电话以后,贺长夏退出聊天界面,去网上搜索本地能做陶艺的地方。 这样的店铺还不少,贺长夏挑了个离得最近的,背上包就准备出发了。 “妈,做杯子好像挺麻烦的,我不一定赶得回来吃饭,不用等我了。” “好,那你自己在外面要记得吃饭啊。” “好嘞。” 在店员问是不是就做一个的时候,贺长夏脑海中突然浮现陈寻雁那个没了蒂的窝瓜杯,又改了主意。 “做两个吧。” 既然都来了,不如干脆给陈寻雁也做一个吧。 正式开始之前是有老师示范讲解一遍要点的,但做手工这件事和做题不一样,不仅要认真更要天分。 贺长夏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先做了贺清溪的杯子,毕竟是自家人,丑点就丑点。陈寻雁的是要拿出去送人的,得好看点。 但最后的结果是,她多虑了,两个都一样丑。 贺长夏可怜巴巴指着自己的成品问老师:“老师,我还有救吗?” 老师憋着笑,帮她修整了几个细节,“老师也只能说尽力帮你。” 她在店里从上午待到晚上,才总算勉勉强强完成贺清溪交代的这门“作业”。 “大概要等多久能看到成品啊?” “两到三周,烧好之后我们会联系您来取的。” “好。” 贺长夏拍了拍裤子上的泥,脚步轻快走出店门。 反正她尽力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 她几乎天天都在和不同的人交流,她每提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贺清溪就真的给她找来不同专业的人来和她交流,而且这些人都很友善耐心。 她这个姑姑虽然风风火火,但看上去,好像人缘挺不错的。 在截止志愿填报的前一天晚上,贺长夏和母亲一起坐在电脑前,选定了自己的专业和院校。 贺清溪帮她对比过过去几年的录取分数线和排名,第一志愿大概率是能上的。 王华黎看着电脑屏幕反复核对了几次,确认无误后,对贺长夏道:“好了长夏,确定吧。” 贺长夏深吸一口气,点击“确定”键,关闭了网页。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好像点击的不是“确定”,而是与未来达成了某种协议,要将自己交付予对方。 有点奇怪,贺长夏想,但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 今天家里很热闹,关系近点的亲戚都来了,贺长夏的老师同学也来了,把店里挤得像开业一样热闹。 她爸正在后厨忙个不停,她妈在忙着招待客人,真正的主人公贺长夏反而躲在杂物间的角落里。 从早上起来她就被迫跟各种人微笑,收了红包要说谢谢,来了客人要打招呼,亲戚有问题要解答,忙个不停。 今天是她的生日宴,也是她的谢师宴,她该高兴。 但是今天过完,妈妈就要准备离开了。 这大概是她们一家三口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但是,却是和这么多人一起。 “长夏,长夏……你在哪?班主任来了,快出来打招呼。” “好。”贺长夏拍了拍脸,使脸上的肌肉松弛些,能挤出一个不失礼的微笑来。 班主任万老师是个和气的中年女人,可能是因为还没结婚吧,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万老师上来轻拍了下贺长夏的肩头,“长夏生日快乐,你的志愿填了什么专业?” “填了z大的心理学专业。” 万老师点点头,“z大的心理学专业挺出名的,不错。” 贺长夏引着老师去包间里落座,“老师先坐一会,大概十一点上菜。” “好,你去忙吧。” 贺长夏紧跟在母亲身边,扮演一个听话的女儿。 就这样吧。 最后一天了。 她只请了三四个关系亲近的同学,饭后大家交换了下未来的去处,才发现“一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晓君要去首都,兰兰南下,宛白最远,要去东北。 大家的专业也是五花八门,要不是听家里的意见,要不就是选择热门的专业。 “那……长夏你为什么选了心理学专业啊?” “唔,因为听起来挺好玩的,我姑姑也说,感觉这个专业会适合我。” “但是心理学听起来很难啊。” 第38章 “你学的计算机技术听起来更难吧。”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其实她们也不太了解这些专业后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并不影响她们现在快乐。 晚上回到家后,王华黎女士将今天收的红包数了数,记在礼金簿上,然后交给了贺长夏。 “呐,都是给你的。” 那么厚一沓现金,贺长夏压根不敢收,“不要,我弄丢了怎么办?” “你收着,等爸爸回来,交给爸爸,让他给你存起来。” 王华黎将现金放到桌上,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这个红包是妈妈给你的,祝我们长夏十八岁生日快乐。” 贺长夏眼睛一酸,将红包推开了些,“我不要。” 那个红包那么厚,妈妈肯定装了很多钱。 “怎么?嫌少?”王华黎温柔地笑笑,“本来是想给你转账的,但是想想,也该让你体会一下数钱的快乐,祝我们长夏以后都能数钱数到手软,不愁吃喝。” 贺长夏揉了揉眼睛,压下心里的情绪,话到嘴边还有点说不出口。 “我不是嫌少,你,你明天就走了,你要是没钱怎么办?” 爸爸继续开店,长夏还有爸爸还有姑姑,还有爷爷奶奶,可是妈妈要走了,要去找自己的活路,她得多带点钱出去。 听到这个理由,王华黎的眼睛也开始慢慢泛红,“长夏,妈妈不缺钱,你放心拿去。” 贺长夏固执地摇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王华黎将红包硬塞进她手里,“拿去买漂亮裙子拿去换新手机新电脑,或者想出去玩,也都可以。” 贺长夏抱住母亲,使她不能看见自己的眼泪。 “妈妈,你走了之后,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王华黎轻笑一声,搂住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我永远是长夏的妈妈,爸爸也永远是你的爸爸。虽然爸爸妈妈离婚了,但不代表长夏的出生是错误。等妈妈稳定下来之后,就会给你发消息的。到时候你想来看妈妈,随时都可以来。” 贺长夏吸吸鼻子,靠在母亲肩膀上点头。 王华黎拍拍她,“好了,都十八岁了,是大人了,不能随便掉眼泪了。” “就哭。”贺长夏红着眼睛小声抱怨,“谁规定的十八岁就不能掉眼泪了。” 王华黎用指*腹刮刮她的鼻子,“那现在,愿意收妈妈的红包了吗?” 贺长夏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她当着母亲的面拆开红包,里面有零有整,大概是凑了个吉利数字。 贺长夏将零钱留下,将剩下的都还给母亲。 “我要这些就够了。” 王华黎还想再劝,贺长夏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你再说我这个都不要了。” “行。”王华黎摸摸她的头,“我都帮你存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来找妈妈要。” 贺长夏再一次拥抱了母亲,“我今天能和妈妈一起睡吗?” 王华黎轻声道:“最好不要长夏,妈妈明天要早起。” “我也可以早起。” “但是你在的话,妈妈怕自己舍不得走。所以,明天也不要去送妈妈了。” 贺长夏抿了抿唇,有点想哭,又忍住了。 她记得陈寻雁跟她说过,如果是女方执意要离婚,而男方不愿意,那就说明女方离了婚会过的更好,而男方离了婚生活品质会下降。 “好。” “很晚了,快去睡吧。” 贺长夏抱着母亲依依不舍许久,最后终于松手。 人小有人小的好处,人小,你说的话不好听,大家也不会怪你。 但人小有人小的坏处,人小,你说的话有道理,大家也不会听。 她突然有点想念起陈寻雁来。 不管是十八岁的贺长夏还是二十七岁的贺清溪,对陈寻雁来说,只要她不想,她就不搭理。 第37章 故事的开始,是小猫。 这一晚贺长夏翻来覆去地睡不好,她莫名开始想念陈寻雁,她想和她聊天。 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给别人打电话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她也不确定,打过去陈寻雁会不会接。 但她想,如果陈寻雁在的话,一定能说很多有道理的话来安慰她。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陈寻雁总是可以安慰到她。 可是她现在不在,她只好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小说。 看也是偷偷的,她怕母亲发现自己没睡,怕母亲心软,更怕自己挡住母亲向远方的步伐。 她将别人的推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小说,无聊的翻了个身。突然间,她忽而想到查成绩那天,在电脑上惊鸿一瞥的某个笔名。 折翅。 她的本名明明叫陈寻雁,却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笔名。 贺长夏在网络上输入“折翅”这个名字,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的小说。 “难怪不让我看……”贺长夏小声呢喃。 原来写的是百合小说啊。 贺长夏悄悄弯起嘴角,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难怪她不肯告诉自己。 她点进折翅的作者主页,啧,难怪姑姑嫌弃她做不正经工作,开了十多本坑,就两本写完了。 坑品堪忧啊。 贺长夏在两本完结文中间选了个名字顺眼的点进去,和折翅一起,坠入黑夜。 第二天早上王华黎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贺长夏站在楼上的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偷偷看着。 她看着爸爸帮妈妈将行李放到后备箱,看着妈妈上车,看着小车沿着狭窄的道路越开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父母好像只是和平常一样出趟门,回来时还会给她带些零嘴。 但是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贺长夏在心里默念,妈妈,以后不要再“为了长夏”,要为了自己。 妈妈就这样离开了。 和妈妈一起离开的,还有爸爸的笑容。 她爸整日泡在店里,不是后厨就是前台,几乎顾不上贺长夏。 当然了,吃的也不会少的,但也没多好,就是在店里跟着一块吃大锅饭。 可能是她的闷闷不乐表现得过于明显,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她爸突然问她:“要不要去爷爷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贺长夏从小说里抬起头,犹豫着拒绝,“我……我不太想去。” 爷爷奶奶对她不差,但是跟叔叔婶婶一家住在一块,她有点不自在。就算是亲戚家,又哪有自己家舒服。 她爸转了转方向盘,沉思了一会,“那要不要出去玩?就是爸爸可能……没空陪你去,你要是想去找你姑姑的话,我一会给她打电话。” “姑姑在那边跟人合租,我还是不去麻烦她了吧。”贺长夏知道她爸为难,“没事的爸,我自己会给自己安排好的。” 贺清华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你想好了告诉我就行,想出去玩的话,你生日的时候收的红包,我都给你存到卡里去了,留着给你花,你想换新手机换新电脑都可以。” “嗯好。” “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快到了?” “已经发出来了,可能还要过几天才会到这里。” 父亲又沉默了会,突然道:“爸爸妈妈离婚,跟你没有关系,如果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如果你不开心,就来告诉爸爸知道吗?” 虽然闲言碎语还没有发生,但以后很可能会发生。 贺长夏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 她不害怕,她会成长起来的。 * 这几天s市的天气不太好,大概是梅雨季开始了。 雨几乎下个没完。 当然这对陈寻雁没什么影响。 反正她也不怎么出门。 门被敲响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她生父又上门来闹了。 她面色不善的过去开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不由得愣了愣,她以为贺长夏走之后,她跟钟琳就不会再见面了。 “有事?” 钟琳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也有些难为情,“姐姐,我……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你先说。” “最近一直在下雨,小区里那几只猫我都尽量找了领养送出去了,但是有只小狸花一直没人要,我妈不让我养,能不能麻烦你先收留一段时间……” 钟琳大概也知道这要求有点不太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我会继续找领养的,等我找到了就马上接走……可以吗?” 她祈求地望着陈寻雁,但陈寻雁犹豫了下,还是说:“不行。” 她养自己都嫌烦,更何况养猫。 钟琳的肩膀一下就垮了,但她不是会胡搅蛮缠的人,被拒绝后就直接离开了。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第39章 陈寻雁关上门,望了眼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天气预报预计这雨还得下好多天。 下着雨,估计那猫更找不到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梅雨季结束。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会呆,想起贺长夏为了喂猫,还特意买了一大袋猫粮。 她好像很喜欢那只猫。 钟琳说的那只狸花估计就是贺长夏常去喂的那只吧,绿色的瞳孔,漂亮的毛色,怎么会领养不出去呢。 伞就摆在门口处,陈寻雁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眼。 收留个几天,应该不会很麻烦吧? 她犹豫着沉思了一会,还没决定要不要出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嗷呜声,听着就像猫叫。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陈寻雁一推开门,正好看见一只小猫并拢着前爪,优雅乖巧地坐在她家门口。 绿色的瞳孔,海参一样的纹路,干净的白手套,虽然长大了些,但看得出来就是那只。 陈寻雁往楼下看了看,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钟琳把猫带过来的。 但钟琳早就走了。 陈寻雁蹲下身,望着小猫,心里话脱口而出。 “怎么?你也被她抛弃了吗?” 小狸花不知死活的凑过来,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陈寻雁不是不喜欢猫,她只是不喜欢亲密接触。 但这回小猫过来的时候,她没躲开。 小猫的身上有点湿,大概是被雨淋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刚好选中了这层楼,刚好选中了这间屋子。 她住在六楼,小猫一步步爬上来,也很不容易吧? 小猫卖力地蹭着她的手心,还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用又大又圆的眼睛,眼巴巴看着陈寻雁。 陈寻雁与它对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她拎着小猫的后颈皮,将它放进一个空纸箱里,拿着伞出了门。 常规体格检查之外,还做了驱虫、剪了指甲、掏了耳朵,还买了猫砂猫粮之类的东西,陈寻雁前几天刚到手的稿费基本都被这只小猫花完了。 在宠物店里,陈寻雁伸手轻轻弹了弹小猫的脑门,“便宜你了。” 再回到家里,小狸花一点也不认生,悠闲自在的巡视起这个新领地。 眼看小猫已经要往自己的房间去,陈寻雁上前几步,将门合上。 “这里不能进。” 小猫换了个方向,又往隔壁房间去。 “这里也不行。” 小猫伸了个懒腰,歪着脑袋看着陈寻雁,好像有点疑惑。 “这间是她的。” 陈寻雁给小猫划定了范围,“你只能在客厅里。” 好吧。 小猫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但终于放弃了巡视自己的新领地,回到刚才的纸盒里,开始给自己舔毛。 陈寻雁见它终于消停,于是开始整理刚才买回来那些东西,将猫粮、水盆、猫砂盆依次摆放在客厅的角落。 做好这些之后,陈寻雁终于想起,是时候该给这只猫取个名字了。 是夏天捡到的。 夏夏? 已经有一个夏夏了。 那不如,叫小暑? 今天刚好是小暑。 那就叫小暑了。 做好这些以后,陈寻雁回到屋里,继续与卡文作斗争。 她忙起来就忘了吃喝,更别提猫了。 陈寻雁拉开门看见小暑蹲在门口睁着圆润的大眼睛的时候,隔了一秒才想起来,她今天捡了只猫回来。 “怎么了?” 小猫“喵呜”一声,慢悠悠挪着步子来到粮碗前。 哦,原来是猫粮吃完了。 陈寻雁蹲下身,掀开储粮罐的盖子,挖了几勺粮。 储粮罐的盖子一掀开,小暑就将它的小脑袋凑了过来,试图直接在罐子里吃,被陈寻雁用一根手指戳开。 “不可以。” 小暑又极轻极细微地“喵”了一声,仿佛撒娇。 陈寻雁又重复一遍,“不可以。” 她说完就将储粮罐盖上了,小猫并不气馁,凑到粮碗旁边,吭哧吭哧吃起来。 大概是前几天饿坏了,小暑吃得很急很快,但陈寻雁怕它吃得太多撑到自己,也没有再加。 她要开始准备自己的吃喝了。 她今天没什么胃口,遂直接去厨房烧了壶热水,从纸箱里翻出包泡面来。 坐在小圆桌前等泡面焖好时,她忽然感觉并拢的双膝上有什么重物落下,一低头,对上小暑睁得又大又圆的眼睛。 对上她的视线,小暑又发挥了它爱贴贴的天性,用光滑的后脑使劲蹭着陈寻雁的胳膊。 柔软的绒毛划过裸露的皮肤,像心上落下一片羽毛。 使她想起某个人总是这样没有分寸地拥抱她。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幕,心想,也不知道贺长夏那里有没有下雨。 陈寻雁没有把猫赶下去,她任由小暑待在她的膝头,慢慢的窝成一团,像个小小的毛绒玩具,一边睡一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她抱着猫,沉静的吃完了面。 吃完后她拍了拍快要睡着的小暑,双手穿过它的前肋,轻轻地将它放到地上,又给它空掉的粮碗加了勺粮。 她还得继续赚钱,不然养不活这猫。 洗完碗后她回到电脑前,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敲下了一个开头: 故事的开始,是小猫。 第38章 你想去的话我就再给陈寻雁打个电话吧。 接到快递打来的电话叫她下楼时,贺长夏起初还以为是通知书到了。 没想到拆开来,里面装的是一盒糖。 上面写的外文标注她一点也看不懂,拿淘宝识图搜了下才知道,是润喉糖。 鼠尾草润喉糖。 她确定自己没买过这东西,她嗓子挺好的,也用不太到。 这也不像她家里人会买的东西。 但地址确实写的是她家的地址。 贺长夏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贺清溪,“是你买的吗姑姑?” “不是,怎么了?” “今天早上收到的,但我没买过。” “这是什么?” “鼠尾草润喉糖。” “哦,我知道了。估计是陈寻雁送的。” 看着陈寻雁三个字,贺长夏有点疑惑,“她怎么突然给我买东西?” “她前几天来问过我的。你走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感谢了下她,然后就说起你要摆谢师宴了,我问她给你送什么好,我们随便聊了几句。过了几天她就来跟我要了你的地址,说要买个小礼物送给你。” 原来是这样。 “那她怎么不跟我说?” “可能跟你,还不够熟吧?” 贺长夏在心里撇撇嘴,好歹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怎么还说不熟。 算了,至少她有这个心。 贺长夏将手上小小一盒的润喉糖看了看,大概猜到陈寻雁是因为自己跟她提过鼠尾草,所以才买给自己。 她送的是寓意。 美女真是人美心善啊。 疑问得到解答,贺长夏又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姑姑,“那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姑姑?寻雁姐姐给我的礼物都到了。” 贺清溪说得含糊不清,“我还在想办法呢。” “什么礼物能难倒你啊?” 这让贺长夏好奇起来。 贺清溪神神秘秘的,“等我买到了就跟你说。” “成交。” 贺长夏拆开润喉糖,往嘴里丢了一颗。糖慢慢化开,喉咙有一股凉意漫过。 她低着头去看那堆看不明白的外文,原来鼠尾草不是只存在于小说里。 贺长夏含着糖给陈寻雁发消息,“姐姐,润喉糖收到啦,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陈寻雁自己也给她准备了礼物,但想了想,还是作罢,那杯子烧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万一不能送人呢。 陈寻雁没回。 贺长夏不气馁,切换到另一个软件,敲下一行赞美。 “大大加油,大大写得真好。” 嘻嘻,反正她现在能去别的地方找她了。 这几天她将折翅的作品都看了遍,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温不火。除了坑品不太好以外,她的文字表达总透露出一种不太积极向上的感觉。 哦,也可以用积极向下来形容。 因为她每本都不加掩饰的标注是be,无论是连载中还是已完结。 不管底下评论的读者嚎得多么死去活来,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威逼或利诱或跪求她更改结局,陈寻雁始终不为所动,坚定地带着她的主角走向be的结局。 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意志坚定吧。 但是贺长夏始终觉得,她的文字表达和情感的流露都是很流畅的,如果能把作品好好更完的话,说不定be反而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她为此觉得很可惜。 因为她还记得她偶然从床底下翻出的那小半截a4纸。 第40章 现在她也会时不时想起那场大雨,也会时不时想起陈寻雁手里的那把伞。 贺长夏退出留言界面,点进她专栏里每篇文,逐字逐句敲下自己的读后感。 没有反馈或许也是写不下去的原因之一,那我就多给点鼓励和拥抱好了。贺长夏大方的想。 学校录取通知书到那天,贺清溪要送给贺长夏的礼物也终于揭开了庐山真面目。 她的礼物很简单直接,是一张截图。 她们曾经用来打过赌的,某个贺长夏迷恋了很久的女团的演唱会门票。 看到截图的贺长夏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她兴奋得打不了字,只能边蹦蹦跳跳边给贺清溪发语音。 “姑姑,我要爱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不愧是研究生啊。你怎么连这个票都能给我抢到,这个票我根本就没抱过希望……呜呜呜,等你回来我要抱着你亲……” 之前的几次她也试过手速,无一例外是陪跑。 贺清溪回了个得意的表情,“现在知道你姑姑厉害了吧?为了这张票我找了好几个人帮忙一起抢呢,可算抢到了。” 贺长夏一边窃喜一边去确认自己的个人信息,她将截图放大看了又看,欸? 她疑惑的时候,贺清溪的下一条信息也过来了,“我本来是想给你买n市这场,n市离咱们家近一点,只是s市这场的先开票,就拿来练练手,没想到刚好抢到了,你看要不要去?” s市……那不就是她前不久才去过的地方。 “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把这个票卖了,估计转手还能赚一点,赚的钱我就直接给你包红包了,你愿意买别的还是留着等以后买n市那场的门票都行。” 贺长夏抿抿唇,压住心里的雀跃,小心翼翼敲下:“那我要是……去呢?” 开什么玩笑,这票多难抢啊,万一下一个场次抢不到呢?而且下一场的时候自己就开学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空去看呢。 “那我就再给你订个酒店。”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贺长夏的肩膀垮了垮,握着手机开始支支吾吾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去……寻雁姐姐那儿了吗?” 贺清溪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想去她家住?” “不是不是。”贺长夏着急忙慌否认,否认完又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她人还挺好的……她家那里有猫猫,有我新交的朋友,我想去找她玩,可以吗?” “那行吧,一事不烦二主,你想去的话我就再给陈寻雁打个电话吧,跟她商量下再借住几天。” “姑姑万岁!这么难抢的票,我必须去!” 她还记得s市的海边、音乐和晚风。 夏天还有这么久,只看一场怎么够? 贺长夏几乎迫不及待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来,这趟去她身上已经没什么担子了,通知书也拿了成绩也出了,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操心,她是自由的。 她要去过别人口中的夏天,把夏天过成往后人生中,一个难忘的季节。 当晚她爸回家以后,贺长夏就迫不及待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票。 “爸爸,这个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一个女团的演唱会,姑姑给我抢到票了,但是是在s市,我想去看可以吗?” 贺清华在饭店忙了一天,一回家就看见女儿蹦蹦跳跳过来同自己说了很长一段他听不太懂的话,他勉强笑笑,努力从中捕捉几个简单的字眼。 “在s市啊?你一个人去吗?要不要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贺长夏赶忙拒绝,“s市我已经去过了,我想这回还是住姑姑那个朋友家里。” 贺清华思考了下,皱起眉头,“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人家?” “姑姑说她会去问的,如果那个姐姐不同意的话,我就自己定个酒店,看完演唱会就回来。” 但她莫名觉得,陈寻雁是会同意的。 贺清华还有点犹豫,“可是你一个人……” “没事的。”贺长夏挺直了腰杆,“我已经成年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贺清华低头笑了笑,“你这个性格,跟你妈真像。” 突然提到妈妈,贺长夏有一瞬间的迟钝。 贺清华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轻声道:“你妈妈已经在那边租好房子了,和她朋友一起,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只是她刚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事情比较多,最近可能比较忙,暂时顾不上跟你联系。等她安定好了,你就可以去看她了。你要是想她的话,就先给她打电话吧。” 贺长夏怕不小心又落下泪来,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垂着,盯着脚上的拖鞋看。 贺清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去看演唱会就去吧,想去别的地方也行,但要记得安全第一,到哪都记得给爸爸发消息报平安,给你姑姑发也行,反正你跟你姑姑更聊得来。” 听到“你跟你姑姑更聊得来”这句,贺长夏莫名感到了父亲语气里的一点落寞。 但爸爸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妈妈可怜。 妈妈和爸爸之间,她和妈妈亲。 姑姑和爸爸之间,她和姑姑亲。 即使血脉相连。 贺清华从随身的小挎包里翻出张卡来递给贺长夏,“上次谢师宴收到的红包,都给你存到这张卡里了,这张卡以后就是你的了,一会你绑定到你的账号上。出门在外不要怕花钱,出去玩就要玩的开开心心。” 贺长夏低着头,像鹌鹑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你计划在s市待多久?” “如果那个姐姐同意的话,我大概会在那边多住几天。” 她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 “好,东西记得收拾好,等你定下时间买好票跟爸爸说,爸爸送你去机场。” “嗯。”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贺长夏说好的时候,没想过陈寻雁真的会不答应这种可能性。 第39章 她要和拉拉交朋友。 “不行。” 贺清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始终只换来这两个字。 “为什么?长夏在你家不是挺乖的吗?又不捣乱又不吵你,还能给你做饭。” “不行就是不行。” “就几天,就看个演唱会,那个女团她喜欢了好久,那个门票也很难抢,我找了好多人帮忙一起抢,我是抢来当做她十八岁生日礼物的。我本来是想给她抢下一场,s市这场我拿来练手速的,没想到抢到了。你知道的,抢票这种事情,未必下次还有这种好运气。” 陈寻雁将手机放到桌面上,任由贺清溪在电话里吵吵个不停。 “长夏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吗?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就住个几天而已,一事不烦二主嘛。” 几天而已。 陈寻雁往后面靠了靠,看着屏幕上几乎快要通关的小游戏。 这游戏就是不难,没有某个拖后腿的捣蛋鬼,她一个人操纵两个角色,不过一个下午就快要通关结束。 可是贺长夏不在,那么赢又有什么意思? 她一个人赢,不如和她一起两个人输。 她没想过会重逢,更没想过会来得这样快,快得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就是因为是这样才不行的。 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自己怎么办? “反正就不行。” 陈寻雁不想再听,挂断电话下楼去买菜。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室外的空气潮潮的,偏偏气温又高,室外跟蒸笼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受气温影响,陈寻雁总觉得超市里的菜看着都有点蔫巴巴的。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这些。 她买菜向来一买就买一大堆,放的时间久了,冰箱里的菜最后都会跟她本人一样没什么生机。 负责结账的仍是那位阿姨,从前贺长夏在的时候,总会跟阿姨聊上几句,但陈寻雁没有这个习惯。 没想到阿姨主动来跟她搭话了。 “阿妹啊,之前经常跟你来的那个妹妹回家去了吗?” 陈寻雁正在将东西装进购物袋里,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她怎么不在这里多玩几天?” 陈寻雁没应,将付款码展示给阿姨。 阿姨收了钱,照例从罐子里拿出几粒泡泡糖给她,“拿去吃吧。” 陈寻雁知道,这是沾了贺长夏的光。 贺长夏每次来买菜都会跟这个阿姨聊上一会,有时候甚至会把自己刚买的水果分给阿姨。 陈寻雁拎着东西往家走,心想:阿姨是不是想贺长夏了? 毕竟她那么可爱,那么招人喜欢。 那么你呢,你想她吗? 没有答案,她心里和楼道里一样静。 陈寻雁刚踏上六楼的台阶就听见小暑的叫声了。 这小猫的父母不知道是怎么教的,教的这么机灵,她人还没到呢,猫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是闻出来的吗? 第41章 她推开门,小暑果然在门后边等着。 听说主人出门的时候,小猫会觉得主人是出去打猎了,如果主人回来的时候给小猫带点东西,小猫会觉得主人很厉害。 陈寻雁看了眼角落里的粮碗,果然空了。她打开储粮桶,给小暑加了三勺粮。 小暑见状立即蹭了过来,开始吃今天的不知道第几顿饭。陈寻雁蹲下身子,看见小暑光滑的后脑勺,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小暑见状立即仰起头主动贴上去,有点硬的胡须蹭着陈寻雁的手背,有点痒。 “你想她吗?”她突然问。 小猫听不懂人类世界的用语,只知道要回应主人。 它轻轻“啊呜”了一声。 “你也想她了?”陈寻雁摸了摸小暑的下巴,“那我该答应?” 小猫被摸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好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陈寻雁勾起唇,回到屋里拿起手机,将电话回拨过去。 “我答应了。” * 来s市这件事情,对贺长夏来说是真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去的时候天气没有上次好,阴雨连绵,天色沉沉,像谁强压着怒火。 她站在地铁出站口前犹豫半晌,在想该直接冒雨回去还是该在原地等雨停。 虽然路途不算远,可是下雨天提着行李箱,属实不太方便。 她还没想出解决办法,视线里就已经出现了某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她有些惊喜,“姐姐?” 陈寻雁将手里的伞递给她,贺长夏一眼就看出来,又是那把大伞。 “你是来接我的吗?” 陈寻雁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我来接鬼。” 贺长夏笑眯了眼睛,“我才不是鬼。” 陈寻雁看了眼她,“自己能走吗?” 当然,她又不是残废。 贺长夏点点头。 陈寻雁撑开那把小伞,左手撑着伞,右手拎着行李箱,对贺长夏丢下一句“跟上”,就昂首阔步走进雨幕里。 贺长夏着急忙慌撑开那把大伞跟在她身后。 她又叽叽喳喳起来。 “姐姐你怎么来接我了?我以为你在家等我呢。你怎么知道我几点落地,我姑姑告诉你的吗?” “嗯。” “我都不知道下雨了,都没带伞,还好你来接我了。上次来的时候天气可真好,今天一出站看见下雨了,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坐错飞机了。” “梅雨季到了,这雨还得下几天。” “啊?”贺长夏有点微微的遗憾,“那我岂不是不能去玩了。” “等你去看演唱会的时候,应该快出梅了。” 两人前后脚走到路上,贺长夏望着她打着的小伞,水滴从伞尖落到地上,细细长长的一条,像一根根线。 s市的雨听起来像是下了许多天,不知道陈寻雁是不是,又反复回到某个雨天。 到了楼下,陈寻雁收了伞,贺长夏向她伸手,“伞给我吧姐姐,我来拿着。” 陈寻雁看也没看,依旧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拿着那把小伞。 贺长夏在她身后看得目瞪口呆,急忙追赶她的脚步,但陈寻雁不知为何,拎着一个大箱子也走得飞快。 等她气喘吁吁爬到顶楼时,陈寻雁已经打开了家门,正在客厅里等着她。 真是很神奇的体质。 她刚想说点什么,原本在窝里的小暑听到开门的动静,慢悠悠从窝里爬了出来,伏低前半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去蹭陈寻雁的裤脚。 “哇!”贺长夏惊喜的欢呼一声,“是小猫!你怎么在这儿?” 陈寻雁淡淡解释,“下雨天,它自己跑到这儿来了。等雨停了……” 她的后半句断在贺长夏的声音里。 “所以姐姐你收养了它吗?” “……嗯。” “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小暑。” “小鼠?”贺长夏眨眨眼不理解,“姐姐,哪有人给猫起老鼠的名字的?” “是暑假的暑,不是老鼠的鼠。” “哦。”贺长夏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恶趣味。” “那你给它起一个?” “不了不了,这是你的猫,还是你起的好。” “小暑……”贺长夏开心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地上的小暑,但小暑将脑袋往旁边一偏,避开了她。 贺长夏有点不满,“你之前还对我很亲近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新主人陈寻雁伸出右手,拎住了小暑柔软的后颈皮,然后直接塞进了贺长夏的怀里。 贺长夏:……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暑的爪子,“她是公猫还是母猫啊?” “母的。” 贺长夏亲昵地蹭了蹭小暑的脑瓜,小暑虽然还有点不习惯,但还是温顺地待在她怀里。 “真乖呀。” 陈寻雁不知怎么又看不顺眼起来,为什么她的第一个拥抱是给猫的? 她想,她都没有抱她。 于是陈寻雁又从贺长夏手里接过猫,放到旁边的猫抓板上。 贺长夏:? “我忘了它上午刚刚涂过驱虫药,你现在还是别碰它比较好。” 驱虫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在小暑到家的第一天。 理论上,并不影响贺长夏抱猫。 “好吧。”贺长夏有点遗憾但很快就接受了,“那我明天再抱它。” “对了,姐姐,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她记得那晚小暑朝陈寻雁扑过去的时候,陈寻雁的第一反应是避开。 陈寻雁没有解释,“你的箱子要给你放进房间里去吗?” 提到行李箱,贺长夏立即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对了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将行李箱放倒,从里面翻出自己精心包了好几层的杯子。 “噔噔噔噔……”从行李箱翻出这个易碎的礼物的时候,贺长夏还特意配了音。 她将杯子放在手心,向对面的人介绍起这个杯子的来历。 “这可是我在陶艺工作室亲手做的,做了整整好几个小时呢,做完以后又等了两个多星期才收到的,贺长夏独家天线宝宝杯。” 那是一个黄色的,画着天线宝可爱表情的杯子,杯盖上还带着一根天线。 “你怎么想到给我做个杯子?” “你之前那个窝瓜杯杯盖不是摔坏了吗,我给我姑姑做的时候就顺便给你做了一个。” 陈寻雁没接,仔细看了看,“这个表情……” 不免有点奇怪。 而且—— “你这个杯子的黄色……未免太深了吧?” 啧,被发现了。 贺长夏开始给自己推销,“你这个已经算好的了,你的杯子我是第二遍才做的,已经特意控制了上色。我给我姑姑做的那个,我第一遍没经验,颜色涂的太深了,烧出来完全两模两样。” 贺清溪的那个杯子,她在出发之前已经寄到深圳的口岸去了,等她有空就能去拿。 陈寻雁继续挑剔,“天线的形状也有点,奇怪。” 贺长*夏鼓了鼓脸,“你就说你喜欢就行了,别的不许再说了。” 别的她不爱听。 陈寻雁微微勾了勾唇,也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接过杯子,放到一边的桌上。 然后她鬼使神差伸出手,很轻很轻拥抱了贺长夏。 “谢谢。”她在她耳边说。 这还是陈寻雁第一次主动拥抱她,贺长夏想,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什么?”她迷迷糊糊问。 陈寻雁没有回答,只是又很快地松开了她。 有很多值得感谢的东西,谢谢她的杯子,谢谢她来,甚至要谢谢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 两两对视,贺长夏察觉到一点点怪异,总觉得陈寻雁看她的眼神好像多了点什么。但她没有细想,只把这当作是一段时间没见带来的小小异常。 “收了杯子要记得用哦。”她把话题又转回了礼物上,“不过姐姐,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天线宝宝啊?我看你书桌上都快摆满了。” 还都是黄色的。 陈寻雁耸耸肩,“都是别人送的。” “那你不喜欢?” 别人会送这样的礼物不就说明主人会喜欢吗? “没说不喜欢啊。” 贺长夏皱眉看她一眼,有点嫌弃,“喜欢就是喜欢,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陈寻雁低头笑笑,有些时候是难以启齿的。 “不过,你为什么喜欢这个黄色的天线宝宝啊?” “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奶奶给我买过一个天线宝宝的背包,那时候经常背着去上学。” 贺长夏大致了解了,这可能谈不上喜好,是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和寄托。 “你小时候的那个天线宝宝背包是黄色的?” “嗯。”陈寻雁继续给她介绍天线宝宝的名字,“黄色的叫拉拉,红色的叫小波,绿色的叫迪西,紫色的叫丁丁。” 第42章 新知识以一种有点奇怪的方式进入了脑子里。 贺长夏有点傻眼,“天线宝宝原来有名字呀?” “嗯。” “那哪个是拉拉的好朋友?” 天线宝宝应该也会交朋友的吧? 陈寻雁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又转头望向茶几上的杯子。 “红色的小波。” 小波是拉拉的好朋友。 贺长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向她宣布,“那我以后就是小波了。” 她要和拉拉交朋友。 第40章 这烦人的梅雨季,已经结束了。 卧室里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床单被罩都是换好的,而且样子和上次走之前的不一样,所以……这些都是新的。 这算是欢迎的意思吧? 贺长夏欢快的摊开自己的行李箱,像上次一样将所有东西都摆出来。 这回她没了顾虑,大概会住的比上次久,所以带的东西也多了不少。 陈寻雁靠在门边,静静看着她收拾,问起晚餐的安排。 “晚上吃什么?” “我都行。” 陈寻雁向她提议,“吃皮皮虾吗?” “可是,外面不是还在下雨吗?要不然我们点外卖吧?” “没事,也不远,你继续收拾,我去店里打包带回来吃。” “好呀,晚上有皮皮虾吃了。”她将衣服丢到床上,又补了句,“能再加一份炒米粉吗?” 陈寻雁今天相当好说话,爽快地答应,“可以。” 确定好菜谱之后,陈寻雁就撑着伞下楼去了。 兴湖饭店今天人没有平时多,大概是受到雨天的影响。 老板看见陈寻雁过来的时候,立即笑着迎上来,“阿妹,又发工资了?” 陈寻雁没有解释,笑着应是。 老板拿起桌上的纸笔,按了按圆珠笔,“今天吃点什么?” “皮皮虾,炒米粉,再加一个芸豆丝炒肉。” “在这儿吃?” “带走。” “好嘞。” 老板将写好菜名的单子撕下交到后厨,笑望着陈寻雁,“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妹妹呢?就是嘴巴特别甜的那个?” 想起贺长夏,陈寻雁也笑,省去中间的分离不提。 “下雨,她在家里等我。” “哦哟,你对这个小妹妹真好,下雨天还跑出来给她打包。”说完老板又对后厨大声道:“炒米粉多下点粉。” 老板转头对陈寻雁道:“上次答应了那个小妹妹,她再来吃,我要给她分量多点的。” 那今天还是沾了贺长夏的光。 想到家里桌上那个丑丑的杯子,陈寻雁又忍不住笑。 是丑,但是她没有不喜欢。 几道菜都不麻烦,后厨做得很快。老板将餐盒一一装进塑料袋里打包好,递给陈寻雁时还调侃了句,“阿妹你今天心情不错,谈朋友了吗?” 陈寻雁摇摇头,两者都不是。 她只是……为某个人的到来而高兴。 陈寻雁提着东西回到家的时候,贺长夏已经不在卧室了,浴室里传来水声。 陈寻雁关上门,将晚饭随手放到小圆桌上,轻声对浴室的方向提醒:“别怕,是我回来了。” 里面洗澡的贺长夏听见她的声音,也立即道:“好,我马上就洗完啦。” 陈寻雁刚去屋里拿了碗筷出来,就听见贺长夏在叫她。 “怎么了?”她凑到浴室门前问。 “我忘记拿浴巾了,姐姐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在哪里?” “在房间里,我应该拿出来放床上了。如果床上没有,就应该在行李箱里。” “好,我知道了,我去给你拿。” 陈寻雁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床上找到了贺长夏的浴巾,颜色花花绿绿,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毛绒绒的,摸着很厚,感觉吸水效果很好的样子。 她敲了敲浴室的门,随后门打开了一小条缝,混杂着沐浴露和洗发水香气的水雾,缓缓舞动到她面前。 贺长夏的手臂从门缝里伸出来,手臂上湿漉漉的,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藕节。 陈寻雁有片刻的出神,直到贺长夏疑惑地问她:“姐姐?” 陈寻雁立即将浴巾交到她手上,随后转身,来到厨房里,望着窗外。 不能多想。 浴室的门打开了。 陈寻雁面色如常来到小圆桌前,贺长夏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她小声抱怨:“夏天下雨真是让人有点难受啊。出了点汗感觉一直黏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洗完澡才感觉舒服多了。” 贺长夏的声音水一样流过陈寻雁心间,带着莲蓬头下的冒出的白色雾气。 陈寻雁将打包盒的盖子一一掀开,“吃饭吧。” 贺长夏依言坐到她的对面,惊喜的发现,桌上花瓶里的橙色多头玫瑰还是和之前一样鲜艳。 “咦,我都走了这么久了,这个花还长得这么好呀?” 这当然不是原来那束。 陈寻雁闻言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贺长夏有所察觉,思绪翻转,“姐姐,这是你新买的花吗?” 陈寻雁轻“嗯”了一声,有点傲娇的感觉,好像在说,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贺长夏抬手摸了摸玫瑰花的花瓣,“真好,家里有束花,感觉心情都不一样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张桌子很适合摆花。” 陈寻雁也觉得好,不枉她特意去挑了那么久的花。她将剥好的皮皮虾放到贺长夏碗里,“吃饭吧。” 贺长夏习以为常地用筷子夹起剥好的虾身送入口中,边吃边研究陈寻雁到底是怎么剥的虾。 她上次就没学明白。 陈寻雁用手背将另外两盒推到贺长夏面前,“先吃这两盒。” 啊哦,这回老师好像不打算教了。 “我还是想学一下这虾怎么剥。”好学生贺长夏主动提出申请。 被陈寻雁无情拒绝。 “算了吧,这虾不好剥,等你学会,菜都该凉了,先吃吧。” 反正她会替她剥。 “哦,好吧。” 这说话的间隙,陈寻雁已经又剥好了一只虾递到她碗里。 贺长夏只好埋头苦吃起来。 这些天习惯窝在陈寻雁膝盖上小憩的小暑也来了,瞅准时机,一鼓作气跳到陈寻雁腿上。 贺长夏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惊叹出声,“哇,小暑真厉害,好聪明的小猫咪。” 陈寻雁侧了侧身子,将刚窝成一团的小暑转向贺长夏的方向。 “你抱着它吧,我剥虾不方便。” “哦好。”贺长夏立即放下筷子,但又想到白天的事情,“姐姐你不是说小暑才驱过虫不能抱吗?” 陈寻雁动作一僵,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话她现在还记得,片刻后她面色如常道:“现在应该可以了。” 贺长夏没有怀疑,将小暑抱到自己膝盖上,为了将它留住,她还特意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小暑乖呀,姐姐在剥虾。” 小暑实在乖巧,安静的待在贺长夏怀里,没有逃走也没有挣扎反抗。或许是闻到虾的味道,小暑将前爪搭在桌上,探出猫头仔细嗅了嗅,似乎也想来一口。 贺长夏看得心都化了,询问陈寻雁的意见,“能给小暑喂只虾吗?” “这虾放了盐,猫不能吃。” “好吧。”贺长夏有点遗憾,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小暑粉色的鼻头,“那你乖乖啦,今天的虾你不能吃,我明天去超市给你买新鲜的虾吃好不好?” 小暑当然是不会回应的。 贺长夏和小暑互动了会,一抬头,自己的饭碗里已经铺满了一层剥好的皮皮虾。 “这……姐姐,你剥虾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你快点吃吧,别玩猫了,吃完饭再玩。” 贺长夏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陈寻雁的碗,试图给她分点。 “姐姐,你不吃吗?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陈寻雁抬手挡了挡,“我昨天刚吃过,今天不太想吃,你多吃点吧。” 虾这种东西,看着多,实际上去头扒壳之后没多少。 好东西她当然想让她多尝一尝,至于她自己,过去十几年里已经尝过不少次了,少吃一点也无所谓。 “不想吃怎么还点呢?”贺长夏仍不放过她。 陈寻雁仍专注于自己手上的虾,说着有点绕口的话,“点之前还是想吃的。” “点之前还是想吃的?”贺长夏将她的话重复一遍,尾音微微上扬,相处这么久,陈寻雁的脾气她现在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了。贺长夏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到家之后就不想吃了?” 陈寻雁没应。 贺长夏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像天上的雨丝被风吹歪了下降的轨迹,跌跌撞撞闯过来。 她微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靠近了对方,用一种像糖一样甜得发腻的声音,对剥虾的人道:“姐姐,你就直接说,是特意买给我吃的不就行了?” 第43章 陈寻雁依旧没应,客厅的灯就在她头顶的右侧,灯光将她的影子照成薄薄一片。 她的表情也很平静,没有被说穿的窘迫,也没有被调笑的恼羞成怒,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 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长得这么漂亮,嘴巴却这么硬。 贺长夏轻哼一声,夹起剥好的皮皮虾放进嘴里,泄愤般用力地在嘴里嚼了嚼。 皮皮虾被按住关节的时候,发出“啪”一声轻响,像是与敲击着玻璃窗的雨伴奏。 最后一只皮皮虾剥完后,陈寻雁递到贺长夏碗里,然后起身去厨房洗手。 窗外的雨仍在不知疲倦地下。 陈寻雁看了看连绵的雨,又回头看了看餐桌上的贺长夏,她正在努力吃着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剥好的虾,腿上的猫已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雨还在下,天气还是一样湿热,但对陈寻雁来说,这烦人的梅雨季,已经结束了。 第41章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啊啊啊气死我了。” 陈寻雁循声出来查看情况,正好看见贺长夏生气地将手机摔到一边。 “怎么了?” 贺长夏一抬眼望见她,就像小孩子找到了可以撑腰的人一样,拿着手机就要过来跟她告状。 “这个游戏设计的讨厌死了,那些人老是来我的店里抢东西。” 这几天雨下没完,是以她也没出去玩,留在家里打起了游戏。 “什么游戏?” 贺长夏将游戏界面展示给她看,“你看,我才开业了几天,又有来砸东西的,又有来抢我食材的,这个游戏升级可不容易了,我好不容易升了一级,一下就给我砸回去了。我想报复回去还不行,我等级不够打不过,还被人那个留言嘲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捶了捶沙发,看来是气得不轻。 陈寻雁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那是个经营类小游戏,任务就是装修升级接待客人收钱之类的,收集食材可以随机去到陌生人的店里抢夺,发生冲突时,等级高的会胜出,除非有助力。 这种套路屡见不鲜,只不过这个游戏将这个环节设置得更恶劣一点:给玩家提供了留言板,虽然不能超过五个字,但是让输家气得火冒三丈依然很容易。 比如贺长夏收到的只有三个字:臭狗屎。 这个环节实在容易激发矛盾,世界里也是满屏喊话。 “求助力,有人来我家抢东西!” “id是xxxx,等级56级那个,别再来我家抢东西了!” “id是xxxx,ip是xx省那个,臭不要脸,砸人家店,你早晚**” 过于激烈的话被自动屏蔽了。 陈寻雁将手机递还给贺长夏,“换个游戏玩吧。” 贺长夏眨巴了下眼睛,“我还以为姐姐你会挺身而出,说帮我去教训一下那个人,然后为了替我出气,把那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陈寻雁失笑,“又看什么小说了?” 这样的情节,应该会被分配在“打脸虐渣”的标签下。 说到小说,贺长夏不免想到陈寻雁写的那几本,笑得像山里的精怪一样。她咳了咳,借着咳嗽的动作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唇角,而后道:“那毕竟你经常做游戏代打嘛,那打游戏应该很厉害吧,那这不都是游戏吗?” 经营类游戏和她经常接的代打游戏还是不一样的。 “你卡这级卡了好几天了吧,后面再想升级,估计越来越难,除非氪金。” 听到氪金两个字,贺长夏的脸几乎皱成一团,“谁要给这烂游戏氪金,设置这么不友好的环节,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上赶着送钱?我现在就卸载了这个烂游戏,再也不花费我的时间了。” 贺长夏退出游戏界面,手指狠狠在屏幕上戳了下,将游戏删除。 陈寻雁双手插兜,立在一边,“所以,换个游戏吧,比如冰火人,比如xx矿工,或者别的。” 贺长夏几步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表情谄媚,“那能邀请这位美女陪我一起玩吗?” 陈寻雁没动,也没应。 贺长夏改挽为拉,拉着她的胳膊轻晃起来,“求求你了姐姐,没有你我一关都过不去的,帮帮忙吧……” 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而陈寻雁就像个无可奈何的家长,无底线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玩哪个?” “泡泡堂吧?” 至少可以和机器人对抗,而机器人是不会骂你的。 在电脑界面输入泡泡堂几个字,一下跳出了好多个版本,贺长夏惊奇道:“这游戏都出到7了吗?” 那得多老啊。 然后她选择了版本最古老那个。 这回不用麻烦陈寻雁,她自己就从沙发底下拉出了小板凳。陈寻雁依旧是用那四个字母键,将箭头键留给她。 泡泡堂的对抗显然要没那么激烈,丢个炸弹,然后跑开就好了。 陈寻雁忍了又忍,“你能不能别老炸我?” 这个粉色小人,总是脚步匆匆跑到她身后,丢下一个炸弹就跑。 偏偏还是队友,不能报复回去。 贺长夏不明所以转头,“你不是红色那个吗?” “……我是蓝色这个。”! 贺长夏有点讪讪,“那我认错队友了……” 陈寻雁看着她饱满的侧脸,几乎想上手掐一把泄愤。 她还以为她是技术不行,没想到是一开始就没认清谁是队友。 “别再炸我了。” “知道了。” 然后贺长夏不再炸她,但又总是不小心,炸到自己。 留下陈寻雁一对二。 顺便在她身边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开始加油打气,仿佛她们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 陈寻雁已经在冰火人身上领略过她的水平,对此结果见怪不怪。 至少这个游戏还不用她来帮她操纵,已经很省心省力了。 看着胜利结算画面,贺长夏高兴地抱住陈寻雁,“呜呜呜,姐姐真厉害!” 她也知道自己菜。 虽然菜,但情绪价值给的很够。 陈寻雁瞟她一眼,“一局游戏而已,那么开心?” 贺长夏使劲点点头,“比上午那个游戏好多了。” 上午被人骂臭狗屎的怨气,已经消散不少。 “那要不要再来一局?” “好呀好呀,原来这就是有人带飞的感觉呀,真不错。” 贺长夏紧挨着陈寻雁,脑袋几乎要搁在她肩膀上。 “我要和姐姐打一辈子游戏。”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姐姐,玩这个对你来说会不会很无聊?” 毕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游戏了。 陈寻雁移动鼠标点击再来一局,淡声道:“还好。” 这一个下午,屋子里满是贺长夏欢快的叫声。 游戏打完,她叫得嗓子都快哑了。 想起陈寻雁送给自己的润喉糖,去行李箱里翻出来吃,顺便递给陈寻雁一颗。 “不过——”她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姐姐,你怎么会想到送我润喉糖啊?” 陈寻雁接了糖,“感觉你一天到晚要说不少话。” 叽叽喳喳个没完。 “怕我嗓子哑?”贺长夏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就算嗓子哑了,也不耽误我给你加油。” 其实陈寻雁并不觉得,打个小游戏是什么需要加油的事情。 但贺长夏好像觉得是。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是鼠尾草的,所以送我这个的。” 这个……也不算,完全没有关系。 陈寻雁合上电脑,“晚上吃什么?” “这个问题该我问才对吧?” “我来做吧。” “那我可以点菜了?” 陈寻雁点点头,静等她的后续。 但贺长夏撑着下巴,突然说:“吃泡面行吗?” 陈寻雁沉默几秒,“泡面就行?” 这么好养活? “泡面就行。” 贺长夏伸了个懒腰,举手间露出t恤下一小截腰线,陈寻雁的视线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停留几秒,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我去煮面。” 泡面也有富吃的办法。 先将鸡蛋、火腿、培根煎熟,水开下入调味料和面饼,面饼煮散后放入青菜,再加入煎好的鸡蛋火腿培根煮几分钟即可出锅。 贺长夏守在灶台边看着,不自觉感慨,“真幸福啊,又能打游戏又能吃泡面,我要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 陈寻雁用筷子将面从锅里夹出来,“一辈子都过这种生活,会腻的。” 贺长夏笑着说不会,“有好吃的泡面,好玩的游戏,厉害的队友,我才不会腻呢。” 不是只有惊心动魄的瞬间才值得被记住,很多平淡的点滴,或许在你日后回想起来,会更觉得幸福。 陈寻雁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规劝她,“日复一日的生活,是很消磨人的。” 第44章 她觉得贺长夏只是太过年轻,未经历过生活的残酷,才会向往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循环往复会磨灭掉你身上对未来的所有热情和期待。 贺长夏依旧乐观,“那就每天吃不一样的泡面,打不一样的游戏。太阳每天都升起,也没见太阳爆炸呀。” 这听起来有点像强词夺理。 “更何况——”贺长夏看着她眨眨眼,“姐姐,你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也没见你腻呀。” 陈寻雁手上动作未停,没腻吗?不,她早腻了。 在贺长夏到来之前。 而她最终还是会离开。 想到这一点,陈寻雁的情绪突然沉了下去。 “我没打算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她抬头看着贺长夏,眼睛有种淡漠的残忍,“等活到一定岁数的时候,我就会去死。” 贺长夏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被她的冷酷惊吓到,但是片刻后,她以一种小大人的语气开解:“姐姐,不要天天把想死这种话挂在嘴边,我妈妈说,你天天说想死,万一被老天听到了,怕她当真。” 老天当不当真陈寻雁不知道,但是看起来,贺长夏似乎并没有把陈寻雁的话当真。 她并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太想活。 看着她的脸,陈寻雁本想再辩驳几句,但转念一想,贺长夏连出门拿个快递都能发现所谓的鼠尾草。 或许她就是那种,即使经历过生活的残酷,也会依旧热爱生活的人。 跟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人。 陈寻雁扯了扯唇,心里的恶魔悄咪咪冒头,她看着贺长夏单纯的样子,用漂亮的脸说着恶劣的话。 “可是,你妈妈不是也不……” 她紧盯着对面人的脸,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未说完的后半句话也跟着凝固。 还没说完她就后悔了。 如果她因为害怕失去她而说这种话,那她就会失去得更快。 贺长夏直视着她,语气坚定,“我妈妈才不是不要我,她只是去找她自己的活路,我妈妈比你厉害多了,过得再苦再难,她也不会整天说想死的话。” 两人对视,陈寻雁面对她的目光,感受到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在心里滋长。 她垂下头不敢看她,轻声致歉,“对不起。” 她不是第一次说错话,上一次吃西瓜的时候,她也说错了话。一定是太久没有跟人聊过天了,怎么会昏了头说这样的话。 贺长夏还是有点生气的,没有应她。 陈寻雁的心跟着泡面一点点凉下去,她捏了捏衣角,有点手足无措。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在哀求她。 她的语气令贺长夏觉得有点不忍,她犹豫了几秒,清了清嗓子,轻声回复:“那,那这次我就先原谅你了,你下次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她想说自己就收拾行李回家,但是想了想,这话好像对对方没什么攻击力,于是皱着鼻子小声道:“我就跟你绝交。” 这是小孩子似的威胁,但陈寻雁还是认真承诺,并又道了一次歉。 “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还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一时昏了头。 贺长夏轻哼一声,语气有点发泄似的,“我要吃面。” 陈寻雁将盛好的泡面递给她,“小心烫。” 贺长夏端着面去小圆桌上吃,陈寻雁将锅里剩下的面倒进自己碗里,端着面跟在她身后。 小暑已经习惯了在她们吃饭的时候过来要抱抱,瞅准时机就往膝盖上蹦。 贺长夏有意将刚才的不愉快翻篇,于是将话题转移到小猫身上,“这猫的性格好得简直不像狸花。” “你选得好。” “明明是你选的。” 两人笑笑,埋头吃面。 陈寻雁只煎了两个蛋,贺长夏是看见了的,所以在吃完面上摊着的那个煎蛋又在碗底找到一个煎蛋的时候,她不免奇怪,“姐姐,你是不是忘记给你自己加蛋了?” 陈寻雁头也未抬,“我不喜欢吃煎蛋。” 其实是不讨厌的。 “那你煎两个干什么?” “冰箱剩了两个鸡蛋,刚好一起煎了。” 贺长夏竖起眉毛,夹着蛋放到陈寻雁碗里,“不行,一人一个,这才公平。” “你吃吧……”陈寻雁又想夹回给她。 “我还生气呢。”贺长夏皱起眉头佯怒,“你别指望用一个鸡蛋就能让我消气了。” 陈寻雁小心翼翼发问:“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呢?” “至少……”贺长夏鼓了鼓脸,“至少明天再陪我打几局游戏吧。” 陈寻雁如释重负,缓缓笑开,“好。” 打一辈子都行。 只要她别生她的气。 第42章 拉拉已经有人选了。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贺长夏拿着伞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正在厨房洗抹布的陈寻雁看见了,忍不住探出头来问她,“你要去哪?” 贺长夏举了举手里的包裹,“我去给钟琳送茶叶,之前答应了她的。” 说起茶叶,陈寻雁不免想起藏在自己书桌里的大半包春茶。 但她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拎起厨房的一袋垃圾,“走吧,我跟你一起下楼。” 垃圾站和快递站在两个方向,陈寻雁下来的时候没带伞,只有一把。 她主动步入雨幕里,“没事,你去吧,雨不大。” 贺长夏看不惯,撑着伞追在她身侧,“那我们一起走吧,先去丢垃圾,然后我再去找钟琳。” 下过雨的路有些湿滑,为了避免踩到水坑里,贺长夏紧紧挨着陈寻雁。 轻薄的衣衫,温热的肌肤,还有时不时的摩擦剐蹭,激得陈寻雁快起鸡皮疙瘩。 还好这两个地方都不远。 快递站没什么人,钟琳正坐在里面玩手机,余光里发现有人往这边来,她已经熟练地站起身,准备问了取件码去找快递。 “取件码多少?” “琳琳!是我,我来找你了!” 钟琳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清是贺长夏,开心地扑上去抱住了她。 “你不是回家了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s市了。” 贺长夏也反手抱住钟琳,“不好意思啊,我回家以后事情太多了,没怎么顾得上给你发消息。” 钟琳对此表示理解,“没关系,我知道,你回去肯定很多事情要忙,又要填志愿又要选专业,我之前也头疼了好久。” 贺长夏松开她,将手上包好的茶叶递给她,“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家自己炒的春茶,我给你带来了。” 收到礼物的钟琳有点不好意思,环顾了一圈,快递架上满满的快递,可都不是她的。 钟琳有点为难,“可我现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贺长夏不在意这些,“没关系的,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间不讲究这个的。” 钟琳拉着她的手满目不舍,“你这回,能在这儿住多久?” “嗯……我这次是来看演唱会的,但是我爸不管我,他说住多久都行。” 钟琳很高兴,再一次抱住了她,“那太好了。” 两个人又说了点有的没的,直到有人上门来取快递,贺长夏才开口向她告辞。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送茶叶的,今天的任务完成啦,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出去玩吧,你先忙。” “好。” 贺长夏转身出门,陈寻雁正半靠在驿站外的墙上,眼睛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长夏顺着她的方向往前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 她半转了身子凑到陈寻雁面前,轻挥了挥手,“看什么呢姐姐?” 陈寻雁指了指,“鼠尾草。” “咦?真的耶。不过,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跟陈寻雁说起时,对方不太相信的样子。 “现在也不信。” “那你怎么认得出来?” 陈寻雁垂首看她,“你上次说过我就记得了。” 贺长夏顿了一下,然后道:“那你真厉害。但是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陈寻雁点了点头,“走吧,回去还得给小暑铲猫砂。” 贺长夏顺势撑起伞,陈寻雁默默钻入她伞下。 “你跟钟琳的学校,在一个地方?” “嗯,都在z市。不过她比较厉害,她的学校要比我的学校有名很多。” “你报的是什么专业?” “心理学。” “她呢?” “学医的。” 陈寻雁皱了眉,这该死的,听起来好像没有关系,细想又有些联系的两个专业。 上大学要四年,虽然不同学校,但是在同一个地方,岂不是天天都能见面。 想想还真有点……不爽。 她不说话,贺长夏又来追着她聊天。 “姐姐,心理学专业要学什么呀?” 第45章 “我不知道。” 怎么会想起问她心理学的课程,她学的是电商啊。 “你连理发店的卷发杠都知道是几号,我还以为你也略懂一点心理学呢。” 贺长夏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陈寻雁没笑话,反而认真道:“那我下本研究下,写个学心理学的主角。” 贺长夏这回没应好,反而规劝起她来,“姐姐,有时候不要急着开那么多新坑,先把旧坑填了吧。” 陈寻雁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她确实弃坑不少,但她记得自己没有爆过马甲。 也许是巧合? 想起陈寻雁主页那堆没完结的be文,贺长夏在心里叹气。 又be又弃坑,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不喜欢be呢?说不定写he就能好好完结了? happyending,多么积极向上啊。她怎么就一条道走到黑呢? 她举着伞想着事,没注意看路,踩到一块湿滑的地板,险些摔倒,还好被陈寻雁握住手腕,才避免了和地面的亲密接触。 “吓死我了。”她低头去检查,“怎么这么滑,还好姐姐你拉住我了,不然我这身衣服都要报废了,我可喜欢这条背带裤了。” 她今天穿的又是那套彩色条纹t恤配白色牛仔短裤,上次就是穿着这身险些在楼梯上摔倒。 但上回,贺长夏侧头看了眼被陈寻雁拉住的手腕,上回她拉的是她的背带来着…… 这样意外又突然的接触,并没有激起两人的反感和不适。 陈寻雁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点。” “好。” 贺长夏悄声应了好,一时觉得已经站稳了,这样的姿势不妥,想将手挣脱;一时又觉得对方是好心,没有别的旖旎心思。 想来想去,总是不对。 她想,要是对方是个男的,她一定一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对不对,从一开始她就会避嫌,根本不会跟对方一起打一把伞。 那么,问题是出在性别上? 可这个姐姐,是如假包换的女生……女生之间牵个手也很正常吧?她和钟琳有时候也牵手出去玩,那自己现在又为什么觉得有点奇怪呢? 贺长夏越想越发散,越想越乱,最后只好随便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然后任由陈寻雁牵着她一路回到家里。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右手手腕处,被紧紧握住的手腕,滚烫非常。 好像被烙印了一样。 第二天钟琳又上门来了,带了她妈妈自己做的*红薯片。 “我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是我妈妈自己晒的红薯片,味道还不错,送给你尝尝。” 贺长夏接过红薯片将人往家里带,“好呀,我可喜欢吃红薯片了,你妈妈自己做的,肯定干净又好吃。” 小暑大概是闻见朋友的味道,一下就从猫窝里窜出来,蹦跶到钟琳脚边。 “咦?”钟琳惊喜地应了一声,蹲下来摸小暑的头,“小狸花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几天呢。当时没找到你我还伤心了好久呢。” “它现在被寻雁姐姐收留了,还起了新名字,叫小暑,暑假的暑。” “啊?”钟琳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之前下雨的时候,我来找过这个姐姐,拜托她收留小狸花几天,当时,她没答应我……” 钟琳记得,当时陈寻雁拒绝得很干脆来着。 “诶?”贺长夏也有点不解,但她很快就为陈寻雁找好了理由,“可能当时没想好,后来又怕小猫在外面淋雨吧。毕竟她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只是嘴硬。” 钟琳将信将疑,“是吗?” 她可还记得自己和陈寻雁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对方的态度是如何冷淡。 她和贺长夏碰见的,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这话不好跟贺长夏说。 贺长夏嚼着红薯片问她,“你今天有事吗?要不要留下来跟小暑玩一会?它可亲人了。” 钟琳和她在客厅说了许久的话,陈寻雁早就听见了,只是不想出去。 听到这句,她才打开门从房间出来。 贺长夏听见动静转过头去,陈寻雁淡淡瞟了钟琳一眼,举了举手里天线宝宝的杯子,“我出来接水,你们继续聊。” 发现陈寻雁也在,钟琳下意识拒绝,“不了,我下午还要在驿站帮忙。” “那好吧,我们改天再约。”贺长夏觉得有点遗憾,和小暑一起,将钟琳送到门口。 她后来又想起点什么,随口补充:“对了,琳琳,我买了很多快递,我想攒一攒等到齐了再去拿,你别给我退回去了哦。” “没问题。”钟琳满口应下,“你的收件名叫什么?” “红色小波。” 诶? “怎么叫这个名字?” 听起来有点怪哈。 贺长夏自信满满向她介绍天线宝宝的知识,“因为天线宝宝里,红色那个叫小波,黄色那个叫拉拉,而小波和拉拉是好朋友。” 钟琳虽然不懂她的收件名和天线宝宝之间有什么逻辑,但还是想加入贺长夏的朋友队列。 于是她问:“那我能当拉拉吗?” 贺长夏歪头想了想,“要不你当迪西吧,迪西是绿色那个。” 拉拉已经有人选了。 第43章 下一个故事,不如写个贺长夏这样的女孩子吧。 贺长夏要去的演唱会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举办。 当然周五不周五,对贺长夏和陈寻雁并没有太多影响,这俩一个不上学一个不上班。 那天难得停了雨,贺长夏出门的时候,没想到陈寻雁会主动提出要送她。 “那个地方太偏了,我送你去吧。” 贺长夏看了看窗外虽然有些阴但依旧看得出是白天的天色,“不用了吧,现在还是白天。” 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晚上你一个人回来也不安全,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你姑姑交代?” 也是这个道理。 但贺长夏隐约觉得,陈寻雁每次说不过她的时候,就总拿“我怎么向你姑姑交代”来压她。 她在心里吐槽的时候,陈寻雁已经换好了鞋,“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当出去透透气吧。” “那好吧。” 演唱会举办的地方确实远,坐地铁过去得换乘三次,坐20多站。但也说不上偏,附近一公里就有个大型商场。 场外已经站满了不少人,有摆摊的,有送应援物,有打印纸质票的,还有没买到票的试图来捡漏。 像陈寻雁这样的反而是少数。 贺长夏已经提前看过相关的讯息,指了指场馆的某个方向,“我去拿应援物啦。” “在哪里?那个地方不是没人吗?” 贺长夏看了眼时间,“可能还要再过个十分钟才会来。” “那我陪你等吧。” 贺长夏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是没长大的小孩被家长送过来。 她拉着陈寻雁到一边小声抗议,“姐姐,你这样陪着感觉像家长陪小孩子似的。” “那你要不要陪?” 贺长夏鼓了鼓脸,很没出息地回应,“要……” 有人陪着的感觉确实还是不一样的。 等了一会,陈寻雁指了指不远处围着的人群,“那边是不是?” “好像是的,那我们也过去吧。”她伸手拉了拉陈寻雁的胳膊。 贺长夏走路的脚步几乎快蹦起来了,陈寻雁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和发放物料的同担交流,拿了把扇子。 “你看姐姐。”贺长夏拿着扇子给她扇了扇风,“好贴心哦。” “这个物料领取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不过有些老师会要求超话等级之类的。” 领到物料的贺长夏心满意足,指了指入口,“那我……先检票进去了?” 陈寻雁点点头,“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好。” 贺长夏顺着人潮去检票,陈寻雁站在原地看了会,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她才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余光中瞥见不少发物料领物料的人,陈寻雁本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但想到贺长夏那么喜欢,犹豫了下,也跟过去排队,领了个小挂件。 她对着挂件端详许久,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却还是小心地收起来,等着一会送给某个人。 附近人潮涌动,却丝毫影响不了陈寻雁。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打开自己不常登录的作者号,上去看了眼。 这个作者号是她上大学时申请的,但并不是她主要的平台。她如今习惯写短篇,投给各个小平台赚点钱。 这些年这个作者号挖了不少坑,没怎么填。她偶尔会上来看一眼,也不怎么回复。 可能因为她更新频率太不稳定,常年也没几个读者留评,即使有,大部分也是哭喊着拜托她填坑。 第46章 没想到这回多了不少评论,还都是一个人留的。 “大大写得真的太好了,不要放弃啊,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等大大的更新的!” “大大,饿饿,饭饭。” “大大,要不随便写点什么吧,就当喂鸡了。好吗?好的。咯咯哒。” “大大这段写得简直灵气逼人!” …… 还有不少是对人物性格和情节走向的分析。 夸奖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蹦,看得陈寻雁皱起眉头,怀疑这个人评论的不是自己写的文章。 而且不止评了一篇,几乎每篇的每个章节都评了。 这得多大的耐心和毅力啊。 评论的时间线从上个月一直持续到上周,甚至她没有更新的时候,这个id也一直对她说些夸奖的话。 陈寻雁点进这个读者号的主页看了下,id是快乐的鼠尾草,ip地址是贺清溪的老家,评论条数1000+。 唔…… 这几乎不用多想,这熟悉的语气,这话痨一般的评论,再加上这个id和ip属地。 陈寻雁随便找了篇没写完的文,点进后台,开始思索下一章节的内容。 她心里已经有揣测,但是还需要验证一下。 演唱会结束已经是十点多了。 陈寻雁守在场馆外,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某个人。 她穿得像彩虹,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陈寻雁迎上去,贺长夏脸上是意犹未尽的兴奋,“姐姐,我好幸福,我居然看到了她们的演唱会!” 陈寻雁冷静地提醒她,“还有半个多小时,地铁就停运了。” 贺长夏幡然醒悟,“那我们赶紧走吧。” 她拉着陈寻雁就走,脚步快得像起跑前的热身准备。 地铁上人满为患,大概都是刚看完这场演唱会的人,车厢内挤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蹲到一个座位,陈寻雁先眼疾手快过去占了,又拉了拉贺长夏,要将座位让给她。 “还是你坐吧姐姐,我刚刚坐很久了,一点也不累。” 倒是陈寻雁一直在场外等着,估计都等累了。 陈寻雁不容置喙的将她按到位置上坐下。 那行叭。 邻座就是刚看完演唱会的观众,也是两个女生,年纪看着比贺长夏大一点,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偶像接下来的行程。 贺长夏竖起耳朵听了会,发现是同担,自然的加入了对话。 聊得投机,听邻座女生遗憾没能领到应援物,贺长夏主动送上自己领到的扇子,“我今天在场外领到的,送给你吧。” 女生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好吧,你领到的你拿着呀。” “没事的,拥有过就足够了,现在传递给你呀。” 邻座女生犹犹豫豫着接了,翻了翻包试图找出点什么送给她。 但贺长夏的终点站已经到了,她拉着陈寻雁下车,然后在站台边冲女生挥挥手,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祝你开心。” 地铁高速前进带起的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陈寻雁侧过头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那把扇子吗?怎么送出去了?” “我已经拥有过了呀,那个姐姐也很好,她说她是外地赶过来的,票还是找黄牛买的,差点被骗了,看完演唱会觉得有点空虚,好像什么纪念都没留下。” 但你也是外地赶过来的。 陈寻雁这样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她从口袋里翻出那个挂件,展示在她面前。 贺长夏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看清之后不由得惊喜,“这是哪来的呀?” “我在场外看见有人发,就帮你领了一个。” 贺长夏的眼睛水汪汪的,“姐姐,你这样我会爱上你的。” 陈寻雁将手往前递了递,“拿着吧。” 贺长夏接过挂件,高举起来,对陈寻雁道:“姐姐,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女孩了。” 她明明是馈赠的人,却说自己幸运。 看着她的眼睛,陈寻雁想,下一个故事,不如写个贺长夏这样的女孩子吧。 但是贺长夏这样的人,应该要拥有happyending才对。 仅仅只是幸福的结局都配不上她,得万分圆满,满上加满才行。 可她不会写,也写不来。 出地铁站时又下起了雨,贺长夏不满抬头看向天空,“这个梅雨季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应该快结束了。”陈寻雁撑开伞,将伞主动举到贺长夏头上,“走吧。” 两人又撑着伞走在雨中。 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周围的房子已经熄了灯,几盏路灯的光破碎在地面的水坑上。 “今天玩得开心吗?”陈寻雁忽然问她。 “开心呀。我想见的人都见到啦,还听了很多喜欢的歌。我喜欢她们喜欢了很久了,以前姑姑就说会给我买演唱会门票,我还以为是骗我的,没想到真的能看到。”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团的?” “看选秀呀。姐姐你没看过吗?” “没有。” 陈寻雁对这个女团并不熟悉,也没看过选秀的节目。 贺长夏深感遗憾,“那你可以看看,挺好看的。” 她又七嘴八舌向她介绍成员和赛制,末了忽然问她,“姐姐你以前有来看过演唱会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明星?” “没有。” “那你爱听的歌呢?这总该有吧?” “以前……常听周杰伦的。” “周杰伦呀,这个我知道。”贺长夏惊喜地叫了一声,“周杰伦有很多歌,你最喜欢他的什么歌?” “七里香。” “七里香是哪首?姐姐你会唱吗?”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唱完前几句,贺长夏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首,陈寻雁撑着伞继续往下唱。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各个地方,仿佛在为陈寻雁和声。 微凉的夜晚,陈寻雁为她撑着伞,唱一首七里香。 她平时的嗓音总是有点沉,有点淡,唱起歌来,平添几分温柔,衬上她的脸,让人忍不住生出欣赏美好的心情来。 唱到高潮处,贺长夏总算想起来是哪首。 “哦哦哦哦。”贺长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首啊,我总记不起这首歌的名字,只记得副歌怎么唱的,原来叫七里香。”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姐姐,你还会唱别的吗?” 陈寻雁埋头赶路,不加理会。唱了一首已经费了她莫大的勇气,绝对不能再唱第二首。 贺长夏也不缠着她继续唱,伸出掌心去接从伞上滑落的雨水。 她笑着道:“确实很有夏天的感觉。” 第44章 你最可爱。 第二天起床时贺长夏就感受到嗓子的不适了,陈寻雁向她问早时,她顶着一张扭曲的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喉咙发炎了?感冒了吗?” 贺长夏摇摇头,用沙哑的、像鸭子一样的声音回应,“嗓子哑了,可能昨天看演唱会的时候,喊太大声了。” 陈寻雁一点情面也不留,“你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像鸭子。” 听到这话的鸭子一下垮了脸。 “润喉糖没吃吗?” 鸭子答:“吃完了。” 她差不多是当糖吃的。 陈寻雁大步走回自己房间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盒润喉糖,还是没拆封过的。 “拿去吃吧。” 鸭子有点不理解地看着她手里的润喉糖,“姐姐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买的。” 那天贺长夏在饭桌上噼里啪啦说个没完的时候,她就下单了。 她总觉得早晚会有用得到的一天。 鸭子接过润喉糖放到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红薯片嚼了嚼,语气有点闷闷不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去找钟琳了。” 陈寻雁眯了眯眼睛,“你找她干嘛?” “拿快递啊,我给小暑买了逗猫棒和小玩具,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差不多都到了。我现在这个声音,怎么好意思去找她。” 太丢脸了。 陈寻雁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红薯片,在贺长夏瞪眼之前解释:“上火,别吃了。” 都这样了还吃。 “那我去帮你拿吧。” “你拿的完吗姐姐?我买了很多。”贺长夏特意强调了一下,“真的很多。” “拿的完。”陈寻雁果断答应,“你在家待着吧,少说话多喝水。” 贺长夏心情有点不好,于是故意学鸭子“嘎”了一声,“鸭子知道了。” 陈寻雁转过身下楼,却忍不住在楼道里偷笑。 她一路挂着笑往驿站去,走到驿站前才收了笑意。看见她来,钟琳已经有点预期,“姐姐你来拿快递的吗?” 第47章 “我帮长夏拿一下。” “长夏今天不在家吗?” 陈寻雁看了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撒谎,“不在,她出门了。” “哦。”钟琳没有多想,指了指角落的箱子,“那里头都是长夏的快递,都不沉,但是七七八八的大概有十来个,姐姐你看你拿得了吗?要不要我把小推车借给你?” 陈寻雁走过去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体积都不大,看上去都是些小东西,她拿起大箱子在手里掂了掂,“没事,可以的,那我拿走了,你记得出库。” “好,再见。” 这箱子不沉,陈寻雁甚至一手扶着底部一手在里面翻找起来,这些快递盒上无一例外写着的都是“红色小波”这个名字。 陈寻雁摇摇头,她怎么会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 鸭子贺长夏已经提前等在门口了,看见陈寻雁捧着大箱子过来,她赶忙迎上去接,“姐姐,沉不沉?要不要我帮忙?” 陈寻雁捧着箱子在原地顿了顿,然后无情驱赶,“别挡道。” 贺长夏又“嘎”了一声,然后退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陈寻雁将箱子放在地上问:“这些都是买给小暑的吗?” 贺长夏凑上来拆快递,“也不都是,有些是我自己用的东西。” 陈寻雁见她拆得费劲,主动递上剪刀。 “谢谢。” 贺长夏一边拆一边向陈寻雁讲解,“这是给小暑的逗猫棒,这个是猫猫隧道,这个是猫抓板,这个是用来封窗的,把厨房的窗户封起来……” “然后这个是我的油画棒和铲子,还有画纸。” “这个呢是纸巾盒,这个是收纳数据线用的,哦还有这个,这个是撒盐星星棒!” 贺长夏向她一一介绍起自己买的东西,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花里胡哨的。 给猫买的那些陈寻雁还能理解,但是后面这些…… “你买这么多东西?到时候你怎么拿走?” 贺长夏还在低头拆快递,“干嘛要拿,就留在这里给姐姐你继续用好了,都是些很便宜的东西。 “那你算一下,我把钱转给你。” 贺长夏的表情一下晴转多云起来,“那你连这些几块钱的东西都要跟我算的话,我也要交房租给你。” “这不一样,那间房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怎么不一样?”贺长夏“蹭”一下站起来,忽然凑到陈寻雁前面,像发疯的鸭子一样嘎嘎乱叫起来。 她的脸就近在咫尺,鼻子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哪怕故意做着凶狠的表情,也还是一样可爱。 陈寻雁将身子往后倾,清了清嗓子,不再提钱,用其他东西转移话题,“那你买画本和油画棒是用来干嘛的?” 贺长夏怒视着她,“当然是用来画画的。” “那撒盐星星棒呢?” 听起来就有点奇怪。 贺长夏举起撒盐星星棒,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个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说是可以把盐放进去,然后盐就从这里的小孔撒出来。” 陈寻雁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双手环胸,“你用勺子不能撒盐?” 贺长夏不服气,“用勺子撒和用星星棒撒怎么能一样!” “是不一样,用星星棒撒很可能控制不好,把菜做咸。” 贺长夏气鼓鼓看着她,“你这个无聊的大人。” 刚刚那样乱叫一通,贺长夏的嗓子似乎更哑了,陈寻雁皱了眉头,“润喉糖吃了没?” “吃了。” 陈寻雁起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多喝水吧。” 为了不让她再多说话伤害到自己的嗓子,陈寻雁直接躲进了房间里。 贺长夏拿着刚到的逗猫棒和猫猫隧道,陪小暑玩耍起来。 小暑很活泼,很卖力的和她互动,伸长了爪子去够逗猫棒上绑着的羽毛。 不过它不爱玩猫猫隧道,这点贺长夏觉得稍显可惜。 和小暑玩了二十分钟后,贺长夏拿出崭新的画本和油画棒,照着自己之前收藏的画画教程,认真勾画起来。 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画本上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屋子里不会有第三个人。 贺长夏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来的陈寻雁,邀请她欣赏自己的杰作。 “怎么样?画得好吗?我上次来s市去海边的时候就觉得很漂亮,特意找了海边的绘画教程。” 她画的是七彩的天空和倒映着绚丽天空的海边,海浪层层叠叠,行人三三两两,只有黑色剪影,但细节处涂画得很均匀,看得出她的用心。 “挺好的。” 贺长夏咧开嘴笑,笑出的声音更像鸭子了。 陈寻雁居高临下看着她许久,还是转身进了厨房。 银耳撕成小块泡发,雪梨削皮切块,红枣对半切开去核,再加适量冰糖,一起放入养生壶中开煮。 听见她在厨房的动静,贺长夏像鸭子归巢一样冲过来,“做什么呢姐姐?” 陈寻雁设置好模式和时间,向贺长夏叮嘱,“一会儿煮好之后喝了,润嗓的。” 听到这话的贺长夏举起了双臂,然后一把抱住了陈寻雁,“姐姐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长夏了。” 又,又又,又又又! 陈寻雁在心里叹息,却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着自己,还晃来晃去的。 夏天的衣服好像比之前更薄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她身前某个部位,柔软地压在她的手臂上。 养生壶发出小声的咕嘟声,陈寻雁望着壶里冒起的小泡泡,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抱够了吗?”她忍不住提醒她。 贺长夏有点不满地松开,“小气鬼,抱一下都不让,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还一起玩气球呢。拉拉最喜欢玩气球了。” “那小波喜欢什么?” “小波喜欢骑车!”贺长夏开始模仿小波的声音,“车车!” 拉拉和小波。 陈寻雁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意味深长起来。 她是假小波,但她是真拉拉。 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波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养生壶开始尖叫,陈寻雁倒到碗里,然后将银耳羹塞到贺长夏手里,“吃吧,不烫了。” 贺长夏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喝着银耳羹,她喝着喝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姐姐,猫呢?” 陈寻雁下意识往猫窝里看去,窝里是空的。 贺长夏立即趴到地上,去沙发下寻找小暑的身影,没有,厨房也没有,她们俩的房间也没有。 贺长夏有些急,“姐姐,小暑不会跑丢了吧?” “不会。”陈寻雁比她冷静些,“我们今天下午没开过门,这几天下雨阳台的门也没开过,肯定还在屋子里。” 贺长夏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的各个隐蔽角落寻找猫的踪影,嘴里不停叫着小暑的名字,可惜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陈寻雁走过来,拍了拍她,指向冰箱上的某个物体。 那只坏猫正好好的蹲坐在冰箱顶部,将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干了坏事还一副无辜的样子。 似乎还有点奇怪人类的这番举动是为什么。 冰箱有点高,贺长夏拖了小板凳过来,踩上去,伸手拎住小暑的后颈皮。 “你这只坏猫!”贺长夏用她鸭叫一般的嗓子愤怒抗议,“你是只大坏猫,我叫你那么久,你都不理我。” 在一边围观的陈寻雁有点想笑,鸭子训猫,她还是头一次见。 “你还敢这样看我?你知不知道人家叫你你要应啊,这样谁知道你在不在家啊,我以为你跑出去了呢。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贺长夏抱着小暑不停数落,突然话锋一转怪起陈寻雁来,“姐姐,人家都说猫像主人,我看这只坏猫就是跟你学的。” 陈寻雁:? 贺长夏说起她第一天来这里的事情,“那时候我在门口敲门,你明明听见了,你都不应我。” 陈寻雁摸摸鼻子,没有回应。 贺长夏刚来的那几天,她对她确实比较一般。 好在贺长夏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她的注意力又转回了小暑身上,那只猫正依偎在贺长夏脖间,用它柔软的皮毛蹭着她的脸蛋,哄得贺长夏咯咯笑。 笑起来更像鸭子了…… 陈寻雁拍了拍她,“先把银耳羹喝完吧。” 不喝完怕明天又是一阵嘎嘎嘎。 但鸭子也可爱。 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但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 第45章 “我对你不是更好?” “好痒。”贺长夏一边挠着胳膊一边向陈寻雁诉苦,“姐姐,有蚊子。” 夏天最不缺的就是蚊子。 陈寻雁抬眸看了一眼,她原本藕节一样的手臂上冒出好几个包来。贺长夏痒的厉害,开始用指甲在蚊子包上掐十字。 第48章 陈寻雁看不下去,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别挠了,小心挠破了。” “可是好痒。”她语气里有点撒娇的感觉,每次她撒娇的时候,声音总有点黏黏乎乎的。 陈寻雁抓着她一只手拉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在桌上的储物盒里翻了翻,翻出一瓶青草膏来。她用棉签蘸了一点,轻轻涂在贺长夏的手臂上。 “姐姐,蚊子怎么不咬你?” 陈寻雁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涂药一边回答,“你细皮嫩肉的,不咬你咬谁?” 贺长夏撇了撇嘴,“蚊子蚊子,你刚刚已经咬过我了,一会儿睡觉的时候不许咬了。” 陈寻雁听得好笑,提醒她:“你房间里有驱蚊液,晚上睡觉前插起来。” “什么?我居然不知道?”她惊讶完又想起家里的猫,“可是驱蚊液会不会对小暑不好?” “那个成分是安全的,晚上你用的时候把房门关好,别让小暑进去就行了。” “这样啊。”贺长夏应完又伸着脑袋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姐姐,虽然你有时候老嫌小暑,说它很麻烦,可是实际上对它还是很好的嘛。” 陈寻雁对着她涂过药膏的手臂轻轻吹气,“我对你不是更好?” 好像有点,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尤其是发生在当下的场景里。 陈寻雁顺手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里,另一只手却还紧握着贺长夏的胳膊。 涂过青草膏的皮肤感觉到一点凉意,被陈寻雁握住的、肌肤相交的地方却开始发烫。 贺长夏感觉到一点不自在,抽出自己的手,“我去陪小暑。” 陈寻雁望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现在才想起来躲? 太晚啦。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寻雁转身拿了睡衣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贺长夏正拿着逗猫棒陪小暑玩。进房间之前,陈寻雁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贺长夏道:“我明天要去兼职。” 贺长夏已经忽略了刚才的那点异样,有点意外的转过头来,“兼职?姐姐,你去哪里兼职呀?” “去美妆店兼职,收银、理货之类的。” 贺长夏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好厉害哦,这也是为了积累小说素材吗?” 陈寻雁犹豫了下,“算是吧。” 她去的次数不多,主要是为了逼着自己出门与人时不时交流下,避免长时间一个人在家语言能力退化。 不过贺长夏来了以后,兼职的作用就不明显了。 贺长夏脸上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陈寻雁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你又不缺钱。” “体验一下嘛,我还没去兼职过呢,刚好我也成年了。” 陈寻雁面无表情把话说得更难听了些,“以后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打工。” 不要把宝贵的青春,浪费在打工上面。 贺长夏噘了噘嘴,“那好吧,那我明天可以跟你一块去店里看看吗?我就看看。”她还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明天刚好不下雨,适合出门。” 陈寻雁犹豫了下,还是退了一步,“要早起。” 贺长夏从沙发上蹦起来信誓旦旦回应,“没问题。” “那我明天就不定闹钟了,姐姐你叫我吧。” 第二天陈寻雁早早醒了,洗漱完后贺长夏还没出来,她轻手轻脚开了隔壁的房门,看见贺长夏睡得四仰八叉,被子也被她卷成了一团。 她好像睡得正香,手机还在枕边,不知道是不是又熬夜看什么小说去了。 陈寻雁在叫与不叫之间纠结,纠结了下还是伸手推了推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想到某人昨晚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起来的承诺,陈寻雁这回直接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起床了。” 啧,这脸捏起来的手感还怪好的。 可能是她犹豫的时间太长,门外的小暑都看不下去了,它踩着优雅的猫步走进屋里,然后在陈寻雁发现它之前,“咻”一下跳上了床。 贺长夏被这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陈寻雁也被小暑吓了一跳,赶忙收回手,做贼心虚般将刚刚捏过贺长夏的那只手背到自己身后。她拎着小暑的后颈皮将它抱下床,然后去叫还昏昏沉沉的贺长夏,“该起床了。” 贺长夏揉了揉眼睛,伸手去够枕边的手机,看见时间,有点想反悔说不去了,但是见陈寻雁好端端站在床边一副等着自己的样子,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马上就好,给我十分钟!” 陈寻雁也没催她,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捻了捻手指,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软软的,弹弹的。 十分钟不到,贺长夏已经火速换了一身装扮,只是看上去黑眼圈还有点重。 “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吗?” 贺长夏嘻嘻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看到几点?” “一点半吧。” 其实还有半句话贺长夏没好意思说,她从前没看过百合小说,上次为了陈寻雁去看了她所有的作品,竟然觉得两个女孩子谈恋爱的氛围也不错,像香香软软的两个小蛋糕,所以她最近都在看百合小说。 两人走到楼下,时间还早,但是夏天天亮得比较快,路边的早餐摊子也摆出来了。 陈寻雁本来是直接往地铁站去的,她几乎不怎么吃早饭。 但今天不行。 她看了看旁边跟着的贺长夏,走向离自己最近的早点摊,要了一杯豆浆一个包子和一个鸡蛋。 她付了钱接过东西,然后直接塞进贺长夏怀里。 贺长夏正在打哈欠,手里突然多了一袋东西,打哈欠的动作卡在一半,她就那样张大嘴巴看着陈寻雁。 “你的早饭。” “那你呢姐姐?你不吃?” “我不怎么吃早饭。” 她的吃饭作息本就一塌糊涂,有时饿了就吃,有时想起来就吃,吃的东西也杂,还是贺长夏来了以后才改了一点的。 “你要现在吃还是一会到店里吃?” 地铁上是不能吃的。 “等会到了再吃吧。” “好。” 贺长夏拎着早餐紧跟在陈寻雁身后,到地铁站之前要经过一座桥。 贺长夏突然拍了拍陈寻雁,指着地上的影子对她兴奋道:“姐姐你看,好多小铃铛。” 桥两边的护栏都做了雕花和镂空设计,正面看没什么,镂空的形状就像一个中国结的轮廓形状,但是阳光透过镂空部分照到桥面上,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铃铛。 贺长夏边走边观察,“而且是早上这个时候才能看见,等过一会太阳再升高些,就照不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师故意这样设计的,这个设计师可真厉害,好细腻的*心思。” 陈寻雁看了看地上的影子,觉得眼前的小孩更细腻。 也许设计师根本没有这样的巧思,也许只是贺长夏自己这样觉得。 可是,不管是墙缝里的鼠尾草,还是桥上铃铛形状的影子,这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一直存在,但她自己从来没注意过。 而贺长夏不一样,她不仅对这些零碎的日常充满好奇心,还从不吝她的夸奖和赞美。 十八岁是这样的吗? 这个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但陈寻雁已经有了答案。 她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一点,不是十八岁这样,而是贺长夏是这样。 贺长夏是独一无二的。 陈寻雁兼职的美妆店离家里不远,坐地铁两站就到了。 贺长夏没跟着她进去,她在外面找了个位置一边吃她的早饭,一边偷瞄店里的陈寻雁。 吃完后,她擦了擦手,大摇大摆迈进店里,陈寻雁正站在货架边,整理架子上的货品。 贺长夏假装闲逛一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然后一点点蹭到陈寻雁身边,拿起一支口红对陈寻雁道:“口红能试用吗?” 陈寻雁指了指她身后的贴纸,纸上写着:“本店商品,概不试用,如有开封,自觉买单”。 贺长夏皱着脸小声抱怨:“这是霸王条款。” “看完了?看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嘛。我难得起这么早,我要好好逛逛。”她转念一想,又问陈寻雁:“我在这里会妨碍到你吗?” 陈寻雁摇摇头,她就是个兼职,能影响什么。 但贺长夏已经感觉到店里其他员工投射过来的目光,还是决定去别的店逛一逛。 “那我去其他店逛一逛,我能给你发消息吗?” 陈寻雁本想说不可以,店长不让上班看手机,看着她期待的脸,又不忍说出这样的话,于是违心点了点头。 贺长夏用气声道:“那你记得回我消息,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先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第49章 陈寻雁像被蛊惑了一样,再次点了点头。 她站在店里的阴影处,看着贺长夏昂首步入明亮的阳光里。 有一种,舍不得让她走,又或者,想跟着她一起走的感觉。 第46章 “你脸红什么?” 她们中午一起吃了面,店是贺长夏挑的,她的理由是,在商场逛了两圈,就这家店排队的人多。 陈寻雁午休时间紧张,没来得及带她逛逛这个商场,不过她自己也没怎么逛过。 “要是无聊,你就自己坐地铁回去。” 贺长夏从不是怕无聊的人,她是即使无聊也可以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姐姐你放心去吧,记得看我的消息就行。” 陈寻雁走后,贺长夏一头扎进一家美妆店,这家店更大方,可以试用。 十八岁意味着很多,其中有一件,就是终于可以开始碰那些花花绿绿的化妆品了。 贺长夏在货架之间穿梭来去,粉底、睫毛膏、鼻影那些稍微需要点技术的化妆品她试了也看不明白,唯一能分辨的,是口红的颜色。 今天下午她新发现的乐趣就是试颜色不同的口红,然后发给陈寻雁问:“姐姐,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一点?” 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贺长夏有点生气,正要记她的仇,下一秒她的消息弹出来,告诉她选橘调那只,她一下就不生气了。 橘调的吗?贺长夏拿在手里比了比,又试了只浆果红的颜色,拍了发给陈寻雁,“这只呢?” “像刚吃完小孩。” 贺长夏不信邪,又换了一只玫瑰粉。 “像吃完饭没擦干净嘴。” 裸唇色——“没气色,像刚从土里挖出来。” 蜜桃粉——“涂了跟没涂有什么区别?” 烂番茄色——“还可以。” 行叭,挑来挑去都是橘调。 贺长夏于是拿上第一支和最后一支,去前台结了账。 逛完化妆品店,她有些累了,找了个奶茶店点了杯奶茶坐下,刷刷手机。 一打开app就发现折翅更新了,贺长夏对了对时间,那不就是她看演唱会那天? 啧,真勤劳,但如果不是好久才更一章的话就更好了。 贺长夏点进最新的一章,刚看两页就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是不花钱就能看的情节吗? 她连忙收起手机,惊慌地看了看周围,还好,现在没人会注意她。 贺长夏喝了口奶茶压压惊,悄咪咪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 斯哈斯哈。 她强压着嘴角看完,为了掩饰自己,左手紧紧握着奶茶,“吸溜吸溜”差点一口喝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被甜晕了。 真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 斯哈斯哈。 贺长夏舔舔唇,还想再看一遍。 * 陈寻雁交班之后去找贺长夏的时候,已经预想到一会儿见到贺长夏的时候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她会向她展示买了什么东西,然后说自己下午去了哪些地方,玩了什么,大概还会抱怨她几句,说她回消息不及时之类的。 她到奶茶店的时候,隔着窗就看见了正抱着手机笑成一朵花的贺长夏。 她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窗,贺长夏似乎先是被这动静吓到,后来看清是她,立即收拾好东西出来。 她兴奋地向她展示自己今天的收获,“姐姐你看,我把第一支和最后一支买下来了。” 陈寻雁的视线落在她唇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试色没擦干净的缘故,比平常更红些,也更诱人。 她移开视线,“走吧。” 贺长夏拎着小袋子和她抱怨奶茶不好喝,“太甜了,我选的五分糖,还是太甜,小料也给的少。姐姐你下次能去奶茶店兼职吗?这样我就去你兼职的店里点奶茶喝。” “奶茶店要办健康证。” 贺长夏明白她的话外之意,她嫌麻烦。 “那肯德基、麦当劳呢?你去了就可以当鸡块侠、薯条侠。” “也要健康证。” “这样啊。”贺长夏有点气馁,“那要不我去办一个?然后我去当鸡块侠和薯条侠?” 陈寻雁瞥她一眼,“这么小就这么爱打工,小心以后打一辈子工。” 好恶毒的话。 贺长夏不敢吱声,乖乖跟着她回家。 一出站就能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贺长夏几乎想折返回到凉快的地铁站里。 下午三点多的太阳照得人头晕目眩,汗液从皮肤的各个毛孔冒出来,没多久就沾湿了发丝。 贺长夏一边用手挡在额前一边碎碎念着:“空调空调,我要回去吹空调,我要吃冰淇淋。”她走到后来越走越泄气,“怎么这么远啊。” 一公里多的路程,早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长,回去的时候却觉得像看不见尽头一样远。 前几天下雨待在家里还不觉得多热,今天晴天一出门被热得再也不想出来了。 她就要窝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淇淋啃西瓜,然后美美看小说! 她走的越来越慢,磨磨蹭蹭坠在后面,陈寻雁看不下去,一把拉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贺长夏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像不想回家的熊孩子,陈寻雁没办法,拿出哄孩子的招数。 “去买冰淇淋去不去?” 贺长夏眼神发亮,“去去去!去哪儿买?” 小区附近就有雪糕批发店。 虽然种类不多,但是糊弄贺长夏够了。 贺长夏像小狗一样这个冰柜看看那个冰柜也摸摸,陈寻雁提着购物篮跟在她身后,最后每样都来了两个,装了半个纸箱。 她高兴地捧着纸箱大步往回走,这回陈寻雁跟在后面,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突然有点遗憾。 刚才还没牵够。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贺长夏就不行了,陈寻雁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从她手里接过。 贺长夏扶着腰一步步虚弱地往上,等她到家的时候,陈寻雁正在把冰淇淋往冰箱里放。 她蹲在旁边看着,就像小孩子馋嘴一样眼巴巴望着,陈寻雁将箱子里最后一支甜筒递给她,“吃吧,一天只能吃一个。” 贺长夏没接,“姐姐你呢,你不吃吗?” 陈寻雁摇摇头,“你吃吧。” “不行。”贺长夏将她递过来的甜筒推回去,从冰箱里翻出另一只一样的甜筒,“一起吃,我们是好朋友,就要一起吃。” 陈寻雁没想到她所有种类都挑两支是为了跟她一块吃,但这个理由她很能接受。 贺长夏一边撕着包装一边去翻空调遥控,被陈寻雁拦下,“别一回来就吹空调,小心感冒。” 贺长夏刚来的时候是怎么把自己折腾病的,她还记得。 “好吧,那我先去吹风扇。” 她按了风扇开关,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刷视频,时不时被手机里的内容逗笑,坐在沙发上直乐。 小暑不满自己被忽视,主动跳上沙发求抱抱亲亲。但是贺长夏没发现,小暑觉得没意思,又慢悠悠走到厨房,跳上灶台,观察玻璃窗外的世界。 陈寻雁站在贺长夏身后吃着一个快化掉的冰淇淋,看看猫又看看她。她突然觉得贺长夏说得对,要是一辈子都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可是她配吗? 沙发上的贺长夏忽然转过身来,眼睛和太阳一样亮,“姐姐,你明天还去兼职吗?” “不去。”陈寻雁淡淡应了一句,没说今天因为频繁看手机被店长暂时剥夺了排班资格的事情。 贺长夏向她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关于奥运会的赛程信息,“明天好像就是奥运会开幕式了,要不要一起看?” 天气实在太热了,她不想出门了。 “在哪里办的?”陈寻雁两耳不闻窗外事太久,也不关心体育,要不是贺长夏说,她都不记得今年是奥运年。 “巴黎。” “几点钟?” “晚上七点半。” “北京时间七点半?” 贺长夏又翻了翻,“哦,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半。”看完时间她自己也觉得爬不起来,“还是算了,第二天看转播吧。” “行。” 她还没怎么看过。 但是只要贺长夏想看,她就愿意陪着她一起。 陈寻雁吃完甜筒,从自己房间的翻出一瓶卸妆水,打湿了化妆棉,朝贺长夏走去。 “怎么了?” 陈寻雁忽然伸手极轻的点了下她的唇瓣,“嘴巴上口红没卸干净,我帮你擦一下。” 贺长夏反应不及,懵懵应好,调整了下姿势,仰起头,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贺长夏盘腿坐在沙发上,陈寻雁在她身侧站着,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逼得她只能跟自己对视。 她用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将打湿的化妆棉轻轻覆盖到她唇上,静待几秒,然后用手指夹着化妆棉在她唇上轻轻来回摩擦,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的唇形。 第50章 陈寻雁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今天有看小说吗?” 想到在奶茶店外看到的内容,贺长夏的两颊慢慢变红了。从外面回来吹了一会儿风扇之后,本来她的脸已经没那么红了,但因为陈寻雁突然的提问,现在又逐渐变了颜色。 陈寻雁目不转睛盯着,看见这一番变化,不由得感到好笑。 “你脸红什么?” 贺长夏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但是嘴还被封着,于是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含糊不清说着好热。 陈寻雁收回手,暂且放过了她。 “好了,去洗一下脸吧。” 背对着贺长夏,陈寻雁缓缓弯起唇角,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快乐的鼠尾草”是谁了。 第47章 当然要一起。 奥运开幕式网上评论褒贬不一,众说纷纭,贺长夏翻得更来劲了,用平板打开了观看网页,和陈寻雁边吃午饭边看。 看完之后贺长夏摸着下巴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家吵的那么厉害了。” 陈寻雁一副看了也当没看过的样子,“今天有比赛吗?” “有,下午五点有射击比赛,还是冲击首金的项目。” “那五点再叫我。” 陈寻雁说完就起身往房里去,她明天还有篇稿要交。 关上门坐到书桌前,她的第一件事是打开上次编辑的文档,第二件事是登入自己的许久不用的作者号,看一眼有没有评论。 id为“快乐的鼠尾草”的读者留下了一条评论:斯哈斯哈,好一辆豪车。 ip已经从贺清溪的老家,变成了陈寻雁现在所在的地方。 证据确凿,绝不可能错判,无疑是她。 陈寻雁点进她的主页,将她的评论仔细看了个遍,其实很多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一如她日常的风格。但是想到账号的主人是贺长夏,陈寻雁就觉得这些都有意思极了。 即使是最原始的数字id也变得很有意义。 因为是她,所以有意义。 看过账号,陈寻雁心满意足退出作者号,回到文档上次编辑的地方。 有些小猫很胆小,会夹紧尾巴一点点向前移,不断试探眼前人是不是好人;有些小猫很勇敢,会直接扑到对方怀里,然后给出全部的信任。 贺长夏就是一只勇敢的小猫。 * 射击比赛开始的时间刚刚好,她们做完饭一点进去就刚好能看决赛。 射击的赛程进度也很快,有时还没看清楚环数,下一局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不妨碍贺长夏紧张。 她紧张得去扒拉旁边陈寻雁的手,“哎呀哎呀,怎么办啊这枪怎么打歪了。” 陈寻雁不明所以,“打歪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紧张得好像她是场上的选手一样。 “没什么关系,我就是紧张。”她一边回答一边将陈寻雁的手握得更紧了。 右手的使用权被贺长夏限制,于是陈寻雁也没办法继续吃饭,只好等着比赛打完。 她环顾了一圈家里,贺长夏买的快递越来越多了,都是些小东西,比如卡通形状的纸巾盒,比如带着小玩偶的数据线收纳,比如茶几上摆的她之前画好的画,比如小暑又多了不少玩具。 再比如,她以前都习惯在小圆桌上吃饭,现在却越来越习惯和贺长夏一起挪到茶几上吃了。 这个家里带有贺长夏烙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等她走了,该怎么办呢?这些东西该收起来还给她,还是干脆扔掉? 她看了看被贺长夏紧握的手,等她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总是时不时想起,却没有解决办法。 欢呼声从电子设备里传出,贺长夏松开了陈寻雁,一脸兴奋:“姐姐,我们赢了,是首金!” “哦。”陈寻雁有点心不在焉,她拿起筷子淡淡应了句:“那吃饭吧。” 贺长夏兴致勃勃切换到另一个页面,“还有跳水呢,跳水我就不紧张了,可以慢慢看。” 这个时候跳水刚比到第三轮。 贺长夏的注意力都跟着运动员飞到了巴黎,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闷闷不乐。 直到这场比赛结束拿下金牌,贺长夏想转头和陈寻雁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早就不在位置上了。 她悄悄挪过去,像小猫一样扒着厨房推拉门的门框,“姐姐,你不看了吗?” 陈寻雁正在洗碗,头也没回,“不是结束了吗?” 贺长夏摸不清她的心思,小声问:“你生气了?” 陈寻雁冲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否认。 “没有。” 要生气也不是生她的气,是生自己的气而已。 “可是你的语气听上去很闷。” “可能有点感冒了吧。” 贺长夏有点吃惊,绕到她的正面,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怎么了姐姐?发烧了吗?” 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啊。” 陈寻雁转过身,关掉水龙头,现在是不烫,再给她摸一会就不知道了。 “只是喉咙有点痒,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可能是上火也不一定。” 贺长夏半信半疑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要不明天出去玩吧?不在家待了,免得在家吵到你。” 她最近老爱缠着陈寻雁打游戏看比赛之类的,感觉对方都没多少时间自己在屋子里待着了。 “不用,你还没那只猫吵。” 贺长夏看了看在窝里睡得正熟的小暑,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姐姐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 大概是怕贺长夏自己偷偷溜出去,陈寻雁又将猫拿出来当诱捕器。 “明天我打算带小暑去做个绝育。” 之前她就有这个打算了,只不过因为小暑太瘦,医生让她先带回家养几天。 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好呀好呀,我也去。” “不一定能做,明天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 “好,明天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吧,怕医院人太多。” 也怕她太热。 “行,那你叫我。” 这回贺长夏又没能醒来,陈寻雁站在她床边望了许久,想到今天的高温预警,轻手轻脚关了房门,将窝里的小暑抓进航空箱里。 小暑想叫,陈寻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醒她。” 等贺长夏醒来的时候,陈寻雁和猫已经不翼而飞了。她在两个房间来回找,没找到人和猫,气得连脸都不想洗了。 陈寻雁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贺长夏的情绪很好猜,她的不满和生气都写在脸上。 “今天医院人有点多,小暑先放那边了,一会我再去接,你跟我一块去吗?” 贺长夏叉着腰像只气势汹汹的斗鸡,杵到陈寻雁面前兴师问罪,“为什么不叫我起床?” “叫了,没叫醒。” 贺长夏一滞,气势略低,“那为什么不多叫几声?” 陈寻雁还是一样的话,“叫了,没叫醒。” 其实她就叫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定个闹钟?” “闹钟太吵。” 她句句都能顶回来,贺长夏气得瞪她,陈寻雁却只想笑,轻声问:“那下午还跟我去接吗?” 贺长夏故意撞开她肩膀,往卫生间走去,丢气势磅礴的一个字。 “跟!” 陈寻雁知道她还有气,于是跟着她到卫生间,继续解释。 “上午太阳太大了,天气热,反正送过去也就是做个检查,手术也要等一会,医生也一样让我先回家来等。下午你跟我一起去接也一样,那时候太阳还没那么热。” 贺长夏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含糊不清应了句:“知道了。” 她其实知道这件事情两人都有责任,自己没定闹钟也有责任,但她就觉得,陈寻雁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她在脸蛋上狠狠搓了几把,以此泄愤。 陈寻雁在镜子里看见她不太好的表情,抽了张洗脸巾递给她,“还生气吗?” 贺长夏接过洗脸巾擦了擦脸,“没有。” 那就是还在生气。 她擦完脸就往屋子里去,被陈寻雁拦住,“你生气的点在哪里?因为我没叫你跟我一起去?但是我是看太阳太大,所以才没叫你起床的。” 贺长夏的表情变得有点委屈,她刚才洗脸时太用力,将脸蛋都搓得有点红了,看上去更可怜了。 “那你也应该跟我商量,而不是直接就不叫我就走了。” “我这不是也回来了吗?” 贺长夏突然跟她说起一件往事。 “我小时候跟我爷爷奶奶住,我爸妈都去忙了,我爷爷奶奶出去干农活了,就把我关在屋子里,我睡完午觉醒过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搬了椅子想开门去找爷爷奶奶,也打不开,只好坐在椅子上一直哭。” 她说到后面情绪越来越低落,陈寻雁心里一慌,赶忙抱住她道歉。 第51章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想着反正宠物医院不远,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她并不知道贺长夏对这样的事情有阴影,如果知道她这么在意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的。 贺长夏吸了吸鼻子,闻见陈寻雁身上的香气,怪好闻的,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香气。 陈寻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吸够了吗?” 被当场抓包的贺长夏更肆无忌惮起来,将头埋到她颈窝,像小狗一样使劲吸起来。 “好香哦姐姐,你是喷香水了吗?” 陈寻雁穿的是一件圆领t恤,贺长夏的头发和呼吸落到她皮肤上,让她止不住身体里的痒。 她赶紧松开了她,一边躲一边回答:“没有。” “真奇怪,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我都用过了,怎么就是没你身上的香?” 眼看话题已经弯到十万八千里,陈寻雁再次询问:“消气了吗?” 贺长夏追着她闻的动作忽然僵在原地,她的眼睛向右上方瞟,“那你得保证,下次不这样了。” “我保证。” 贺长夏抿了抿唇,“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接猫?” “等医生发消息通知。”她答完又问贺长夏:“今天有比赛看吗?” “有!一起看吗?” “嗯。” 当然要一起。 第48章 你敢爱我吗? 小暑做完绝育后天天要带着伊丽莎白圈,它不太习惯,戴上之后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走路歪七扭八,还常常倒着走,给贺长夏提供了不少视频素材。 现在它正闷闷地瘫坐在地上,想舔伤口,但够不着。 贺长夏拍了一会就收起手机,“好了姐姐,我该出发了。” 她约了钟琳一块去普陀寺上香,不过主要原因是钟琳说普陀寺的素饼好吃。 贺长夏人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回来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陈寻雁不知道在忙什么,专注于屏幕,“不去了,你去吧,我不信这些。” 她是不怎么信鬼神的人,也不求长寿,也没什么愿望。若非要说愿望,她只想活到三十岁就快点死掉,然后下一辈子再也不要当人。 当然,这些话她没跟贺长夏说。她还年轻,最好不听这些暮气沉沉的话。 贺长夏有点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愿,“那好吧,我会给你带素饼回来的。姐姐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你随便挑。”她应完又问了句,“今晚有比赛看吗?” 这些天她们的对话常以这句结束。 “有,晚上有混双。” “几点?” “八点半。” 那吃完晚饭就能一起看了。 “好,等你回来。” “行。” 陈寻雁在客厅里安静写完了接下来的稿子,这几天她灵感不错,没有卡文,写的很快。 她翻翻日历盘算了下最近的工作,贺长夏在的时候她总没空做这些事情。 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时,她起初还以为是贺长夏回来了,没想到打开门,看见的是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又来干什么?” 陈康摘下夹在耳边的烟,叼在嘴上,拿打火机点燃。 陈寻雁想关门,被陈康拿脚抵住。 “没大没小,你老子来看你,你就这样对你老子?都不让老子进去坐一下?” 陈寻雁不耐烦跟他客套,“你来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陈康用手指夹着烟,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老子找了个买家,出的价格也不错,老子吃点亏,卖掉的钱你六我四,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寻雁感觉额头突突跳,“这房子不卖,你把人拒了。” “不卖?不卖也行,那你给我钱,我是你老子,你给我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陈寻雁抓着门把手的手越来越用力,“我没钱。” “没钱?”陈康将烟丢到地上,狠狠踩灭,“没钱就把房子卖了,现在房子都贬值,越早卖了越好。这是我爸妈的房子,我卖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陈寻雁陡然拔高了声音,“爷爷奶奶说了这房子留给我的!我不卖!” 她情绪过于激动,陈康换了个方式,“那行,不卖,你把房产证给我,我帮你保管,你太小了,万一被人骗了?我是你爸,我不会骗你,等我一死,这房子照样还是你的。” 陈康试图来碰她的肩膀,陈寻雁冷笑一声避开,“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她已经见识过他的虚伪和恶心,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一个字。 陈康抬手警告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老子把你告到法庭上。” “你去告!你有本事你就去告,看看咱们谁丢脸。” 她知道对方是个爱打肿脸充胖子的人,面子看得跟命一样重,做不出闹上法庭的事情。 或许是她软硬不吃,陈康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门往屋里去,看见她桌上的电脑,一把夹在腋下。 “没钱就拿这个抵。” 陈寻雁跟上去与他争抢,“这是我的电脑,你还给我。” 陈康挺着啤酒肚对她指指点点,“你长这么大了,回报过我一分钱吗?我拿你一台电脑怎么了?我收了人家两万块定金,你不给我房产证,那就给我钱。”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陈寻雁咬紧牙,气得想上去咬死眼前这个人,“你收的定金,你自己还,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钱给我就是我的,我欠的钱,你做女儿的还钱不是很正常?” 这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语气。 陈寻雁顾不上电脑,发了疯一样将陈康推倒,“拿!都拿走!你有本事就把我这条烂命也拿走!” 陈康被她推倒在地,陈寻雁一边将手边所有能够上的东西疯狂往生父身上砸去。 遥控器、抱枕、纸巾、罐子…… 陈康被她的行为吓到,结结巴巴恐吓她:“你,你冷静点!女儿打爸爸,要遭雷劈的!” 陈寻雁冷笑,“要是有雷劈我,我就拉着你一块被雷劈死!” 看见陈寻雁已经抄起板凳要向自己砸来,陈康顾不上电脑,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 其实只要陈寻雁一伸手,就能拉住陈康,但是她的动作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贺长夏的脸。 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现在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站在楼梯拐角处,和惊慌失措的陈康擦肩而过,然后呆愣地看着自己。 她手上还提着今天出门前,说过要给她带的素饼。 陈寻雁想,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最丑陋最凶狠最恶心的一面,都被她看见了。 她不可能爱她了。 贺长夏站在楼道处许久,她的大脑被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冲击到,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和她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陈寻雁终于支撑不住,板凳从手中脱力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像这场闹剧的最后一个音符。 贺长夏被这一声唤回了心神,匆匆几步来到陈寻雁身边,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还有点后怕,话说得也有点颠三倒四。 “姐姐,你……没事吧?报警吗?刚刚那个人是谁?我……要不要报警?” 陈寻雁脸色灰败,一开口嗓子干涩,“那个人是我爸。” 得知对方的身份,贺长夏微微张大了嘴,想到贺清溪曾和自己说过有关于陈寻雁家里的事情,她大致猜到了刚才起冲突的原因。 陈寻雁双目空洞,有些哀伤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贺长夏抿抿唇,“外面太热了,我和钟琳就提前回来了。” 陈寻雁没应,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屋子里有些乱,许多东西被砸的到处都是,贺长夏蹲下身子一一捡起。 陈寻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贺长夏正背对着她收拾地上的东西,闻言不可置信地站起转过身,“为什么?” “你姑姑应该跟你讲过我家里的事情吧?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力气那么大吗?因为他常常上门来,我跟他斗着斗着,力气也变大了。” 要是没有力气,怎么保得住房子呢? 这道题对贺长夏来说有点超纲,她不知道怎么答,只好空着。 被刚才砸东西的动静吓到的小暑,这时才敢从桌子下钻出来,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像是在寻求安慰。 但现在谁也顾不上小暑。 陈寻雁突然走近了几步,紧盯着贺长夏,像毒蛇一样吐出蛇信子。 “现在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很难看,很丑陋,你还敢跟我做朋友吗?” 第52章 贺长夏皱了皱眉,大声道:“敢!我怎么不敢?” 她指了指桌上自己给陈寻雁做的杯子,“我说过了,小波会和拉拉做好朋友,这跟你有什么样的爸没关系。” 陈寻雁讥笑一声。 爷爷奶奶答应了她会陪她长大,但是却先后丢下她一个人离开。那些朋友答应过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却也早就将自己抛之脑后。 贺长夏也会这样的。 她今天答应了会和她做朋友,可是早晚有一天,也就是在不远处的一个月后,她就会丢下自己离开,奔向自己的远大前程。 想到被抛弃的可能,陈寻雁忽然握住贺长夏的肩膀,“那如果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呢?如果我不只想跟你做朋友呢?” 她说得又轻又快,贺长夏没有反应过来。 陈寻雁感觉此刻心里有一个头上长了角的恶魔冒出来,恶魔一直怂恿她,给贺长夏一点颜色看看,让眼前这个的小姑娘,见识一下她的丑陋。 她握着贺长夏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紧得贺长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她松了手,一只手掐着贺长夏的下巴,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贺长夏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双手下意识握紧,却不记得该如何推开她。她只是愣愣地任由她深入,任由她纠缠自己。 许久之后,陈寻雁才松开她。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哀伤和痛苦,“懂了吗?贺长夏,你敢爱我吗?你敢爱我这样的人吗?” 她心里的恶魔依旧在叫嚣,在高喊着:毁掉她,毁掉这个小女孩,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困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这样自己就不会再孤寂。 但陈寻雁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转过身,跨过一地狼藉,回到自己屋子里。 第49章 你让我亲亲我就让你闻。 一整夜陈寻雁都没有睡着,她坐在房间的办公椅上,等着隔壁响起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挪动的声音。 她等着最终的审判。 而敲槌的决定权在贺长夏手里。 她应该被自己吓到了吧?陈寻雁想。 朝夕相处的姐姐,原来是个每天在背地里渴*望她的变态。 她本来没有打算让她发现的。 可是就是控制不了。 她还那么小,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等她回到家里,等她上大学,她会认识很多很多新朋友,或许她喜欢上其中某一个人。 或许她再也不会想起自己。 想到这里,陈寻雁忽然生出些许绝望,为什么总是在她觉得生活好不容易变好了一点点的时候,不幸就降临了?为什么要先给她希望又给她重重一击? 她想敲开隔壁的门,她几乎想跪下来求她,不要走,我知道我卑劣我无耻我阴暗,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缺点,可我还是想求你—— 爱我好不好? 她闭上眼,眼角有泪滑落。 她想了很多,但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敢坐。她只是无望地看着窗帘,直到缝隙里有光透进来。 她借着天光出了房门,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努力安慰自己。 没关系,一个人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恢复到她来之前的状态。 但越安慰越乱。 这时候谁的安慰都没用。 已经被光照耀过的人,很难再回到黑暗里。 她躲进了被窝里,用薄薄的夏被捂住自己的耳目,不希望听到一点夏天离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声门开的声音,她突然从床上坐起,然后和刚刚推开门的贺长夏四目相对。 贺长夏脸上是有点怯生生的样子,好像要极力维系着原来的平静。她努力朝自己挤出微笑,然后将买来的早餐摆到桌上,像平常一样对她说:“吃点东西吧姐姐。客厅里的东西我都整理收拾好了,没弄坏什么。就是你的电脑好像摔坏了一点,显示屏有点花了,我送去修了,应该明天就能修好了。” 她向她汇报这些细节,说完了却没有走,陈寻雁一直等着她的后续,等待的那几分钟像一辈子那样长。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她说要走的事情,于是咬咬牙狠下心,“你还不走?” 贺长夏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好像在犹豫,好像在决定。 然后她咬着唇,轻轻摇头,“我不走。” 听到这句回答的陈寻雁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僵硬转头,侧目看向贺长夏。 不走?那留下来要干什么? 贺长夏站在桌子旁边,望着她许久,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又或者是破罐子破摔一样鼓起勇气。 “敢!我怎么不敢。” 说完她大步向前,弯下身子,低头,在陈寻雁的唇上轻轻碰了碰,一触即分。 亲完后,陈寻雁仍保持着半坐在床上的那个姿势,有些没反应过来。 贺长夏没得到回应,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红晕慢慢爬上了脸。 她匆匆往门外去,想躲回自己的房间,却听到陈寻雁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 “贺长夏——” 她应声回头,陈寻雁像雾一样飘到她身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陈寻雁的气息已经笼罩了上来,像昨天一样。 她几乎是扑过来,贺长夏反应不及,连连后退,被她揽住,重重撞到墙上。 刚开始陈寻雁是想让她疼的,但是临到头了,她又舍不得,于是抽出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 这一下撞得不轻,贺长夏刚想问她疼不疼,就被她用唇堵住。 轻柔,反复,碾压。 比昨天更激烈。 陈寻雁几乎舍不得分开。 她咬着她的唇瓣,想咬出血来,但还是舍不得,只是轻轻咬了咬。 她抵着她的额头,望着她的眼睛,唇轻贴着她的,“我给过你机会了,贺长夏,是你自己不走的。” 贺长夏红着脸,挑衅似的凑上去又亲了亲。 贺长夏做事情才不会后悔呢。 陈寻雁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唇,声线低沉危险,“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走不走?” 然而她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 陈寻雁刚说完这句话,就又覆了上去,贺长夏被她亲得云里雾里,快要喘不过气来,用手轻轻捶她的肩膀。 陈寻雁松开她,贺长夏靠在她肩头大口喘气,语焉不详的小声抱怨,“好累……” 陈寻雁又去蹭她的脖子,一边轻蹭一边笑话她:“怎么还不会接吻?我不是教过你吗?” 贺长夏有点懵,“什么时候?” 陈寻雁忽然报出她的id,“快乐的鼠尾草。” 贺长夏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陈寻雁看她如同看一个落入陷阱的小可怜,轻轻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这么明显的id,这么明显的ip变化,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嗯?” 贺长夏呜咽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没脸见人了。 “别躲。” 陈寻雁伸手去掰她的,但她捂得太紧,根本掰不动,于是她又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她还想要更多。 想更深入,想更确定,想有足够的筹码来保证自己不会被抛弃。 心里的恶魔又开始怂恿,但是陈寻雁知道,现在还不行。 那样太轻浮了,也很容易吓到她。 但亲一亲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她紧望眼前日思夜想了很多次的人,耐心询问:“让我亲亲好不好?” 前几次亲得太突然,她怕给她留下不好的体验。 现在想弥补一点。 贺长夏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眼神里流露着对新奇事物的渴望和胆怯,“那快一点行不行?” 看上去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陈寻雁捉住她的手亲了亲,“别怕,这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就像你的id一样。” 对贺长夏来说,亲吻是种很奇妙、很陌生的感受,好像有点危险,但又很迷人。 贺长夏松开手,闭了闭眼睛,有种赴死的感觉,“那你快亲。” 看见她的样子,陈寻雁忍不住笑,怕她站累了,拉着她到一边,按着她的肩膀坐到床沿。 “为什么留下来?”她附在她耳边问。 “我……我想谈个恋爱试试。” 前几天贺长夏和朋友们聊天才说起过恋爱这件事,有些在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的朋友已经准备从地下转公开了,有些没谈过恋爱的跃跃欲试了。 贺长夏也想试试。 成年了,偷偷谈个恋爱也很正常吧? 陈寻雁咬了咬她的耳朵,“拿我试?” 她咬的不重,只是有些痒,贺长夏想往旁边躲,又被她捉住。 “拿我试就拿我试。”陈寻雁并不恼,反而有点惊喜,轻声夸赞她,“我们长夏,真是一只勇敢的小猫……” 只要她肯留下来,怎么样都可以。 第53章 陈寻雁像是亲不够一样,一直捉弄着贺长夏。 身体酥酥麻麻,嚣叫着渴望更多,贺长夏有些别扭,忍不住催她,“可以了吧?” 都亲了这么久了,也不止亲了一个地方了。 “不够。”陈寻雁又去寻她的唇。 这才哪到哪。 她都想了很久了。 贺长夏往后躲,险些躺倒在床上,陈寻雁伸手扶住她,贺长夏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知怎么转了个方向,落进她怀里。 好亲密好奇怪的姿势,但是陈寻雁的香气更清晰了,贺长夏转了转脖子,使劲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你好香啊姐姐……” 脖子好香,头发也好香。 好香好香,谈恋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难怪大家都想谈恋爱。贺长夏迷迷糊糊想。 那谈恋爱了应该可以每天都闻到香香的味道了吧? 想到这里,贺长夏突然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支撑的论据,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陈寻雁轻吸一口气,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不许闹。” 她怕唐突贺长夏,贺长夏倒是一点不怕唐突她。 这个麻烦精。 她从第一天就知道她是个麻烦精。 可是现在一点也不嫌她麻烦。 贺长夏皱着脸说她小气,“闻一下都不让。” 谈恋爱怎么会那么小气。 陈寻雁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厚颜无耻同她讲条件,“你让我亲亲我就让你闻。” 贺长夏转了转眼睛,虽然心里觉得不吃亏,但是刚谈恋爱止不住想拿乔,于是试图挣脱对方的怀抱。 “那我不要了。” 不要可不行。 她身子刚往上窜了窜,就被陈寻雁牢牢按住。 啊哦,忘了她力气大了。 大概是她们在屋子里待的太久,又迟迟没有动静,小暑不知怎么寻了过来,隔着门拼命“喵喵喵”起来。 贺长夏一下找到了借口,“小暑肯定是饿了,我忘记给它加粮了,我现在去。” 后者将前者作怪的手压住,无情拒绝,“不管。” 反正一时半会饿不死。 她自己还没吃饱呢。 但门外的猫读不懂人类之间的感情,只是隔着门持续地“喵呜”着,甚至开始伸出爪子不停挠门,试图唤醒主人的良心。 小猫指甲抓着木制房门的声音令贺长夏听得心慌不已,她一时顾不上陈寻雁的想法,使了力气挣开她,将被压得乱糟糟的裙子理好,开门出去给小暑加粮。 小暑围着贺长夏来回打转,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是在控诉,“你怎么才来?” 贺长夏心虚地向它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 她先给粮碗里添了粮,换了水,然后又给它清理猫砂盆,再倒上新的。 陈寻雁在床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贺清溪来。 想起对方不停不休,得不到回复也总坚持着给自己发消息的事情。 这姑侄俩身上,都有种飞蛾扑火的决绝和勇敢。 第50章 期待她的回答就像期待春天。 贺长夏像个小陀螺一样在屋子里忙个不停,一转头看见陈寻雁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像小松鼠一样蹦蹦跳跳过去,“吃素饼吗?” 陈寻雁笑着应好,又问她:“要不要一起看比赛?” “好啊,昨天晚上的混双我们4比2赢了,拿了金……”她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剧透,赶忙捂住嘴,“我去拿平板。” 素饼一共有六个味道,贺长夏还是照样每个味道都买了两份。 “你还没吃?”包装都是完整的。 “没呢。”贺长夏从沙发下拉出小板凳,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坐小凳子。 陈寻雁拉出另一张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拆开一盒素饼,将椰子味的递给她。 “椰子的最好吃,你尝尝。” 她的手就落在贺长夏嘴边,贺长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饼,犹犹豫豫将头伸过去,轻轻咬了一口。 外层的酥皮没什么味道,里面的馅带着淡淡的椰子清香,没有很甜。 陈寻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的喜欢,将剩下的另一个椰子饼也留给她,自己另开了绿豆味那盒。 贺长夏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你怎么不吃?” “我以前尝过了,留着你吃。” 贺长夏不同意,“不行,好吃的就要一起吃。” 陈寻雁顺从地应了,“好,一起吃。”说着她就将贺长夏咬过的那个椰子饼细嚼慢咽吃掉了。 贺长夏点击了屏幕上的回放键,在嘉宾讲解比赛的声音里,将身子慢慢向陈寻雁那边靠。 她之前就很喜欢往她那边靠,现在更加有恃无恐。 已经知道结果的比赛看起来是没有那么惊险的,尤其是赢了的比赛,贺长夏的心思已经慢慢从屏幕转移到了身边人的身上。 昨晚她没比陈寻雁好到哪里去,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潮澎湃了一整晚。 谈恋爱了呢,接吻了呢。 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总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去偷瞄旁边的陈寻雁。 陈寻雁一开始对此熟视无睹,后来次数多了,终于忍不住问她:“想说什么?” 被抓包的贺长夏眯着眼睛笑,“那我们现在,算……那什么了吧?” 她问得含糊不清,陈寻雁不明所以,“哪什么?” “就是……”贺长夏少见的有点扭捏起来,“就是,算确认关系了吧?” 她睁着一双杏子般的眼,期待她的回答就像期待春天。 陈寻雁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贺长夏“哎呀”一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你说嘛。” 她想听她说。 陈寻雁一颗心都被她摇得跌宕起伏,就这样被哄着说出了羞耻的话。 “是情侣关系,满意了吗我的女朋友?” 贺长夏怪叫一声,扑入她怀里,使劲嗅着她脖颈间的味道。 好听好听,难怪大家都爱听好听话。 片刻后,她再次昂起头,在她怀里与她对视。 “那我能告诉我姑姑吗?” 猝不及防听到贺清溪的名字,陈寻雁的神情顿了顿,她抱着贺长夏沉吟片刻,还是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最好不要。” “为什么?” 陈寻雁抿抿唇,“你姑姑不一定会同意。” “为什么会不同意?” “她不一定能接受。” “可是她同不同意也不影响什么。” “那告不告诉她也不影响什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贺长夏撇撇嘴,“那好吧。那钟琳呢?我可以告诉钟琳吗?” 陈寻雁摇摇头。 “那我的朋友们呢?” 陈寻雁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贺长夏一下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哀嚎一声,伸长脖子似乎要向陈寻雁讨个公道。 “为什么都不能告诉?” 她是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孩,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还抱着一点谈了恋爱想向其他人炫耀的小心思,这个也不能说,那个也不能告诉,如同衣锦夜行。 陈寻雁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安抚。她抿抿唇,思考了下该如何将有点伤人的话说得相对温和些。 “因为我们是两个女孩子在谈恋爱,又刚开始,最好还是先低调一点。” 贺长夏撅了撅嘴,她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又不是傻子,听得懂这背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还有点不服气,“女孩子和女孩子怎么了?allloveislove。” 陈寻雁拿她没办法,“这回又看了什么?” 贺长夏做了个鬼脸,终于妥协,“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 平板上回放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解说嘉宾和主持人都在屏气凝神,静待决胜局。而提前预知了结果的两人,心思都已经各自飞往了奇怪的方向。 贺长夏想一出是一出,“那我们明天能一起去看电影吗?” 陈寻雁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怎么突然想看电影了?” 贺长夏的回答明显底气不足,“那我看小说里不都是这些流程吗?看电影、逛街、买花。” 她哪谈过恋爱,所有对恋爱的认知和了解都来自于小说。 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战经验的陈寻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但她知道顺她的心意。 “好,明天带你去看电影、逛街、买花。” 贺长夏欢呼一声,搂住陈寻雁的脖子,“谈恋爱真开心。” 陈寻雁也跟着笑,她们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她已经开心成这样了。 哪有这么好哄的。 第二天选电影的时候贺长夏为难了好久。 谈恋爱嘛,一般不都是看恋爱片吗?但是这暑期档的恋爱片看上去都,不太行。 第54章 “就看这部吧。”陈寻雁见她为难半天都没有做出决定,主动提出要选另一部口碑更好的喜剧片。 贺长夏还试图挣扎一下,“可是约会不都是看恋爱片吗?” “那是异性恋,我们又不一样。” 好吧,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好像也能接受。 陈寻雁推着贺长夏往她屋子里去,“快去换衣服吧,我准备买票了。” 衣服的选择也让贺长夏犯了难。 她时不时挑出一套来问陈寻雁,“姐姐,你看这套怎么样?” 陈寻雁的回答都是“可以”,但不知道贺长夏在纠结什么,几乎快将行李箱的衣服换了个遍。 陈寻雁也不催,只是趁着还没买票,选了最晚的场次。 贺长夏好不容易选定了衣服,又开始捣鼓发型和妆容,她拿出自己唯二的口红问陈寻雁:“姐姐,选哪个?” 陈寻雁选了她左手那只,贺长夏有点犹豫,“会不会太艳?” “那就选右手那只?” “会不会和衣服不搭?” “那不涂口红了?” “不行!”贺长夏瞪了瞪眼睛,“这可是第一次约会,不能这么敷衍。” 陈寻雁被她的郑重其事弄得有点想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贺长夏已经拿着口红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战斗去了。 贺长夏挑了又挑,终于选定了口红。然后坐在床边,和自己的头发开始作斗争。 她正犹豫着要扎个什么样的发型,陈寻雁正好推门而入了。看见她进来,贺长夏像是看见了救星。 她指指自己的头发,“姐姐,帮我扎个好看的头发吧。” 陈寻雁走到她身后站定,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想梳成什么样?” 贺长夏将梳子递给她,“好看的就行。” 陈寻雁闷笑一声,这五个字可不容易。 这不是她第一次替她梳头发,但跟以前的那些时候都不一样。 现在镜子里的人属于她。 她的头发软软滑滑的,跟她这个人一样。陈寻雁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梳直梳顺,然后分成左右两边,开始编辫子。 贺长夏还在碎碎念检查着自己的着装,从裙子到口红到鞋袜。 看她有点着急起来,陈寻雁一边给她绑头发一边宽慰她,“不用急,我买了四点的票,还有时间,你慢慢查漏补缺。” 贺长夏心不在焉应了一句,继续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口红是否涂匀了。 陈寻雁三下五除二替她梳好了头,绕到她身前。贺长夏恰好抬起头,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就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像傍晚的风一样美好。 化妆镜太小,照不出发型全貌,贺长夏抛下陈寻雁跑到洗手间,左转转右转转,对新发型稀罕不已。 陈寻雁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看她在镜子前不停转圈圈的样子,突然有点明白有些人为什么喜欢养女儿,为什么有些人喜欢玩换装小游戏。 要是她有个像贺长夏这样的女儿,她一定天天起来给她梳头,给她买五颜六色的发饰和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天天都把她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 “好了好了,我们可以走了。”贺长夏认真确认了几遍,终于确认好自己的着装,可以满意出门了。 陈寻雁过去拉了拉她,“不着急,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场呢。” 贺长夏不明所以,“那我们在家待着吗?” 陈寻雁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去房间里闹一下。” 贺长夏有点奇怪,“闹什么?” 陈寻雁拉着她往房间里去,床上还堆满了贺长夏刚才试过的衣服,陈寻雁顺势将衣服的主人扑倒,压在身下。 她捉着她的手,轻啄着她的脖子,“就这样闹一会。” 第51章 试试听女朋友的话。 坐到电影院位置上的时候,贺长夏都没怎么和陈寻雁说过话。 想到刚才确实一不小心失了分寸,陈寻雁凑到她耳边道歉,“我下次轻点。” 贺长夏抿抿唇,下嘴唇还有点轻微的肿痛。 刚才在家里,不管她怎么哀求催促,旁边的人都不为所动,现在想道个歉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想都别想。 贺长夏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陈寻雁捏了捏她的花苞头,“我下次再给你编别的辫子好不好?” 电影院的灯光已经调暗了,贺长夏冷声打断她,“不许说话了,我要看电影了。” 陈寻雁果然不再说话,只是趁着黑漆漆一片,摸索着握住旁边的人。 贺长夏没将手抽出。 陈寻雁于是知道她没真的生气,放下心来看电影。 事实证明看喜剧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贺长夏看得心情不错。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在豆瓣上给电影打了五星好评。 “今天是第一次一起看电影,值得纪念。但是电影里那种‘我是为你好’的论调,我还是不喜欢。” 看她写完评价,陈寻雁才站起身,“走吧。” 她大步走在前头,在电影院外一转身,对上贺长夏有点哀怨的眼神,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 贺长夏有点不满地凑上去小声控诉,“你刚刚在电影院还偷偷牵我的手,怎么出来就不牵了?” 她当然想接着牵,但是……陈寻雁看了看周围,“人太多了。” 贺长夏小嘴一张又要拿她看过的小说来做论据,“小说里……” 陈寻雁立即打断,“你少看点。” 什么歪理只要被她冠上“小说里”这个前缀,她就理直气壮起来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哪有。”贺长夏鼓着脸不服气,反而指责起陈寻雁来,“谁让你坑品不好,不接着写下去,专栏里那么多坑,你又不写,那我只能去看别人写的小说了。” 想到自己那一堆未完结,陈寻雁一时气短。 贺长夏见她不作声,嚣张地笑起来,“说不过我了吧?” 她的样子可气又可爱,陈寻雁故意顶回去,“都是be,你确定你想看?” 贺长夏脸上的表情一下转为愤慨,她不满的瞪着陈寻雁,“就非得写be吗?”贺长夏指了指窗外,“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太阳,这么好笑的电影,不值得一个he吗?你居然只想着写be,你的良心坏掉啦!” 她愤慨的语气并没有唤起陈寻雁的良知,对方含笑转身,往商场外去。 贺长夏三步并两步追上,然后将自己的手塞进陈寻雁的手心里。 陈寻雁没料到她会这样,第一反应仍是去看周围,下意识想将手抽出,被贺长夏牢牢握住。 她恶狠狠威胁她,“不许松开我的手。” 陈寻雁犹豫了下,还是屈服了。 贺长夏见她听自己的话,语气好转许多,“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牵个手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陈寻雁弯弯唇,算作默认。 贺长夏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突然问起她的笔名的由来。 “姐姐,为什么你的笔名叫折翅呢?” 这个疑问已经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陈寻雁看了看脚下,其实她也有点想不起这个笔名的由来了。 “一开始好像,不是这个笔名。毕业之后,有段时间过得不太开心,就想试着开始写小说发泄一下情绪,那时候太苦,写了很多be,写着写着,觉得自己也该跟故事里的人一样be,然后就改了现在这个笔名。” 故事里的主角经历着生离死别,故事外的作者也心甘情愿跟着沦陷。 主角困在故事里,而作者本人,也困在狭小的老房子里,有翅难飞。 贺长夏忽然停住脚步,挡在陈寻雁面前。她没有对陈寻雁的笔名发表意见,也没有劝她乐观积极,反而乐呵呵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给自己取笔名,就要叫‘多读书少睡觉’,我太喜欢睡觉了,特别是冬天,老是睡不醒,好几次上课都差点迟到了。我要是能少睡点觉,说不定能努努力跟钟琳上一个学校。等上了大学,我一定要多读书少睡觉。” 一番豪言壮志放完,她又觉得心虚起来,提前为自己开脱,“不过这太难了,我应该也很难做到这点。” 陈寻雁想起她的id,有意调侃,“不继续叫快乐的鼠尾草了?” 贺长夏拉着她继续往前,听到对方提起这个害自己掉马的id,语气还有点愤愤不平。 “就是这个id害得我掉马了,我要换一个。” 陈寻雁轻笑一声,她管不了她的id,更管不了她的奇思妙想,她只能管一管现在的去处。 “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去吃饭吗?” 贺长夏蓦然停下脚步,“对哦。”她看看四周的环境,光顾着聊天,都快走到地铁站了。她干脆向陈寻雁提议:“要不我们回家吃泡面吧?” 陈寻雁摇摇头,拉着她转身,继续往商场的方向走,“走吧,说好陪你逛街给你买花的。” 第55章 贺长夏又没来由的高兴起来,“好耶,谈恋爱真好。” 看见商场橱窗里五颜六色的衣服,陈寻雁已经开始想象到这些穿在贺长夏身上的样子,她有点心动,询问身边的人,“要不要去买几件衣服?” 贺长夏对此兴致缺缺,“不要。” 其实贺长夏不怎么喜欢逛街,也不太喜欢买衣服,她妈妈和她姑姑常给她买,衣服是不缺的,根本用不上她自己挑。 “真的不要?” “不要。”贺长夏回的异常坚定。 陈寻雁望了望近在咫尺的二楼,又望了望止步不前的贺长夏,心里有点遗憾。 她还以为能体验一把真人版换装小游戏。 “我们去玩‘猜猜这个多少钱’吧?” “这是什么游戏?” 贺长夏拉着陈寻雁钻进对面的精品店,随手从货架上拿下一个白色的碗问陈寻雁,“猜猜这个多少钱?” 陈寻雁挑了挑眉头,接过碗在手里掂了掂,报出一个价格,“25。” 贺长夏笑得贼兮兮,握着陈寻雁的手,将碗翻转过来,看了看下面的标签,“78。” 看见价格标签的贺长夏倒吸一口气,“快放回去。” 她从陈寻雁手里接过碗,小心翼翼将白碗放回货架上,“这么普通敢卖这么贵,我自己做一个肯定比这好看。” 陈寻雁这下总算明白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 贺长夏拿起一个白色的小狗玩偶,举到自己身前,抓着玩偶的四肢晃了晃,“猜猜这个多少钱?” “50。” 贺长夏神秘莫测摇摇头,将价格标签上的69展示给陈寻雁,还不忘鼓励,“很接近了,继续努力。” 这其实是个有点无聊的游戏,但是见贺长夏玩得开心,陈寻雁便什么也没有说,在她问出“猜猜这个多少钱”的时候,认真观察物品特征后给出一个数字,然后听贺长夏抱怨几句溢价太高。 精品店的各个品类她们都逛了逛,到最后要离开时还两手空空,陈寻雁拉住贺长夏,“真的不买点什么吗?” 贺长夏转着眼睛看了看四周,随手指了下货架上的棉花糖,“给我买这个吧姐姐。” 棉花糖明码标价15,不用猜。 “别的呢?不要了?” 贺长夏摇摇头,凑近陈寻雁小声道:“这家店溢价也太高了,而且我也不缺什么,买个棉花糖吃吃就够了。” 陈寻雁看着她许久,有点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不喜欢,还是有意为自己节约,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她拿着棉花糖去结账,贺长夏站得有点累了,就坐在商场的空闲位置处等她。 “还有别的想玩的游戏吗?”陈寻雁一边将棉花糖递给她一边问。 贺长夏接过棉花糖摇摇头,“想先休息会。” “好。” 棉花糖一共三个味道,陈寻雁记得贺长夏在买食物上喜欢集邮的习惯,便也每样都拿了一个。 贺长夏随手拆开一个递给陈寻雁,后者摇摇头拒绝,“我不爱吃棉花糖。” 贺长夏将棉花糖递到她嘴边,“尝一尝嘛,吃东西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吃才有意思。” 陈寻雁勉为其难尝了一口,贺长夏见她肯尝试,借着棉花糖说起别的事情来。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甜?是不是尝试了以后发现还不错?所以有些事情,你要试过了才知道,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陈寻雁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开门见山:“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贺长夏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说,以后能不能试着写点he啊?你写be是你的爱好当然可以啦,可是姐姐,我看你好像在跟着故事里的主角一起痛苦。那要不试着写点甜的,让自己也开心点呢?” “我知道有时候人物创造出来以后,故事的后续发展可能就不由作者本人控制了,但是其实,两个互相吸引彼此喜欢的人,想让这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比让这两个人分开,更容易一点吧?即使难一点,但是,笔不是握在作者自己手里吗?” 说到后面,贺长夏的声音几乎越来越低,说着说着又担心自己冒犯到对方。 但她只是希望陈寻雁不要活在无望里,以前只有她自己,现在是她们两个。 陈寻雁回味了下口腔里棉花糖的味道,甜丝丝的。 吃了这么甜的棉花糖,又有一个这么甜的女朋友,好像确实,应该写点好结局。 “我是不是……” 陈寻雁久未回应,贺长夏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听见对方轻声应了好。 “好,我试试。” 试试积极向上起来,试试改掉以前的坏毛病,试试听女朋友的话。 第52章 要她做任何事都可以。 贺长夏疑惑地看着屏幕上的比分,即使有回放和讲解,也看得她一头雾水。 “网球这个得分到底怎么算的啊?”她皱着眉头向陈寻雁求助。 “得1分计15,显示为15-0,得2分计30,得3分计40,如果双方都得了40,那就是平分,平分后一方先得一分,比分就会显示为ad,ad是advantage的简称,就是领先的意思,要连胜2分才能取得这局的胜利。” 贺长夏求助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料到陈寻雁会回答,她听到了解释反而比之前更疑惑了。 “拉拉姐,”她有点惊奇地看着她,“我记得你小说里没写过网球相关啊。”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料到陈寻雁真的懂。 陈寻雁更惊奇,为她脱口而出的新称谓,“这是什么鬼称呼?” “你是拉拉啊,那不就是拉拉姐。” 她在说天线宝宝。 陈寻雁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下她的,“你现在也是。” 她在说恋爱。 “不!”贺长夏挺直背,“我是小波。” 她还挺以此为荣的。 陈寻雁放弃跟她纠缠这个称呼,说起自己跟网球的缘分,“跟小说不小说的没关系,我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网球课。” “这样啊。”贺长夏突然来了比看比赛更大的兴趣,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向陈寻雁更靠近了些。 “大学里都有什么选修课啊?” 陈寻雁顺势搂住贺长夏的腰,“很多课,我们学校的课程设置是除了专业课以外,英语*、体育每学期都有要修的学分,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主题课去上。” 贺长夏继续追问:“那你还选修了什么?” “乒乓球。” 相较起来,贺长夏还是对网球兴趣大一点。 “就上一学期吗?一学期就能学会了?” “一周两次课,一学期也就学个发球接球,考试也就考个发球接球。” 贺长夏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好,这样老师好过学生也好过,皆大欢喜,我到时候也要选这样的课。” 陈寻雁淡声戳破她的幻想,“你们学校开没开网球课还不一定呢。” “等开学就知道了。” 贺长夏想叉着腰直起身子来,沙发太软,反而直直倒进陈寻雁怀里。 说到开学,她突然没了谈论网球的兴趣,顺势瘫倒在陈寻雁身上,极小声说起自己的烦恼。 “我姑姑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虽然不想面对,但是早晚有这一天。 陈寻雁摸她脸的动作一僵,已经大概猜到了通话内容。 “z大开学开得早,我姑姑说,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该回家收拾行李了,很多东西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陈寻雁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蹭着,“那你怎么想的?” “那我当然!当然不想走啦。”贺长夏悠悠叹了一口气,她和陈寻雁才刚在一起,刚嚼出点恋爱的甜味来,哪里舍得就回家。 “收拾行李能花什么时间,一天足够了。可是……” “可是迟早要开学。”陈寻雁帮她补充了未说完的话。 贺长夏又叹了一声,“早知道当时报志愿不报那么远了。” 填志愿的时候她压根没想过会谈恋爱。z市和s市,隔得虽然没有十万八千里,但也算不上近。 大学一上就要四年,异地恋整整四年,贺长夏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陈寻雁心里其实比她更没底,但她一贯会装,面上总是风平浪静的,只是抱着贺长夏的手更收紧了几分。 “高铁六个小时就到了,到时候我去看你,或者你来找我,都可以。” 贺长夏埋在她胸前闷声闷气抱怨,“哪有人刚在一起就异地恋的。” 她这还是热恋期呢。 陈寻雁比她更舍不得,但她毕竟年纪大,不好跟贺长夏一样依依不舍,怕露怯,只好说些别的话开解她。 “这几天还想去哪?” 走肯定是要走的,早晚的事情而已。只是走之前,还可以再尽量陪陪她,少些遗憾。 第56章 贺长夏抬起头亲了亲陈寻雁的下巴,“想跟你贴贴。” “都贴了这么多天了,还没够?” 这几天她们几乎天天待在一起,陈寻雁都要担心贺长夏跟她在一块待得烦了。 贺长夏气鼓鼓说:“才不会!” 她说话的样子实在可爱。不对,她现在什么样子,陈寻雁都觉得可爱。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陈寻雁逼迫自己暂时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离,指了指平板转移话题,“抢七了,坐起来看比赛吧。” 贺长夏迷迷糊糊被她拉起来,看了眼屏幕的比分,还是没看明白,只好转向身边的人,“什么是抢七?” “就是决胜局,双方打成6比6以后进入抢七局,先得七分且领先两分的人就赢了。” 两个人靠在沙发上,跟着网球的轨迹左右转头。片刻后贺长夏突然道:“之前看到网上说网球比赛好像人类世界的逗猫棒我还不觉得,现在有感觉了。我平常拿逗猫棒逗小暑的时候,它也是这样的,左看右看。” 她边说还边学着小暑的样子摆起头来,陈寻雁光顾着看她,等平板里传出欢呼声,两人才反应过来,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 贺长夏立即停止动物模仿,拉着陈寻雁问:“谁赢了?谁赢了?” “我们。” “我们赢了?” 陈寻雁“嗯”了一声,贺长夏立即将之前的事情抛之脑后,为屏幕里的运动员鼓起掌来。 “我们的运动员真厉害。” 陈寻雁感觉到一阵好笑,虽然贺长夏弄不懂网球的规则,但并不妨碍她为别人的胜利欢呼。 好像赢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贺长夏一下蹦起来,骄傲地抬起头,“我看的这几场比赛都赢了欸,我肯定是小福星,接下来几天我要多看几场比赛。” 陈寻雁自然的应了好,在沙发上看贺长夏高兴得满屋子乱跑。 客厅角落的猫窝里,小暑已经早早睡过去,将自己缩成一个圈。 贺长夏蹲下身看了看小暑,情不自禁感叹,“真可爱呀。” 她迫不及待想跟陈寻雁分享,于是连猫带窝抱起,像献宝一样捧到陈寻雁面前。 “姐姐你快看,小暑睡得好可爱。” 这种事但凡换一个人来做,陈寻雁都要先骂一句神经病,但是做这件事的人是贺长夏,她心里就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宠溺。 她认真地看了看猫,又认真地看了看贺长夏,“嗯,很可爱,快把窝放回去吧,不然它该醒了。” “好。” 为了避免贺长夏再突发奇想折腾猫,陈寻雁催促她去睡觉,“该睡了。” 网球比赛本就开始得晚,这会都过十二点了。 贺长夏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虽然这胜利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进房间前还有点不情不愿,拉着陈寻雁又提了个要求,“那明天,我们去海边玩行吗?” “好,明天下午去?” 她点头像小鸡啄米,“嗯嗯。” “没问题。”陈寻雁一口答应,盯着贺长夏进房间,末了还不忘提醒,“别又偷偷躲在被窝里玩手机。” 贺长夏大惊,“你怎么知道?” 陈寻雁笑了笑,“随口说的。” 哪知道真的给她说中了。 贺长夏做了个凶狠的样子,故意跟她唱反调,“我就要躲被子里玩手机。” “早点睡吧,明天下午要去海边了,乖。” 她抬手摸了摸贺长夏的头发,后者皱了皱鼻子,“那好吧,那我一会就睡了,姐姐你也早点睡吧。” “好,晚安。” “晚安。” 互道过晚安后,贺长夏听话地钻进了被窝,而陈寻雁用她的杯子接了水,回到房间,却在书桌前落座。 她明天还有一篇一万字的稿要交,现在还一个字未写。而刚刚,又答应了明天下午要陪她去海边。 除了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要是换在以前,实在写不出来也就算了,大不了推掉。但她从前是一个人,吃多吃少,吃好吃差,都无所谓。如今多了一个贺长夏,想给她买漂亮衣服、想带她逛街、想给她买花,就少不得要逼自己一把。 陈寻雁将杯子转了个方向,将天线宝宝颜色略深的脸对准自己这边。 这个杯子其实不怎么可爱,甚至有点滑稽,但,这是贺长夏亲手烧的。 她打开电脑文档,想着隔壁的贺长夏,手指敲击在键盘上,逐渐堆积出一句一段的情节来。 等她写完已经快天亮了。 陈寻雁点了保存,直接发送给了编辑。然后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来到隔壁屋子,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慢慢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暗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借着窗帘里透进来的一点光,看见贺长夏侧着身子的一点起伏、一段轮廓。 她的呼吸很平稳,应该睡得不错。 陈寻雁靠着墙,什么也看不清,但什么也不影响。 哪怕熬了个通宵,她也一点不觉得累。她甚至能等到贺长夏醒来,就迎上去对她说:走吧,我们去海边吧。 她光想着贺长夏还在这间屋子里,就觉得称心快意。 要她做任何事都可以。 第53章 她等着收人生中第一束花。 穿过这条人群熙攘的商业街,拐个弯再往前走八百米,就到达贺长夏心心念念的海边。 但在拐弯之前,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旁边色彩斑斓的招牌征询陈寻雁的意见:“姐姐,我们去拍个大头贴好不好呀?” 大头贴这种产物,自陈寻雁小的时候就开始泛滥在街头,但她从来没去过,理由也很简单,她并不喜欢拍照。 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但一对上贺长夏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的脸,陈寻雁突然就自动去掉了那个“不”字,只留下“好”。 这几天她也慢慢发现,在贺长夏面前,她好像没什么底线。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谈恋爱吧。 店不大,外间是拍照用的头套,摆满了半面墙。两个小隔间里摆着拍照的机器,用半截帘子挡着,里面都有人在拍。 她们进去的时候店长正在吃饭,摆摆手让她们耐心等待,可以先挑挑合适的头套和发饰。 陈寻雁对此可有可无,贺长夏倒是做什么都有兴趣,不止给自己挑,还给陈寻雁选。 “怎么没有天线宝宝的头套啊?”贺长夏一边翻一边嘀咕,她拿了个黄色的菠萝头套在陈寻雁脑袋边比划,“姐姐,你选黄色的好不好?” 头套的走线歪歪扭扭,可能是因为使用次数多了,有些地方看着都有点黑乎乎的。 “好丑。”陈寻雁直言不讳。 贺长夏小脸一垮,正要把头套放回去,陈寻雁却从她手里接过头套,态度自然地发问:“那你呢?你选什么颜色?” 贺长夏指了指架子上的红色草莓,“我选这个。”她伸手将头套拿起,套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往她那边靠,“黄色的拉拉和红色的小波。” 多般配。 头套有点小,将她的脸颊肉挤在一起,但本人还乐呵呵的,“虽然没有天线宝宝的头套,但是菠萝和草莓也凑合吧。” 陈寻雁盯着她的脸,半晌才有点遗憾地移开目光。 店长虽然在吃饭,但又不是瞎了,想亲,但不行。 隔间里传出机器打印照片的声音,店长放下没吃完的汉堡过来提醒,“这间拍完了,可以准备进去啦。” 贺长夏没时间再一一挑选,就近拿了几个红色的头套揣在怀里,拉着陈寻雁进了隔间。 拍一套是30块钱,一套是四宫格。 陈寻雁不习惯跟人拍照,从始至终都顶着黄色的菠萝头表情僵硬。贺长夏毫不介意,拍几次就换几次头套,玩得不亦乐乎。 到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贺长夏换上一开始选好的草莓头套,迟迟未去点屏幕上的开拍键。 “怎么了?” 贺长夏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陈寻雁,小声问:“可以亲一下吗?” 陈寻雁越过她的肩头去看外面,帘子遮挡了大半视线,那个没吃完汉堡的店长,不会上来打扰。 陈寻雁手长,轻轻一伸就够到了屏幕,点击开拍,然后捧住了贺长夏的脸。 外间人声鼎沸,小小隔间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半截帘子隔开了她们和世界。 闪光灯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贺长夏惊讶地看着陈寻雁,双颊慢慢变得跟头上的草莓头套一样红,显得她有点呆。 “我,我是说亲脸啊……” 没说亲嘴啊。 陈寻雁抬手解开菠萝头套,态度自然地将责任推给对方,“你又没说清楚。” 贺长夏以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陈寻雁,然后轻哼一声,背过身,点击屏幕上的打印。 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陈寻雁贴到贺长夏耳边轻声问:“生气了?” 第57章 贺长夏鼓了鼓腮帮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没有。” 不过是觉得有点突然。 在外面陈寻雁连牵手都不愿意,隔着一道帘子却敢吻她。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这个姐姐真是善变得可怕。 照片是一式两份,贺长夏将一张递给陈寻雁,一张收到自己随身背的毛绒包里。 “一人一份。” 陈寻雁将自己那份塞进裤兜里,小声提醒贺长夏,“照片收好,别让别人看见了。” 都嘴对嘴了,这可不是姐妹情能解释的事情。 贺长夏瞪她一眼,小声谴责,“敢做不敢当。” 她解开头套,率先掀开帘子出去。 店长已经吃完了她的汉堡,微笑着说着“欢迎下次光临”的话。 贺长夏闷头往前冲,没几步就被陈寻雁拉住。 她挡在她身前,“怎么了?” 贺长夏有点委屈地看她一眼,张了张嘴,最后却吐出来一句,“没什么。” 陈寻雁感到有点好笑,她大概能猜到一点点缘由,但还是希望能听到贺长夏亲口说。 贺长夏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我本来想,可以把照片发给我的朋友们看的。” 那些四散在远方的朋友,那些不认识陈寻雁的人,她会告诉她们,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多好的人,这个姐姐对她有多好,而她又有多么喜欢这个姐姐。 但现在都不行了。 发出去就解释不清了。 “亲脸就能解释了?” “可以狡辩。” 现在就是狡辩。 陈寻雁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喜欢炫耀呢?” 拍个照都要炫耀。 贺长夏小声为自己辩解,“那我就是,有一点点。”她边说着,还边做了个小小的手势。 “第一次谈恋爱嘛。” 什么都新鲜。 陈寻雁沉吟片刻,“那,我们再回去拍一张?” 贺长夏摇摇头,“算啦,我就是小小的别扭一下。” 她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贺长夏牵起陈寻雁的手,“走吧走吧,我们去海边吧。” 陈寻雁还试图再挽回一下,“真的不再拍一张了吗?” 贺长夏几乎是拖着她往前,“不拍啦,去海边听人家唱歌了,再晚就挤不进去了。” 海边的长堤上已经挤了不少人,演奏的乐队已经架起了专业的设备,还有不少小贩卖吃的喝的用的。 陈寻雁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大筐鲜花,她指给贺长夏看,然后问她:“给你买花好不好?” “好啊,还没人给我送过花呢。” 陈寻雁摸了摸她的头,朝小贩走去。贺长夏留在原地,看喜欢的人弯下腰,认真为她挑选。 而她等着收人生中第一束花。 陈寻雁拿着选好的绣球花束朝她走来,贺长夏有点忍耐不住,朝她的方向前进几步。 “第一次收到花,嘻嘻,谢谢姐姐。” 她捧着花高兴地走在前面,还回过头问身后的人:“我的花好看吗?” 有点傻,陈寻雁想。 “好看。”但她还是回答。 得到满意的答案,贺长夏抓住陈寻雁的手大步往前,“走啦,去听别人唱歌啦。” 她们像灵活的鱼儿一样穿梭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一处空闲草地可以坐下歇歇。 接近下午六点,太阳已经失去了白日的威力,海边吹来的风湿湿热热,堤岸像马克笔画出来的粗黑线条,贺长夏抱着花,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去看天际的橘色日落。 她用手截出一个方框形状,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姐姐你看,这个颜色,好像酒啊。” 陈寻雁透过她的手认真看了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未成年人不许喝酒。” 她瞪她一眼,“我成年了!” 贺长夏继续补充,“你看,那个黑色的桥就像酒杯底下那个,那个托,然后呢,杯子里的酒下面是橘色的,上面一层是深蓝色的。” 陈寻雁瞟她一眼,“看小说看得眼睛近视了?” 贺长夏嫌弃地“啧”一声,收回举着的手,“我最近没看小说好不好?” 自己谈恋爱都来不及,哪有空去看别人谈恋爱。 她还不放弃,“你不觉得像吗?像那种小说里写的什么特调。” 好吧,还是小说里看来的。 贺长夏撇撇嘴,转了转身子,“你是没有想象力的大人,我不想跟你聊天。” 没有想象力的大人陈寻雁包容地笑笑,悄悄去勾旁边人的手。 调试好设备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唱,贺长夏侧耳听了会,觉得旋律有点熟悉。 她晃了晃陈寻雁的手,“姐姐,这是什么歌呀?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七里香啊。” 贺长夏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弯了起来,“就是我看完演唱会那天,你给我唱的那首歌对不对?” 那时梅雨季还没有结束,她和她撑着同一把伞,她一边听她唱歌,一边伸出手去接滴落的雨水。 谁知道再次听见这首歌的时候,她们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陈寻雁轻轻“嗯”了一声。 那还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唱歌。 此时此刻,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相爱。 贺长夏双手合十,冲她晃了晃,“姐姐,晚上再给我唱一次吧?” 陈寻雁有点无奈地看着她,在答应和拒绝之间为难。 贺长夏又上手扒拉她,“求求你了,这个人唱的没有你好听。你唱的最好听……” 陈寻雁还未给出答案,贺长夏的手机突然响了。 突兀的铃声在静谧的落日时刻显得格外尖锐,使陈寻雁下意识皱起眉。 在她以往的人生中,有许多这样类似的时刻。 她幸福得太久,差点忘了,自己其实是个,不太幸运的人。 第54章 要是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该多好。 去医院看过奶奶,和家里人吃完饭,简单收拾过行李后,贺长夏总算有时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悄悄和陈寻雁打电话。 “喂,姐姐。” 谈恋爱以后的陈寻雁,接电话的速度比之前快很多。 “你奶奶怎么样了?” 贺长夏的声音里还有点低落,“医生说手术还挺成功的,就是老人家上了年纪,恢复得会慢一点。” 陈寻雁握紧了手机,“怎么好好的,会摔到骨头呢?” 贺长夏把从医生那里听来的解释讲给她听,“医生说可能不是摔到了,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骨头硬度降低了,可能坐下或者躺下的时候,用力过度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骨头就断了。” 陈寻雁微松了一口气,“那可能是年纪上来了,要吃点钙片之类的补补。” “嗯,我姑姑已经买了。” 交流完奶奶的病情,两人一阵沉默。 贺长夏先是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才轻声诉说自己的思念。 “姐姐,我好想你啊。” 虽然分开早有预料,但她没有预料到会那么早,连再听陈寻雁唱一次七里香的时间都没有。 陈寻雁心里比贺长夏还要难过,她现在根本不敢待在客厅里,那里到处都是贺长夏的影子。 “我也想你。”陈寻雁闭上眼睛,按了按有些酸胀的眼睛。 “哪有人刚在一起就异地的。”贺长夏吸吸鼻子,几乎有点想哭,“我还没跟你在一起够呢。” 这才在一起几天,她还有好多事情好多事情想跟她一起做呢。 陈寻雁听出她话音里的委屈,向她道歉,“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贺长夏哼唧一声,“你道歉干嘛?我奶奶进医院跟你又没关系。” 谁也没想到突然会有这样的意外。 “我比你大,当然应该我向你道歉。” 贺长夏弯弯唇角,感觉到一阵甜。 “那你以后也会这么包容我吗?” 陈寻雁摸了摸杯盖上的天线,欣然允诺,“会。” 两人沉默了一会,贺长夏又说起自己明天的任务。 “明天我还是一样去医院陪奶奶。” “好,我明天也不出门,你要是无聊,随时找我。明天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婶婶。” “那你婶婶跟你关系怎么样?” 贺长夏轻笑一声,“怎么?怕我婶婶欺负我?” 陈寻雁没作声,她记得贺清溪说过,贺长夏在整个大家庭里都十分受宠。只是,她不在跟前,她就忍不住担心。 贺长夏趴在桌子上,“我婶婶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放心吧姐姐。”她从包里翻出和陈寻雁的合照,仔细看了看,“姐姐,其实那家大头贴拍得还挺好看的。” “那等你回来,我们再去拍。” “好呀。”贺长夏先是欣然答应,而后又有点沮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s市。” 第58章 她已经去过两次了,没有别的理由再飞往s市。开学的日子也逐渐临近,下一次出门,大概就是去上大学了。 比起贺长夏,陈寻雁的忧虑更深一些。 开了学,贺长夏要交新朋友,要学新课程,她的人生要进入新阶段,到时候,她还能记得自己吗? 大学校园里那么多新鲜有趣的人,她会不会嫌自己无聊,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丢下自己? “我听说,异地恋好像很难熬。” 光是听她说话的语气,陈寻雁就已经能想象到她说话时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头,苦着脸,嘴角向下撇,很烦恼的模样。 陈寻雁轻声问:“那你怕不怕?” 但是其实她自己比贺长夏还要怕。 “有一点。” “那要不,我去z市租个房子陪你?” 这个想法刚提出来,贺长夏就先替她否决了。 “不要,要是你走了,你爸爸上门来背着你偷偷把房子卖了或者搞些什么破坏怎么办?而且,还有小暑呢。” 贺长夏知道,陈寻雁对这房子的感情应该非同一般,毕竟是她爷爷奶奶留给她的。 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陈寻雁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房子和猫,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她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只是现在还需要一点时间。 相较之下,她更害怕的是贺长夏的心意。 “那你害怕怎么办呢?” “嗯……”其实贺长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就去z市找你好不好?” 反正她也不需要朝九晚五的打卡,想见面,只不过是一张高铁票的事情。 “好呀。”贺长夏语气轻快地应了,“大学的课程应该没高中那么紧,等我熟悉了,我就带你去z市玩。” “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陈寻雁听到贺长夏打哈欠的声音,便中断了谈话,“快去休息吧,忙了一天,我们明天再聊。” “好,晚安姐姐。” “晚安。” 挂断电话后,陈寻雁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花瓶里插着的绣球。 她昨天才送给她的第一束花,她不方便带走。 隔壁屋子里,她的随身物品几乎都不见了,床铺还保持着早上凌乱的样子,看得出行程匆匆。 早上贺长夏只让她送到地铁站,没让她送到高铁站,理由是她怕自己舍不得走。 没去送也好,陈寻雁更怕自己舍不得。 她年纪比贺长夏大,理论上该比她更坚强些,但实际上却不是的。 刚才在电话里,她都不好意思告诉贺长夏,送完她回家之后,自己在房间里偷偷流泪。 陈寻雁躺在贺长夏躺过的位置上,侧了侧身子,将头埋进枕头里,深嗅着属于贺长夏的气息。 她闭着眼睛想,要是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该多好。 * 贺长夏一手平板一手手机,平板用来看比赛,手机用来跟陈寻雁聊天。 她奶奶术后的精神还不错,也跟着一块看比赛。 贺长夏将平板放到小桌板上,给陈寻雁发了个消息,就点击了开始。 今天看的是花样游泳。 人虽然不在身边,但贺长夏还是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个没完。 “刚刚那个小姐姐好漂亮啊,就是刚刚露出水面那个。” “她们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看上去亮晶晶的,好像冰糖葫芦哦。” “在水下憋气那么久,眼睛不会难受吗?” “这个配乐真好听。” 她总抱着手机不停发消息,连她奶奶都忍不住问她:“长夏,你在跟谁聊天啊?” 贺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在跟同学发消息呢。” 婶婶刚洗了水果回来,促狭的冲她笑笑,“是跟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女的。” 女朋友。 贺长夏在心里补充。 婶婶递了个苹果给奶奶,奶奶笑着道:“一转眼,我们小长夏都到了上大学的年纪了。” 婶婶又递了给苹果给贺长夏,“上大学就是大姑娘喽,说不定明年长夏就谈了恋爱,过年就带对象回来了。” 贺长夏抱着苹果小口啃起来,心想没上大学就已经开始谈了,不过,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奶奶不知道怎么有点伤感起来,“也不知道奶奶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贺长夏心里一惊,赶忙说可以,“奶奶一定长命百岁。” 奶奶摸了摸她的头,“好,奶奶等着看我们长夏结婚。” 贺长夏笑笑,低着头不语,心里不知怎么有点伤感起来。以她家里的氛围,大概很难接受她和陈寻雁的事情吧。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站起身,说要去打饭,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医院附近有不少小饭馆,她走到院外才想起来,她爸昨晚说了今天中午会过来送饭。 她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无端觉得有点烦躁,于是打开手机,翻出和陈寻雁的对话框,发起了视频通话。 看见陈寻雁那张漂亮的脸,她没来由的情绪顿时消散大半,挤出个笑脸来。 “姐姐。” 陈寻雁有点不习惯,都不太好意思看镜头,“要不还是打语音吧?” “不要。”贺长夏坚决拒绝,“长这么好看就是要让人看的。” 陈寻雁只好微低了头避开视线任由她看,“你这是在哪儿?” “住院部楼下。”贺长夏绝口不提刚才的小插曲,“想你了所以出来给你打电话。” 陈寻雁弯起唇角,难怪人会喜欢听甜言蜜语。 确实好听。 “我奶奶隔壁床是个退休的老师,一张嘴可能说了,训她儿子跟训学生一样,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我婶婶悄悄跟我说,其实这个奶奶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腿不舒服,就是纯粹想到医院做个检查住几天,反正也能报销不少。” “我奶奶的主治医生看上去还挺年轻的,我婶婶说他已经快五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跟病人说话的语气可好了,但是对他底下的学生,感觉又是另一种风格,查房的时候,我看那些年轻的医生都怪紧张的。” 贺长夏滔滔不绝说着病房里那些琐碎的事情,说完才想起来去看陈寻雁的脸,她顿了顿,“姐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陈寻雁摇摇头说不会,她其实很爱听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特别是在一起之后。 “你只要别把嗓子说哑了就行。” “可能是因为你不在身边吧,我就有好多话都想跟你说。” 大到遇见的人,小到刚才看的比赛,她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想跟她分享。 陈寻雁弯弯唇,“你慢慢说,不着急。” 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实际上看比赛的时候,陈寻雁也只是将比赛外放着,但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她一直等着贺长夏的对话框冒出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手机顶部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贺清华说快到医院了,让她下楼接一下。 贺长夏于是暂时跟手机里的人告别,“我先挂了姐姐,我爸来送饭了。” “好。” 但说完再见,贺长夏还是没舍得挂断电话,陈寻雁也没点,于是两个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不挂?” 贺长夏瘪了瘪嘴,“反正我爸还没到,要不我们再聊一会吧?” 陈寻雁感受到一点心酸,不知道怎么有点想流泪,转了转头,应了个“好”。 “小暑呢?” “在窝里睡觉,你要看吗?” “不要,让它睡吧。” “过几天我带它去医院打疫苗。” “什么疫苗?” “预防传染病的。” “哦。” 主动说要再聊一会的人这会儿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贺长夏看着陈寻雁的侧脸,有点委屈地问:“姐姐,你想我没?” “想了。”陈寻雁很诚实地回答,从她离开之后,她就开始想她。 得到肯定回复的贺长夏并没有变得高兴起来,她愁眉苦脸着向她宣布:“我讨厌异地。” 陈寻雁苦笑了下,“我也讨厌。” 可接下来,还要异地很久呢。 第55章 这是个二手菠萝。 后面几天贺长夏都没能怎么跟陈寻雁聊天。 因为贺清溪从学校回来了,为了方便去医院陪床以及美其名曰要和贺长夏交流感情,她这几天都强行和贺长夏睡一个被窝。 贺清溪是个人精,贺长夏不敢顶风作案,只好夹紧尾巴做人。 为了防止恋情被发现,贺长夏还特意给微信加了单独的应用锁。 “在s市玩得那么开心?我催你回来你都舍不得回来?要不是你奶奶进医院了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打算在那儿玩到什么时候?”贺清溪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第59章 贺长夏背对着贺清溪,正在翻自己以前买的小说,听见贺清溪的话,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难得出去玩一次,机票那么贵,不得多呆几天值回票价?而且你一给我打电话说奶奶的事情,我不就马上回来了嘛。” “你倒是玩得开心了,你姑姑我可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 贺长夏悄悄做了个鬼脸,心道这可不一定谁欠谁的。 贺清溪坐在她身后教育她,“陈寻雁虽然人不坏,但是你住到人家家里,毕竟还是给人家添麻烦了。人家虽然没赶你走,但说不定心里已经烦你了,下次你要懂事点,玩够了就早点回家,别一直赖在人家家里不走。” 贺长夏应了句“知道了”,心里又在顶嘴,这回可不是她赖着不走,是陈寻雁舍不得她走才对。 贺清溪还没念叨完,“第二回你去的时候,陈寻雁一开始还不同意呢,还是你姑姑我说尽了好话,她才答应的。” 贺长夏翻书的动作一顿,她歪着头回忆自己第二次去的情景,她没看出来陈寻雁哪里不乐意啊? 她不仅来接她,还去买了新鲜的玫瑰,不乐意是这样的吗? 贺长夏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个对贺清溪来说有点奇怪的问题,“姑姑,寻雁姐姐之前谈过恋爱吗?” 贺清溪一顿,“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她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只是随口提起,“寻雁姐姐那么好看,大学的时候应该不少人追吧?” 贺清溪歪着头回忆,“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有谈过吧。我记得当时好像有人追她来着,不过我们平常都不怎么聊这些话题。” 好、*像、有、谈、过、吧。 贺长夏气鼓鼓转过身,悄悄将手握成了拳。 她居然早就谈过恋爱了。 贺长夏心里涌上一阵被背叛的感觉,拿起手机就想给陈寻雁发消息质问,但是想到贺清溪还在房间里,只好恨恨地将手机丢到一边。 贺清溪没发觉她的异常,还在询问她明天的安排,“你明天还去医院吗?” “我下午去吧,明天上午,我想去一趟图书馆。” “你去图书馆干嘛?” 贺长夏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想找点心理学的书看一看。” “可以啊贺长夏,都学会提前预习了。”贺清溪的语气里有点惊喜,她走到贺长夏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有长进了。” 贺长夏露出个假笑,“我下午再去医院。” 贺清溪满口答应,“没事,明天我去就行了,去那么多人也没用,病房连椅子都不够坐的。” 贺长夏将书合上放回书架上,“我困了姑姑,我们准备睡觉吧。” “你先睡,我去吹个头发。” 贺清溪离开房间之后,贺长夏立马掏出手机给陈寻雁发消息:“你之前是不是谈过恋爱?” 她发完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显得自己太在意,于是又补了句:“我听我姑姑说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但找补完贺长夏又觉得不甘心,“你老实交代。” 陈寻雁暂时没回,大概是在忙又或者睡了。 贺长夏翻出自己藏在抽屉里的大头贴,用手指对着照片上的菠萝头弹了弹。 这是个二手菠萝。 她有点想打电话过去,想让陈寻雁快点交代过往的情史,但是贺清溪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闯进来,她只好生着闷气将合照藏好,用力地点了点手机屏幕刷新对话框。 依然没有回复。 贺清溪的脚步已经近了,贺长夏将手机丢在桌上,气呼呼钻进被窝里。 第二天贺长夏早早就醒了,眼皮还沉得有点睁不开,却还记得自己昨晚临睡前的问题没得到回复。她像游魂一样爬下床,凭着本能去摸桌上的手机。 打开网络刷新几次,陈寻雁的对话框跳出一条新回复:等你方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说。 时间是六小时前。 贺长夏的眼睛在这行字上来回扫视,她已经提前窥得了答案。 她没否认,那不就是谈过?! 贺长夏咬紧牙关,匆匆换了衣服,急着下楼去找某人算账。 贺清溪睡得浅,听见她起床的动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七点,你怎么起这么早?” 贺长夏张口就来,“图书馆人多,我早点去占座。” “哦,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贺清溪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贺长夏憋着气,一边洗漱一边在脑海中模拟接下来要质问的话。 她出门的时候急匆匆的,要是贺清溪看见了,大概会取笑她是只炸毛的斗鸡。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贺长夏很谨慎,特意溜到小区的另一边,然后给陈寻雁拨去视频通话。 陈寻雁接了,视频背景像是在房间,看她的神情,好像刚睡醒。 忘记她还在睡觉了。 贺长夏有点心虚。 但是想到昨晚姑姑说的事情,贺长夏的神情又严肃起来。她眯着眼睛盯着她,抬了抬下巴,一副刑讯逼供的样子,“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审讯就要在对方神志不清、意识模糊的时候。 陈寻雁语气平静的交代,“上大学的时候,确实有人追过我。”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追到了没?” “没有。” 没追到,那就好。 贺长夏刚消了一点气,又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在意对方让她过于得意,于是轻哼一声,继续追问更多的细节。 “怎么追的?” 陈寻雁眯了眯眼睛,很多事情有点记不得了,记不清过程,只记得结果。 “上心理健康教育的时候,那个女生刚好坐我旁边,给我递了纸条,问我要不要跟她交往。” “这么直接?”贺长夏有点吃惊,“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在我决定之前,她就已经跟别人交往了。” 这个故事转折的太过突然,贺长夏有点傻眼,“为什么?” “她说我家里条件太差。” “啊?”贺长夏怪叫一声,“这算什么理由?” 陈寻雁低头笑笑,“我条件确实不好。” 现在也不好。 “你没说她几句吗?哪有人这样,先递纸条的是她,结果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 “没有,她当时是哭着跟我说的,我觉得,她也怪可怜的。” 贺长夏皱起眉头,“陈寻雁!”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你先可怜可怜自己好不好?” 陈寻雁静静望着她,说出来的话有点哄骗的感觉。 “那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贺长夏轻哼一声,“你白长这么漂亮了,人家哭你也哭呀。” 陈寻雁低低笑起来,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现在却为她打抱不平起来。 “都过去了。”陈寻雁轻声道。 不过也还好当时对方先放弃了,不然陈寻雁觉得,按照自己当时稀里糊涂的状态,很有可能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 她那时候,挺孤单来着。 现在她已经拥有贺长夏了。 贺长夏尤有不满,“你以前脾气那么好?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我在门口敲门,你明明都听到了,结果你根本不理我,还差点吓了我一跳。” 陈寻雁赶忙认错,“那时候没想到,你会变成女朋友。” 认错态度还可以。 但贺长夏还有点在意那个递纸条的人,“那……你当时喜不喜欢她?” “谈不上喜欢。要不是你今天突然问起,我都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真的?” “真的。我现在都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了。” 都过去不知道多久了。 “那我昨晚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怎么没回?” “在赶稿。” 她想多写一点,想多赚点钱,以后就有机会多去见她几面。 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那怎么又那么晚都没睡?” 凌晨了还给她回消息。 “在想你。” 这显然是哄她的话,但贺长夏还是弯了弯唇,想起贺清溪昨夜对她说的话,她继续问:“我姑姑说,我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你拒绝她了,为什么?” “那时候,怕你来了,我把持不住。” 怕她来了,她就舍不得让她走了。 贺长夏嘻嘻笑起来,“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嗯。”陈寻雁大方承认,“很早就喜欢你了。” 第56章 “所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去图书馆的话原本是托词,但是贺长夏起得太早,一时没了去处,最终还是去了图书馆。 说要提前找些心理学专业的书来看的话,倒不是骗人,她真这么打算过。 第60章 正值暑假,市图书馆人不少。贺长夏抱着一堆书寻寻觅觅半天,才找到个安静的角落。她坐下第一件事也不是开始看书,而是找手机给陈寻雁发消息。 一行字还没打完她就选择了删除,虽然被人追不能怪陈寻雁,但是她差点没把持住,这有点问题。贺长夏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有点吃亏,不能总这么主动,得冷落她一下。 贺长夏这么想着,用书将手机盖上藏好,开始啃书。 看了半个多小时,贺长夏云里雾里将书盖上,趴在书本上,回忆自己刚才到底看了些什么。 天书啊天书,是自己找的书不对,还是这段时间看小说看太多,已经不能吸收过于深奥的概念了? 贺长夏侧着头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从书本底下翻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好吧,一条消息都没有。 可恶。贺长夏咬着牙想,这都一个小时了,她怎么一条信息都不发。 贺长夏恨恨将手机收好,抱起桌上的书,起身去医院。 还没走进病房,就能听到贺清溪吐槽香港的物价和食物,奶奶轻声抱怨,“你自己选的路,你怪谁?” 婶婶眼尖,一眼就看见抱着书过来的她,见她抱了不少书,伸手替她接过。 “你姑姑说你去图书馆了,下午才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贺长夏甩了甩有点发麻的胳膊,“图书馆人太多了,借了几本书就走了。” 贺清溪将自己的椅子让给她,“来,坐这儿吧。” 贺长夏顺从地挪过去,仔细看了看奶奶的脸色,“奶奶今天好点了吗?” 奶奶点了点头,“好,好多了。” 贺长夏故意哄人,“肯定是姑姑回来了,奶奶看见姑姑心里高兴,所以伤口都不疼了。” 贺清溪笑眯眯凑上去揉她的脸,“你这个小鬼,半年不见嘴巴越来越甜啦。” 贺长夏也笑眯眯的,“都是跟姑姑学的呀。” 婶婶凑过来打趣,“长夏的性格跟大哥倒是不一样,大哥话少,好像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 贺长夏微微一顿,知道自己的性格是随谁。 也不知道妈妈如今,过得怎么样。 贺清溪自然地接过话茬,“当然是像我了,外甥像舅,侄女像姑呗。还好是随了我,要是像大哥那可就完了,在外面哪有人喜欢。” 贺长夏笑笑,奶奶也笑,婶婶干脆劝起她来,“清溪你这么喜欢小孩,干脆早点结婚,自己生一个。” “哈?”贺清溪露出个惊恐的表情,“小孩子当然是别人生的好玩,自己生的那可就不好玩了。” 奶奶闻言抬手拍了贺清溪一下,“都多大人了,成家的事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贺清溪听得头大,“妈,我还没毕业呢。” 说到毕业的事情,奶奶更来气,“当时就不让你去,你非得去,自己直接辞了工作租了房子就去报道了,也不跟家里商量一声。” “跟你们商量了我还能走?” “本来就不该去!都二十七的人了,还在上学,周围跟你这么大的人,早就结婚生子了……” 贺清溪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就要干起架来,贺长夏赶忙站起身,挽了她的胳膊拖着人往外去,“我爸好像该来送饭了,我们下去拿吧。” 贺清溪半推半就拉着她往外去,出了病房贺清溪就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好了,看不见了。” 贺长夏摊了摊手,贺清溪有点烦躁,“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是催婚就是催生。早知道这样,我特意请假赶回来干什么?” 贺长夏拍了拍她的肩头,“回来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呀,还可以见到你最喜欢的小侄女,不好吗?” 贺清溪轻嗤一声,“还是你嘴甜,不枉我累死累活给你抢的演唱会门票。” 贺长夏立即贴了上去,“谢谢姑姑,下次还要。不过……”她觑着她的脸色小声道:“看在奶奶住院的份上,就别再跟奶奶生气了吧?” “我哪会?”贺清溪没好气道:“晚上我还要陪床呢。” “陪床?”贺长夏很快捕捉到关键信息,“你晚上不回家睡了吗?” “你婶婶都在这儿陪了好几个晚上了,我总得跟她换一下,让她回家看一下吧。” 贺长夏主动请缨,“要不晚上我留下?” 贺清溪将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你就算了吧,都没自己一个人去过医院,下午也别在医院呆着了,借了那么多书,回家看书去吧。” “可是……” “别可是了。”贺清溪打断她的话,“家里这么多大人呢,轮不到你操心。” “好吧。” 虽然有点内疚自己帮不上忙,但是这种时候能不添乱也挺好的。 再次回到病房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婶婶时不时问问贺清溪在外面的生活日常,时不时和贺长夏说些上大学的安排准备,氛围也算融洽。 贺清华过来送饭的时候,贺长夏跟着一块离开了。 “想回家还是想去哪里?”贺清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贺长夏拍拍腿上的书,“想回家看书,今天去图书馆借了不少书。” 贺清华笑笑,“好,那晚上自己点个外卖吃吧,外边热。” 贺长夏一边应一边偷瞄手机,这都一上午了,一条信息都没有。 刚一下车,贺长夏就迫不及待给陈寻雁发消息兴师问罪。 “你怎么一条消息都不给我发?” 你一点都不爱我。 贺长夏气呼呼的想。 临走前婶婶帮她把书都装到袋子里了,但还是沉。贺长夏只好两只手不停轮换,姿势别扭的往家里去。 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是陈寻雁打来的。 贺长夏轻哼一声,但还是不可抑制地弯起唇角。 她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将书丢在地上,然后去点击手机屏幕上的绿色接通键。 “你一上午都没给我发消息了。” 贺长夏在脑海中控诉的时候,这句话明明是气呼呼的,但是一说出来,就多了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像耷拉着耳朵的小狗。陈寻雁想。 “你不是说去图书馆了吗?我就没打扰你。” 贺长夏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提着书往房间里去,“去图书馆归去图书馆,又不耽误你给我发消息。” “好。”陈寻雁很快地答应了,“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贺长夏心满意足地将书摆好,看了眼手机屏幕,“我们打视频好不好?” 我不光想听见你的声音,还想看见你的样子。 “行。” 重新接通后,面对屏幕上放大的脸,虽然陈寻雁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对方是贺长夏,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可能是打得太少了,她想。 “你现在……”陈寻雁仔细分辨她的背景,“是在家里?” “嗯,我姑姑叫我先回来,她晚上要在医院陪床。前几天都是我婶婶陪的,也怪累的。” “你们家其他人呢?” “我爸要开店走不开,而且他是男的,多少有点不方便,不过每天去医院送饭的都是他。我叔叔现在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外地暂时回不来吧,我婶婶来了医院,我爷爷就在乡下帮忙带我堂弟。我也提过要去医院陪床,但是她们都不让,护工也请了,但我奶奶还是觉得自己家人放心一点。不过医生说我奶奶恢复的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好好养着就行。” “那就好。”陈寻雁话锋一转,“那你姑姑什么时候走?” 听到这个问题,贺长夏笑眯眯的,像只小狐狸,“其实你也嫌我姑姑是个大灯泡吧?” 陈寻雁笑笑不说话,但心里是有点嫌的。 贺长夏语气轻快,“她后天晚上就回去了,我爸天天都要在店里忙到十点多,到时候……”她没说完,只是嘿嘿笑起来。 到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电话了。 她眼神里满是憧憬,陈寻雁不忍泼她冷水,转而问起她今天看了什么书。 “啊,借了好多书回来,不过都没怎么看明白。”贺长夏浅浅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是不是选错专业了?” “不会。”陈寻雁果断否决,“自己看教材是这样的,开学之后有老师讲解会好一点。何况,你这么聪明。” 贺长夏的低落只是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没跟陈寻雁分享。 “哦对了姐姐,我今天虽然没怎么看明白,但是看到一个理论,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理论?” “费洛蒙又叫信息素,是人体分泌的一种化学物质。” “你这看的真不是小说?” 这回听起来像abo类型的。 “别打岔。”贺长夏有点嫌弃地瞪她一眼,“据说费洛蒙可以快速地在不同个体之间通过嗅觉被传递,然后造成一些情感和生理上的变化。当你非常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闻到一种特别的味道,这个味道就是费洛蒙。难怪我一直觉得你身上特别香。” 第61章 陈寻雁默默听完,而后撑着下巴问贺长夏,“所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她们上午也经历过类似的话,只不过现在,提问的人和回答的人对调了位置。 贺长夏戳了戳屏幕上的人,大大方方回应,“是啊。” 第57章 来自女朋友的零花钱。 贺清溪是中途请假回来的,她马上要毕业,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因此没在家待上几天就走了。但贺清溪虽然离开了,贺长夏的开学日期,也一天天逼近了。 开学对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将近三个月的贺长夏来说,是件有点艰难的事情。她既兴奋又忐忑,既期待又害怕。 “妈,我不想上学。”贺长夏哀嚎一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王华黎女士在电话那头笑呵呵,“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想上学啊?第一天送你去上幼儿园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躲在房间里哭,还把房门反锁起来,我和你姑姑找了半天钥匙,校车都开走了,感觉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一转眼,我们长夏都要上大学了……” 贺长夏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无精打采,“妈,你替我去上学吧。” “哈哈哈哈……妈妈倒是想,但是妈妈没机会啊。长夏,有读书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别像妈妈一样,做那么多脏活累活。” 贺长夏顿了顿,心里涌上来一点酸涩的感觉,“妈,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长夏,不用担心妈妈。” 虽然每天起早贪黑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王华黎女士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那就好。”贺长夏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问:“妈妈,我开学的时候你有空来我的学校看看吗?” “这个……再等一等吧,等妈妈忙完这阵子。” 贺长夏有点失落,但也没有勉强。“没事,刚好开学了有很多事情要忙,等妈妈忙完,我应该也在学校里熟悉起来了,那时候刚好。” 王华黎默了默,应了好,“等妈妈忙完这阵,估计你也该到放假的时候了,到时候妈妈接你过来玩。” “好,到时候我要跟妈妈一起睡。” “那今天先早点休息吧长夏,别想太多,我们长夏那么可爱,一定会在学校里交到很多好朋友的。哦对了,要是缺钱的话,记得跟妈妈说。” “嗯。”贺长夏有点哽咽,努力忍住不想被电话那头的人察觉,“晚安妈妈。” 她妈妈明明说的都是好话,贺长夏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那妈妈呢,妈妈有交到好朋友吗? 挂断电话的贺长夏像心里压了一千块石头,她爸还没回来,她又将电话打给了陈寻雁。 “这么晚了还不睡?” 陈寻雁似乎正在码字,将手机放在一旁,手指还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刚跟我妈打完电话,睡不着。” 陈寻雁察觉到她语气的低落,拿起手机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轻声询问:“怎么了?” 贺长夏的语气闷闷的,“有点担心我妈妈,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她又不认识自己的妈妈。 除了在医院时的一通电话,贺长夏不记得陈寻雁跟母亲还有什么交集。 陈寻雁语气温柔,“因为能把你教的这么好,你妈妈一定是个很厉害、很独立的人,哪怕一个人,她也会过得很好。” “真的?” “真的。” 其实贺清溪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陈寻雁嘴里说出来就比从贺清溪嘴里说出来的要可信很多。 大概是她不怎么说话的缘故。 贺长夏低头笑了笑,想到近在咫尺的开学日期,又哀嚎一声,“我不想上学。” 陈寻雁笑望着她,“上大学不好吗?” “姐姐,你上大学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吗?” “一点也不。我那时候——”陈寻雁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那时候很期待上学来着,想到可以上学,特别高兴。” 贺长夏有点不满,“那你替我去上学好了。” 陈寻雁失笑,“这么不喜欢上学?为什么?害怕?” “唔,有一点吧,有点担心学不会,也有点担心和室友处不好。” 上了大学就得住宿舍,她长这么大,还没怎么住过宿舍呢。 “不怕,要是谁欺负你,我就坐高铁过去找她麻烦。” 这还是陈寻雁第一次说出这样有点凶狠的话。 贺长夏微微瞪大了眼睛,有点惊奇,一时不知道怎么应答。 陈寻雁低了低头,犹豫着说出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长夏,去了学校,别让室友知道你谈恋爱的事情。” “为什么?”贺长夏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是个有点伤心的话题,但是陈寻雁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因为有些人,可能会因为这个,疏远你。” 她知道贺长夏其实是个社交需求很高的人,她需要朋友。而陈寻雁不希望贺长夏因为自己的关系,受到孤立和排挤。 “怎么会?” 贺长夏不相信,但是陈寻雁已经见识过人性的恶劣,她再次强调,“总之,告诉不告诉别人,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所以还是别告诉她们。” 贺长夏不作声,脸上满是不情不愿。 但陈寻雁在这点上坚持不做让步,“听话长夏。” 在这件事上,陈寻雁总是出奇的不肯退让。 “那好吧。” 不说就不说。 陈寻雁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哄她开心,“要不,开学那天我去学校找你?” 替她上学是不可能的,但见上一面,还是有可实施性的。 “不行,万一被我家里人看到怎么办?” 她不是一直很提防这个嘛。 陈寻雁垂下眼帘,有点遗憾。 分开还不到一个月,她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贺长夏了。 虽然手机里天天能看见,可是跟在身边还是不太一样的。 “姐姐,”贺长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诉说起自己的思念,“我好想你啊。” 陈寻雁扯了扯唇,在心里悄悄回应,我也想你。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贺长夏伸出手指戳了戳屏幕,像是小小的发泄。 “那等你,军训完,我来找你好不好?” 听到军训两个字,贺长夏短促的尖叫一声,完全忘了刚才的缱绻思念。 “啊——我忘了还要军训了。” 贺长夏还要抱怨几句,听见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赶忙跟陈寻雁道别。 “我爸回来了,我先挂了。” 为了避免被问及怎么那么晚还没睡,贺长夏火速熄了灯躲进被窝里。 等到脚步声经过她房间走进浴室里,贺长夏才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继续跟陈寻雁聊天。 微信弹出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你突然给我转钱干嘛?” 陈寻雁解释,“你姑姑今天转给我的,说是帮你交的房租。” “那你给我干嘛?你留着呀。” “本来不该收的,但是我不收,你姑姑一直烦我。” 看着最后一行字,贺长夏差点笑出声,她都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贺清溪叽里呱啦一通,电话里另一边却跟挂断了一样安静,然后反问陈寻雁:“喂?hello?你有在听吗?” “既然收了,就当作是,我给你的零花钱吧。”陈寻雁又说。 零花钱。 看见这三个字,贺长夏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收下了这笔转账。 她长这么大,收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婶婶姑姑、还有很多亲戚给的零花钱,但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女朋友给的零花钱。 这多新鲜呐。 * 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对贺长夏来说有点混乱,混乱到她都有点忘记是怎么度过的了。 整理宿舍、注册学籍、参加新社团、认识新朋友,她像一只扑入花丛的蝴蝶,被眼前新奇的世界迷花了眼。 紧随其后的是为期两周的军训,站军姿、唱军歌、踢正步、会操表演,她天天累得都顾不上跟陈寻雁视频,洗完澡聊不上几句倒头就睡着了。 实在是太累了。 尤其是对她这个体能不太好的小白菜来说。 军训结束那个下午,贺长夏迫不及待拨通了陈寻雁的电话。 “怎么不打视频?” 视频的次数多了,陈寻雁都习惯了。 “我不要,我黑了好多。”这两周都是大太阳,虽然每天都记得防晒,但还是晒得她黑了几个度。 “辛苦啦。”陈寻雁柔声安慰她,“那,我下周来找你好不好?” 想到终于可以见面,贺长夏捂着嘴偷笑,感觉到一点小别胜新婚的甜蜜。但她想了想还是拒绝,“再等等好不好?” 第62章 她还想再等几天,把皮肤养白一些再见面。 陈寻雁摸了摸杯子上的天线,心里有些急躁,“为什么?” 物理距离太远,不能确定的因素太多。 “我想养白一点再见面,我现在真的,好黑,跟煤炭一样黑。我……我怕你嫌弃我。”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听到是这个原因,陈寻雁的心里好过了些,实际上这段时间交流频率的降低,让她感受到心底的一点恐惧。 这段时间,贺长夏比她忙得多,除了陈寻雁,她的时间还要分给别的很多人和东西。但陈寻雁不一样,她的生活已经被贺长夏烙下了深重的印记。 可以说,陈寻雁的一天,是以收贺长夏的信息开始,是以给贺长夏发消息结束。 大学校园里那么多年轻新鲜的人,而贺长夏能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点。虽然她不断劝说自己,贺长夏不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但好像还是难以压下内心的不安。 隔着屏幕的通话并不能让她满足,她必须得亲眼见到贺长夏才行。 “那就下下周好不好?我来见你。” 贺长夏还想拒绝,陈寻雁又补上一句,“长夏,别让我再等了好不好?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虽然每天都在聊天,她也快要等不下去了,再见不到贺长夏,她就要疯了。 贺长夏开始松口,“那……见面的时候你不许嫌我丑。” “不会。”陈寻雁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喜欢。 其实贺长夏也想见她,她抿抿唇,“那,下下周见?” “嗯,下下周我就来了。长夏,等着我。” 第58章 她就像漫长梅雨季后升起的一千个太阳。 军训结束后新学期算是正式开始,贺长夏的生活也进入了加速模式。 新生活的伊始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向上感,贺长夏每天都感到很充实。 加上有见面的目标,她每天奔向不同教室的脚步都更轻快些。 下下周来得很快。 周五下午贺长夏只有两节课,下课铃一响她就拎着包冲出了教室,快得像高三时去食堂抢饭的样子。 陈寻雁早早就等在了学校的西南门,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 唔,果然是得见面啊。 这些天她常做噩梦,梦里只有她自己,醒过来看着空荡的家,时常会怀疑,贺长夏的出现,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的臆想? 然后她就会翻出自己和贺长夏的对话框,一遍遍翻看那些聊天记录,才能惴惴不安入睡。 而现在,感受到怀里真实的触感,她终于长出一口气。 是真的。 贺长夏扬起小脸笑嘻嘻地问她:“怎么样?我来得快吧?下课前五分钟我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下课铃一响我就冲出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陈寻雁有点想凑上去亲一亲,但校门口人来人往,陈寻雁忍下心里的冲动,拉着她去自己订好的酒店。 酒店不远,就在贺长夏学校附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不过去酒店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长夏——” 贺长夏闻声回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但是又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好像是军训时站在她周围的。 女生走过来跟她打完招呼又看向她身边的陈寻雁,“这位是?” 贺长夏还没来得及介绍,陈寻雁抢先一步道:“我是她姐姐。” “哦,姐姐你来看她吗?真好啊。” 双方笑了笑算作寒暄,就此别过。 两人继续往前走,但贺长夏突然变得安静不少。 陈寻雁侧头问她:“怎么好像突然有点不开心了?” 贺长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没怎么,觉得自己晒黑了。” 虽然她刚才的自我介绍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贺长夏还是觉得有点不高兴。 就像在刚捞起的肥牛卷里吃到了一颗花椒。 尤其是,在那个女生开口向她打招呼的时候,陈寻雁就松开了她的手。 但因为这个发脾气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尤其是在这种好不容易见面的时候。 这么久才见一次,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面了吧? 贺长夏努力哄好自己,开始向她说起学校里的新鲜事,有些陈寻雁之前已经听过了,有些是第一次听。 “姚锐——是锐利的锐,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像女生的名字?但我觉得这个名字配她真的很合适,她的性格感觉就是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尖锐?讲话比较直来直去不遮遮掩掩那种。她就睡我对面那张床,她也喜欢追星,不过跟我追的不一样。” “陈梦茹就更好玩了,她喜欢写小说,第一天就给我们分享她写的小说,什么梗她都能接。她还说她眼镜度数那么深,就是写小说累的,是不是很好玩?我还跟她交流了不少关于小说的心得体会。” “徐晨可漂亮了,长得又高又白,社团招新的时候好多人来加她微信,但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高中开始谈的。她男朋友不在我们学校,哦对,就是钟琳那个学校。说起来,之前钟琳还约我出去玩呢,但是我太多事情了,都没空去找她。” 她一路说个没完,像憋得太久,迫不及待想一次性说完。 陈寻雁也憋得不容易,一路上越走越快,快得贺长夏几乎要小跑着跟上她。 入住手续她早就来办过了,陈寻雁领着贺长夏沉默地进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贺长夏自动收了声音,未说完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电梯楼层一点点向上攀升,陈寻雁心里的烦躁也跟着一点点上浮,她在心里焦急地期盼着,速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几乎是拽着贺长夏往房间去,找房卡时没拿稳,掉在地上,气得她在心里咒骂自己。 贺长夏替她捡起来,一抬头就对上她幽深的目光,还没品得出其中意味,就被拉进屋子里。 她按着她,将人抵在门上,急切地亲吻。 贺长夏不谙此道,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她被她亲得脑子晕晕乎乎,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 “我好想你……”陈寻雁把人抱紧了些,“你想不想我?” 刚见面的喜悦被冲淡了些,贺长夏搂紧陈寻雁,也觉得有点心酸,“想……” 快两个月没见面了。 没见面的时间都要超过之前在一起的时间了。 陈寻雁亲了亲她的额头,还要不依不饶追问:“有多想?” 贺长夏不答,反问她:“那你呢?你有多想?” 陈寻雁和她玩谜语,“你有多想我就有多想。” 这个周末贺长夏是在酒店度过的。 她提过要不要带陈寻雁出去逛逛,得到的回应是一次又一次被亲到晕头转向。 拥抱、亲吻、抚摸,是这次见面的主题。 好吧,对方不想打卡本地的景点或店铺,反而想在她身上每一块肌肤上都留下印记,以此作为相爱的证明。 不过贺长夏有点奇怪的是,是只做到这个程度吗? 她没什么经验,只好厚着脸皮问她:“就这样吗?” 就亲亲抱抱这些吗? 陈寻雁蹭了蹭她的鼻尖,“你还想怎么样?” 贺长夏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嗯……就是……” 如果这样那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陈寻雁只是趴在她身边轻声打断,“现在还不行。” 贺长夏傻傻看着她,“为什么?” “我想再等一等。” 因为贺长夏对她来说太过珍贵,所以她想再等一等,等她确定自己能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等她确定自己不会后悔的时候。 贺长夏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是她本来也害羞,就不敢再继续多问。 陈寻雁掏出手机订餐,“想吃什么?” “随便。” 贺长夏突然想起被留在家里的小暑,“小暑怎么办?它有吃的吗?” “我走之前水、粮都放足了,猫砂盆也准备了好几个,就走两天,应该没问题。” 贺长夏点点头,随即有点黯然。 她今晚就要走了。 虽然刚刚才抱完,但贺长夏又再一次有点不舍地扑进陈寻雁怀里。 陈寻雁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贺长夏深嗅着她身上的气味,“让我再多闻一会。” “到底是什么味道?”陈寻雁已经好奇很久了,贺长夏总说能闻到,但是她自己一无所知。 “很难说,就像青草被阳光照射的味道。” “你确定不是洗衣粉的味道?” “不是,是甜甜的,我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是一种,闻了会开心、会觉得很安心的味道。 会让贺长夏觉得很幸福的味道。 陈寻雁点好外卖将手机放下,回身搂住贺长夏,循循善诱,“你回宿舍以后,要是你室友问起你这几天在哪里过夜,你就说,是你朋友来找你玩,她不敢一个人在酒店住,所以你在酒店陪她。” 第63章 她多体贴周到,连借口和理由都帮她想好。 可就是莫名刺耳。 贺长夏挣开她的怀抱,有点不满,“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说我在谈恋爱?” 同样是谈恋爱,徐晨就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她有对象了。但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陈寻雁望着她的眼睛许久,轻声道:“对不起长夏。” 至于为什么对不起,她们俩心里都有数。 贺长夏有点气闷地扭头,陈寻雁凑过去找她的眼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不到四个小时我就要走了,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异地恋见一面不容易,从见面的那一刻就要开始倒计时。 想到要分离,贺长夏心里有点酸,酸意从心里一直涌上眼睛,酸得她想落泪。 “什么时候才能不异地啊?” 她以前看过不少写异地恋的小说,知道不好过,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 掰着指头数见面,掰着指头数分别。 陈寻雁心里有点不好受,“那要不,我把票改签了,明天再走?” 贺长夏摇摇头,“我明天一整天都有课。” 何况,明天再走也一样是要走。 她希望的是不用掰着指头算还能依偎在一起多长时间。 陈寻雁亲了亲她的眼睛,“我会想办法的,等等我好不好?” 房子、工作、猫、家庭,她要一件件去解决。 贺长夏忍着眼泪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某个位置,“你在这里,给我留个印记好不好?” 陈寻雁低下头,像这两天发生过的一样,用力地亲吻,直到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 隔着一层皮肤,她感受到她的心跳,强烈而有力。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走。 可她们毕竟不是真的生活在天线宝宝的世界里。 小波要上学,拉拉要赚钱。 再依依不舍,也要面对分别。 在高铁站外,贺长夏再次气愤又委屈的向陈寻雁强调,“我讨厌异地恋。” 陈寻雁苦笑了下,同样再次强调,“我也讨厌。” 她这次来,甚至没能陪她正经吃一顿饭。 贺长夏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力的威胁,“你快进站吧,不然再过一会,我就要哭了。” 陈寻雁动作轻柔地替她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别哭长夏,我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 “好啦,你快走吧。”贺长夏依然捂着眼睛,声音里闷闷的,像经历过一千个梅雨季。 陈寻雁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安检进站,最后一眼,定格在贺长夏闷闷不乐的脸上。 她狠下心转身去找自己的检票口,抬起头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电子屏幕,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在落泪了。 真是的,她刚才还一直反复叮嘱贺长夏不要落泪,怕自己看见她的眼泪就舍不得离开。但是转过身后,落泪的人反而变成自己。 还好没被她看见,要不然,白比她大这么多岁了。 陈寻雁一上了车就给贺长夏发了消息,她也在回学校的路上,从只言片语里,就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落。 陈寻雁无力地将头靠在高铁椅背上,默默盘算着下次见面该安排在什么时间。 贺长夏第一学期的课表很满,而且并不集中,周中很难抽出什么时间。她刚上大学,也需要时间适应,需要时间学习,不可能将时间全部留给她,只能挑节假日。 而有点难以令陈寻雁启齿的是,她的余额可能支撑不起过于频繁的往返。 很残酷,很现实。 她写小说、代打游戏、画图的那些收入并不稳定,或许,是不是该去找份稳定的工作? 她自己可以朝不保夕,但贺长夏不可以。 但她空窗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 将近两年的空白,可能连面试机会都很难获得。 陈寻雁无声的叹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还以为是贺长夏的消息,原来来自贺清溪。 她发过来一张图片,是树枝上盛开的花。 在过去几年里,贺清溪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给她分享些生活里的零碎,哪怕没有回应。 陈寻雁突然想到点什么,走到高铁的车厢连接处,破天荒地给贺清溪发起了语音通话。 “陈寻雁?”对方的语气里还有点不可置信。 “是我。” “天哪,你居然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你是陈寻雁吗?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陈寻雁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请求铺垫。 “我打给你是想问问,你有罗双的联系方式吗?” “罗双?就是那个国贸专业毕业,然后进了那个什么互联网大厂的罗双?你要她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陈寻雁抿抿唇,不知怎么觉得有点难为情,但想到贺长夏,再难为情也得继续。 “我想找她试试……看能不能帮我内推一下。”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可能希望渺茫。 但总要试一试,迈出第一步。 她不想光说着让贺长夏等自己的话但却一点努力都不付出。 “哦行啊。”这种小事贺清溪当然乐于帮忙,“一会我找找。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找人帮忙内推了?你想找工作了?你是不是缺钱了?” 陈寻雁握着手机看了眼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本想轻描淡写带过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但开口说出的话却跟想法南辕北辙。 “清溪,”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我谈恋爱了。” “啊?”贺清溪在电话那头惊呼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跟谁?是我们大学时候的同学吗?我认识吗?你们谈多久了?”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陈寻雁一个也没有回答。 她直直地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树木、绿意盎然的稻田和即将消失的太阳,一一在她眼中呈现。 那是即将结束的夏天,而她渴望抓住一点尾巴。 “她……很善良,很开朗,话很多,多得像夏天的蝉一样热闹。她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我想跟她有个美好的结局,所以我想试试看,想努力找个好工作,想让她继续一直这么快乐下去,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 高铁的车厢连接处晃晃悠悠,陈寻雁有点站不稳,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定。 贺清溪听出点不对劲,“这个人多大?” “比我小八岁。” “年下?!”贺清溪这回尖叫起来,“比你小八岁,那岂不是还在上学?我靠,男大?你可以啊陈寻雁,魅力十足。” 陈寻雁弯了弯唇,没有否认。要是贺清溪知道这个人是谁,反应大概会比现在激烈一百倍。 贺清溪继续刨根问底,“继续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可太好奇了。” 陈寻雁不给她八卦的机会,因为再多说几句,恐怕就要露馅,“我还在外面,我先挂了,有机会跟你细说。” “你真是……”贺清溪有点郁闷,但也早习惯她的做派,“行吧,我一会就把罗双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好,谢谢。” 挂断电话后,陈寻雁望着已经沉入山的另一半的太阳余晖,想到一个形容。 她就像漫长梅雨季后升起的一千个太阳。 温暖到可以将她融化、重铸,然后获得新生。 第59章 万一答案伤人呢。 贺长夏回到宿舍时,其余几个人都在。 看到她回来,陈梦茹主动提醒,“长夏,刚刚班长在群里发消息通知去领一个什么学生手册,你的我也顺便帮你拿回来了,放在你桌上了。” 贺长夏闻声看了眼桌上的手册,向对方致谢,“好,谢谢梦茹。” “不客气。” 徐晨看上去也是刚回来,正在换衣服,瞥见贺长夏脸上的表情似有不快,主动关心,“你没事吧长夏?” 贺长夏拉开椅子坐下,“没事,就是送走我朋友有点难受。” 姚锐正在看书,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有点奇怪,“朋友?不是你姐姐吗?我刚刚在开水间碰到盈盈,她说星期五在校外碰见你和你姐姐呢。” 贺长夏心里一惊,赶紧把话往回圆,“是两个人,我星期五先和那个姐姐去吃饭,然后才去高铁站接了我朋友。” “是这样啊。”姚锐应了一声,没起疑。 贺长夏照着陈寻雁给她准备的答案继续回复,“我那个朋友她来这边找我玩,但她不敢一个人住酒店,这几天我就留在酒店陪她住了。” 徐晨扬了扬眉,“你男朋友?” “……不是。” 虽然也是恋爱关系。 “哦。” 贺长夏拿出手机给陈寻雁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到宿舍了。她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打了又删,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放下手机。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些想念、不想分别的话,这些话平常说的已经够多了,但又不是说了就能不分别的。说来说去,徒增伤感,不如不说。 第64章 徐晨一边整理衣柜一边吐槽,“我对象那个学校管得好严啊,晚上还有熄灯时间,这跟高中有什么区别?” 陈梦茹抱着薯片过来八卦,“欸,对了,你对象什么专业啊?” “他学电子信息的。” “哇,那你对象挺厉害啊,这个专业好像分数线挺高的。” 贺长夏想起在a大的钟琳,“说起来,我也有个朋友在a大,她是学医的。” 徐晨来了兴趣,“那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a大玩。” 陈梦茹将薯片递给贺长夏,“那你俩去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或者你们帮我带个枣糕回来,听说a大有一个什么枣糕特别好吃。” 徐晨笑话她贪吃,“之前上课的教室在哪栋教学楼你都没搞清楚呢,隔壁学校的枣糕好吃你就已经知道了?” 正在大家玩笑之际,宿舍门口响起几声敲门声。 几人循声望去,门口立着两个女生,手上还拿着薄薄的几页纸。 这段时间宿舍楼都很热闹,推销的、社团招新的、问卷调查的,络绎不绝,大家都习惯了。 门口的女生主动介绍,“你们好,我们正在做关于lgbt的调研,想问问大家对这个的看法。” 贺长夏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她对面的姚锐突然伸长了脖子,说出口的话却有些锋利。 “不好意思,我反对。” 贺长夏抬眸看向她,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立在门口的女生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被拒绝了也没有尴尬,礼貌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就离开了。 但“我反对”这三个字的余音好像还回荡在宿舍里,令贺长夏感觉到一点不适。 陈梦茹脸上亦有些错愕,小心翼翼发问:“姚锐,你……那个啥吗?” 姚锐若无其事将手里的教材翻到下一页,“嗯,我接受不了,我觉得很奇怪。” 贺长夏和陈梦茹对视一眼,看见后者摊摊手,做了个鬼脸。 徐晨将明天要用的教材装进包里,随口发表了一句自己的意见,“我倒是对这个没什么感觉。” 作为刚刚被提及的lgbt里的l,贺长夏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压压惊。 过了几秒,她拿着杯子起身,“我去接个水。” 贺长夏很轻易就找到了刚才那两个女生,她想了想,主动迎上去,“我可以做你们的这个问卷调查吗?” 高个女生脸上是有点吃惊的神情,她惊喜地将手上的纸递给贺长夏,“当然可以了同学,我们这个问卷很快的,你来选答案,我来在手机上输入。” 另一个稍矮的女生看了看周围,“要不我们去楼梯间?会安静一点。” 贺长夏对此没意见,“好啊。” 两个女生一上一下坐在楼道的台阶上,贺长夏拿着纸张一一报出自己的答案。 问卷不长,问的都是些关于个人看法或者对相关理论的了解程度的问题,贺长夏答得很快,差不多五分钟就结束了。 高个女生对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来,“太感谢你了同学。” “没事。”贺长夏将纸张递还给她,好奇发问:“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个问卷调查啊?”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笑了笑,“是课程论文的一部分。” 贺长夏有点奇怪,“不是刚开学没多久吗?” 这么早就有课程论文了? 高个女生冲她眨眨眼,说的语焉不详,“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安排的。” 贺长夏还想继续追问,楼道的防火门传出“吱呀”一声响,三人齐齐看去,门后露出陈梦茹的脸。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她的语气里有种猜中谜底的欢喜。 贺长夏还以为她来找自己,“你有事找我吗梦茹?” 陈梦茹笑眯眯上前,接过高个女生手里的问卷,“我可以参与这个问卷调查吗?” 高个女生更惊喜了,“当然可以。” 贺长夏也没走,留在楼梯间里,听陈梦茹一一报出她的答案。 她同样答得很快,高个女生看看贺长夏又看看陈梦茹,再次真诚道谢,“谢谢你们肯帮我们做问卷,说实话,今天晚上一间间宿舍找过去,也碰到不少人拒绝。” “不客气。”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矮个女生率先提出告别,“那我们就不继续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们先走了。” 贺长夏和陈梦茹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然后对视一眼,各自笑开。 陈梦茹率先开口,“姚锐刚刚说‘我反对’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太好。” “我也觉得,没到反对那个地步。”贺长夏讪讪一笑。 陈梦茹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我刚刚看你出去接水那么久没回来,就猜你是不是来找她们了。” “那你怎么也来了?” 陈梦茹眨眨眼,像是对她释放寻找共鸣的信号,“我一个天天看小说的,当然了解得多了,allloveislove嘛。” 贺长夏心里一暖,还以为找到同道中人,“你平时都爱看什么小说?” “我杂食,基本什么类型我都看。” “那……百合呢?”贺长夏歪着头,有点忐忑的发问。 陈梦茹应得利落干脆,“百合不看。” 贺长夏的期待一下消失,她突然感觉到有点委屈,“为什么?” “我看百合总容易代入自己,我觉得有点接受不了。”陈梦茹皱着眉头说。 贺长夏同样皱起了眉头,但她什么也说不了,这是人家的自由,她干涉不了。 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如果陈梦茹看百合的话,她会向她推荐一个叫“折翅”的作者,虽然这个作者坑品不好,但是文笔不错,而且她会督促这个作者把坑填上。 如果陈梦茹喜欢折翅写的小说的话,或许有一天,她会将折翅本人介绍给她。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向室友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但好可惜,她不看百合。 贺长夏在心里叹息。 “怎么了?” “没什么。” 贺长夏有点遗憾有点失落地回到宿舍,陈梦茹跟在她的身后。 徐晨和姚锐已经拉上了床帘,预示着她们已经做好入睡的准备了。 贺长夏换上睡衣,去洗手间洗漱。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陈梦茹也已经拉上了床帘。 贺长夏关了灯,爬到自己的床上。 微信积攒了几条未读的信息,都是来自陈寻雁。 贺长夏有点想跟她分享刚才宿舍里的事情,但是又觉得好像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讲。陈寻雁出来了两天,回家肯定有不少事情要忙,也有不少工作要完成,这个时间她应该也累了,再拿这些有点不太愉快的小事去影响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合适。 无论是姚锐的“我反对”还是陈梦茹的“不看百合”,这都是人家的自由。说出来,也只是让自己伤心。 何况这两条,好像正印证着陈寻雁对她的叮嘱。 ——不要让你的室友知道你在和我谈恋爱的事情。 她有点明白了她的用意,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和气闷。 贺长夏回了个晚安,然后把手机放到枕头下。 她躺在床上,在脑海中想着问卷上的第八个问题。 “你可以接受、认同该群体吗?” 她和陈梦茹都选了a:接受并认同。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选c:既不接受也不认同。 贺长夏想:有点可惜,忘记跟那两个学姐要个联系方式了,她想看看这个调查的统计结果会得出什么样的答案。 她翻了个身,又想:不知道也好。 万一答案伤人呢。 第60章 不管说了多少遍还是觉得很想念。 “心理学跟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贺长夏坐在操场上哀嚎一声。 陈寻雁耐着性子陪她聊天,“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实际上贺长夏对心理学很多的想象是来自小说,因此回答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就是微表情、读心术那些呀,怎么培养方案里写着还要学高数和统计学啊?” “微表情和读心术是小说,高数和统计学才是现实。” 贺长夏烦恼地拽了拽头发,叽叽咕咕说着刚上大学的不适应:要自己找教室、一起上课的同学经常变来变去、小组作业要自己找人组队、室友们的课表也不是完全一样,上课前得自己确认好几遍教室,环境变化得好快,显得她像个很笨的学生。 还有一点难以启齿的是,姚锐的那句“我反对”,使得她这几天对上她的目光时,都觉得有点轻微的别扭。 “今天我在英语课上,老师叫我念一段对话,结果我把hiswife念成herwife,我都没反应过来,别的同学都笑了。老师不仅提醒我念错了,还说了一句dontdothat,真可恶。” 更可恶的是,她已经开始做了。 第65章 她说了好长的一段话,后来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 “姐姐?” “嗯,我有在听。” 她一直认真听着,但她已经离贺长夏的年纪太远,想不太起刚上大学的感受,给不出什么中肯的建议,加上最近烦心事不少,也有点疲惫,只好安静听着。 贺长夏收起了自己茂盛的倾诉欲,轻声问起她的生活,“姐姐,你最近在干嘛?” “嗯……” 写小说、和以前的同学联系、改简历找工作,要踏出新生活的第一步,陈寻雁的烦恼一点不比贺长夏少。 但她选择了一件相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聊。 “小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昨天我带它去医院了。” “啊?它怎么了?” 陈寻雁的声音里有点不明显的担忧,“前几天总是不太吃饭,带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是口腔发炎了。” “怎么好好的会发炎呢?” 她走的时候,小暑还很活泼呢。 陈寻雁也有点想不明白。 “医生说可能是跟它之前流浪有点关系,可能在外面流浪的时候,经常翻垃圾吃,喝的水也不干净。大概率当时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就有点炎症了,只是当时病毒一直潜伏在身体里,还不太明显。” 可怜的小猫。 贺长夏跟着一起发愁,“那严重吗?” “还好,目前是打针加上吃药,医生说要是控制不住,严重的话可能就要拔牙了。” “啊……”贺长夏可怜起那只小猫来,“好可怜……拔牙是不是要动手术,会很痛的吧?” 陈寻雁看了眼窝在膝盖上的小猫咪,抬手顺了顺它的毛,“医生说这个手术的技术倒是比较成熟,很多流浪猫都有口炎的毛病。” “这样啊。”贺长夏应了一声,“那做拔牙手术的话,是不是很贵啊?” 陈寻雁顿了顿,“还好。” 她并不希望贺长夏为了钱的事情发愁。 贺长夏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姐姐,我生活费很够,所以……要是小暑动手术的话,我也想帮点忙。” 陈寻雁在电话那头皱起了眉,她听得出贺长夏的小心翼翼,似乎是为了努力不激起她的反感。 她扯扯唇,尽量将话说得轻松,“放心吧,买高铁票来见你的钱还是有的。” 贺长夏看了眼周围跑步的人群,又看了看地上的草地,“姐姐,我们是两个人一起谈恋爱,又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怎么了?”陈寻雁将猫从膝盖上移开,有点不安地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贺长夏咬了咬下唇,“我姑姑前几天说,你最近突然开始找工作。”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陈寻雁坐回沙发上,想到那天在高铁上和贺清溪的对话,“那你姑姑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 “没有,她就是随口提起。” 没有说啊。 陈寻雁感到有点遗憾。 但要她自己对贺长夏再说一遍,又不知怎么难以启齿。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流浪汉,整天酗酒、无所事事,有一天他捡到一只猫,为了猫咪下定决心戒酒,然后出去找工作。” 陈寻雁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是流浪汉?觉得我整天无所事事?” 贺长夏嘻嘻笑起来,“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像故事里的主人公。” 陈寻雁抬头望了眼头顶的浅黄色灯光,心想:才不是呢。 猫咪没有那么大的魔力,但贺长夏有。 “找工作不好吗?要是能找到你学校附近的工作,我就可以搬过去,就不用异地了。” 八字还没一撇,贺长夏已经开始幻想,“那当然好了,要是你能过来的话,我每天一下课就去找你,但是你要是过来了的话,那s市的房子怎么办?” “等工作确定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法总比困难多。 “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不能因为我比你小,你就瞒着我。”贺长夏半威胁半恳求道。 “好。但是你也要记得,我比你大,很多事情,我会解决好,所以你不要为我的事情操心,把心思多放在你的学习上。” 说到学业,贺长夏的脸一下垮了,“呜呜呜,我不想上学……明天还要小测,怎么上了大学还要做小测验。我以为随堂小测这种东西在我高中毕业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小暑又一次乘其不备跳上了陈寻雁的膝盖,她摸了摸猫咪圆润的头,然后继续听贺长夏碎碎念着那些学校里的琐事。 小猫在怀抱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令她想起贺长夏睡在她身边时平稳的呼吸。 才分别不到半个月,怎么就那么想她了呢? 贺长夏也没好到哪去。 她看了看周围,操场上多的是锻炼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人会注意她。她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陈寻雁,我想你啦。” 她的声音低得像小猫叫,好像一片羽毛落到心上,有点痒。 陈寻雁酝酿了几秒,沉沉道:“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 她们差不多每通电话都要互诉想念,但不管说了多少遍还是觉得很想念。 还是不够。 说出来的、能表达出来的想念,远比不上心里承载的那些。 “国庆节的时候,我去s市找你好不好?” 国庆节能有七天假呢。 “还是我来找你吧?” 她不想贺长夏那样奔波劳累。 “不要不要。”贺长夏头摇得像拨浪鼓,“国庆节期间酒店多贵啊,省下的钱都能留着下个月再见一次面了。” 她继续努力说服陈寻雁,“而且我也想小暑啦,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陈寻雁捏了捏小猫的后颈皮,她其实已经有点猜出贺长夏为什么会这样说。 但确实是实话。 宠物的病治起来比人还贵,虽然医院按照流浪猫的医治价格打了八折,但是一次检查费就是五六百,加上打针开药的钱,她花出去的时候也不是不心疼的。 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就不能过得太过随意了。 陈寻雁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要是我有很多钱就好了,我就可以无拘无束的和你在一起。 你不用为这些琐事发愁,只需要记得爱我。 但是可惜她现在拥有的远远不够。 陈寻雁终于松口,“那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呀好呀。”贺长夏欢快地应了,想到即将到来的小长假,突然觉得近在咫尺的随堂小测也没那么讨厌。 “小暑吃药的时候乖吗?” “乖。”陈寻雁握着小暑的爪子道:“挺乖的,把药拌在猫粮里,它就自己吃完了,医生说这药还挺苦的,有的猫还不愿意吃。小暑去做检查也很乖,虽然害怕得飞机耳,但是抽血、打针的时候都没有伸爪子挠人。” “哈哈,我们小暑真厉害。” 陈寻雁垂着头笑,只觉得贺长夏说“我们小暑真厉害”时的语气,跟贺清溪说“我们长夏真厉害”的语气很像。 她从小在爱里长大,长大后也自然的爱别人。 “希望小暑快好起来,不要做拔牙手术,变成没牙的小老太太。” “好,先不跟你说了,我该给小暑喂药了。” 虽然有点不舍得,但还是要先说再见。 “好,再见。” 要是能抱到小暑就好了。挂断电话后贺长夏一边祈愿一边想。 顺便抱一抱陈寻雁。 她伸手摸了摸锁骨下方,陈寻雁走之前给她留的那个印记,已经快要消失了。 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上课上得太辛苦,她总不知不觉有种疲惫的错觉,怀疑和陈寻雁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她只是陷入自己的想象里,爱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因为根本不存在,所以才无法向其她人描述。 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新鲜感和刺激感结束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现实的不确定感。 异地恋可真烦啊。 贺长夏悠悠叹了一口气。 再聪明勇敢的人,也无法避免在爱情里患得患失。 哪怕是贺长夏。 第61章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国庆的小长假贺长夏期待了很久。 宿舍里其余几个人也早早安排好了行程,徐晨要和对象出去玩,姚锐去找朋友,陈梦茹选择回家。 室友问起贺长夏的时候,她也学着陈梦茹的答案,说要回家待几天。 才怪,其实她是要去s市。 家里人打电话来问她回不回家的时候,贺长夏又用了姚锐的理由,说自己约了朋友出去玩。 第66章 家里也没多问,只说知道了,然后反手就给她转了一笔钱。 贺长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记录,不免有点心虚。 她截了张图发给陈寻雁,有点郁闷地说起自己的感受,“最近说谎太多了,好像有点负疚感。” 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说过谎。 在贺长夏的成长环境里,很少有需要靠说谎来达到目的的事情。 偏偏是和陈寻雁在一起之后,总是要用许多细小的谎言来遮遮掩掩真实目的。 贺长夏刚发完,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好像把责任推到了陈寻雁身上,于是将截*图和消息撤回。 但陈寻雁看到了。 她老实地向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每次一发生这样类似的事情,陈寻雁都会马上向她道歉。 可是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这样的道歉并没有解决实际问题,反而令贺长夏的负疚感更加重了,于是也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是我没做好,才让你觉得为难。” 虽然好像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但看着屏幕上的新消息,贺长夏更郁闷了。 她并不是想对她发脾气,她只是感受到夹在爱人和家人之间的左右为难。情绪累积得太满,想找个出口,但是她们的关系又不能让身边的朋友知道,所以只好同陈寻雁抱怨几句。 哪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并不是想让陈寻雁把责任全部揽到她身上而自己清清白白。互相体谅是好事,可是她们这样光体谅,不解决问题,下次还是一样要道歉,一样要内疚。 但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偏偏贺长夏又是头一次谈恋爱,很多事情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这样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贺长夏长长吐出胸中的郁气,动静太大,引起宿舍里其余人的侧目。 坐在她身后的姚锐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了长夏?快放假了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贺长夏本想说没什么,开口时却是更强烈的抱怨,“好烦。” “烦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贺长夏转过身来,面向一旁的徐晨和陈梦茹,“她和她……对象刚谈了不久,是异地恋。” 光听到异地恋三个字,徐晨摆了摆手,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异地恋,狗都不谈。” 贺长夏愕然,“为什么?” 她才刚开了个头呢。 “异地恋跟没谈有什么区别?我当时填志愿的时候就跟我对象说,我们就算填不到一个学校也必须得填到一个城市,不然就直接分手。异地恋看不见摸不着,天天对着手机那不等于是跟ai谈?手机一断网,对面那个人在跟谁亲嘴你都不知道。” 贺长夏有点傻眼,“不至于吧?” 陈寻雁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怎么不至于?”徐晨脸上写满笃定,“要是不至于,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异地分手?别说学生了,好多成年了工作了的情侣,都抗不过异地呢。” 贺长夏垂眸,也是,她现在不就是因为异地的事情烦恼吗? 如果不异地的话,她就不用说谎,不用为国庆节回家还是去见陈寻雁为难。 陈梦茹扶了扶眼镜,做出柯南的思考姿势,眼神在贺长夏身上来回扫视,“长夏,你的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怎么会?”贺长夏表面上说不是,但是眼神却飘忽起来。 “肯定是你,经典的无中生友。”陈梦茹神秘一笑,“难怪你不跟我们说你有男朋友的事情,原来是异地恋!” 贺长夏苦笑,真的不是男朋友,但她没办法解释。 徐晨大姐大一样将一只手搭在贺长夏脖子上,“来,详细说说,我是情感专家,我来帮你分析。” 最能快速拉近宿舍关系的事情,就是情感八卦。 陈梦茹和徐晨拉着椅子围过来,刚才还在练英语听力的姚锐也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转过身等待当事人发言。 当事人贺长夏做贼心虚,咳了咳,陈梦茹凑上来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弄得她有点想笑。 “你们好八卦啊……”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陈梦茹又将椅子拉近了些,做好听故事的准备,“快说吧,让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分析分析?也好,贺长夏觉得很多事情一直憋着,也是时候找个人说说了。 “唔……就是,我和我对象是,暑假的时候认识的,我去一个亲戚家玩,然后认识了她……” 她东拼西凑,修修改改说着自己和陈寻雁相识的过程。 陈梦茹摸了摸下巴,“所以这个人比你大八岁?” 徐晨皱紧眉头,“然后也没有稳定的工作?” 姚瑞面无表情,“还让你自己去s市?” “昂……”贺长夏讷讷应是。 听起来大事不妙啊。 “分!”感情经历最丰富的徐晨率先开口。 “为什么?”贺长夏怔住,怎么一下就进展到这个程度? 她刚刚也没说陈寻雁的坏话啊? 陈梦茹苦口婆心地劝她,“大八岁在小说里好磕,但是在现实生活里那就是灾难了,你想想她快三十的时候,你才大学毕业。你还是一枝花,对方都已经老成什么样了,都配不上你了。” “啊?” 陈寻雁那张脸,就算三十应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徐晨又过来插话,“而且啊,你们又隔得这么远,万一你对象在这边谈一个,又在家里那边谈一个呢?你隔这么远,你万一被骗了你都不知道。” “不会的。” 贺长夏觉得陈寻雁不是那种人才对。 姚锐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长夏,你不会是被pua了吧?” “对对对!”徐晨点点头,“现在好多这样的,专找小姑娘骗的,长夏,你不会是被她骗了吧?” 贺长夏抬头望天,觉得此情此景有点滑稽,滑稽到她说不出话来,“不是呀……” 其实如果换个性别,很多事情就好解释多了。但是…… 贺长夏看看姚锐,又看看陈梦茹,但是性别这个问题她偏偏解释不了。 你看,她刚刚说自己谈恋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觉得她说的是女朋友。 她只能努力拿出陈寻雁的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对象是个好人。 譬如她会陪着她去医院,会在她输液的胳膊下给她垫热水瓶;譬如她会努力克服对高度的恐惧,在落日飞椅上给她拍照;譬如她知道她出成绩的紧张,于是陪着她打游戏缓解她的情绪;譬如她会耐心回答她每一个问题,她总能安慰到她…… 贺长夏说着说着,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陈寻雁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她们都不相信呢?为什么她们都觉得,自己和她不会有好结果呢? “好吧,那你这个对象对你还可以。”徐晨皱着眉改了说法,只是表情看上去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 “有一套房那条件也还行吧,但是不能一直不找工作吧?不然你毕业了怎么办?难道让你养?” 贺长夏赶忙替她澄清,“她一直在做不同的工作,现在也打算找个稳定的工作了。” “好吧,如果肯上进的话,也不是不行。”陈梦茹像是捏着鼻子接受了室友的对象,随即她像是宽慰贺长夏,又像在开导自己,“反正恋爱不是结婚,谈谈而已,又没说要在一起一辈子。” “也是。”徐晨点点头,“说不定过几年,都不用我们劝,你自己就腻了想分手了。” 贺长夏表情僵硬,不知道如何接话。室友的反应跟她预计的完全不同。 徐晨脸上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但就是有一点……千万保护好自己。” 贺长夏微红了脸,其余人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不会的。” 聊天进行到此处,已经算聊死了一半。 几人拖着椅子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各自干起自己的事情来。 贺长夏坐在位置上苦笑,跟室友聊了一场,烦恼不减反增。 甚至她都还没来得及跟她们倾诉,那些“在肥牛卷里发现花椒”的时刻,陈寻雁就已经被打上了“不合适”的标签。 她看了看手机,有两个未接的语音通话,来自陈寻雁。 贺长夏犹豫了下,没立即回拨过去。她现在需要一点时间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想,刚才和室友的这场对话,最好还是不要让陈寻雁知道,否则她又要向自己道歉了。 要是她知道了室友们的这些评价,也会觉得有点伤心吧。 都不是什么好话。 与此同时,贺长夏感受到一点极其隐秘的恐惧,好像自己瞒着身边的人做了一件大事,但这件事,是错误的。 可是,她真的很希望,能和陈寻雁有个好结果。 第67章 第62章 “小波,我想你了。” 贺长夏原本计划好的出行临到放假前还是变了卦。 国庆节前两天,王华黎女士打来电话,说想来学校看贺长夏。 这下她是真的左右为难。 陈寻雁倒是很大度,也理解她的难处,主动向她提出下次再见。 “那我们改天再约吧,你难得能跟你妈妈见一面。” “可是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国庆节之后,就没什么假期了。 “总会有机会的,你妈妈抽出时间来看你也不容易。” “……好。”贺长夏连说“好”的底气都有点不足,“那过一段时间,我再去找你。” 陈寻雁轻声应好。 贺长夏有点忐忑,“那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你妈妈对你那么好,她肯定很想你。不要有负担,陪你妈妈好好玩几天吧。” “……好。” 挂断电话后,贺长夏望着书架上的书出神。有人说在你抛硬币之前,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在她打给陈寻雁的时候,是不是她心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是个有点危险的想法,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国庆节第一天,宿舍里只剩下贺长夏一个人,她给陈寻雁发了早安的消息,然后出门去高铁站接她妈妈。 节假日高铁站人不少,贺长夏在茫茫人群中看见母亲的时候,嘴巴一撇就落下泪来。 王华黎女士看上去好像瘦了些,但是精神头挺不错的,尤其眼睛,好像比以前有神不少。 妈妈什么也没说,迎上来用力抱紧了她。 贺长夏拖着哭腔说:“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也很想你。” 王华黎女士亦有点哽咽,拉着贺长夏看了看她周身,“现在是大学生了,不要随便哭鼻子了。” 贺长夏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母女俩先是去学校转了一圈,在食堂吃了个晚饭,然后就去了酒店休息。 王华黎订的酒店就在贺长夏学校附近,好巧不巧就是上次陈寻雁来时住的那家。 到前台登记时贺长夏还有点隐秘的心虚感,甚至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被前台认出来。 但是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她们很顺利就进到了房间里。 背对着母亲,贺长夏偷瞄了眼手机,看见来自陈寻雁的消息。 “可以打电话吗?” 很简单的几个字,但不知怎么,贺长夏就自动脑补出了陈寻雁说这句话时,可怜巴巴的语气。 她甩甩头试图清掉这个念头,一定是错觉。 趁着母亲在里面洗澡的时间,贺长夏戴上耳机拿着手机悄悄溜出房间,给陈寻雁打电话。 除了在早上去往高铁站前她们有简单交流过几句外,今天还没怎么能说上话。 站在酒店大门的侧边,头顶是皎洁明亮的月亮,贺长夏听见陈寻雁温柔地叫她,“小波,我想你了。” 贺长夏微微一愣,她还以为陈寻雁找她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没想到一接通就听见她说这样好听的话。 她自己也常说想她的话,但果然,这种话由平时说的少的人来讲,会格外动听。 “我也想你。”她站在月光下回答。 “今天见到妈妈开不开心?” “开心。”明知她看不到,贺长夏还是点头,好像这样做,就不是隔着千山万水。 “这么开心?难怪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理我。” 啧啧,这个语气…… 贺长夏捂着嘴偷笑,笑意从指缝漏出,一直流向电话那头。 “可你不是也说了你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忙。”陈寻雁敲了敲桌子,似乎要强调重点,“但我没说你不能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贺长夏强忍笑意,“那不是我妈妈在,不好给你发消息嘛。万一让她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 陈寻雁想说万一看到了,那她就直接上门了,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如果真的被看到了,贺长夏受到伤害的可能性更大。 “拉拉姐,你今天在忙什么?” “你不来见我,我就干脆去做兼职了。” 节假日需求多,有的店还给三倍工资。 想起失约,贺长夏有点愧疚,“哎呀……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好啦我知道。”陈寻雁打断她,“快回去吧。” 贺长夏看了眼通话时间,很短暂,但这场通话从一开始就注定短暂。 “那你答应我你不许生我的气。” “不生气。”陈寻雁保证的很快。 她才舍不得生贺长夏的气。 “那我挂了?” “等等。” “怎么了?” “亲我一下。” 嗯?? 贺长夏瞟了瞟周围,压低声音问对面,“怎……怎么亲?” “我不是,教过你吗?” 贺长夏犹豫了下,对着手机屏幕,“啵唧”一声。 陈寻雁的要求得到满足,大方地放她离开,“快回去吧。” 贺长夏用微凉的手背去给微热的脸庞降温,捂着脸回房间里。 真是的,早就亲过了,隔着手机亲一下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她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往房间里去。 王华黎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她从外面回来,还有点诧异,“你去哪儿了?” 贺长夏扬扬手机,随便找了个借口,“室友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明天把鞋子晒到外面去。” 王华黎应了一声,没起疑。 贺长夏怕被母亲看出破绽,躲进浴室,“我也去洗澡。” 站在莲蓬头下,她无意识叹了口气,现在她胡说八道、张口就来的能力日渐提升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钻进了被窝。 贺长夏像幼鸟归巢一样扑过去,被王华黎女士敲了敲头教训。 “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贺长夏捂着额头不满,“本来就是小孩嘛。” 王华黎望着她似有感慨,“妈妈现在可抱不动你了。” 贺长夏问起母亲离家后的事情,王华黎也一一答复。她回答的很仔细,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把贺长夏当成小孩来敷衍。 原来母亲现在在和朋友合伙做服装生意,虽然同样是看店,但服装和餐饮大有不同,从进货、陈列到销售各有各的门道,还要结合潮流、季节来选品。 “虽然辛苦了点,但是也学了不少东西。就是年纪大了,学起来吃力不少。妈妈有时候想想都后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多学点。所以啊,你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可千万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贺长夏正托着脸听故事听得入迷,没想到母亲话锋一转来到了自己身上。 她尬笑两声,用闷闷的声音抱怨学校课程太难,“每天的课都好满,有时候要很早起,不然人太多了都找不到好位置。有时候晚上也要上课,一上就上到十点多,每次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都好困了。” 妈妈爱怜地摸了摸她,“读书都是辛苦的,苦完了就好了。” “妈,我上高三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王华黎失笑,“吃学校的苦,总好过吃社会的苦。跟室友处的怎么样?都是一个专业的吗?” 贺长夏本来还想回几句,譬如学校就是一个微型社会之类的话,但她太久没见母亲,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辩上,更不舍得让她为自己操心太多。 “室友都很好,都是一个专业的。” 虽然她可能已经成为了室友反对的那个群体,但是这种话她是绝不可能往外说的。 “集体生活要注意,难免会有摩擦,不要欺负别人,也不要被别人欺负。” “好。” 王华黎拍了拍她的手,沉默了会才问:“家里一切都好?” “还和以前差不多。就是前段时间奶奶骨折了,动了手术,不过恢复得还不错,住了一个多星期院就出院了。” 王华黎微讶,“怎么好好的会骨折?摔跤了?严不严重?” 贺长夏于是将从医院听来的结论又复述了一遍。 “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才行。” “嗯,现在奶奶还是跟婶婶住乡下,不过叔叔好像也打算回家了。还有姑姑,马上就毕业了,也打算回家了。” “哦。”王华黎淡淡应了一声,“睡吧。” 贺长夏平静地应了一声,心里不免有点遗憾。 她原本是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家的。 贺长夏关了灯,搂着母亲的胳膊。 “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先不要谈恋爱。”黑暗里,王华黎突然这样叮嘱她。 贺长夏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母亲从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怎么了妈妈?怎么突然这样说?” 第68章 “你还小,谈恋爱结婚的事情不着急,先往后放一放,以后还有机会。上学的时候谈恋爱太容易分心,你考上大学很不容易,妈妈是希望你,还是先好好读书,等毕业了再去考虑这些也来得及。” 原来是因为这个。 贺长夏刚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在谈恋爱的事情,不免心虚。 她不敢多说,只仓促应了个“好”字,就背过身去。 好像在母亲和陈寻雁之间,背叛了某人似的。 第63章 可是想到是来见你,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王华黎只在这里待了三天,服装店需要人看店,她不好将所有事情都丢给另一个人。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华黎抬手帮贺长夏理了理两鬓的碎发,“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生病了。你血管长得细,扎针都不好扎,到时候又要掉小珍珠了。” “好。妈妈,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回去吧。” 贺长夏忍着难舍的情绪点点头,目送着母亲进了站。 上一次在这里,她送走了陈寻雁,这一次在这里,她又送走了妈妈。 总是自己在原地。 返校的路上她有点失魂落魄,地铁上不是游客就是出来玩的本地居民,三三两两,脸上都写满快乐。 贺长夏觉得自己像另一个星球的人,和别人格格不入。 真讨厌。 回到宿舍里,这种情绪越加明显。不止宿舍里没人,整个学校因为放假的缘故,都没什么人。 显得她像一座孤岛。 贺长夏正要掏出手机给陈寻雁发消息,编辑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为什么不干脆去s市找陈寻雁呢? 假期虽然过了一半,但还没完全结束不是吗? 有了这个想法,贺长夏迫不及待开始看票。节假日的票不好买,点进去都是基本都是售罄状态,但这阻止不了贺长夏。 直达买不到,买中转就好了。 不管中途要花费多长时间,她只要马上出发。 随便收拾几件衣服,带上假期后要交但是现在还没写的作业,带好身份证和手机,贺长夏背上一个被塞得鼓鼓的书包出发了。 前半程是二等座,两小时后她要下车换乘,然后是无座。 贺长夏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都少有这样狼狈出行的经历,但是她满心欢喜。 高铁上人满为患,她被挤得蹲在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连伸展一下都很艰难,但她已经在脑海中描摹陈寻雁看到自己时的样子。 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应该还是惊喜多一点吧?贺长夏看着自己和陈寻雁的对话框想。 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正在路上,贺长夏还特意告诉她,自己要和母亲去吃饭了。 晚上就能见面了,想到这里,贺长夏感觉一颗心都被陈寻雁这三个字填得满满当当。 谁会想到她上午还觉得自己是座孤岛呢。 一路折腾到s市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贺长夏背着沉重的书包,双腿酸软。 在摇晃的车厢里,不管是站还是蹲,都不是个舒服的姿势。而且因为节假日的缘故,今天人也不少,想走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都难。 陈寻雁的家对贺长夏来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已是女朋友。 虽然身体疲倦,但是精神饱满。 连平常让她爬得气喘吁吁的六层楼梯,今天爬起来也更轻松些。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她在心里吐槽自己。 当然,更可能是两周军训加上体育课带来的体能提升。 到达家门口,她先拿出手机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然后抬手敲门。 唔,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人。 贺长夏确认了下时间,都这个点了,不至于还在外面兼职吧? 她蹲下身翻开地毯看了看,这回底下没有钥匙。 贺长夏强忍失落,拨通了陈寻雁的电话。 没接。 一种不太好的感受爬上贺长夏的心头。 那种小说不是都这样写吗?主角两个人都瞒着对方去对方的城市,结果就是双双错过。 不要吧。 贺长夏止不住想,那她这一路的苦不是白吃了。 她胡思乱想得想哭的时候,陈寻雁的电话打来了。 “怎么了长夏?” 贺长夏问话的语气急切又紧张,“你在哪里?” “我在家,怎么了?” 在家?那她刚刚在干嘛?戴着耳机没听见吗? 贺长夏回望身后黑压压的大门,“那你给我开下门。我刚刚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听见吗?” “你在……我家?”陈寻雁把“我家”这两个字咬得很轻。 想到陈寻雁接下来来开门的样子,贺长夏弯起唇角,“对呀,我来找你了,都到家门口了,你快来给我开门。” “我马上回来,等我一会。”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贺长夏有点茫然地看看手机又看看门,她不是说在家吗? 怎么又说马上回来? 她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 陈寻雁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也少有这样火急火燎往回家赶的时候。 之前的几次,都是因为坏消息,但这一次,是好消息。 六层楼的高度她平时已经爬惯了,不觉得疲倦,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漫长。 每一个台阶都在阻拦她,给她去见贺长夏的路上增添阻碍。 她一步迈两阶,将阻碍都踩在脚下。 然后在家门口,看见小小一只,盘坐在她家门口、抱着书包、头发有点乱且神情倦怠的贺长夏。 像大包小包千里迢迢、坐完牛车坐马车来找自己的可怜老婆。 她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叫她的名字,“长夏——” “你怎么才来?”贺长夏一开口带了点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委屈。 在高铁上被挤得东倒西歪的疲惫和酸楚,在见到喜欢的人的那一刻,突然倾泻而出。 陈寻雁走上前向她伸出手,将她的手提起,然后顺势将贺长夏从地上拉起来。 她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就赶回来了。” “你一开始不是跟我说在家吗?” 陈寻雁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为自己解释,“我带小暑去医院了。” 贺长夏跟在她身后进屋,“医院?小暑又生病了吗?” “还是之前的病,一开始吃药控制住了,但是药一停就又复发了,今天带去医院看,医生说还是得拔牙,刚好今天医生有空,就直接动手术了。” “啊?那么严重。那现在手术做完了吗?” 陈寻雁带着点笑看着她,“我正在医院等结果的时候,你的电话就打来了。” 贺长夏有点懊恼,“早知道我就去医院找你了。” 她奔波了一路,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皱巴,裤子上沾了不少灰,鞋子上还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可见来找她的路上,累得不轻。 可怜又可爱。 陈寻雁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被她弄得皱皱巴巴。 “没关系的,医生说做完手术就会给我发消息。”陈寻雁抬手替她拍了拍身后的灰,“饿不饿?吃饭没有?” 贺长夏老实地摇头。 她走得匆忙,都忘记带吃的。一路上那么激动,一点都不觉得饿。现在见到人了,才感到腹中空空。 “是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末了陈寻雁还略带警告的补充一句,“不许说泡面。” 贺长夏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听见后面那句,“小气,连泡面都不给吃。” 陈寻雁泄愤似的捏了捏她的脸,“这是小气吗?” “那你给我做?” “那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陈寻雁扶着桌子思考,“冰箱里还有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我煮给你吃好不好?” “家里有饺子?”贺长夏微讶,她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冰箱里空荡荡的样子。 “懒得出门。” 更何况,自己煮着吃,比去外面买要更省钱些。 她的钱是不多,但是全都想留给贺长夏。 陈寻雁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饺子。” “好。” 这家里的一切还保持着贺长夏熟悉的样子,她买来的那些东西,都好好地守护着每个小小角落和家里的主人。 等贺长夏洗完澡出来,陈寻雁正在厨房一边给她煮饺子一边打电话。 贺长夏悄悄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陈寻雁对着电话又说了几句挂断,转头笑望着贺长夏,“怎么了?要监工?” “是谁的电话?” 陈寻雁用空余的一只手覆上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医生的电话,说手术顺利做完了,情况还好,让我不用担心,明天去看它就行了。” 第69章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还要再住几天,看看各项指标。” “哦。”贺长夏应完,松开了陈寻雁,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小暑做手术的事情,你怎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要不是她突然来了s市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说不定等小暑出院了陈寻雁才会告诉她。 陈寻雁搅了搅锅里的饺子,不答反问,“这些够你吃吗?” 贺长夏不为所动,“别转移话题。” “没有转移话题。”陈寻雁转过身冲她笑,“不告诉你是怕你跟着担心,想等手术做完了再告诉你。” 隔着那么远,担心有什么用? 贺长夏凑上去,直勾勾盯着陈寻雁的眼睛,身后就是灶台,她退无可退。 “可是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 陈寻雁垂下眼睛,她是说过,但她也还是一样,不想让她承担这些她本不该承受的事情。 并且这点,她也不想做退步。 “长夏,我并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想带着结果告诉你。” 带着好结果。 “可是……如果你告诉我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你告诉我你在家里,但我到了家门口,家里却没人。你这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一瞬间里,她的心里也闪过一丝丝轻微的猜忌。 /:。 陈寻雁转过身来面向贺长夏,“想什么了?” 贺长夏原本不想回答,但陈寻雁一副必须要知道的神情,她于是转过身背对她,将从室友那里学来的话拿来说,“想……想你是不是这边谈一个,那边谈一个。” 煮好的饺子浮上水面,而陈寻雁暂时无心去捞,她只想顾好眼前的人。 “我保证不会。”她走上前,然后伸手抱住她,“我保证我不会出轨、不会移情别恋,我这辈子只会喜欢贺长夏一个人。” 甜言蜜语果然动人心,贺长夏想。 她先是背着陈寻雁笑,但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于是又板起脸,“你光说可不算。” “那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这个嘛……贺长夏皱着眉想,但想不出结果,“我要吃饺子,边吃边想。” “好。”陈寻雁松开她,“我去给你捞饺子。” 小圆桌上只有花瓶没有花,贺长夏用指甲弹了弹花瓶,发出“叮”一声响。 陈寻雁应声望来,她抬了抬下巴,做出一个有点蛮不讲理的样子来,“我要花。” 陈寻雁端着饺子放在她面前,“好,我明天去给你买。” “我明天还要去医院看小暑。”她继续提要求。 “没问题。” 暂时也想不出别的要求了。 条件谈妥,贺长夏才拿起筷子吃饺子。 陈寻雁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仍觉得有点不真切。 她还以为还要等很久才能见到她呢。 是做梦吗?那这个梦未免太幸福了吧。 “你不是要陪你妈妈吗?怎么会突然来s市?” 贺长夏咽下嘴里的饺子,“我妈妈在那边还有事,今天上午就先回去了。而且……” “而且什么?”陈寻雁等着她的后半句。 贺长夏微微前倾了身子,眼睛比头顶的灯光还要明亮几分。 “而且,我好想你啦。” 陈寻雁突然站起身,凑到她脸颊边亲了亲,“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去找你的。” 她本来想,挑个周末,像上次那样去她学校附近找她。 贺长夏眯着眼睛笑起来,“现在不用去了,小波来啦。” 虽然一路奔波劳累,虽然站得脚都麻了,虽然很辛苦,可是想到是来见你,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第64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填饱肚子,困意就开始上涌。看见贺长夏打哈欠,陈寻雁拍拍她的头,温声提醒:“去刷个牙早点睡觉吧,别玩手机了。” “好,现在就去。” 刷完牙贺长夏习惯性往自己原来住的那间房去,一推开门看见空荡荡的床铺,不由得有点傻眼。 她转头去询问陈寻雁,“姐姐,我的枕头呢?” 陈寻雁指了指隔壁自己的房间。 贺长夏的眼睛亮了亮,“我可以进去?” 虽然之前也进去过。 陈寻雁“嗯”了一声,端着吃剩的碗去厨房。 贺长夏站在她的房间前轻轻吸气,前几次都是匆匆一瞥,今天身份不一样了,这回可要仔细看看。 右手搭上门把手,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陈寻雁的私人空间,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衣柜、床铺、书桌、台灯,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但是换了个身份来看,果然会有新的感受。 这是我喜欢的人的房间。 贺长夏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书桌前的一个画框上。 那是一幅很小的画,用油画棒画的*。刚画完的时候她还很满意,现在来看,是有点粗糙了。 她抬手轻抚,陈寻雁已经收拾好厨房来到她身边,语带调侃,“怎么?自己的画都认不出来了?” “认出来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当时画了很久来着。 贺长夏有点不好意思,“画得这么难看你怎么还特意框起来了。” 她第一次画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回过头来看,只觉得粗糙得难以入眼。 怎么值得她这么用心的装裱好,然后还特意摆在书桌边? “怎么会?”陈寻雁从她手里接过画框端端正正摆在电脑旁边,“我觉得画得很好看。” 工作太累的时候,她就停下来看看这幅画,然后就想起贺长夏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客厅茶几上,照着网上的范例图一笔一划认真涂抹的样子,让她觉得整颗心都软和得不行。 陈寻雁指指自己的书桌抽屉,“你之前买的那些画笔画本,都好好收在里面,明天要是想玩,就从这里拿。” 贺长夏点点头,将目光移到旁边几乎要占满半张书桌的天线宝宝摆件上,故意挑刺,“为什么只有拉拉?小波呢?” 陈寻雁一点也不恼,也不在意,拉了拉她的手,“我的小波在这里。” 贺长夏嘻嘻笑起来,突发奇想,“我们要不要用情头?就用拉拉和小波的?我在网上看到好多呢。” 陈寻雁好心提醒她,“你姑姑同时有你和我的微信,她应该能看出来。” 贺长夏一时无语,“我讨厌她。” 姑姑怎么这么爱给人发消息。 “我也讨厌。”陈寻雁附和道。 贺长夏往后退了一点,有点谴责地看着她,“你这是见色忘友。” “那你也差不多。” “所以我们绝配。”贺长夏又笑起来,只是还有点遗憾,“那只能用天线宝宝的表情包了。” 玩笑过后,贺长夏终于想起正事,向陈寻雁伸出双手,“快把枕头和被子给我吧,我想去睡觉了。” 吃饱喝足,现在她只想躺着。 陈寻雁指了指自己的床,“枕头和被子在那儿。” 贺长夏看看床又看看她,说话又有点结巴起来,“一……一起睡?” 陈寻雁好整以暇看着她,好像在说: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当然一起睡过了,可是在酒店跟在家里的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记得原先陈寻雁的边界感可强了,大白天都要拉着窗帘关着门,不喜欢被别人窥探到自己的私人空间,现在也能让她住进去了? 贺长夏微红着脸问:“那我睡哪边?” “都行,你选。” “哦。” 贺长夏应了一声,动作慢悠悠爬上床,她背对着陈寻雁许久,迟迟没感受到另一侧有人上来,回头一看,原来陈寻雁早就出了房间,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嘲笑自己没出息。 被子沾染了不少陈寻雁的气息,贺长夏把自己埋进去,像猫回到了自己的猫窝,高兴得想打滚。 她躺在床上玩手机,时不时看一眼房间,时不时看一眼陈寻雁出来没。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赶忙放下手机,躲进被窝里,用被子罩着自己。 陈寻雁的脚步声慢慢近了,然后她感受到另一侧床铺微微往下陷,有人上来了。 贺长夏把被子当成渔网撒向陈寻雁,后者被她突然罩了进来,却一点也不生气,还看着她笑。 s市的气温要高些,陈寻雁的被子还是夏天盖的那床,被子很薄,灯光能透进来,是以她还是一样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好傻。贺长夏想。躲在被子里吓人是她很小的时候才会玩的游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幸福。 然后贺长夏凑上去,亲了亲陈寻雁。 好像两个人盖了盖头,在幸福的新婚夜。 陈寻雁也还了她一个吻,将被子从两人头上拨开,“不是困了要睡觉吗?早点睡。” 第70章 贺长夏慢慢躺平,抱着被子闭上眼睛。劝她早睡的人微微侧转了身子,搭上了她的胳膊。 贺长夏刚闭上眼几秒就忍不住悄悄睁开,一睁眼就看到陈寻雁正盯着她的脸看。 “你怎么不睡呀?” “我暂时睡不着。” 贺长夏睡不着,也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多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啊,要是每天睡前都能看见就好了。 陈寻雁也望着她,丝毫不避让。 对视了一会,贺长夏先害羞地移开了目光,“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陈寻雁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她抬手环住她,“太久没见你,想仔细看看你。” 她说着就抬手抚上她的眉眼,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每摸一下就在心里默念一遍,这是我的,我的小波,我的贺长夏。 “哪有。”贺长夏嘟囔了一句,明明上个月才见过。 但是对热恋期的情侣来说,一个月见一次,已经是很折磨人的事情。 贺长夏抱着陈寻雁,像小狗一样使劲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道。 在学校里遇见过那么多人,但是只有陈寻雁身上有这个味道。 “好香……你好像我的猫薄荷,好像吸了会上瘾,好想每天都能闻到。” 小暑喜欢猫薄荷的味道,贺长夏喜欢陈寻雁的味道。 陈寻雁突然握着她的胳膊换了个姿势,让贺长夏误以为她想做点什么。 她赶忙制止,“今天不行……我,我今天有点累。” 陈寻雁用双臂围住她,将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我不做什么,我只想抱一会你。” 抱着贺长夏的时候,她心跳的感觉格外强烈,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活着”。 抱着贺长夏,让陈寻雁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喟叹一声,将搂着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没人说话的空间安静得令人有点心慌,贺长夏看着书桌前的白板没话找话,“姐姐,你最近码字了吗?” 那张白板上贴的人物关系,好像还是她上次看见的那张。 “有。”陈寻雁的声音像隔着一层什么,听起来有点闷,“只是写的不多。” 这段时间,出去兼职和面试找工作的事情,几乎占据了她的大半时间和精力,毕竟这两件事的变现速度更快。 而码字这样讲究灵感和打磨的工作,甚至还有点讲究缘分的事情,她暂时抽不出时间。 贺长夏不知道其中内情,还以为她是暂时灵感枯竭,还反过来认真安慰她,“没事的,慢慢写,慢工出细活,多久我都能等,但你不许随便弃坑。” 陈寻雁抱着她忍不住轻笑。 笑声带来的震颤,通过皮肤,从陈寻雁的身体传到贺长夏的身体,好似共鸣。 听到贺长夏又打了个哈欠,陈寻雁终于松开她,“早点睡吧,明天去医院看小暑。” 贺长夏懒懒地应了声好。 陈寻雁抬手关了灯,回到自己的枕头上躺好。 贺长夏侧转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我来找你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她语带不满,“那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 “想……” 怎么能不想。 每时每刻都想。 她睡眠质量不好,作息颠三倒四,有时醒来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半夜。半梦半醒之间,总是格外想念贺长夏。 那时候意识都不甚清晰,这种想念完全是凭着本能。 贺长夏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想她想得快要疯掉。有时候她都会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贺长夏这个人,这场恋爱是不是只是她失心疯的幻想。 此刻怀里真实的触感明确告诉着她,和贺长夏的爱恋并不是她穷途末路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夏天。 一个如同恩赐般的从天而降的夏天。 她摸了摸她的唇,“谢谢你长夏,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贺长夏像小暑一样往她怀里拱,有点轻微的嫌弃,“谢谢的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第65章 “人好,猫坏。” 贺长夏和陈寻雁抵达医院的时候,小暑在住院笼里吃罐头吃得正欢。 贺长夏隔着笼子谴责它,“你这个坏猫,不好好锻炼身体,在家里天天睡觉不出门还能生病。” 护士拿着针过来给小暑打针,“来,麻烦让一下,要给小猫打针了。” 陈寻雁拉着贺长夏往旁边退了退,只看见护士打开住院笼的门,然后简单直接的将针头扎进了小暑的身体里。 正在吃饭的猫抖了抖,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反应,仍对着罐头大快朵颐。 护士将针头拔出,顺手关上笼门。 贺长夏还是第一次见,本来以为小暑会激烈地挣扎,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她不可置信地问护士:“这,这样就结束了?” 护士看见贺长夏的反应也跟着笑,“很快是不是?这只猫很乖呢,既不挠人也不哈气,有些猫打针要两个人来,你的猫算省心的。” 护士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贺长夏回头去看身后的陈寻雁,脸上是与有荣焉的样子,“姐姐,你听见了吗?她说小暑是很乖、很省心的猫。” 陈寻雁点点头,“小暑一直很乖,你要不要抱一下它?” 贺长夏摆摆手婉拒,“它还有伤口呢,碰到了就不好了,不急,等回家了慢慢抱。”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忍不住将手伸到笼子里,去摸小猫的背脊。小暑正在吃罐头,后背高高拱起,背影显得格外瘦。 贺长夏觉得有点心疼,一边摸一边安慰,“做手术疼不疼呀?做手术是因为小暑生病了,做完手术疼完了就好了,以后都不会疼了,等小暑恢复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小暑感觉到主人的气息,转了个方向,终于愿意正眼瞧人。 它喜欢撒娇的天性又冒了出来,拿脑袋使劲蹭着贺长夏的手心。 贺长夏有点惊喜地看向陈寻雁,“姐姐你看,它还记得我。” 陈寻雁也冲小猫伸出一只手,小暑立即调转了方向。 “噫,坏猫,见异思迁。” 陈寻雁摸了摸小暑的下巴,心里也有点惊喜,“养了这么久,也不算白养。” “这么聪明?还认得主人呢。姐姐,你好会捡,捡了一只这么聪明的猫。” 陈寻雁扭头对她道:“我的不就是你的?” 贺长夏笑笑,看了看旁边笼子里的宠物,品种不一,患的病也各不相同。 不管是宠物还是人,生病了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刚给小猫看诊完毕的医生从诊室探出头寻找陈寻雁的身影,“那个,小暑的家长,请到诊室里来吧。” 陈寻雁和贺长夏并肩往里去,贺长夏在心里微笑,这感觉不像是猫咪的主人,更像是孩子的家长。 呼……她在心里悄悄吐气,她还是第一次当家长呢。 还好是和陈寻雁一起。 医生看上去很年轻,说话也很平易近人,她抽出两张化验单,拿着一只圆珠笔在上面边说边勾画。 “小暑的手术做完以后,它的精神状况还是挺好的,我们术前的指标是这样的,这个指标和这个指标就是代表炎症的,再过几天我会再给它做一个生化看下各项的指标,等降下来以后呢,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头一次当家长的贺长夏难掩担心,“那它没有牙了,它自己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 医生笑着摇摇头,“应该是不会有这个情况的。因为之前它可能因为牙疼,还有点吃不了猫粮,现在牙拔掉了嘴巴不痛了,能吃很多东西,可能还会比之前更开心点。” 虽然听起来很神奇甚至有点难以理解这个逻辑,但是听到医生说小暑会开心,贺长夏还是选择接受这个解释。 “等它出院以后呢,尽量给它挑些软一点、颗粒小一点的猫粮,这样会比较方便吞咽。” “费用这方面,因为是流浪猫,我们会给到一个折扣,寄养费的话,在我的权限范围内,也给到一定的减免,但是打针和药的那些钱……” 医生欲言又止,陈寻雁秒懂,立马接话,“我明白,我等下就去前台把剩下的费用结清。” 贺长夏正想表示自己也愿意出一份力,但是想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就将话暂时咽了回去。 陈寻雁跟着医生出去结账,贺长夏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她听见医生说:“昨天我们是预付了3000,今天再补一个输液和后续住院的费用就可以了,一共是1185。” 四千多的费用。 陈寻雁平静地递出付款码,听见“滴”一声响,贺长夏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痛。 她甚至有点担心,陈寻雁接下来还能不能吃得起饭。 陈寻雁一转过头就对上贺长夏担忧的目光,她不由得怔了怔,“怎么了?” 第71章 贺长夏拉着她一路到了门外,在心里准备了好几次,才别别扭扭地挤出几个字来。 “我……我也有钱……”她一边说一边偷瞄陈寻雁的脸色,“能不能……” 陈寻雁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面无表情打断,“不能。” 贺长夏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炸了毛,“为什么不行!” “我有钱。” 不至于沦落到骗小孩子的零花钱。 “可是我也想帮忙。” “小暑是我的猫,我会负责。” 贺长夏跺了跺脚表示不服气,“也是我的!你刚刚还说你的就是我的。” 陈寻雁在这方面格外执拗,“费用已经结清了,不需要麻烦你。” 贺长夏有点沮丧,但是拗不过她,“那好吧,那你……反正我也有钱,不够的话……记得跟我说。”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很小声,陈寻雁听着,不知何故觉得苦涩。 她总不希望贺长夏为这些事烦心,但现实却常事与愿违。 陈寻雁故意将话题说得轻松些,“好了,我已经给小暑买好宠物保险了,以后生病就可以走保险报销,那就不会花那么多钱了。” 第一次养猫,属实缺了点经验。 贺长夏噘着嘴审判,“人好,猫坏。” “猫不坏,生病也不是猫故意的。”陈寻雁微笑着纠正她,“那还去看猫吗?这位家长?” “去。”贺长夏做了个用力的手势,“我要使劲rua它,把手术费都赚回来。” “好,那我们去跟小暑玩。” 贺长夏隔着笼子对着小暑碎碎念个不停。 一会夸它凭一己之力让自己身价飙升,是只很厉害的猫;一会又说它很会选主人,碰到了自己心软的神;一会又说它这条命是陈寻雁救回来的,以后要听话,要多陪陪她。 过了一会儿,睡在笼子底下的一只猫被护士抱了出来放进了航空箱里。 贺长夏凑上去看了看旁边贴着的病历单,也是口炎。 贺长夏有点羡慕,问护士:“这只猫已经治好出院了吗?” 恢复得真快啊。 哪知护士摇摇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这猫是别人捡的,也是口炎,要动手术,捡到的人出不了手术费,决定先暂时带回去,后面可能要考虑放归了。” 这…… 贺长夏哑然,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三五千并不是个天文数字,但不代表着每个人都愿意给猫花。 她看了看航空箱里的猫,是一只漂亮的小玳瑁,大概是因为流浪和生病的缘故,看上去无精打采,倦倦地缩在航空箱的角落里。 “那……它生着病,放归了怎么办呢?” 护士也有点不忍心,“救助人会帮着找找看有没有机构或者别的人愿意领养,我们医院也会帮着发一发救助信息,放归当然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选择。” 贺长夏不忍再问,回头看了眼陈寻雁,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救助人有救助人自己的生活要负担,医院也要赚钱来维持日常运转,而她自己,即使能出钱帮助小猫做完手术,但是后续呢? 她还是个学生,不能把猫带到宿舍里去照顾,也不能撒手丢给陈寻雁来看管,更不能要求医院做什么。 这只是把问题丢给别人。 现实生活就是要面对现实中的各种问题,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贺长夏想。 她退回到陈寻雁身边坐下,突然轻声问:“姐姐,如果我觉得那只玳瑁猫很可怜,但是又什么都不为它做,那我的这种可怜是不是很虚伪?” 只是嘴上说说。 “但你也没有要求别人做什么。”陈寻雁开解她,“各人有各人的缘分,猫也是。共情是你的天赋,不要过度苛责自己。你善良敏感,好过我麻木冷酷。” 贺长夏把头轻轻靠在陈寻雁肩膀上,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绪。 “才不是呢,你才不冷酷。” 要是冷酷的话,就不会在大雨天收留小暑了。 陈寻雁是很善良的人,是小暑碰到的心软的神。 陈寻雁知道她不开心,拍拍她的手,“那等医院发了救助信息,我们也帮着转一转好不好?说不定能找到。” 贺长夏点点头,“好。” 她会慢慢想明白的。 她不太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刻,但幸好,陈寻雁总能安慰到她。 她总陪在她身边。 第66章 “你还可以被我亲。” 小暑还要在医院住个几天观察一下,贺长夏和陈寻雁陪它玩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贺长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钟琳。 当时她正牵着手和陈寻雁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商量着晚上的菜单。 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下,她回过头,对上钟琳欢喜的眼睛,“长夏,真的是你呀?” 贺长夏的大脑完全是懵的,她傻傻回复:“是我……” 在这里碰见钟琳是有点尴尬的事情,尤其是对方还多次约自己出去玩而自己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辞没答应。 “长夏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看到寻雁姐姐我才敢确认的。”钟琳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陈寻雁。 贺长夏尬笑两声,在脑海里飞速编造理由。站在她身侧的陈寻雁面不改色地扯谎,“她陪她姑姑来的。” “你姑姑也来了?”钟琳的视线在陈寻雁身上打了个转儿又转回贺长夏身上,“就是那个在香港读研的姑姑吗?” “嗯,来看我的。”陈寻雁淡淡应了声,贺长夏唯有傻笑。 “哦是这样啊。”钟琳没有起疑,“那我能见见你姑姑吗?之前总听你提起,我好好奇在香港上学的生活啊。” “不行。”陈寻雁利落拒绝,“她姑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明天就要走了。” “怎么走得那么急?假期不是还有几天吗?” “她姑姑还有事情没忙完,所以走得早。” “这样啊。” 钟琳脸上是有点遗憾的神情,贺长夏在心里对她说抱歉。 她现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陈寻雁对别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长夏,等你回学校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着出去玩啊。” “……行,拜拜。”这一声贺长夏应得格外心虚。 贺长夏加快步伐跟上在前面的陈寻雁,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好。 但贺长夏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在钟琳叫出她的名字之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陈寻雁不知何时已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即使碰到的人是钟琳,也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上学时翘课去网吧但在路上碰到教导主任的感觉。 不是人有问题,就是事有问题。 总有一样是见不得人的。 她和陈寻雁现在就是这样的关系:见不得人。 贺长夏在心里叹气。 虽然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是每次想到,还是会忍不住丧气。 陈寻雁侧头看她一眼,“好好的怎么突然叹气?” 原来她刚刚不止是在心里叹气。 贺长夏踢了下路边的石子,石子飞到了草丛里。 “见到钟琳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贺长夏用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陈寻雁的脚步顿了顿,反问贺长夏,“那你是因为我的不开心,所以才不开心?” 贺长夏没有回答,气氛无端有点沉闷起来。 她突然加快了步伐,大步往家里去,一步跨两个台阶,似乎要将陈寻雁远远甩在身后。 她停在门口,面对着紧闭的家门,大口喘气。陈寻雁拉了拉她的手,被她挣开。前者掏出钥匙开了门,后者气冲冲往里冲,像只失控的斗牛。 陈寻雁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反手关了门,她沉静地问她,“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贺长夏像钻进了情绪的死胡同里,使劲去掰陈寻雁的手,“放开我。” 陈寻雁比她还执拗,“你不说清楚我不松手。” 贺长夏用她平常总笑意盈盈的眼睛瞪着陈寻雁,“你现在敢牵我了?” 陈寻雁一下就反应过来,“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别的人知道。” “为什么不可以?”贺长夏逼近了陈寻雁,“我和你在一起,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我爱你,你爱我,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吗?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想跟一个人在一起,这样也有错吗?难道仅仅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女生,就连在太阳下牵手都不可以吗?” 她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隐忧,那些不曾对陈寻雁提起的对话,那些因为说谎带来的负疚感,那些覆盖在她心头的阴影,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第72章 陈寻雁一看见她的眼泪就顾不上别的,抱着她说“对不起”。 “我只是怕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可现在给你造成伤害的,也是我。 陈寻雁觉得无力极了。 “会有办法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长夏……”她抬手去触碰她的脸,却摸到一片冰凉的泪水,“再等等我,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再积累一些勇气和金钱,让我能有底气站在你的身边,让我有能力保护你不受那些流言蜚语侵害。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钟琳。”陈寻雁摸着她的脸,低声细语。 “嗯?” “她学习很好,她年纪跟你一样大,她能跟你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她还能跟你一起毕业。她还能约你一起出去玩,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但是她不行。 虽然她以前成绩也很好,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刚才就是因为钟琳约我出去玩所以生气的?”贺长夏顶着一双朦胧泪眼,责怪的话说出来也不甚有威力。“可是你也可以陪我毕业,你也能跟我一起出去玩,你也一样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 还有很多,钟琳做不了,但陈寻雁能做的事情。 贺长夏突然偏头在陈寻雁脸上亲了一口,“你还可以被我亲。” 陈寻雁抵着她的额头,“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我怕你在乎。” “我也可以不在乎。”贺长夏抬了抬头,用动作来加强语气。 陈寻雁刮了刮她的脸颊取笑,“小朋友,不要轻易许诺。” 身边的人总说她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但陈寻雁好像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对待。 一场莫名其妙吵起来的架,现在也莫名其妙平息下来,第一次吵架的贺长夏尤觉不足,用不满的语气再次强调。 “我不喜欢说谎的感觉。” “我知道。”陈寻雁捏了捏她的手安抚,“以后谎话都让我来说,坏人也让我来做。” “那你以后不许再随便松开我的手了。” “好。”陈寻雁用温暖的掌心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不哭了,再哭都变成小皮了。” 贺长夏一顿,“什么小皮?” “小波流了那么多眼泪,水都流干了,就变成小皮了。” “胡说,才不是小皮。” 对方认错态度良好并且细论起来也没什么错,贺长夏瞪着她半天,终于泄气,又说起最开始的问题。 “晚上吃什么……” 听到这句,陈寻雁紧绷的表情总算舒缓下来,“你想吃什么?” 贺长夏歪了歪头,没想出个答案来。“算了,没胃口。我去写作业。” 差点忘了作业还没写。 “那我把书桌清理出来给你?” “不用。”贺长夏指了指茶几,“我在这儿写就可以了。” “好,那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陈寻雁看她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拉出小板凳在茶几前坐下,自己亦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只不过没有关门。 她也还有没画完的图和未写完的稿。 她时不时就要往椅子后背靠,然后偏头看一眼客厅里的贺长夏。 看她时不时皱眉,时不时托脸,看她一心二用,看她百无聊赖,看她心不在焉,看她豁然开朗。 无论什么样都可爱。 有时她分心东张西望,对上屋子里陈寻雁的目光,就心虚地笑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对着难解的数学题发愁。 而陈寻雁只是笑笑,“慢慢写,我又不催你。” “那你别老看我了。”她握着笔杆提要求。 “为什么不可以?” “你老看我我觉得不自在。” 就像在考场上,监考老师巡查时突然停在你的座位旁边,然后探头看你解题的过程。 基础不牢的人更容易紧张和心虚。 隔着沉沉光线,陈寻雁轻声道:“可是,你好看啊。” 贺长夏不信,“明明是你好看。” “还是你更好看一点。” 等她皱着眉将作业写完,才伸着懒腰往房间里去,陈寻雁在办公椅里已经做好了迎接她的姿势,贺长夏一把扑过去,抬头亲她的下巴。 “可算写完了,虽然也不知道答案对不对,但是小波已经尽力,一个多余的字都编不出来了。” 陈寻雁拍拍她的背,“这么可怜?那不回学校了,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贺长夏猛地抬头看向她,似乎在问: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陈寻雁扯扯唇,“买了哪天回去的票?” “还没买呢。” 陈寻雁立即拿过桌上的手机开始看票,“再不买小心回不去了。” 贺长夏切一声,“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想我留下来。” 陈寻雁起初看的是机票,贺长夏瞥见价格就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坐高铁回去就行。” 这都比高铁贵了一倍多了。 “可是坐飞机快啊。” 陈寻雁还想坚持一下,贺长夏比她更坚持,“坐飞机还要提前好长时间去机场,坐高铁你还能多陪我一会。” 好吧。这个理由陈寻雁拒绝不了。 票买好之后,陈寻雁抱着贺长夏问:“明后天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没有,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返程的票一买,相聚的时间好像又开始进入倒计时。 第67章 贺长夏想要陈寻雁别那么辛苦。 第一个学期贺长夏和陈寻雁没能再见到面。 十月过完,基本没什么假期,加上一个学期已经结束了一小半,有些课时短的课程开始进入结课阶段,写论文、准备pre、复习迎接考试,贺长夏忙得晕头转向。 当然,12月过后,不少课程已经结束,其实贺长夏是可以抽出时间去s市的。 但是陈寻雁变得很忙。 经过朋友的引荐内推和陈寻雁的不断面试,她终于在11月获得了一个助理岗位,试用期六个月。这个岗位名义上是助理,但实际上,整个部门的杂活都归她。 跨年夜那晚,贺长夏在复习,陈寻雁在加班。两人连着视频通话,在屏幕两边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忙里偷闲才有空看对方一眼。 决定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陈寻雁和贺长夏都有点遗憾,很可惜,新工作没能把陈寻雁送到贺长夏身边。 陈寻雁倒是往那边投了不少简历,可惜没有回音。 但这也算一个好的开头。 贺长夏虚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 “我讨厌期末周,我都好久没看小说了。” 陈寻雁没说话,她也很久没写小说了。 “我高数好像考得不太好,看到卷子上的题总是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希望不要挂,我不想去重修。拜托老师多捞捞我,我平时的作业都认真写了,多给点平时分吧。”贺长夏可怜兮兮地说。 陈寻雁轻笑一声,“那别的呢?” 贺长夏吸了一口咖啡,咬着吸管嘟嘟囔囔,“别的我感觉还行,反正我都认真编了,多少要给点分吧。” “什么时候考完?” “明天还有两门,后天我就考完最后一门了。” “那……要不要来找我?” 一转眼,都两个月没见了。 说到这个,贺长夏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考完来找你的,但是我姑姑她一知道我后天考完试,直接就给我买好第二天回家的票了。” 寒假不比暑假,寒假放假的时候都快过年了,天寒地冻也不适合出去旅游,贺长夏倒是小小反抗过贺清溪,但贺清溪反问一句“你不会是在学校谈恋爱了吧”她就立马蔫了。 自从父母离后,作为姑姑的贺清溪,好像自觉承担起了一点作为家长的责任。 “没事,刚好我最近也忙。要是你来了,我还不一定有时间能陪你。” 贺长夏听出她话里的疲倦,有点担心,“你不会还在公司吧?”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 怎么会八点还在公司啊? 陈寻雁只把这些事情轻描淡写带过,“马上就下班了。” “什么破公司……”贺长夏嘟囔一声。 “不破的。”她笑着回复。 离家近,规模也不小,给的待遇也还可以,虽然没有以前自由,但收入比从前稳定。 她每个月能攒下不少钱给贺长夏。 “那是不是很辛苦?” 陈寻雁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她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准时下班了。 但是这些她不想让贺长夏知道。 “还好,上班上得晚,还没有你晚上连上四节课辛苦呢。” “那中午呢?中午能休息吗?” “能休息一个小时。”虽然是包含了午饭时间,但是饭吃快点还能跟贺长夏打个视频。 第73章 “那你有好好吃饭吗?上班这么辛苦,不好好吃饭身体会垮的。”贺长夏继续关心。 “有。”陈寻雁握着手机感到一*点温暖,“我们公司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卤肉饭,等你下次来,我带你来这边吃好不好?” 贺长夏对她的新工作意见不小,因为这新工作总让陈寻雁加班到很晚,于是她故意赌气,“我才不要去呢。” “好,不喜欢卤肉饭我们就换一家店,等发工资了,我给你买礼物好不好?有没有想要的?” “想要的吗?贺长夏想要陈寻雁别那么辛苦。” 陈寻雁感觉自己幸福得要流泪,又向她强调一遍,“不辛苦。” 想到她所坚持的每一步都是在向贺长夏靠近,她就觉得有意义。 她沉默了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温言提醒:“长夏,我该回去了。” 她是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出来接贺长夏的电话的,不好在工位上消失太久。 “那好吧。”最近她们的对话常以这句作为结尾。贺长夏的语气里稍微有点失落,“那你先上班吧。” “好,你好好复习,回宿舍了记得告诉我。” “好。” 她们不咸不淡地叮嘱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贺长夏推开门重新回到店内,这家开在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几乎坐满了z大的学生。 大家都在啃着各自的专业书。 贺长夏将摆在桌上的教材又翻过另一页,转了转手里的笔,不自觉看向窗外。 离开家的日子远没有贺长夏想的自由和快乐。 就比如冬至。 有些人说冬至吃饺子,有些人说吃汤圆,但贺长夏生长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冬至的习惯。 一楼专门供应了饺子,二楼食堂贴着“今日冬至,供应汤圆”的纸条,本意是为了缓解游子乡愁,却使得贺长夏更加失意。 这种时候,她更加想念陈寻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面。 她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见面应该不会成为难以解决的痛点,尤其是在交通发达、高铁直达的当今。 但是人生不是只有恋爱的。 期末周的时候,连点开一本小说都很难,更别提去见一个人。 这段时间,她和陈寻雁有时都打不上电话,发给一个人的消息,往往要隔一段时间才能收到回复。 忙,两个人都忙。 可是忙完这个期末周,还有下一个期末周。 难怪徐晨会说,异地恋狗都不谈。 这些日子她感觉到,好像自己跟陈寻雁的感情慢慢进入到了瓶颈期,好像也不该叫瓶颈期,该叫平淡期。 就是那种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体谅我我也能体谅你、不会随便对你发脾气的平淡期,平淡期不是坏事,要是她们住一起,平淡期反而是稳稳的幸福。 可坏就坏在她们现在分居两地。 相隔那么长的距离,没有一点激情维持,怎么继续下去? 她和陈寻雁在一起也不过半年,怎么这么快就进入平淡期了?哦不对,她们已经交往半年了,热恋期结束也是很正常的。 贺长夏轻叹一声,趴到摊开的书页上。 知识能不能主动钻进她的脑子,陈寻雁能不能从天而降到她身边? * 陈寻雁收起手机,推开楼道的防火门走出转去走廊的厕所。 她从厕所出来去洗手的时候,保洁阿姨正在用抹布擦拭洗手台。 陈寻雁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保洁阿姨也是第一天来这家公司上班。她们时常在洗手台相遇,时不时说几句话,如今算得上是半个好朋友。 “还没下班啊?”阿姨凑过来问她。 陈寻雁轻声回复:“估计要加到晚上十点了。” 其实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在加,整个部门大部分人都在熬。 也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紧急事项,只是无意义的熬着。 阿姨指了指这层楼的另一个方向,“那个部门最近也是,九点半了都还好多人。” 陈寻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客服部,两班倒,不到十一点是不会熄灯的。 “阿姨你呢?” 阿姨洗了洗手上的抹布,“我等下搞完就下班了,明天早上还要去机场那边拖地做卫生。” “你一天打两份工?” “对呀。”阿姨回复的语气习以为常,“早上七点是到机场那边,然后十点钟到这边,中午还能休息一会,我看中午的时间,还能再找一份。” 陈寻雁哑然,不知道该为她的辛勤工作而叹息还是该敬佩她的坚韧。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阿姨你注意身体。” 阿姨笑笑,“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末了她又说:“还是你们这些有学历的好,不用干我们这种脏活累活。” 陈寻雁笑笑,没解释什么。 “阿姨我先回去了。” “欸。” 陈寻雁回到工位上,继续做一份交付日期为十天后的报告。 时间一点也不赶,报告一点也不难,但是她非要加班做不可。 理由很简单,公司最近传出要裁员的消息,于是大家都开始无意义的内卷起来。而还没有度过试用期岗位又不那么不可或缺的陈寻雁,并不想那么早失去这份工作。 起码熬过一年,这样至少能将简历上的空窗期填补掉一些,才有机会去寻找下一个机会,才有机会往贺长夏的城市靠近。 好在贺长夏还有三年半才会毕业,这样她还有时间,扭转自己的人生轨迹,重新步入正轨。 陈寻雁按下删除键,删除掉表格里无意义的字符。 每天坚持的视频通话和文字关心不能完全取代面对面的沟通。 她好久没见到贺长夏了。 过年大概也没机会,要不要等放春节假期的时候偷偷去她家找她呢? 哪怕就见一面也好。 要是哆啦a梦真的存在就好了。她去很多地方会买很多很多不同口味的铜锣烧,然后去找哆啦a梦借任意门,只要打开那扇门,就能看见贺长夏。 第68章 见面,然后接吻。 贺长夏深吸一口气,点进教务系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害怕一次性看完被刺激到一样,一行一行小心翼翼往下看。 “体育a-,高数c,英语视听说a……” 贺长夏心惊胆战往下看,看到最后一行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挂科的。 虽然最后的绩点略显难看,但好歹没有挂科啊。 贺长夏很乐观。 她高兴过后就想拿起手机给陈寻雁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想起今天是工作日对方还在上班,不适合打扰,于是又退出了聊天框,点进了宿舍群的聊天框。 “都没挂!!!” 每一个感叹号都在表示她心中的激荡。 陈梦茹:“恭喜!我也都过了!” 徐晨:“+1。” 姚锐:“我也一样。” 贺长夏:“太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宿舍群七嘴八舌讨论起寒假的安排,贺长夏时不时回复几句,又忍不住想起陈寻雁。 寒假这么长,不能见面多可惜啊。 可是都快过年了,她还能有什么借口往s市跑呢? 外面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贺长夏有点疑惑,她爸很少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她合上笔记本拧开门走出去,挂着灿烂笑容的贺清溪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冲她张开了怀抱,“surprise!” 贺长夏一点也不惊喜,反而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姑姑一回来自己更不方便跟陈寻雁聊天了。 贺清溪“啧”一声,“早什么?没几天就过年了。” “你不用上班吗?” 贺清溪自十月毕业后,顺利找到了工作,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我请了年假提前回来的,想不到吧?”说完贺清溪不满地看着贺长夏,“你亲爱的姑姑回来了?你就这个反应?你看到我这么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 对她来说,贺清溪回来意味着另一件事,过完年之前她是去不成s市了。 贺长夏勉强挤出个笑,走上去抱了抱贺清溪。 “欢迎回家。” 下次能晚点回来就更好了。 “这才对嘛。”贺清溪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跟你爸说好了,过年之前我先住你家,然后今年除夕我们一块去二哥家过年,过完初二再回来。” 贺长夏从来无权干涉在哪过年的决定,只不过她提前警告贺清溪,“在哪过年都行,就是你不许跟我睡一间房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 贺清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还敢嫌弃我?” “我没有。”贺长夏否认,“但我已经长大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第74章 贺清溪上下打量她,有点狐疑,“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没有。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 “臭小孩。”贺清溪拧了她一把,但还是接受了“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这个说法,“那好吧,我睡那间客房。” 她推推贺长夏,“快去给我收拾一下房间,收拾好了我把礼物拿给你。” 本来还不情不愿的贺长夏听到礼物一下来了精神,“我现在就去。” 客房太久没人住,房间都有点积灰了,但是打扫起来并不麻烦。 贺长夏和贺清溪各自牵着被子一角,用力抖落。 “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集体生活吗?” “还好,室友都还挺好的。” 虽然集体生活小有摩擦,偶尔也会因为熄灯时间拌几句嘴,但总的来说,大家关系还算融洽。 “学习呢?考得怎么样?” 听到学习,贺长夏苦了脸,“问成绩的大人最讨厌了。” 贺清溪哈哈一笑,“你爸以前也是这样问我的,很讨厌吧?你叔叔以前也这样问我,等我们回乡下了,我也要这么问贺长林。贺长林成绩比你当时差多了,过年有他好果子吃了哈哈。” 贺长林是二叔家的孩子,马上要上高中了。 贺长夏有点嫌弃地看了眼越大越幼稚的姑姑,但还是不吝啬地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我今天查到成绩了,全都过了,没有挂科。” “这么厉害?”贺清溪给枕头套上枕套,“你妈还一直担心你,让我多给你打电话多问问你,怕你在学校过得不好,我看是白担心了。” “我妈?”贺长夏放下手里的扫把,不明所以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是啊,你知道,我大嫂也就是你妈,她可能怕你不跟她说实话,只跟她报喜不报忧,就拐了个弯儿来找我。” 贺清溪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拘谨,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她跟我说,上次去你学校找你,感觉你好像有心事似的,怕你在学校受了委屈也不跟家里说。她说她那边一切都好,叫你千万注意身体,今年先在这边过年,明年就接你去你妈那边过年。” 想到妈妈,贺长夏心中百感交集。 难怪贺清溪这段时间管她管得越来越多了。 贺长夏有点不理解,“我妈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怕你年纪大了不好意思,觉得我俩年纪差得少一点,能说上话呗。对了,你妈说你有心事,什么心事?” 贺长夏随口搪塞,“我只是刚上大学有点不适应,专业课太难了,但现在已经适应了,你看我没有一门挂科的。” 至于陈寻雁带来的影响,是绝口不能提的。 空房打扫干净之后,姑侄俩在家点了外卖一块吃了。 贺清溪说太累,洗完澡一会就先睡了。贺长夏借口说出去找高中同学见面,实际上是想溜出去给陈寻雁打电话。 “刚好。”贺清溪转过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个东西递给贺长夏,“你帮我把这个快递寄一下。” “寄给谁呀?” “寄给陈寻雁。” 乍然听到陈寻雁的名字,贺长夏心擂如鼓。 “什么东西?” “天线宝宝的盲盒。我在机场看到的,感觉挺可爱的,就买了。”解释完缘由贺清溪又忍不住吐槽几句,“你说她这么大人了,怎么会喜欢天线宝宝这种东西?” 贺长夏下意识为对方辩解,“天线宝宝怎么了?天线宝宝很可爱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贺清溪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啧”了一声,指了指贺长夏,“你最近也是,表情包全是天线宝宝。” 听到这话,贺长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要是贺清溪能看见她和陈寻雁的聊天记录,就会发现更多的天线宝宝。 这段时间要小心点,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她嘴硬道:“就是可爱,我就喜欢那个红色的小波。” 贺清溪从行李箱里掏出另一个盲盒给贺长夏,“喏,你的礼物,这个红色的给你。” 贺长夏捧着两个盲盒不敢置信,这两个都是热门款。“你运气这么好?盲盒不是很难抽吗?” “哪有?我上网做了不少攻略,还找了deepseek帮忙,都没抽对,最后直接端盒了。” 这样啊。 “我下个订单,你一会帮我放到丰巢柜就行。” “行。” 贺长夏揣着盲盒出门,贺清溪仍在外面不放心地嘱咐,“别寄错了,她喜欢黄色的那个。” “错不了。” 她现在喜欢红色那个。 贺长夏将红色的天线宝宝放进快递柜里,将黄色的拉拉收进自己包里。 搞定。 她边往小区外面走去,边给陈寻雁打电话。 现在是饭点,她应该有空接。 今天贺长夏运气不错,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陈寻雁一下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喜意,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平复不少,“这么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 贺长夏嘻嘻笑起来,“我出成绩了,没挂科,是不是很厉害?” 陈寻雁“嗯”了一声,“很厉害,我就知道你不会挂科。” 贺长夏又说起贺清溪和她的礼物,“今天我姑姑回来了,还给我和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 贺长夏于是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笑问对方:“我做得对吧?你现在最喜欢的天线宝宝,是小波,对不对?” 陈寻雁笑着说“对”,“最喜欢的人是贺长夏。” 太阳下山后的冬天格外湿冷,握着手机的右手也被冻得发红,但是听到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个会发热的小太阳。 贺长夏抽出藏在口袋里的左手和右手换班,笑着道:“我也喜欢你。” 陈寻雁抬头望了眼头顶明亮的吊灯,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她咳了咳,压住声音里的哽咽,“外面冷不冷?要不要早点回去?” “不要,我还想跟你再聊会。”她缩着脖子小声抱怨,“你最近的电话好难打。” “对不起,我太忙了。”陈寻雁倍感歉疚,“等明年4月份,过了试用期,应该就好一点了。” “那……”贺长夏很小声的抱怨起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啊?你都好久没亲到我了。” 明明是她想亲陈寻雁,却把话说得好像是为对方考虑一样。 “那你呢?你想不想亲我?” “……想。” 陈寻雁放下筷子,“那等我放假,我就来找你,我们偷偷见面好不好?” 贺长夏看看周围,“好呀好呀,我们家在城东,到时候我们就去城西,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见面,然后接吻。 第69章 她心里和外面一样凉。 贺长夏心情愉快地回到家的时候,说着要睡觉的贺清溪,正湿着头发坐在沙发上。 贺长夏给快要冻僵的双脚换了双软和的拖鞋,疑惑发问:“姑姑,你不是要睡吗?” 贺清溪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她少见的严肃神情。贺长夏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到一点不好的事情。 贺清溪肃着脸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事情?” “你怎么了姑姑?” 贺清溪抱着手,声音里是少有的冷淡,“我提醒你一下,跟陈寻雁有关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的语速很和缓,但还是让贺长夏不寒而栗。 贺长夏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快递我帮你寄出去了。” 她试图强调自己的劳动来降低一点姑姑的怒火。 见她嘴硬,贺清溪冷笑一声,“我刚洗完澡,公司那个龟毛领导在上飞机之前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新项目要我去跟进,给了项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我就去你房间找纸笔,想记下来……” 贺长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已经猜到后面的事情。 贺清溪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了贺长夏。 “你猜?我在你本子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贺长夏负隅顽抗,又觉得气势不足,找了别的理由来对峙,“你怎么能翻我东西?你那是侵犯我的隐私!” 贺清溪轻嗤一声,似乎在笑她东窗事发还在试图遮掩。 “你和陈寻雁,开始多久了?”怕她还要抵赖,贺清溪直接将自己翻到的照片甩了出来,“不要告诉我,你们是在做游戏。” 果然。 贺长夏心如死灰,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会被发现,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她的嗓子像抹了胶水,发声变得艰难起来。 “我……我听不懂。” “好。”贺清溪怒极反笑,“你还是不说是吧?那我直接找陈寻雁问。” 第75章 她说着就去够茶几上的手机,贺长夏慌乱地拦住她的手,“不要……求求你了姑姑。” 从前贺长夏在学校犯了错,就是这样的态度。贺清溪闭了闭眼,已经从她的态度知道这件事是板上钉钉。 她压着怒火问:“……什么时候?” 她哑着嗓子答:“今年七月底。” 七月底,也就是贺长夏第二次去s市的时候。 想到那张演唱会门票,贺清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但现在还来得及。 “跟她分手。” 贺清溪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地对待过她。 面对神情全然陌生的姑姑,贺长夏有点想哭,但还是选择反抗。 “我不要。” “不要?”贺清溪的声音陡然拔高,“由不得你不要!贺长夏,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你跟谁谈恋爱都可以,但是不能跟陈寻雁。” “为什么?”贺长夏白着脸问。 贺清溪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陈寻雁那个人,做朋友都累,何况是谈恋爱,谈未来?” “可是她对我很好。” “好?什么是好?她对你百依百顺是好?她和你分隔两地是好?她比你大八岁是好?你和她差距太大,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你说了就算数吗?”贺长夏梗着脖子反抗,一边流泪一边说:“我觉得我和她很合适,她会耐心听我说话,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好好回应我。就算她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也会安静听我说完。在我觉得、觉得很难过的时候,她总陪着我……” 情绪向上翻涌,贺长夏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抽噎几下,拼尽全力维护自己的第一段感情。 “我已经成年了,我上大学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和谁在一起也是我的自由。” 话外之意,就是贺清溪不该多管她的事情。 面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侄女,贺清溪想发火想下狠心用更极端的方式棒打鸳鸯,但是又舍不得。 “行了。”贺清溪一把抓住贺长夏的胳膊,将她往房间推去,“我跟你说不通,那我跟陈寻雁说去。” “不要……”贺长夏使劲去掰贺清溪的手,但结果只是徒劳。 她被她反锁在房间里。 贺清溪隔着房门,拨通了陈寻雁的电话,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来意。 “你和长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拜托你照顾她,但不是这种照顾。她还太小,没谈过恋爱,所以好奇,所以觉得新鲜。现在,我拜托你,跟她分手,这中间的事情,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贺清溪看了眼通话界面,确定对方在听,“贺长夏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陈寻雁,你比她大八岁,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回响,还有解释,“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清溪,抱歉,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认真的。我跟你说过,我想跟贺长夏,有个好结果。” 这话并不是贺清溪第一次听,但却是她第一次反应过来,原来和陈寻雁谈恋爱的那个人是贺长夏。 她闭了闭眼,看了一眼被她反锁的房门,贺长夏正在里面激烈地拍门,伴随着伤心的哭喊。 贺清溪决定把话说得更绝情一些。 “情比金坚是吧?好,别的问题我们都先不谈,我们就先谈经济条件。我问你陈寻雁,你今年二十六了,存款有多少?你家里留给你的房子,现在还能卖多少?贺长夏今年才多大?她如果还想读研还想读博,你养得起她吗?你凭什么去给她幸福?” 贺长夏在门内已经听见贺清溪尖锐的提问,苦苦哀求,“姑姑,求你别这样,求求你……” “别这样?”贺清溪隔着门冷笑,“贺长夏,你还没出过社会,你知道一个应届毕业生薪资是多少吗?你知道五险一金怎么交吗?你知道每个月剩下的那点可怜工资还要交税吗?你喜欢看演唱会,喜欢到处旅游,喜欢吃喝玩乐,这些都要钱。” “你说跟谁谈恋爱都是你的自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有的自由都建立在家里的托举之上?就算你抛开那些东西抛开这个家,你肯跟着陈寻雁喝西北风,肯跟着她吃苦,那我问你,你能坚持多久?你从小到大,吃过多少苦?有感情又怎么样?你去网上搜搜看,多少家庭,因为钱,说散就散?” 这话既是说给贺长夏听,也是说给陈寻雁听。 但是陈寻雁听出来一点别的意思,“你反对,是因为我条件差,还是因为我的性别?” 贺清溪闭了闭眼,有点疲惫,“陈寻雁,你爱交什么女朋友都可以,作为朋友,我都不反对,但是贺长夏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她和贺长夏是同一个家庭里的两代女儿,她太知道这段感情会在家庭里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而风波之中贺长夏又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陈寻雁,你的能力保护不了贺长夏。毕业后的几年几乎磨平了你的所有心气,你在过去几年里,最擅长的一件事情就是逃避。逃避朋友、逃避别人的关心、逃避外面的世界,但是爱一个人需要勇气。你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如果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你保护不了贺长夏。我甚至会怀疑,你会不会丢下贺长夏自己一个人逃跑。” “清溪,”陈寻雁听得喉头发堵,既为自己的过去羞愧又因贺清溪的话伤怀,“我们认识那么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是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条件不好,但她并不是没有做出一点改变和尝试。她绝不可能丢下贺长夏,但是贺清溪不相信。 她也想过,和贺长夏在一起,必定会受到她家里的阻力,但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人,是她唯一的朋友贺清溪。 而且反对得如此激烈。 甚至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没有给她介绍自己计划的时间。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求她们分手。 换做是别的人,她可以辩驳,可是这人是贺长夏的姑姑,她一开口气势就不如对方。 她低声下气地为自己说好话,“我现在在上班,副业也在坚持做,我会努力存钱,每个月的工资都不会乱花。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绝对……” “陈寻雁,”贺清溪打断她的话,“我现在是以贺长夏的家长身份来跟你说话,不是以你的朋友身份。你的现在,加上你的承诺,说服不了一个家长把孩子放心交给你。” “我知道这些话很难听,但这就是现实。你们刚在一起也就半年多的时间,长痛不如短痛,我要是现在不快刀斩乱麻,你们两个以后更完蛋。” 一个刚成年没踏进过社会,一个倒是进过,可惜没几年又躲回去了。 还不如趁现在,早早了断。 贺清溪深吸一口气,说出酝酿已久的话。 “我大哥大嫂,大概率有且只会有贺长夏一个女儿,我的父母,贺长夏的爷爷奶奶,也接受不了她带回来一个女朋友。我们这样的家庭,传统保守,我大嫂当时想离婚,都要经过一番亲戚间的轰炸。你觉得,你和贺长夏会经历得比这多还是比这少?你觉得你们经受得起这些吗?就算你可以,贺长夏可以吗?你觉得我们家能接受她带回来一个大八岁的女朋友吗?” “我……”陈寻雁和贺长夏一样还在试图负隅顽抗,用苍白的话语宣誓自己的决心,“我只想跟贺长夏在一起,我什么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还能跟她在一起。” “但贺长夏不可以!”这句话贺清溪几乎是用吼的,说完她也察觉自己太过激动,抚了抚胸口平复。 “贺长夏才多大?她现在不明白为什么我反对,等她感受到、等她为了你跟家里决裂,那个时候她只会更痛苦。即使她愿意,那你忍心吗?忍心看她夹在你和家人之间左右为难?” “就算是……是异性恋,也一样容易完蛋。何况你们是两个女生,除了现实的问题,还有别的。走在大街上,牵着手被人指指点点,你们能受得了吗?” 贺清溪扯了扯唇,说的话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没有这样的勇气,不是吗?” 陈寻雁没有接话,她有。 但是她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有这种的勇气,而使贺长夏受到多余的伤害。 房间里的贺长夏将她们的对话全部听在耳中,已经哭得全身发麻、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无力地靠坐在门后。 她心里和外面一样凉。 贺长夏和贺清溪隔着一道门,贺清溪和陈寻雁隔着手机,一部手机、一扇门,就好像将她们分开了千万里。 第70章 请保佑我和陈寻雁在一起一辈子吧。 忙了一天的贺清华一回家发现天塌了。 客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女儿哭得双眼通红,妹妹紧绷着脸,两个人互相用不满的眼神瞪着对方,好像彼此不是家人,是仇人。 第76章 “这是,这是怎么了……” 贺长夏一看见爸爸回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像决了堤一样流。 “爸……”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他有点着急,但在场的两个人,一个只顾着生气,一个只顾着哭。 没人告诉他答案。 “姑姑抢我手机……”贺长夏哭着告状。 贺清溪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你还敢告状!” 她抢她手机当然是为了把她手机里的陈寻雁拉黑。 贺清华分开两人,从中调停,“清溪,把长夏的手机还给她。” “我不要。”贺清溪怒气冲冲。 还给她她肯定又跟陈寻雁联系了。 一头不行,贺清华又转向另一头,“这么晚了,别吵了,先睡好不好?长夏,爸爸明天给你买个新手机好不好?” “我不要。”贺长夏流着眼泪说不要,并向对方发送了一个讨厌,“我讨厌你……” 贺清华头更大了。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费尽口舌也没从两个人口中问出事情原委,好话说尽也没能使两人重归于好。 没辙的贺清华怕自己第二天不在家两人又吵起来,干脆一辆车把姑侄俩都送到了乡下老家。 起初他是只想送走一个的,但贺清溪坚决不肯和贺长夏分开,而贺长夏又死活不肯跟贺清溪在一起。 被吵得头快要爆炸的贺清华,干脆打包一块送走。老家至少有人看着,不至于动起手来。 第二天贺长夏醒来第一件事,仍是跟贺清溪要手机。 “把我手机还给我。” 贺清溪吐掉嘴里的漱口水,充耳不闻。 “还、给、我。” 哭了一夜的贺长夏眼睛肿得通红,还是不依不饶。 “我有什么错?”她说,“我喜欢她有什么错?哪条法律规定了我不能喜欢她?” “你还敢说!”贺清溪瞪着她,望了望周围,好在其余人都不在,“你想让家里人都知道是不是?” “知道就知道!” 大不了她就直接去找陈寻雁。 “你还觉得我过分?我告诉你贺长夏,我已经是这个家里最开明的人了。” 贺长夏又落下泪来,却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倔强。 “我就是喜欢她,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 贺清溪又气又急,真的抬起了一只手,但只是做做样子,她并没有真的动手。 隔着老远看见的婶婶赶忙跑过来分开两人,“别吵架别吵架,让妈看见不得急死。” 想到家里年迈的老人,贺清溪颓然放下手,“二嫂,不是我要跟她吵,是她做错了事情。” “小孩子犯错是很正常的,长夏比长林乖多了,你慢慢教、好好跟她讲道理就是了,不要大动肝火。长夏又不是不听劝的小孩子。” 贺清溪烦得很,要是贺长夏肯听劝,她至于要抢她的手机吗? 贺清溪这边问不出来,婶婶又去拉贺长夏,“长夏,你最乖了,有什么委屈跟婶婶说,婶婶能帮你的一定都帮你。是不是姑姑凶你了?我带你去找奶奶,让奶奶教训姑姑好不好?” 贺长夏有满腹委屈,但她说不出来。 她只能落泪。 要怎么说呢?要从何说起呢?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在这件事上,贺清溪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是家里最温和的一个了。 接下来这几天家里所有人几乎轮番上来去安慰开导,但没有一个人弄明白,贺清溪和贺长夏是因为什么而吵架。 她们从前明明关系要好,几乎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即使从前拌过几句嘴,隔两天就和好如初了,也没到今天这样的境况。 过年有不少事情要忙,婶婶不能无时无刻盯着她俩,只好把任务交给儿子贺长林。 三人窝在房间里看电视,贺长林夹在姐姐和姑姑之间,如坐针毡。 贺清溪刚动了动身子,想去拿桌上的砂糖橘,贺长林立即丢下电视遥控往外跑,边喊边叫人,“妈!姑姑又动*手了!你快来!” 贺清溪:“……” 贺长夏仍执拗地向她索要自己的手机。 “我要手机。” 贺清溪慢条斯理剥开一个橘子,语重心长,“长夏,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贺长夏苦笑一声,“我妈以前也总说这句话,可是结果怎么样?爸妈还不是离婚了?” 这世上,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 从前总说着为她好的母亲,也去找自己的活路。 而她找到了陈寻雁,为什么不可以? 贺清溪愣了愣,“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贺长夏哀伤地看着她,“你能管我一辈子吗?” 贺清溪叹了一口气,“那陈寻雁就能吗?” “起码她能陪着我。” 起码她喜欢我,起码她不说“为我好”,同时也愿意对我好。 贺清溪慢慢品出了一点贺长夏的心情,她放缓了语气,开导贺长夏。 “长夏,你只是那段时间太寂寞,而陈寻雁又刚好出现,这不等于真的喜欢。” “那什么是真的?”贺长夏反问她,“姑姑,你也没谈过恋爱,你凭什么就说我的喜欢不是真的?还是说……” 还是说,如果陈寻雁是男的,她的喜欢就是真的? 贺长夏还想继续再说点别的,她还想告诉贺清溪,什么是费洛蒙效应,但是她已经听见了婶婶往这儿来的脚步声,于是她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匆匆忙忙走进来的婶婶看见安静的两人,不由得一怔,回头就往贺长林头上敲了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 贺长林无辜地摸摸头。 婶婶看向情绪平稳的两人,无声叹息,“好了,今天过年了,就不要再吵架了。长夏,你爸一会就来了,婶婶做了好多好吃的,晚上多吃点。” 贺长夏和贺清溪脸上都有点茫然,这几天她们只顾着掐架,差点都忘了过年的事情了。 原来今天就过年了? 贺长夏掰着指头数和陈寻雁上次通话的时间,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姑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现在肯定也很难过吧? 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当时就该把陈寻雁的电话号码背下来。 现在好了,她身边唯一一个认识陈寻雁的人,恰恰就是要掐断她们联系的人。 * 吃年夜饭之前要先去山上祭祖。 上山之前,婶婶把贺长夏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新手机。 “我不要这个。”贺长夏扁着嘴拒绝。 新手机里又没有陈寻雁的联系方式。 “你爸给你买的,说你的手机也该换新的了。”婶婶又往前递了递,压低了声音,“一会等你们都上山去了,婶婶帮你去清溪屋里偷偷找一下,说不定能找着。” 两部手机,她总不能随时带在身上吧。 贺长夏瞟了瞟贺清溪,忍不住弯唇。 她擦擦眼睛接过手机,“谢谢婶婶。” 看她肯用新手机,婶婶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她拍了拍贺长夏,“好了,换双鞋子,跟你爸上山祭祖了。” 祭祖祭的是她爸的爷爷奶奶,贺长夏该叫太爷爷和太奶奶。 贺清华和二叔拎着一堆东西在前,贺长夏和贺清溪在后,中间夹着一个贺长林。 太爷爷过世的早,贺长夏还没出生他就离开了。贺长夏对太奶奶倒还有点印象,只是并不深,太奶奶过世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 她只记得太奶奶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卧床。但太奶奶的屋子里藏了很多好吃的,只要她去,太奶奶就会拉开旁边装零食的抽屉。 有时是一个苹果,有时是几个果冻,有时是几块饼干。 她妈从前也常说,太奶奶对她很好。 祭祖的仪式是由爸爸和二叔负责完成的,等他们做完前面的流程,贺清华率先跪下磕头,然后按照辈分,拉着贺清溪过来磕头。 “奶奶记得保佑清溪工作顺利。” 接着是贺长夏和贺长林,“保佑长夏和长林学习进步。” 磕完头放鞭炮,鞭炮放完,祭祖仪式就算结束。 看着眼前凸起的两个小土丘,贺长夏不知怎么,想单独留下来说几句话。 她仰起头,对爸爸提了个小要求,“爸,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跟太奶奶说几句话。” 贺清华犹豫了下,还是答应。 “那我们在山下等你,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 “好。” 贺清溪警惕地看着贺长夏,还不太想走,被贺清华半推半劝拉走了,她想了想反正手机还在自己手里,这山上也联系不到陈寻雁,就由着她去了。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风声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但贺长夏的脑子里还是一片乱糟糟。 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跟太奶奶说什么话。 可能她只是想找个借口一个人待一会。 第77章 过年了,陈寻雁要怎么过呢?她们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商量见面的事情,怎么一下子连对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现在家家都团圆了,可陈寻雁没有贺长夏,和谁去团圆呢? 山上的风要大一些,好在今天有出太阳,还不算太冷。贺长夏将羽绒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没头苍蝇般去看小土坡周围的野草。 野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让她莫名其妙想起在钟琳家的快递驿站附近,她第一次看见鼠尾草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有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太奶奶,我不想要学习进步。” 贺长夏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太奶奶,请保佑我跟陈寻雁,在一起一辈子吧。” 第71章 我爱的人来了。 贺长夏许完愿望下山的时候,没几步就碰见贺清溪。 她的脸还是很臭,看见贺长夏下来,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往下走。 “你在等我吗?”贺长夏问她。 贺清溪头都没回,“跟奶奶说什么了?还非得把我们所有人都赶走,跟奶奶告我的状去了吧?” “才没有呢。”贺长夏“哼”了一声,“你才爱告状。” 这几天都不知道拿陈寻雁的事情威胁她多少次了。 贺清溪“切”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还嘴,脚下没注意踩到一颗石子,咕噜咕噜滑倒了,整个人坐倒在地上,显得她很呆。 贺长夏心情大好,“让你欺负我,这下好了,摔倒了吧。” 贺清溪脸都气红了,“都怪这双烂拖鞋。” 这山并不高,只是略微有些坡度,有点陡。 贺长夏走过去,向自己讨厌的姑姑伸出一只手,贺清溪看她一眼,“你昨天不是还说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我吗?” “那你要不要起来?还是你打算在这里坐一天?”她抬了抬自己的手示意。 贺清溪继续嘴硬,“我自己能站起来。” 贺长夏做了个鬼脸,正打算收回手,贺清溪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借力站起。 两人小心翼翼往山脚挪去,也没再松开对方的手。 很小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一起去爬山的。那时候王华黎和贺清溪各牵着贺长夏的一只手,把她护在中间。 快到山脚下时,突然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贺长夏隔着草丛往下看了看,是住在山脚下的几户人家,正聚在一起聊天。平常贺长夏碰见了,要叫爷爷、伯伯的。 贺长夏本想径直往下走,突然听见父亲的名字,顿时停住了脚步。 “刚刚过去的是清华一家子吧?” “诶,你听说没,清华两口子去年离了,还是女儿刚高考完就马上离了。” “什么事情这么急?女儿刚考完就迫不及待要离婚?” “为什么?这两口子之前一直好好的吗?” “谁知道,清华还不想离,他老婆坚持要离,当时叫了不少亲戚来家里劝呢,没劝成功。” 贺清溪紧张地看了看旁边人的脸色,拉了拉她的手,没反应。 “不会是偷人了吧?” “这可说不好,一离婚就立马走了,指不定就投奔谁去了……” 听到“偷人”两个字,贺清溪的脾气一下就被点燃了,她几步冲到下面,叉着腰骂了起来。 “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长夏叔叔长伯伯短的,够给你们脸了。背地里这样嚼人家舌根,我们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离没离婚分你家房子了?住山脚下又不是住海边,管得够宽的,活该穷一辈子!偷人偷人挂在嘴边,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贺清溪这几天憋了一肚子气,刚骂了个开头,一转眼看见贺长夏失魂落魄从自己身边经过,也顾不上继续骂了,大步跟上她,小声询问:“怎么了?生气了?” 贺长夏摇摇头,垂着头继续往前走。她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还好那时候你给我买了去s市的飞机票。” 实际上这样的闲言碎语,在父母刚离婚的时候她就听过。有时候店里的叔叔阿姨也会背着她爸议论几句,倒是没避着她,还会用打趣似的语气问她想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去s市最大的好处,是躲开了这些恶意。 现在只不过是又听见了而已。 因为这场小插曲,贺长夏和贺清溪在年夜饭桌上也不甚热络。家里人都知道她俩闹了矛盾,奶奶还教训了贺清溪几句,说她不让着小辈。 贺清溪没还嘴,只是小声嘟囔了几句。 要是知道贺长夏谈了女朋友,这饭桌上每个人的反应都会比她大。 吃过饭后全家人挤在客厅看春晚,贺长夏去上厕所,贺清溪也跟了出去。 一转头看见贺清溪,贺长夏十分无奈,“我只是去上个厕所,这也要跟着吗姑姑?我就算想逃跑,没有车也跑不了啊。” 但她误解了贺清溪的意图。 “你是因为我收你手机的事情不开心,还是因为下午听见那些人说的话不开心?” 贺长夏有些迷糊,“有什么不一样吗?” 就是不开心而已。 贺清溪皱着眉头,“今天过年,你好歹开心点吧?” 贺长夏挤出个假笑,“这样可以了吗?”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笑得开心点?刚刚视频里你就这样,大嫂还以为你受什么委屈了。我给你包个红包够不够?” “不要红包,你把手机还给我就够了。” 贺长夏本来只是随便说了句,没想到贺清溪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纠结起来。贺长夏觉得有点好笑,“那好像是我的手机啊姑姑,你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 难道非要等她保证跟陈寻雁分手了才能把手机还给她吗?那要不要先假装同意把手机拿回来,跟陈寻雁联系上再说呢? 贺长夏还在那边准备动歪脑筋,贺清溪面无表情,直接丢下一个大雷。 “陈寻雁来找你了。”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贺长夏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谁?” “我说——”贺清溪深吸一口气,“我说陈寻雁来找你了,现在,在你家小区楼下。” 贺长夏的脸像是被施了魔法,凝固在问上一个问题时的表情。很简单的一句话,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想明白,她上前几步抓住了贺清溪的胳膊,“你再说一遍!在,在哪?” 贺清溪闭了闭眼,“在你家小区楼下。”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贺长夏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了。 她听见贺长夏在客厅冲着她爸大喊,“爸,送我回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贺清溪暗骂一声冤孽,冲到她身边,向其余惊讶的人解释,“她有个东西忘记拿了,我送她回去拿吧。”她向贺清华伸手,“哥,车钥匙给我,我送她回去。”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一定要今晚回去拿吗?” “明天再回去不行吗?都这么晚了。” 家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贺清溪头大。贺清华还犹犹豫豫不想给,“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吧……明天早上……” “不行!” 就非得是今天,就非得是现在。 眼看贺长夏在旁边急得直跺脚,贺清溪怕她再呆下去就露馅了,干脆直接伸手从她哥手里抢过钥匙,“我送她回去,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么要紧?” 窗外响起的炮声给了贺清溪灵感,她随口敷衍,“是烟花,之前买的忘记带过来了,我们回家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清溪,慢点开,注意安全。” 拿到钥匙的贺清溪立即拽着贺长夏往外跑,到了屋外还听见屋子里的长辈在议论,什么样的烟花非得除夕夜跑回去拿。 贺清溪坐在车里发动引擎,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会懂的。 因为其实,她也不太懂。 “安全带系好。”贺清溪凉凉提醒了一句。 贺长夏依言系好,接着就忍不住催促,“姑姑,开快点吧。” “这是我想快就能快的吗?” “她一个人在那里该等急了啊!” “那怎么了?等几分钟能脱掉一层皮?”贺清溪没好气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现在好了,这烂摊子还得自己兜底。 虽然是除夕夜,但是大晚上不看春晚跑出来的人也不少。 在村里那段路还好,进了城,路上就堵得厉害了。贺长夏频频开窗去看外面,被贺清溪吐槽,“你少开点窗户,冷风吹进来暖气都散了,一会儿别吹感冒了。” 贺长夏充耳不闻,“不能再快点吗?” “开车安全第一知不知道?你再多嘴我就直接往回开了。” 贺长夏闭了嘴,安静去看窗外。 透过车窗看见的每个行人,她都恍恍惚惚觉得像是陈寻雁。 陈寻雁来了。 第78章 s市离得那么远,但她来找她了。 她一个人来的。贺长夏想,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这么多天都没说上话了,这么多天都没见面了,这么多天了。 快到家门口那段路贺长夏急得想开了车门自己跑过去,还好贺清溪防着她,早早就反锁了车门。 刚开到小区附近,贺长夏就急不可耐地让贺清溪开门。 贺清溪被她吵得头疼,开了车门让她下去,自己去停车。 贺长夏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陈寻雁,她又急得很,不愿意等贺清溪过来,只好在小区里一栋一栋挨个找过去。 好在这是她住的地方,找起来很快。 最后她在她家隔壁栋的楼下找到了她。 虽然只是看不清面容的背影,但贺长夏就是知道是她。 她穿着厚重的外套,孤零零站在路灯下。家家户户都在团圆的时候,她远赴千里外找自己爱的人。 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我爱的人来了。 她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陈寻雁!” 站在路灯下的孤影应声回头,看见来者,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她奔跑着扑进她的怀里。 两个人都想哭。 第72章 “陈寻雁,新年快乐啊。” “我好想你……”贺长夏吸吸鼻子,开始向她说起这些天的委屈,“我姑姑可坏了,把我的手机收了也不给我,不管我怎么说都不给我。我太笨了,都不记得你的电话号码,要是记得的话,我就不会联系不到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寻雁想抬手摸摸她的脸,想起来自己在冷风中站了太久,手冻得像冰块一样,又放了下来。 贺长夏注意到她的动作,“你怎么不摸?” 她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蹭,被陈寻雁挣开,“我的手太冰了。” 贺长夏心疼地去摸她的手心,用自己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包在手里。 “手都冰成这样了,是不是来了很久了?都怪我姑姑,也不早点告诉我。” 确实来了很久,过年期间票不好买,她过来的一路很是坎坷。但是陈寻雁现在不想让贺长夏担心,“没有,刚到这里没多久。” “撒谎,手都这么冰了,肯定来很久了。”贺长夏又握紧了些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 “我给你寄过润喉糖。” “你好聪明。”贺长夏赞了一声,“但是我家是旁边这栋,你下次别找错了。” “没找错。”陈寻雁笑着纠正,“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我怕……被你家里人看见。” 所以躲在一边。 贺家里人清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看到她来,贺长夏下意识捂住陈寻雁的耳朵,顺便警告贺清溪,“你不许再说难听的话了。” 姑姑上次,说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简直罄竹难书。 贺清溪翻了个白眼,要是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她还能磕一磕,但是对面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朋友,一个是贺长夏,这就有点让人不爽了。 她指了指两人,然后勾了勾手,“你们俩,跟我聊聊。” 贺清溪转身上楼,贺长夏拉了拉陈寻雁,小声跟她密谋,“要不我们逃吧。” 现在就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陈寻雁摸摸她的头,“没事。” 谈话的地点,选在了家里。 在电梯里,陈寻雁和贺长夏还拉着手,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贺清溪。 贺清溪更不爽了,搞得好像她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好吧,她现在确实是。 家里已经被收拾过,不是她们吵架那天的狼狈模样。 贺清溪拉开餐桌的椅子,示意陈寻雁坐下,顺便把想坐在她身边的贺长夏拉到自己旁边。 “我还是不赞同你们。” 贺清溪第一句话就让贺长夏炸了毛,被贺清溪死死按住。 “但我不会再干涉。” 她说着就将贺长夏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推到了贺长夏面前。 在这两个人的恋情曝光后,她想过很多,也怀疑过,是不是当初就不该让贺长夏去s市过暑假。 但是下午的时候,贺长夏对她说,幸好她给她买了那张机票。 之后她想了很多。 也许命运自有安排。 堵不如疏,她越是拦着不让,贺长夏大概率越起劲,越难忘。不如让她们自己去折腾,谈腻了,自然就分手了。 这世上有几对情侣能从一而终共同步入婚姻殿堂?而且她们年纪差了那么多,又是异地恋又是同性恋,buff叠满。 贺长夏才大一,变数还多着呢。 “你们继续交往也可以,但是我有几个要求——”她首先转向贺长夏,“你不许因为谈恋爱的事情荒废学业,不许挂科,不许抽烟喝酒,不许频繁见面,不许偷偷去s市找她,去见面之前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又转向陈寻雁,“你要好好工作,不能继续当无业游民,不能欺负她也不能带坏她,不能让她掉眼泪,不能出轨,不能脚踏两只船,不能辜负她,不许频繁跟她见面,去学校找她之前,一样要跟我报备。你明天就走,不许在这里待太久。” 不然她想揍她。 想到某一点,贺清溪又补充道:“不能发生关系。” 贺长夏和陈寻雁对视一眼,贺清溪狐疑地看看两人,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不会已经发生过了吧?” 陈寻雁隔着桌子握紧了贺长夏的手,“没有。” 贺清溪松了一口气,“算你是个人。” 贺长夏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看法,“亲亲抱抱总可以吧?” 陈寻雁凑过去轻声安慰她:“这个我们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贺清溪快被两个人气死了。 “两个王八蛋。” 一个偷家,一个吃里爬外。 “你不许跟她分手,只能她跟你分。”贺清溪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 “我不会跟她分手的。”陈寻雁握住贺长夏的手道:“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我会好好工作,赚的钱都会存下来,我现在手上还有五万多,下个月工资发了应该能到六万,我不会乱花钱,钱都会好好存起来。在她毕业之前,我一定会解决经济问题。” 贺长夏紧跟其后,“我也答应。” 贺清溪心力交瘁,已经快气得语无伦次了,无力地挥了挥手,“滚。” 但贺长夏舍不得。 “那你今晚住哪儿?” 陈寻雁来得匆忙,都没顾上订酒店。 “我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就好了。” 贺长夏看看贺清溪又看看陈寻雁,“姑姑……要不,让她住我房间吧?” 贺清溪气笑了,“我说不干涉不是认可你们的意思。” 怎么还登堂入室上了? 贺长夏继续得寸进尺,“反正我们明天也不回来,让她住一晚,她明天回s市不就行了吗?爸爸不会发现的。” “那要是发现了呢?” “那就,那就说是你的朋友呗。”贺长夏小心翼翼地甩锅。 贺清溪咬牙切齿,“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贺长夏缩了缩脖子,“本来就是你朋友。” 陈寻雁怕贺长夏挨骂,主动解围,“没事,过年火车站不关,我去那边坐一会,天亮了就买票回去。” 贺长夏不舍,“难得来一次……” “贺长夏,你别得寸进尺。” 她还想怎么样?让陈寻雁留下来过年吗?那完蛋了,明天她就会被家里人五花大绑拉去看医生,说不定还会有巫婆上门来做法跳大神。 “没关系,火车站里面不冷的。” 啧,这个人一向会装可怜。 然而贺清溪看着风尘仆仆的陈寻雁半晌,想到她前半生命途多舛,不由得心软。 总归是她的朋友。 她终于松口,“只能进贺长夏的房间,东西不许乱动,明天早上就走。” 贺长夏一喜,拉着陈寻雁到她房间里去,给她介绍起家里的设施来。 看着两人的背影,贺清溪在心里吐槽自己:像个大冤种。 明明是不支持的,却帮着撒谎、掩饰,还亲自开车送她来。 房间里,趁着贺清溪没有跟过来,陈寻雁轻轻亲了一下贺长夏的额头。 “长夏,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贺长夏亦抬头亲了亲她的下巴,“我才不会放弃你呢。” 她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床,“这个是我的床,被子很厚,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盖好一点,不然会冷的。我房间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动,”她拉开自己的抽屉,“这个抽屉里有小面包,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吃。” 但是陈寻雁没有看见小面包,只看见了一张不完整的纸。 虽然字迹模糊,可她还是认得出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第79章 贺长夏轻轻靠在她身边,“我在你家床底下捡到的。” 陈寻雁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几次三番要跟自己换伞。 “难怪那个时候总要跟我换伞,原来那么早就喜欢我了。”陈寻雁亲亲她,故意这样说。 “是呀。” 阴魂不散的贺清溪像鬼一样缠着她们,她在一边清了清嗓子,提醒贺长夏,“差不多得了,该回家了。” “我不能在自己家住吗?” 贺清溪冷嘲热讽,“你想让全家都知道你交了个女朋友你就留下来。” 贺长夏扁扁嘴立马认怂,“知道了,马上走。” 她一步三回头,陈寻雁冲她使了个安心的眼神,贺清溪怕她们继续腻歪拖到明天,干脆拉着贺长夏往外走。 “姑姑,你慢点……” 她说的话虽然是抱怨,但是语气却恢复之前的亲昵。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贺清溪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 贺长夏得了便宜开始卖乖,挽着贺清溪的手回家,“姑姑全天下最好。” 回到乡下家里,看见两手空空的姑侄俩,其余人都有点奇怪。 “烟花呢?” 贺清溪累得够呛,也气得够呛,将自己狠狠摔进沙发里。 “在小区里放了。”她随口说道。 “小区里能放?”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的。” 贺长夏顾不上这些,好心情地拿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机,翻看起这几天的聊天记录。 基本没什么人找她,除了妈妈,发的最多的人就是陈寻雁。 “长夏,等等我。” “长夏,别放弃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到你家楼下了。” “见我一面好不好?” “清溪,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 “清溪,求求你。” “……” 贺长夏看得又想哭,贺清溪眼疾手快凑过来揉她的脸,暗声警告,“我总不能说你是看机器人跳舞看哭了吧?” 贺长夏点点头,轻声保证,“我不哭。” 她使劲将眼泪憋回去,也不敢再看陈寻雁的对话框,怕忍不住。 熬到零点倒计时结束,大家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乡下房子多,因此贺长夏和贺清溪一人分到了一间。 但是这晚贺清溪又非要跟贺长夏一块睡。 “我要是不盯着你,你今晚肯定跟陈寻雁发一晚上消息。” 贺长夏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不可以吗?” “睡觉。”贺清溪恶狠狠道。 “那我就发一条。”贺长夏比了个“1”的手势,和她讨价还价。 贺清溪挑了挑眉,“发完睡觉?” 贺长夏点点头。 贺清溪大发慈悲,“发吧。” 贺长夏点开和陈寻雁的对话框,开始发语音。 贺清溪转头盯着她,看见小侄女弯弯的眉眼柔和得像月光。 “陈寻雁,新年快乐啊。” 第73章 幸好遇见她。 等贺长夏重新回到家的时候,陈寻雁早就离开很多天了,屋子里一点她的气味也没留下。 贺长夏打开房间的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给陈寻雁发消息表示不满,对方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来得及牵手。 陈寻雁指引她去拉开房间里的抽屉,翻出那半张纸。 正面还是一样模糊不清,背面却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迹—— 你是漫长梅雨季后升起的一千个太阳。 她半生都在潮湿雨季里,幸好遇见她。 贺长夏捂着眼睛说她肉麻,“好夸张,哪有一千个太阳那么夸张?” “这回这个不要紧,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摘抄的名人名句。” 贺长夏取笑她:“当代作家折翅写的是吧?” 陈寻雁不接她的话,转而给她顺毛,“我们现在问题解决了,就不要再跟你姑姑吵架了。” 贺长夏轻哼一声,“我才懒得跟她吵呢。” 姑姑能接受,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虽然贺长夏和贺清溪关系和好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见她们重新形影不离,家里的所有人都很高兴。 贺长夏像小时候一样缠着贺清溪,小时候是缠着她给自己讲题、讲故事、讲外面的生活,现在是她缠着贺清溪,给她讲自己和陈寻雁的故事、讲她们如何互相吸引。 之前她瞒着家里人和陈寻雁在一起,总有些战战兢兢的时候,就像担心头顶有一把铡刀落下。如今东窗事发了一半,她心里的担子反而轻了些。 “我不想听。” 贺清溪面无表情的拒绝。 贺长夏假装没听见,继续说起陈寻雁是如何的有爱心,她宁愿自己吃速冻饺子,也要给猫买进口猫粮。 “你讲够了没?” “没有。” 且不会够。 她谈恋爱以后巴不得跟所有朋友分享,但是别人不知道陈寻雁的性别,她只能遮遮掩掩,说得语焉不详。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知情人,又同时认识她们俩,她当然要大说特说。 不过这种折磨也没持续多久。 初六过完贺清溪就收拾东西回去准备上班了。 家里的店也开始营业,贺长夏又成为一个没人陪的小可怜。 于是她又打起坏主意,想去s市找陈寻雁。 但现在要打报告了。 “不行。” “为什么不可以?” “你一年就放两次假,你不在家多陪陪爷爷奶奶?” 贺长夏理直气壮甩锅,“那你不也没陪吗?” “我是没假。你现在还小,以后工作了想回家就更难了,还不在家多陪陪家里人。” 贺清溪不让,贺长夏也没放弃,打算偷偷去。 但这回陈寻雁也不同意。 “我们答应过你姑姑,不能反悔。” “可是她又不会知道。” “长夏,你这样我会觉得是不是我真的把你带坏了。” 以前她还会说,跟家里人说谎太多,心里有负疚感。现在已经可以毫无负担地违背刚许下的承诺。 “这不一样。” “一样的。” “可是我想你。难道你不想我吗?” 开了学又要上课又要写作业又要碰上期末周,又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我也想你。但是再等一等好不好?你现在来我也忙,没时间陪你。等四月我转正了,我就可以请年假去找你了。” 四月,那还有好久呢。 贺长夏一言不发,生着闷气挂断了电话。 无处可去的贺长夏只好不停地约见高中时的朋友,憋着一肚子故事,听别人的故事。 在她约完所有的朋友之后,灰扑扑返校了。 因为和陈寻雁赌气,大学的第二学期,她故意给自己选满了课。 选完之后还特意截图发给陈寻雁,“怎么样?是不是很勤奋?” 收获了对方的夸奖和鼓励。 “嗯,很厉害。要好好学习,等我来找你。”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贺长夏气得想咬人。 新学期的课程比上学期还要难一点。除了专业课,选修课好像也增加了深度。 选体育课的时候几个室友还问她要不要一起选健美操,她想起在s市时和陈寻雁看过的比赛,最终还是一个人选择了网球。 但网球很难。 虽然只学发球和接球,但对没什么体育天赋的贺长夏来说,已经很难了。 “早知道我就不选这个了。”贺长夏坐在操场台阶上抱怨,“十个球要接到六个才能合格,那我很容易挂啊。” “不能挂科……” “答应过我姑姑。”贺长夏替她补充上后半句话。 现在陈寻雁比贺长夏还紧张她的成绩。 “可是我就是接不到怎么办嘛?”贺长夏望着跑道上的人群微微出神,“还有体测,怎么每个学期都要测啊?八百米要四分钟以内,我跑得要岔气了。” “那怎么办?我倒是想替你去跑,但是不行。”陈寻雁太忙了,安慰的话也说得略显敷衍,“平时多找点时间练一练吧。” “但我平时都有课。” “那早上起来跑?” “早上我起不来。” “那晚上呢?” “上完课回去就只想睡觉了,谁还跑得动啊。” “那怎么办呢?你打算直接挂科吗?” 陈寻雁的语气突然凉下来。 贺长夏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课也不是我选的,是你自己选的,早上你起不来*,白天你有课,晚上不想跑,难道找个人帮你跑吗?” 贺长夏默不作声。 这还是陈寻雁头一次这样对她发火。 虽然明白自己的话是有点无赖,可是想到自己选网球课的初衷,贺长夏也有点难过。 第80章 她不是想吵架,只是习惯了在这种时候寻求陈寻雁的开导和安慰。 两人沉默一会,那头的陈寻雁突然向她道歉,“对不起长夏,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我不该向你发火的。” 她做的报告已经被踢回来改了五次,从头到尾的大修改就有两次,且每回的需求都不一样。 比起贺长夏的烦恼,她的问题更直白、更迫切。 她没有跟贺长夏提过自己的烦恼,她知道对方也理解不了。 陈寻雁没得到贺长夏的回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贺长夏近来的新技能就是挂电话。 只要陈寻雁哪点不顺她的心意,她就直接挂断电话。 只要电话一挂,就可以暂时中断不想进行的话题。甚至她狠心一点,把自己拉进黑名单,她连道歉都没办法。 即使马上动身,也要间隔好多个钟头才能当面道歉。 这就是异地恋。 陈寻雁叹了一口气,但没有马上回拨过去。 她的客户还等着她的报告,她暂时没空去开解贺长夏。 做完这个报告,再跟她好好谈谈吧。 至于现在,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下。陈寻雁想。 而这边,没有立即得到安抚的贺长夏,气得去骚扰贺清溪。 “又怎么了?” 贺长夏怒气冲冲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下贺清溪也忍不住同情陈寻雁,单论忙的程度,她和陈寻雁不相上下,她知道对方的为难。 “贺长夏,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是吧?这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 “怎么不值得?” “陈寻雁要上班,你知道上班有多少事情要忙吗?她愿意天天抽出时间陪你打电话都不错了。而且你要求也太多了吧,让你跑个步你那么多借口?我看陈寻雁说得也没错。” 没想到姑姑也跟着对方一起来教训自己,贺长夏不满反击,“忙?忙就别谈恋爱呗。” “那不是你自己非要谈的吗?” 就像课也是她自己选的一样。 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贺长夏更不满,“你怎么还帮她说起话来了?” “因为我现在也嫌你烦。” “那……”贺长夏话锋一转,“那我下周能去找陈寻雁吗?” “去什么去!”贺清溪的语气里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是下周再不去的话,马上就又到期中周了,又陆陆续续开始结课,要交作业,要考试,然后又期末周了。” 按照陈寻雁那个忙的程度,肯定没空来找自己的。 那又要见不到了。 谁家谈恋爱见面次数是按年来计的啊。 贺长夏继续说服她,“我坐星期五晚上的高铁去,然后周天晚上赶回来,作业论文什么的我带过去写,什么都不耽误。” “你不许翘课。” “我星期五晚上没课。” 她虽然把课表排的满满当当,但星期五下午后两节课和晚上的时间,是特意留出来的。 贺清溪拿她没办法,只好把这个难题丢给陈寻雁。 “去吧,跟陈寻雁说一声。” 贺长夏高兴地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却不是通知陈寻雁,而是去买高铁票。 她刚才才那样对她发火,她现在才不要告诉她呢。 定下见面的时间,生活就多了点期盼。 贺长夏心满意足回到宿舍里,剩下几人都在。 徐晨看见她回来,笑着问她是不是又去跟男朋友打电话了。 “……是。” 陈梦茹在旁边调侃,“徐晨每回打电话都不避着我们的,长夏,你怎么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出去啊?” 当然是因为……不是男朋友。 徐晨接过话茬,“长夏,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我们都没见过,照片也没有,你说有对象的事情,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徐晨的男朋友,宿舍里的人都见过了。 而贺长夏口中的对象,在宿舍里就像个谜团。 其实不止室友,她之前寒假约高中的朋友们见面的时候,提过几句自己在谈恋爱的事情,朋友们嚷着想看照片,但是贺长夏也只能回复她们:没有。 陈梦茹继续帮腔,“就是,也没见他来找你,你也不怎么去找他,我们都怀疑你是不是虚构了一个男朋友。” 确实虚构了一个男朋友。 但也确实有个女朋友。 “才不是。”为了证明对象的存在,贺长夏向室友展示自己的行程,“我下周五就去找她了。” 徐晨一下来了兴趣,“去哪里?” “s市。” “又是你去找他啊?”姚锐不知什么时候也围了上来,“那周一的课你还回来上吗?” “回。”说到早八贺长夏有点萎靡,不回不行啊,陈寻雁现在和她姑姑站在统一战线,绝不让她翘课。 徐晨“啧啧”两声感慨,“异地恋就这样,平时跟手机谈恋爱,好不容易见一面,去也匆匆回也匆匆。” 贺长夏勉强笑笑,也有点心酸。 姚锐突然说起原来定好的聚餐,“我们本来不是说下周六一块出去吃饭吗?那你不去了吗?” 贺长夏一怔,她光顾着迁就陈寻雁的时间,早忘了这回事。 “那我……不去了吧,我肯定赶不回来。” 徐晨笑着说她难约,“这可是咱们宿舍这学期第一回一起出去吃饭。” 贺长夏试图挽救,“抱歉啦,要不这周?” “这周姚锐要去做志愿,梦茹约了朋友呢。” 考试周之前的每个周末都很宝贵,早早就预定出去了。 “那……那就没办法啦。” 剩下三人左右看看,“那我们三个一起去?” 谁也做不了决定,姚锐干脆道:“到时候再说吧。” 氛围突然变得有点点奇怪,贺长夏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败坏了大家的兴致一样。 第74章 她又重复一遍,“我爱你。” 越临近出发之前,贺长夏的心情越激动。 星期四晚上她都没怎么睡着,在床上翻来翻去。 睡在她对面的姚锐掀开床帘,小声提醒,“长夏,麻烦轻一点。” “……不好意思。” 贺长夏翻身的动作卡在一半,改为平躺。 有个专业课老师曾经教过她们如何调整呼吸快速入睡,但是现在实践过的贺长夏得出的结论是不行。 她想,这个老师肯定没谈过异地恋。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去看时间,距离见面还有不到24小时。她又打开微信给陈寻雁发消息,“明天就能见面了,我好激动啊。” 激动得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这是陈寻雁的回复。 “要是天天都能见面就好了。” 但就是因为不能经常见面,这样的奔赴才显得格外珍贵。 她下午四点下课,然后去高铁站,晚上九点多就能到s市了。 贺长夏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时是明天和陈寻雁见面后该说些什么,一时又是那个晚上陈寻雁在她家小区楼下的身影。 就这样满怀幸福、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的课她上得心不在焉,频频抬头去看教室上方的电子时钟,还被老师隐晦提醒要认真听讲。 下课前五分钟她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提前在手机上叫好了车,下课铃一响拎着包就直奔校门口。 她的时间卡得很紧,要是出一点错漏,她都赶不上高铁。到站的时候,检票口差点都要停止检票了,但凡再晚个两分钟都赶不上。 她在高铁上给陈寻雁发消息,对方没回。 大概率是在忙。 贺长夏有点遗憾的收起手机。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陈寻雁跟她讲烫发杠、跟她讲网球规则的样子。 但她如果说这样的话,感觉是有点没良心的。 高铁摇摇晃晃,贺长夏在上面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但好在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是s市,因此也不用担心坐过头。 陈寻雁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说是部门临时决定晚上要聚餐,不能去高铁站接她,很不好意思。 贺长夏望着信息发呆。 好吧,反正她自己也有钥匙。 上次国庆节临时决定去找她而被关在门外的时候,陈寻雁特意多配了一把钥匙给她。 高铁站到陈寻雁家里的路线,贺长夏都快走熟了。 到家已经接近十点。 贺长夏发消息问陈寻雁几点回来,她没回。 好在还有小暑陪她。 小暑一看到她就蹭了上来,“喵喵喵喵”个不停。 贺长夏摸着小暑的下巴问:“陈寻雁是大坏蛋是不是?她是不是天天加班,也不在家陪你?” “可怜的小猫,只能跟我相依为命。” 小暑小声“啊”了一声,贺长夏把这当做认同。 第81章 “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她就是个大坏蛋。” 窗户外传来一点动静,小暑几步跳上灶台,两只爪子搭在窗台上,专注地看窗外。 贺长夏慢慢走过去摸它的毛,“这么八卦?外面发生什么都要凑过去看一眼?” 她摸着摸着又感到一点小暑的可怜,猫又出不了门,白天在家也没人陪,窗户外的动静,就是小猫世界少有的新奇了吧。 “你也想她陪你是不是?我也想她陪我。” 就像去年夏天一样。 门口传来脚步声,小暑“咻”一下摆脱贺长夏的抚摸,利落地跳下窗台,蹲在门后摇尾巴,做好了迎接主人的准备。 贺长夏有点嫌弃,“刚刚不是还答应跟我相依为命吗?” 但她的心也像小暑的尾巴一样摇晃起来,等待着门打开,然后扑上去。 门开是开了,但是她们见到的,是一个醉鬼。 浓重的酒气、发红的双颊,无一不是证明。 陈寻雁脚步虚浮地靠近贺长夏,小暑也跟在她身后。 酒气熏得贺长夏一阵反胃,她皱着眉头问她:“你喝酒了?” 陈寻雁捂着额头,“喝了一点。” 部门头一次聚餐,大家都去给领导敬酒,陈寻雁也不好特立独行,尤其是她还没转正。 她本来想找个借口不去这次聚餐的,有个同事平时就有点看不惯她,故意点了她的名字。 那个同事半开玩笑说:“寻雁,你可不能不去,别忘了你还没转正。” 没转正这三个字就像紧箍咒,因为这三个字,许多烦闷和不满,还有桌上的酒,她都得忍着恶心往肚子里咽。 这份工作得来的还很不容易。 面试过文案策划,结果对方只是想骗稿,让她写了一版又一版,说不通过,结果她写的东西又出现在这个公司的上。 在面试里还被人问过,“你毕业之后都干什么去了?”或者类似“现在才想起来找工作,那你之前在干嘛”的话。 有几个瞬间,她又想躲回自己的房间里。 但贺长夏还在房间外等她。 于是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尽量谦卑的回复,工作过,但是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在家做了两年自由职业,会的技能很多,什么都愿意学。 做什么都是做,做什么都可以。 喝下去的酒在她胃里翻涌,陈寻雁捂着嘴,冲去厕所。 小暑不明白主人的反常,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喵喵”个不停。 小暑大概以为她生病了。 贺长夏站在门外,有点哀伤地看着陈寻雁的背影。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这跟她期待了很久的见面不一样。 吐完的陈寻雁将小暑赶出来,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我先洗澡。” 贺长夏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小暑安抚,“她没事。” 她将小暑抱到猫窝里,随后就回了房间。 贺长夏私自调换的天线宝宝盲盒,此刻和陈寻雁书桌上那些摆在一起。 红色的小波和黄色的拉拉。 神奇岛里的小波和拉拉可以简单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波会骑滑板车,拉拉会玩弹力球。 但是现实生活里的贺长夏和陈寻雁,隔了千里远,想见面还要提前预约。好不容易见上面了,却是这样的场景。 “长夏。”洗完澡出来的陈寻雁从背后搂住她,“我好想你。” 没见面的日子,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真见了面,才知道语言有多贫瘠,只能翻来覆去将想念重复,一遍又一遍。 贺长夏还沉浸她喝醉酒带来的心惊里,“以后少喝一点好不好?” “吓到你了?” 贺长夏拿猫当借口,“吓到小暑了。” “对不起。”她向她道歉,“今天是特殊情况。” 时间不早了,贺长夏挣脱她的怀抱,“早点睡吧。” “好。” 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陈寻雁的动作和神态,看起来似乎都比平时要迟钝些,她把手枕在脑袋下,傻乎乎地对贺长夏说:“我爱你。”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爱她,但电话里听和当面听,感觉还是不一样。 贺长夏还有点生她的气,故意反问:“你爱谁?” “你。”陈寻雁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是谁?” “我老婆。” “你老婆是谁?” “是你。” …… 问了半天又回到原点,显然跟醉鬼玩这种游戏是不明智的。 但陈寻雁又不像完全喝醉了的样子。 因为她突然抚上贺长夏的脸,“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嗯。”贺长夏缓慢地眨了眨眼,“喝酒伤身体,你又喝到这么晚,有点担心。” 还有点害怕。 她脑海中的陈寻雁,从来没有跟醉鬼这样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陈寻雁缓慢地笑了笑,“那就不是生我的气,是担心我。” 她这会又像喝醉了。 “我不会有事的,我记得,我记得你还在家里等我。” 为了避免喝到失去神智,她去厕所抠过两次喉咙,吐完以后就看着镜子告诉自己:贺长夏还在家里等你。 平常她巴不得在公司多待会换点加班费,今天在酒桌上频频看手机,暗自祈祷这无聊的聚餐能快点结束。 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回家。 陈寻雁点开手机里的账户余额展示给贺长夏,“你看,到六万了。后天你走,我给你买飞机票好不好?” 贺长夏被她逗笑,“坐高铁也一样。” “高铁太累了,要好几个小时。” 飞机快多了。 “可是我学校离机场也远,还是高铁方便。”她换了个理由来说服她。 “好吧。”陈寻雁有点遗憾,然后开始向贺长夏的账号转账。 “你干嘛?”贺长夏按住她的手。 屏幕上的金额已经输入完毕:52000。 “今天饭桌上,有个人说情人节的时候,他给他老婆转了5200,5200算什么,小气鬼一个。我要给你转52000。” 之前情人节,她们都没赶上一起过。 陈寻雁说这话时有点像小孩子玩游戏输了耍赖的样子,贺长夏都忘了刚才对她喝酒这件事的不满。 她抽出她的手机,退出转账页面,“不用给我转,你好好存着。” 陈寻雁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可我就是给你存的。” “那……存着当彩礼?” 这个理由陈寻雁无法拒绝,她使劲点了点头,“好,留着当彩礼,要是你家里人还不愿意,我就把所有钱都给他们。” “那你呢?” “我有你就够了。”她又重复一遍,“我爱你。” 舌头被酒精麻痹得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但这句话她已经提前练习过很多遍。 就算喝得烂醉如泥也不会忘记。 何况她现在还很清醒。 “那要是我家里人还是不同意呢?” “那我就跪下来求他们。” 贺长夏轻笑,“你还总说我爱看小说,你看看你,还下跪。” 这种情节才更像小说里的内容。 陈寻雁弯弯唇,“我不是开玩笑的。” 除夕夜风尘仆仆赶到贺长夏家的小区时,她就做好了向贺清溪下跪的准备。 贺长夏先是一怔,随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也很爱你。” 陈寻雁覆上她的手,“我知道。” 贺长夏埋进她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抱怨,“以后不许喝酒了,我都闻不到你身上的香气了。” “好。”陈寻雁用下巴蹭了蹭她,“以后都不喝了。” 第75章 分享欲是会过期的。 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回忆起这一天半,贺长夏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样,闭上眼睁开眼一下就结束了。 她瘫在沙发上不想动,“要不我请一天假吧?” 真不想回去。 好多时候,好像一离开这个房子,就好像离开了神奇岛去往现实世界一样。 陈寻雁继续苦口婆心,“不行,不能因为谈恋爱影响你的学习……” “我知道。”贺长夏有点不耐烦地打断,“答应过我姑姑嘛。” 这句话这段时间以来陈寻雁没少说。 贺长夏不想走,陈寻雁却催着她走,她心里有点不满,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冲。 “你啰嗦死了。” 陈寻雁正在给她收拾东西,听到这话一时僵在原地。 片刻后陈寻雁有点勉强地扯了扯唇,将收拾好的书包递给她,“别嫌我烦,好不好?” 是叮嘱,也是恳求。 贺长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对,主动道歉,“对不起。” 会认错就是好猫猫。 陈寻雁大度原谅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唇,“亲一下就原谅你。” 第82章 贺长夏凑上去亲了一口,顺便埋在她怀里。 “下次不许乱发脾气了。” 陈寻雁的手机响起,是网约车的电话,她接起,告诉司机她们马上就来了。 她拍拍贺长夏,“走吧。” 贺长夏不情不愿缀在她身后,“什么时候能才不分开啊?” 陈寻雁不敢随便保证,有点无奈地抿抿唇,“再等一等好不好?” 可是都已经等了大半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异地的期限太远,贺长夏等不及,急需一个更确切更靠近的期限。 她继续不死心地追问:“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见面?” 这个好定,陈寻雁稍加思索就有了答案,“五一吧?五一好不好?我去找你。” “好呀。”有了确切的时间,贺长夏好像已经看到五一的春光,“五一的票不好买,你记得要早点。” 说完她又抱怨起自己这学期课程不该选的那么满。 “又多又难,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跟你赌气了。” “你现在肯承认你是在跟我赌气了?” 贺长夏哼一声,“我下学期要选些好混学分的水课,我室友说摄影课不难,好过,我下学期就选那个。” “还有摄影课?”陈寻雁牵着她的手下楼梯,“那摄影课是不是还要准备相机?” “要的,但是我室友就有,我借她的就好了,不用特意买,我看了下,那些专业的相机也太贵了。” 陈寻雁对此没有了解,准备送走她之后再研究下,一时没接话。 上了车贺长夏还在喋喋不休,说来的那天太晚,自己一个人,都不敢打车,只敢坐地铁。 陈寻雁握着她的手道歉,“那天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接你。” “没事,我自己来也一样,你五一要是还忙的话,我来找你也一样。” “去找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们聊得火热,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窥探,听到最后一句话,还轻笑一声。 后排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在后视镜里,看见司机暧昧不明的、甚至让人感觉不适的笑容。 那种感觉,就像青蛙的鼻涕,黏糊糊的,一直追着你。 但你不能伸手,一旦你伸手,那坨恶心的鼻涕就会粘到你手上。 陈寻雁意识到谈话的内容略显暧昧,收回了自己的手。 贺长夏握了握拳,感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她转头看去,只看见陈寻雁的侧脸。 于是她也转头去看窗外。 她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高铁站前,贺长夏略显冷淡地和陈寻雁说了再见。 陈寻雁没有察觉。 上了高铁以后,贺长夏还在想车上的事情。 想司机不怀好意的笑容,想陈寻雁的侧脸,想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想不能确定的期限。 想了很多。 想得一颗心都空落落。 贺长夏回去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会,才想起来,几个室友约了一起出去吃饭。 过了大概半小时她们回来了,热烈地讨论着餐厅的菜品口味和一起买下的新裙子,还有她们曾经说起过的,a大的枣糕。 贺长夏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她拉上床帘,听见室友继续说着明天的课程,约着互相给对方占座。 贺长夏感觉到一点隐秘的疏离和排挤。 虽然不是出于她们的本意,但好像就是存在。 贺长夏甚至觉得有点后悔。 原本满怀期待的见面,这一次的收场却不怎么样。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还不如跟室友出去玩呢。 * 第二学期的任务变得比第一学期还要繁重。 贺长夏开始感到吃力。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不适合心理学?是不是当初自己能上这所学校,完全是超常发挥所以现在才会觉得太累? 她开始感受到压力,并频繁向陈寻雁寻求出口。 “是不是我太笨了?” “不是,你那么聪明。” “可是我感觉其余人都学的好快,只有我上课像听天书。” “那下课之后找老师同学问问呢?” “那要是问了还不知道呢?” “你总得去尝试一下。” 贺长夏有点气馁,“上大学好累啊。” “还是比上班好一点。” 贺长夏有点自暴自弃地想,“我要不要退学重考算了?去上一个符合自己真正水平的学校。” “退学重考很累的,长夏。而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你别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 陈寻雁离学生时代太远,加上她的大学生活过得相对比较顺遂,有点不太理解贺长夏的烦恼,安慰起来便有点文不对题。 可是现在的情况,对贺长夏来说真的很严重。 她还想多说几句,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别的人催促的声音,片刻后陈寻雁压低声音对她道:“长夏,我先去开会,晚上再给你打。” “……好。” 但贺长夏心里知道,这个电话,可能是晚上打来,但不一定是今天晚上。 陈寻雁太忙太忙了。 忙到有时候她的电话回过来的时候,她都忘了原本想跟她说什么来着了。 分享欲是会过期的。 后来她才想明白,这种时候她不该体谅对方,她不该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她就该立刻打电话跟陈寻雁吵,跟她大闹,应该直接质问她为什么没空理自己,是不是不够爱自己。她应该吵到陈寻雁发誓绝不会冷落她,她应该吵到陈寻雁立下期限明确的承诺为止。 可惜是后来才想明白。 她现在只好一个人面对。 她开始在学习上加倍用功,无论第二天有没有早八都早早起床,没有课的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 起初这种行为是有用的,她感到一种幸福的满足感,还会高兴地向陈寻雁汇报自己的进步,感觉两个人在各自的时间线里,为彼此努力着。 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加倍努力就能收获双倍的成果。 网球课上的接球练习,面对老师发过来的球,贺长夏感觉自己像一只笨拙的熊,努力转动自己沉重的身体去追逐那颗球,却还是错过。 老师蹙眉望着她,“你怎么老丢球?” 贺长夏给不出答案,只觉得难受。 “去。”老师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网球场,“去跑三圈。” 学校里的网球场并不算很大,跑三圈算不上是很严厉的处罚。这种小惩罚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集中注意,不要分心。 但贺长夏更觉得委屈,因为她真的没有走神。 她一边绕着网球场的边界线跑步一边偷偷流泪。 排队做接球练习的同学时不时望向她,或许不带恶意,但张望的目光让她觉得有点难堪。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过。 第二学期的磨难并不止于网球。 她选修的数据分析,课表安排是周一晚上的三节,但通常老师只讲前两节,第三节留给大家练习或完成作业,做完了大家可以自行回宿舍。 贺长夏听得很认真,但是到写作业的时候,不知为何还是吃力。 有时候好不容易写完作业,抬头一看周围,人群已经离开大半。 空荡荡的座位带给她深深的挫败感。 学习变得比高中时还要痛苦一点。 在这样的心理负担下,她选择了向学校的心理中心求助。 她们学校的心理中心小有名气,在刚开学的新生培训上就介绍过,师资力量雄厚且绝对保密。 预约很简单,打个电话,约个有空的时间,按时到咨询室就可以了。 咨询安排在每周三的下午,网球课之后的时间。 老师也很温柔,看上去很和蔼,贺长夏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老师对她说:“你现在可以对我说说你的烦恼。” “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贺长夏这样回答。 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也跟着落下了。 她开始倾诉自己的烦恼。 母亲对自己学习的期许、父母破裂的婚姻、学业上的压力和自我怀疑、有点无法融入的宿舍关系……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对面的老师安静听着,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没有插太多话。 一个小时的咨询结束得很快,老师冲她笑了笑,说下周再见。 贺长夏离开咨询室的时候觉得心头轻松了些,虽然哭得眼睛酸胀。 原来有些情绪不是一定要被解决,只是需要一个出口。 那么她不一定非要去打扰陈寻雁,说不定这是一种新的平衡。 第二次的咨询她说起了自己和陈寻雁的恋爱,以及因此导致的与室友关系疏离的结果。 她提起时很小心翼翼,没有暴露陈寻雁的性别,时不时看看对面老师的神情。 第83章 这次老师时不时地回应了几句,多是肯定,甚至还夸奖她:“我觉得这两次交流下来,你是一个内心很有力量的姑娘。” 听见这句话,她的情绪突然小小的崩溃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她哭着说:“谢谢老师。” 这段时间她常常焦虑,时不时怀疑自己,有时深夜都会想,自己好像变得不像自己了。乍然听见一句肯定,简直受宠若惊。 好像有人告诉她,你还是你,没有变化。 这句话好像搭建起了她对咨询师的信任,她想等下次来的时候,她可以试着告诉她,陈寻雁的性别。 第三次的咨询推迟了,因为老师临时有事。 贺长夏没有太失落,前两次的交谈已经驱散她心头的不少乌云。 但在这一周的空闲里,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徐晨在说另一个朋友恋爱的故事,贺长夏也听了一会。没想到过了会,姚锐突然爆出个惊人的事情。 姚锐说的是学校里某个女生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上大学之后朋友开始变了,总是有意无意打压她几句,因为认识时间久,她以为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某次重要考试朋友竟然背地里举报她作弊,还四处散播谣言,致使女生非常痛苦,开始变得有些厌食。 这件事本身与贺长夏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是姚锐的信息来源,令贺长夏有些崩溃。 原来姚锐报名了学校心理中心的志愿者,每周四晚上去心理中心帮着接听预约电话,并将咨询师手写记录的信息整理归纳并录入到电脑里。 也就是在录入信息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个案例。 其余几个室友开始痛斥这个朋友,直言其平时有意无意的打压就是pua,而贺长夏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手脚冰凉。 原来心理中心承诺的保密是存在漏洞的。除了咨询师,还有志愿者能看到。 若是她将自己与陈寻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成为宿舍里谈资的,是不是就有可能是自己? 越往下想越不堪,但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想法就越发频频出现在脑海中。 宿舍里的八卦暂告一段落,末了徐晨还提醒贺长夏一句,千万不要被对象pua。 贺长夏勉强弯弯唇,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回想起咨询室里和蔼可亲的老师,却控制不住感受到被背叛。 如果连这都不可信,那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第76章 是不是代表,不够爱呢? 贺长夏取消了咨询。 有时候学习的间隙里,她会忍不住上网搜索,看是否有人与自己有类似的经历。 不止有,还有更多更过分的。 比如标榜着保密,但其实会将心理测试的结果告知辅导员甚至家里人。 贺长夏感到一阵绝望,像溺水的人以为找到了救生的浮木,结果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巨石。 她以为的出口,变成了缺口。 她有点无助地打给陈寻雁,但对方还在开会没接。好不容易等到她有空,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贺长夏在图书馆楼前等得几近绝望。 电话一接通,她迫不及待向对方提要求:“这周你能不能来陪我?” 对面的人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在她沉默的那几秒里,贺长夏已经猜到了答案。 “长夏,这周可能不行,我还得去公司加班……离五一没差几天了,我们五一再见好不好?” 下周就是五一了,五天长假对大学生意味着作业、休息和出游,但对打工人来说,意味着要提前安排甚至完成下月初的一部分工作。 每个月一号是报告交付日,遇到节假日需提前交付,再加上这周日是调班的工作日,周六她得去加班不可,不然完不成。 陈寻雁的语气很温柔,但贺长夏头一次纠缠起来,“就见一面好不好?哪怕是一个晚上也行。” “发生什么事了长夏?” 这回轮到贺长夏沉默。 这件事她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但她还是觉得不安,仿佛周围有什么人在偷窥她一样。 在电话里,她说不出口。 她需要一个怀抱,需要一点鼓励,需要亲眼见到陈寻雁,需要让她看见她的眼泪,才知道从何说起。 “你周五来,然后周六走行吗?” 陈寻雁退出通话界面,去看高铁班次。 时间太紧了*,她来不及。 “长夏,高铁可能不太方便。” “坐飞机不行吗?” “长夏……我,我恐高可能坐不了飞机。” 是的,她忘记了,忘记了陈寻雁恐高这件事。 恐高不是陈寻雁的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陈寻雁想到解决办法之前,贺长夏已经等不下去,“算了,那就不见了。” 陈寻雁没有多想,她知道贺长夏最近因为学业问题压力不小,于是轻声细语安慰:“长夏,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结果可能没有那么快。其实工作加班也很辛苦,但为了能多和你见几次面,我也在这边努力,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 被“背叛”的心痛、不能见面的失落、和陈寻雁没有说到点子上的安慰,一下令贺长夏尖锐起来。 “为了我?”贺长夏反问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烦躁起来。“又是为了我。妈妈也说为了我不离婚,姑姑要求我和你分手也是为我好,现在你也这样说!难道没有我,你们的日子就都不过了吗?” “为了我为了我,我不想学这些妈妈也要让我学,我不想跟你分手姑姑也要逼我跟你分,我想见你你却不肯来,什么都是为了我,什么都是为我好,那我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差了。 陈寻雁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原本只是想用自己的事情鼓励一下贺长夏,并没有想用上班辛苦这件事来绑架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寻雁沉默。 贺长夏步步紧逼,像一只应激的猫,通过哈气来保护自己。 “你上班累,那我要求你这样做了吗?我明明说过,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受穷。” 也不喜欢看见她喝得烂醉的样子。 “可是我怕。” “那就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我。” 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有点没良心的。 但是吵架时说的话,很少有不伤人的。 陈寻雁有点受伤,她沉默了会才问:“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吗?” 贺长夏苦笑,“不是你自作多情,是我自作多情,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要谈异地恋?为什么要因为我爱你而胆战心惊?为什么谈恋爱想见一面都难?为什么连在外面牵手都要遮掩?为什么现在恋爱带来的伤痛和苦恼多过快乐? 贺长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长大了一岁,生活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如果说人生的不幸是从十八岁夏天父母的离婚开始,那是不是代表,她和陈寻雁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 如果这样,那这场感情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陈寻雁毕竟比她大,情绪更稳定些,试图暂停这场对话。这场架什么时候吵都行,在去年吵、在她们面对面的时候吵都行,但不能在这个时候。 “你现在太激动,我们先不要聊了好不好?” 这种吵架太容易给恋爱造成裂痕。 然而贺长夏将她的休战误解成了逃避,“我连跟你吵个架都不行吗?我见不到你,一天也跟你说不上几句话,跟你打电话还要提前问好你几点下班几点到家,你一说有空我就要在图书馆里、宿舍里到处找可以接电话的地方,现在我们两个好不容易都有空,你连吵个架的时间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陈寻雁无法回复。 因为贺长夏说的问题,她暂时都解决不了。 陈寻雁重提起她刚才的要求,“那我这周五来见你好不好?” 但这时的贺长夏已经不想再见了。 她有些心灰意冷,说着故意作对的话,“不见了,五一你也不要来了。” 陈寻雁有些心痛,“长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真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不会在s市留太长时间,最快下半年,下半年我就去你学校那边找工作好不好?” 陈寻雁如今最需要时间,但贺长夏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等待。 半年?她恨不得陈寻雁现在就能出现在她面前,哪怕是吵架,也能让她看见陈寻雁的情绪,也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我不想见你。”贺长夏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这个半年到底要多久才能到了。你每次都跟我说让我等一等,我从去年等到今年,你说找工作来我这里,结果没有。你说等转正了来找我,结果也不行。那下半年的承诺,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84章 室友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我只是不想随便给你保证,要是我保证了却没有做到,到时候你只会更失望。”陈寻雁有点伤心,几乎有点哀求她:“长夏,你也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好不好?” 但谁没有难处? “你的难处,你也从来不跟我讲,好多事情,你都憋在心里不告诉我。” 很多时候,陈寻雁的很多事情,贺长夏甚至是从贺清溪那里听来的。 可是在和陈寻雁谈恋爱的,不是自己吗? “可我不告诉你那些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她在公司里的那些事情,没有几件是听了能开心的,在她的角度,她只是不想把坏情绪带给贺长夏。 可是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一样会造成坏情绪。 “就这样吧。”贺长夏没有力气再跟她辩论谁是谁非,她有点丧气地说:“五一你也不要来找我,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了。” 没等陈寻雁回复她就挂断了电话。 都知道吵架时说的话不能当真,但很少有人真的能不当真。 两个压力太大的人没头没尾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压力也没有减少,反而好像增加了。 本应在心理咨询室发泄的坏情绪,最终冲向了陈寻雁。 打视频聊天需要提前预约,想在一个城市生活需要继续等待,在一起的两个人,重要的到底是“在一起”,还是“两个人”? 也许对陈寻雁来说,重要的是后者。 但对此时此刻的贺长夏来说,是前者。 * 明天还有个展示,但贺长夏完全静不下心去做准备。 身边的人都不可信,那妈妈呢?至少妈妈是可以相信的吧? 贺长夏把电话打给了妈妈。 她先扯了几句别的,但王华黎一下就听出她话里有话,“长夏,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贺长夏不问反答,说起最近的烦恼,“学习压力好大,老感觉自己跟不上。” 为了开解女儿,王华黎女士于是也说起自己刚到这边时的小故事,还特意说了些自己闹的笑话给她听。 贺长夏笑着笑着又想哭了,“不止学习,我现在好像有点融不进宿舍了。” 王华黎一下紧张起来,“被人欺负了?” “不是,是我之前一直不参与宿舍活动,现在大家都有点习惯不叫我一起了。” “学习、朋友之间的交际,父母家人又都不在身边,是不是感觉到很累很无助?” 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在心里补充,还有陈寻雁。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最无助。 “人和人之间有很多关系,朋友、家人、爱人,如果很多种关系你平衡不过来的话,那就放弃一种。” “放弃哪一种?” “放弃让你疲惫的那种。”王华黎已经猜到了一点贺长夏的心事,于是轻声引导,“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长夏,妈妈跟你说过,上学的时候还是最好不要谈恋爱。” 贺长夏感觉到有一点懊悔,妈妈肯定猜到了,这么说只是为了不揭穿她而已。 那她是不是让妈妈失望了? 她又忍不住觉得,或许妈妈说的是对的,上学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上学,她应付课程都觉得吃力,又要怎么去负担另一个人的感情呢? 特别是未知的东西最消耗人。 刚开始未知充满了乐趣和期待,可现在未知带给她的只有苦恼。 试过了,发现好像没有想得那么好?那该怎么办呢? 妈妈放弃了什么她已经知道了,那她该放弃什么呢? 小说里总说相爱可抵万难,那么反推一下,她们之间有这么多问题,是不是代表,不够爱呢? 第77章 感情中,例外少,意外多。 这晚贺长夏又在图书馆呆到闭馆才回去,那时几个室友都已经在敷面膜准备睡觉了。 贺长夏望过去,面前的三张脸上,是一样的面膜,都有点分不清谁是谁了。 看见她回来,陈梦茹还打趣她,“长夏你最近越来越卷了,每天都待到这么晚回来。” 贺长夏将书包放到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不努力岂不是拖我们宿舍后腿?” 上个学期,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有奖学金,只有她没有。 而且她们三个好像不需要去图书馆,在宿舍也一样能学,但贺长夏不行,她容易分心。 但其实也不止是这个原因,去外边学习,方便贺长夏时不时给陈寻雁打电话。 另外三人凑在一起讨论着些出去玩的话题,贺长夏听得有点不是滋味,问了一句:“你们是打算一起去玩吗?” 徐晨将脸上的面膜抚平,转过来问她:“长夏,我们刚刚约了这周六一块去隔壁市玩,当天来回,不过夜,你要不要一起?” 其实现在的贺长夏是没什么心情的,但是看了看三人脸上一样的面膜,她想了想,还是答应。 “好,这周六我刚好有空。” 反正陈寻雁不来。 得到肯定回复的徐晨反而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哇长夏,我们刚刚还以为你不会去呢,没想到你答应了。” 陈梦茹拍了拍手,“好耶,我们宿舍的第一次集体出游。” 姚锐掏出手机对行程,“来来来,我们先来把票买了,不然到时候都买不到了。” 贺长夏跟着室友的指示买票、制定行程、规划路线,不由得想到陈寻雁。 要是能这样跟她一起出去玩该多好。 异地恋好像就是用几个瞬间,去对抗整个过程。而喜欢就是,靠着几个瞬间,去战胜剩下的过程。 可是人真的只活那几个瞬间吗? 贺长夏想不通。 对她来说,仅有几个瞬间不够。 远远不够。 集体出游的前一晚,宿舍举行了一次小型会议。会议前半程是确认第二天的行程,后半程是聊天时间。 情感问题总是很容易成为八卦的中心。 起初是徐晨吐槽了几句恋爱中的摩擦,后来贺长夏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己和陈寻雁最近一次的争吵。 “她忙我也忙,连吵个架都没有时间。” 即使在高铁最高试验速度450公里每小时、运营速度400公里每小时的21世纪,想见一面,也要四个小时后。 四个小时,在恋爱中,变数太大了。 何况真心本就瞬息万变。 徐晨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长夏,异地恋就是很辛苦的,你们谈了也没多久,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啊?” 陈梦茹用手肘推了推她,表情略显不赞同,“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还劝分呢?” 徐晨的表情写满“你不懂”,“我是过来人,异地恋真的很苦的,好多情侣都扛不到最后。你看长夏这个样子,明显是撑不住了。” “她说最快下半年就来我这边工作。”贺长夏小声为她辩解。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画饼?你们认识不也就一年不到吗?这都让你等了多久了?万一半年后又找别的借口敷衍你呢?那你岂不是白白浪费半年时间?那个时候不是更失望?” 姚锐说话总是和她的名字一样略显锐利,贺长夏听得低下了头。 她是第一次谈恋爱,和陈寻雁认识的时间也确实不长,她的表现听在别人耳朵里,大概就是一个恋爱脑。 徐晨继续劝她,“长夏,而且现在,很明显你因为谈恋爱的事情不太开心。我是觉得,谈恋爱就是图一个高兴,要是对方让你不高兴了,那就换一个。虽然沉没成本可惜,但总好过跟着对方这艘烂船一起沉没吧?” “对方这样的条件,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吧?继续谈下去,过几年可能结果也一样……” 陈梦茹看出贺长夏的纠结和不舍,中断了下半场会议,“明天我们还要去赶高铁呢,早点睡吧。” 熄灯之后,贺长夏在帘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室友的话。 大家都知道异地恋苦,可为什么总有人会开始?她想想自己,大概是当时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但感情中,例外少,意外多。 就像不久前她们还在为了彼此和贺清溪做斗争,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好不容易说服了贺清溪,没有家里的阻力,也还是一样吵架。 没有外界的干扰,那问题就一定是出现在她们两个身上。 这几天陈寻雁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发语音,她都只看不回,后来陈寻雁频频打电话过来,她眼不见为净,干脆先拉黑一阵时间。 她不想受到对方的影响,只想好好理清一下自己的想法,试图从生活的一团乱麻里找到症结所在。 第二天的高铁,贺长夏和三个室友没有分在一个车厢。 因为昨晚在她们提出邀请之前,已经提前买好了abc座连着的三张票,贺长夏被系统分配到另一节车厢的座位上。 第85章 她旁边的f座恰好空着,于是陈梦茹主动请缨来陪她。 这其实让她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她去找陈寻雁的路上,总是一个人。 去隔壁市的路程很短,高铁大概半个多小时。但说来有点好笑的是,这趟高铁的最终目的地竟然是去往s市的。 这趟旅程贺长夏没心情再谈感情,问了不少有关宿舍里的事情,问昨晚她们一起敷的面膜,问健美操课学些什么,问大家上次一块去吃了什么特色菜。 陈梦茹眉飞色舞地说着宿舍里的趣事,说徐晨撺掇的她们,因为她想通过练健美操减肥;说上次那家餐厅物美价廉,人均五六十,三个人差点没吃完;她还说下个学期大家打算一起选英美短篇小说赏析,因为那个老师给分高,问她要不要一起。 贺长夏一一应了。 快到站的时候,她看着窗外忍不住想,在她奔向自己的爱情时,究竟错过了多少? * 上午她们一共逛了两个景点,午饭是火锅。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贺长夏的手机频频亮起。 是贺清溪。 贺长夏还以为是家里的事情,当着室友的面接起,听见贺清溪在电话那头语气严肃,“长夏,陈寻雁到你学校找你去了,她说想见你一面,让你回她一下。” 她看了眼室友,握紧手机走到外面,轻声对姑姑表达自己的意愿:“姑姑,我不想见她。” “长夏,”贺清溪迟疑地叫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欺负你了?” “反正……我不想见。” 何况她现在也不在学校。 贺清溪沉默了会,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好。” 贺长夏看了看脚下,“你不用回她,我一会……跟她说一声吧。” 自己的问题,自己去解决。 贺清溪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放手,“那行,好好谈,谈完了告诉我结果。” “会的。” 会解决好的。 在挂断电话之前,贺清溪似乎也感受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于是提醒一句,“长夏,分手不需要对方同意,只需要告知。” 贺长夏从这一刻开始想哭,“嗯,知道了。” 她的手开始轻微颤抖,她在通讯录黑名单找到陈寻雁的名字,将她短暂移出,然后拨过去一个电话。 陈寻雁接的很快,且一接通很急切,“长夏,我现在已经下飞机了,马上到你们学校了,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我不想见你。”贺长夏重复。 听见这句话,陈寻雁的声音开始颤抖,“长夏,我求求你,见我一面好不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有很多地方都对不起你,我也知道我很多地方没做好,你压力大我也没好好关心你,但是不要这样好不好?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贺长夏一开口才发现,原来有些话想说出口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不在学校,我今天和同学去隔壁市玩了。” 陈寻雁以为她的态度开始松动,于是赶忙道:“你给我一个地址,我马上来找你。” 她来了,可是又来晚了。 贺长夏闭了闭眼,有些挣扎,“可是见面又怎么样?我要怎么向室友介绍你?又说你是我的姐姐吗?见了面,你敢跟我牵手吗?” 陈寻雁比她更痛苦,“长夏,这些问题,我们当面聊,一个一个聊清楚好不好?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不想再遮掩了,不想在朋友问起我能不能看你的照片时却给不出答案,不想在家里人问假期有什么安排的时候想尽办法搪塞,我不想再背着室友出去跟你视频,不想再说谎,不想再隔着屏幕谈恋爱,也不想再等下去。我……我不想见你了。” 原来有些话,狠狠心也能说出来。 这是她的第二次拒绝,陈寻雁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她开始惊慌起来,声音开始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说起以前的美好回忆,试图以此挽留她。 “可是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你不是很喜欢和我在家里打游戏、和我一起看比赛吗?” “不是的。”贺长夏握着手机缓缓摇头,“我们不是活在幸福里,而是一直活在幸福的阴影里。” 这跟她想要的不一样。 “你知道吗?你以前跟我说让我不要把谈恋爱这件事告诉我身边的人,我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但我还是想不通。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学习压力好大,跟你谈恋爱好累,我妈妈告诉我,当痛苦大过幸福的时候,就是该停止的时候。”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陈寻雁说的话开始断断续续,好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就算……就算分手,你也当面和我谈一谈好不好?” 贺长夏也开始想流眼泪,她知道自己一旦见到陈寻雁,就一定会心软。 “没这个必要了。不管是在电话里说,还是当面说,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贺长夏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眼睛里的酸意,“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想一直在阴影里谈恋爱。” 陈寻雁如同听见最终审判一般,情绪如洪水决堤,“我不要!我不要和你到底为止。” 她明明希望的,是和她有个好结果,和她一辈子在一起,而不是在这里就被迫中止。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所有钱都给你,s市的房子和工作我也不要了,我来找你好不好?我们不异地了,我会陪着你,我这辈子都会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求求你了长夏,求求你了,别和我分手……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长夏,求求你……” 她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只是反复哀求着不要分手。 贺长夏听得心碎,“对不起,我不想再继续了。你说的很对,我们在一起,就是会碰到很多……令人不适的目光,我想了想,觉得我们两个,好像看不到未来。” 姚锐说得对,就算继续谈下去,以后她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她的家里,没有会在lgbt调查问卷第八题中选a的人。 也许贺清溪会选b,而其余人,都会选c。 “怎么会没有未来?”陈寻雁激动的反对,“会有的,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和你有个未来,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她加班熬夜、忍受领导的pua和画饼、忍受客户的无理要求,就是为了和贺长夏的未来,怎么会没有呢?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贺长夏还是不相信呢?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告诉我好不好长夏?贺长夏,别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 “上回见面的时候,我已经闻不到你身上的香味了,或许……”她抬头望向高阔的天空,咬了咬唇说出诛心的话,“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她不喜欢现在,陈寻雁不像陈寻雁,贺长夏也不像贺长夏。 费洛蒙的魔法消失了,也许她喜欢的是,去年夏天的她。 贺长夏抬手按了按眼睛,“陈寻雁,我不想再谈遮遮掩掩、要无止境等待下去的恋爱了,我累了,对不起。”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不想再一个人坐那么久的高铁,不想花费宝贵的时间去等待、去验证是不是真爱。 说不动她,陈寻雁只好表达自己的决心,“我会在你学校门口一直等你。” 贺长夏却展现出同样的坚决,“如果你在那里等,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她们学校的课并不像调班一样调整,所以明天对陈寻雁来说是工作日,但对贺长夏来说,还是休息日。 这场等待,从一开始就胜负已分。 陈寻雁几近崩溃,“你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我姑姑跟我说,分手不需要对方同意,只要告知就可以了。”贺长夏听不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我要说的就这些,再见,祝你一切都好。” 她火速挂断了电话,又将对方拉入黑名单里。 回到饭桌上,菜已经上齐,陈梦茹笑着说:“你再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走丢了呢。” 贺长夏也想笑,但不知怎么却流泪了。 明明刚才,她还控制得很好。 姚锐就坐在她的旁边,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赶忙靠过来关心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是有点奇怪的。她在有些时刻,会讨厌你,会丢下你,可是她也会在你伤心的时候,偷偷观察你的情绪,询问你是否需要帮助。 贺长夏看了她一眼,几乎有点想将分手的责任怪罪到她的身上,可是看着对方担心的眼神,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掩面哭泣。 这谁也怪不了。 被姑姑要求分手的时候,她们还手拉手一起反抗,那时还以为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这才过了多久,就这样提了分手。说起来有点滑稽。 在室友七嘴八舌的询问中,贺长夏哭着道:“我分手了……” 第86章 “吓死我了。”徐晨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没事的长夏,这比起挂科算得了什么啊。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陈梦茹隔着一张桌子给她递纸巾,“别哭长夏,我帮你把那个死渣男写到小说里,给他写成大反派,我给他安排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唾弃他。” 贺长夏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陈寻雁其实也没怎么伤害过她,只是可能,两个人不合适吧。 陈梦茹摸了摸头,“其实我也写不出来……” 贺长夏被她逗笑,看看周围的室友,“期末周之后,我们再一起去上次那家餐厅吧?” 姚锐率先回应:“好啊。” 她还想跟大家一起敷面膜、一起跳健美操、一起选修英美短篇小说赏析。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等待上了。 这一次去往s市的高铁上,她提前下车了。 第78章 但夏天不会来了。 陈寻雁没有等到贺长夏。 她后来有点记不清自己到底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信息。 只记得满屏的红色感叹号。 联系不上贺长夏她就去联系贺清溪,但后来贺清溪也拉黑她了。 贺清溪说:“对不起。我知道长夏在这段感情中有些地方做得不太好,我也知道她其实有时候很任性,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也有点不公平。但是陈寻雁,我得尊重她的选择,我希望你也尊重。长夏现在太累了,家庭、交际、恋爱、学习,没有一样是顺心的,她必须抛下一样。她还小,处理不来这么多问题,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因为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你们两个不合适,至少现在不合适。如果我继续再跟你联系,对你们两个都不好。所以,抱歉,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也请尊重长夏的选择,不要再打扰她了。” 谈恋爱就像解数学题,她俩都不知道正确答案,只能一步一步试。可是解题能反复试,但谈恋爱,一次错了就会失望一次。 失望的次数多了,就没机会了。 分手不需要商量,只需要通知,且不需要两个人都接受,只要一个人提出就够了。贺长夏觉得疲惫了,陈寻雁不想放手,但是,她得尊重她。 其实贺清溪一开始反对,就是因为她隐隐约约担忧,贺长夏选择陈寻雁,是因为她母亲的出走,她将这部分缺失的感情,投射到了陈寻雁身上。 她怕寂寞,又图热闹,陈寻雁恰好在那时候出现,又对她百依百顺,她当然会心动。 但这样的心动不够稳定,遇到现实问题的时候,不足以支撑两个人走到最后。 尤其陈寻雁这个很多事情喜欢自己憋着的性格,曾经让贺清溪头疼了很久,她自然也知道贺长夏会在这段感情中吃什么样的苦头。 虽然另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虽然她也知道贺长夏在感情中其实有不少错处,但在好朋友和自己家人之间,贺清溪还是选择偏向自己家的人。 于是陈寻雁在同一天,失去了挚爱和挚友。 更糟糕的是,4月的最后一天,她被领导通知,没有通过试用期。而这一天,本该是试用期的最后一天。 失恋、失业发生在同一天。她坐在位置上收到被辞退的消息的时候,甚至笑了笑。 那她这半年的忍耐和等待算什么?那她和贺长夏因为工作而起的争执算什么?那她硬逼着自己灌下去的酒算什么?那她这个人,算什么? 领导担心她去仲裁,对她说:“我们公司的法务团队是很专业的,你要是留下仲裁失败的记录,以后求职也会受到影响。” 陈寻雁继续笑,笑着笑着,突然问面前的领导,“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这里是十五层楼,跳下去会死吗?” 应该会吧,十五楼,应该会死得很快,死得很难看。 她平时总是文静柔弱的样子,领导没想到她脱口而出这样一番话,警告她:“现在是法治社会……” 她敲了敲领导的秃头,就像他平时开会时敲桌子那样,“你放心,我跟你一块跳,这样也算为民除害。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不死也无所谓。” 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如果这样死了,也算死得其所?如果贺长夏知道她死了的话……算了,她还没经历过身边人的死亡,还是不要吓到她了。 有家有业的领导颤颤巍巍和她谈条件,“赔偿还可以谈……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 陈寻雁笑得想流泪,这算什么?一个月的工资算什么?谁来将贺长夏赔给她? 她无心再继续争辩,贺长夏不要她,那这份工作继不继续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签了字拿了离职证明和赔偿,临走之前又去了趟厕所。 保洁阿姨照旧在那里擦拭着洗手台。 贺清溪也拉黑她了,她现在好像只剩这一个朋友,虽然也马上要失去了。 她平静地对阿姨说:“阿姨,我要走了。” 保洁阿姨正在像往常一样忙碌,闻言转过头来有点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这么突然?” 陈寻雁语气淡淡,“被辞退了。” “那,他们给不给你结工资?”阿姨不懂为什么会被辞退,只希望陈寻雁能拿到应有的报酬。 阿姨独特的关注点让陈寻雁听得又有点想笑了,她轻轻说:“给的。” 还要到了一个月赔偿。 “那就好。”听到她拿到了钱,阿姨原本放松了些,抬头看见她的脸,语气也变得惶恐,“欸,你别哭啊……没关系,你还年轻,又有技术,找工作肯定更快。” 陈寻雁僵硬地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泪痕在灯光下泛着光。 她摸了摸脸,摸到一片冰凉。 阿姨还在劝慰她工作没了再找就是。 可是她失去了比工作更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贺长夏没了,她怎么办? 她像幽灵一样回到工位上收拾好东西,同事们在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她知道今天之后,她在这家公司的风评会很差劲,但是她没空管这些了。 不是早晚高峰,地铁都没那么挤。在回家的地铁上,陈寻雁像没了半条命,失魂落魄回了家,没想到在家门口碰到陈康。他蹲在门口,脚边是一地烟头,一看见自己又露出熟悉的、谄媚的笑。 又是他。 陈寻雁感受到一阵绝望。 是了,她有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的一个父亲,怎么配得上贺长夏?难怪贺清溪不同意,连她自己看了也觉得不行。 她心里的恨开始翻涌,她恨自己生在这里,恨自己跟眼前人同一个姓,恨他为什么是自己的生父。 如果没有他,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她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她爱贺长夏的时候,会有底气得多。 看见她来,陈康迎上来,又开始说那老一套的话术。 陈寻雁无视他,直接开门进去。陈康跟在她身后进屋,意外发现,这回陈寻雁居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他很惊喜,“你是不是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咱们把这老房子卖了,一人一半,你都能去付个新房子的首付了,住新房子有什么不好,新房子干净明亮,这老房子又破又旧,连电梯都没有,有什么好的。” 他煞费苦心,陈寻雁却径直进了厨房,将灶台架子上的菜刀递给他,露出自己纤细的脖子,简单明白对他道:“你杀了我吧。”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陈康压根不敢接,如同见鬼一样看着她,“你你你……你发什么疯啊?” 陈寻雁今天在公司已经费心劳力,不欲与他多说,将刀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腕就要往自己脖子上的动脉割,*吓得陈康直往后退。 他是个烂人,但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你干什么!” 菜刀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 陈寻雁粲然一笑,“你杀了我,房子不就是你的了吗?房产证就在我房间的衣柜格子里,你杀了我,然后进去拿房产证,这房子你想卖就卖,再也没人拦着你,多好?” “你有病!”陈康对着她破口大骂,狠狠甩开她。 陈康一边骂她一边离开了房子,陈寻雁想不通,她刚刚说的明明是真心话,为什么他不信? 就像她对贺长夏说的那些话,也句句真心,为什么她不信? 就像她除夕夜对贺清溪许下的承诺,她一直认真朝着那个目标前行,可是为什么她也不信? 她蹲下来,捡起那把菜刀。 冰冷的刀锋贴在脖子上,激得心脏急剧加速。 小暑好像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不佳,“喵喵喵”着跑到她身边,使劲用头去蹭她的裤脚。小小的猫脸上好像写满了着急,它好像在问:人,你怎么了? 看见地上的小猫哀伤地看着自己,陈寻雁突然跌坐在地,然后抱着猫崩溃大哭起来。 第87章 “她不要我了……” 她房间里贴的小白板上,还写着五一去见贺长夏,还写着贺长夏的生日。 她写下这些时,是怀着幸福的心情。并没有预料到,还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失去她了。 她的生命是靠着和贺长夏在一起这个念头而被延长的。 现在失去了贺长夏,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当不成恋人,连做朋友的机会也不给她。不是说,她要当她最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贺清溪也拉黑她了?为什么这个唯一的朋友也决定不和自己当朋友了? 为什么都不要她呢? 爷爷奶奶不要她,父母不要她,朋友不要她,公司不要她,世界不要她,现在连贺长夏也不要她。 可是她明明很好很听话啊。 她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去让别人厌烦。决定和贺长夏在一起之后,她很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攒钱,虽然过得不好,也一直很努力地活着。 天天把死挂在嘴边的人,并不是在期待死,而是在渴望爱。 她本来以为自己得到爱了,可是为什么失去的这样快?她知道自己犯了错,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是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就这样直截了当地丢下她了? 为什么都不要她? 小暑急得“啊啊”叫起来,好像感受到主人的绝望,急于用猫猫的语言安慰她。 陈寻雁抱紧了怀里的猫,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留住的。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今天她将转正,明天早上她会坐最早的一班车去找贺长夏,五月五号是立夏,她将会和贺长夏一起拉开夏天的序幕。 但夏天不会来了。 第79章 是陈寻雁。 坐在面包车的后座上,贺长夏注意到前方开车的父亲频频通过后视镜打量自己,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干脆主动出击,伸手轻拍了拍父亲车座的后背,“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贺清华笑了笑,一开口是略显拙劣的夸奖,“不愧是学心理学的大学生,一眼就被你看穿了。” 贺长夏失笑,这话说的,这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都那么明显了,她要是看不出来,除非是瞎了。 她静待着父亲的后续。 “是这样的,咳咳……我和你方阿姨商量了下,打算今年把证领了。我们一把年纪了,也不打算办酒了,就在家里随便摆几桌,请几个亲戚吃个饭。你觉得呢?” 贺长夏一边听着一边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像缤纷的流星一样划过。 她想起高考完那年,妈妈是怎么样要离婚,而爸爸又是怎么样不肯。 一群亲戚团团围着,父母在中间,而她在外面。好像就是昨天的光景。 “长夏?” 她看得微微有点出神,直到后来父亲叫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父亲还在等她的意见。 她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好像不是由自己说出来的一样。 “我没意见的,方阿姨人很好。” 贺清华离婚两年后,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方丽君阿姨。方阿姨比她爸大一点,很年轻的时候另一半就过世了,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女儿去年出国留学,她孤身一人在国内,也是经人介绍,认识了贺清华。 起初见到方阿姨的时候,贺长夏心里有点微微的抵触。但在这件事情上,除了她,好像其余的所有人都对此乐见其成,包括父亲本人。 她知道自己的同意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贺清华只是告知她,并不是真的征求她的意见。 反正这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又不是让她去相亲。 这件事家里大概已经商讨过一轮了,她大概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就这样吧,这世上寂寞的人太多,能少一个是一个。 听见贺长夏的回答,贺清华连连应好,和刚才的欲言又止形成明显反差。 贺长夏笑笑,不再说话,父女俩一路沉默到家。 她刚一推开家门,就看见贺清溪呈大字状躺在沙发上,看见她回来,这个没正形的姑姑立即扑上来抱她,好像见到了玩伴。 “小苦瓜,想我了没?” 贺长夏往旁边退了退,避开她的拥抱,“姑姑,说过了,别再叫我苦瓜了。” 贺清溪耸耸肩,“谁让你见到我都不笑的。” 实际上,大学后几年,贺长夏的笑容越来越少,家里长辈还说她是长大了沉稳了,但只有贺清溪知道,她心里苦。 店里还有事,贺清华将贺长夏送到家就走了,留下贺清溪和贺长夏说话。 等哥哥的脚步声走远,贺清溪双手环胸看着贺长夏,欲言又止。 “你爸跟你说了吗?” “方阿姨的事情?”贺长夏点点头,“刚刚在车上说了,我没什么意见。” 贺清溪定定看着她许久,看得贺长夏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 “妈和大哥他们总说你这几年沉稳不少,我本来还不觉得。” 贺长夏扬扬眉,“怎么?” “你爸妈当初要离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半夜打电话给我,哭着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离婚。” 否则贺清溪也不会给她买那张飞机票。 贺长夏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方阿姨人不坏。” 说来说去,也是可怜人。 “反正这回我是坚决不会再给你买机票了。”贺清溪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刚好也没吃饭,可以顺便给你做点。” “吃泡面行不行?” 贺清溪“啧”一声,“不相信我的手艺?” “没有。”贺长夏的思绪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烧的那个夜晚,“我就是想吃泡面了。” 好吧,还是会有遗憾的,不过就一点点。 “行吧。”贺清溪走进厨房,“我去给你煮。” 两人分头行动,一人煮面,一人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面也差不多煮好了。 姑侄两个在饭桌上交流近况。 “你的毕业论文怎么样了?” “差不太多了。” “实习呢?” “上个星期就结束了。” “什么时候答辩?” “一个月之后吧。” “你的那几个室友呢?” “一个打算回老家那边读研,一个计划出国,一个要结婚,然后工作。” “这么早就结婚了?” “她谈得久,而且现在毕业结婚好像也不稀奇了。” “也是。” 贺清溪问完,轮到贺长夏问。 “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贺清溪自从今年三月辞职回家后,就暂时没去工作。 “根本就没找,这才五月,也不着急。” “奶奶不催吗?” “催啊。”贺清溪语气坦然,“催工作催结婚还催生,她催她的,我躺我的。我还没躺够呢,摆烂真舒服,难怪当时陈寻雁在家一躺就是两年。”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两个人都怔了下,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和自己的迷茫。 好像刚才这个名字,是由屋子里的第三个人提起的。 贺清溪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表情和语气是十足的不确定,“我刚刚……提到她了?” 贺长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过去三年里,其实偶尔也有出现过。 分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和成长一样,伴随着阵痛。 贺长夏沉默了会才问:“她还有找过你吗?” 贺清溪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你们刚分手那段时间,她还时不时换着号码给我打电话,后来就没有了。” 至于说什么,贺长夏也能猜到。 但贺长夏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知道她后来过得怎么样吗?” 虽然分了手,但她并没有希望她过得不好。 贺清溪耸耸肩,叹了一口气,“根本没人知道。” 她毕业后唯一的朋友只剩下贺清溪。贺清溪不再跟她联系,她就约等于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分手后,她就像刚毕业时那样,再次音信全无。 明天就是五一了。贺长夏想,一转眼三年了。 第二天的饭是去店里吃的。 贺清溪说在家里待了这些天,附近的外卖都被她吃遍了,今天决定换换口味,于是拉着贺长夏去她爸店里。 她们去的时候不是饭点,赶上了店里员工餐的时间。 姑侄俩早就和店里这些员工混熟了,添双碗筷就开吃,吃完饭就被抓去帮忙了。 负责收银的阿姨今天请了假,虽然人手也忙得过来,但贺长夏和贺清溪两个现成的劳动力送上门来,没道理不用。 于是她们俩就被安排在了收银台。 有人作伴,贺清溪没什么意见。贺长夏更没意见,这些事情她从小跟着她妈见惯了。 第88章 今天是假日,来店里吃饭的人不少,收银台的两个人除了要帮忙结账、帮忙送酒水饮料,偶尔还要帮着引导客人、清理下桌面。 直到将近九点,店里差不多空了一半,贺长夏和贺清溪两个人在收银系统里数还有几桌客人没结账。 贺清溪指了指屏幕,“这个二号包厢,点的也太多了吧?十几瓶啤酒了。” 她们家饭店单价不算太贵,人均六七十的样子,二号包厢的消费加起来快上千了。 “可能人多?” 如果是家庭聚餐,吃了个上千块好像也正常。 贺清溪抱着手一脸严肃,“可千万不能让这桌跑了,上千块呢,要是跑了那咱俩一晚上就白干了。” 贺长夏好心提醒她,“咱俩本来就是白干。” 贺清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回家找你爸结工资。” 她们在前台说着悄悄话,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一样,紧接着响起的是咒骂声呵斥声。 “估计是喝醉了吧。” 这种事在饭店里也不少见。 贺清溪不在乎别的,“别醉得一个清醒的都没有就行了。” 别影响她收钱。 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阿姨对收银台的人小声道:“2号包厢结账,刚刚客人吐包厢里了,再加50的包厢清理费,已经跟客人说过了。” 贺长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表情冷淡的中年女人,看着五十多的样子,大概率就是刚才喝醉吐包厢里那位,正摇摇晃晃着往收银台走来。 贺清溪有点不放心,将贺长夏往旁边推了推,“我来。” “一共是一千二百八十三,这是小票您看下。”贺清溪将机器吐出来的小票撕下来递给对方,对方摆摆手,拿出手机,粗声粗气地问她,“怎么付?” 贺清溪保持着礼貌微笑,“我扫您。” “滴”一声轻响,账单付清,贺清溪放下心头一块石头,“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她转过头正要和贺长夏庆功,发现对方表情呆滞,眼神放空,像是见了鬼。 “怎么了?” 贺清溪一边问一边顺着她的目光往楼梯处看去,下一秒,她的表情也如同见了鬼一样。 虽然毕业后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但她想自己不会认错。 是陈寻雁。 不远处的人同样望着她身侧的人。 贺清溪在心里暗叫大事不妙,扯了扯贺长夏的袖子,试图将她挡到自己身后。 “别看了别看了……” 陈寻雁动了动身子,慢慢往这边来,贺清溪比刚才还要紧张,低着头,挡着贺长夏,做些掩耳盗铃的无用功。 但陈寻雁径直从她们面前过去了,一路走到门口,然后走到刚才那个付钱的女人身边。 贺长夏和贺清溪两人躲在收银台的电脑后,悄悄看着她。 那个女人正在门外抽烟,陈寻雁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女人也笑,长长的白色烟圈慢悠悠扑到陈寻雁脸上。 好像相谈甚欢。 贺清溪喃喃道:“她不会是想不开走了什么弯路吧?” 贺长夏有点无语,“不会的。” “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 “她又不是第一天长那么好看。” 要走弯路就不会把自己困在s市的那个小房子里了。 “也是。” 她们碎碎念着的时候,外面的陈寻雁若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姑侄俩默契十足往下蹲,动作同步。 虽然刚才就已经被发现了。 等她们再次伸出头来窥探,陈寻雁和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饭店门口了。 第80章 想找到一点从前,多么复杂。 回家的路上,贺长夏和贺清溪都异常沉默。 等红绿灯的间隙里,贺清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小心翼翼开口:“你们俩吵架了?” 贺长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摇摇头,贺清溪闷闷地回答:“没有。” 贺清华摸不着头脑,“是不是累着了?” 贺清溪随口敷衍,“嗯,是有点。” “马上到家了,回家之后早点睡。” “行。” 贺长夏摇下车窗,微风从车窗钻进来,吹得她双眼生涩。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可能会怀疑自己,但是姑姑也在,她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年未见、音信全无的陈寻雁。 还和从前一样瘦,跟她印象里比起来,少了点温柔,多了点凌厉,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像是要融进夜里。 后来贺清溪去帮她打听了那个包厢的情况。 一共八个人,除了陈寻雁外,席间还有三个女人,比她年纪大些。菜单上的菜二号包厢点了快一半,但是剩了不少,基本都在喝酒。菜刚开始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喝了。 期间包厢里传来过争吵的声音,提到什么“价格”“三块一”“三块二”之类的,好像是在谈什么生意。 “三块一,三块二……”贺长夏在心里重复,这是什么生意?股价?难道她现在去了证券公司?可什么证券公司会在她们家这样的小饭馆谈生意? 怎么偏偏是选在她家? 怎么偏偏是她和姑姑在的这天? 到家以后贺长夏径自回了房间,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了右边中间的抽屉,打开里面的一个小储物盒,里面藏着一个鼠尾草润喉糖的盒子,盒子里已经没有糖了,只有一张纸和一张照片。 那张纸已经很旧很旧了,背面的字迹也有点模糊不清。 ——你是漫长梅雨季后升起的一千个太阳。 这几年,每逢下雨,贺长夏也时不时想起陈寻雁。 就像有些人在阴雨天会腿疼一样,一到下雨,贺长夏就会想到她,像经历了一场梅雨季,心里一片潮湿。 她拿出手机登上自己废弃许久的账号。这几年忙于学习,小说网站她几乎没怎么登陆过,输完密码还得输验证码,输完验证码还得回答问题。 想找到一点从前,多么复杂。 这个叫“快乐的鼠尾草”的账号里,收藏了很多作者,分门别类贴了不同的标签,但是只有一个人,被放在“我的宝贝”这个分类里。 贺长夏点进“折翅”的作者主页里,看到一篇又一篇完结的小说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原来她只有两篇完结文来着。 贺长夏看了看目录,最后更新的时间大多停止在过去三年,具体的时间点什么时候都有,凌晨三点、下午一点半、早上七点…… 她的作息好像还是一塌糊涂,看上去失眠的时间不少。 翻一翻评论区,除了惊讶她的突然更新和为她的完结撒花,还有些读者表示疑惑。 “一开始简介里写着be我还不太敢看呢,结果是he,真好真好。” “ummm前面都虐成这样了,居然还和好了?就这么和好了?怎么好像有种强行he的感觉。” “天哪我记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这本小说,不是be吗?怎么结局跟我以前看得不一样了?” “太好了太好了,不怕过程虐,只要结果甜。” …… 贺长夏一本本翻过去,除了那些之前没完结的,就连早早写完的两本,也被她更改了结局。 强行更改,强行he。 在最新完结的小说下,有一条评论看得贺长夏几乎想落泪。 “大大,女二不是叫夏伊吗?怎么这里打的是贺长夏?是新角色还是打错了?” 贺长夏顺着评论点进那章,居然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说里的原句应该是:夏伊像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被她写成:贺长夏像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夏伊、贺长夏,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名字。 这怎么也会打错? 她难道没有发现吗?她难道没看到读者的评论吗?还是发现了却不更改,等着某个人来发现? 还有卤蛋。 那年她在理发店烫发失败,陈寻雁挡在她身前为她讨回公道。回到家后,贺长夏还对她说,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写进小说里。 那时候陈寻雁是怎么说的,她说:会把她写得特别一点。 所以就写成了走路像企鹅的卤蛋吗? 评论里的人在为卤蛋的形容笑,但贺长夏却越看越想哭。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完了这一本又一本的小说?贺长夏不敢想象。 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可是原来,一点也没忘掉。 陈寻雁忘了吗?那个打错的名字也许就是答案。 房门被轻轻敲响,贺长夏放下东西去开门。 看到是贺清溪,她正要问有什么事情,贺清溪脸上的神情却突然从关心变成了紧张。 “怎么了?” 第89章 贺清溪指了指她的眼睛,“怎么好好的突然哭了?是因为……” 贺长夏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一片湿润。 “是因为……陈寻雁?”贺清溪小心翼翼提起这个名字,好像她的名字在这个家里仍是禁忌词,“她来联系你了?” 贺长夏摇摇头,“没。” 是她自己去偷窥她的境况。 贺清溪抿抿唇,“我已经跟大哥说了,我们明天不去店里帮忙了,让他自己想办法。明天我在家陪你。” 贺长夏知道,她姑姑这样,大概是担心陈寻雁去店里找她。 “好。” 贺清溪还有点不放心,“要不然,我们明天回乡下好了?” 贺长夏摇摇头,“没事的,姑姑。” 即使就算再遇见也没什么,其实她不觉得陈寻雁会伤害她。 小说里打错的名字,让贺长夏觉得,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有些人,是避不开的。 “那……今晚要不要我陪你?” 贺长夏还是拒绝,“不用。” 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能体会,旁人替代不了。 贺清溪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姑姑说。” 贺长夏心里一暖,点头应好。 贺清溪替她带上了门,她来到书桌前,再次看向那个小小的塑料储物箱。 她和陈寻雁不到一年的恋爱的遗迹,都被收在这里面。 箱子很轻,但却压得她心头沉甸甸。 里面还有很多小零碎,譬如s市某个老小区的六楼旧房子的钥匙。 那房子里住着一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还养了一只有着绿色瞳孔的聪明小猫。 贺长夏吸吸鼻子,将储物箱的柜子盖好,放回抽屉里。 又是五一,她还好吗? * 虽然贺长夏已经有预感自己会和陈寻雁再见,但没想到,再见来得那么快。 看见靠在柱子上的陈寻雁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人,走近了发现真是她时,本想装作没发现她,不料对方直接站直了身体然后挡住了她的去路。 贺长夏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于是有点尴尬地冲对方打招呼:“嗨……” 好久不见。 陈寻雁仍然穿着昨晚那件黑色大衣,贺清溪也有一件类似的款式,但是她穿着,和陈寻雁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时尚的完成度真是看脸。 她感叹完对方的美丽,发现对方仍一言未发地站在她面前,她试探着发问:“有事吗?” 陈寻雁比四年前她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要更生人勿近,板着一张脸,向她解释:“我来这边出差,见完客户之后,客户说附近有家家常菜馆,虽然店不大,但是味道不错。我昨晚去之前,不知道那是你家的店。” 听见陈寻雁的话,贺长夏扬起骄傲的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我们店里炒的菜可好吃了……” 她刚说了一半,又意识到以自己和陈寻雁现在的关系,是不适合说这样的话的。 以前说什么都行,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低下头,想着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昨晚是偶然。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常菜馆更是多了去了,两个失联三年的人能再次遇见,说不清是不是命运故意安排。 贺长夏下意识点点头,慢慢理清思绪——所以她这次来,是因为昨晚的相遇只是偶然,她没有想再和她见面,说这些也是为了要跟她划清界限? 那又何苦再跑这一趟?还等在她家楼下。 要是她今天不下楼呢?她要在这里等一整天吗? 至于现在的会面……贺长夏抬眼快速地瞄了她一眼,显然是蓄意为之。 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这时候走也不合适,不走也不合适,只好僵在原地。 提着的垃圾袋勒得手心疼,贺长夏将袋子从右手换到左手。陈寻雁发现她的动作,伸出手去接。 贺长夏往旁边避了避,有点窘迫地向她解释,“这是垃圾……” 陈寻雁的动作没有因为“垃圾”两个字凝滞,她加重了力气,从贺长夏手里抢过这袋垃圾。 她接过后也没有走,仍停留在原地,贺长夏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还有事吗?”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见陈寻雁平静的表情,看见她欲言又止,看见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了。”陈寻雁说。 她丢下这三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要是贺清溪在的话,大概要骂一句神经病。 谁专程来一次是为了解释前一晚的相遇是偶然而不是蓄意为之?谁好不容易见上面却只是为了抢一袋垃圾?谁花费宝贵的时间去等待不确定的见面? 贺长夏默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想起了她专栏里,一本又一本的完结。 她笔下的所有人物,都获得了幸福快乐的结局。 除了她本人。 第81章 真的不爱了吗? 到了毕业前的这个时期,其实贺长夏在学校里已经没有太多要忙的事情了,但是因为贺清华即将再婚的事情,她心里又有点别扭,于是还是如期返校。 这个阶段基本没什么要上的课了,贺长夏在电脑上一遍遍浏览学校社团的志愿活动,随便报名了几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做点志愿好了。 “好烦啊好烦啊……”徐晨一边嚷嚷着好烦一边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向自己的室友大吐苦水,“我最近真的快被我对象家里人烦死了。” 姚锐和朋友出去了,陈梦茹去食堂买饭了,宿舍里只有贺长夏,此时装聋作哑也不太好,于是她放下书转过身来,配合地问:“因为结婚的事情吗?” 徐晨和她的男朋友这几年虽然也吵吵闹闹许多次,但是终究没吵散。毕业在即,按照双方家长的意思是,最好一毕业就结婚,徐晨最近的烦恼大多来自这里。 “哎,结婚真不容易,又是领证又是婚房又是工作的事情……”徐晨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暴躁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钱,他家里不肯出那么多钱,我家里又非要他家出那么多钱不可,三金、酒席、房子车子,个个都要钱,我都快烦死了。” 贺长夏转了转手里的笔,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你男朋友怎么说?” “他?他能怎么说,他家里怎么说的,他就怎么说的,他就是个传话筒。”徐晨趴在椅背上,头往下耷拉着,有点泄气。 那么,即使是这样也要结婚吗? 贺长夏有点奇怪,小声地说出自己的疑问,“那……要不你们晚点再结婚呢?” 这么大的事情,不再考虑考虑吗? “可是,迟早都要结的啊。”徐晨的声音从低处传来,好像发声受阻一样,显得很闷。“我和他谈了也好几年了,高中到现在,人生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说实话,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接触下一个人了,我看他还行,至少知根知底,各方面条件也比较符合我家里的期望,要不就凑合着过就算了。” 贺长夏越听越觉得奇怪,她脑中突然响起母亲的话。 人生太长了,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即使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跟另一个人度过的,那么剩下的时间,就不重要了吗? 但这话说出来未免扫兴,室友显然只是向她抱怨这“幸福”的烦恼,并不是让她来劝分。 真的劝分就分了的,只有贺长夏。 因此她只是做出跟着一起苦恼的样子,却一言不发。 徐晨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好奇,“长夏,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 这又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贺长夏这几年来一心扑在学习上,闭口不谈情情爱爱,醉心学术。 几个室友在她分手后都曾试图帮她介绍“下一个更乖”的人选帮她走出阴影,但是贺长夏本人好像封心锁爱,于是渐渐的,宿舍里无人再提这件事。 “现在也说不定。”贺长夏笑笑,随口糊弄:“我现在只想赶快毕业,然后读研,然后工作。” 感情的事情她暂时还没有考虑。 她太早就遇上了陈寻雁,谈了一场过于深刻的恋爱,深刻到她后来才意识到有多深刻。 当然后来的结局也过于惨淡。 惨淡到她现在,还不敢随便提感情两个字。 徐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似乎想借此动作打起精神来,但片刻后还是一样泄气地垂了肩膀。 “那你家里不催你吗?” 怎么会呢,家里正要有一件喜事,哪有人顾得上她。她妈妈在这方面更是出乎意料的开明,哪有人催,即使真的催了…… 贺长夏学着贺清溪的口气,“那就‘她催她的,我躺我的’好了。” 第90章 徐晨悠悠叹了一口气,“你家里人真好,不像我家里,一直催着我结婚,让我早点成家早点定下来,说这样有人照顾我……” 贺长夏又跟着应了几句,说到后来都有些词穷。好在没过多久,陈梦茹提着从食堂打包好的饭菜回来了。 “快来接一下,这个是你要的,这个是长夏你的……” 两人迎上去接自己那一份,各自向她道谢。 徐晨坐在桌前正准备吃饭,拿起筷子又没什么食欲,于是随便抛出个话题:“梦茹你觉得,钱和感情,哪个更重要?” “啊?”突然被提问的陈梦茹一脸懵,“你问我?” 贺长夏眯着眼笑笑,“对。” 陈梦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恋爱小说倒是看了一大堆,也算半个感情专家。 “你这问题很难回答。”陈梦茹摸了摸下巴,然后回答得很快,“我选钱。” 贺长夏也很好奇,“为什么?” 她这么爱看小说的人,她还以为她会选感情。 陈梦茹以一种夸张的语气回答,“因为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徐晨和贺长夏被她逗得笑起来,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烦恼。但下一秒,徐晨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她便变了脸色,抓起桌上的耳机就冲了出去。 陈梦茹和贺长夏对视一眼,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又吵架了?”陈梦茹用眼神示意,压低了提问的声音,这些天,大家都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了。 “估计是。”贺长夏耸耸肩,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梦茹你觉得,除了钱以外,情侣之间还会因为什么问题分手?” “很多吧。家庭、三观、出轨、对方冷淡、生活习惯、理财观念、文化差异……”她每说一个就要折一根手指,说到后来两只手都握成拳头了。 这问题贺长夏也问过陈寻雁,她当时怎么回答的,自己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想来也跟这些原因差不多。 贺长夏将这些原因一一在脑中默念过去,然后又再问了一个问题。 “那如果是同性恋呢?” 女女之间,又会因为什么问题分手? “唔……”陈梦茹沉吟着猜测,“大概也差不多?可能会更难一点?因为要面对世俗的眼光?不过感情嘛,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原因。我看小说里写得最多的原因,就是不爱了。” 贺长夏保持着微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三年过去,陈梦茹还是一样不看百合小说,姚锐还是一样会在第八题选c。 就像有些人知道某些“世俗的眼光”并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去挑剔一样。 贺长夏掀开饭盒的盖子,边吃边回忆,自己是为什么和陈寻雁分手的? 直到可以松懈下来的现在,直到本科生活基本尘埃落定的现在,她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复盘,从前是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三观、不是因为出轨,也不是因为家庭——她们根本还没到家庭那一步。 虽然贺清溪起初反对,但后来也默许了。妈妈不同意的是她谈恋爱这件事本身,与陈寻雁这个人倒是没太大关系。 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异地占到很大一部分原因,但肯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因为性格? 因为陈寻雁很多事情都不跟她说,因为她们都不沟通?可是如果性格不合,那么一开始吸引她的是什么呢? 性格不合的人,应该一开始就不会在一起吧。 何况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和陈寻雁除了最后几个月吵架次数比较多,其余时间基本都不怎么吵架。 性格不合的话应该天天吵架才对吧。 因为看不到未来?那什么样才叫未来? 陈寻雁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一方坚持要分开而另一方不肯,那就说明要分开的那方之后会过得更好。 当时是她坚持要分开,分开之后,过得更好了吗?三年过去了,现在的生活是三年前的贺长夏想要的样子吗? 她在心里拷问自己,却一时得不到答案。 那么是因为钱? 她姑姑让她分手那天说的话很对,钱确实很重要,这些确实都是问题。 但这些肯定不只是同性恋才会有的问题,异性恋一样有。贺长夏想,甚至可能更严峻些。 那么钱的问题占到5%? 贺长夏一边细分原因,一边又有点固执地认为:同样的情形,如果是陈寻雁和她来面对,大概率不会像徐晨这样烦恼。 她还记得陈寻雁喝醉酒那晚,账户里总共只有六万却要给她转52000,几乎要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奉上。 ——留着当彩礼,要是你家里人还不愿意,我就把所有钱都给他们。 想到这个细节贺长夏不禁苦笑,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会记得当时的情景呢? 连陈寻雁固执的表情、发红的脸颊和说话时有点不甘心的语气,好像都还在记忆里一并鲜活着。 如果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的话,怎么还会对从前那么耿耿于怀?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起点——所以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呢? 难道像陈梦茹说的那样,是因为不爱了吗? 真的不爱了吗? 第82章 没有忘记爱你,也没有停止爱你。 525,我爱我。 贺长夏看着教室最前方悬挂的心理健康节的横幅,在教室的座位上安静等待着活动开始。 这是她本科生涯最后一次当志愿者了,下周答辩完,本科生涯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贺长夏忽然感觉到一点沉重。 一个阶段的结束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沉重。 不管是毕业还是分手。 她身边的乐乐小朋友等得有点无聊,打了个哈欠,仰头问她:“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啊?” 贺长夏笑着安抚她,“再过五分钟就开始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小朋友们都来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乐乐身边的位置倒是还空着。 贺长夏的脑海中忽然想起陈寻雁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预感。 不应该吧……上次在店里碰到是因为她出差,总不至于这回又来她学校这边出差吧? 而且这种志愿活动,不应该跟她见面才对。 她这样在心里否定着自己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心脏怦怦跳,不停撞击着叫喊着陈寻雁的名字。 “姐姐,麻烦让一下。” 贺长夏侧身低头,看见一个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女孩,小女孩指了指里面,“姐姐,我的位置在里面。” “好。”贺长夏侧了侧身子,让她进去。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发展起来是很快的,只需要稍微往旁边倾斜几厘米。 来了新朋友,乐乐迫不及待往旁边移动,“我叫乐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橙子。” 乐乐对橙子头上的揪揪好奇不已,“你的头发好漂亮,是你妈妈给你扎的吗?” 橙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揪揪,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好看吧?这是我姐姐给我扎的,我姐姐可厉害了,她会扎各种各样的发型呢。” 乐乐“哇”了一声,“你姐姐好厉害,我也想要姐姐。” 贺长夏在旁边听热闹,没料到下一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乐乐拉了拉她的手,大胆询问:“姐姐,你能给我扎个辫子吗?” 贺长夏微窘,向乐乐致歉,“不好意思啊乐乐,姐姐也不会。” 她的头发也得靠别的姐姐帮忙呢。 乐乐有点些微的失望,但也没有死缠烂打,只是拉着橙子继续说话,是不是艳羡地摸摸橙子的揪揪。 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示意大家保持安静,贺长夏的志愿工作也正式开始,负责在旁边协助维持秩序。 这场活动参与的小朋友大多是本校教职工的子女,年龄也都不大,场上一时有点乱哄哄的,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宣讲一部分心理健康教育的知识,做几个小游戏,拍个大合照,这场活动很顺利就结束了。 结束时教室门口已经集结了一大帮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贺长夏和另一个志愿者在门口负责维持秩序。 那么多家长,贺长夏也不知为什么,一眼就看见了陈寻雁。 可能是因为活动开始之前就总觉得会再碰见她,这时真看见了,心里反而有点踏实的感觉。 她甚至有点想说:“啊,终于见到了。” 陈寻雁等在最后,等待人潮慢慢散去,才慢慢走了过来。 她像是没发现贺长夏一样,径直走到教室里,走到座位前,朝正在说话的两个小朋友招了招手,“橙子,回家了。” 贺长夏眨了眨眼,缓慢地转头看向正在和乐乐聊天的橙子,最后落在她头顶的揪揪上。 第91章 原来,她还是一样是别人的好姐姐。 橙子看见陈寻雁也并没有动,反而向对方招招手,陈寻雁弯下腰,橙子对她轻声说了点什么,然后她点了点头。 贺长夏背对着陈寻雁,继续做好志愿者的工作,向家长和孩子一一说再见。 但是心里却止不住想转身,想发问,想靠近。 乐乐的家长过来接孩子的时候,贺长夏终于获得一次转身的机会,她看见橙子坐在乐乐面前,而乐乐站在陈寻雁身前,她正在给乐乐编头发。 乐乐家长走到孩子跟前,和陈寻雁搭讪了几句,但她脸上始终平淡得好像没什么表情。 扎个辫子是很快的,不过几分钟。 乐乐摸着自己头上的揪揪问橙子:“和你的一样吗?” 橙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得到一样的发型,两个小孩都高兴起来,开始小声约定着什么。 临走前,乐乐扬起笑脸向陈寻雁说着谢谢,乐乐家长也再次道谢。 陈寻雁淡淡应了一声,拎起橙子的书包,“走吧。” 她走的时候,贺长夏正在教室里帮着打扫卫生,谁也没有理谁。 好像彼此从未认识。 善后工作做完,天已经开始黑了。 来参加活动的志愿者们基本都互相认识,相约着要一起去吃饭,贺长夏笑笑婉拒了。 这几年下来,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在意自己是否合群。 一群人吃饭也是吃,一个人吃饭也是吃,怎么吃都是吃。 即使是一群人,周围的人也可能来了又走,换了又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静。 她踩着脚下的影子往校门口去,想着橙子和陈寻雁。 橙子和她是什么关系呢?橙子叫她姐姐,可是她父母不是早就离婚了吗?哪里来的妹妹? 难道是父母再婚后生的妹妹?可是今天来参加志愿活动的,基本是本校教职工的孩子,即使不是教职工,也该是附近那所小学的学生,那就该是本地人才对。 能帮父母来接孩子,还帮忙扎辫子,应该是很熟的关系吧? 可她是s市人,从哪认识关系这么熟的人? 贺长夏想着想着,从橙子与陈寻雁的关系,慢慢想到了陈寻雁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波澜不惊的眉眼,踩影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蹦起来。 快蹦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的活力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一样。 为什么要想她呢?是什么关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是都分手好几年了吗? 她有点泄气,颓丧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这三年里,虽然没有联系过陈寻雁,但不代表她没有想起过她。 人有时候很奇怪,在一起时总习惯于记住对方没能做到的,分手了却开始频频怀念对方的好。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察觉出来自己的不对劲,还以为小说里写得太夸张,分手了就要死要活的。 她是后来才慢慢感觉到心痛。 有一度她痛苦得都快哭不出来,半夜给贺清溪打电话,问她:“我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段感情,她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细论起来,很多问题并不是陈寻雁造成,也不是她当时就能解决,但承担后果的,好像是她一个人。 而贺清溪会在沉默很久告诉她,“长夏,如果一段感情出了问题,那一定是两个人都有责任,但责任谁多谁少,很难细分。” 好不容易挨过分手的阵痛期,她有点庆幸身边还有姑姑贺清溪陪着。 庆幸之余却又心惊,自己还有家人,可陈寻雁呢? 她该怎么熬过去。 身侧的位置有人落座,贺长夏扭头去看,眼前视线模糊不清,她使劲眨了眨,眼中水意散去,才看清来人是谁。 刚才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现在却又在她身边落座。 或许该和刚才一样装作不认识。 贺长夏匆匆收回视线,装作不认识对方一样起身。 但是陈寻雁伸手拉住了她。 她的手还是很凉,像没什么生气。 肌肤相触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很快就松开了她。 但贺长夏装不下去,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保持着侧身背对着她的姿势,没离开,也没说话。 “橙子是我客户的女儿,她今天有事没空来接,我来帮她接一下。我来之前,也不知道会在这里碰见你。” 毕竟,学校那么多学生,谁知道会那么刚好。 连贺长夏自己也没想到。 可是,就和五一那次见面一样,第一次遇见是偶然,那第二次特意来解释又是为什么? 贺长夏垂着头,“你不用和我解释。” 一个分手三年的前女友,不管是成家还是立业,都没必要解释。 初夏的晚风吹过,吹来一阵不知道是什么花散发出来的香。 “可是我……”陈寻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有一件事她从来没告诉过贺长夏,她手心的掌纹从前没有婚姻线,后来遇见贺长夏之后,才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条。 也记不清是忘记了,还是没来得及讲。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点如同人生一切都有命运操纵般的沉重,“可是我觉得有必要。” 且很有必要。 “陈寻雁。”贺长夏背对着她,轻声叫她的名字,“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 她这样提醒她。 也这样提醒自己。 陈寻雁淡淡回应:“我没忘。” 轻飘飘的三个字,不知怎么戳中了贺长夏,她猛地转身,紧盯着陈寻雁:“没忘那为什么还要特意来解释?你有什么必要,要跟我解释你的行为、你的动机?” 就像两次刚遇见时那样,装作没看见、装作不认识,越过她,直接走过去就好了。 越解释,越纠缠不清。 陈寻雁微仰着头看着她,语气很平静,“我还没解释。” 贺长夏一怔,没听明白。 她这趟来不就是在解释吗?如果这不算解释,那什么算解释? 在她不解的眼神中,陈寻雁缓慢开口:“我现在的工作很好,虽然到处出差,但是工资很高,这几年我没乱花钱,也攒了不少钱,我现在,有底气、也有能力可以继续爱你了。” 她站起身,微微俯视着贺长夏,“这才是我的解释。” 这没头没尾的,像表白的话。 发生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但不该是现在。 贺长夏睁大眼睛像见鬼一样看着她,再次提醒,“我们三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可是……”陈寻雁微微低头,像含糊不清的呓语,“可是这三年来,我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爱你,也没有停止爱你。 贺长夏的震惊愈发扩大,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小时前,陈寻雁还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一个小时后,她就说着旧情难忘的话。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在她作出回应前,陈寻雁已经往后退了退,“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给你造成麻烦。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如果想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可以找我,我的电话一直没换。” 只是安静地躺在贺长夏的黑名单里。 “如果……你愿意的话。” 补充完最后一句话,陈寻雁就转身离开了,好像要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 留下贺长夏在原地,错乱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第83章 夏天又开始了呢。 “她不会是想报复你朋友吧?” 贺长夏正端起杯子准备喝水,听到这话险些呛出来。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钟琳,“报复什么?” “就是先故意复合然后再狠狠甩了前女友啊,因为不甘心自己以前被甩,所以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把人追回来然后再甩回去。” 虽然贺长夏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觉得这个甩来甩去的说法实在是太像洗衣机了。 “琳琳,少看点小说吧。”贺长夏无奈地回应了一句。 以前陈寻雁总拿这句话来说她,如今也轮到她拿着这句话来说别人。 对面的钟琳还兴致勃勃,继续分析:“你看都分手三年了,哪有三年之间都不联系,结果突然意外见了一面就又旧情复燃的,一见到面就深情了,那前三年见不到面的时候在干嘛?在喜欢别人?” 这话倒是还有点道理。 贺长夏拿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蛋糕,“你继续。” “肯定是分手的时候你朋友让她前对象丢大脸了,她前对象不甘心,故意等着来报复呢。这三年里她肯定一直偷偷观察着你朋友,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出手,准备一击即中。” 又逐渐开始无厘头起来。 贺长夏无声叹气,终于放弃跟对面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探讨感情问题,“你现在还有课吗?” 第92章 “基本没有什么了,下半年就该去医院实习了。” “要实习一整年?” “唔。”钟琳点点头,“我们专业安排就是这样的,你呢?你是不是该答辩了?” 说到答辩,贺长夏有点担心,“后天答辩。” 钟琳拿起杯子轻轻碰了碰她的,“祝你好运。” 贺长夏苦笑,“希望到时候老师少骂我几句。” “答辩完就好了,至少不用像我一样,还要读大五。”钟琳安慰她。 好像即使是毕业了,大家还是各有各的烦恼。 贺长夏微微叹气。 钟琳突然站起,身子前倾,抬手摸了摸她的眉毛,试图帮她将褶皱抚平。 “别皱眉,也不要叹气,好运都要被你吓跑了。怎么上了大学以后,你变得这么爱叹气了。” 贺长夏怔了怔,其实叹气不止是因为毕业,也是因为“朋友的前任”。 她扯了扯唇,打趣钟琳,“读了几年大学,你的性格倒是比以前开朗很多。” 钟琳笑眯眯的,“学医已经够苦了,只好自己苦中作乐。” 贺长夏安静吃了会蛋糕,斟酌着开口:“你还记不记得陈……寻雁姐姐?” 她问得小心翼翼,钟琳未有察觉,她歪头回忆了下这个人,“记得,怎么了?” 贺长夏移开视线去看店里的摆件,语气尽可能轻描淡写,“就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你后来还有和她见过面吗?” 钟琳皱眉想了想,“没有,她后来都不在那个小区住了。” 贺长夏诧异地转头,“她搬家了?她不是在s市长大的吗?” 能搬去哪儿?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小区里碰见过她,她当时应该是在准备搬家吧,一箱一箱丢垃圾。我还问她呢,怎么丢了这么多东西,她当时没怎么和我说话。后来听我妈说,好像她是把房子卖了,搬走了。” 把房子卖了? 那不是她爷爷奶奶留给她的房子吗? 贺长夏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追问:“是哪一年?” “好像是大二的时候。” 大二的冬天,她们分手那一年的冬天。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了,不过我本来跟她也不太熟嘛。对了,你姑姑不是她的好朋友吗?跟她也没联系了吗?” “嗯……”贺长夏随口找个理由糊弄,“工作太忙了就没怎么联系了,刚刚突然想起来,就随便问一句。” 但其实,大部分问询都有意义,不是随便想起所以才问的。 只是还好钟琳不知道。 得到的新消息出乎了贺长夏的意料,令她有点心烦意乱,但怕钟琳发现异常,于是转头问起对方家里的事情。 “你家里最近怎么样?” 钟琳上大学之后,父母似乎吵得更厉害了,母亲怀疑父亲出轨,父亲坚持自己没有,两人吵来吵去,最终父亲不再跑长途,干脆留在s市一起经营家里的驿站,顺便干起了快递员。 但似乎争吵还是没有少过。 说起家里,钟琳浅浅叹了一口气,“吵呗,还是一样天天吵,反正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吵,吵完就来找我评理,吵得我都烦了,让他们赶紧离婚算了。但是偏偏两个人又都不肯离婚,吵完了又当没事发生过一样,看得我快恐婚了。” 听起来好像一边恨着对方一边猜忌着对方却又不能离开对方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有点奇怪。 这世上有钟琳父母这样怎么吵都不肯分开的,也有贺长夏父母那样看上去好好的却突然离了婚的,还有…… 贺长夏和陈寻雁这样,好像有点稀里糊涂的,就分了手的。 钟琳喝了会饮料,也礼尚往来问起贺长夏家里的事情,“你爸和那个方阿姨呢?怎么样了?”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贺长夏明明与室友朝夕相处,却不太常与她们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反而跟另一个学校、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的钟琳说的最多。 “还好。”贺长夏不咸不淡应了一句,顺便将上次收到的新消息也一并告知,“可能快要领证了。” “领证?!那不就是……”钟琳轻呼一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那不就是你的后妈了?” 贺长夏因为她的反应而感到一丝丝好笑,“对呀,后妈。后妈也没什么,方阿姨人挺好的,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母。” 当事人心态良好,显得钟琳这个吃瓜群众反应过于激烈,她挠挠头,“那……那你妈妈呢?” “也很好。” 谈及母亲,贺长夏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王华黎女士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前几年贺长夏亲眼去看了,妈妈和朋友的服装生意越做越好,规模也越来越大。当然也更加忙了,忙得连关心贺长夏的频次都降低了。 她伸手摸了摸咖啡杯上的花纹,或许妈妈有一天也会像爸爸一样找到自己的新伴侣。 但那都是她们自己的生活。 她会继续念书、毕业,然后找一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去找自己的活路,去过自己的生活。 至于那条路上会有谁,她暂时还没去想。 钟琳很讲义气地拍拍贺长夏又拍拍自己,“别怕,要是那个方阿姨和她女儿敢欺负你,我一定打飞的过去来帮你。” 贺长夏捂着脸笑,觉得这几年总算也不算白费,至少也留住一个朋友。 两人又闲聊了会别的,就道了别。 临走前钟琳拍了拍她的肩膀,祝她顺利毕业。 “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你别这么夸张好不好?” 一个还要继续读大五,一个还要留在本校读研,说不定不用特意约都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遇到。 钟琳做了个鬼脸,“怕你紧张嘛。” “当然紧张,这可是第一次答辩。” 但再紧张,也还是要过这一关的。 答辩那天贺长夏被分到了最严厉的一组,答辩组长是院长,平常上课就总绷着个脸,答辩时脸更是黑得像包青天,铁面无私。 剩下三个老师问的问题都相对温和一些,只有院长,平等地创飞每个人。 贺长夏在教室后排越听越心凉,基本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是没想到的是,轮到贺长夏的时候,院长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剩下的三个老师已经问得七七八八了,于是院长也没有为难,随意问了两个问题就放过了她。 她下台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其余同学也纷纷将羡慕的眼光投向她。 贺长夏轻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头重担。 她想,大学为数不多的这点好运气,都花在了高考和答辩的时候。 也……还可以吧? 更让贺长夏惊喜的是,答辩完的下午,她就收到了花。 在靠近女生宿舍的校门,外卖送过来的,茉莉桔梗,白花绿叶。 起初她还以为是送错人了,但是单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 这是给贺长夏的花。 花当然不稀奇,校门口还摆着好几束,等待主人认领。 可问题是谁送的。 她首先想到了贺清溪,毕竟整个家族里,看上去会搞这种浪漫的,就只有她了。 但贺清溪说不是。 “我倒是给你选了花,不过没打算今天送,我打算留到你毕业典礼那天送的。” “难道是我爸?” 贺清溪嫌弃地“切”一声,“你高看他了,你爸老古板一个,不会的。” 两个人沉默一会,想到同一个名字。 贺清溪吞吞吐吐开口:“难道是……陈寻雁?” 贺长夏也觉得是她,但还不承认,“我问问我妈。” 她又打给母亲,开口没说花的事情,先说了答辩。 “你今天答辩?哦对,妈妈今天忙昏头了,你之前跟妈妈说过,答辩得怎么样?顺不顺利?” “唔……挺好的。” 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几句,心里的猜想基本得到证实。 那看来是陈寻雁了。 但她从没跟陈寻雁说起过自己今天答辩。 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点。 要打个电话问一问吗?还是干脆装作不知道? 贺长夏点开通讯录里的黑名单,盯着陈寻雁的名字看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 分开这几年,她怎么好像变得有点神秘莫测起来。 贺长夏凑过去闻了闻桌上的花,新鲜的茉莉香得很,不过一会儿香气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她想起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是在s市的海边,花的名字是无尽夏。 夏天又开始了呢。 第84章 贺长夏想,我就看一眼。 答辩之后离毕业典礼就很近了。 宿舍里四个人一起约了摄影师拍毕业照,比起其余三个人,贺长夏离别的心情不那么强烈,毕竟她还要在本校继续读研。 第93章 但在毕业典礼上齐唱校歌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点伤感。 校歌很老土,也不怎么好听,但是离开校园以后,或许你可以在人群中,靠着老土的校歌找到跟你有一点共鸣的人,会和你一起吐槽学校食堂不好吃、吐槽下雨天宿舍楼前的路不好走,也会跟你一起怀念学校社团活动丰富多样、怀念某个老师在课上讲的冷笑话。 毕业典礼那天,贺长夏一家人几乎都来了。 她下午领着家里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晚上就送到了酒店。大闲人贺清溪踌躇满志,准备第二天带着一家人暴走两万步,把这个城市的景点都逛个遍。 贺长夏表示已经看腻了,决定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再去找家里人一起吃饭。 贺清溪表示随她的便,将一束向日葵塞到她手里,“这才是我给你准备的花。” 贺长夏抬手摸了摸向日葵花瓣,和姑姑说起之前那束找不到人的花,“我妈说不是她。” 贺清溪露出个有点头痛的表情,“那不就是……怎么又是她。” 当事人只好反过来安慰,“算了算了,没事,她也没干什么。” 只不过一束花而已。 贺长夏想起志愿活动结束后陈寻雁对自己说过的话,“可能……可能她是想跟我当朋友吧。” 贺清溪微微低头凑近她,语带威胁,“你信她还是信我下一份工作能超过一年?” 贺长夏还在摇摆不定,又听见姑姑道:“贺长夏,我提醒你一点,陈寻雁这个人,有的时候很会装可怜。” “嗯?” “就比如她不回我消息这件事,我好几次都气得想跟她绝交了,可是她一开口就是:你知道的,没人联系我,我以为不会有人联系我。说得多可怜,不及时回我消息这件事,两年!她整整两年都没改过来。你别又被她骗了。” 贺长夏缩了缩脖子,“可你还是一样跟她交朋友啊……” 贺清溪长叹一声,“谁叫我心软呢。” 贺长夏心想大事不妙,从姑姑身上,她看到一点自己的未来。 两人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贺清溪终于决定暂时放弃探讨这为难的话题,“你早点回去睡觉,我一会把明天吃饭地点发给你。” “好。” 贺长夏捧着花坐地铁回去,一路上想着姑姑的话。 陈寻雁这个人身上,确实不少坏毛病,并且知错也不改。 比如她曾经跟她强调过很多次,有事情两个人一起承担,但陈寻雁还是习惯自己憋着不告诉她;比如她曾经要求过她很多次,不要轻易松开她的手,她答应得好好的,却常常还是随自己的心意做事。 实在可恶。 可是这么可恶的人,为什么姑姑还是忍不住心软呢? 她踏着夜色回到宿舍楼下,隔着好几米远,就看见不知等待着谁的陈寻雁。 太熟悉了。 那一年除夕夜,她长途跋涉到她家楼下,她扑进她怀里,路灯下那个影子在她心里记了很久。 记忆里的影子和眼前的影子,慢慢重合在一起。 很显然,这次不是偶然。 因为对方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贺长夏捧着花,突然停在了原地。 但陈寻雁没有停。 她一直走到她跟前,然后自顾自将一个袋子递给她。 贺长夏还以为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没想到陈寻雁却说:“你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我妈?”贺长夏不敢置信地反问:“你?你认识我妈?” 她记忆里陈寻雁和她妈的交集还停留在四年前她生病那一回。 陈寻雁将前因后果向她娓娓道来,“我在快递公司做销售,帮网点和客户谈价格,你妈妈算是我的客户之一。前几天我去找她谈合同,她说起你要毕业的事情问我有什么礼物推荐,我给她提供了几个思路。” 然后再假装不经意提起自己要来这边出差,可以帮忙送礼物。 贺长夏这下恍然大悟。 原来那天包间里争的“三块一”“三块二”,是发快递的价格。 既然她和妈妈认识,那么她答辩的日期,她也是从妈妈那里知道的吧。 “所以……那束茉莉,也是你送的吧?” “是。”陈寻雁大大方方承认。 难怪。 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如果她们还在一起的话,贺长夏会摊开手向她撒娇要礼物,但是她们已经分手三年了,所以即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贺长夏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她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可以开口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就想到了答案。 妈妈只是和陈寻雁打过一通电话,又没和她见过面,即使想起来了,妈妈也不知道她和自己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情事。 往事不堪回首。 可能是她纠结的表情太过明显,陈寻雁低头笑笑,向她保证,“你放心,我没有跟你妈妈提过我和你的事情。” 明明是被分手的那一方,分手了却还要为她着想。 贺长夏为她感到可怜,接过礼物向她道谢。 陈寻雁指指她手里的花,“清溪送你的吗?” 贺长夏点点头。 “清溪这几年怎么样?”陈寻雁又问。 贺长夏抬眸悄悄看她一眼,只觉得对方的语气里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分不清她的提问究竟是试探还是关心。 “还行……”她含糊不清地回应,然后就匆匆忙忙向她告别,“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转身就往宿舍里去。 快进门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寻雁还站在原地。 好像专门等着她这一眼。 可是又有什么用? 她吃过一回亏,不想再吃第二回。 贺长夏收回目光,刷卡进门。 因为她是抱着花回宿舍的,所以又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 “哇长夏,又收一束花啊?你桌上都要摆不下了。” “今天这束又是谁送的?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追求者三个字令贺长夏愣了愣,她想否认,话说出口之前又觉得,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但又不完全贴切。 “我家里人送的,别八卦了。” 她把室友赶回各自的位置上,将向日葵放到前几天收的茉莉旁边,去拆妈妈送来的礼物。 里面大大小小好几个盒子,新的平板和新的手机,还有配套的手写笔和耳机。 前者是妈妈送的,后者是陈寻雁送的。 因为上面还贴着纸条,写着“毕业快乐”四个字。 因为贺长夏早就将写有陈寻雁字迹的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对她的字迹一清二楚。 但她对她的心意还有些不清楚。 钟琳说她想报复自己,贺清溪说别被她骗,可是陈寻雁说,从未忘记。 * 毕业典礼之后,贺长夏忙着找房子。 虽然本科和研究生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宿舍在不同的楼栋。 研究生宿舍暂时不能入住,本科生的宿舍又马上要清空。行李虽然可以寄回家,但到时候还得寄回来,贺长夏嫌*麻烦。 再加上7月就要预备着提前进组跟着老师开始学习,她干脆在校外看起了房子。 看房子不难,她预算也充足。 只是7月是交易旺季,租房的大学生不少,她只短租两个多月,房东都不太愿意。加上她是第一次一个人住,对小区环境和安全设施要求更高些,因此很是费了一番波折。 但是还好最后租到了。 一室一厅,在地铁口附近,离学校很近,地铁十多分钟就到了,算起来跟住校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怎么也算得上是人生中第一次独自生活。 贺长夏还是很期待的。 如果没在小区门口碰见陈寻雁的话,期待值可能会更高一点。 “这回应该不是偶然吧?” 她插着手,有种终于抓到对方小辫子于是要借题大肆发挥一番的感觉。 陈寻雁不闪不避,“我就住这儿。” 贺长夏不信,“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偶然的事情?” 还偏偏都发生在她和她身上。 “我没说是偶然。” 那就是承认了。 贺长夏板起脸,正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对方指指点点,却又听到她说:“你来之前我就住在这儿。” 她来之前? 是了,钟琳说过,她们分手那年的冬天,她把s市的房子卖了。 然后就来到这里了吗? 但她还是不明白陈寻雁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可是……可是你不是上班吗?” 她记得,她们分手前,陈寻雁为了那份工作辛苦得不得了,天天加班到半夜。 哦,她换工作了,现在在快递公司做销售。 是本市的快递公司吗? 第94章 陈寻雁没回答,若要解释其中的因果缘由,就不免要提到分手。 那之后的事情她不敢再回忆。 人就在面前,陈寻雁于是向她提出邀请:“要去看看小暑吗?” 不应该的。 已经分手三年了,即使短暂的、共同抚养过一只猫,但是猫也在当时自动分配给对方了。 可是小猫有什么错?小暑是多么聪明多么听话的小猫。 她第一次去s市,小暑比陈寻雁还要早的向她展现出善意,她和钟琳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小暑。 在无人的空房子里等待陈寻雁回家的时候,是小暑一直陪着她。 就看一眼,贺长夏想,我就看一眼。 第85章 费洛蒙又开始作怪。 陈寻雁的房子在小区的另一个方向,看来她说得没错,她确实来得比贺长夏早。 一推开门就看见小暑乖乖蹲守在门口,摇着尾巴等待主人,陈寻雁将刚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桌上,示意贺长夏随便坐。 贺长夏随意打量了下,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一样很简略,像是她以前的风格。她从窗外看到室内,从门口看到客厅,一下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杯子,是自己送给陈寻雁的那个。 现在看来,确实很丑。 她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匆匆移到沙发另一边落座。 两人刚坐下,小暑“咻”一下就蹦上了陈寻雁的膝盖,一边嘤嘤嘤叫着,好像很委屈,撒着娇要主人陪玩。 “你怎么把它从s市带过来的?” “宠物托运,人宠拼车。”陈寻雁一边给小暑顺毛一边回答,“我陪它坐车来的,邻座是一只阿拉斯加,快七十斤,小暑一出笼子就要去打它,这笨猫,自己才七斤多,去打七十斤的狗。” 陈寻雁声音平静,虽然嘴上骂着小暑笨,但却显然是溺爱的语气。 七斤的猫去打七十斤的狗,贺长夏盯着猫笑,不知怎么觉得有点羡慕,不知是羡慕陈寻雁有猫还是羡慕猫有陈寻雁。 陈寻雁发现她的注视,主动询问:“你要抱一抱它吗?” 这突然的邀请令贺长夏有点慌张,“还是不了……” 三年没见了,也许猫早就忘记自己也说不定。 可能是看出她的顾虑,陈寻雁一把抱起膝盖上的小暑,送到贺长夏怀里。 小暑正眯着眼小憩,被主人突然送出去,也没有多余的挣扎和不适应,在贺长夏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就安安稳稳继续眯上了眼睛。 反正小猫只要有人抱就行,无所谓是谁抱。 这猫的脾气真是好得不像话,贺长夏发出和三年前一样的感慨。 贺长夏摸了摸小暑的下巴,它还和以前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四年前她第一次碰到这只小猫的时候,它就喜欢这样呼噜呼噜。 她低下头问它:“你还记得我吗?” “反正我记得。”陈寻雁突然插话。 贺长夏的动作一顿,没抬头,仍然看着猫,“我在跟猫说话。” 陈寻雁对答如流,“我在替猫说话。” 贺长夏讲不过她,只好安静。 陈寻雁突然起了身,从冰箱上的储物盒里翻出指甲剪,抓起小暑的爪子,一根一根仔细修剪。 她靠过来时贺长夏下意识想跑,但猫在她腿上,她退无可退,只好往后靠,贴紧了沙发靠背。 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陈寻雁黑色的头顶,听见金属和指甲碰撞瞬间发出细小的咔嚓声。 可是,即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气味还是无处不在。 香气会自己找到通道,无孔不入。 费洛蒙又开始作怪。 贺长夏想,这不对,这不对。 这一定是错觉。 “你在想什么?” “嗯?” 回过神来的贺长夏,对上了陈寻雁探寻的眼睛,对小猫的剪指甲行动已经结束,对她的拷问行动刚刚开始。 她随口扯了一句,“在想家里还缺什么。” 陈寻雁将桌面稍微整理了下,没去看贺长夏,但语带关切,“你怎么突然跑出来租房住了?和室友闹矛盾了吗?” “没有。”贺长夏摇摇头,“宿舍六月底前要清出来,研究生宿舍要开学才能住,7月又要提前进组学习,我不想把行李寄来寄去,干脆出来租房住两个月。” 反正只是两个月。 “哦,那要留下来吃饭吗?”陈寻雁问,“我给你煮泡面。” 泡面。 她以前常常制止她吃这种垃圾食品,现在却又用这个来引诱她。 多拙劣的伎俩和讨好,一点也不像她以前的作风。 贺长夏轻笑一声,“我才不爱吃泡面。” 好像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证明自己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可是不一样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陈寻雁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她怎么可以好像当做无事发生过? 贺长夏不理解,不知道第几次强调,“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寻雁也笑,但是她的笑容更像有点苦涩的样子,“你不用一直提醒,我没忘。”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陈寻雁不避不让,直视她的眼睛,透出一点攻击性,“我在帮我的孩子找妈。” “你哪来的……” 孩子? 小暑柔软的肚皮贴着贺长夏的大腿,微微起伏着,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好久之前,带小暑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她曾对陈寻雁耳语,说觉得她和她像是小暑的家长。 看见她的神色似有变化,陈寻雁继续用猫做借口:“小暑很想你。” 猫哪里分得清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在猫的世界里,也许就是某一天,经常来看它的一个人突然再也不来了,但是还好还有一个人在。 有一个不就够了吗? 隔了几秒陈寻雁突然纠正,“哦不对,是我很想你。” 贺长夏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心脏在对这一句“我很想你”作出回应。 “你别这样。”她哑着嗓子开口。 她还记得姑姑的提醒,眼前这个人,其实很会用平淡的语气来装可怜。 陈寻雁摸了摸小暑的下巴,手背像是无意间蹭到贺长夏的手背,很轻很轻的一下,很难说是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要在本校继续读研,我也要在这里继续上班,不会再异地了。”陈寻雁缓缓抬起头,数年分离,她的眼神却还和很多年之前一样。 “贺长夏,你要不要再给我一个机会?”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连窗外摇摆的树影好像都跟着停息了,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像飘摇不定的心。 被叫到名字的贺长夏慌慌张张将猫递还给陈寻雁,“我要走了。” 陈寻雁不接,小暑在贺长夏怀里扑腾,她现在慌得要命,手上也没力气,怕摔了猫,赶忙将猫放到沙发上。 陈寻雁没去管猫,几步挡在她前面,不让她离开。 “你还没回答我。” 这要她怎么回答? 贺长夏低着头绕开她,从客厅的另一边绕去门口。 十步、五步、三步……很近了,离门口很近了。 贺长夏感觉手都快搭到门把手上了,却听见身后“呜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开,液体喷泻在地上。 她停住了,然后回头。 看见地板上一团褐色的污渍,像是没消化的猫粮,罪魁祸首小暑正哼哼唧唧走向她的主人寻求安慰,而她的主人好像还没发现这突然的变故,她脸上是凝固的、有点失落的神情。 贺长夏大步走到茶几边,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她正要弯腰去擦,却被攥住手腕。 陈寻雁接过她手心里的纸巾,盖到污渍上,轻轻一擦,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 贺长夏有点担心,“小暑要不要紧?要不要带去医院看一下?是不是我刚才抱它的姿势不对?” “没事。”陈寻雁对这样的情形好像见怪不怪,“可能是吃太多了,我看看它晚上的情况,如果还吐的话,我明天带它去医院。” 陈寻雁把猫抱到怀里安抚,顺便麻烦贺长夏:“厨房有清洁剂,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 “好。” 一进厨房,贺长夏先看到的是灶台上的锅和旁边的煮茶壶,煮茶壶的牌子和她家里惯用的是一样的。灶台上还摆着不少瓶瓶罐罐,在那些瓶瓶罐罐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白色的、星星形状的撒盐棒。 她买来的时候,还被陈寻雁嘲笑过华而不实。 华而不实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还千里迢迢从s市带到这里? “在厨房的柜子里。”陈寻雁在客厅提醒她,“右边的柜子。” 贺长夏弯下腰打开柜门寻找,从上到下扫过去,清洁剂就摆在最底下一格。 第95章 最上方摆着几个白净简约的碗碟,像是成套的。在成套的白色碗碟中,混入了一只特别的,因此格外显眼。 是一个画着卡通小狗图案的四点五英寸饭碗,虽然有图案,但是图案也并不是唯一的,随便找一家超市就能买到。 瓷器多么易碎,即使包装完好,一路上的颠簸也很容易让它破裂。可是贺长夏看到的碗,是完好无损的,也就是说,这一路迁移,都被人保护得很好。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从s市带到这里? 也许还不止这些。 也许陈寻雁房间的书桌上,在众多的黄色的天线宝宝中,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波。 也许由她画的、由陈寻雁装裱好的画,或许就和三年前那样好好地摆在陈寻雁房间里的书桌上。 也许她一时兴起买来的那些东西,那些零零碎碎,也都被当作珍贵的心意,被陈寻雁好好的收藏着,千里迢迢奔波到这里。 钟琳不是说,她搬家的时候丢了好几箱垃圾,那到底是丢了什么? 怎么还会,剩下这么多? 贺长夏强装若无其事,拿起清洁剂来到客厅,对准刚才小暑吐过的地方喷了几下。 “谢谢。”陈寻雁并不知道她在厨房的见闻,继续在地板上认真地擦拭。 谁都没有再说话。 好像她们真是一对平凡的情侣,共同担任着小猫的家长的角色,尽职尽责地为孩子做好善后工作。 可是餐桌上的杯子、灶台上的煮茶壶、厨房里的碗,或许还有房间里的画、书桌上的摆件,好像都在无声控诉着她们俩—— 为什么一个要分手而另一个要念念不忘呢? 第86章 写到眼睛和心里一样痛。 地板很容易就被清理得很干净,一切如初。小暑吐完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先是蹭了蹭主人的裤脚,发现没什么反应,于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回到自己的窝里。 再待下去也不合适,贺长夏再次告辞,“我要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 贺长夏急切地拒绝,“不用。” 陈寻雁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只好僵在半空中,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的魔法,过了几秒钟,她好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动作滑稽的慢慢站直了身子。 她在拒绝她的靠近。 且拒绝得那么坚决。 她告诫自己,不要太心急,不要吓跑她。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要是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猫。” 贺长夏没有点头,她只是微微低下头,想了想有什么需要跟陈寻雁说的话,没有,没找到合适的话。 父母以前感情那么好,后来还不是一样离婚了?爸爸当时那样不肯离婚,现在还不是一样要再婚? 这世上,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 何况她们之间才多久。 何况陈寻雁的生活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些,贺长夏慢慢转过身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寻雁望着门口许久,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头的那一眼。久到小暑都等不下去,叼着玩具跑过来蹭她的手背。 她摸了摸小暑的头,低声询问:“你还记得她吗?” 小暑轻轻“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陈寻雁将小暑抱在怀里,摸着它的后颈皮,“你觉得她想我吗?” 小猫不懂人类的烦恼,只知道人类的怀抱很温暖很舒适,于是更往里缩了缩。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小暑的呼吸。原本陈寻雁早已习惯这样得不到回应的时刻,但此刻,她突然叹了口气。 是因为寂寞太久了吗?可也不是没有这样寂寞过。 只是贺长夏闯入过她的生活之后,就无法习惯了。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过得有点混沌。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甚清晰。只模模糊糊觉得好像又回到了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的时候,自己孤苦无依,连太阳都不想见到。 饿了就随便找点家里能吃的东西,食物吃完了就喝水,一喝就是一大瓶,但其实大多数的时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饿不饿、渴不渴,进食的动作完全依循本能。 而这一回比上一次过得还要艰难些,因为不止失去了恋人,还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她曾经祈祷过,希望贺长夏会再次从天而降,结束她的噩梦。但是没有。 失去就是失去。 好在还有一只猫。 人可以饿着,人可以随便吃,但是小猫不行。 小猫会站在粮碗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发出“喵呜”的声音。小猫会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叼着心爱的玩具来给予安慰。 这只猫,在梅雨季爬了六层的楼梯,在茫茫人海中选中自己成为主人。 这只猫,是因为想活下去,才会在感染了好几种病毒的情况下还努力亲近人类,努力给自己找一个家。 所以要给小猫买猫粮、铲猫砂,买了猫粮要去取快递,铲了猫砂要去丢垃圾。要回应小猫的情绪需求,要打起精神陪小猫玩耍,偶尔小猫不舒服,还要带去医院看病。 陈寻雁不得不频繁与灿烂的太阳频繁打照面。 猫粮猫砂看病都需要钱,她可以坐吃等死,可是小猫活得多不容易。 于是又出去找工作。 第二次工作找得比之前顺利一些,虽然第一次的结果惨烈,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第二步就好说多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因为刚毕业时的电商工作经验,获得了一份在快递公司做大客户经理的工作。 虽然是在外地。 当时看着面试通过的邮件,她有点想哭来着。 她想要是早一点就好了,早一点到的话,也许她就不至于失去贺长夏了。 那天她看了看桌子底下玩玩具的小暑,然后对它说:“我们一起换个城市生活试试吧。” 小猫不明白什么是换城市,只知道一味喵喵喵,陈寻雁把这当作肯定。 换城市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大到收拾行李搬家,小到各个app的收件地址,如何处理房子、如何带走猫、如何开始新生活,各种各样的挑战和麻烦。 但是陈寻雁没有逃避。 她得做些事情,才能逃避贺长夏。 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于是卖掉了房子,彻底切断了跟生父的联系,这时候她二十七岁,想试着换个地方、换种方式生活。 也想试试,能否这样忘掉贺长夏,能否重新让生活走上正轨。 后来,生活是重新走上正轨了,但是贺长夏,还是没能忘掉。 她看着新家里那些贺长夏留下的琐碎东西,终于明白一点,自己连她留下的印记都舍不得擦掉,更遑论忘掉她这个人。 于是又千方百计,又从一家公司跳到另一家公司,只为了离贺长夏近一点。 陈寻雁抱紧了小暑,试图从小暑柔软的身体上汲取一点温暖的力量。 回忆起过去几年,其实吃了不少苦。 快递公司的工作并不好做,行业门槛不高,打交道的人的素质也参差不齐,谈生意常在烟酒桌上。她是新人,又因为是女人,工作以外还常要接受些莫名其妙的恶意。 但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太多感觉,整个人好像封闭状态,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没什么感觉。领导给她一个客户去跟,她就一直跟到客户谈成为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仿佛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没想到出来的效果竟然很好。 这几年风水轮流转,好像终于舍得转到她这边。 摸爬滚打两年之后她已经可以出来独立成组,自负盈亏,账户的数字也跟着日渐增长。 世俗的成功带来爱人的底气。 同事们为她办庆功宴那天,她看着别人为自己的成功举杯,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贺长夏。 她多想再像那年夏天一样,在贺长夏问“是我们赢了吗”的时候,坚定地告诉她,“对,我们赢了”。 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赢一次? 不是没有怨过贺长夏的狠心,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人开始,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带着猫一个人过下去,可是想她啊。 动不动就想她。 想她是个麻烦精,话又多又密,总爱缠着人聊天,一出门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拿个快递都能交到新朋友。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明明自己才是房东,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陈寻雁,贺长夏照样是有家人朋友陪伴的小太阳,但陈寻雁没有贺长夏不行。 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舍得怪自己。 怪自己明明比她年纪大,却没有早点下定决心去到她身边,怪自己只顾着忙而忽略了她的情绪,怪自己能力不足让她跟着操心。 怪来怪去,最后还是不舍得怪她。 她有什么办法呢? 分别了三年,出去淋了不少雨,回过头发现,最爱的人还是贺长夏。 第96章 她能有什么办法。 长夏,我现在有很多很多钱了,可以在你喜欢的城市定居,可以给你买演唱会前排的票,可以给你买你想要的相机而不用考虑价格,可以带你去任何你喜欢的地方。现在我也敢坐飞机了,即使异地,只要你说想见我,我就可以买最近一班的机票来见你。我们可以不用再异地了,那你是否还愿意再跟我在一起?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对谁倾诉,又没有知心朋友,只好打开了自己荒废已久的专栏。 随便打开一个未完结的故事,借着故事里的名字,倾诉未尽的爱意。 痛苦带给她源源不断的源泉,有时候她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睡不着就爬起来打字,有时候会从凌晨写到太阳升起,写得神志不清,写得泪流满面。 一直写,写到眼睛和心里一样痛,才能停下来。 写到后来,她常常在小说片段里发现自己无意识敲下了贺长夏的名字。然后她望着那个名字出神许久,好像要停顿一段时间,才有力气,把那个名字从文档里删除掉。 她一直怀着痛苦的心情为故事里的主角编织幸福的结局。 有些人觉得奇怪,为什么连已经完结的故事,都要改写结局。 因为她觉得,贺长夏那样的女孩子,就该拥有幸福快乐的结局才对。 她突然把坑都一个个填上了,有些以前的老读者看见了,还会惊讶地评论几句,但是那个叫“快乐的鼠尾草”的人,再也没有来过。 有些故事她圆得很不容易,为了圆满的结局,前半段的故事几乎重写。 但重写也无所谓,要是这样能改变她和贺长夏的结局,她愿意重写一千遍一万遍。 古语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那她写了这么多he,是不是也该和她有个好结局才对? 第87章 辛苦了,我们长夏。 “您确定周三下午有空是吗?我们的问卷调查差不多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地点在xx小学,您看下路程,如果太远的话可能不推荐。” “补贴吗?补贴是一百一次,我们按月发放的。” “好的,那我们先暂定周三下午两点,第一次参加的志愿者,在正式开始前会做一个简单的培训,如果临时有事不能来的话,还请提前一天通知我们。” 挂断电话贺长夏长出一口气,拿起杯子狠狠灌了几口水。 虽然提前进组,但她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表面上跟着学习,实际上就是帮着做些琐事。 比如帮师姐的问卷调查招募志愿者、协调志愿者的时间、帮忙做些培训之类的。 枯燥无聊,倒是也能学到些东西,就是电话打多了嗓子疼,润喉糖都快吃完了。 贺长夏吃下一粒润喉糖,熟练地打开购物软件补货。 至于牌子,她这些年就只吃过一个牌子的润喉糖。 师姐转动椅子凑过来问她:“长夏,今天下午的志愿者什么时候到?” 贺长夏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回答,“约的是两点半,应该快了。” 师姐伸手拿起她手边的润喉糖看了看包装,“这是润喉糖?头一次见这个牌子的。” 贺长夏大方地邀请她尝试,“要尝一下吗?” 师姐道了谢,然后也尝了一下,又问贺长夏要链接。 “哇,一盒一百多,作为润喉糖来说,这个糖的身价真高啊。你这个是什么味道的?” “鼠尾草味的。” “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吃到鼠尾草味的润喉糖。” 贺长夏笑笑,她以前也不知道,只知道小说里有鼠尾草。 虽然和陈寻雁分了手,但是对方带来的一些习惯还保留在生活里,改不掉,也不想改掉。 师姐咽下糖又道:“那待会那个志愿者你带过去吧,我带四点那个志愿者。” “好。” 贺长夏应了好,心里却小声嘀咕起师姐的小心思。两点半的志愿者是头一次来,培训是必不可少的。四点那个志愿者已经参加好几次了,不用培训,直接带过去开始做问卷调查就行了。 师姐这么分配,大概是做培训做烦了,不想再一遍遍解释问卷上每个问题的含义。 但这不是她的毕业论文吗?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着的时候,办公室门口已经传来敲门声,贺长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两点出头,看来这是一位很守时的志愿者。 师姐道了声“进”,又问:“是志愿者吗?”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是。” 贺长夏从文件夹里翻出问卷,她刚站起身,与推门而入的陈寻雁面面相觑。 怎么又是她? 两人都呆呆站着,师姐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看了看陈寻雁又看了看贺长夏,“你们认识?” “是。” “不认识。” 两个回答同时出现,但却是相反的含义。 贺长夏赶忙找补:“住同一个小区,但是不太熟。” “哦。”师姐随手拉开办公桌的一张椅子示意陈寻雁坐下,“请坐,要不要喝点水?” 陈寻雁摇摇头。 师姐又转向贺长夏,“那快开始吧长夏。” 当着师姐的面,她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压到心底。贺长夏将准备好的问卷递给陈寻雁,自己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然后开始为她一一讲解问卷各个问题的含义和注意事项。 “这里的话需要志愿者记录一下小朋友阅读短文的时间,从她开始看到开始答题,将用时写在旁边……”贺长夏将问卷折好收起,“基本就是这些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寻雁将问卷翻了翻,问了几个细节,贺长夏公事公办地答了,师姐看了看时间,提醒她们可以出发了。 “……好。” 起身时贺长夏还有点不情不愿,仿佛陈寻雁是个烫手山芋,她只想将她丢回给师姐。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她也没有合理的理由。 难道要告诉人家,我和她不是普通的见过几面的关系,而是前任的关系。 光是前任这两个字在嘴边打个转,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去附小的路很近,出了校门拐几个弯就到了。 午后的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身后跟着的人更令她心烦意乱。 她甚至都不想去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是你的项目。”陈寻雁在她身后解释。 贺长夏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滞一秒。 “我是在小区群里看见志愿者招募的信息的,我大学的时候也很喜欢去参加志愿活动,你们这个项目刚好离得近,所以我就报名了。” 听上去毫无破绽。 也是,毕竟她喜欢做志愿活动这件事,她四年前就从贺清溪那里知道了。 当时她还觉得她很有爱心来着。 可……项目招募明白写着她的学校名称,又明显是心理学范畴的项目,她不信陈寻雁报名的时候没抱着一点别的心思。 但贺长夏什么也没说,她怕费洛蒙继续出来做怪。 她走在前面为她引路,教室里已经有人等候,调查即将开始,一小时后,各回各家。 贺长夏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表,“小朋友已经到了,你进去之后跟她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核对一下她的姓名和年级,就可以开始了。我会在教室门口等待,如果问卷做完了,就可以来找我了,一般用时在四十分钟左右,不会超过一小时。” 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好像真是在印证着之前她回答的那句“不认识”。 职场上的许多冷言冷语都未能刺伤陈寻雁分毫,贺长夏三个字就令她如坠冰窟。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陈寻雁也未再纠缠,拿着问卷进入教室内。 贺长夏靠在教室外玩手机,玩得无聊时,又忍不住透过窗户看一眼里面的陈寻雁。 重逢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打量她的眉眼。 那一晚在饭店门口,她看见长长的烟圈喷在陈寻雁脸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愤怒。 愤怒怎么有人这样对一张美丽的脸。 但后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陈寻雁做过的事情好像还要过分许多,她曾经让这张脸挂满泪水和伤心。 贺长夏转过身来,蹲在教室墙脚下,静待这一小时结束。 今天这场结束得要慢一点,五十多分钟。家长还没来,于是贺长夏也没离开,陪着小朋友一起等候家长。 “你可以先回去了,补贴会在一个月后一次性结清。” 她说话时没抬头,好像在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我还可以来当志愿者吗?”陈寻雁小心翼翼地发问。 贺长夏有点诧异,“你不上班吗?” “我年假和调休的假期很多。” 何况她现在已经算是个小主管,时间自由一点也是当然。 第97章 “志愿者可以自由报名,筛选通过都可以参加,我不会拦着你。” 但会避开你。贺长夏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们说话的功夫,家长已经过来接小孩了,两人笑着同对方说再见,贺长夏将问卷抻平,拍照记录存档。 她收拾好一切,才发现陈寻雁仍在身旁,“你还不走?” 陈寻雁向她讨糖,“能给我吃颗润喉糖吗?刚刚说太多话,嗓子有点疼。” 贺长夏没动,她不想让陈寻雁看到自己吃的糖是什么牌子的。 好像看出她的顾虑,陈寻雁又补充道:“走的时候我看见你揣包里了。” 行吧。她都看见了,还藏着掖着有什么用。 想是这么想,她把润喉糖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好像铁皮盒子握在手里烫手似的。 “给你。” 陈寻雁接过润喉糖面无异色地吃了,吃完以后她脸上的表情好像轻松了些,仿佛吃的不是润喉糖,而是起死回生的灵丹。 贺长夏真怕她说些什么“你还吃我送你的这个牌子你心里一定还有我”之类的话。 幸好陈寻雁没说。 “谢谢。” 贺长夏将润喉糖收回兜里便打算离开,不管陈寻雁走不走,反正她是要先走一步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她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开始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 她泄气地看向旁边的人,陈寻雁朝她摊了摊手,“我也没带伞。” 贺长夏只好发消息向师姐求助,陈寻雁还来安慰她,“没关系,应该不会下很久。” 只是她的安慰里好像透着一点高兴。 旁边有个前女友盯着,贺长夏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看就要往雨幕里钻,被陈寻雁一把拉住。 她不满她的阻止,“你干什么?” 陈寻雁皱紧眉头看着她,“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 说完她也要往雨里去。 这回又轮到贺长夏拉她。 像两个神经病,争着去淋雨。 “算了算了,等雨停吧。” 两个人终于退回屋檐下,安静等着雨停。 太安静也不习惯,贺长夏想起小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小暑后来还好吗?” 陈寻雁靠着墙壁悠悠答:“那天晚上又吃了一碗粮,没吐。” 又是漫长*、尖锐的安静。 但陈寻雁还是舍不得浪费这样独处的时机。 “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贺长夏觉得有点想笑,她以前看过的小说里,就写过这样的情节。可是想一想,除了问这个,还能问什么? 她简单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又想起来,该轮到自己反问对方,却没开口。 陈寻雁却突然关心她,“辛苦了。” 她不明所以:“辛苦什么?” “这几年,为了保研,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吧?你以前连八百米体测都要苦恼好久,现在都保研了,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 辛苦了,我们长夏。 贺长夏莫名听得鼻酸,不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是因为,她怎么对她说这个? 连家里人都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几年不见,她怎么好像变得比以前贴心了? “之前听到你妈妈说你保研的时候,我也高兴了很久。可是高兴着又觉得有点心疼,连早八都爬不起来的人,要获得这样的结果,不知道要起早贪黑多久。”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不远处的雨幕,“我常想要是我在就好了,要是我在的话,就能陪陪你。” 贺长夏吸吸鼻子,狠着心肠打断她,“你在的时候,也没能陪我。” 陈寻雁苦笑了下,“所以才觉得后悔。我比你大那么多岁,但是却没有照顾好你,我们在一起一年,我居然只来过你学校一次。” 当时忙是忙,可没有顾好她,也是事实。有时候上班太累了,听到她的倾诉,也只是简单敷衍几句,安慰得文不对题。可在那段感情里,大多数时候总是靠贺长夏发起话题来维持联系,这对她并不公平。 甚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贺长夏总是不得不违背本心说谎,让贺长夏总是在不确定的等待里消耗自己。 她后来翻来覆去想过很多次,才发现题目虽然难,但也有很多种解法。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雨滴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一对旧情人的心。 陈寻雁扭过头来看她,“小波,你现在还是觉得我们不会有未来吗?” 什么才算是有未来?现在贺长夏保研了,她工作稳定了,这样算未来吗?那这种未来,是她们想要的吗? 贺长夏开始有点难受,她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反问陈寻雁,“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卖掉s市的房子?” “因为想开始新生活。” “那一开始呢,我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你不想开始新生活吗?” 陈寻雁哑然,“因为……” 她犹豫着说不出答案,贺长夏替她回答:“我帮你说,因为卖掉房子的动作太大,因为来我的城市找我的代价太大,因为你没有勇气,因为你不敢,因为那时候,其实你也不确定我和你会不会有未来。” 贺长夏深吸一口气,压住眼睛里的泪意,她上前几步,说出这几年深埋心底的不甘心。 “我们两个人之间,不相信我和你会有未来的,其实是你。” 换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刚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在生活里做出这么大的变动,可是一旦结合后来的结果来看……就觉得对方好像没有自己那么在意这段感情。 特别是,她每次想起那个在山顶上向太奶奶许愿的小小的自己,就觉得有点可怜。 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爱她,就不会为了她跟姑姑叫板,就不会许下“请保佑我和陈寻雁在一起一辈子”的愿望。 那时候贺长夏爱陈寻雁,是真的考虑过为她抛下一切去私奔,虽然孩子气了点,但也是真的不计后果地爱。 那段感情里,她献上了自己的全部真心。 比较谁更爱谁是不明智的行为,比较是小孩子的行为。可是,总要比一比,好像这样才能把分手的责任也按比例划分。 良久后,陈寻雁才哑着嗓子检讨自己:“你说得对,是我没有勇气。你明明跟我说过很多次,叫我不要松开你的手,但我一直没做好。” 她比贺长夏大那么多,可是还不如她有勇气。年纪大的人,往往会考虑得多一些,反而畏首畏尾。 贺长夏撇过头,去看看不清的远处,远处的草,远处的树,就是不想看眼前的人。 钟琳说得对,那么久不见,见一面就又开始深情了?那前几年在干什么?在一起的时候,又在干什么? 这样吵了一架也好,吵了一架,心里舒服多了。释怀的同时又不免有点遗憾,这场架要是能早点吵就好了。 陈寻雁似乎还不死心,像干了坏事的猫一样过来讨好,“我犯了错,那你要不要报复回来?” 多好的机会,她甚至把惩罚的权力都移交过来,双手奉上。 但贺长夏只是瞪她一眼,“不、要!” 雨势渐小,贺长夏频频探出头去观望,眼看快要留不住她,陈寻雁又胡乱找了个话题。 “我送你的相机,你不喜欢吗?” 好像从来没见她用过。 贺长夏还有点生气,没好气问她:“什么相机?” 陈寻雁有点奇怪,还以为是她不记得了。 “就是,我托钟琳送给你一个相机,你扔了吗?” 贺长夏一顿,脸上开始浮现迷茫的神情,“我没收到过相机……” 陈寻雁脸上露出和她一样的迷茫,显得她俩都有点呆。 第88章 那你就当作,我过得很好。 第二天贺长夏去找陈寻雁的时候,她正准备做饭,那时落日像一颗被煎得油滋滋的咸蛋黄。 听到贺长夏的问题,陈寻雁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当时的前因后果,过去这么久,回忆那段时间的事情对她来说,还是有点折磨。 她一边切菜一边回答,每个字跟着菜板的节奏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你提分手之后,我到你学校找过你,你不在。” 贺长夏站在她身后苦笑,她当然不在,她跟室友出去玩了,还在饭桌上痛哭了一场。 “你最后一次来s市找我的时候,那时候……你走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想报学校里的摄影课吗?所以我就帮你挑了台相机。” 摄影课……贺长夏有点迷茫,使劲在脑子里搜刮相关的字眼,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因为姚锐选了,说这门课能学到点东西并且很好水通识课的学分,她是有过这个打算来着。 陈寻雁平静地将事情娓娓道来,“我说给你买一个,你说借室友的就行,但我觉得,别人有的,我也想让你有。” 贫穷的是我,但我对你的爱并不廉价。 第98章 “我看中的机型太火,没有库存,下单之后等了一个月才发货,本来想收到之后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可是在夏天到临之前,她就已经提了分手。 陈寻雁边说边心痛,“相机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但是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为什么不退掉呢?” 都没有收礼的人了,还留着礼物干嘛。 陈寻雁背对着她,一掀开盖子,白色的雾气向上翻涌。她的声音随着锅里的热气慢慢飘过来,像隔了三年。 “因为那是你的礼物,怎么处置应该由你来决定,我决定不了。” 陈寻雁搅了搅锅里的汤,又把盖子盖好。 “我本来想亲自去给你的,又怕你不肯见我,去取快递的时候刚好碰见钟琳,于是拜托她转交给你。”陈寻雁苦笑了下,“没想到你根本没收到过。” 贺长夏嗫嚅着有点说不出话来,下午她已经从钟琳那里补全了后半部分故事。 “钟琳说,当时你给她的时候刚好是快要开学的时候,那个快递实在太沉了,她的行李箱已经满了塞不下了,就让她妈帮忙寄到我的学校来。她妈跟她说寄了,她就没放心上了。后来开学又好多事情,她就忘了问了……也不一定,可能是她问了我,但我误会成别的意思了。她不知道我和你那时候已经断了联系,还以为你会通知我快递的事情。” 这个过程有点稀里糊涂的,钟琳也不太能回忆起来了,但结果,就这样了。 “她打电话去问过她妈了,那个快递当时是她爸负责收寄的,那时候她爸刚开始接手,可能是她爸业务不熟练所以……现在时间隔得太久,已经查不到物流信息了,可能是中途寄丢了,也可能是包裹寄错地址了。” 总之,有很多种可能性,甚至被人偷了也不一定。 全国每天有那么多包裹在传送带上传来传去,丢几个件并不罕见,可偏偏发生在她身上。 还偏偏是丢了这样一件东西。 陈寻雁撑着桌子叹了口气,有点心酸,“没想到最后想给你送个礼物都没送成。” 贺长夏呆呆地道歉,“对不起……” 陈寻雁失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怪,也应该怪我这个人运气不好。” 为什么而道歉呢? 为没收到快递而道歉,还是为和她分手而道歉? “你……你怎么也不来问问我,收到了没有?” 锅里的汤开始咕嘟咕嘟,陈寻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因为我以为,你收到之后,还是不开心,还是很讨厌我,所以就把我的礼物丢掉了。” 贺长夏给出钟琳的补救措施,“钟琳让我问你,那个快递多少钱,她想赔给你。” 陈寻雁摇摇头说不用了。 快递本身并不珍贵,珍贵的是心意。 贺长夏有点垂头丧气,看见她的样子,陈寻雁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起来,“没送出去的人是我,怎么你这么难过?” 明明前一天,她还气鼓鼓指责她不够重视那段感情。 贺长夏垮着脸,“我只是觉得有点阴差阳错。” 陈寻雁也觉得难过,但看到贺长夏已经很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愿意表现出太多遗憾。 “你帮我转告钟琳,快递丢了就丢了吧,让她不用自责。礼物没送到收礼的人手里,是送礼的人粗心大意,不能怪信差。” 可这明明也怪不了送礼的人。 贺长夏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问她:“还有可能找回来吗?” 她不就是在快递公司工作吗?万一呢?万一能找回来呢? 但陈寻雁比她更早认命。 “都这么久了,大概率找不回来了。” 要是丢了三个月还好说,这都三年了,连丢在哪里都不知道。 “相机贵不贵?”贺长夏有点心疼地问。 相机很少有便宜的,陈寻雁给她挑的大概率也是不便宜的型号。要是是现在买的也就算了,可三年前,陈寻雁的账户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充盈。 是省吃俭用、累得回家以后倒头就睡才攒下来的心意。 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了。 贺长夏想着想着,都想哭出来了。 明明昨天和她快吵起来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难过。 “别哭。我送你东西的时候,是希望你开心的。”陈寻雁用她以前说过的话开导她,“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不要一直吃腐烂不新鲜的苹果吗?” “才不是。”贺长夏瘪着嘴否定,“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瞎用。” 何况这也不是不新鲜的苹果。 这是送礼人珍贵的心意。 陈寻雁换个方式开解她,“那要是,我当初带着相机来找你了,你会见我吗?” 贺长夏可怜但诚实地告诉她,“不会。” “那要是当时你收到这个快递了,你会跟我和好吗?” 贺长夏犹豫了下,还是坦诚相告,“不会。” 分开就是分开。 陈寻雁笑笑,她早知道是这个答案,“你就不能骗骗我?” “感情骗不了人。”贺长夏答。 陈寻雁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的纹路,虽然还是有点心酸,但嘴上反而说着不在意的话。 “这不就行了?这个快递丢没丢,都不会对现在的结果产生影响。” 她看上去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贺长夏反而有点无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道说,当时收到相机她就不会分手了吗?难道说,有了这个相机,她就会和陈寻雁重归于好吗? 不是的,不会的。 但是…… 陈寻雁曾有过这样一份心意而她却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呢? 这份心意不会改变已定的结果,但说不定也会产生一点别的影响。 说不定,说不定…… 因着这份迟到的、沉重的心意,贺长夏终于肯礼尚往来问出昨天未问的问题。 虽然放在这时的场景有点没头没尾。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陈寻雁淡淡微笑着,想说不好,想说吃了很多苦,想说没有你的日子都很不好过。 可是…… “要是我现在说不好,你是不是该哭了?” 贺长夏皱着脸,眉头耷拉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那你就当作,我过得很好。” 陈寻雁指指厨房灶台,刚煮好盛出来的面正冒着热气,“吃泡面好不好?已经煮好了,你就当可怜我一下,陪我吃碗面?” 现在这个时候,贺长夏没有办法拒绝。 她和姑姑贺清溪一样是容易心软的人。 时隔很久,她们终于又像以前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 小暑还是一样爱跳到人怀里,贺长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有点被吓到。陈寻雁见状把它抱到自己怀里,伸手点了点它的鼻子,“别打扰你妈妈吃饭。” 她们安静吃完了晚饭,陈寻雁又向她提议,“要不要喝茶?家里有白茶。” 不等她回答,陈寻雁就去了厨房拿出自己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养生壶。 刚准备要走的贺长夏不得不又停住了脚步,都一起吃饭了,那再喝杯茶也无所谓吧? 煮茶的时间里,陈寻雁在厨房里收拾,贺长夏在沙发上,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多稀松平常的场景,以前发生过很多次,可是现在看来,多难能可贵。 分开了又怎么样,陈寻雁还是一样喝白茶,贺长夏还是一样吃那个牌子的润喉糖。 不是分了手,对方带来的影响和印记就随着分手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天气太热,喝茶喝得两个人额头上都冒出一层薄汗。 刚烧开的水在杯子里发烫,贺长夏暗嘲两个人像神经病,大热天喝热茶。 她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陈寻雁在对她笑,笑得和她手里那个丑杯子一样傻。 姑姑曾经很多次嚷着不结婚,说自己绝对不会败给“这样的瞬间”,可是这样的瞬间,怎么令人不心动呢? 对方发亮的眼睛像在黑夜中发亮的水洼,使她不得不想起很小的时候,生了病,被妈妈抱在怀里,一家人在冬天等水烧开了给她煮泡面的场景。 多温馨。 第89章 “没人帮我过生日。” 贺长夏生日那天,照旧是在办公室里忙个不停,手机跟她一样忙,从早到晚收了不少祝福与红包。 她没和组里的人说,也没有约朋友,只是提前定了蛋糕,送到家里的地址。 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太阳还很明亮,但是已经没有正午时那样强大的杀伤力,一走到室外,看到满是绿意的世界,感觉对明天又充满期待。 陈寻雁就那样站在树下,披了满身绿意。一看到贺长夏出来,立即迎上来。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贺长夏提了提肩上的包,“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第99章 陈寻雁将放在地上的快递盒抱起,脸上挂着恬淡笑意,“生日快乐。” 那么大的快递盒,快递盒上还画着相机图案,贺长夏一看就猜到了是什么。 她又有点想哭了。 贺长夏没伸手去接,陈寻雁也没递给她,只是催促,“走吧,回家了。” 她表现得太过自然,仿佛两人毫无嫌隙,她只是在她生日这天,带着礼物来接她回家。 贺长夏走在前头,陈寻雁跟在她身后。 后面的人一开口,又是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找了公司里很多人帮忙,但还是没找到你的礼物。” 明明她才是苦主,却对自己说对不起。 贺长夏也觉得她可怜起来。 “还好这个型号现在没停产,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难买了,下单当天就发货了,三天就送到了。” 贺长夏踢了踢路边的一颗石子,石子飞到草丛里,惊得草丛也跟着颤了颤。 重逢以来对方把姿态摆得太低,令贺长夏说不出来的无助。 “你又没做错什么,老跟我道歉干什么?” 她对陈寻雁这种把所有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感到不满。 这样很有故意装可怜的嫌疑。 “这种在心理学上有什么说法吗?” 贺长夏随口道:“嗯,像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会频繁道歉。 “我应该不算吧,我只讨好你。”陈寻雁很快答道。 如果真是讨好型人格,那么她是讨好贺长夏型人格。 贺长夏回头看了她一眼,有点诧异她会在外面说出这样的话。 她加快了脚步往地铁站去。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满为患,不要说位置,连找个能抓握的地方都没有。 人太多了,贺长夏被挤到角落里,陈寻雁被挤到她身边。怀里的快递太大,放也无处放,一只手也拿不完,显得有点狼狈。贺长夏看不下去,伸出一只手,托住快递箱底部。 她就站在她对面,隔着一个快递箱的距离。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就在对面,仍由她不知餍足地贪看,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地铁摇摇晃晃开动起来,令陈寻雁想起自己头一次来找贺长夏的时候,在高铁上和贺清溪的那通电话。 那时候,她也是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要和贺长夏在一起的,虽然没有想到一辈子那么远。 注视的目光太过强烈,贺长夏想躲也躲不开,好在小区离学校不远,地铁四站就到了。 走出车厢时贺长夏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和旁边的人抱怨,“车厢里好多人,好闷,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太难受了。” “那下次不坐地铁了,我们骑车吧。” 听到陈寻雁的声音,贺长夏突然一怔,好像车厢里的友好和亲近只是短暂的幻梦,踏出车厢那一刻才是真的现实。 “不用了。”她匆匆拒绝。 手机铃声响起,是外卖到了,骑手在电话里向她致歉,“不好意思,刚刚被车撞了一下,可能蛋糕有点碰坏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没事没事,蛋糕碰坏了也能吃,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真不好意思,蛋糕的钱我赔给你吧。” “真的没关系,你把蛋糕放在门口就行了,一会我会确认收到的。” “好吧,谢谢你了。” 陈寻雁已经拼凑出这通电话的完整内容,追上去问她:“要不要再去选一个?现在还早。” 贺长夏不在意地笑笑,“我不介意这个。”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陈寻雁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是要跟她一起过生日一样? 走到小区一个分岔路口时,贺长夏停下了脚步。陈寻雁看出她脸上的欲言又止,于是将双手捧着的相机举了举,向她示意,“这个太沉了,我帮你送到家门口就走。” 贺长夏抿抿唇,“我没有选过摄影课,以后也用不上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 陈寻雁抱着箱子姿态比她还要坚持,“快递是送到我公司的,我收到了就去学校找你了,然后又跟着你一起回家,看在我拿了一路的份上,至少回家拆开看一眼好不好?” 看一眼又有什么意义?看一眼能改变什么? 贺长夏迈开步子往前走,一边叹息一边回忆。 以前陈寻雁不是会这样死缠烂打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做销售做出来的经验。 贺长夏的新家离陈寻雁家并不远,这样说起来,能在小区里碰见也不奇怪。 她的家门口此时正摆着一个碰坏的蛋糕,其实不算很严重,只是边缘有点糊在包装盒上了。 贺长夏输入密码开门,将蛋糕放到桌上,一转头,没有得到许可的陈寻雁正老实本分地站在门口,手里还尽忠职守地捧着纸箱,像个送货上门的快递员。 都到家门口了,那么进来坐一坐也无所谓吧? 看在,看在礼物的份上。 “进来坐吧,我请你吃蛋糕。” 反正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她没有错过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惊喜。 陈寻雁动作小心地踏进贺长夏的新世界里。比起她家,贺长夏没有那么多可以用来怀旧的东西。 贺长夏无视她四处环顾的动作,在客厅的桌上拆开蛋糕的包装盒。看到碰坏的蛋糕,寿星本人面不改色,陈寻雁却再次问起要不要重新订一个。 “现在还早,还来得及,或者我直接去店里,我拍好照片发给你,你选一个。” 贺长夏觉得有点好笑,再次向她申明自己不在意。 “虽然碰坏了一点,但是我拥有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蛋糕,蛋糕店可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这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你说得对。”陈寻雁望着她笑。 真不愧是贺长夏啊。 过生日的流程贺长夏一个也没走,她直接拿起塑料刀准备开切,被陈寻雁握住手腕。 “你还没许愿呢。” 实际上她顾不上许愿,她只想尽快请陈寻雁吃完蛋糕,然后礼貌地请她离开。 但是这样的话不好开口,她只好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没有什么想求的。” 陈寻雁眨了眨眼,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的谎言。 “那能不能帮我许个愿?” “你过生日的时候怎么不许?” “没人帮我过生日。” 她说得平静,却令听的人心碎。 贺长夏低下了头,盯着蛋糕上的字婉拒她的要求,“许愿是不能替的,你还是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许吧。” 陈寻雁没有为难,“好。” 小小的四寸蛋糕被贺长夏公平地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陈寻雁吃得很慢很小心,好像很珍视。 贺长夏瞟她一眼,“你不爱吃蛋糕吗?” 贺长夏都吃完了,她才吃了一半。 “不是,我只是想慢点吃。” 她还想赖在这间屋子里,和她多呆一会。 贺长夏没问她为什么要慢点吃,她低下头绞自己的手指,“吃完了就走吧。” “你请我吃蛋糕,那我请你吃饭吧?”陈寻雁又提出新的建议。 贺长夏低着头没应,她不敢抬头,她怕一看到陈寻雁的眼睛,她就又向费洛蒙举白旗。 陈寻雁从沉默里得知了答案,“好,谢谢你的蛋糕。” 听到关门声后,贺长夏才有了反应,好像封印解除一样。 陈寻雁走了,但是没有带走她的礼物。 贺长夏翻出剪刀,小心翼翼用锋利的刀尖划开胶带,打开纸箱,剥落保护膜,黑色的相机和镜头就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像沉睡许久,等待有人来开启。 这个牌子贺长夏并不陌生,虽然她不玩摄影,但也多多少少听过品牌的大名。 三年前是网红机型,一机难求,三年后虽然热度退却,但也依旧能打。 价格也一样能打。 即使是放在三年后,这也是很贵重的一份礼物。而放在三年前,对账户里总共只有六万块的陈寻雁来说,就显得更为贵重了。 摄影课只是她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真的放在心上了。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挑选这份礼物的呢? ——别人有的,我也想让你有。 贺长夏笑笑,抬手摸了摸冰冷的机身。 在快递时效普遍是三天的情况下,她却花了三年才收到这份心意。 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点什么、辜负了点什么。 相机是个不大不小的误会,现在说清了,又怎么样呢? 又不是因为这个分的手。 只是遗憾更遗憾了一点。 第90章 老天奶,请对陈寻雁好一点吧。 这天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妈妈。 “长夏生日快乐,吃过饭没?” “吃过了妈妈,你吃饭了吗?” “妈妈正在吃呢。” 第100章 “给我看看。” 王华黎将手机镜头翻转,对准自己碗里的饭菜,“你看,刚刚点的外卖。” 贺长夏笑着调侃,“妈你以前不总说外卖不健康吗?怎么只许你自己吃不许我吃?” “妈妈一把年纪了,吃不吃无所谓,你还小长身体,当然要少吃。”王华黎端起汤喝了一口,“有没有买蛋糕吃?” “吃了,吃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蛋糕。” 还是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一起吃的。 王华黎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眯着眼睛慈爱地笑。 “一转眼我们长夏都二十二岁了,在妈妈记忆里你还是个长不高的小孩子呢。自己在外面住要当心,睡前要把门窗关好,安全是第一位的,晚上回去不要太晚知道吗?” 贺长夏贴近了镜头,睁大了眼睛,向母亲展示,“妈你看清楚,我是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零花钱还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转点?” “够啦。” 贺长夏已经习惯母亲的日常询问,吃饭没、钱够不够、过得怎么样,有时候她会觉得无聊,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答复。 地理距离断绝了一部分话题的发起,即使是母女,谈话时也会有短暂的沉默与冷场。 在谈话的空隙里,贺长夏突然想到陈寻雁,想到自己和她靠着网络维系的感情。 为什么她可以接受异地的母亲,却不能忍受异地的恋人? 贺长夏歪了歪头,罕见地问起王华黎的事业。 “妈,你服装店的生意怎么样了?” “挺好的,最近是旺季呢,你倪阿姨谈了好几个大单子,最近忙着跟工厂谈价呢,每天快递都发不完,仓库要忙死了。” “你们快递是怎么发的啊?” 王华黎有点不解,“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 “就是随便聊聊,我只是觉得,你们那么多快递,一个个发货叫快递员上门是不是太慢了。” 母亲没有起疑心,耐心地向她说明,“我们以前是跟网点谈合作的,一天来拉一回,一件是四块五,后来有个什么快递公司的销售主管还是什么的找上门来了,说可以给我们更低的价格,单量越高谈的单价越低。” “起初你倪阿姨还不太想换呢,怕换了快递公司影响物流速度,也怕丢件太多售后什么的麻烦。但是那个主管还是经理真有本事啊,来了好几趟,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向我们解释,事无巨细,我们就同意先给一部分单量,后来效果跟之前基本没什么差别,还更便宜,我们就直接换了快递公司了。” 说起事业上的事情,王华黎的话显然更多更自然了,说完选快递公司的过程,她还不忘夸几句对方。 “那个女孩子真是有本事,长得漂亮、人也客气,我们之前合作的那个网点老板,嗓门大脾气也大,有时候还威胁我们要涨价,还总是丢件,跟他讲也不乐意。换了公司之后,有什么不顺利的,那个主管都亲自来处理,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让人找不出错处来。” “那……”贺长夏握紧了手机,“那个主管这么厉害,肯定很大年纪了吧?” “没有没有,她和你姑姑差不多年纪,今年也就……三十岁吧好像,年轻有为呢。我听你倪阿姨说,她进这个公司才两年就独立出来带组了,业绩也一直很好。” “她姓什么呀?” “姓陈。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好奇?” 看来真是陈寻雁。 贺长夏尬笑两声,“头一次听说这么厉害的人,忍不住八卦几句。” “那她可不止呢。听说因为她抢了这边的生意,还跟这边的网点老板起了冲突,她不肯退让,那个老板险些要拿刀捅她呢。” “啊?”贺长夏没来由的跟着心慌起来,“那她没事吧?” “没事,好在旁边有人拦住了。不过陈主管也是厉害角色,普通人要是碰到这种事情,早就吓坏了,她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第二天照样来,照样跟人抢生意,气得那个老板大骂她,骂得可难听了。” 贺长夏忍不住为陈寻雁解释,“可是做生意不就是这样,谁家便宜就选谁家,他自己没别人厉害,怎么还骂人呢?” 王华黎轻笑起来,“道理是这样,可损失的都是真金白银,人家能不生气吗?不过生气也没用,陈主管的业绩还是一天比一天好。” 这样听起来,陈寻雁应该过得很成功才对。 但是贺长夏不知为何还是觉得难受。 “你以后要是有陈主管那么厉害,妈妈也就不用担心了。”母亲又补充了一句。 贺长夏腹诽,你要是知道这个陈主管跟你的女儿谈过恋爱,你就该担心了。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保持自然,不被母亲发现蛛丝马迹。 “那陈主管结婚了吗?” “你问这个干嘛?” “我随便问问。” 王华黎略微思考了下,“没听说她结婚的事,好像也没谈恋爱,之前还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呢,被她拒绝了,说是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她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也确实不太稳定。” 贺长夏扯了扯唇,应该不是没有成家的想法,是介绍错了性别。 但是从妈妈的话里,好像陈寻雁在过去三年里,没有交过别的女朋友。 她突发奇想,半开玩笑问她妈,“要是我找个像陈主管这样的人在一起,妈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本科读完,她妈对她恋爱的约束也放宽不少,前阵子还主动和她提起一点关于恋爱、关于婚姻的事情。 “要是能找到当然好了,有陈主管这样的人照顾你,妈妈就不用担心你了。” 贺长夏只觉得好笑。 如果妈妈知道前因后果,如果妈妈知道那些曾经,还会这样觉得吗? “哦对了,上次妈妈给你送的毕业礼物,就是拜托陈主管选的,妈妈当时太忙了,差点忘记你要毕业的事情了。发快递都怕赶不上了,好在陈主管说刚好要去你学校附近,可以帮我带到那边,再闪送给你,这样比较快,也不麻烦。怎么样?你喜欢吗?” 贺长夏一边说着“喜欢”,一边嘲笑陈寻雁,闪送?她可真能瞎说。 谁家闪送是把自己也闪送过来的。 王*华黎女士对陈主管的欣赏和感谢还没有结束。 “喜欢就好。本来是想给你挑几件衣服寄过去的,又怕你不喜欢。妈妈年纪大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喜好,还好陈主管帮着给了意见。妈妈不懂那些东西,拉着人家问东问西问了不少问题,还好她没有不耐烦。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怎么能不舒心呢?” 贺长夏尬笑两声,陈寻雁何止给了意见,她还贴心地补上了别的零件。 贺长夏后来才发现,那个袋子里除了平板手机耳机手写笔之外,连平板保护壳和手机壳之类的东西,陈寻雁都一并准备好了。 无一例外是小波和拉拉的款式。 她好像要借此机会,提醒她想起点什么来。 母女俩又聊了几句别的,王华黎那头又忙碌起来,贺长夏见怪不怪地说了再见。 挂断电话后,她从行李箱里翻出还未来得及拆封的毕业礼物。 手机壳上是捧着花束的小波,平板壳上是捧着花束的拉拉。 将它们放到一起,好像小波和拉拉在给彼此送花。 贺长夏哀嚎一声,她肯定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给自己看到这些的。 贺长夏将东西随意塞进柜子里,将自己摔进被窝里。 盖上被子,捂住耳朵,但脑海还是控制不住浮现陈寻雁的面容。 思念就是越人为控制越不受控制。 起初见到她知道她过得好的时候,她还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今天从妈妈这里,好像听到了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即使现在看上去过得好,但过去几年,吃的苦也不少。 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应该也消耗了很多勇气吧。带着猫、带着这么多零零碎碎一个人搬家,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吧。从无到有,在职场上遭人排挤,这几年想来也是一路风霜。 你也辛苦了,陈寻雁。 今天吃蛋糕的时候,她问能不能帮她许个愿,虽然贺长夏没应,但不可否认,在听到她说没人为她过生日的时候,还是小小地难过了一下。 陈寻雁想许什么愿望呢?会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愿望吗? 贺长夏重重叹了一口气。 许愿有什么用,她以前也向太奶奶许过愿,如今看来还不是没有实现。向自己的亲人许愿都不曾实现,那么向老天奶许愿,就能实现了吗? 这个世界上同一天有那么多人过生日,老天奶忙得过来吗? 想是这样想,但赶在零点结束前,贺长夏还是悄悄许下一个愿望。 老天奶,请对陈寻雁好一点吧。 第101章 第91章 你没有在躲我吗? 陈寻雁来参加志愿的次数并不频繁,有时候是和师姐搭档,有时候是和贺长夏一起,有时候是和组里其他人。 起初下定决心绝不再和陈寻雁搭伴的贺长夏如今也没有刻意避开她。 “今天结束的时间好像快一点?”贺长夏边整理问卷边道。 陈寻雁走到她身边,伸手将问卷的边角抻平,“今天这个小孩很聪明。” 贺长夏看了看小孩的信息,“才二年级,真厉害。” 陈寻雁主动邀请:“你一会还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贺长夏整理的动作慢了一拍,她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问卷,“我还要回去把信息录进我们用的系统里,就不跟你一起了。” 说完她又后悔,本来就不该一起,这样说的好像,她想和她一起回去似的。 陈寻雁脸上不见颓靡的神情,她柔声应好,然后转身出门。她的脚步声总是很轻,没多久,几乎就听不到了。 贺长夏悄然松了一口气。 平常调查结束后,她也会和志愿者闲谈几句,这并不代表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志愿者。她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贺长夏抱着问卷往学校去,录入系统当然是随口拿来搪塞的话,她只需要将问卷送回办公室,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太阳还很明亮,但很可惜晚高峰已经开始了。想起上次坐地铁的不愉快记忆,贺长夏左拐出了校门,决定去天桥底下扫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家。 过街天桥下挤满了各种颜色的共享单车,贺长夏本来可以随便扫一辆离开,但是她很肯定,隔着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陈寻雁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 对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这边来,一步一步,好像发现掉进陷阱的猎物,耐心等待收网。 “录入系统……?这么快?” “唔……”贺长夏随便找个理由,“系统崩了,登不进去。” 陈寻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哦。” 贺长夏匆匆低下头,也有点奇怪。从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得不说些谎;现在明明分手了,为什么还是要说很多谎呢? 这问题同样不能细想,她掏出手机若无其事扫了码,也不说话,骑上自行车就走。 夏日晚风迎面吹来,吹散了一点贺长夏的羞赧。 但陈寻雁很快又踩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最近忙吗?” “还好。”贺长夏含含糊糊道。 前方红灯亮起,两人停住脚步,影子重叠在一起,就像两人纠缠的关系。 不应该的,陈寻雁的态度很明确,但是贺长夏的态度还有点模模糊糊。 受过一次伤,就会害怕第二次。以前那些问题,真的都解决了吗?再来一次,真的就不会发生一样的事情了吗? 这几年,没有对方不也一样过来了吗?曾经困扰她很久的网球课考试,后来也顺利通过了。那为什么非得再去谈一次恋爱? 一个人生活,不也很好? 她在心里思考的时候,听见陈寻雁有点犹豫地问:“那台相机……好用吗?” 那台相机还沉眠在快递箱里,她除了打开看过一眼,根本没拿出来用过。 贺长夏捏着车把手道:“改天……我把相机还给你吧,太贵重了。” 她现在没有能够对等偿还的东西,礼物还不起,感情更还不起。 绿灯亮起,贺长夏用力蹬着自行车的踏板,好像红灯在身后追赶。 她不敢回头,怕陈寻雁追上来,也怕她停留在原地。 贺长夏脑子里满是胡思乱想,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到地上的时候,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掌心、膝盖、后腰,都在喊着疼。 身后犯了错的电动车主人赶忙过来扶起她,一脸紧张地问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想加速抓紧过一下绿灯,没想到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贺长夏摇摇头,右后方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叫,她和电动车的主人同时转头望去,看见陈寻雁一脸严肃地蹬着自行车过来,然后一把丢下自行车来到她身边。 “没事吧?”她紧张地抓着她的手,检查着她的手心和身上其它地方,“撞到哪里了?” 看见她擦破皮的掌心,陈寻雁转过身面向电动车主人,不免埋怨,“你怎么骑车的?超车不知道按下喇叭吗?” 电动车主人脸上写满疲惫,“对不起,我刚下班,赶着去接孩子,有点着急。实在对不住……” 陈寻雁又挂记着贺长夏的手心,攥着她的手,想起还没报警,又从口袋里去翻手机。 她有太多事情记挂,一会数落肇事方一会忙着报警,还要时刻关注贺长夏的状态,眼睛、双手、嘴巴、耳朵没有一处闲下来,贺长夏看得莫名想笑。 后来的事情都是由陈寻雁完成的。 报了警,警方判定电动车全责,陈寻雁和对方交换了微信,约定所有的医药费由对方承担,然后带着贺长夏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她伤得不严重,手腕和膝盖有擦伤,但是好在没有脱臼,只是掌心的血迹看得陈寻雁眉头紧皱。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缴费。” 陈寻雁拿着单子去缴费,穿梭在医院的人群中,如同四年前那样,像可靠的领头雁,伸出双翼庇护她。 想起她刚才朝自己奔来的样子,贺长夏忍不住笑起来。 陈寻雁今天穿了件衬衫,风吹得两袖鼓起,整个人像膨胀了两倍,着急的样子,倒真的像骑滑板车的小波。 上药前贺长夏紧张得不行,陈寻雁看出她的焦虑,主动提出留下陪同。 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陈寻雁身上,“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陈寻雁答得坦荡又自然,“我是她的监护人。” 听见她的回答,贺长夏望着手心的伤口,轻轻扇动了睫毛。 她还以为陈寻雁又要说是自己的姐姐,这几年她好像想出一个新称呼。 护士准备上药的时候,贺长夏忍不住扭过头,虽然不是抽血,但是从小到大抽血带来的坏影响已经刻在记忆里,一来到医院就有点害怕。 陈寻雁见状抬起右手扶住她的后脑勺靠在自己腰侧。 “别看。” 眼前一片漆黑,其余的感官却更加灵敏起来。 比如嗅觉。 沾着碘伏的棉签接触到伤口时,贺长夏痛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陈寻雁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轻回应:“我在呢。” 贺长夏忽地平静下来。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夏天,父母离婚的那个夏天,在医院里,她因为害怕喊出的“妈妈”。 四年之后的夏天,又是在医院里,为什么,喊的是陈寻雁的名字呢? 她们不是已经分开很久了吗? 贺长夏在心里追问,但没有答案。 手弄伤了是没办法再骑车的,陈寻雁在医院门口叫了车,贺长夏乖乖在她身边等着。 反正都要去一个地方的。 她看着自己裹起来的双手忍不住举起来端详,“这样好像猫咪爪子啊,白色的肉垫。” 她一边比划一边笑,但陈寻雁笑不出来,她双手插兜,身边的气场有点低落。 “我下次……不会再跟着你了,下次你骑车的时候,当心点。” “啊?”贺长夏没理解她的意思,“什么意思?”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讲这样类似要失联、断交的话? 陈寻雁垂眸看着她手上洁白的纱布,“要不是为了躲我,你也不会受伤,对不起。” “啊?”贺长夏头顶上的问号更大了,等她反应过来陈寻雁的意思后,她急忙举起自己两只裹着纱布的手左右摇晃,“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走神了,而且那个车从后面过来的,超车也不按喇叭,我后面又没长眼睛,这怎么跟你有关系?” 陈寻雁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贺长夏以为她没听清,挥舞着爪子又要再解释一遍,“真的跟你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呢……” “那……”陈寻雁突然打断她,向她的位置逼近了一步,“你没有在躲我吗?” 贺长夏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无论她回答“有”还是“没有”,好像都不对。 好在车来了,司机在不远处按着喇叭,贺长夏抬起自己臃肿的手问:“是那一辆吗?” 陈寻雁没有追问,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是。” 她们坐在车后座的两端,关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复杂。好像中间不是隔着一个座位,而是隔着音信全无的三年。 贺长夏在心里轻声回复:“没有。” 如果有的话,她们今天根本不会碰面才对。 “你晚上吃什么?” “嗯……随便吃点吧。”贺长夏一边回答一边想,她不会还要跟自己一块吃饭吧。人家帮了忙,按道理得请她吃个饭才对。 第102章 但陈寻雁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是叮嘱她忌口。“先暂时不要吃油腻辛辣的东西,海鲜之类的发物也不要吃,不利于伤口恢复。” “哦。” “今天先不要洗澡洗头了,伤口不能沾水。” “嗯嗯。”贺长夏一边应,一边又忍不住想到小说里那些情节,她不会要帮我洗吧? 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古怪,陈寻雁忍不住打趣她:“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 贺长夏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什么小说?我上大学以后基本就没看过小说了好不好?为了好好学习,我都快把小说戒掉了,现在流行的热梗我都看不明白了。” 她这几年,勤勤恳恳,为了绩点吃了不少苦,为学习熬的夜比以前为小说熬的夜多多了,可听不得别人说这样的话。 陈寻雁轻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功?让你好好学习还跟我闹脾气。” 贺长夏也笑,“那时候不懂事。” 第一次谈恋爱,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只想跟喜欢的人天天腻在一起,没想过未来和前程这么远大的问题。 这些问题她是在分手后才开始想到的,想到的时候,慢慢开始才感觉到了一点遗憾。 就像人在冬天开始怀念夏天的太阳时,夏天已经结束了。 她们的谈话内容略显暧昧,前方的司机悄悄通过后视镜打量。那一瞬间,仿佛噩梦重现。 贺长夏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好像被蛇盯上,背脊爬上一阵寒意。 她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看窗外。 陈寻雁发觉她的情绪变化,侧了侧身子,挡住司机的窥视。她抬手轻拍了拍司机的车背,“师傅,请专心开车,注意看路。” 第92章 陈寻雁的名字对贺长夏有什么意义? 夏天不洗澡不洗头是很难做到的,洗头可以交给理发店,但是洗澡不能由别人代劳。 贺长夏胡思乱想中的陈寻雁替她洗澡的画面也并没有发生,她的手虽然裹得臃肿,但不是完全不能动,用保鲜膜包好,也能给自己擦擦。好在她的手伤得并不严重,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就开始结痂了。 这一个星期能做的事情不多,贺长夏干脆向导师请了假回家几天。 家里有一场无法推辞的会面等着她。 这场会面一共有四个人,地点就在家里餐厅的包间。 两个家长都不算是特别擅长言辞的人,对面的人看着也像是话不多的样子,而平常最会活跃气氛的贺长夏,现在只顾着一个劲看自己的手心。 贺清华看看左右,率先举杯,“来,闻野、长夏,咱们一起喝一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都要互相帮忙,相互扶持。” 贺长夏顺从地举起面前的杯子,和其余人的碰到一起,扮演一个乖巧本分的女儿。 落座时她看到对面的方闻野正在看自己,很平淡很普通的一眼,没有恶意,很快就移开了。 贺长夏亦偷偷打量她,对方穿得很正式,从头到脚都透出一种“精英”的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容易亲近。即使她明明是晚辈,但在她爸面前,气势还是高了一头。 该怎么形容呢?可能是这个人一出现在那里,你就很难忽略她。 看完方闻野贺长夏又去看旁边的方阿姨,虽然母女,但是好像也有点生疏。看完方阿姨又去看贺清华,看了一圈下来,发现真没意思。 菜上了不少,但大家都不怎么动筷子,贺长夏也没什么胃口,稍微垫了垫就放下了筷子。 后面的时间基本都是方闻野和贺清华在商量一些事情,在贺长夏看来,更像是她爸在向方闻野汇报着关于领证、关于酒席之类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跟贺长夏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顿饭吃得贺长夏十分不自在,只是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礼貌表情。 二十多岁了,突然要有个新的“妈妈”和“姐姐”,哪怕她本人对她们并没有什么意见,也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好像一件衣服破了,就用一块新布去弥补这个漏洞,可是补丁不还在吗? 她连窥探方闻野的兴趣都没有,躲在餐桌下偷偷玩手机。 反正这次会面的主角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手结痂了吗?这几天还疼不疼?” 好久没收到这个人的消息了。 之前她一直在黑名单里,后来又因为涉及到一些志愿者工作安排、协调还有发补贴的事情,不得不把对方移出来。其实移出来之后,她们也没怎么发过消息。 陈寻雁做得最多的,是在线下制造偶遇时机,然后穷追不舍。 贺长夏去看自己的手心,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还有点不明显的印记,大概再过几天就能消除了。 她没有解释,只是回了个“叹气”的表情包——这比较符合她当时的心境。 “怎么了?”陈寻雁继续问。 贺长夏还在组织措辞,此时饭桌上的人终于讨论完毕,起身准备离开。她如获大赦,一转头对上方阿姨的脸,看见对方脸上也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笑笑。 回到家后,贺长夏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她爸和方阿姨马上就要领证了,两人之后大概也要搬到一起。贺清溪也找到了新工作去了外地,贺长夏环顾了一圈家里,不知怎么觉得这家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家一样。 她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现在面对周围的一切却开始觉得陌生,连空白的墙面都让人觉得有点沉重。 她再次翻出了那个储物箱,翻出了那个除夕夜陈寻雁留给自己的纸条。 这个家里,现在真正唯一只属于自己不用与别人分享的,好像都和陈寻雁相关。 在医院的时候,在她感觉到恐惧和痛楚的时候,为什么她下意识叫出来的是陈寻雁的名字呢? 贺长夏抱着箱子想。 陈寻雁的名字对贺长夏有什么意义? * 第二天贺长夏早早就起了。 没别的原因,昨天是她们“一家四口”的碰面,今天该轮到一整个大家族的会面。 贺长夏坐在面包车的后座,贺清华侧着头问她:“热不热?要不要开空调?” 她摇摇头,“还好,开窗户吹吹风就好了。” “行。” 贺清华摇下她旁边的车窗,然后缓慢发动了引擎,有点小心地发问:“长夏……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贺长夏一怔,而后下意识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没有啊,可能天气有点闷。” 贺清华的表情瞬间松懈了些,“那就好。” 贺长夏抬起食指在窗户上比划了下,没有雾气,比划了也看不清。 就像她的心思。 她并不讨厌方阿姨,也不讨厌方闻野,她只是说不出来的感到烦躁,就像解不出来的高数题,就像不显著的实验结果。 或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贺长夏在心里催眠自己。 她比划了许久,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瞎比划,她一直在窗户上写陈寻雁的名字。 还好看不清。 贺清华先将贺长夏送到地方,而后又折返去接了方闻野和方阿姨,好像这样错开,就能给贺长夏多一点接受时间。 家里又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贺清华自然进了厨房帮忙,贺长夏钻进贺长林的屋子里,同他一起打游戏。 没打几局,贺长林将手机丢到一边向她求饶,“姐姐,你放过我吧,我的号都要被你玩废了。” 贺长夏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她确实在游戏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陪姐姐玩玩怎么了?你小时候还求着我陪你玩呢。” 贺长林哀嚎一声,“那换个游戏行不行?我这个号好不容易才打上来的,排名掉得我心碎。” “那……”贺长夏平常也不怎么玩游戏,“我们玩冰火人?” 贺长林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游戏?” 贺长夏突然觉得没意思,“算了算了,你自己玩吧,我不霍霍你了。” 实际上,她连冰火人这样简单的游戏都玩不好,还要靠陈寻雁帮忙。那时候她的技术就很烂了,也不知道陈寻雁怎么忍下来的。她不仅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发脾气,勤勤恳恳在两个操作键之间来回切换,陪着她闯过一关又一关。 要是感情和人生能像游戏闯关一样简单就好了。 冰火人的世界里应该不分同性恋和异性恋吧。 贺长夏靠在椅背上突然叹了一口气。 贺长林听见她的叹气,有点奇怪地抬头,“姐,你不高兴吗?” “我不知道。”贺长夏望着窗外楼下方闻野的身影道。 她有很多很多理不清、说不出的感受。 贺长林见她不开心,正过来准备安慰她几句,贺长夏突然抬手揪了下贺长林的耳朵,“哎呀,这样就好多了。” 第103章 贺长林捂着耳朵痛斥,“你好狠毒啊贺长夏……” “贺长夏也是你能叫的吗……” “你再这样我告诉我妈了。” “你都多大了还玩告状这套啊。”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一齐望向门口,贺长夏松开贺长林去开门,看见在门口站得笔直的方闻野。 对方比她高出不少,即使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面对面站着,也让贺长夏感到有点不自在。 看见是她开门,方闻野也有点意外。片刻后,她越过她,走向了还搞不清是什么状况的贺长林,将手边的袋子举起,“第一次见面,这是送你的礼物。” 贺长林惊呼一声,从椅子上蹦起,“谢谢姐。” 贺长夏在心里不满,这才第一次见面,贺长林就这么轻易地被收买了。 她偷偷内涵着,下一秒方闻野转向她,轻声道:“你的礼物我给叔叔了。” 贺长夏点点头,“谢谢。” 她可不是贺长林,会轻易被一个礼物收买。 方闻野似乎也不知道该和她俩说什么,送完礼物就预备离开,“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房门关上的时候,贺长夏不自觉长舒一口气。贺长林奇怪地看着她,“姐你怎么了?你怎么看上去好像不喜欢她一样?” 贺长夏抱起椅子上的玩偶,揪了揪玩偶的手,看贺长林如同看一个叛徒,“你喜欢?那让给你。” 贺长林做了个鬼脸,兴高采烈去拆自己的礼物。 饭桌上的目光理所当然聚焦在方阿姨和方闻野身上。 家里人七嘴八舌关心着家庭即将到来的新成员,时不时伴随着欢笑。只有坐在贺长夏身边的贺长林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贺长林拿手肘碰了碰贺长夏,小声提醒,“姐,爷爷跟你说话呢。” “啊?”贺长夏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发现整桌人都望着自己。 爷爷含笑看着她,“长夏,要多跟你姐姐学学,以后也找一份那么好的工作,那你爸爸就不用操心了。” 贺长夏点点头随便应了几声,笑容疲惫地挂在嘴边。 以前是让贺长林跟她学,现在是让她跟方闻野学。 她低下头看面前的碗筷,只盼着今天快点结束。 第93章 现在这条婚姻线就只能指向贺长夏。 吃完晚饭就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家了,贺长夏已经早早做好了回去的准备,谁知道贺清华开了车门自己却没有上车,他指了指后座的白色纸袋,“这是你方阿姨和闻野姐姐送你的礼物,爸爸还要留下来跟奶奶她们商量点事情,一会姐姐开车送你回去。” “啊……” 现在下车好像不太合适了。 那也行吧。 贺长夏坐在后座有点不情不愿,但没办法,谁叫她自己一直偷懒不去考驾照。 方闻野已经从贺清华手里接过了车钥匙,方阿姨追出来提醒,“闻野,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好。” 车还是一样的车,是贺长夏坐惯了的,但此刻却有点如坐针毡。 毕竟她们这也才第二次见面。 大概是气氛太过尴尬,路上方闻野主动打破沉默,“我听叔叔说,你下半年要读研了?” 贺长夏点点头,“嗯。” 这个话题找的不太好,所以贺长夏不太想搭理。 方闻野又说:“听叔叔说,你的电脑好像很久没换新的了,我就给你挑了下,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用这个牌子的电脑,挺轻薄的,背着也不累。” 贺长夏透过纸袋的缝隙瞟了瞟,什么也看不出来,原来是笔记本。 “谢谢。” 此后两人都没怎么交流,直到车快开进主城区,方闻野才再次开口。 “其实我不太想我妈再婚。” 她的话甫一出口,令贺长夏有点意外。 “我觉得幸福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得通过婚姻。但是我妈妈她好像不这样认为,我跟她谈过很多次,但还是说服不了她。我后来又想,我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她年纪也大了,能让她过得顺心点,就顺心点吧。” “我在国外工作,一直放心不下我妈,接她过去她又不愿意,听到她要再婚的事情,我就迫不及待请假回来了。来之前我一直有点担心,怕我妈被人骗,今天一见,你们家人很好,让我放心不少。” 贺长夏有点不明白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捏紧了手里的纸袋,静待她的后续。 “我知道到这个年纪突然冒出来一个妈妈一个姐姐,确实有点难以让人接受,但我和我妈,都没有恶意。我妈她……有时候不太会说话,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被冒犯到了,我先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你有什么话也可以跟我说,毕竟我们年轻人沟通起来,应该会更顺畅一些,我可以在中间代为转达。” 贺长夏起先沉默着,后来扯了扯唇角,“我确实有点不习惯,但我对方阿姨和你没有意见,我也希望我爸和方阿姨过得好。” 方闻野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真心诚意地道谢,“谢谢,以后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亲姐姐,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帮忙,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贺长夏轻轻应了个“好”。 车已经开进了小区,贺长夏指挥着方闻野将车停到离家不远处,她向方闻野道别,然后拎着礼物下了车,语气比早上去时轻松不少。 站在原地,看着方闻野的车远去后,贺长夏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家庭的融合,需要一点时间,但至少现在看来,还算开了个好头。 她沿着地上砖块的纹路往前走去,平平无奇的纹路被她当成了小时候玩的跳格子游戏。贺长夏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往单元楼去,格子跳到尽头,视线里出现台阶和台阶上的一双鞋。 贺长夏抬头望去,看见对方的脸,不由得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不是惊吓的意外,不是恐惧的意外,而是惊喜的意外。 好像这一整天结束,总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陈寻雁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她,“谁送你回来的?” 想到方闻野,贺长夏急忙解释,“她是我……呃,后妈的女儿,我们今天家里人吃饭,我爸没空,就让她送我回来了。你别……” 你别误会。 这句话到嘴边,贺长夏不由得怔住,误会什么?误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听见她倒豆子一般的解释,陈寻雁笑笑,“我只是随口一问。” 实际上,隔得这么远,她根本没看清开车的人是谁,她只是习惯性关心贺长夏是怎么回来的。 贺长夏低着头看脚下的格子,“那不是小说里总爱写这样的桥段嘛。” 一方来找另一方,碰见对方在和别人有说有笑,于是误会对方在相亲或者别的什么然后大吵一架,两个人明明都有嘴却都不解释。 每每贺长夏看到这样的情节时都恨不得自己替他们张嘴去说,今天总算也让她当了一回长嘴的主角。 陈寻雁耸了耸肩,“我就不爱写。” 贺长夏撅了撅嘴,有点挫败,为自己的嘴快。但她还是有点倔强的嘴硬:“反正你知道就行。” 陈寻雁察觉她语气里的不满,“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个人?”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贺长夏有点迷茫地去看地上的夕阳,“就是觉得突然要叫一个陌生人姐姐,有点不习惯。” “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只是‘有点不习惯’这么简单。” 贺长夏抬头瞄她一眼,“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陈寻雁举起手机,将屏幕上的一个叹气表情点开放大给她看,“像这个样子。” 这个表情很眼熟,贺长夏的微信聊天表情包里就存着。 她嫌站着说话太累,移步到一侧的花坛边上,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陈寻雁也跟着她坐,像是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昨天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看着我爸对她的样子,总觉得怪不舒服的,好像对方太过强势。但是今天在车上,她跟我说了很多话,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好像,又不是那么强势的人。” “可能她也只是故意做出强势的样子来,你们家有那么多人,她只有她和她妈妈,要是她不够强势的话,就该吃亏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 陈寻雁瞄了眼她手里的纸袋,“她刚才在路上跟你说了什么?” 贺长夏于是将方才车上的对话又重复一遍,“其实听起来挺正常的对不对?” 陈寻雁点点头。 贺长夏的肩膀一下垮了,捧着脸有点苦恼。 “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爸,还有贺长林也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好像我今天就应该不开心一样。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好像只有我笑不出来。爷爷还说叫我要向这个姐姐学习,这样我爸就不用操心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话很难听。可人家确实很厉害,出国留学,工作稳定收入也很高,待人处事都做得很到位,我是该向人家学习,可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第104章 她转过头向陈寻雁求助,“我这样,是不是很坏?” “怎么会?”陈寻雁失笑,“不高兴也很正常。” “真的?” “真的。” 贺长夏继续碎碎念着一些家里的事情,陈寻雁没有回答,没有插嘴,就像四年前那样,她向她诉苦,而她安静听着,陪着她说话。 一阵风吹过,并不冷,但贺长夏却无端打了个颤,她突然有个有点不安又无厘头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说——会不会以后,我就无家可归了?就像流浪猫一样,在小区里东躲西藏。” “不会的。”陈寻雁伸长了腿,轻*声道:“要是你变成流浪猫了,我就把你捡回来,给你洗澡、驱虫、剪指甲,每天出去打猎给你带好吃的小鱼干回家。” 贺长夏转头去看她的表情,看见她眼睛温柔的光,像明亮的太阳。 想到小暑,贺长夏笑起来,“好像在猫的世界里,人出去上班的时候就是去打猎了,如果没回来,猫就会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危险了,你好像经常出差,那小暑怎么办?” “一开始把它放宠物店寄养,但是它好像不喜欢外面,在笼子里很焦躁,只好留在家里。要是我出去的时间长,就找人上门加个粮、清理下猫砂,不过我一般都不在外面待太久。” 说完猫,贺长夏总算想起自己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又是来这里出差吗?” 陈寻雁无声看着她,目光里隐含谴责,看得贺长夏莫名心虚起来。 “怎么了……” 陈寻雁再次扬了扬手机,“你就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就不回了,还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吧?”贺长夏不敢置信地去翻自己的手机,“我没回你吗?” 等到翻到聊天记录,发现自己不止只回了一个表情包,连陈寻雁接下来问的问题都没回。 她哀嚎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不敢承认自己干了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 她还以为回过了呢。 “没关系。”陈寻雁弯了弯唇,大度的原谅她,“你没事就好。” “可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跑来吧?”说完贺长夏又觉得这话有点冷漠,于是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情呢?” 陈寻雁低着头,语气也有点低落。 “分手之前,你求我去你学校看你那次,我一直很后悔没去。” 理由其实很充足,因为太忙走不开,因为已经约好了五一就见面,因为太远见一面要花太多时间而见了面也只能待那么一小会儿……可是,理由也是借口,没做好是事实。 “那时候我是挺怨你来着,觉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偏偏来不了。”贺长夏看向遥远的远方,突然向她说起当时去心理咨询室找老师咨询的事情。 “……后来听到室友们讨论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所以就想你快点来陪我。” 怪过很多次,埋怨过很多次,但是……贺长夏扭头去看陈寻雁的侧脸,白皙、瘦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上半年她出去实习了一段时间,算是小小地体验了一回职场生活,也慢慢体会到一点陈寻雁当时在工作里的疲惫和无助。 “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陈寻雁先是愕然,想问贺长夏当时怎么不跟她说,可是话还没问出口她又反应过来,不管说不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当时贺长夏需要她,而她没去,是事实。 “难怪你那时候会那么伤心。我当时应该直接来找你的,当时就算你不说,我也应该来找你的。” 她也一样感到心痛,但也不为自己找理由。 贺长夏平常从不这样向她要求,她应该敏锐一点,应该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很伤心的事情。 在感情里,她应该敏锐一点才对。 陈寻雁为自己的迟钝自责不已。 贺长夏摇摇头,“那时候,你也有你的难处。” 各有各的难处。 现在想想,当初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一点心事,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袒露在阳光下也不丢人。 陈寻雁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起自己生活中的新决定。 “我打算买车了。” “嗯?”贺长夏摸不着头脑,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题,微微笑了笑,“来炫富了吗?” “不是。其实我一直有驾照,只是没怎么上过路,所以也没怎么考虑过买车的事情。但是,那天在车上,我感觉你好像不开心。是因为……司机的原因吧?”陈寻雁侧目看她,温和地说:“后来我回家想了下,要是我自己开车去接你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就不会有这样窥探的目光,就不会被迫在车里保持沉默。 那天晚上她回去又想了很久有没有更好的解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把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更好,也更方便。 想爱她和想保护她的心,比从前更强烈。 一说到这样的话题贺长夏还是难以招架,她干脆摊开掌心向她展示自己的伤口,“我的手好像差不多快好了。” 陈寻雁抬手触了触她掌心里深浅不一的痕迹,“疼不疼?” “不疼的。” 只是有点痒。 真奇怪,结痂的时候、掉痂的时候,都不怎么痒,怎么好像她伸手轻轻一碰,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就开始发起痒来,渴望着更多的安慰和抚摸。 贺长夏握紧了拳。 陈寻雁于是也向她展示自己手心的纹路。 “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事业线,还有这条,是婚姻线。” 贺长夏低着头一一看过去,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从前她邀请她去普陀寺的时候,她还不肯去来着。 “后来信了。”陈寻雁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纹路,向她讲解,“我以前,是没有婚姻线的。” “怎么会没有?” “就是没有。” 贺长夏掰开她的手指着,“这不是有吗?” “是遇见你之后,才有的。” 贺长夏不信,“哪有这样的事情?是你以前没发现吧。” “我之前比你还不信。” 可是现在也信了。 就算是一直有只是自己之前没发现,也对现在产生不了别的影响。 现在这条婚姻线就只能指向贺长夏。 陈寻雁收回手,问起她接下来的安排,“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长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明天或者后天吧,你呢?” 陈寻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她的侧脸,问了一个问题。 “要是我说,想跟你一起回去,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她表面是提问,实际是邀请。可她的态度这样诚恳有礼,好像如果拒绝的话,会太过伤人。 尤其是对方还因为关心她特意跑来一趟,甚至在楼下不知等了多久。 贺长夏打开12306开始看票,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她指着一趟高铁问:“这个时间,你方便吗?” 陈寻雁表面平静,但心里早已惊涛骇浪,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我来买吧。” 她怕贺长夏偷偷背着她改签。 贺长夏倒是没想到这层,放心交给陈寻雁下单,反正她的身份信息,好几年前就存在陈寻雁的12306账号里了。 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到山的另一边了,贺长夏的心情也和早上大不相同。 虽然什么都没解决,虽然她还是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但是和陈寻雁这样坐着聊一聊,好像烦恼就被太阳晒干了不少。说起以前的事情,好像也比想象中心平气和许多。 她和她并肩坐着,又吹了会风,香气一直从她身上,吹到她身边。 但是蚊子是不解风情的,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又开始发痒,贺长夏忍受不住抱怨,“有蚊子咬我。” 陈寻雁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了青草膏,熟练地在贺长夏手臂上涂抹。 “你还随身带着青草膏吗?” “我怕要用的时候没有。” 那年在陈寻雁的家里,她也是这样的,一边涂还一边问自己,她对自己是不是很好。 是的。 现在也很好。 涂完之后陈寻雁将青草膏收回包里,贺长夏有点疑惑,“蚊子不咬你吗?你怎么不涂?” 陈寻雁语气坦然,“咬了我不就不咬你了吗?” 这话贺长夏没法接。 可也不能真的让她在这里挨蚊子的咬。 她站起身向她告别,“那我们明天高铁站见吧?” “好,明天见。” 第94章 长夏,你说的是座位还是感情? 高铁站人潮拥挤,为了不错过贺长夏,陈寻雁早早就到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在高铁上见的。 第105章 也没什么,昨天的感动过后,贺长夏想到要和陈寻雁一起回去,又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拖到了最后一刻,差点没赶上。 “堵车了吗?” 贺长夏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起晚了。” 她从背包里翻出自己昨天刚收到的新礼物开始使用。为了应对这漫长的旅途,她昨晚特意找了好几本小说。 陈寻雁大概看出她逃避的意思,不做打扰,安静坐在她身侧。 能这样陪着她,时不时看她一眼,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好像连带着过去三年里,心里的空隙也被填满了一点。 当然,如果能再慢一点就好了。 高铁上碰见什么人,前后座的素质如何,是很难判断的,尤其是碰见小孩子的时候。 很不巧,贺长夏身后就是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带他出门的貌似是爷爷,威慑力不够,小男孩正在向爷爷索要手机打游戏,但爷爷不肯给,要求未能得到满足的小男孩便通过捶打脚踢前座椅背的方式来发泄不满。 贺长夏回头看了好几次,脸上的不满也逐渐加深,陈寻雁也发现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贺长夏摇头,小声道:“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她合上电脑,站起身转向后座的老人,“麻烦管一下小孩,不要再踢我的椅背了。” 说完她也没管后座的反应,转过身来准备继续。 后座的老人对小男孩说了几句贺长夏听不懂的方言,小男孩似乎安静了几秒,但是随后又闹腾起来,声音比之前还要尖锐些。 贺长夏感觉头都开始疼了。 陈寻雁将耳机递给她,“跟我换个位置吧,你戴上耳机听歌就听不见了。” 贺长夏看着她手里的耳机,不知怎么越发生气起来,她甚至有点想迁怒到陈寻雁身上,略带怒气地看了对方一眼。 对上她的眼神,陈寻雁怔了怔,随即温和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买的位置不好。” 贺长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迁怒对方,她立即转向了窗外。 她们又不在一起了,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对人家生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尴尬起来,一个看不下小说,一个望着耳机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长夏终于反应过来身边已经安静下来,她诧异转头,后座的爷孙俩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刚刚到站下车了。”陈寻雁在她身边轻声说。 但她们的目的地还有很远。 贺长夏泄气地重新打开电脑,却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陈寻雁的视线在电脑和贺长夏的脸庞之间打转,还是轻声问她:“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 贺长夏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易碎美丽。 她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相告:“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但是你的处理方式,总是让我们自己忍。” 她用的词是“我们”,好像在谈论的,不是刚才发生的小小事故,而是很久以前的那段短暂恋情。 贺长夏抬起头,紧盯着陈寻雁。 在她迁怒之后,在她转向窗外之后,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 她不是第一次碰见吵闹不听话的小孩,也不是第一次碰见袖手旁观束手无策的家长,但是第一次,有陈寻雁陪同的情况。 但对方的解决方案是让自己和她换位置,在贺长夏看来无异于掩耳盗铃。她不知怎么联想到在那段恋情里,陈寻雁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一次又一次地在外人面前否认她们的感情。 “所以——”陈寻雁调整了下坐姿,使得自己的坐姿看上去更加端正笔直,像认真请教老师问题的学生。“我刚刚应该怎么做?你希望我和你一样站起身转过去和对方提要求?要求家长管好自己的小孩?” “嗯……”其实贺长夏也有点不确定,但大概是吧。 “可是刚才你说完以后,那个爷爷管教完以后,那个小孩还是一样。长夏,对我来说,我觉得和你换座位,是当时最快速的解决办法。” 贺长夏的理想解决流程是:她勇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对方接受意见然后进行制止——小孩不再吵闹大家皆大欢喜。 但现实往往不太理想。 这么一想,她刚才确实是在迁怒。 “可我希望你为我出头。”贺长夏脱口而出,说完她鼓了鼓脸,感觉说这话有点不合时宜,好像吐露了一点不该吐露的真心。 陈寻雁端正的姿态好像放松了些,“所以,你希望刚才是由我去说那句话,我明白了。但是我希望你也听一听我的想法。” “我常出差,所以也常碰见这样的情况。大多数时候,跟家长说也没有用,甚至有些家长还会反过来指责你,这样的沟通是无效的,反而让自己更生气。这一路还很长,要是刚才那两个人和我们的终点站是一个地方,那你岂不是要难受一路?” 在她的立场上,任何解决方式的出发点,都是希望贺长夏不要受到委屈和伤害。 感情也一样。 “可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两个人不是在第一站下车而是在最后一站下车,”贺长夏意识到不对,“那你跟我换了位置,难受的人不就变成了你?” 陈寻雁突然笑了笑,“这不算什么。” 只要贺长夏不生气,她怎么样无所谓。 何况她就坐在她身边。 这一刻她盼了那么久,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算了。”贺长夏突然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说不过你。” 陈寻雁听出她话里的怨气,于是继续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要是让她这样带着不愉快下车,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脸色了。 陈寻雁努力了那么久,并不想就这样功亏一篑。 贺长夏本想就此作罢,但对上陈寻雁的眼睛,又觉得不甘心,她从椅背上弹起,大有要跟陈寻雁仔细掰扯掰扯的架势。 “可我们两个人,为什么非得有一个受委屈?” 即使陈寻雁不认为自己受委屈,但是贺长夏不愿意。 陈寻雁平静注视着她,平静地戳破了两人之间的一层雾。 “长夏,你说的是座位还是感情?” 又说错话了,贺长夏想。 “当然是座位。”她依然嘴硬。 “可是很多时候,如果没有人肯退一步,没有人愿意受委屈,那就两个人都会受委屈。” 她答的是感情。 再说下去就该忆往昔了,贺长夏果断闭嘴,转向电脑,干脆看起文献来。 陈寻雁没有死缠烂打,时不时起身去接个电话,时不时为身边人递上水或食物。 接下来的这一路过得十分平静。 中间站点仍有时不时有吵闹的小孩、外放刷抖音的中年人上上下下,但是贺长夏心里十分平静。 她戴着耳机,忙碌自己的事情。 只是陈寻雁的话还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不能完全接受理解对方的做法,但好多问题不是非要获得答案,不是非得争个输赢,也没有谁对谁错,一方说服不了另一方也没关系,更多的时候,谈论这样的话题是帮助了解对方的想法。 她认为她说的话不对的同时,她也更了解她了。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们很少出门,一直困在学校和家里,很少有机会去谈论。 但是现在了解,也还来得及。她们都还很年轻。 快到站时,陈寻雁才重新与她搭话:“我一会要直接回公司,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去了。” 贺长夏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自己耽误了对方的行程。 “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列车提醒到站的声音响起,陈寻雁站起身替她从架子上拿下行李。 贺长夏想接过来,陈寻雁却不让,一手拉两个行李箱,让她走在前头。 贺长夏背着书包走得十分不安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回头就看见陈寻雁推着两个行李箱,像张开翅膀的大雁在身后守护着她。 她不知怎么起了心思,回过头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这趟,就只是为了来找我吗?” 不是因为出差,也不是为了别的,就只是因为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就只是因为消息没得到回复,所以就大费周折往返一千多公里? 人群拥挤,贺长夏不敢倒退着走,她背对着陈寻雁,捏紧了书包的肩带,等着一个回复。 片刻后,她听见陈寻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只是想感受下,当初你来找我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的声音里沾染了好几百公里的风尘,却没有疲惫,只有温情。 第95章 她会爱上陈寻雁两次,但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一路折腾到家已经有点晚了,手机上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是方闻野。贺长夏暂时不想管,连家里人询问是否平安抵达的消息也暂时没有回复。 第106章 她心里乱得很。 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她平常不在家做饭,都是在学校食堂吃,冰箱里也没有存货。点开外卖软件,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片,也不知为什么,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走到客厅里,从纸箱里随便翻出一包薯片拆开。 好久不见的贺清溪恰好给她发来了消息,贺长夏觉得自己正是需要找个人聊一聊的时候,于是顺势坐在地板上给贺清溪打视频。 她撑着下巴问对方,“你在干什么?” “在收拾家里啊。”镜头里的贺清溪看上去忙碌不停,视频那头一直传来窸窸碎碎的声音。 “你工作忙吗?” “还行。对了,你的手好了没?之前不是说还去医院了嘛?” “好了。”她闷闷地回答。 贺清溪在那头笑起来,“怎么了小苦瓜?我听贺长林说,你的新姐姐不仅长得好看,人也挺好的呀,不是还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两家见面吃饭这件事,贺清溪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赶上新工作报道,没有特意赶回去。 贺长夏将薯片咬得嘎吱嘎吱响,想着手机上等待通过的好友申请,有点苦恼。 “可是我……有点不喜欢她。” “怎么了?她欺负你了?背着家里人跟你说难听话了?”贺清溪越说越生气,“什么王八蛋,我一会就跟你奶奶说去……” 她越说越离谱,贺长夏听得又好笑又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别瞎说了。” “那是怎么了?” “我好像……不太能接受有姐姐。” 贺清溪瞪她一眼,“废话,二十多岁突然冒出来个姐姐,换我我也不能接受。” “不是。”贺长夏有点模糊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就是……我们这一辈,一直只有我和长林,我当惯了姐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我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贺清溪不以为意,“二嫂不是说,她常年在国外,回来的次数也很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你别把她当回事就好了。” 贺长夏慢慢咽下薯片,“可是……一见面大家都围着她,爷爷还叫我跟她好好学,别让我爸操心。” 她有一点小小的不平衡。 “害,你爷爷就是客套两句,她是客人,你是自己人,夸她几句你还当真了。” “可是我觉得爷爷真是这么想的。” 毕竟方闻野,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 “你爷爷要是真那么想,那他就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要是等我回去了他还犯糊涂,我就把他送到养老院去。” 贺长夏被她逗笑,“要是让爷爷知道了肯定要拿着扫帚赶你了。” 贺清溪无所畏惧,“赶就赶吧,反正我也不回去。” 贺长夏又说起那晚方闻野送她回来时对她说的话,贺清溪听了倒是有点意外,“听起来她对她妈还挺好的,也没说什么很过分的话,这人还行?” 贺长夏沉默,是的,任由谁听了,都会觉得对方彬彬有礼。 她有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烦死了。” 理论上方闻野和方阿姨都挺好的,但是情感上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行了行了,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咱们说点别的。你最近在学校干什么呢?导师严不严格?” “我都没怎么见过导师,都是跟着师姐打打下手,帮着招些志愿者、联系参与问卷调查的学生家长之类的。” “志愿者?好招吗?” “唔……还行吧。” 毕竟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想到陈寻雁,贺长夏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起来。 贺清溪和她太熟,一下就看出来有问题,“你想说什么?” 看着桌子下装着相机的快递箱,贺长夏咬咬牙,将错就错,“我最近老碰见陈寻雁。” 她倒豆子一样将这些天的事情一口气说完,包括陈寻雁因为没有收到回复就直接赶到她身边的事情,话密得贺清溪都插不进一句。 说完后,贺长夏突然紧张起来,紧张得都忘记吃薯片了,惴惴等待电话那头的回答或者是审判。 “贺长夏……我听下来,怎么觉得你好像,又心动了?” 贺长夏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直接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贺清溪恼怒不已,“那你跟我说陈寻雁多可怜是干什么?她都做到主管赚那么多钱了她有什么可怜的?都要买车了,现在是我比较可怜吧?” 贺长夏嘟囔一声,“那人家也是自己努力做上去的,你自己不争气。” 贺清溪这几年换工作换得比换衣服还勤,就没有几份工作能超过一年的。 贺清溪气得尖叫一声,“贺长夏!你搞清楚你跟谁一个姓。” 贺长夏自暴自弃,“那我姓陈行了吧?” “我服了你了。”贺清溪嚎了一嗓子,“你能不能别扯那么远?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你想跟她复合?” “我也不知道。”贺长夏再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我觉得她很清楚吧?她想泡你。”贺清溪没好气道。 贺长夏向她提起钟琳的猜测,“你说,她会不会是想报复我?” 贺清溪嗤笑一声,“你可别高估陈寻雁了,她要报复你,三年前就可以报复了,不用等到现在。” “可是我那个时候,不是伤害她了吗?”想到以前,贺长夏有点心虚。 “你也知道啊。”贺清溪有点痛心疾首,“当时要分手的不是你吗?现在人家卖几句惨,你就忍不住可怜。我都跟你说过了,这个人很会装可怜的。” “可是她本来就有点可怜嘛。”贺长夏小声为自己开脱,“那我没办法,都怪费洛蒙。” “费洛蒙是谁?” “这不重要。”贺长夏一下捏紧了手里的薯片,捏得袋子嘎吱嘎吱响,“重要的是,我一边想躲开又一边想靠近,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当然莫名其妙!你分手的时候不是说不喜欢她了吗?” “可是,可是……” 没人规定不能喜欢同一个人两次啊。 何况以前也没有不喜欢。 “不是说看不到未来吗?” /:。 “可什么叫未来呀姑姑?”贺长夏看着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储物箱发呆,“像我爸妈那样结婚生孩子是未来?还是离婚之后再婚算未来?还是等再过几十年大家都死了才算未来?” 她不信这种“关于未来”的苦恼只存在于她和陈寻雁或者只存在于女同之间,性别绝对不是看不到未来这个问题的最大阻碍。 异性恋会不会更幸福这个问题,她已经从父母的婚姻生活上验证过了。 贺清溪听得头都大了,“那你这次就不怕受伤了?再来一次不怕重蹈覆辙?” “可是我看她,现在也改了挺多的……” “你别再给她说好话了行不行啊?” 贺长夏两手一摊,“那我不说了,你说吧。” 贺清溪“啧”一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你知道我一直担心什么问题吗?” “担心什么?”贺长夏扶着沙发坐直了身体,迫不及待想听听她的回答。 “那个时候,你和陈寻雁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大哥大嫂离婚?” “怎么会?” 这跟父母离婚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要否认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这是不是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因为大哥大嫂离婚了,你缺失了一部分爱,而陈寻雁刚好出现了,所以你急着从她身上弥补是不是?” “啊?”贺长夏对姑姑的担心感觉到不可思议,“不会吧?” “你敢说一点都没有?” 对方的确定让贺长夏不确定起来,“就算有,肯定也只是一点点。” 贺清溪悠悠叹了一口气,“我就担心这样。你看现在,刚好你爸要再婚,你又刚好想和陈寻雁复合,长夏,你要想清楚。你从家里人身上失去的关爱,不能向陈寻雁讨,她不欠你什么。家里的事情,我会去跟家里人说,但是感情……我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不干涉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不能你说想爱了就去爱,不想爱了就终止,这样对陈寻雁不公平。” 这还是头一次,贺清溪站在陈寻雁这边说话,在她们分手三年后。 贺长夏又想叹气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当年她做出了和妈妈一样的选择。 可是,陈寻雁跟她爸,是一样的人吗? 不一样的,同样是分开三年,爸爸再婚了,可是陈寻雁还执着地要爱她。 姑姑的提醒再次响起:“你要慎重一点,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陈寻雁。如果你真的可怜她的话,就越要小心不要对她造成二次伤害。你再好好想想吧,以前的那些问题,真的都解决了吗?旧的问题解决了,就不会有新的了吗?” 第107章 贺长夏不太明白,“可难道只有我和她会这样吗?” 人生不就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她也不能保证和陈寻雁以后再也不吵架,可是至少,不会再重复以前的那些错误。 贺清溪也有点说不清,毕竟感情玄之又玄,她本人也没什么经验。 “那就先顺其自然吧。感情的事情,就是你越想干涉,后续的发展就越会偏离你的预想。也许等你不想了,答案就自然浮现出来了。要不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和陈寻雁接触了?” 贺长夏唯有沉默。 临睡前,她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心事。 可是姑姑你知道吗?我觉得如果不是陈寻雁的话,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她会爱上陈寻雁两次,但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第96章 和《天气晴朗如秋》的联动章,不喜欢请跳过。 n市。 走累了的贺长夏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决定在附近找个店待一会。不经意间,她瞥见对面街头漂亮的门头,写着“韶光”两个字,她忽然起了兴趣,转身向街对面走去。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边整齐的书架,划分得很仔细,哲学科学、当代现代、日韩英美,还有一大整面书架摆满了女性主义相关的书籍。书架周围摆着不少桌椅,供顾客坐下阅读或休息。 这个点店里人不多,看见她进来,站在吧台处的老板抬头冲她笑笑,“欢迎光临,书架上的书可以随意挑选阅读,店内有咖啡饮料,桌上可以扫码点单。” 贺长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扫码,点了杯饮料。 等待饮料的时间,她走向两边的书架,将架子上的书籍一一扫过。她从这边走到另一边,又走回桌子旁,几乎绕着书店转了一圈,老板见她仍然两手空空,于是主动跟她搭话,“需要推荐吗?” 贺长夏受宠若惊,点了点头,“好呀。” “有喜欢的类型吗?” 有倒是有的,但是她现在不好意思说。 “都可以的。” 老板端着饮料从吧台里走出,绕到她座位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拆封的书递给她,“今年的文学奖得主,角度很新颖,叙事自然,这本是短篇,十万多字,祝你阅读愉快。” 贺长夏道了谢,靠在椅背上安静阅读起来。 得益于从前看小说的锻炼,贺长夏的阅读速度很快,十万多字的小说不到两小时便已看完。 但她还不想走,于是从书架上又挑了一本书,又点了一杯饮料。 姑姑说,叫她暂时不要跟陈寻雁接触,于是她也这样做了。避开陈寻雁来做志愿的时候,不小心碰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周末窝在家里绝不出门,以免在小区里碰见对方。 但这样做她心情很差,干脆随便买了张火车票,来到陌生的城市散心。 可是其实,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要到“散心”这个地步的事情。 贺长夏看着书架上标着“女性主义”四个字的牌子,忍不住想:这世上有女性主义,那有没有女同主义? 有没有哪一种理论可以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气泡从玻璃杯底部满满涌上来,她也在等待一个答案像这样浮现。 “姜晚,晚上一起吃饭吧。” 贺长夏的胡思乱想被匆忙的脚步和叫嚷的声音打断,她的视线跟着对方一路到了吧台。老板满是歉意地朝她笑笑,而后无奈对面前的人道:“姚珂,我说了好多次了,来店里的时候说话小声点,有客人在呢。” “下雨天还有客人呢?”被唤作姚珂的人转头扫了扫店里,这才发现角落里的贺长夏,向她致歉,“不好意思,我请你喝杯饮料吧。” 贺长夏也笑笑,“没关系。” 她收回视线,望着自己面前的书,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吧台处的动静。 “晚上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在家?”姜晚轻声询问。 “出去吧,我找到一家味道不错的店,已经定好位置了。” “就我们俩吗?那冉冉和菀青呢?她们不是去见客户了吗?会不会跟客户一起吃饭?” “她们一会肯定就回来了。”姚珂笃*定道。 姜晚一边做饮料一边应,“你问过了?” “没,要不你问问?”姚珂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上去,姜晚意识到不对,撑着下巴问:“你又惹冉冉生气了吧?” 姚珂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她自己小气,说几句就不高兴。” “你有本事的话,一会见了面也这样说。” 姜晚不再理她,将做好的饮料端给贺长夏。后来她们再说了些什么,贺长夏就听不大清了,只见姚珂紧跟在姜晚身后,时而恳求时而不满,而姜晚始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反正我就在你店里等,唐冉不跟我回家我就去你们家。” 姚珂负气丢下这样一句话,拉开椅子坐下,而姜晚似乎直接无视了她。 看得贺长夏莫名想笑。 窗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了,贺长夏又看完了一本书,但她依然不想走,感觉这里的氛围很舒服,好像契合她的磁场一样。 她又下了一回单,姜晚这回直接从吧台走到她身边,温柔提醒她:“妹妹,不点饮料也可以在店里看书的,你要是渴的话,那边有柠檬水,不要钱的。” 贺长夏有点惊奇,好奇发问:“老板,你这样不怕亏本呀?” 哪有劝顾客不要消费的。 姜晚还没说话,不远处的姚珂怪声怪气道:“当然亏啦,开了四年了,一年有半年都在亏钱。” 就这样被揭了老底,姜晚脸上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贺长夏看看姚珂又看看姜晚,“那怎么……还一直开呢?” 还不等两人回答,门口又是一阵脚步声,同时伴随着说话的声音靠近。与此同时,姜晚和姚珂,都奔向了自己的爱人。 赵菀青拉着姜晚的手抱怨:“那个客户真难搞,耽误我回来见你。” 姚珂试图去牵唐冉的手,被她挥退,“早上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贺长夏呆呆看着眼前的四个漂亮姐姐,眨了眨眼。 好,好多拉拉姐…… 姜晚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轻声咳了咳提醒自己的朋友,“有客人在呢。” 于是撒娇的、生气的、求饶的,一齐望向了角落里的贺长夏。 贺长夏摆摆手,“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你们继续吧。 贺长夏举起书,挡住自己的脸。借着书籍的遮掩,偷窥她们的幸福。 赵菀青像牛皮糖一样跟着姜晚进进出出,姚珂和唐冉小声辩驳着早上的事情到底谁对谁错,姜晚时不时插进去几句提醒她们小声点,然后端着小蛋糕过来再次向贺长夏致歉。 “真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贺长夏急忙否认,“没有没有。” 事实上,看见别人幸福的样子,她也觉得很幸福。 姜晚的眼神温柔平静,却好像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她轻声对她说:“妹妹,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却不知如何让贺长夏的情绪决了堤。 看见她哭的时候,姜晚急忙在身上找纸巾,但没找到,只好向旁边的人求助,“菀青,拿包纸给我。” “怎么了?”赵菀青一边问一边拿着纸巾过来,唐冉和姚珂也顾不上吵架,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姜晚苦笑,“我好像把妹妹弄哭了。” “对不起……”贺长夏捂着脸不敢抬头,“我没忍住。” 这段时间来,其实发生了不少值得哭一哭的事情。她其实也隐隐感觉到自己早晚要大哭一场,却没想到是在这里。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陌生人面前。 眼泪糊了满脸,她抽出纸巾擦脸,姜晚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要是你不介意的,可以跟我们说说。” 赵菀青自然地站在姜晚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平和,“说不定我们能帮上你。” 唐冉也说:“就算帮不上,我们陪你哭一哭也好。” 前面三个人已经把话说的差不多,姚珂只能连连点头,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最真挚的情感,“是啊是啊。” 贺长夏吸吸鼻子,有些事情,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亲人也有些无法开口,但是对着陌生人,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她想了想,挑着讲了些自己和陈寻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原本该在三年前的心理咨询室里说的。 赵菀青悠悠叹了一口气,“又是这种破镜重圆的戏码啊。” 姜晚闻言用手肘轻轻捅了她一下,赵菀青还有点不服气,“这种事情我经验丰富。” 姜晚不理她,又抽出几张纸巾递给贺长夏,“妹妹,你不要太责怪自己,感情里面,很多时候,是不分对错,只分爱与不爱。” 第108章 “你就是没早点碰上我们,你要是早生个几年我们给你当室友,你根本不会有这种烦恼。”姚珂皱着眉道:“喜欢的人是女的怎么了?和女生在一起怎么了?女同怎么了?我们四个都是。” 唐冉都有点想上去捂住她的嘴了,“虽然话糙理不糙,但是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姚珂还嫌不够,“你别怕,也别怀疑自己,只要你喜欢,你就大胆跟那个姓陈的在一起,谁爱说闲话就说。” 贺长夏瘪了瘪嘴,“那……家里人怎么办?” “这个你就该来问我。”姚珂更来劲了,像是打瞌睡就刚好有人送枕头一样,她指了指旁边的唐冉,“她家里当时……” 唐冉这次不忍了,伸手捂住了姚珂的嘴。 姜晚有点哭笑不得,像自家孩子做错事的家长一样,“抱歉,让你见笑了。” 是有点想笑的。 贺长夏摇摇头,“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话,我心情好多了。我想去洗个脸,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姜晚起身为她指了方向,贺长夏站起身,长长吐气。 站在洗手台前,贺长夏用凉水狠狠洗了把脸,好像下定决心,要从人生里洗掉一些什么。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后面的墙上,好像写着什么标语。她回过头,用哭肿的眼睛认真打量。 ——我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气晴朗,告诉你我爱你,就像人们爱希望和爱确定一样。 “这个字好看吧?是我老婆亲手写的,写得好吧?” 贺长夏应声回头,看见赵菀青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她有点好奇,“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那可久了。”赵菀青眯了眯眼睛,“从大学到现在,十四年了。” 十四年。 贺长夏在心里重复一遍。 原来世上真有人这样相爱,十几年如一日。 姜晚也听见她们的对话,走过来揭赵菀青的底,“你怎么还是死活不肯承认中间分开的那几年?” 赵菀青自然地伸出手握住她的,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 贺长夏看见姜晚的脸上,又再次浮现了那种无奈又温和的神情。 “那个姓陈的,虽然没有我勇敢,但是你们的情况,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很多事情,确实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毕竟你们那时候,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赵菀青一边帮陈寻雁说话,一边还不忘拉踩一句。 贺长夏点点头,陈寻雁的难处,在后来分开的时间,她慢慢想明白了些。 姜晚又同她讲起自己的阅读经历。 “我大三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我觉得那是真正的喜剧,恋人阴差阳错搭错了姻缘线,眼看乱成一团了,可是一夜醒来,误会解除,有情人终成眷属。虽有遗憾,但终圆满。”姜晚笑笑,“所以呀,只要你喜欢,那就不要怀疑。至于未来不未来的……交给老天决定。” 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怀疑爱。 贺长夏又有点想哭了。 赵菀青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别哭。”她指了指墙上的字迹,“要哭就打给那个人哭。” 流泪和心软,是余情未了的印证。 贺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唐冉和姚珂好像进入了吵架的中场休息时间,看见贺长夏过来,姚珂立即凑上来,“妹妹,勇敢一点,谈恋爱就是不能怕丢脸的。” 唐冉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别瞎教,教坏小孩子了都。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啊?” 这是两对风格迥异、却分外契合的恋人。 贺长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这里舒服了。 年少时英语视听说课上无意中说出的“herwife”,终于在多年后得到肯定。 三年前她得到的回应是dontdothat,三年后她得到的回应是,勇敢去爱。 这世上,两个人相爱,就胜过许多主义。 至于未来……我们只能继续相爱,然后等待未来降临。 第97章 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借给你。 从n市回去以后,贺长夏的心情已经整理好大半。 亲眼见证过别人的幸福,是会相信自己也能获得同样的幸福的。 贺长夏想,都是女孩子,都是大学时认识,既然她们能这样幸福,那她和陈寻雁,是不是也可以? 是的,一定可以的。 她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拨通了陈寻雁的电话,这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理过她。 她怀着雀跃的心情,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甚是冷淡,好像筋疲力尽。 “怎么了?”她有点忐忑。 因为她不理她,所以,陈寻雁生气了吗?她决定和她再不来往了吗? 陈寻雁的语气很是低落,“长夏,我现在在宠物医院,你能来一趟吗?” 宠物医院。 不好的预感涌上贺长夏的心头。 “小暑怎么了?” “医生说……”陈寻雁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小暑要死了……” 贺长夏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看到陈寻雁垂着头坐在医院前台的沙发上,侧影落寞。 她胆战心惊地靠近,半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发问:“小暑呢?” 陈寻雁红着眼睛望着她,“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上次它吐的时候我就该带它来看医生,为什么我不带它来?为什么我拖到现在才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会这么严重?”贺长夏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小暑最近总是不怎么吃饭,也没什么精力,昨天晚上还突然大叫,我今天带它来医院检查。年轻的医生一开始查不出来,后来把院长叫来了,院长看完生化的结果说,大概率是肾衰竭,现在在里面照b超,如果照出来肾的形状不好,可能就治不了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贺长夏听得心惊,但此刻陈寻雁看上去更需要安慰,贺长夏抬手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小暑那么健康,你养了它那么久,它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等待彩超结果像等待命运审判,但命运没有垂怜。 从院长说第一个字开始,陈寻雁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从彩超来看,肾已经萎缩的很厉害了,体温也很低,只有36度,如果按照常理来判断,这只猫,应该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陈寻雁哭得说不出话来,这打击来得太过突然。贺长夏也哭,哭着恳请院长再想想办法,“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医生你再试试好不好?它是很乖很聪明的小猫,它很听话的,你再试试其它办法好不好?” 这让人怎么接受? 院长为难又怜悯地看着她们,“这个时候,试可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肾衰竭已经到三期了,如果是一期二期,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 这相当于判了死刑。 贺长夏求助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陈寻雁,但陈寻雁此刻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她从桌子底下抱起因为恐惧而躲藏起来的小暑,努力压抑情绪问院长,“我还能陪它多久?” “这个,我很难保证,但是如果它一直不吃东西的话……这个时候不要管是猫条还是猫粮了,只要它肯吃,就多喂点吧。” 这无异于是在说,“都快死了就多给它吃点它想吃的吧”。 贺长夏还不敢相信,前些天她刚见过的,活蹦乱跳的小暑,一下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院长此刻看上去也不好过,表情哀伤,“我有一只猫跟你们的猫是一样的病,我估计我很快也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她说着,也揉了揉眼睛。 陈寻雁木然向院长道谢,“谢谢你,我去把费用结清吧。” 贺长夏无助地跟着陈寻雁,看着两人的背影,院长犹豫了下,像是做了个不容易的决定,“要不我们再试一试?如果它愿意吃东西的话,我们就再试一试?” 贺长夏立即响应,“好,好,我们再试试。”桌上就有猫条,她撕开包装袋,递到小暑嘴边。 三人都紧张地盯着猫的动静,等待结果改变。 数秒后,耷拉着眼皮的小暑微微侧了侧头,迟缓地舔了舔嘴边的猫条。 贺长夏一瞬间泪如雨下,又去求医生。 “医生,它听懂了,它想活,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不管有什么办法,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院长有点艰难地点头,推开诊室的门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 “笼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会先给它打一点止痛的药,让它不要那么痛,然后用电热毯保持体温,看它的体温能不能升起来,后面可能就要上生命源,那个药就会比较贵……” “上吧医生,再贵也给它打。”陈寻雁坚定道。 她想,她之前努力赚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刻,能够这样笃定。 第109章 院长进进出出,一边忙着向年轻的医生嘱咐注意事项,一边又进来向她们介绍了不少后续的治疗措施和方案。贺长夏听得一知半解,但她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相信医生。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夏日的晚风一吹,吹得眼睛生疼。 这家宠物医院离她们的小区不远,陈寻雁主动向身边人道:“陪我走走行吗?” “好。” 陈寻雁边走边说:“医生说,这种病是先天的。可能三年前它的口炎,不是流浪引起的,是肾病引起的。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呢,怎么都带回家还会得口炎。三年前在s市检查的时候,它的检查结果就显示轻微肾衰,当时医生的判断是流浪引起的口炎从而引起的营养不良,这才导致了轻微的肾衰。现在倒推因果,可能就是因为肾衰才引起的口炎。” 可好像也不能怪谁。 陈寻雁苦笑,“这也怪不了s市的医生。这种病品种猫得的比较多,小暑是狸花,医生大概也没往这上面想。今天一开始接诊的那个医生都没看出来是什么问题,要不是今天这个院长刚好养了一只跟它相同情况的猫,可能也不会想到照彩超检查肾的形状。” 她看着地上黑色的树影流泪,“至少今天找到了病因,要是它死了,也不至于是不明不白就死了。都怪我不好,要是当时在s市的时候,早点发现早点干预就好了……” 怪不了猫,怪不了医生,只能怪自己。 那时候人都活得不太好,怎么会想到猫?只想着给它吃的喝的保住它一条命就好了,哪里会想到现在? 贺长夏想安慰她,但出口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别太难过……” “你和我分手的时候,我的那份工作也没度过试用期,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很痛苦,都忘记是怎么度过的了。我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都讨厌看到光,结果后来晚上不开灯都不敢睡,感觉一闭上眼睛,就陷进黑暗里,好在还有小暑陪着我。” 说到小暑,陈寻雁轻笑一声,“也不知道它的爸妈是怎么教的,怎么教得那么乖,它会陪我睡觉,会小心翼翼跳上床,钻进我怀里。半夜自己去猫砂盆上完厕所回来还知道再钻进被窝里,它会缩成小小的一团,每天早上起来枕头被子上全是猫毛,我把它赶下去,它又跳上来……” 但她努力想笑,眼角又流下泪来。 “我才养了四年,给它做拔牙手术的时候,医生说可能会影响寿命,我以为我能接受的,没想到真的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才养了四年……”她重复一遍,反问贺长夏:“猫的寿命不是普遍都在12年-20年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只有四年?我知道我运气不好,可是怎么连养猫的运气都这么差?” 夏夜的晚风本应是清爽的、自在的,经过她身边,却像叹息。 贺长夏什么也说不出来。 比起陈寻雁,她和小暑接触的时间太短,但是小暑有多聪明可爱,她是知道的。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陈寻雁喝醉了酒,跑去厕所吐,小暑跟在她身后,急得团团转。 这么聪明可爱又忠心的小猫,怎么寿命会这么短呢? 她擦掉自己的眼泪,挡在陈寻雁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相信我,小暑一定会没事的,医院一开始都判死刑了,可是也愿意收下它了。等明天,明天我们再去医院看它,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我运气总是很差。” 贺长夏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借给你。” 她今天,亲眼去见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这样的奇迹也该发生在她们身上了。 第98章 我们不要让它这么痛了好不好? 一直走到家门口,贺长夏依然跟在陈寻雁身后。陈寻雁有点疲累地回身看着她,“不回家吗?” 贺长夏握了握拳,“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小暑死掉?”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陈寻雁想起她的人生中,暂时还没有经历过生命逝去的事情,于是没说话,沉默着开门。 一推开门,小猫的生活痕迹四处可见。 它的水盆、它的玩具、它的窝,甚至它的粮碗里,还有它吃出来的一个小坑。 陈寻雁随手捡起地上的玩具小鱼,“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 贺长夏接过握在手里,“我明天带去医院。” “你明天不用去学校吗?” “我上午去看它,下午去开组会。” 陈寻雁点点头,“那也好,我明天上午还得去公司开会,那我下午去医院。”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不约而同开始在手机上搜索猫咪肾衰竭的相关帖子。 贺长夏每搜到一个小猫平安无事的帖子,都要拿给陈寻雁看,“你看,她的猫和小暑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肾衰竭三期,但是你看她的主页,她的猫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 陈寻雁在搜索本地的医院相关。 她觉得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在医院,她终于不用再像刚毕业时面对爷爷奶奶的疾病时那样束手无策。 至少还有钱。 至少还可以花钱治下去。 她们研究到很晚,晚到陈寻雁看不下去,她强行收掉了贺长夏的手机,催促她去睡觉。 “很晚了,去睡觉吧。” 贺长夏以为她要赶她回家,小声恳求,“我再呆一会好不好?” 她还是害怕。 害怕闭上眼,就陷入黑暗里,害怕再醒来,收到的是坏消息。 她的人生中,关于面对生命的离去的经验,还是一片空白。 “我不是要赶你走。”陈寻雁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去我房间睡吧。” “那你呢?” “我在沙发上睡一晚。” “还是我在沙发上睡吧。” “我比你大。”陈寻雁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她。 但贺长夏展现出莫名的执拗,“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陈寻雁无奈地看着她半晌,最终退让,“好,我去给你拿被子。” 夏天晚上是不太冷的,但是陈寻雁怕她吹空调感冒,于是还是给她拿了一床空调被。 凌晨一点前她们终于能勉强入睡。 客厅的灯熄灭后,在一片黑暗中,贺长夏听见陈寻雁对她道谢。 “谢谢你长夏,如果你今天没来医院的话,我可能也撑不到现在。” 没有人会对死亡麻木,即使她已经料理过两个亲人的身后事。 贺长夏感到羞愧,“可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 “你陪在我身边,就已经帮到很多了。” 有些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远胜过一个人面对。 贺长夏立即向她许诺,“明天我会去医院的,这些天,只要我有空,我就跟你一起去医院。” 陈寻雁轻轻微笑,“谢谢。” 第二天早上贺长夏醒过来的时候,陈寻雁已经不在家里了。 她揉了揉肿痛的眼睛,打开手机,微信上是陈寻雁的信息。她要开的会貌似很重要,早早就出了门,发信息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贺长夏想,陈寻雁这晚肯定没睡好。 她回家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宠物医院去了。 九点钟,宠物医院刚刚开门,院长不在,护士还记得贺长夏的脸,把她带到小暑的住院笼前。 她伸出一只手去摸小暑毛茸茸的头,心里一片茫然,无助地问护士:“它好点了吗?” 护士没办法回答,也可能是不忍心回答。 贺长夏看出小暑的虚弱,她伸出手时,小暑没有将头贴到她的手心。 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眼泪说流就流,“快好起来,快好起来……” 要是没了小暑,陈寻雁可怎么办啊?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一张塑料椅搬到她身后示意她坐下,“等院长来了以后,我们会按照昨天的方案给它用药的。” 护士的话又给了贺长夏一点希望,她赶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好。” 她坐在圆椅上,拍了张照片发给陈寻雁,她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她还是鼓励陈寻雁要相信奇迹,陈寻雁还是安慰她不要太难过。 陈寻雁突然问贺长夏:你做好了多少准备? 贺长夏:什么? 陈寻雁:小暑离开的准备。 贺长夏:我不知道。你呢? 陈寻雁:四成吧。 剩下的部分怎么准备也没用。 护士和医生很忙,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人上门,有些是做绝育的,有些是来打疫苗的,贺长夏看着,只觉得羡慕。 这些人的宠物都不用这样关在笼子里等待输液、等待奇迹。 贺长夏在医院待到十点多回学校去了。 在医院里坐着,看着无精打采的小暑,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第110章 她没什么胃口,点了个外卖,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组会实际上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导师关心几句,指点几句,更多的时候,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装模做样写几句,脑子里却都是医院里那只生病的猫和它的主人。 她想起自己早上走得太急,忘记给小暑带去它最喜欢的薄荷鱼玩具,于是在纸上提醒自己,开完组会后要先回一趟陈寻雁家,把玩具带上。 看到喜欢的玩具,小猫应该会恢复一点精力吧。 组会开了两个多小时,开得贺长夏晕头转向,但还没结束,师姐拉着她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寻雁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贺长夏心里一惊,手忙脚乱接起,“喂?” 电话那头是陈寻雁崩溃的哭声,“长夏,医生说小暑不行了……” “我马上过去。” 她顾不上跟师姐解释,丢下一句“我有急事”,拿了包就往外冲。站在校门口,她手忙脚乱地叫车,看见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她抽出纸巾擦眼泪,视线清晰了又模糊,反反复复,像世界突然开始下雨。 她哭得太明显,司机多次从后视镜里打量她。贺长夏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也很诡异,但是她说不出话,她很急,她只盼着车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目的地是宠物医院,司机或许猜出了点什么,她同样一言不发,贺长夏却感觉到车速在逐渐加快。 唯一庆幸的是,路上没堵车。 车刚停下,贺长夏就迫不及待推门下车,都来不及说谢谢。她匆匆忙忙跑进医院,听见不知道谁在说:“主人来了。” 医生护士院长,都围在小暑的身边。它在虚弱又痛苦地喊叫,看见贺长夏过来,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委屈。 “好像看见主人过来以后,它的情绪平稳一点了。” 贺长夏想抱抱它,又怕弄疼它。她求助地看向院长,“医生,它怎么了?” 院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能用的药已经都用上了,生命源打进去,它的指标也没有好转,体温比昨晚还低。” 贺长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前一晚,她还以为会有奇迹发生。院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现在是真的束手无策。 她感到愤怒,那个人,昨晚她刷到的那个博主,她的猫不是治好了吗?为什么小暑就治不好? 贺长夏掏出手机从收藏夹里找到那篇帖子,在她主页的帖子里,看见了博主的回复。 原来她的小猫也过世了,然后博主又去买了一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猫回家。 原来她看见的,不是奇迹。 贺长夏痛苦又无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她难道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它痛苦地死去吗? 然后陈寻雁赶到了。 她和贺长夏一样,进来时脚步匆忙,满脸泪水。 贺长夏向旁边退了一步,将位置留给陈寻雁。 好心的护士们轮流上来给她们递纸巾,那天她们俩几乎将身体里的眼泪流干。 小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贺长夏不忍心看,捂着眼睛哭。 陈寻雁询问医生,“我可以抱抱它吗?” 她不敢自己动手,怕弄疼它。 医生小心翼翼从笼子里抱出小暑,交到陈寻雁怀里,但这样简单的挪动还是令小暑疼得大叫起来。 它在她的怀里,她感受到它凸起的骨头,感受到它柔软的后颈皮失去弹性,皮囊好像空瘪了一般。 贺长夏向院长求助:“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院长说:“带回家以后,你们找个电热毯,把它包起来,让它尽量暖和一点,水和食物,能多吃就多吃。” 这基本就是带回家等死。第二次宣布死刑,比第一次更绝望。 奇迹不会发生了。 陈寻雁抱着小暑,感受着它身体的沉重起伏,然后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她拉了拉贺长夏的袖子,轻声道:“长夏,它太痛了……我们不要让它这么痛了好不好?” 她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一直滑落到下巴,滴在小暑的身体上。 第99章 我知道你比我爸妈还爱我。 小猫安乐前要签一个协议,在诊室里,陈寻雁将信息一一填好,到最后签字时,她看着签名栏那个空白的地方,忍不住问了院长一个问题。 “医生,我当时捡到它的时候,它营养不良、贫血,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养到今天,为什么我现在……要在它的安乐同意书上签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生,想留住的,总是留不住。 院长对此感同身受,她伸出一只手握住陈寻雁,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我的猫和你们的猫情况差不多,我看到你们,心里也很难受,感觉就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如果没碰到你,这只猫可能早就死在野外了。这几年,你把它养得很好,不要太苛责自己,去和你的小猫道个别吧,我这边也开始准备后面的事情。” 陈寻雁木然在签名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起身。宠物医院的手术室门口,贺长夏正抱着小暑坐在那里。陈寻雁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它无神的眼睛,摸着小猫开始说话。 “我一开始是不想捡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了。你很聪明,也很可爱,我一直很少夸你,对不起,到现在我才告诉你我爱你。这几年你跟我吃了不少苦,我还经常不在,把你自己丢在家里。对不起,我很不称职。” 这些话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哽咽,一偏过头,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贺长夏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别哭……” 她这样对她说着,可是自己的眼泪也没停过。 陈寻雁顺势握住贺长夏的手,她的手心总是温暖,她要借此汲取一点力量。 “我没有把你当宠物,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孩子。对不起,你想活,我却在让你去死的协议上签字。小暑,我一直很爱你,我知道你也很爱我,我知道你比我爸妈还爱我,下辈子,你不要当猫了,来当我的孩子好不好……” 她的心里很乱,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但是小暑听见了。它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跟它平时的叫声很像。 陈寻雁急忙拉着贺长夏确认,“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小暑应我了对不对?它刚刚‘嗯’了一声对不对?” 贺长夏含泪朝她点头。 陈寻雁用额头抵着小暑的脑袋,“那我们约定好了,下辈子你要早点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都围在她们身边,有些人过来给她们递纸,有些人也在跟着落泪。 院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陈寻雁的肩膀,提醒她,“我们差不多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微弯了弯腰,从贺长夏的怀抱中接过小猫,搂在臂弯里,同时叮嘱她:“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你不要进去。” “你可以吗?” “可以的。” 不可以也得可以。 今生最后一面,必须得亲眼看着。 小猫的胡须蹭到陈寻雁的胳膊,胡须有点硬,蹭得她心里一片疼。小暑的呼吸很沉,肚子鼓得很大,好像很不安稳。 陈寻雁的心里更疼了。 生病的时候一直很难受吧,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呢?小暑这么聪明这么听话的小猫疼得在夜里大叫起来,一直忍受了很久吧? 对不起,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她跟着院长走进手术室,院长从她的臂弯中接过小猫,放到手术台上。 手术灯打开,灯光是晃眼的白,照得人头晕目*眩。院长对年轻的医生说了句,“你来吧。”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生命开始倒计时。 陈寻雁摸了摸小猫,又一次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要怪的话,就怪我吧,决定是我下的。” 话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滴在手术台的绿色橡胶垫上。 年轻的医生已经将液体抽取到了针管里,举着注射器靠近。 陈寻雁低了低身子,在小暑的额头上亲了亲,又将刚才的约定重复一遍。 “我知道你很爱我,你比我父母还要爱我,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早点来找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把你当成我的孩子。” 最好换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再来一次她不会这么不细心。 医生走到了手术台边,陈寻雁往后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对方。院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纸巾,递给她。 陈寻雁先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擦了擦自己方才掉在橡胶垫上的眼泪。 “现在打的是麻醉。”院长的声音响起。 透明的液体通过针管输入小猫的身体里,小暑的呼吸逐渐轻了,肚皮的起伏越来越慢。陈寻雁伸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才发现,原来它的爪子这么小,这么凉。 第111章 小暑一直是很乖的小猫,它的爪子只用来跟人亲近撒娇,从来没有用来攻击别人。 一次也没有。 医生又拿出另一根针管,往小猫体内注射。 陈寻雁知道这一针意味着什么,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努力克制,但还是控制不了情绪。眼泪落了又落,她的世界一瞬间又回到雨季。 液体一点点进入,心里逐渐坍塌成废墟。 整个过程很快。 医生取下听诊器,放在小猫的肚皮上,仔细听了听,然后确认了死亡。 院长问她:“用不用叫另一个主人进来看下?” 陈寻雁摇摇头,感觉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不用了,她看不了这种场面。” 她自己都受不了,贺长夏怎么受得了? “你去找个大点的纸箱子。”院长嘱咐身后的年轻医生。 陈寻雁一时舍不得走,还站在那边,等着听院长说接下来的手续。 院长突然伸手去合小暑的眼睛,陈寻雁这才反应过来,小暑始终睁着眼,它漂亮的绿色瞳孔,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灵动。 陈寻雁感觉一颗心裂成了许多瓣。 她在心里问:“你是不是恨我?所以连眼睛都不愿意闭上?你要恨的话,就恨我吧,别恨她,她比较心软,不像我,我心比较硬。死亡第一课,是你教会她,你是特别特别特别厉害的小猫。” 纸箱拿来了。 院长先一步拉开了手术室的门,“走吧。” 陈寻雁没再回头,流着泪走出手术室。 贺长夏等在一旁,见她出来,迎了上来。陈寻雁怕她看见里面的情形,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后走了几步。 她红着眼问:“怎么样?” 陈寻雁略去那些过程,只说了一句,“过程很快,针打完之后,就不痛了。” 贺长夏低着头喃喃,“不痛就好,不痛就好了……” 她们靠在医院的墙上,两个人心里都是一片茫然,事情茫然地发生,她们茫然地等待。 片刻后,贺长夏突然向陈寻雁致歉,“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明明说好了要陪着她一起,到最后又是她一个人进去送别。 陈寻雁摇摇头,到这时已经不怎么在意这些。 “毕竟我比你有经验。” 她这一生,都在送别。 等了几分钟,院长从手术室里出来和她们交代后续的事情。 “你们需要联系宠物殡葬公司吗?如果要的话,待会就可以叫宠物殡葬公司来把猫咪的遗体运走,今天就会火化掉。费用的话……”说到费用,院长停顿了下,“费用不是我们医院这边定的,是直接给到殡葬公司那边。然后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的话,也可以自己联系别的宠物殡葬公司。” 陈寻雁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吧。” “火化完成之后,骨灰会送过来,那你们看是送到医院还是送到家里?” 贺长夏做不了主,于是将目光投向陈寻雁。后者做主:“送到医院吧。” “好,我们到前台填个单子,然后我去联系殡葬公司那边。” 到前台后,陈寻雁按照医生的指示,扫了二维码开始填写,填到年龄和体重时,她突然哽咽了下。 四岁,5kg以下。 小暑还那么小,而她还没来得及把小暑养胖。她才不过养了四年,就要以这种称得上惨烈的方式送走它。 生命走到尽头,回首满是遗憾。 贺长夏看出她的悲伤,伸出手在她的后背轻抚。 陈寻雁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填好后续的单子,结清了费用。 院长正在和宠物殡葬公司通电话,“我们这里今天有一例,你们那边今天能过来吗?最好快一点吧,下午五点之前能来吗?” 等她挂断电话后,陈寻雁问了句,“还有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东西需要我签字吗?” 院长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劝她开怀。 贺长夏在旁边对着医护人员深深鞠躬,“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 然后她们牵着手,互相支撑着,走出了宠物医院的门。 第100章 不要恨自己,要恨就恨我好了。 贺长夏本想陪着陈寻雁一起慢慢走回去,但是没想到她刚开口,陈寻雁就拒绝了她。 她的一部分灵魂好像留在了宠物医院,还有一部分好像跟着小暑一起死去了,现在剩一具躯壳。回去的路上,她表现得很平静。但是贺长夏知道,越是这样,问题越严重。 小暑离开她都难受得不行,遑论是朝夕相处当孩子养大的陈寻雁? 贺长夏还是执拗地跟了陈寻雁一路,路上她几次试图和陈寻雁说几句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贺长夏感到不妙,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到小区门口时,陈寻雁突然问贺长夏:“你不回你自己家吗?” 她问这话时甚至都没有回头。 贺长夏心里一凛,“我不走,我陪你回去。” 陈寻雁没有回复。 到了陈寻雁家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暑的生活痕迹,那些小小的细节,那么明显。 贺长夏急忙挡住陈寻雁的目光,“别看了。” 陈寻雁扯了扯唇,颓然坐到沙发上。膝盖上空空荡荡,小暑在的时候,不超过一分钟就要跳上来了。平常小暑在的时候她总觉得它有点吵,现在它不在了,又觉得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贺长夏坐在她身边,试图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她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片冰凉,好像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事情和任何人。 “你还不回你自己家吗?”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不是提问,是警告。 这样的陈寻雁有点陌生,贺长夏有点畏惧,但还是摇了摇头,给出一样的回答:“我留下来陪你。” 听到她的回答,陈寻雁嗤笑一声,表情也变得怪异,猛地站起身。 “陪我?你三年前也是这样说的。先上门来的是你,先说爱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也是你。你和那个递纸条给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的怒火来得突然,贺长夏无措地站在原地呆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在埋怨自己。 重逢以来她一直表现得包容温和,贺长夏险些以为她对过去的事情毫不在意,原来也是恼恨的。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一切,要说出来,要发泄出来。痛苦要排解,未来才能更靠近。 尤其是当下。 贺长夏问:“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为什么只怪我呢贺长夏?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你说我不够勇敢,我不敢面对外界的眼光,我总是松开你的手,可是你呢?你还不是一样,害怕你室友介意、怕你家里人不同意?你的害怕在我眼里也很刺眼。你说你不想活在幸福的阴影里,可我在阴影里也一样爱你。” “为了让你不害怕,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知道那些事情现在看来也很微不足道,可我也尽了当时最大的努力。明明之前也是你说要留下来陪我,可是结果呢?你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管我怎么恳求你,你都没有回心转意。” 她慢慢逼近了贺长夏,身躯的阴影笼罩着贺长夏,某些情绪第一次袒露。 “你知道吗?我上班的地方离这个小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明明可以住在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在这里吗?因为这里离你的学校最近。我每天出门前都要看一眼你的学校,看见你的学校就像看见你……” 她每天的生命就靠这一眼坚持下来。 “我不敢去找你,我怕你躲我,我怕给你造成负担,我怕你把我当成变态,我怕我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那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还好,我碰见你妈妈……时不时能从她那里知道你的一点消息,哪怕只言片语都很开心。” 贺长夏终于不用再跑八百米了,贺长夏的网球课小考顺利通过了,贺长夏说今天在图书馆学习到很晚,贺长夏拿到奖学金了…… 没见到面,也喜她所喜,忧她所忧。 “我一直跟自己说,我可以等,要给你时间成长,要给你时间理清,至少等到你毕业,我再去找你。可三年前……那个时候我最需要的是时间,可是你那时候好吝啬,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你跟我说,要一起做小暑的家长,可是你呢?你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丢下我和小暑了。” 贺长夏听得心如刀割,唯有向她道歉,“对不起。” 那时候她对待感情的方式,确实不够成熟,确实有些任性。想在感情里得到什么,就向对方索取,甚至很多时候,希望能即时满足。但在那段感情里,她也付出了自己全心全意的热忱。 可是这个时候,理由也是借口。 第112章 “在你家店里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忍不下去了。可是后来每次我去找你……总是我追着你……”陈寻雁握住贺长夏的肩膀,忍不住问她:“你后悔过吗?看到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 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后悔过?你有没有为我后悔过?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后悔过? 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像我一样辗转反侧去演练,那些吵架、那些问题,还有没有另外的解法? 这三年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分手,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在贺长夏给出她的回答之前,陈寻雁的情绪先崩盘了。 “为什么爸妈离婚了都不要我,爷爷奶奶说会陪着我,可是也先后丢下我。贺清溪说会一直当我的好朋友,你也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们也不要我?我明明,我明明很乖,很听话,为了活下来也很努力,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要我?为什么……现在连小暑也离开我?” “为什么我赚了那么多钱还是治不好它的病?这几年,只有它陪在我身边,只有它对我毫无要求,它比你们所有人都更爱我,可是为什么,现在连它也要丢下我?为什么只有我运气这么差?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倒霉?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 “不是的……”贺长夏试图靠近她,试图向她解释,“不是这样的……不要恨自己,要恨就恨我好了……” 但陈寻雁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也走吧,不要再来了,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她握紧了贺长夏的手腕,将她往门口推去。“我知道你早晚也要丢下我,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像受伤后应激的猫,听不进一句解释,只能通过哈气的方式保护自己。 贺长夏扒着门框,不肯往后退。陈寻雁却狠下心,一根根掰掉她的手指,将她推出门外。 “别再来了。”她隔着门对她道。 贺长夏在门外使劲拍门,“陈寻雁,把门打开,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跟你解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怎么突然之间,情绪天翻地覆。 她一边哭一边敲门,但门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要丢下她,她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她没有打算丢下她第二次,她这次想得很清楚。她还想告诉她,关于n市的书店,关于自己遇见了一群获得幸福的人,关于过去那三年,关于以后的许多年。 但陈寻雁现在好像,不打算给她机会了。 钟琳曾说,不相信久别重逢旧情复燃,如果一见面就复燃了,那分手后没见到面的那些时间里在干什么呢? 她今天才从陈寻雁这里知道了她的答案。 原来没见到面的三年里,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久别重逢的“久”,对陈寻雁来说,是靠着每天早上的一眼和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熬过来的三年。 没见到面的时间里,她也从未忘记过她。 第101章 你信不信我再也不来找你? 小暑的离开,算得上是很大的一场变故。这几天生活里的事情太多,但好在工作上并不算忙,陈寻雁还能请几天假,有点时间待在家里慢慢收拾自己的心情。 只是待在家里也不安生,这几天,总有人不知疲倦上门来骚扰她。 陈寻雁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贺长夏,“又想干什么?” 前天是来送她家里炒的新茶,昨天是找她一起打游戏,今天又想干什么? “要吃莴笋叶吗?” 贺长夏举起自己手里的塑料袋,碧绿的莴笋叶垂在袋子的边缘。 很拙劣的讨好。 陈寻雁靠在门边回应:“我不是兔子。” 贺长夏好像一点也没感受到她的冷漠,“你是人,是人就要吃饭的,莴笋叶配排骨汤好不好?” 这些天,不用问,贺长夏也能猜到,她肯定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对方不应,贺长夏忽然微微弯了腰,从她手臂下钻过去,拎着自己买的菜就窜进了厨房。 陈寻雁在门口出神了几秒,然后直接把门关上,无视在厨房里忙碌的某人,躲回房间里。 她没有力气。 但贺长夏好像没有打算轻易放弃。 厨房里忙得叮叮当当响,做好了饭,她还是一样过来敲门,声音隔着一道门也一样清晰。 “排骨汤很香哦,我在超市选了很久,特意挑的最新鲜的汤骨,煮出来的汤有很漂亮的油花,要不要尝一下?莴笋叶也很新鲜,我走了好几家超市,把超市里所有的莴笋都挑了一遍选出来的最新鲜的,要不要出来看一眼?” 陈寻雁隔着门回应:“你最近很闲吗?” 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从前她找贺长夏的时候,她总有各种理由。 贺长夏一点也听不出她的挖苦,“对呀,现在师姐没给我安排什么活,组里暂时没什么我能做的事情了,我就多看看文献好了。” 就算有,那些事情也不是非她不可。 只有陈寻雁这里,非她不可。 门外的人吵个不停,她受不了,终于开门打算把人赶走。可是刚一打开门,就看到贺长夏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她刚做好的莴笋叶和排骨汤。 看见她肯开门,地上的人立即扬起讨好的笑,“姐姐,饿了吗?一起吃饭吗?” 她居高临下看着她。 从前是她一直追着贺长夏,现在她心灰意冷了,又轮到贺长夏上门来烦她。 不是该高兴吗?看见曾经抛下自己的人现在费尽心思讨好自己。 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收回目光看向客厅里的餐桌,语带嫌弃,“坐地上吃饭脏死了。” 贺长夏立即站起来,“那我们去桌子上吃吧。” 她端着菜小心放回餐桌上,又走过来牵她的手,“走吧。” 陈寻雁避开她,贺长夏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受伤神情。她搓搓手,开始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我忘记洗手了,我去洗手。” 陈寻雁木然拉开椅子坐下,刚出炉的饭菜在桌上冒着热气,洗过手的贺长夏坐到她身边的位置,给她盛汤。 夏天的太阳不讲道理,有一点缝隙就挤进来,在客厅的地上形成很多小块的光斑。 陈寻雁盯着看了许久,指着某处的一团光斑突然开口:“小暑以前,很喜欢趴到那里晒太阳。” 她担心它太热才特意拉起窗帘,没想到这小猫好像很爱晒太阳。 贺长夏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突然想起一点往事。 “有一次我去找你,它听到窗外有动静,就跑到厨房灶台上去看,你说,哪有这么喜欢看热闹的小猫。” 陈寻雁弯了弯唇角,眼睛又开始发酸,“是哪一次?” “……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提到分手,陈寻雁刚才的温情立即消失不见,语带嘲讽,“那么久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贺长夏垂着头,“对不起。” 陈寻雁沉默着喝了一碗汤,然后站起身送客,“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贺长夏可怜地望着她,“我能不能吃完饭再走?” 陈寻雁将手搭到椅背上,有点不耐烦,“那你快点。” 她像是故意唱反调,她越催她快点她越磨蹭,磨蹭得陈寻雁想撵人。 看出她的不耐烦,贺长夏嘟囔一句,“你跟我一起吃我就快点。” 陈寻雁忍无可忍,又重新坐下,迅速吃完了一碗饭。 目的达成,贺长夏也不再纠缠,老老实实告别,“我明天再来。” 陈寻雁冷着脸看着她离开,还不忘告知:“别来了。” 她不想听她道歉。 可贺长夏第二天还是一样来。 “吃西瓜吗?”她举起右手提的东西。 “不吃。” “那吃荔枝吗?每一颗我都特别挑过的。”贺长夏又举起另一只手提的东西。 “不吃。” 这回陈寻雁有了准备,在贺长夏准备故技重施钻进来的时候一把拦住她,顺便关上门。可是贺长夏居然不知死活地伸手拦门,好像要赌她的心。 门框夹到手,贺长夏轻呼一声,陈寻雁心惊地打开门,对方却可怜巴巴举起自己的手,“好痛。” 她皱眉看着她许久,丢下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回了房间。 她能拿她怎么办? 想留的时候留不住,想赶的时候赶不走。 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视而不见。 她好端端在屋子里想自己的事情,可是外面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消停,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动静太大,她想听不见都难。 总不能,让她把厨房拆了吧? 陈寻雁叹一口气,认命地打开门。 始作俑者正以一个有点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身边是碎裂的碗碟,碎片洒了满地。 第113章 看见她来,贺长夏的语气里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的,洗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水弄到地上了,想着一会再擦,结果刚刚没注意,自己不小心先滑倒了……” 她越说越小声,“摔坏的碗我一会去买了新的来赔给你。” 摆出这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这家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还能是给谁看? 陈寻雁只好弯下腰,伸出手,牵着地上的人走出危险地带。 她拿来扫把把碎片一一清扫干净收拾好,一转身,贺长夏还呆呆站在她身后。 她蹙着眉头打量她,“还不走?” 碰了壁、受了伤,还不走? 贺长夏泪眼汪汪看着她,向她展示自己手上的新伤口,“好痛……” 很拙劣的苦肉计。 可是也不能不处理。 一道很小很浅的伤口,看上去也就是擦破了点皮。但还是要处理。 处理完伤口又要处理人,“现在能走了吗?” 贺长夏摇摇头,“我还没切西瓜呢。”她说着又钻进厨房里,切瓜切得咣咣响。 不止如此,还厚着脸皮举着西瓜送到她嘴边。 “是最甜的一块,你尝尝。” 红艳艳的瓜瓤在阳光下更诱人,淡红的西瓜汁顺着贺长夏白皙的手臂一直往下流,再往上看,是她期盼的眼神。陈寻雁偏过头,性格里的阴暗面又开始冒头,“你这几年,就学会了这些吗?” 学会了讨好?讨好谁?除了我,你还讨好过谁? 贺长夏的表情因她轻侮的话一下僵在脸上,她转过头去看地上的光斑,说话的声音也隐约颤抖起来。 “你再说这样的话,你信不信我再也不来找你?” 她讨好过很多人,可是从没有在一个人身上花过这么多心思。 陈寻雁一顿,也偏过头去。贺长夏把西瓜送进自己嘴里,她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明明挨得很近,偏偏脖子要转向相反的方向。 谁也不说话。 憋了几分钟,还是贺长夏先忍不住,将手里的那碟西瓜转向她,赌气般问:“吃吗?不吃我就扔了。” 陈寻雁犹犹豫豫伸出手,拿起一块西瓜,小口吃起来。 没办法,她怕威胁。 贺长夏将西瓜皮丢进袋子里,擦了擦手开始说话。 “我知道小暑的事情你很伤心。我也很伤心,我没有不爱小暑,我现在都记得,刚到s市的时候,小暑比你更早向我展现善意。它走我也很痛苦,也觉得为什么奇迹就是不发生在我们身上。” “可是生命的存在和相遇,就已经是奇迹了。” 陈寻雁听得眼酸,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不甘心,只是觉得心痛。 贺长夏继续道:“这一次我会陪着你,我不会丢下你第二次。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一部分我承认,有些我不能承认。那个时候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也想证明,你喜欢我的程度和我喜欢你的程度是一样的。” “以前的事情,你承认你犯过错,我也承认我犯过错,我们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是我们已经错过了三年,能不能,不要再错过了?” 陈寻雁只觉得大脑乱成一团,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之前听到贺长夏说这样的话,她肯定会跟中彩票一样开心。可是现在,害怕的人又变成她了。 父母、爷爷奶奶、朋友、小暑,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消失了。如果贺长夏回来,如果贺长夏回来,又要再失去呢?如果是自己把厄运带给她了呢? 她现在已经不太能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 陈寻雁深吸一口气,开口又是送客的话,“你走吧,明天别再来了。”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我明天要去公司销假了,下周要出差。” “去哪里?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陈寻雁定定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那等你回来了我再来。” 她还没有打算放弃。 应激的猫不能马上要求她服软。 但四年前的夏天,她也是这样一点点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如今不过是重复一遍当时的过程而已。 一回生二回熟,贺长夏一点也不怕其中艰难险阻。 第102章 贺长夏悄悄握拳,这一次她绝不放弃。 陈寻雁出差的时间,贺长夏并不知道。她每天到小区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陈寻雁家看一眼她回来没有。 见不到面的时候,贺长夏时不时给陈寻雁发去信息,有时是问题,有时是天上的云、路边的花,她发的频繁,对方并不怎么回复。 但是贺长夏并不气馁,和她姑姑从前一样。 再见到陈寻雁,是一个周六的上午,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贺长夏在小区的快递柜前碰见取快递的陈寻雁,她小心翼翼靠上去和她搭话。 “能给我点时间吗?” 陈寻雁的语气毫无波动,“我没空。” 贺长夏觉得心里像柠檬一样酸,但是她还是没走,她还有一件事记挂着。 “小暑的骨灰……拿回来了吗?” 提及小暑,陈寻雁的动作有所凝滞,她张了张嘴,第一次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深吸了一口气才发出声音来。 “拿到了。” 从前活蹦乱跳的小猫,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罐子。 去医院拿骨灰的时候,院长还安慰了她几句。 可是安慰没有用,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等待时间修复。 陈寻雁拆开快递,将快递盒里的东西丢进自己拎着的袋子里,然后将盒子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她看了贺长夏一眼,然后就往小区外走。 贺长夏紧跟着她,什么也不敢说,生怕她这回又赶自己走。 陈寻雁早看见了她跟在身后的影子,但是今天特殊,贺长夏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贺长夏跟着她上了网约车,跟着她下车,跟着她一路走,才发现,原来这趟的目的地,是寺庙。 寺庙里设有专门的烧纸炉,陈寻雁在家里就将那些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她将一个大大的纸包丢进烧纸炉里,火苗一下蹿得很高,火光亮得令人难受。 陈寻雁小声对着火苗说话。 “小暑,钱不够记得给妈妈托梦说,我再给你烧。不要亏待自己,要多买点猫粮吃,把自己养胖一点,就不容易生病。你最喜欢的薄荷鱼也烧给你了,记得要早点投胎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贺长夏已经看明白这套流程是什么意思,她懵懵地转头问陈寻雁:“这样它就会收到吗?” 陈寻雁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想理贺长夏还是没有力气。几秒后她还是回答:“我奶奶以前跟我说,黄色的纸钱是给鬼差的,另一种纸钱是给它花的。我在纸包里面装了很多钱,上面写了它的名字,这样它就能收到了。” 就能买很多猫粮和小鱼干,就能买自己喜欢的玩具。 贺长夏以为那天自己在医院已经流干了眼泪,可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落。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给它烧?” “可以。” 寺庙里人来人往,旁边的烧纸炉也有老人家在给逝去的亲人烧纸,烟雾缭绕,两人沾了一身烟火气。 贺长夏跟在陈寻雁身后,学着她的样子,上香、跪拜、恳求。 经过这一遭,她和陈寻雁,算得上一起跨越过生死。 回去陈寻雁没有选择打车,她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去那个满是小暑痕迹的家,她看了就想哭。虽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但能在外面多拖延一会也好。 她领着贺长夏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那里有个小孩子正在等车。 到了这个时候也撇不下她,陈寻雁主动告知:“要坐746路回去。” “好。”贺长夏抬头看了眼公交车站的电子显示屏,“还没发车。” “这个不准。”背着书包的小孩子突然开口道。 贺长夏看了小孩一眼,“你怎么知道不准?” “我每天都坐这个。” 贺长夏看了看小孩身后背着的书包,有点好奇,“现在不是已经放暑假了吗,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在这里等车?” “我去上特长班。” “哦。”贺长夏拿出手机看了眼地图上显示的时间,746路还有两站就到了,电子屏却显示等待发车,看来确实不准。 车还没来,陈寻雁看着也不太想理她,于是贺长夏继续与小孩搭起话来。 “你上几年级了?” “四年级。” 四年级,那也就10岁,也不大。 “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来接你,让你自己坐公交回去?” 小孩指了指不远处某个方向,“我们家就在那边,我们家是开小卖部的。” 意思是,不远,所以还算安全。 “那你以后就可以继承你家里的小卖部了,真好,小小年纪就有家业可以继承了。” 第114章 “那是我爷爷开的。”末了小孩突然道:“可我爷爷快死了。” 转折太过生硬,贺长夏一时顿住,不知作何反应。陈寻雁闻言转头瞟了小孩一眼,又去看贺长夏。两两对视,看见对方眼里的茫然。 “我爷爷每天都躺在病床上,身上好多管子,我爸在医院里陪着。” 小孩子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好像这只是家里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这个年纪,暂时还不明白生死的意义。 贺长夏一下想起自己刚才在寺庙里经历的一场告别。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对。 劝人开怀?劝人孝顺?还是劝小孩多去陪伴自己的爷爷?不,这太难了。 说的人难以开口,听的人难以理解。 “车来了。”陈寻雁提醒。 746路到了,她们依次上车,那个背书包的小孩子就坐在她们的前两排。 过了几站后,小孩子下车了。贺长夏靠着窗,看见这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走到路边后突然回身,冲她挥了挥手。 贺长夏也挥了挥手。 车又开动了,开往下一站。 人生就像车来车往。 这时的车里没有几个人,陈寻雁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好像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贺长夏靠在车窗上突然想,是不是你在路上看见的每一个好端端走着的人,心里都有伤口? 她转向陈寻雁—— 那么她呢?她的心里,是不是又有多少伤口? 陈寻雁察觉到她的注视,突然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经常去庙里吗?” 刚才她看陈寻雁的那些动作,好像很熟练,不太像是第一次去的样子。 陈寻雁“嗯”了一声。 “可是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遇到的挫折多了,就开始信了。”陈寻雁平淡应道。 尤其是,在失去她之后。 “我以前还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子女宫不好,起初我还不以为意,毕竟我这辈子大概率也不会有孩子。后来才知道,原来宠物也在子女宫里,早知道,一开始该让你当小暑的家长。” 后来她知道的时候,她们已经分手了,想改也改不成了。 想到某件事,陈寻雁低下头笑。 “我还去给你算过,算命的说你去年有个劫,会过得很不好,叫我帮你做场法事化解,跟着我一起去的人都说是假的,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给钱了。” 她害怕,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有机会替她化解,她不可能不去做。 贺长夏哑然,她不知道陈寻雁背地里为她做过这么多事情,一开口又是道歉,“对不起。” 陈寻雁苦笑,“我们之间,是不是非得有一个人不停道歉?” 之前是陈寻雁,现在轮到贺长夏。 “我确实做错过事情,那就该道歉。” 虽然迟了三年。 陈寻雁没接她的话,看着外面的阳光说起另一件事。 “我前几天,梦见小暑了。梦见它在天上飞来飞去,跳得很高,跑得很快,还围着我转圈,看上去好像过得很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拍了拍裤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香灰,低着头喃喃自语,像说服自己。 失去小暑的第一天,她还不敢置信,在工位上浑浑噩噩,像机器人一样打电话接电话,挂了电话又开始哭。但后来,她流泪的次数开始慢慢减少。接回小暑的骨灰的那天晚上,小暑来她梦里了。 梦里小暑很活泼很健康,和在医院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突然觉得释然,不疼了就好。她也不想去追究谁的责任,也不想去怪罪之前没查出病因的医院。 现实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只好接受。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不疼了就好,希望它早点投胎来找我。” 贺长夏轻声应和:“会的。” 小暑的事情,这样或许算结束了。 那她和陈寻雁,现在算结束了吗? 不,贺长夏悄悄握拳,这一次她绝不放弃。 她又问起她晚上的安排,“你晚上吃什么?一起吃吗?” 第103章 问卷调查的第八题,钟琳会选a。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这个月对贺长夏来说有一件特别的事情:她曾经追过的那个女团,要解散了。 解散的最后一场演唱会,虽然不在本地,但离她不远。贺长夏左思右想,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追了,但还是值得去一趟的。 但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大概很多,一开贺长夏没抢到票,一张也没抢到。 是的,她想抢两张,请陈寻雁一起去看。 她更没想到的是,陈寻雁抢到了,居然是两张。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贺长夏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她。 电话那头是沉默,只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贺长夏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在心里说服自己,会的,会的,如果她不想跟自己一起去的话,为什么要买两张票? “我……我马上要去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一定有时间。” “哦。”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 “我先去忙了,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以后,陈寻雁收好手机,定了定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钟琳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拘谨,她一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当时那个包裹,都怪我太疏忽了,要是我记得去问一句的话,说不定就不会丢了。” 陈寻雁神色淡淡,“没事。” 都过去多久了,要怪也是怪自己当时不够仔细,她不会跟钟琳计较这些。 “虽然长夏跟我说,姐姐你不需要赔偿,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该承担自己的错误。所以姐姐,你能给我一个收款码吗?” 陈寻雁言简意赅地拒绝,“不用。” 钟琳又求了几句,但是陈寻雁始终只有不用两个字。 两两相持,钟琳拿对方始终没有办法。 陈寻雁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起身就想离开,钟琳犹豫了下,还是叫住她—— “姐姐,你和长夏……” 陈寻雁的目光冷冷扫过来,令钟琳一凛,但也令她更加确定。 “你和长夏,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寻雁双手环胸,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钟琳摆摆手急忙澄清,“长夏没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猜到了。那天她打电话问我包裹的事情的时候,是哭着挂电话的。” 哭着挂电话的。 陈寻雁低头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纹路。 钟琳浅浅笑起来,“长夏说,很多时候,你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所以,我猜对了吧?” 陈寻雁轻嗤一声,意味不明。 “是大一的时候开始的吗?” 陈寻雁低低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然后大一就分手了?”钟琳继续问。 一提到分手,陈寻雁就变得有点尖锐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琳不恼,“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跟长夏有关系,长夏是我的朋友。” “你继续说。你怎么猜到是跟我有关的?” “有一年国庆节假期,我在小区门口碰见你俩的时候,就有点怀疑了,只是没多想。后来长夏总是时不时聊到你,再加上后面她给我打的那些电话,加上找包裹时着急的语气,我要是还猜不到,那就太笨了。” 陈寻雁耐心告罄,“什么电话?” 钟琳偷偷去瞧对面人的神色,见她的表情慢慢有了一点波澜,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大一下大二上的时候吧,她常给我打电话,我接了之后什么也不说,光顾着哭,不管问她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以前还以为是因为学校和宿舍里的事情,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大概是跟你有关系。” 大一下大二上,那不就是她们分手的时候。 陈寻雁感到心里的沉重。 “过去几年,她过得不好吗?” 她拦着自己不许自己去找贺长夏的时候,心里是抱着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先安静生活的念头。 可是她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陈寻雁想不明白。 “不好。”钟琳说:“我看得出来,不好。” 可不是贺长夏提的分手吗?再见面时她不是很洒脱吗?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吗?不是一直在拒绝自己吗? 她怎么会过得不好?她怎么能过得不好? 要是分了手还过得不好,那为什么不跟自己在一起? 至少她可以保证,会照顾好她。 “长夏以前,肯定很辛苦……”钟琳喝了口水,脸上是包容温和的神情,“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帮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宿舍里就有一对呢。她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我只在意她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不在意她是跟谁在一起。” 第115章 陈寻雁不明所以看着她,“你自己怎么不去告诉她?” 钟琳笑笑,“姐姐,我这是在给你们制造机会。” 问卷调查的第八题,钟琳会选a。 * 陈寻雁靠在外面的墙上,望着走廊上的灯,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信箱里,有两条出票成功的信息。 这票确实很难抢,她一开始就没抱希望,直接找了票务。 这是最近第二次她觉得“赚钱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她不怎么追星,对那个女团也不熟,按理说,买一张票就够了。 可她还是要了两张。 陈寻雁举起手,挡了挡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她心里还是有气,可是她还是想她。 她想自己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做不到像年轻人一样,一段感情说断就断。 旁边的包厢传来开门的声音,陈寻雁侧头去看,看清是谁以后,她下意识站直了些,“王老板。” 王华黎摆摆手,“别这样别这样,你这样叫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寻雁笑着和对方攀谈,“生意做这么好还不习惯?” 王华黎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着墙壁,“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合同的条款已经大体谈好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今天能敲定的,网点老板和王华黎的另一个朋友在里面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整个包间都是酒气,熏得人头晕。 “我也是。”陈寻雁看了看脚下。 谈客户,总是避免不了烟酒,陈寻雁倒是能喝,但不代表喜欢。 王华黎突然想起陈寻雁曾帮过自己的忙,“上次,还要谢谢你帮我带礼物给我女儿。” “没事,顺手的事情。”陈寻雁都快忘了这件事,何况她有私心,担不起对方的谢。 “我女儿很高兴呢,还跟我打听了很多你的事情。” 陈寻雁一怔,这倒是没想到。 “她问了什么?” “问了很多,问你的工作。”王华黎笑笑,“我说陈主管那么厉害,要是她能跟你学学,那我就放心了。” 陈寻雁也笑,“她已经很厉害了。” 小小年纪,心肠那么硬,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还问你有没有结婚呢。”王华黎侧头看向陈寻雁,“所以陈主管,现在有结婚的打算吗?” 陈寻雁想,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被前女友的妈妈问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尤其是在这个妈妈还不知道她的前女友正是她的女儿的情况下。 在前女友妈妈的注视下,陈寻雁轻声道:“有的。” 怎么不算没有考虑过呢? 她想过很多很多,可惜都没来得及一一实现。 王华黎有点惊奇,“一直都没听你说过呢,已经开始准备了吗?见过家长了?” “见过了。” 就站在眼前呢。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你们公司的吗?” 陈寻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是她家里,现在好像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陈寻雁想了想,随便找了个无关紧要的理由,“因为她比我小。” “差多少?” “八岁。” “八岁啊……”王华黎脸上是有点不在乎的神情,“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差十八岁,差八十岁。” 陈寻雁眨了眨眼,没想到对方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出人意料的开明。 看出她的疑惑,王华黎主动解释,“姐弟恋现在也不少见,别人最多说几句闲话,闲话能影响什么?我离婚的时候,别人明里暗里也说了不少难听话,可日子是自己的。” 陈寻雁有点意外,“您还挺开明的。” “以前是没这么开明的,这几年经历的多了,慢慢想开了。” “那您对女儿的未来,有什么期许吗?” “期许谈不上,希望她健康平安就好。我以前总逼着她好好学习,她上了大学之后,倒是很认真努力,但前两年我看着,她好像挺不开心的。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受了情伤,我问她她只说没有,但我看着,心里受伤挺重的。现在想想,也不是只有一条出路。” 这回轮到陈寻雁沉默。 钟琳是这样说,现在她妈妈也这样说。 原来那段感情里,不是只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原来一段感情的结束,先提出的那方也在痛苦。 原来爱到最后,是两败俱伤。 所以贺长夏,你也后悔过吧? 她们消失的太久,包间里的人按捺不住出来找她们,两个人对视一眼,屏住呼吸进去。 屋子里的人已经喝得开始神志不清了,抓着陈寻雁和王华黎说要罚酒,陈寻雁敷衍了几句,暂时逃过一劫。 但她今晚确实还有一杯酒要喝。 陈寻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向王华黎的方向走去,冲她举了举杯。 向人敬酒的事情她做的不少,但是没有哪次比今天更真心实意。 “王姨,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还希望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王华黎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欣然应允,“好。” 这顿饭结束已经将近九点,散场之前,王华黎过来同她寒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以为你是不婚主义呢,希望早点听到你的好消息。” 陈寻雁点头应好,心里却有点不认可对方的说法。 不婚主义?不是的,她早就有想结婚的对象了。 第104章 但该相逢的人,还是会相逢。 陈寻雁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演唱会了,算一算时间,上一次已经是快十年前了。 她们开出来的位置不错,视野很好。 贺长夏很高兴,从在场馆外看见陈寻雁那一刻开始就很兴奋。 陈寻雁指了指不远处聚集的人群,“要不要领应援物?” 她记得她以前,还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贺长夏兴奋地摇头,“不去了。” 这一场,重要的不是应援物。 陈寻雁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这么高兴?” 贺长夏笑着点点头。 其实她已经很久不关注这个团了,比起那些因为解散演唱会而落泪的粉丝,她更像误入的路人。 但她很高兴,高兴得快要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身边坐着陈寻雁。 她还是来陪她了。 这是否说明了点什么。 演唱会的歌单在过去几年里已经更新过不知多少次,可是有些习惯还存在于记忆里。 每次欢呼声响起,贺长夏都忍不住去看旁边的人。 两个小时结束得很快,彩带从天而降,场内的观众也纷纷开始退场,陈寻雁拍了拍贺长夏,“我们也走吧。” “好呀。” 体育场附近都有交通管制,车开不进来,她们只好步行去附近的地铁站。 好像很多人看完演唱会都有戒断反应,陈寻雁本来还担心贺长夏会不会情绪低落,没想到她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从进场到退场,都很开心。 陈寻雁终于忍不住询问:“你笑什么?” “啊?”贺长夏转过身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在笑吗?” 陈寻雁点点头,实在太明显,明显得让她无法忽视。 贺长夏不答反问,“你不开心吗?” “还行。”她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 “可是我看见你很开心啊。”她笑起来,笑得很不聪明。“出差累不累?” “还行。” “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嗯。” 早就不生气了。 也就气了那么几天。 陈寻雁突然跟她说起钟琳。 “前几天……我去出差之前,钟琳来找过我,她说,猜到我和你谈过恋爱了。她要我转告你,她不在乎你和谁、和什么人谈恋爱,她只在乎你是她的朋友。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朋友。” 贺长夏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有一点想哭,“姐姐,你下次说这种话能不能停一停,给我一点流眼泪的时间。” 陈寻雁没管她,继续转述:“她说她宿舍里就有一对,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说早知道,就早该跟你聊聊这些问题,这样你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陈寻雁垂下眼睛,说不定,也不至于分手了。 “我听钟琳说,你之前老哭?” 贺长夏顶着无辜的表情问她:“我现在哭你还心疼我吗?” “不心疼。” “我才不信。”贺长夏哼了哼,“你的眼睛在说你爱我。” 贺长夏又开始倒退着走,她转了转眼睛,不怀好意地发问:“中间互动翻牌的时候,那两个女生——应该是一对吧?” 场内观众起哄着“亲一个”,两个女生慌张得躲开了镜头。 陈寻雁双手插兜,已经有点感知到她的来意。 第116章 “你想说什么?” 贺长夏展现出一点像喝醉了的微醺感,问的问题也不像话,“如果当时……大屏拍到的是我们,你会亲我吗?” 前面有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共享单车,陈寻雁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贺长夏却顺着杆子往上爬,顺势亲了亲她的唇。 “我会亲你。” “如果你不亲我的话,我就来亲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夕阳西下时波光粼粼的水面,流动着爱意。 陈寻雁扶着她肩膀的手开始用力,说话也多了点咬牙的意味。 “你想干什么?” “我想爱你。” 她答得迅速且肯定。 “那天,你去我家找我那天,我就好想好想,好想再跟你在一起。但我姑姑说,我不能这样对你,我要想清楚,我不能因为想爱了,就跟你在一起,不能因为害怕了,就说要分手,这样对你不公平。她让我想想清楚,避免给你造成二次伤害。” “我认认真真,想了很久很久……现在我想清楚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不管以后什么样,我,贺长夏,此时此刻,想跟你在一起。” 陈寻雁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 半晌她才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像喝了假酒。 “没有。”贺长夏有点哭笑不得,她刚才那番深情告白,好像没被对方当回事。 她于是又强调一遍,“我是认真的。” “不行。”陈寻雁说。 贺长夏有点着急,“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种事情该我来做。” /:。 一霎间,好像风都安静了,特意绕过她们,以免惊扰什么。演唱会的喧闹已经离她们很远很远,头顶的星星在一闪一闪,世界就只剩下彼此。 贺长夏屏住呼吸,静待着她的后续。 “贺长夏。”陈寻雁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我现在存了很多钱了,你想去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不会再异地了。我可以坐飞机了,也可以开车带你出发。以后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去。我家里这边,不会有任何阻力,你家里那边、你朋友那边,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就陪你一起坦白。如果你想暂时瞒着,那我就陪你一起瞒着。坏人都由我来做,不好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 “以前我只想活到三十岁,我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意思,可是遇见你之后,我不止想活到三十岁,我还想有来生,来生我要早点遇见你,早点跟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陈寻雁抬手摸了摸贺长夏的脸颊,给了她最后一次反悔机会。 “你这次可要想清楚了,这回再跟我在一起,我可就真的不会再放手了,你再提分手我也不会听的,我会缠着你一辈子的,你躲我也没用。” 她说要缠着她一辈子的语气有点像耍无赖,贺长夏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弯起眉眼。 她微微踮起脚,又在她的唇上碰了碰,向她宣告,“贺长夏真的真的想清楚了。” 陈寻雁有点想流泪了,绕了一大圈,夏天终于又回到她身边。 夏天有什么好?夏天又闷又热又长,还有漫长的梅雨季。可是夏天将你送到我身边,那夏天就千好万好。 这一生遗憾不少,但终于也有一件事能得到圆满。 陈寻雁抱住贺长夏,后知后觉的泄愤,“别听你姑姑的,她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恋爱,她懂什么。” 要不是她乱给建议,说不定还能提前几天。 “哈哈哈……好,那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吗?”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那我这回一定要告诉钟琳。”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去这个朋友。 可是迪西也遵守着那个夏天的承诺。要跟小波交朋友的承诺。 她们应该早点交换这个秘密,就像十八岁的时候在s市小区的花坛前那样,交换秘密,然后成为朋友。 陈寻雁欣然应允,“可以,我可以请她吃个饭。” 她们牵着手往前走,贺长夏向她提要求,“陈寻雁,你能给我唱七里香吗?” “好。” 现在不管贺长夏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的。 …… 七里香的旋律再次唱响,仲夏夜之梦降临,而她选择再一次相信。 牵着你的手,我就敢走进这无边的黑夜里。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虽然人生长在别离中,但该相逢的人,还是会相逢。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