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同人] HP复燃》 第1章 [bg同人] 《(hp同人)hp复燃》作者:昀翚【完结+番外】 简介:*原创女主,狮院 *原著世界观人物 *非穿越非穿书 cp:原女x小天狼星 支线cp(情节分量轻微):詹莉等官配 内容简介:已完结,试水或避雷区可在前言或评论区前排观望,为防止浪费读者您宝贵的阅读时间,我先提前在简介这里说明也许在第28章与第36章算是有争议/高能章节,请谨慎入坑,祝食用愉快。 很欢迎大家留言给我写作方面的各种建议,不过人设与情节的问题由于是我从创作前期就已决定好的“故意为之”,所以还是希望如果您不满意这两点可以移步到您喜欢的作品,毕竟看文最主要是为了开心,我并不希望给任何读者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 作品前大半截内容以轻松校园生活为主,毕业后渐渐步入沉重的基调。 *惯例死灰感情线风格,这一对的感情发展模式是:好友—恋人 *与前传《流放》息息相关的某些伏笔/暗线 我的目标是尽力还原人物绝不ooc,当然我对人物的理解可能和你们的不同,大家可以在评论区相互讨论 内容标签:英美衍生、魔幻、西幻、正剧 主角:埃尔弗里德、西里斯 配角:莉莉、詹姆、邓布利多、斯内普、伏地魔 其它:哈利波特,小天狼星 一句话简介:让一切倒带回到1970年 立意:做任何事迹,无外乎于勇气开道,智慧、友谊与爱相辅相成,直至最后也不放弃希望,光明终会降临 00. ============= hp 「复燃 」resurgence 前言: 开头想说很感谢你选择点开这个故事,不论是受哪个平台或是谁的推荐而来(我不知道别人的推荐语写的是什么,从来没有去查过)而身为作者我只是一个表达欲旺盛的笨蛋恰好想讲一个故事,所以如果不符合你的期待那祝福你找到别的喜欢的文,没必要特地跟我说这不符合你的期待让你很失望(我欢迎大家分享自己的看法,但阴阳怪气的就不必了) 就这样、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写的故事,不存在一丝神乎其神的地方,我也没有一丝我很觉醒要标榜自己是feminist先锋或自我感觉良好要在一众同人文里出彩的意思,其实我甚至没有预想过会有多少读者来看,收到长评我也是受宠若惊觉得被封神作这种评价担当不起。 由于我清醒地认识到我在女权的路上仍在缓慢地成长和努力克服内心的软弱、因此文中很多涉及到该主题的地方我更想表现出探讨而不是说教(毕竟在同人文里企图彻底地觉醒是不现实的,这还是bg即必定会有美化男角色的行为、而我没有在合理化这种创作行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的文不够资格) 希望有留意到我写在简介里的预警,我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因为我是作者的同时也一直是一名读者,所以我不希望给读者带来任何不愉快的阅读体验像是“ohcrap这篇文太雷了根本没有我预期中的好”,so anyway我先把预警都放在简介和前言这里,这样就不会损失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首先要唠叨一下本作的女主角仅代表我个人在我23岁到24岁这一整年间最感兴趣+最想挑战的人物类型:近乎无所不能的聪明人,她的原型在下一段落我也会详细说清楚,而本段我负责任地总结一句是的也许你会不喜欢她,这很正常,她也不是我基于男主角衍生出来的人,所以他们看起来很多差异,并且又因为她的原型之一是一个九个月大就会说话三岁就会阅读十二岁就被奥斯卡提名的天才,所以她很成熟早慧,她不是刻板印象里幼稚的小孩子。 着重强调我不会用非黑即白的眼光看待原著任何一位角色并污名化他们,我会尽力客观地再现他们的多面性和成长道路,鉴于同人文是基于原著不是照搬原著,这篇文会有许多我对原著的衍生情节,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恐怕是因为我们对原著的理解不同,当然,前提是在质疑我引用原著设定的时候请你真的有翻过原著,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有人拿同人设定当原著的,我也像说车轱辘话一样解释过几次,提这嘴是不想等会又被喷原著党高傲了(流汗) (顺带一提我看原著倾向于直接看英文原版,有时候我也会去找中文译文来对照看自己有没有理解错,某些翻译版本的点不必纠结) 本作原创女角色埃尔弗里德·贝尔塔·韦勒克(elfriede bertha wellek) 该名的灵感源于三人: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elfriede jelinek女士,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的bertha von suttner女士,大师级文学理论家rené wellek先生,这三人的故乡都是奥地利。挑韦勒克这个姓氏单纯是个人觉得很好听) 基于我不希望为了“更好的代入感”而牺牲我想塑造的“idolization”类型的女主人公,现在数不胜数的作品里几乎无所不能的偶像崇拜型的男性角色很多,而我想塑造同样是英雄但会比传统男英雄要更有同理心与共情力量的女主角。 由于我始终认为性格的形成和基因遗传、后天环境息息相关,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埃尔的人格就是她父母的基因和教育、两者的总和。在塑造她性格时我参考了以下几个人(受他们的灵感启发so排序不分先后啦):1. 是3岁出道30岁二封奥斯卡影后的朱迪福斯特(14岁出演《出租车司机》首次被提名奥斯卡最佳女配、为该角色她从12岁就开始准备并对边缘型的复杂角色理解深刻,17岁在采访中更是说出名言“女性角色的人格魅力是智慧、韧性和癫狂,男性角色的魅力则是脆弱感和敏感”,耶鲁毕业的朱迪是演艺圈中很深入人心的早慧早熟型童星,在《沉默的羔羊》里贡献出影史上最经典的fbi女警员形象,前几年一部电影《好莱坞往事》里面设定早熟的小女孩演员致敬了她);2. 被评价“一直在做正确的事”的富兰克林罗斯福(一个出身优渥的贵族后裔,在初恋也是后来的妻子埃莉诺的影响下同情底层人民,天意弄人的重病也没有击垮他,真正意义上把一生奉献给灯塔国的英雄式人物);3. 我高三的前桌女同学,算是我人生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气质、才智与脸一样伟大”的美女,我对埃尔沉稳而富有吸引力的气质正是照着她去写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聪明,低调,她是年级第一(偶尔第二),静静看书的时候像一幅油画,她简直给我枯燥的高三一整年增添了浓墨重彩的光辉吧,哈哈我现在回忆起来还怪害羞的;4. 玛丽娜·亚历山德罗娃,这位俄罗斯国宝级女演员也是家境良好的出身,从小扑面而来的艺术气息;5. 还有一些就是现实中我母亲的有钱朋友家的小孩了,这方面我就是单纯观察这种精英家教下孩子的谈吐,言行举止的风格等等,不得不承认我会有种我还在玩泥巴他们已经想着研究造火箭的阶层差距……不过,嘛,我还算比较乐观地相信我之所以喜欢写故事是因为无论来自哪个阶级,对文学的同样热爱拉近了我们,让我们欢聚在此,anyway,感恩每个愿意看下去的读者。 另外有一点就是我清楚自己的天赋和技艺不精,所以经常在正文中通过引用别人的理论来推进我的表达,然后也是我已经毕业两年了大学学过的外国文学西方文论语言学这些都是水过鸭背,所以其实大家看个乐就好(或者刚好你考研的话加深印象【不是 确实我不想塑造一个衬托男角色的工具人(像是女主的存在是为了凸显男主有情感的这种设定达咩) 基于该文的前传是我的另一篇《hp流放》,我想《hp复燃》的大概故事走向也许不难猜测。 创作这个故事时我一直想起以前读过的一则轶事:维克多·雨果在青年时亲眼目睹一位姑娘被刽子手用烧红的烙铁按在肩背上,只因为她在买菜时偷吃了东西,而那惨叫声萦绕在他心里四十余年。 思及此,我挑战着自己,企图塑造一个具有崇高感的角色与故事。 “崇高风格到了紧要关头,像剑一样突然脱鞘而出,像闪电一样把所碰到的一切劈得粉碎,这就把作者的全副力量在一闪耀之中完全显现出来。”——卡苏斯·朗吉努斯《论崇高》 谈完女主角,我想谈谈我眼中的小天狼星。原著对他着墨不算多,我把他出场的部分翻来覆去地看,又加上电影版本的演绎,一个“bildungsroman”型角色(*成长小说,源于18c末期德国,个人觉得最典型的作品是《great expectations》by dickens)浮现在我眼前,他的成长线也会在我的文中有所凸显。小天狼星在hp系列虽然是位配角,但是挚友死亡前后的变化是跃然于纸的,而他对友谊黄金般忠诚、企图反叛与摆脱家族的影响却仍被祖传疯狂的内核所笼罩一生……这些特质尤其吸引着我,我想在他眼中没有什么能比友情更重要,詹姆和他就像“心和心连在一起,叫人看不出任何分别(米歇尔·蒙田语)”级别的友谊。原著并没有描述他的私人感情,而这是我最好奇的部分,他因长相受到大量青睐,却毫不在意,于是我思考最多的就是在我设置的“if”语境下他如何触碰爱情,结论为,他需要在此前陷入深刻的友谊—— 第2章 所以毋庸置疑,延续我一贯热爱的“死灰感情线”的风格,在大量篇幅下男女主人公的关系更趋于伙伴。 “一个人以他/她的美丽吸引我们,我们想得到他/她的友谊,这就是爱情。”——马尔库斯·西塞罗 接下来谈谈情节。首先,该文会有不少私设,这是不得不产生的,感谢j k罗琳女士创造整个魔法世界,我能从缝隙中捕捉灵感并施加想象以此创作,但同样的我内心对写出独特故事的渴望驱使着我必须创造出逻辑合理的“新的可能性”——简言之,我不希望和原著结局一个走向。也许出于我对哈利怜爱的私心,他在原作中失去太多深爱的人,我不忍再这么做。 深刻地理解到hp原著系列罗琳女士已经给我们提供最好的办法与结局(即如何彻底消灭伏地魔的办法),不过在我眼中,任何一个办法都是在特地的环境及条件中产生的,在hp原系列特定的语境下,因为没有充足的时间找到更有效率的方案而不得不牺牲多人,这是必然性。 那么如果时间倒回到1970年代呢?这就是我创作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基本初衷。 总而言之,我不确定——我无法信誓旦旦地作结男女主人公会于结局在一起。我并不清楚下笔后角色的走向,他们也许会根据自己的意愿走出不一样的结尾,但是我能确认的是,悲剧可以得到逆转。 我始终相信于我而言,创作是一场美妙的白日梦。我不愿醒来,也希望你能阅读中与我一起沉醉——这是一年前我写完大纲后的心理活动,我只是在做白日梦,而这只是一个故事,如果有任何让您阅读时不舒服不开心的地方,我先在这里道歉,那绝不是我的本意,我相信意识批评文艺论的重要性,欢迎大家指出我的不足,但我绝不希望造成任何不快。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01 ============ “我将粉碎一切障碍。” ——奥诺德·雷·巴尔扎克 01.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黑发乱糟糟、苍白脸色的男孩,用肥大外套夹着一本书走了。 就在这间狭小破败的二手书店内。 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僵硬地往脚底汇聚。 这时突然闯进一男人,他抽着烟,挤进门挡住了男孩的去路,一下看到他怀里的书,凶恶地嚷嚷: “你给钱了吗?” 柜台前的老头吓得从瞌睡中醒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男孩脖子上因瘦弱凸显的血管开始泛红、蔓延上没有生机的脸颊,有些不可自持地颤抖,却依旧僵硬着声色、毫不示弱: “我正要给——” “两镑。” 而在场的人但凡有点眼力,都相信这副浑身上下衣鞋破旧的孩子不可能拿得出两英镑,也许就算是两便士他也没有,他紧紧攒着书本的手快要放下了。 这一刻,她心里莫名涌出某种异样的气势。 她拿出了口袋的四枚硬币,放在柜台面,清脆的声响之中,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扬了扬手里的书,说: “我和他一起的。” 男人抽着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拿过硬币,下起逐客令: “快走吧!” 两个孩子快步走出书店。女孩找到自己在杂货店买修理工具的父亲,他们穿过另一条相对宽松的小街准备离开,背后却传来一个微弱沉郁的声音: “等等。” 是刚刚的男孩,他将书递给自己: “还给你。” 他不需要陌生人的施舍。她看出来。 她的父亲没有插话,这只是两个小孩的相持。 “不用客气。” 她的口吻十分平淡, “你更需要它。它也许能改造你命运。” “我不需要。” 男孩似乎被刺中脆弱的自尊心,表情扭曲而痛苦。 “无论你怎么否认……” 她好像叹了口气,正想说下去。 “你死哪儿去啦!我找了你这么久——”蓦地,一位面目尤其凶恶的中年男人粗鲁地一把拉过男孩,同样一身邋遢的旧衣服,眼窝深深凹陷,那是不属于他实际年纪的苍老,他锐利地瞥见孩子怀里的书,立马暴跳如雷:“谁让你买这种东西……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女人一样、就知道胡乱花我的钱!” 当他高高扬起一只手掌时,她差点惊叫出声:“别——” “这位先生。” 她的父亲及时开口道:“无意打扰,但那本书是我女儿送的。您没必要迁怒孩子之间的纯粹友谊。” 那男人被打断后,脸色不大好看、混杂了恼羞成怒与狼狈窘迫,碍于最后一丝颜面,他勉强地收起了就要喷薄汹涌的怒火,又动作蛮横地推了一下男孩,没好气道:“给我滚回去……” 两道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走远。 赶在橙红晚霞变紫前,父女俩需要快些回家。他们坐上小轿车,车子往城区中心开去。不一会儿,一派繁华整洁的景色便焕然出现在车窗前,而那个充斥废弃工厂、臭水沟和满大街落叶的小村落则被完全甩在身后了。 清静的住宅区里,一栋温馨的小房子坐落在一片绿汪汪的草木前。 炉子正烧着火,热乎乎的白雾扑哧扑哧地从暖色珐琅锅边缘冒出来,浓汤的香气霎时溢满厨房,连带着宽敞的客厅。 “妈妈,我们回来啦。” “埃尔!” 屋子里一位相貌清秀的女人正用魔杖无声地给房间来了个清理咒,微笑着问女儿:“今天爸爸带你去哪儿玩了呀?” “小镇的尾巷。” 没等父亲阻止,她就已经心直口快地答道。 “什么?你们去那儿干嘛。” 母亲顿时变得不满,“那个地方治安不好。” “没什么的,白天……” 父亲安慰着,但母亲依旧讲起最近并不太平的现状,比如说混乱的游行,比如说接连的麻瓜遇袭事件,当然、还有神秘人。 “鲍勃·韦勒克,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呢?” “瓦伦娜,虽然我是你们口中的麻瓜,不过埃尔可是一名女巫呢。” 韦勒克先生甚至打起了哈哈。 “埃尔一个孩子,你指望她么?” “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温和论争着,埃尔却低头看着手里那一本二手旧书《the secret adversary》1,回想着到家前的一切。 刚才不知怎么地,韦勒克先生在回去的路上少了许多话。牵着父亲手的埃尔一路兴冲冲说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新发现: “你知道吗爸爸,科林伍德2说诗人是在通过说话表现自己,因为处于某种情感时我们分辨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在创造里、我们能把自己从那无依靠的困境中解决出来!所以我们也可以说艺术是一种自我表现——太有趣了……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情感的困境……爸爸,什么是情感的困境呢?像《呼啸山庄》那样吗?” “埃尔,这世界不止有爱情,情感像深沉的海底,难以阐释,但不妨碍我们为了情感的对象挣脱困境,甚至奉献出魂灵……也许情感的困境就是,我们无力救赎每一个灵魂,不论伟大还是卑微。” “那么,如果说,我们为之奉献的人、其实并不值得我们那么做呢——” 埃尔弗里德习惯性提出质疑,“如果他们实际上是一具黑暗的灵魂,而我们一直以来被假象所蒙蔽,深陷在这样的情感困境里,我们又该怎么办?” 韦勒克先生莫名的凝重。半晌,他才回答: “我也不知道,埃尔,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我们始终需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个选择付出代价。在我们走向另一道命运的岔口时,承担它们的责任就出现了,不管对于未来而言,是恩惠,还是赎罪……你所说的那个情况,则是后者。” “但是一个选错伴侣的女士,她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者、赎罪,又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埃尔弗里德不解地问,眼里带着天真的疑惑。 “你留意到了这一点很好,亲爱的。” 韦勒克先生欣慰地赞许道,接着说:“她的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因为选择不了出身——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想,笼统地概括的话、可能是由于那些将爱情、婚姻和后代混为一谈、有失偏颇的观念吧。” “意思是,她选择这段爱情的时候没考虑过今天这个境地。” 她若有所思道。 “我认为比起‘爱情’,‘感情’这个字眼会更贴切。3” 父亲笑眯眯地温和纠正。 “但您说过,带给我们痛苦的关系不是感情,我们得及时抽离出去。” 埃尔弗里德的思维继续发散到别的地方,“她为什么还选择接着跟那样的伴侣在一块呢?” “……她被建构了——埃尔,我只能这么说,她误以为这是她的命运,她被彻底欺骗了。” 韦勒克先生没再微笑。 “谁在欺骗她?” “……整个社会。亲爱的,是整个社会……” 第3章 02. ============= 妈妈加班的一晚,爸爸正在厨房煮着美味的白酱意面,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埃尔弗里德主动接了电话,对方听起来特别着急: “不好意思,请让dr. wellek接听一下——” “爸爸!有人找你。” 韦勒克先生接过电话后,表情越来越凝重。 原来是有个见习医生把一术后恢复的病人的某种药物搞错了,现在这位病人需要紧急抢救,韦勒克先生居家服都来不及换下、匆匆带着女儿出门,他不好只留她一个人饿着肚皮在家。 “埃尔,你待在这儿,不要乱跑。” 到了医院,韦勒克先生嘱咐完这一句就去忙碌了。 因为从小很少生病的缘故,埃尔弗里德对医院的印象十分模糊,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就在这时,她看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姐妹,看起来年长一点的女孩留着和自己一样的金色长发,一板一眼地扎成整齐的马尾;而带着不拘一格鬈曲的火红头发披散在肩膀的妹妹,还有一双祖母绿杏仁状的漂亮眼睛。 她们神情低落又不安,局促地分别坐在两边,中间隔了点距离。 不一会儿来了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人,递给她们两瓶热牛奶,金发的姐姐嘟囔了一句“我的已经冷了……” 红头发妹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示意交换,但中年女人却说: “将就将就吧佩妮,莉莉是你妹妹。” 你可以想象到金头发的女孩有多恼怒,无声的愤懑,由于她们仍在等候手术中的父亲,她除了在心里对妹妹的憎恨多加一笔,别无他法。 站得远远的埃尔弗里德不想打扰到她们,并暗暗祈祷爸爸可以快些圆满结束这场手术。 半小时过去,埃尔无心听了一路那位母亲不断直接或间接夸奖妹妹的话,隐隐约约听清“入学通知书”这个词,接着是些明确的形容词:特别、优秀、完美……埃尔弗里德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韦勒克夫人也很喜欢这么夸她。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独生女。 手术室的灯终于变换了颜色。穿着手术服的爸爸摘下口罩和家属们谈着什么,以后者如释重负的反应来看,大概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用客气的,伊万斯夫人。” 韦勒克先生见怪不怪地对大为感激的中年女人说。 在那三位母女不停地致谢的间隙,他耐心地嘱咐往后的某些注意事项,埃尔弗里德走到他的身边,等待他下班后的晚餐——他们说好了要在周末好好地吃一顿平时没机会享用的意大利菜(韦勒克夫人尤其不喜欢)。 “抱歉,埃尔,我还有一个病人需要照看……” 韦勒克先生满眼愧疚和歉意,蹲下身与她视线相平,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爸爸向你保证,明天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好吧,没关系。” 埃尔大度地说。 “你是不是很饿、我去便利店——” “啊,韦勒克医生,不好意思打断您、如果不介意的话……” 伊万斯夫人蓦地开口,目光友善而小心,“我正要带着我女儿们去简单吃点东西,可以顺道一起过去。” “埃尔,你怎么想呢?” 他立即询问她的意见,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便利店的三明治确实不太好。” “那就麻烦伊万斯夫人啦,谢谢您。” 埃尔弗里德当然不想吃干巴巴的速食,况且有两个同龄小女孩陪伴,应该不会尴尬吧。 “别客气,真是礼貌的孩子!” 伊万斯夫人一边带着她们到医院外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一边向她介绍自己的女儿: 金发的长女叫佩妮,红头发的则是莉莉。 “你好,埃尔!” 比起佩妮生硬的问好,莉莉的语气则活泼亲切许多。 这个点餐馆的客人不太多,她们挑了一张宽松的小圆桌坐下,伊万斯夫人像是怕她们饿着、点了很多东西:三份起司通心粉、一大份焗土豆泥、四份烤肠和鸡翅、一大碗沙拉…… “妈妈,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在伊万斯夫人考虑要不要再点一个甜品的时候,佩妮制止道。 等上菜的期间,话题自然而然绕到埃尔的背景上,比如说、教育。得知她在读的是威克姆阿贝公学,伊万斯夫人惊叹出声,要知道这是堪称英国第一女校的学校,真不愧是令人尊敬的医生的女儿啊—— 然而显然,埃尔弗里德并不喜欢这所学校,她是去年年初入学的,爸爸的朋友通融之下她能够不满十一岁就参加入学考试、随即被录取。确实那里的孩子们都很聪明,也颇有教养,直到有一次,她在滑雪课上用魔法救了因动作失误差点摔重伤的同学——她是一个女巫,按韦勒克夫人的话而言、她不可能不是一位出色的女巫。只可惜,在场旁观的、甚至包括被救了一命的学生,她们从此像看待怪物那样对待她,要么是恐惧、要么是鄙夷,没人再敢靠近她,吃饭时她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每一场需要团队合作的任务她都会落单,每一次节日庆祝姑娘们都不会叫上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她觉得交过的昂贵学费不读完太可惜,加上韦勒克夫人承诺她今年会收到魔法学校的邀请函,她早就受不了了。 “威克姆阿贝学校是什么样的呢?” 莉莉纯粹好奇的疑问被佩妮不屑地抢答了: “威克姆阿贝可是最著名的寄宿女校。” 佩妮骄傲地说,“特别重视学术,还有艺术、体育等个人修养的教育……每年不少被牛津剑桥录取的毕业生,可比你那所‘不知名的怪学院’厉害多了。” “那不是怪学校……” 莉莉的脸浮现着受伤与尴尬相混的微红。 “那就是怪学校!” 佩妮用力咬着每一个字,似乎连这么重的语气都没法宣泄完自己的怒火,“怪物校长给怪物孩子开的学校!” “佩妮,别这么说!” 伊万斯夫人皱了下眉头,不赞同道。 听见怪物这个词,埃尔弗里德恍惚了一下。 服务生及时端上餐点,打断了这个尖刻的氛围。 “……不过。” 喝了口柠檬水的埃尔弗里德鼓起勇气,打破沉默:“我今年九月应该不再在那儿上学了。” “噢?你父母觉得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伊万斯夫人讶然。 “是的,就考虑我的快乐而言。” 埃尔切了点鸡翅往嘴里送,“也许威克姆阿贝不适合讨厌规矩和平淡的我。” 讨厌规矩和平淡。佩妮对埃尔弗里德的一丝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生活需要冒险。你喜欢这样,是吗?” 莉莉反而笑了起来。 “是的。” 埃尔也微笑着点头。 “不少历史人物就是死于冒险。” 佩妮用鼻子轻哼一声,特地拿出无法轻易反驳的宏大词汇、“历史”来给自己的观点增添分量。 “可能不冒险也成为不了历史人物。” 埃尔弗里德随意地淡淡道。 佩妮无话可说了,她闷着心里的愠怒,愤愤地低头吃饭。 “但是我厌烦闹哄哄的冒险者。” 继续思考的埃尔弗里德却接着发言,“张扬、高调、以自我为中心、迎合他人喜爱的……成功的冒险者,是隐忍的,沉默的。” 这倒没有说错,完全没错。佩妮暗想,她并不想表露自己的赞同。 “亲爱的,你说话真像你父亲。” 伊万斯夫人和蔼地笑道,尽管埃尔弗里德长得比同龄人要高挑,她的脸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很是老成,这么映衬下,莫名可爱。 “孩子是父母的镜中倒影。” 埃尔一直认为自己被评价与父母相像是一句赞美。 晚餐后半段的气氛变化得和谐欢快,主要是一些轻松的生活话题,比如伊万斯夫人和先生的相识,比如在这儿定居的原因,比如佩妮和莉莉先后的出生、她们分别长得更像父母中的哪一个,比如周末的游玩安排—— “反正,这周六别再去蜘蛛尾巷就行。” 佩妮又是一副厌恶的表情,拿餐巾使劲擦走餐盘边缘碍眼的青酱汁。 “可我答应了西弗——” “那你就自己去!” 佩妮大声打断莉莉,“我和妈妈去超市。” 伊万斯夫人刚说到自己腰痛的老毛病,休息日采购需要孩子们帮忙拎重物。 “不,我也要帮妈妈提东西!” 莉莉坚决地说,埃尔弗里德有点惊讶她的反应,这是她第一次反击佩妮的话。 “好啦好啦,那我周日再去超市吧。” 伊万斯夫人赶紧调和道。 但这不是一个好的调解。埃尔想。因为下一秒佩妮简直暴跳如雷: “凭什么要为了她改变计划!” 她的脸快比她妹妹的头发还红了,“我们说好的周六去的!凭什么因为她——” “佩妮,家人之间别计较那么多。” 伊万斯夫人温柔地安抚道,不料佩妮干脆站起身: “我吃饱了!” 她当然没有。盘子里的通心粉还剩下很多。 第4章 “……我去下洗手间。” 埃尔弗里德注意到莉莉的眼睛里有泪光,于是主动离席,将空间让给了伊万斯夫人和小女儿。 餐馆洗手间离后厨还有不短的距离,埃尔刚走到门口,一个清洁工拦住了她: “le robinet est cassé!” 他一连讲了两遍,她才听懂:水龙头坏了。 她懂一点法语,因为韦勒克夫妇教过她,学校也有这个课程……佩妮,会听懂这句提醒吗?她马上推开门,佩妮正站在洗手台前、指尖刚碰上水龙头—— “别拧开!” 埃尔弗里德大叫,然而太迟了、喷泉似的污水猛地轰然爆发—— 神奇的是,这一瞬间,时间好像遭冻结般静止,佩妮下意识的惊叫声堵在了喉咙,因为眼前这一幕荒诞得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景象:她仿佛被一个隐形的保护罩挡着,疯狂四溅的恶臭污水只喷在离她老远的周边。 她转头看向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的埃尔。 “跨过来!快点!” 埃尔弗里德的额头全是汗,知道自己快撑不住多久,她们得赶在黑色的水淹过地板前跑出去告诉工作人员。 快被吓哭的佩妮努力鼓足勇气、紧紧抓住她的手,一个跨步扑到她的怀里,她稳稳地接住了,下一刻金属的爆裂声传来:本就岌岌可危的生锈水龙头飞了出去,污浊的自来水也跟着喷溅得更远、直接打在墙壁上。 她们跑出洗手间,找到了从后厨出门的服务员。 冷静下来是后知后觉的心领神会,彼此都没再说一个字、甚至一个对视也没有,直至分别的时候,佩妮才犹豫地瞥了眼对方的背影。 只是埃尔弗里德到最后也没敢抬起头—— 她不想再多经历一次被视作怪物的目光洗礼。 03. ============= 两个月前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时,韦勒克夫人表现得比埃尔本人还要高兴,这或许、倒不算奇事,她当年毕业于德姆斯特朗,并且按她自己的话说,德姆斯特朗的确是专业水准很高的魔法学校,可惜她的学生时代不太快乐。 毕业以后,韦勒克夫人在麻瓜世界从事画设计图的工作,后来经朋友介绍和韦勒克先生相遇。埃尔出生后她选择永久地在这里定居。 开学前几周,她们到对角巷买齐通知书上的用品。埃尔的魔杖是一根柔韧的红杉木,大概十三英寸,杖芯是龙心神经。她的小猫头鹰通体浅灰,取名为“波比”。 路过魁地奇精品店,橱窗里正展示着最棒的飞天扫帚,孩子们围在边上一边看一边发出惊叹,埃尔也想凑近点儿看仔细些,这时听到身后一个洋洋得意的声音: “哼哼,我爸跟我说好了,只要我上完第一节飞行课就会给我买的。” 她好奇地看过去,带着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孩穿着一身做工极其考究精致的长袍,他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对同行的伙伴说道。 对角巷真是热闹极了。她把能逛的商店都逛一遍,连弥漫着不太好味道的药店都进去看了看。 开学日当天韦勒克先生和韦勒克夫人早早出门上班,埃尔的闹钟晚了点,她差点没赶上霍格沃茨特快。 上车找座位时,每个包厢几乎都已经坐满了四位学生,有些还挤了五个人。 当她拉开靠后的一节车厢门时,同样坐着四个人,但有两张眼熟的面孔映入眼帘,前些天认识的那个名叫莉莉的女孩,也许是她的错觉、莉莉像刚哭过似的眼尾有些泛红;另一则是村庄二手书店结识的孩子,这机缘巧合令她打算询问的心思迟疑了一瞬。 他们的对面,则坐着先前在魁地奇精品店有一面之缘的男孩,旁边靠窗户位置坐着的同伴,长相尤其精致、气质突出的高贵,他打量了她一眼,漂亮的灰色眼睛十分冷漠。 “……埃尔?你也要去霍格沃茨!” 莉莉见到她很是惊喜,“实在是太好了!你介意跟我一起坐在这儿吗?” 她往旁边移了移,小心地询问。 “我当然不介意,不过不知道其他人愿不愿意。”埃尔弗里德道。 “坐呗,有什么好介意的,车厢里多个人又不是不能呼吸。” 戴眼镜的公子哥蛮不在乎地将手背过脑后,大大咧咧地说。 “谢谢。”座椅实际上很宽敞,相对小体格的孩子自然坐得下,只不过要突破陌生社交距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埃尔庆幸自己遇到心善的同窗们。 “不客气。这位是我的朋友西弗勒斯·期内普。” “你好,我叫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西弗勒斯的神情依旧硬邦邦的,并没有开口回应,而是对她敷衍地点了个头。 埃尔没有半点愠怒,她看向莉莉,后者热切又可爱: “埃尔,你想分到什么学院?” “我都无所谓。分院帽有自己的考量。” 埃尔弗里德道,这是大实话,在哪个学院不是学习呢。 “我希望莉莉你能被分进斯莱特林。”西弗勒斯说。 “哈!”对面的男孩突然怪叫道,对着身边的伙伴意有所指地说:“居然有人想去斯莱特林——要是我,我得逃学了,你说呢?” “我全家都是斯莱特林出身。” 同伴的语气平静多了:“或许我能打破这个传统……你想去什么学院?” “格兰芬多啊!那儿可象征着植根心里的勇气,就像我爸爸一样!” 西弗勒斯发出一声嗤笑。 “怎么,你有意见?”对方嚣张跋扈地凑上前反问。 “没有。”西弗勒斯冷静地回答,嘴边傲慢的笑意并不输于面前的对峙者,“如果你情愿四肢发达而不是头脑发达——” “你又想去哪儿?看样子你两样都不发达。”灰眼睛男孩不留情面地插话道,话中燃烧着敌意的气焰。 莉莉听不进这些针对自己朋友的恶言恶语,刚要站起身,被旁边的埃尔弗里德拉住了。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呗。” 埃尔将公子哥先前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她的神色坦然,让人完全分辨不出这是真心还是嘲讽,“想争高低就等学院杯,现在就算说到天黑,也只是在彰显你们的词汇量、而非魔法能力罢了。”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直到下一刻推着零食车的夫人出现打破这层寂静: “孩子们,需要什么吗?” 早有耳闻巫师届糖果的趣味,埃尔买了很久以前就想尝试的柠檬雪宝和糖霜羽毛笔,莉莉买的是吹宝泡泡糖,两位大少爷则买了一堆他们感兴趣的特效糖果、大约是为了拿来玩乐,至于西弗勒斯则什么都没有买。 “埃尔,我以为你会喜欢别的呢。” 莉莉没想到埃尔弗里德选的是最普通的。 “啊,那些啊……” 埃尔瞥了一眼少爷们买来做游戏居多的糖果,兴致平平地低声道:“老实说,我更喜欢麻瓜的街机。” “你也是家里面唯一会魔法的吗?” 莉莉眼睛一亮,惊喜地问。 “那倒不是,我妈妈也会。” “她是霍格沃茨毕业的么?” 莉莉又问。 “不是。她毕业于德姆斯特朗。” 埃尔刚说完这个答案,就注意到西弗勒斯眼里的闪烁。 “德姆斯特朗……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呢?” “我也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 “我妈妈对这所学校并没有多少好感……她和我说,那儿对黑魔法的边界感不强,甚至纵容学生对它们的研究。” 据韦勒克夫人所言,学校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性质恶劣的伤亡事件,他们不会严厉禁止学生对黑魔法的探索。 “那么麻瓜的街机又是什么?” 圆眼镜不禁插话道,俩人罕见地收起恶意,好奇地看着埃尔弗里德。 她不计前嫌地给他们描述了一切。简单而言,就是娱乐场所摆着的游戏机,投不同的硬币数量玩不同的游戏,比如打斗类的拳击游戏,恐怖类的冒险游戏,或者基调轻松的闯关积分型游戏……可以说是琳琅满目。 “哇,酷。” 男孩直白地说,“有一天我也要去麻瓜的地方玩游戏!” 他的朋友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唯独西弗勒斯什么都没有参与,好似对这场对话十分不屑。 结束了话题,大家又埋头拆起了糖果。 原本是一件欢快的事,可惜他们并没有给半点清静的机会。 “嘿!看着点!” 圆眼镜拆开巧克力蛙后,任由它猛地跳到西弗勒斯的身上,还讨厌地大笑着冲西弗嚷嚷。 西弗勒斯厌恶地把巧克力蛙赶跑。 “喂,怎么回事?这可是詹姆的东西。” 另一位又在火上浇油了。 “那就管好他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 “够了!” 莉莉难以忍受地打断这出闹剧, “我们赔给你总行了吧?” “那说好了,伊万斯。” 詹姆马上接话道,仿佛他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 “凭什么要赔给他?” 西弗勒斯气愤地瞪着眼前窃笑的俩人。 第5章 “西弗,我不想吵了。” 莉莉头疼地叹了口气,她希望能息事宁人些,却没料到这样的荒唐只是她学生时代的开始。 终于熬到下车,埃尔弗里德真不知道这趟旅程算什么,小学生的吵架都没有那么幼稚呢……不过转念一想,这年纪做出的事的确和麻瓜小学的适龄儿童相符。 分院仪式和校史里说得一样,长桌上已经坐满了人,高年级的学生如同看热闹般看着这群傻乎乎的一年生。 还没轮到她的时候,她也和看热闹似地观察着教师席、以及那顶神神叨叨的分院帽。 如西弗勒斯所愿他被分进了斯莱特林。不过莉莉—— 和詹姆·波特及其友西里斯·布莱克都进了格兰芬多。 她清楚看见莉莉悲伤的苦笑,西弗勒斯则被强烈的失落感所淹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麦格教授念出她的名字。 “……嗯,有点难办……很聪明,渴求知识……” 分院帽十分啰嗦,慢吞吞地犹豫着,“非常勇敢,有善心,也有野心……” 看着台下聚精会神观察着自己的众人,她感觉内心升腾出几分尴尬,悄然道:“请您尽快做定夺吧,我并不在乎分进哪里。” “好吧——格兰芬多!” 学院席上鼓起掌来。莉莉高兴极了,她们挨着坐在了一起。 邓布利多教授在埃尔眼中如一位优雅得近乎神圣的先生,他那慈爱温和的气质令她忍不住产生依赖的好感。晚餐前他并没有像别的校长那样滔滔不绝地发表讲词,而是秉着填饱肚子为首要原则直接让学生们享用丰盛的入学大餐。 果然霍格沃茨的伙食就像过节那么好。她和莉莉一边吃一边闲聊着,格兰芬多学院长桌一向热情吵闹,跟安静得有些无聊的斯莱特林长桌截然不同,詹姆·波特等人时不时张扬的声音会引来斯莱特林学生轻蔑的侧目。 没有悬念地,她和莉莉住在同一个宿舍。女孩们雀跃地收拾着行李,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埃尔……你说,斯莱特林真的是只有坏巫师去的地方吗?” 入睡前,莉莉忍不住问。 埃尔弗里德犹豫了一下,才说: “莉莉,我妈妈以前跟我说,曾经有一位优秀的受人瞻仰的天才言之凿凿道‘魔法没有黑白之分,只有施法者存在黑白之分’,可惜他后来做出的事与他的言语背道而驰了……可能我们对一个人的判断没法只根据他说的话或者他的出身,而是他的行动……” 埃尔小心地措辞:“毕竟,用身份来评论别人实在太轻易了,‘他是一个格兰芬多’、‘他是一个斯莱特林’……可这些会不会只是偏见呢?” “你说得对,埃尔……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莉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释然地笑起来,绿眼睛生动美丽,让埃尔弗里德一时间联想到教堂圣母画像里的天使。 04. ============= 一年级的课程既不繁琐也不具挑战性,这是入学前韦勒克夫人无意的感慨。 作为当事人的埃尔弗里德则认为,课程本身的确不具有难度,但校园生活比她想象得要麻烦多了—— “埃尔!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 “埃尔,等一下我们可以去图书馆,我知道了一个好位置呢!” “埃尔,要一起回公共休息室吗?” “埃尔……” 莉莉·伊万斯无疑是一位可爱的朋友,不过她的热情——希望自己能偷得些个人空间的埃尔招架不住,同时她不忍说出来、她怎能伤朋友的心呢?这在她眼里如背叛一般罪孽。于是尽管她很渴望一个人行动,最终还是选择和莉莉结伴了。 而这代表她无法避开詹姆·波特小团队无聊而幼稚的小伎俩,各种花样打扰莉莉以引起注意。身作莉莉的朋友,她总不能无动于衷。 天真的莉莉还以为还了巧克力蛙就能两不相干。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今天自习课上詹姆往莉莉的羊皮纸施法,纸张不听话地飞舞乱窜、差点把台面上其他学生的墨水瓶打翻。 “波特你真可恶!” 莉莉的脸涨得快和自己的头发一样红。 “咒立停!” 埃尔弗里德赶紧眼明手快地终止这没有新意的恶作剧。 “啧啧,你真扫兴,韦勒克。” 西里斯竟先于詹姆一步懒洋洋地说。 “你们是很有趣。” 埃尔与满眼恶劣笑意的西里斯对视,又冲詹姆道:“有趣得让我想起了——小丑。” “噗……” 莉莉扬起秀气的眉毛,开怀一笑。 西里斯被呛得一时不知如何回敬,而他没出息的同伴早就被莉莉的笑容分散了注意力。 不过一个月过去,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独处办法。 “莉莉,你最近有和斯内普谈话吗?” “有呀,可惜我们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素来不和的传统,他们的课程安排几乎撞不到一块。 “这样啊……我只是在想,你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冷落了他、不开心?” 这句“无意的提醒”自然会让天性善良的莉莉重新考虑自己的另一位好友。 埃尔想独处的原因很简单,她并不想局限于掌握课上学到的那些简单的魔咒,甚至希望有一天能发明自己的魔咒。 她对禁书区尤为感兴趣,还为了能看禁书而思考过伪造教授许可签名的办法,这些小心思都只在她心里进行,她知道像莉莉这么正直的姑娘绝不赞成这些做法。 图书馆的平斯夫人看上去比较精明,如果发现她的签名是伪造,那就是惹上打草惊蛇的麻烦……埃尔弗里德头疼地看着桌上那张施了变形咒、看似没有破绽的许可书,陷入沉思。 老早以前她就在韦勒克夫人那儿听说过死亡圣器的传说,德姆斯特朗对禁书的管理并不森严,韦勒克夫人年轻时也热爱打破规则,因此总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轶事。 隐形斗篷真的存在吗?即便存在也仅此一件,除非有头脑的人嗅到商机,愿意搞成一桩神秘的产业,但问题是她应该怎么交易? 蓦地一阵风把她的签名吹跑——她正掏出魔杖,那个熟悉的傲慢声音响了起来: “噢?教授同意你去禁书区了?” 西里斯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内容,饶有兴致地拖长语调:“可我怎么没看见你今天在课下让他签名呢?韦勒克,我看你还不如学个混淆咒,那效率还高些。” 对教工人员使用混淆咒,亏他想得出来。埃尔弗里德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请还给我,布莱克。” “你为什么想去禁书区啊?” 西里斯没完没了地提出问题, “为了这事把你的朋友丢给鼻涕精,你真狠心。” 鼻涕精?埃尔皱了皱眉,他们还给西弗勒斯起这种外号……她不擅长和愚蠢的坏家伙打交道,收拾好自己的书就要走。 “喂韦勒克,我在和你说话——” 西里斯反而像受到冒犯似地跟上前, “你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礼貌?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真够讽刺的。埃尔弗里德回过头: “好吧,抱歉。” 她决定贯彻自己息事宁人的作风,“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提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这时她忽然想起待在斯莱特林的西弗勒斯,这些日子她听到不少关于他的声音,她相信他如果真的天赋异禀、大概也闲不住。 身后的少年仍不依不饶,竟说: “行啊,我是有一个好办法。” 他大摇大摆地绕到自己面前, “可我凭什么帮你?” “确实,你没义务帮我。” 她毫不留恋地绕开他, “所以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随即快步走远。 求助于惜字如金的人总比求助于满嘴废话的人好。她心想。 出乎埃尔弗里德预料的是,没等她找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却主动给她留了口信:晚上十时,图书馆。她冒着深秋的凉风溜出宿舍,然而西弗勒斯原来只是想把当初在麻瓜书店里“买”的书本还给她—— “我并不需要。” 他说的跟上次没多大区别。 她不由叹了口气。 “我从不说收不回来的话。” 她道, “更从不做后悔的事。你想怎么处理这本书随便你,但我不会要回去的。” 那只是一本古代草药相关的二手书,并不贵重。 西弗勒斯抿了抿唇,神情郁闷。 “你要真觉得不自在,就帮我一个忙好了。” 她回忆起自己的盘算,佯装平静地开口。 “……我没有不自在。” 果不其然他又别扭起来。 “我听教授说你很有天赋。” 埃尔弗里德调转话锋。 只见他方才还灰暗的眼睛里映出了点微光。 “要是你愿意让我借鉴你的成果,我会很感谢。” 她说。 诞生于充斥精神暴力的家庭,长年得不到理应得到的爱,无罪之身却被无情地印刻伤疤,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也许唯一能确定的是,残酷的鞭挞之下,即刻起他的所有感情都已经异化了。于是他紧紧抱着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畸形的自尊,他自我得不可一世,他渴望被无数人需要、夸赞和追捧。 第6章 所以她知道他最不介意的事就是同别人展露自己的智慧。 “不准涂改,不准……” 当他真的拿着书本笔记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承认,着实惊喜了一跳。 “你放心好了,这些笔记本会被我保护得像命一样重,保证明天还回来时什么也没变。” 女孩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像拿到宝贝似地抱在怀里,他的心里涌进一种怪异的畅快感,这也许就是遇到合格鉴赏者的伯乐之情。 莉莉从不喜欢这些旁门左道。创造的过程要违反许多规定,光是魔药课,为了实验成功他要悄悄找地方练习,课外用坩埚不被允许,除此以外还有材料,万不得已时他甚至去办公室偷……他为了野心可以没什么底线,莉莉则做不到。而现在的埃尔弗里德—— 她毕竟是个格兰芬多。西弗勒斯的心情冷了下来。格兰芬多狮子在他眼里就是只会莽的傻瓜,她明明看着十分沉稳的模样,偏偏被选进格兰芬多,这代表她根本成不了大事……也对,不然怎么会想直接看他的笔记。假如要成大事,都是孤独地一人钻研的,他想。 而被随意评判的当事人埃尔,则反而感到幸运。 像西弗勒斯这么我行我素、除莉莉外谁都入不了他眼的人,这简直是他最大的慷慨。 不出她所料西弗勒斯已经在探讨三年级才能掌握的魔药,甚至对出现在高级魔药学里的部分药剂非常感兴趣,由于能力有限,这时还没能触及,但梅林在上,他是个真正的天才。 她开始期待未来的发展了。 “你有没有熬过复方汤剂?” “没有。”西弗勒斯稍微蹙了蹙眉, “你要干什么?” “就好奇效果而已。” 她耸了耸肩。 西弗勒斯看出她眼里透露出的心思,一贯的直白纯粹,看,果然她只是个格兰芬多。 不过无大志的聪明人,总比光有野心的蠢货好。他是这么认为的。自己的学院确实都是野心家,可资质嘛……反正目前他瞧不出所以然来。 “我没有材料。” 他说。 “那算了,我就随口一问……反正听说得熬一两个月,现在也快到期末。” 西弗勒斯盯着她看了一阵,破天荒说了个长句子: “下半学年倒可以试试。”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至于材料,也许翻倒巷里面会有……” 翻倒巷,她记得这地方,不是小巫师该去的场合,算是巫师界默认的“黑市”,别说珍贵的魔药材料,说不定连高仿隐形衣也有。 圣诞节前各科的考试都进行完了,结束得无惊无险,科目都设置得中规中矩,对她而言没什么挑战性。 留校的孩子并不多,西弗勒斯算一个。莉莉原想着请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到家里做客,不料俩人都委婉拒绝,西弗勒斯对莉莉的家人并无好感,尤其她姐姐佩妮;至于埃尔当然是为了错开时间到对角巷打听打听隔壁翻倒巷的消息了。 05. ============= 走出霍格沃茨就得不到绝对的庇护了。她一直记得这句开学时麦格教授说的话。 在对角巷漫无目的乱走的埃尔,没有冲动地直奔翻倒巷。 她只是个一年级,如同羊入虎口。 越往边处去,离相邻的危险地带也就越近,只要调个头转个弯,她就能拐进一条截然不同的巷子里。 “你在等谁?孩子?” 街角废品店的店长认出她那一身校袍,好心地提醒道:“别再往前去!再走就是翻倒巷了!” “噢,抱歉,我不知道。” 她装作茫然, “请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不好——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一味摇着头, “卖稀奇古怪的东西,黑巫师都喜欢去那儿……你要非想看热闹,叫上你的父母或者教授……总之像你这么小的孩子,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埃尔弗里德沉默,刚想开口继续问,一个由近到远的喧哗声打断了她。 旁人都不由侧着脑袋,似乎对那异样的噪音十分陌生。 下一个瞬间,一个巨大的爆炸声轰了下来,就在离她不到十英尺的巷口,砖瓦破开的声音和团团黑色的烟雾砸落,在所有人的反应之外: “梅林!孩子——别傻站着!赶紧过来!” 热心的路人纷纷尖叫道,把埃尔弗里德推进相对宽敞的二手长袍店里。 “有闹事的、在隔壁巷子里……” “是食死徒!大家快跑哇!” “住嘴!” 整条街一下子闹哄哄的,浓烟渐渐散去,埃尔透过窗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横竖着几具炸糊了的尸体,鲜血肉块到处都是。 她感到一阵由胃蔓延到腹脏的痉挛,颠倒而翻涌的恶心,就在这头晕目眩的片刻,耳朵边的声浪似乎被闷在一个罐子里——她耳鸣了。 众人倒吸着气,有巫师向前,用袍子盖上他们的遗容,一些女人的哭声响了起来。 “神秘人!一定是神秘人……” 过了半晌魔法部的人赶到,都在避重就轻地安抚和疏散目击人群: “请大家散开——不要围在这里啦,看在梅林的份上、回家去吧!” “詹肯斯女士1会对此做出回应!” “……这孩子怎么刚好在这儿?” “这里是长袍店,先生,有孩子在不奇怪。” “我知道,我是说,她的监护人呢?”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是在场唯一的未成年巫师,所幸看她年纪小,并没有为难她。 一些简单的问话过后,她由两名傲罗接回家去。 韦勒克夫妇已经吓坏了。 “光天化日……食死徒真是猖狂。” 韦勒克夫人猜他们是炸偏了地方,也许一开始的目标只是翻倒巷,结果影响到隔壁的对角巷了,这么一个商业中心、又有这么多的目击者,魔法部这下该怎么平复惊恐的人民呢? 面对这么一起恐怖袭击,埃尔稚嫩的自持力恐怕不堪一击,这是远远超乎她年龄范围的残酷与恶劣,她并不能承受。痛苦和恐惧后知后觉地淹没她,血肉模糊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目睹了死亡,她离死神从未有过的近。 尽管非常担心女儿,但巫师界没有麻瓜世界里的心理医生,如果叫埃尔去敲开任何一家少年心理咨询机构的门、让她如实说出自己的烦恼,她是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的。 既然如此,韦勒克夫妇决定他们自己来完成心理疏导的重任。他们陪在床头,主动引导着她直面并重建一时崩塌的观念体系、而不是回避。 从一开始“死亡”这个话题,延伸到神秘人做这些事的目的,以及未来转机的可能性。他们很乐观,尤其是韦勒克先生,他坚信未来会出现阻止伏地魔的人或事、不管那是一位英雄还是一群勇士。 “……改变人们观念需要的不止是才能,还有莫大的勇气,埃尔。” 他说,“但变革不是杀戮,一个毁灭者是得不到民意的,而且最终会毁在自己手里。” 整个圣诞长假,埃尔都在感冒,遭受重大心理创伤的孩子以一部分普通的病理症状呈现、这样的现象很普遍,韦勒克先生甚至觉得这是个好转的兆头,他废了好大的力气劝说韦勒克夫人打消给女儿施一忘皆空咒的想法:不是什么事都能由魔法解决。 莉莉·伊万斯听说埃尔弗里德是这场恐怖案件的目击者之一,十分忧虑地寄来好多封信。 等到她能回信时,那些破碎的想法也已经得到复原。当然,这场康复不代表她依旧和以前一样。 父亲说,改变人们思想最需要的是勇气。她相信神秘人所做的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将纯血置于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但他却以屠杀为方式,他无疑不是真正的历史缔造者——因为真理是杀不完的。 也是这个时刻,她天性里的野心被莫名的责任感所取代。 不论如何,她感觉自己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 时代大环境对女孩长久的规训,好比大部分通俗家庭教育是“stick to the lady”(坚持做一名淑女),而在韦勒克家,这并不成文,毕竟韦勒克夫妇对埃尔常说的话是:“stick to the person”(像人那样随心自在就好) 于是埃尔弗里德读书以来,教师们对她的评价无不是“机灵的小孩,唯一的缺点是做事情太三心二意”。这些评语她没放心上,拜托,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有趣的领域,干嘛非要专心于一件事呢? 直到今天,她的观念有些动摇了。她似乎真的抓住了一个势必完成的目的,虽然听起来,这个目的特别幼稚。 “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人心惶惶的局面”……唉呀,年幼的梦想。 转眼新学期来临,重回闹哄哄的校园,鉴于前阵子的恶性事件,邓布利多教授再三强调安全问题,学生不得擅自行动,尤其禁林这类区域。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充斥着闹腾的快活的气息,毫无悬念、总是个性张扬的詹姆·波特和他永远忠诚的“信徒们”,从去年万圣节后魁地奇杯开始他们更咋咋呼呼的了。 第7章 应付他们显得轻车熟路许多,她认为他们的玩法并不高级,可以轻易看出破绽和摸着规律:抽屉不起眼的小纸团,夹在教科书里的便条,羽毛笔,魔药课的坩埚,飞行课的扫帚……她不动声色地根据观察提醒莉莉规避,接连几次詹姆·波特的捉弄没能得逞,他又决定去通过恶作剧其他人来引起莉莉的注意。 噢,其他倒霉蛋她可管不着。 她忙碌得厉害。大量思考斟酌来形成自己的计划或规定,好比课程作业如何安排、兴趣爱好又占用多少份额,一切井井有条,她已经习惯莉莉作为参与她人生的朋友身份,这意味着她乐意将自己最为宝贝的个人时间分享给朋友。 至于另一位在斯莱特林的“朋友”——假如他不介意她自作主张地如此称呼的话——她依旧时不时借阅他的笔记。 短暂放弃对禁书区的好奇,她明白自己应该先把规矩的知识学完,再满足其余的野心。课业实绩突飞猛进,一年级终结于她稳居年级第一的荣誉。 06. ============= 升入二年级发生三件值得记录在日记本的大事。尽管埃尔弗里德并不写日记。 经过一个暑假,她又长高了,莉莉也一样;西弗勒斯还是瘦弱得像根豆芽菜。 烈日炎炎的大夏天,两个出身麻瓜家庭的女孩自然相约去游泳,她们毫不在意皮肤被晒黑了点,用拍立得拍下好多合照,小别针钉在卧室书桌前的墙面。 埃尔弗里德很有眼力见地只占用莉莉一天中的一个小时,她可不想因为“太黏人”而得罪西弗勒斯。莉莉提过许多次三个人一起去附近街区玩耍,她都拒绝了,显然,西弗勒斯只在莉莉一人面前彻底放松戒备、自在谈话,基于这一点,莉莉也没再坚持自己的建议。 假期还剩一个月,埃尔弗里德回了趟维也纳老家探望祖母蕾妮,小时候因为韦勒克夫妇各自加班、一年中总有几个月她要寄住在蕾妮奶奶家里。 蕾妮是得克萨斯州人,青年时代嫁给游学认识的奥地利教师;她读的是高等数学,靠计算概率赢过几次橄榄球赌球的丰厚奖金,后来她干脆辞职了,原因按她的话就是:“……噢,狗屁的职位,得穿职业装,裙子不能太短,不给涂指甲油……狗屁规定。” 可惜由于赢钱次数实在太多,当地机构以她曾报税迟了一天的借口,不让她继续参加。嗯,她并不放心上——除大半夜用喷漆在机构外的窗户大写“fuck you”的单词外,她安然提前退休,在家种植花草,每天三瓶孤星牌啤酒。 “你祖父老说生活需要健康,他不抽烟不喝酒,结果你才一岁,他就见了上帝,还是感冒这种蠢病,引起肺炎。” 蕾妮奶奶总是一手抽着香烟一手拿着酒瓶,“要我说,人活多久纯看运气。昨天我还跟住对门的打过招呼呢,今早被抬出来,说那家伙自己上二楼没踩稳,摔下楼梯磕到头死啦。运气,坏运气……” 在埃尔眼里奶奶实在太酷了。 蕾妮还承诺过等她长大些、会亲自教她怎么运用概率论这个“正道途径”获利。 这次回去,埃尔弗里德和奶奶讲起热衷捉弄同学的“四人组”。当然、奶奶既不知道妈妈是女巫也不知道她去的魔法学校,不过仍是往常的果断: “亲爱的,你得给他们颜色瞧瞧,如果欺负到你头上,你得揍他们啊——当他们个人行动的时候,不要对方有好几人你还冲上前,蠢货才会那么做……” 蕾妮表情轻松地说出“beat them shit out of it” 这话、且认真分析技巧时,韦勒克夫妇的神情颇为尴尬。 埃尔确实没打算真的用暴力解决问题,她只是当个乐子听听而已。 离返校只有一周,瓦伦娜·韦勒克终于答应教埃尔弗里德一个她发明的魔咒:整合咒(volerognitio)1是她当年在德姆斯特朗苦读期间,结合二战年代麻瓜偷窃情报所使用的速记法自创的咒语,便于快速读取信息并寄存脑海。不仅如此,对人施该咒可即刻知晓对方当下的真实想法,跟摄神取念并不相同,整合咒优于摄神取念的一点就是大脑封闭术和盔甲护身的反击对它并不管用,换言之没有解咒;且如果是高级巫师,被施咒者甚至不会察觉自己已被无声地读心。鉴于该咒语不可控系数过高,瓦伦娜只打算教埃尔弗里德一半,她可不希望埃尔学完以后到处读别人的心,滥用魔法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虽然只是学习整合咒的一点简单功能,原理太过复杂,埃尔暂时也没能掌握,既然和妈妈说好这个咒语不能随便向人泄露,她只得自己研究。 开学宴有新一年的分院仪式,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轮到埃尔弗里德看热闹了,她看着台上每个孩子戴上分院帽,满脸傻乎乎的紧张,不禁想:自己去年难道也是这副呆瓜模样吗? “……雷古勒斯·布莱克。” 麦格教授念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只见上台的是同样黑头发、气质养尊处优的男孩,他目光高傲,令她想到另一位布莱克。 “斯莱特林!” 于是这时,她望向了西里斯·布莱克,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一种费力掩盖怅然所失的懊恼之感,旁边的詹姆·波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这点不高兴只维持了两小时。晚餐结束后回去公共休息室,他们俩给泡泡糖施咒、害得几个同学不停地吐着肥皂泡泡,整个房间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真奇怪,遭恶作剧的人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在傻笑。 男孩是不是都脑子有问题……她牵着莉莉的手快步走回女生宿舍,避免沾上满屋子泡沫。 一大早的魔法史课堂,不少人光明正大打瞌睡,宾斯教授依旧沉浸着自己枯燥的讲演,实际上,连埃尔弗里德都忍不住犯困,她昨晚睡眠不怎么样,这会儿只得不断暗暗掐着手腕,用轻微的痛觉支撑着上课,同桌的莉莉则靠不停记笔记来保持清醒,初秋的风从窗沿微微划进课室,更加催眠了。 四人组除了莱姆斯·卢平,其他三人在课本底下睡得十分安详。没记错的话,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成绩优异,要是把智慧用在正经地方,说不定将来也是成大事者,然而他们现在嘛……无疑不可能。 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鲜少排在一起上课。埃尔弗里德在魔咒课认识了几位拉文克劳的学生,其中叫潘多拉2的是货真价实的优等生,她们俩志趣相投,约定好有时间一起到图书馆自习室里学习,潘多拉非常擅长魔咒学,她已经在阅读三级标准咒的书籍,而且大方地和埃尔弗里德分享她的见解,一来二往的耐心指教之下,她们自学成好几个新咒语。 渐入佳境,学期中旬过去,埃尔掌握了整合咒的基础部分,她最感兴趣的自然是重中之重的窃取意念,不过瓦伦娜坚持等到她读四年级再说。 临近学期末,埃尔弗里德写了张简短的便条让猫头鹰波比送去,夜晚时分,图书馆即将闭馆,西弗勒斯消瘦的身影才出现,他这次只递给她一本相对薄的笔记,当中内容不是魔药学,是黑魔法防御。 “……expelliarmus?你学会缴械咒了。” 埃尔眼睛一亮,毫不掩饰惊喜。 “……因为简单。” 西弗勒斯原本僵硬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放松——很好,她的反应并非他想象中的质疑。 “你这么说,要是我学不会,恐怕没脸见你。” 埃尔开玩笑道。 “不可能。” 他似乎对自己的解析很有信心。 的确,埃尔弗里德有时候觉得西弗勒斯·斯内普未来应该是个不错的老师、假如他选择这一行的话。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对了,这个送你。” 她刚走出两步又回头朝他扔了个小玻璃瓶,他抬手接住了,茫然地看着瓶子里暖黄色的液体,她一边走远一边道:“我自己熬的活力药剂,适合经常需要动脑的人。” 四年级教科书上的活力药剂,可提供充足能量甚至治愈营养不良等小病小痛。 他没有回绝。 07. ============= 废旧盥洗室实在是进行秘密坩埚实验的好去处。活力药剂的熬制其实并不难,埃尔弗里德制作了三份,一份给莉莉,一份给西弗勒斯,另一份留给自己。 “……这次又是什么惊喜?” 莉莉心思缜密,早已习惯埃尔弗里德一个人呆着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尊重这位爱独处的朋友的个人空间,有时候埃尔不主动提及,她很少追问。 “是活力药剂。” 埃尔弗里德兴致勃勃地分享着用料和方法,到最后才小心地说:“如果你也感兴趣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偷偷研究了,你一向在魔药课特有天赋。” “当然好啊!我是怕打扰你而已。” 莉莉雀跃道。 “真的吗?我以为你会说这破坏规矩呢。” “噢,埃尔,有些时候是值得打破规矩的。” 莉莉微笑着说。 圣诞节来临,她们俩人决定留校,互相给对方精心准备礼物。埃尔弗里德送了莉莉一本《单向度的人1》麻瓜出版的书,莉莉则送她一条亲手做的红色发带,很是衬托她金色的长发。 第8章 那么莉莉送西弗勒斯什么作为圣诞礼物?是一只精巧的记忆球。埃尔弗里德想不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其余喜好,所以送一张祝福贺卡给他。 平安夜霍格沃茨的礼堂节日气息浓厚之余又显得格外空旷,大家都回去过节啦、包括聒噪的詹姆·波特和他的朋友们。 爸爸妈妈也特地用猫头鹰邮寄了礼物,她们在女生宿舍欢快地拆开包裹,分享双方父母寄来的圣诞甜点,有焦糖布丁和类似树干蛋糕的巧克力派。 第二天早晨莉莉去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找西弗勒斯时,还不忘将那些甜点拿给他,虽然在此之前埃尔弗里德觉得他应该不是爱吃甜的类型,不过她认为这没什么关系,重点在于送礼的是莉莉。 开春雨水更盛,湿雾极重。下一节是天文学,埃尔提前到天文塔,来得太早,只有她一个,闲着无聊,坐到离窗户较远的一边,翻阅最近沉迷的《沙俄通史》,读得过分入神,背后突然出现别人都不知道—— “你在看什么?” 她内心稍微惊了一跳,转过头,只见西里斯·布莱克低头认真看了看书本封面上的大标题,随后皱起眉毛,一贯傲慢的眼神里浮现出茫然: “这是什么语言?” “俄语。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麻瓜国家从前帝国时期的历史。” 嗯,虽说书里大部分内容还是英语为主,但是能在小屁孩面前稍微卖弄卖弄自己的学识,埃尔弗里德感觉不错。 “哦。” 他含糊地点点头,好像欲言又止,半晌才转回冷嘲热讽的腔调:“你真是奇怪,看着挺机灵,却喜欢跟鼻涕精这种蠢货交朋友。” “你的偏见来得真莫名其妙。” 埃尔已懒得同他争论,“有句俗语说偏见往往源于无知。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才学是事实,你只是选择视而不见。” “我懂了,原来‘令人讨厌’也是一门才学,谢谢你韦勒克,让我大开眼界。” 他装作恍然大悟地感叹,言语里的尖刻极为刺耳,如果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那西里斯·布莱克的天赋就是一等一的阴阳怪气。 要是莉莉现在在场的话,她大约会忍不住生气地指责他恶劣的发言,尽管这样的回击在厚脸皮的人身上不痛不痒。 所以埃尔弗里德没再理会,重新看回书中那一行被打断的句子——“……28 nюhr 1762 гoдaekatepnhapeшnлa3apaheehaчatьпepeвopotвkpntnчeckoncntyaцnnвtoponmytaцnn……” 2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将希望寄托于鼻涕精那颗懦弱的脑袋,他可提供不了绝佳的办法。” 西里斯·布莱克又开口了,漂亮的鼻子似乎翘得高高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深意:“你应该找和你一样憧憬冒险并擅长探险的人才对。” 埃尔知道他是抓着去年自己想偷摸进禁书区这个把柄做文章,既不惊讶也不恼怒,平静地回道:“那请问你有什么高见呢?” “哼哼,我可以借你一件宝物,别说禁书区,禁林都没人发现,不过作为回报,你得给我鼻涕精的笔记本。”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埃尔弗里德努力维持表面的礼貌,淡淡回绝:“不用了,谢谢。” “……韦勒克,你怎么也变成笨蛋了!” 西里斯语塞了一下,开始显现出几分恼羞成怒的神情,意外的是他这时没有嘲讽,而是直白的愠怒和不解:“你知道詹姆拥有的是——” “隐形斗篷嘛。” 埃尔耸了耸肩,一脸毫不在乎,“我妈妈拿死亡圣器传说当我的睡前故事。” “而且是唯一的、真正的一件,可不是市面上的劣质仿品。” 他摆出一副“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放心炫耀我朋友了”的表情。 “我没法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跟你做交换,布莱克。” 埃尔弗里德仍然爱莫能助道。 这时候,其他格兰芬多也陆陆续续进课室,包括刚才他们对话中的当事人詹姆·波特,他一踏进天文塔就和西里斯勾肩搭背着说笑。 这节天文课很没意思。天气太坏,镜片里一片朦朦胧胧,星轨方位一概看不清楚,教授只好先重点强调理论,课堂本就乱哄哄,有人自己悄悄背书,有人乱开小差,还有人在明晃晃地嬉闹。 那天过后西里斯·布莱克没再主动找她说过话。她的确觉得清静,却会忍不住多想:她可不想得罪这位大少爷——事实上,她是不想得罪任何人。她既懒得交朋友,又不希望社交关系僵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脸多尴尬啊。 阴雨连绵两个月,心情都跟着低落,埃尔弗里德不是情绪写在脸上的类型,莉莉就像温暖体贴的小太阳,她心思细腻,意识到埃尔一旦话少、心情大抵不太明亮,于是特意施咒使宿舍更加干燥暖和,又或是变出一些可爱的魔法哄朋友开心,比如水杯里花瓣化作金鱼,树叶变为蝴蝶,她的变形术十分杰出,埃尔每次都会被逗笑。 但要说真正令埃尔弗里德高兴的,恐怕是这一天莉莉兴冲冲地拿着一小瓶药剂回到宿舍:“西弗做成了复方汤剂!” 自从她们讨论过感兴趣的魔药,埃尔谈及复方汤剂的妙处,后来莉莉无意间和西弗勒斯提了一嘴。 随即西弗勒斯毫不犹豫地将其提上日程,当然,他永远不会告诉莉莉,某些不可多得的宝贵材料怎么来的。 “可是这剂量只够一个人喝。” 埃尔弗里德有点尴尬。且时效顶多半小时。 “本来就是给你的呀。” 莉莉不假思索道。 最后埃尔决定以“天文学教授”身份带上“自己的学生”莉莉。思来想去只有那位教授最好岔开时间,为避免小计谋败露,埃尔观察很久了,教授周三午休期间都在办公室改论文,毛毡质感的巫师袍上的长头发也好取得。 至于符合教授身材的新长袍,她们直接找其他学院的学姐借了件风格差不多的私服。 这真是伟大的一天!当埃尔弗里德一口干了那小瓶味道不算古怪的药剂,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变化,莉莉连连感叹魔法的神奇,俩人快速赶去图书馆,埃尔很快就进入角色,幸好休息时间一路上没撞见熟人。 到禁书区前她刻意和平斯夫人打了个招呼,示意是亲自带着学生进去。 毫无破绽。 莉莉拿的是一本《强力药剂》,埃尔弗里德则翻开了《至毒魔法》3时效有限,埃尔悄悄使用整合咒,打算回去再仔细研读。 就在她急匆匆穿过教学楼的长廊时,刚好见到詹姆·波特等人追逐打闹——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没一天消停。而“新鲜”之处在于,埃尔弗里德此刻还是一名“教授”呢。 “波特先生,还有布莱克先生,走廊内禁止追逐打闹,我想你们入学都知道了吧。” 埃尔弗里德把教授威严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俯视着两位赶忙伪装乖巧的男孩,她灵机一动:“哦,看来,你们需要去陈列室擦擦奖杯来回忆回忆了……” 再调皮的学生都没法明目张胆逃过老师的处罚,他们一边暗暗奇怪今天的天文学教授怎么格外严厉,一边乖乖地去拿抹布擦其实没多少灰尘的学院奖杯——毕竟他们不是第一次被罚擦奖杯了,除此以外还受过不少洗厕所、留堂关禁闭等惩罚。 直到回宿舍,莉莉才放声大笑起来,实在憋了太久啦,她们两个人直接笑作一团倒在沙发上,莉莉的脸颊红扑扑、像她的头发,欢呼道: “我宣布这是至今为止在霍格沃茨最快乐的一天!” 08. ============= 在回家的列车上莉莉谈到这个暑假父母决定带她和姐姐一起家庭出游,埃尔弗里德说那这真是一个修复姐妹关系的好机会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弗勒斯好像对此很不屑。 只顾一心沉浸魔法研究的埃尔弗里德被妈妈调侃“走火入魔”,这年纪的少年大多喜欢往户外跑,哪有一天天待在家里的?埃尔借机表示假如她愿意指导自己就好啦,那么也能放心出门玩,不然只会继续钻牛角尖。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瓦伦娜作为一名出色的女巫,即使多年从事麻瓜工作,但魔力无半点减弱,所以她才会给房子施下特殊的层层保护咒,甚至常年备有几根“处理过”的魔杖,好让她闲暇时间放心地捣鼓魔法。 到底是德姆斯特朗出身,她的教导方式并不拘泥于边界,知识输出几乎都与抵御黑魔法相关,毕竟这年头,神秘人势力抬头愈加猖獗,孩子学会越多防身技巧越好。 一个多月过去,埃尔已能结合无声咒快速而灵活在对峙中处于上风了。 “妈妈,你明明很适合来霍格沃茨当教授啊……” 埃尔弗里德总是奇怪瓦伦娜选择与魔法无关的职业的原因。 “不行啦,教一个人可以,教一群人我头疼!” 瓦伦娜表面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她是自卑母校不大光彩的名声,况且迄今为止她没听说过一个校友能到霍格沃茨任教。 八月苦夏韦勒克夫人都在加班赶设计稿,几乎没空回家;韦勒克先生也在手术室忙碌。家里只剩埃尔一人,她都在“借”母亲的备用魔杖施咒做饭,虽说巫师做饭的工序和麻瓜差不多,起码不需要亲自动手嘛。 第9章 在外旅游的莉莉时不时给她寄来明信片和信件,果不其然,大概是校外禁用魔法的缘故,莉莉一路上的表现让佩妮暂时忘记霍格沃茨的事,两姐妹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佩妮从完全不理会莉莉的主动搭话、到现在愿意回答一两个字。 “……不错!莉莉,我很为你高兴。接下来你只要继续亲近,继续表达出一种非常需要姐姐的感觉,比如说找她帮忙一些小事(她擅长的方面)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优势正是你笨拙的领域,从而渐渐抛弃自卑的心思(这一点还需要你父母帮忙呢,莉莉,请让他们多些关注表扬佩妮)……” 埃尔弗里德在回信里长篇大论,以前就开解好几次莉莉的心结,如今更为擅长:“重点不是你在心里怎么想,莉莉,当然以你看来姐妹应该不分彼此,可惜人都存在自我的私心,我爸爸说世上每一个大活人心中都存在过恶、若有人对外声称他的每一个想法都是善,那么那家伙只是在撒谎。我相信佩妮也不想任由内心的嫉妒生长,或许正因为是距离最亲密的姐妹,才最容易产生过度自卑渴望所有关注的念头……” 除此之外,没有莉莉这位中间人,埃尔弗里德和西弗勒斯没一点来往,直到有一天莉莉寄给她的信里说新转站的城市不支持偏僻城镇寄件服务、换言之西弗勒斯的住址收不到这第五封信,得拜托她帮忙转交一下。 小事一桩。埃尔起了个大早,拿上信,骑着自行车来到小镇,按信封的地址找着废旧小楼的一户,敲了敲脏兮兮的门。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毫无光泽、面容憔悴的女人打开门: “你是谁?” “早上好,夫人,我找西弗勒斯·斯内普。” 埃尔弗里德的个子窜得很快,已经和眼前的人视线齐平,她礼貌地说,“我是他的同学。” 对方打量她片刻,才转头朝屋内高声道:“西弗,有人找你!” 走出门见到是她,西弗勒斯的眼里有一丝讶然,不等他开口,埃尔将他拉到一边,确信屋内的人不会听见后,才递了信件: “莉莉叫我给你的。” 信封完好。证明没人拆开过。 他接过信,没有道谢。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吼叫、打砸、咒骂声,他消瘦苍白的脸上渐渐凝滞着恍惚、痛苦与压抑混合的情绪。 “我家最近没人。” 埃尔弗里德的同情心出卖了她一开始想尽早离开的打算,不等脑子多加思考,话已经说出口:“莉莉明天也会过来……对了,你还能顺带帮我个忙——上次我说的那个守护神咒。” 他不说话,身后的怒骂声越来越大了。 “就只是朋友间聚一聚。” 她不希望他误以为这是廉价的施舍,接着解释,“我觉得,基于我们相互送过东西这一点,我们是朋友了吧。” ……的确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尽管他一脸像被刀夹脖子上的不情愿。 其实再整洁宽敞的漂亮房屋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环境足够安静,他最需要的正是独处与平静。 一进家门,埃尔弗里德顺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根魔杖,熄掉炉子的火。 “客厅,睡房,客房,洗手间,差不多了,没什么特别的。” 她说得好像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实际自然并非如此,“哦对,这个魔杖给你用,可能不太顺手,将就一下吧,这是魔法追踪不到的特制品——哈,这么说来……‘咳咳,这把枪被我特地处理过,无编号,自组配件,法医弹道局无法追踪’……呃,你没看过悬疑侦查类片子?或者,几个月前上映的《教父》1?” 她看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一种鸡同鸭讲似的尴尬感油然而生,于是放弃沟通:“我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呆着,有事再找我。” 然而本质始终寄人篱下,他火烧眉毛似地把守护神咒研究通宵,怀疑他为此不吃不喝,她不禁反问: “你急什么呢……你急着回去受难?”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又感觉无所适从。确实,回去是地狱,可是留在这,却是一种焦虑,他不属于这里,他似乎不属于任何地方,也许依然渴望一个真正的归宿,只不过这个归宿的寻找,不需要任何人相助。 “你等等吧,下午莉莉就到了。” 她真是头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毫无疑问,这个情况,他回家说不好还会被迁怒……埃尔弗里德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搬了莉莉这个救兵出来,他依旧执意要走。 幸好,他暂时默许留下。 韦勒克夫妇无所谓埃尔来多少朋友留宿在家,再说,有同龄人在一起,韦勒克夫人还比较放心。 下了飞机连行李都不打算收拾的莉莉直奔埃尔家中,她给埃尔弗里德和西弗勒斯带了许多手信礼物,热烈地分享旅游一路上的趣事,一高兴,还把上学期埃尔喝完复方汤剂假扮教授罚波特等人擦奖杯的事说了出来,只见长年僵硬着脸的西弗勒斯听完、心情大好地淡淡一笑,是发自真心的笑。 接下来二十多天,他们想几点起几点睡都无所谓,他们想打电话叫多少披萨速递应付午餐也无所谓,他们跑去哪些街区胡闹都可以,他们还在这座叠了多层保护咒的房子里、用不属于自己的魔杖召唤出守护神2 这大约是三个人度过的最快乐的暑假。 09. ============= 居然又一年过去了。埃尔弗里德暗暗惊讶她升上三年级的事实、还有她那些闹腾的同学,毕竟说真的,按他们爱闯祸的天性,可随时能被退学呢—— 分院仪式看腻味啦,第二次作为旁观者,大差不差的流程,她感到无聊。 要说对于她而言三年级是一条什么样的分水岭,她得承认、就像每一个青春期恰逢七十年代的英国麻瓜少年,无可救药地爱上摇滚乐,黑胶唱片叠满整个书柜,甚至疯狂到学习乐器,钢琴、吉他或贝斯。而她这位女巫,还会往自己行李箱施一个无痕伸展咒。如今一下课她去的不再是图书馆,而是回宿舍沉浸在音乐里。 “candy says i hate the big decisions that cause endless revisions in my mind ……what do you think i’d see if i could walk away from me?” 1 受她影响,莉莉也选择在宿舍满屋丰富动听的乐曲中写作业,真奇怪,原来这并不影响专注度。 加上,刚好躲避了某些聒噪的存在。 埃尔弗里德学会弹出完整的第一首曲子是经典的《let it be》2熟练以后,一天下午她趁大家都去看魁地奇比赛,拉上莉莉回到公共休息室,她弹唱了整首歌。 “噢埃尔,我真后悔没带相机回来,不然就能录像了!” 一曲终了,莉莉托着下巴仍意犹未尽,巫师的确有相机,不过莉莉觉得麻瓜相机比巫师的可好用得多。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嘛。” 埃尔弗里德有些洋洋得意,“等我学会怎么用魔法操纵其他乐器,那我一个人就是一支乐队。” “咳咳,大家不要拥挤、请静一静,接下来我们有请著名女歌手韦勒克小姐……” 莉莉站起身俏皮地演了起来,两个女孩笑得前仰后合。 本学年黑魔法防御重中之重就是对付博格特。这在埃尔弗里德眼里倒没可能有难度,博格特驱赶咒的掌握窍门不大复杂,大半堂课下来基本都学得会,剩下的时间教授让同学们排好一列纵队逐个尝试,外观陈旧的柜子镶嵌着倒映他们人影的诡异镜面,那动静像是里边藏着什么怪物,大家兴奋极了,争先恐后地挤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课堂表现向来不积极的埃尔被挤到了最后,她挪了点地方,好看看热闹。 人类的恐惧真是千奇百怪。有人怕八脚蜘蛛,有人怕眼镜蛇,有人怕鲜血淋淋的女鬼,有人怕长着三只脑袋的火鸡,还有人怕麻瓜传闻里的僵尸……每一个上前的人,所具象化的恐惧都不一样,确实滑稽。 轮到莉莉走上前,而她的博格特——埃尔睁大眼睛看着,只见烟雾中出现的是一位金头发的女孩子,满脸凶狠地把手中的信撕毁——是佩妮,莉莉的博格特是与自己决裂的姐姐,埃尔心情也跟着紧张,幸好,莉莉自如地念出咒语,博格特变成了一只洋娃娃。 下一个是莱姆斯·卢平。他的博格特让埃尔弗里德摸不着头脑:夜空中的月亮。为什么是月亮?无法解释,卢平压抑下一瞬间的慌乱,准确施咒,月亮变为漏气的气球。 詹姆·波特的博格特算全场最轻松甚至好笑的一个了:魁地奇杯获得者是斯莱特林学院代表队……看来他对魁地奇着迷到病魔地步,听说他今年在争取进院队,魁地奇队员一般选拔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如果波特凭天资被破格通过,他就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年轻选手3 在埃尔弗里德的猜想之中,小矮星彼得最害怕的正是自己受到伤害、或是死亡威胁,这毕竟人之常情。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说实在、他的博格特也是最难预测的:一个着装十分高贵的黑发女人傲慢地睥睨着他,她长相很美、一种攻击性的尖刻之美,脖子上的项链精致夺目,与长袍处的家族徽章相呼应……埃尔弗里德仍想看仔细一点,不过下一刻,西里斯·布莱克抬手将魔杖指向女人,一声魔咒,博格特转化成可笑的小丑。4 第10章 这位女性是他的谁呢?埃尔不由好奇,没等她在心里猜完,队伍轮到她了。 站定在镜子前,燃烧火焰喷薄的团团烟雾逐渐显现,地上倒着几具烧焦的尸体,不远处传来尖叫声和呼救,那一天在大街上目睹的场景被完整还原,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猛地僵硬,却直往眩晕的脑门汇聚,她深呼吸一下,抬起魔杖—— “riddikulus!” 大火和浓烟嘭地变成一束束精妙绝伦的烟花。 “excellent!” 教授赞赏地肯定了这堂课大家的表现,奖励他们下课后无需写这门科目的作业。 仍有点心有余悸的埃尔弗里德皱着眉,她的博格特证明自己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算完全恢复……她懊恼地腹诽,感受到一道莫名的视线,她抬起眼,对上不远处西里斯·布莱克探究的目光,他愣了一愣,才移开视线。 这天她缺席礼堂的晚饭,到禁林外吹了会冷风,不远处坐落着钥匙管理兼猎场看守员鲁伯·海格的小木屋,她很少路过这里,今晚大概叫心血来潮,仔细一看眼前从未留意过的风景,大片开阔的草地、青紫色夜空星光点点,小屋窗户缝隙飘出热乎乎的烟雾像衔接天际的轻纱,是一阵茶的香气,屋外种了大只南瓜、一些卷心菜和她不认识的植物。一切既静谧又温馨,她于风中站定半晌,正想掏出口袋的怀表看看时间,却空无一物。 糟糕,不会是半路掉了吧?这只表是妈妈送她的,特别珍贵。 “荧光闪烁。” 她举着魔杖,贴近脚下的草坪一路寻找,结果找了大半天,无果。 来这之前拿过怀表出来一次,所以不会丢在除这里外的其他地方。 埃尔又试了一下飞来咒,还是没有。她开始迷茫无措。 “嘿!这位同学,你得回教学楼去。” 就在这时,海格从屋子里出来,遥遥对她说道,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点教工人员的严肃,“太晚了,禁林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抱歉,先生。” 埃尔弗里德走近几步,面露难色,“我的手表丢了。它对我很重要,我没法放着不管。” “呃,好吧……我也来找找。” 海格马上理解地说:“你的手表具体长什么样?” “银色的表盘,边缘镶嵌了颗小小的绿宝石,链子是铂金……” 埃尔尽量详细地描述着,“谢谢您愿意帮忙,先生。” “别客气。嗐呀,这么看你的手表还挺贵重。” 海格憨厚的脸上表现出为难,他提着灯在她身旁一边走一边仔细查看,巨大的毛绒绒身躯替她挡住了晚上的冷风,“我猜是被嗅嗅5藏走啰。” “嗅嗅。” 埃尔弗里德刚才还愁眉不展,现在反而笑道:“我一直很想亲眼看看它们呢,以前只在《神奇动物在哪里》见过插图。” “哈哈,那些小家伙可调皮得厉害。” 海格的语气像形容自己的孩子。 有了怀疑目标,海格直接到嗅嗅的小窝里搜寻,不一会儿果然在一堆亮闪闪的金纽扣、银手链里找到埃尔的怀表,埃尔喜形于色地道谢:“实在太感谢您、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小事一桩,对啦,你叫什么?”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埃尔,以后有空,不嫌弃的话,可以叫上你的伙伴一起过来,不仅有嗅嗅还有其他可爱的小动物……” 紧握着沾了点泥土失而复得的怀表,埃尔回去宿舍和莉莉提起了今晚的经历,海格跟保护神奇生物学的伯恩教授很不一样,是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三年级几乎所有科目都开始进入地狱困难模式,尤其选修的算数占卜课和古代如尼文研究,教授们布置越来越多的论文和课题,“适应着吧,还有不到两年你们就得参加o.w.l考试了!”他们总这么说。 同时好像一夜之间,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不约而同心潮涌动,为即将来临的霍格莫德村之行兴奋无比,纷纷利用这个契机向心动的对象发出邀约,粉红的浅蓝的信封和纸片洋洋洒洒到处都是。最夸张的莫过于格兰芬多长桌,西里斯·布莱克干脆不来吃早餐了,他收到的邀请函简直多得离谱。 新一季度魁地奇选拔结果公布,詹姆·波特真的通过选拔,第一天参加训练他用自己的大嗓门炫耀了一遍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追球手,小尾巴们捧场地喝彩起哄,惹来其他学院的不少白眼,莉莉面露嫌弃、当作没听到,埃尔则习惯他们的作风,看猴戏似的打量他们一眼就继续低头看书。 见莉莉又没理自己,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詹姆又犯傻了,这次他选择把矛头直指莉莉的朋友埃尔弗里德,他用一贯狂妄的口吻说:“喂,韦勒克,真遗憾你丢掉一个为学院争取荣誉的好机会啊——” “埃尔自己不想进魁地奇,关你什么事?” 莉莉最忍受不了波特针对自己的好友,立即站起身维护。 “哎,我就是这个意思,她自己放弃的好机会。” 詹姆看她上钩,说得更起劲了。 倒是埃尔弗里德本人非常平静,其余两位却争得面红耳赤。 “这跟你没关系,波特!” 莉莉对他的擅自评价很是生气,“管好你自己吧!” “为学院赢得荣誉是每个格兰芬多人的责任啊,怎么跟我没关系?” 詹姆趾高气昂的,埃尔怀疑他这是把自己天天闯祸的事给忘脑后。 “说得不错,波特。” 埃尔弗里德开口,“真的,你平时少扣点分,蝉联学院杯不是大问题。” 瞬间语塞的詹姆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好兄弟西里斯·布莱克,毕竟莱姆斯·卢平息事宁人的脾气大多数时候没还过嘴,更别提热衷于担任透明角色的小矮星彼得。团队里配合他一唱一和的只有西里斯了,可惜这唯一靠得住的朋友也是韦勒克的手下败将,这会儿西里斯·布莱克不仅没回嘴,还只顾盯着韦勒克,根本没留意他—— 算了!等比赛开始,莉莉·伊万斯就知道我在球场上的魅力。詹姆在心里想。 他并不清楚莉莉压根不想看他比赛。 前阵子学长的确问过埃尔弗里德对进魁地奇的意愿,他们觉得她飞行技术很不错,敏捷轻巧,稍加训练会是一个优秀的找球手,她询问他们训练周期和时长的安排,发现占了自己大半空余时间,于是找借口委婉拒绝参加选拔。 况且,在她看来,她飞得好只是运气加持,魁地奇这项颇为“野蛮”的运动,她还是更喜欢当一名只需理论参与的观众。 10. ============= 快到万圣节,蕾妮奶奶邮寄了些糖果、信件和一本厚厚的书,她履行几年前的诺言,在信里教埃尔弗里德概率论和分享当年她如何计算出球队的胜率。 “埃尔,你又在看天书了。” 莉莉感叹,她没有参与,因为知道埃尔弗里德喜欢独处,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叫不醒。 如果说在众人眼里莉莉·伊万斯是近乎完美的热心肠,那么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则难以定义,当然,她同样很和气,也乐于相助,只是,仿佛存在着一条边界,将她和大家相隔开来,任何能增进感情的集体活动,她尽量不参与——不,她不会当场亲口拒绝,而是先礼貌地答应,再求莉莉帮她找借口婉拒。她不爱出风头,上课从不举手回答问题加分,有同学私下问她学业上的难题,她的耐心最多只够支撑她解释两遍,要是还不懂,她为表礼仪的微笑就会逐渐僵硬——掩饰尴尬与苦恼的僵硬,这时候,一旁的莉莉往往会说: “我来讲解吧。” 所以埃尔总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承认自己当不了教授。 “……不行,我大概会忍不住想揭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群跳舞的乌贼。” “咦?” 莉莉一时间没懂这个玩笑。 “以致于他们脑子泡了水。” “噢,别这么说,埃尔……” 莉莉笑着制止道。 魔药学的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请她们周五晚到他举办的鼻涕虫俱乐部聚餐,埃尔弗里德觉得教授牵头的社交场合应该不至于无聊,而且莉莉也在,于是俩人应邀了。 到了发现,西弗勒斯·斯内普并不在场。真奇怪,要论魔药学天赋、甚至可以说魔法天赋,他绝对是数一数二。不少教授从一年级开始就提过他杰出的才能。是他不肯出席,还是教授根本没邀请呢?埃尔认为后者居多。 环顾四周,成员们无不家境优渥显赫,莉莉的父母确实是麻瓜、但也属于中产,莉莉本人在学校又极受欢迎。埃尔弗里德则更不用提,瓦伦娜是由于伏地魔横行、自己主动低调脱离巫师界,在此之前她是德姆斯特朗的优秀毕业生,发表过变形学的论著,算是小有名气。 餐桌上大家有说有笑。已经毕业一年的卢修斯·马尔福坐得离莉莉远远的,他身上有些不太光彩的传闻,听说他已加入食死徒的行列,这一点虽然暂无证据,但马尔福家族对纯血的追求人人皆知。他似乎感觉和麻瓜出身同桌吃饭是一种侮辱,因此完全没动刀叉。 第11章 另一个有印象的成员是二年级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相较于卢修斯摆在明面的不屑,他则内敛很多,他的吃相如机器般精准的优雅、斯文,古老家族繁重礼仪的约束下,教出来的孩子简直不像个大活人,埃尔心想,她去年听莉莉谈及、才知道这是西里斯·布莱克的弟弟,不过两人除了外貌几分相似,实际相差甚远,他们的母亲尤为偏心,两年前只因为西里斯没被分进斯莱特林,就寄了一封吼叫信大肆责骂。 想到这里,埃尔都有些同情西里斯·布莱克了。别说责骂,这么多年来,有时候瓦伦娜的语气稍微重了,都会跟她道歉:“刚刚是妈妈不对,你可以原谅我吗?” 韦勒克先生也一样,他们从不吵架。 俱乐部成员大多以客套话相互恭维,偶尔讲点学术相关,回来重聚的毕业生则旁敲侧击炫耀自己的职业成就。 “韦勒克,伊万斯,你们对生死水1的研究怎么样啦?有没有信心熬制成功?” 教授突然问道。 “还没有。请教授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没关系,这可是六年级才掌握的魔药,拿来考考你们,当课外研讨而已,别太放心上。” 斯拉格霍恩随和地说。 “教授,听起来,您经常拿这个当课外考题?” 埃尔弗里德敏锐地追问。 “是啊!生死水表面看着不算什么功效奇特的魔药,但制作它的功夫很考究一个人的天分和实力。我拿它考过不少你们的学长学姐呢。” “那么,教授,请问这么多人里,有谁成功了吗?” “……有。只有一个人。” 斯拉格霍恩的神情变得隐约不大自然,“他那时候和你们一样,都是三年级。” “百里挑一的天才,我们的确难以相提并论。” 埃尔率先了结话题,内心却已然有另一打算。 “韦勒克小姐这是妄自菲薄了吧——能受邀来这里,必然是教授认为的天资过人。” 卢修斯·马尔福蓦地插话道,他鼻音拖得长长的、显得格外高傲,“不过,只有母亲是巫师,信心不足也可以理解……” “埃尔的爸爸是一位著名的医生,还为议员做过手术——嗯,可能马尔福先生不知道议员是什么吧,麻瓜政界的政斗非常复杂,理不清也正常……” 莉莉立刻为维护挚友反击,卢修斯的嘴角抽了抽、轻蔑地微笑道: “伊万斯小姐果然会对‘那些人’抱有憧憬。” “抱有憧憬可以源于爱屋及乌,可以是天性博爱……但抱有成见,只是因为无知。” 埃尔弗里德的眼睛带着笑意,却令人感到寒冷。 “啊哈哈,没想到韦勒克你的父亲这么优秀,是政客们的医生。话说回来,我有个老朋友……” 教授赶快缓和紧张的氛围,众人原意本就并非让教授难堪,所以纷纷顺着他的话题聊别的去了。 整个晚上最沉静的人是年纪最小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他未免过于老成,每一举每一动,如同框在规则、血液里的板正,没有丝毫的莽撞,甚至或者说、活力。 结束俱乐部的晚餐,走在学校的回廊,此时四下无人,埃尔弗里德伸了个懒腰,才对莉莉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这饭吃得真累啊……” “是呀!那个马尔福毕业生的作风真够讨厌的。” 莉莉愤愤地说。 “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找海格聊天吧。” 她们敲了敲小木屋的门,过了一会儿,系着围裙的海格打开门,看起来很是忙碌: “唉呀,莉莉,埃尔,抱歉,我刚刚有点事忙。” “海格,你在忙着做晚饭吗?” “哦,不是,我在整理小窝。” “啊?” 莉莉还以为他指的是收拾打扫房间,埃尔却一眼看见屋内桌上的东西,惊诧道: “梅林,这可是龙蛋……!” 带着一丝惊喜。 “嘘!邓布利多不让我养龙,这个是我帮朋友暂时照看的,过两天就得拿走了。” 海格难过地说,他给她们煮了点热花茶。 “四只火龙,海格,你的朋友是专门做火龙研究的吗?” 埃尔弗里德紧紧盯着那些龙蛋,羡慕地感叹。 “是啊!他和其他伙伴得特地去罗马尼亚养护这些小家伙们。” 海格很有感情地说,“养龙可是一门学问呢。” “我在书里读到过,火龙是十分危险的生物。” 莉莉小心地表达观点。 “《不列颠和爱尔兰火龙种类》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次,真的太酷了,条件允许的话,谁不会梦想养一只火龙?” 想养才奇怪吧?莉莉一言难尽地心想。 “埃尔你真有眼光!” 海格则是遇到同道中人的欣喜,又转而严肃:“只不过,火龙长大到一定周期,就需要特殊的环境啦,到那时不得不分别,除非你是专业的研究人员,才能和他们永远待一起……” 其实就像小孩子一时头脑发热想养小猫小狗那样,埃尔弗里德通过书籍对火龙产生极大兴趣,不代表她真的会视其为梦想并为此投入十多年心血。 巫师庆祝万圣节的方式跟麻瓜不一样,他们是会准备美味的大餐和糖果,但没有化装舞会或者派对,也没有家家户户敲门给糖的习俗,就氛围来说,埃尔更偏爱麻瓜的万圣节。霍格沃茨礼堂装点了些浮在半空的火焰南瓜,天花板施了暗沉沉的魔法,长桌上摆满好多节日特色美食,今晚埃尔最喜欢的草莓蛋糕上的奶油特意画成了小幽灵形状,她又一次悄悄感叹家养小精灵的心灵手巧。 虽说如此,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小精灵们的付出。瓦伦娜曾对她说,家养小精灵的魔法能力不同于巫师,属于另一个魔法体系,很多时候、他们的魔法比巫师实用和便利。 按正式记载的历史书上所说,古代战争中小精灵是被巫师征服的种族,因此是世世代代为巫师服务的奴隶……然而埃尔弗里德认为,常言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正是因为巫师忌惮于无法控制的魔力,才要控制这一族群,使他们对被奴役的命运深信不疑。 意识形态渗透的威力呀——尽管巫师借着魔法自称不屑于麻瓜世界那一套,但是实际上在社会系统或国家机器面前属于同一个本质逻辑2埃尔弗里德小时候看见父亲把一本《狱中札记》3摆在书架的最高处,直到今天她长高了拿得下来翻阅,即使读得一知半解也明白为何它被放置在高位——是啊,夺魂咒等操控意识的咒语听着十分便利,只是始终多的是人能成功抵抗。 甚至一个颇有天赋的叛逆青少年都可以做到。 11. ============= 11月开启了魁地奇新赛季,格兰芬多对战赫奇帕奇,詹姆·波特的魁地奇首秀大放异彩足够吸睛,一己之力揽获多个漂亮的进球,观众席呼声不断,可惜当中没有他最想见到的人,比分到最后拉开明显距离,格兰芬多胜出。詹姆一下扫帚就对着自己的好兄弟们抱怨:“伊万斯呢?她怎么能不来看我的比赛?” “我怎么知道啊。” 西里斯·布莱克的语气很生硬,他平常的讲话方式都多少带着点气焰,这大概是天性也是习惯,詹姆对此完全不在乎: “哦!我懂了,一定是因为我没主动邀请她。” 詹姆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自顾自恍然大悟。 “……也可能是,她对魁地奇不太感兴趣。” 莱姆斯·卢平尽量客观地分析。 “这不可能,没人会不喜欢魁地奇!” 詹姆笃定地否认道,莱姆斯无奈地笑了下,不再回话。 “没错,韦勒克也喜欢魁地奇。” 西里斯认可地点了点头。 “哎,这就对了。下次你去跟韦勒克说一声,叫她来看比赛。” 詹姆自以为此计甚妙,“只要韦勒克肯来,伊万斯就一定也跟着过来。” 于是这天一放学,西里斯·布莱克没再去围观詹姆的魁地奇训练,而是按说好的找到埃尔弗里德,直奔主题: “韦勒克,下周二下午来看魁地奇吧。” 他的口吻带着些不容置喙,“格兰芬多对战斯莱特林,绝对精彩。” “下周二……” 埃尔认真回忆了自己的时间安排表,“刚好没空,我要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汇报魔药进度。” 生死水这一课外研究还没了结呢。 “那种小事你就不能改天吗?” 西里斯皱起眉。 “并不能。因为不是小事。” 埃尔今年是拥有时间转换器1——三年级四个学院只有她和另一位拉文克劳的年级第一有使用资格。时间转换器用起来确实方便,不过注意事项不少,为防止滥用,埃尔只把它用在必要的事情上面,比如多修几门课,多研究几篇论文,等等。 “哦,那也没有魁地奇决赛重要。” 他学着用詹姆·波特那一套上价值扣帽子的技能,“韦勒克,你这可是不关心学院荣誉啊。你想想,你都多久没来看格兰芬多的比赛了。” 尽管埃尔弗里德知道这是一个故意设计的圈套,但是巧合就在于不久前麦格教授也主动提到鼓励大家积极观赛。 “……我会去看的。” 埃尔微微蹙了蹙眉头,临走前叹着气加上一句:“也会叫上莉莉。你的任务完成了。” 第12章 “谁说我是按詹姆的吩咐来找你?韦勒克,我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西里斯的叛逆心被轻易激起,下意识地否认道。 “不是。” 她飞快回答,想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对话。 “真的吗?你每次的态度都像是把我当成詹姆的笨蛋跟班。” 他抱着双臂背靠墙壁,似乎在抓紧机会控诉她。 “呃,没有吧。”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 “既然没有,为什么你忽略我给你的建议——” 他看了眼周围,压低点声音:“要不这样,这次我不要鼻涕精的笔记本,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将隐形衣借给你一个晚上。” “我要隐形衣干嘛?”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难道你不想冒险了?” 他蓦地语塞。 “我从没想过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冒险。” 她尽量耐心地坦言道。 “……韦勒克,我看你就是对我有偏见。” 西里斯很是不满,“我提出的所有建议,你都否决;而无论鼻涕精说什么,你都会听。” “你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西弗勒斯·斯内普是在学业上协助我。” 埃尔弗里德低头看一眼怀表指针,隐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至于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还赶着去自习室……” “听听,你这意思是我在浪费你的时间。”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她无奈地又低头看了眼怀表。 毫不意外,西里斯·布莱克听到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这周六三年级及以上的学生允许外出到霍格莫德村玩,埃尔和莉莉早和西弗勒斯分享过生死水的难题,他不是一个喜欢随时汇报进度的同伴、应该说,他并不乐意与人合作。非常可惜,他没有和她们外出同行的打算。 她们选择下午出门,莉莉知道休息日埃尔习惯睡懒觉,而且岔开高峰时间段也不错。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一路上行人还是不少,佐科的魔法笑话店尤其火爆。 去了一趟邮局,再逛了会儿文人居羽毛笔店,今天埃尔购物欲不强,莉莉也不是随便花钱的性格,可能因为她们都属于麻瓜世界的常居者,麻瓜的商城比巫师的购物地带繁华很多,大商场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连锁店,客流量充足,所以只看不买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霍格莫德村,一些店家会感到困惑,比如说蜂蜜公爵糖果店——这家备受学生欢迎的人气商店,老板弗鲁姆注意到埃尔弗里德逛了大半天手里还是空的、而她身边的红头发女孩好歹拿几块软糖和巧克力。连招牌之一蜂蜜奶油冰激凌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怎么会呢?他和妻子俩人开这家糖果店好多年了,校长邓布利多教授都是他们的常客……难道他们做的糖果不够好吗?弗鲁姆在给莉莉结算时忍不住问她那位反应平平的伙伴: “谢谢光顾……对啦,这位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合乎心意的呢?” 埃尔弗里德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看来不消费的闲逛和巫师这边的礼仪有些冲突,她礼貌地回答: “我想要草莓口味的巧克力,但产品太多比较犹豫,请问您可以推荐一下吗?” “噢!那这款草莓花生碎夹心你一定喜欢!它的口感很丰富,还能在口腔里‘爆炸’……”弗鲁姆先生热情地介绍道。 “就要这个,还有柠檬雪宝和薄荷泡泡糖吧。” 埃尔还临时加了两样商品。 出了店门走远后,莉莉对埃尔说道:“其实你跟他说自己不爱吃糖果也可以的。” “现在这样也不错。” 她无所谓道。 接下来俩人来到风雅牌巫师服装店,深冬严寒快来了,埃尔想多备几双厚厚的羊毛袜。 店里没几个人,相比其他商店要显得空旷,不远处有一个男孩在选巫师长袍,正当他回过头时恰好对上她的目光——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她一时间还在犹豫应不应该打招呼,他却已经稍微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真是讲礼节的小孩。她想起特意在她面前摆了几天臭脸的西里斯,看来当哥哥的比弟弟还要幼稚。 白天不能念叨人、即使在心里也不行,这句陈词滥调在今天莫名灵验,她和莉莉刚路过德维斯和班斯商店,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就叫住了她们: “哎,伊万斯!真巧啊。” 詹姆·波特从来不顾忌任何场合,心直口快道:“一起去三把扫帚酒吧怎么样。” “让开,波特。” 莉莉不希望被毁掉这一天的好心情,态度已经有够客气。 “算了吧,詹姆。” 西里斯·布莱克在詹姆还想说什么时抢先开口,用一贯慵懒又尖刻的嘲讽语调说:“我们就别打扰别人的‘宝贵时间’了……” 就算他没看埃尔弗里德一眼,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清楚这话是专门针对谁的。 “波特,你该效仿效仿你朋友的‘体贴’,或许能更讨女生欢心。” 埃尔很有风度地淡淡一笑,温和地说完这一句意有所指的回击,就赶在更多人围观之前挽着莉莉离开。 回校的路上,莉莉小心地凑到她耳朵低声道: “布莱克又发什么疯呀?” “谁知道,男生都挺幼稚的。” 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确实,特别是波特,谁不是今天出门玩啊,还‘真巧’……简直是傻瓜。” 莉莉的抱怨逗笑了埃尔。 周二大清早,西弗勒斯养的猫头鹰就叼着一封信拍打宿舍窗面,埃尔拿过拆开,一行秀气的斜体字,十分言简意赅:“生死水已完成。下午一点老地方。” 憋着一上午兴奋的心情听完课,午餐桌上,埃尔弗里德随便吃了几口,莉莉也差不多,甜点还没上,两个人就匆匆离开礼堂。 坐在对面离她们没多远的西里斯见状皱了下眉。 在废旧盥洗室里听着西弗勒斯简明扼要的讲解和见证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演示,莉莉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埃尔直接没有保留地夸出口: “你是真正的天才。” 她深呼吸了一下,看着被改得密密麻麻的书面,“这已经属于改良魔药的范畴了……我敢说,同龄人之中找不出比你更聪明的。” “西弗勒斯,你才是最该进斯拉格霍恩教授俱乐部的人。” 莉莉由衷地建议道。 但当事人只是表情不太自在地沉默片刻,随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更不擅长应对拉关系的场合。 因此,埃尔和莉莉决定帮他把成果带给教授,汇报进度的时候,她们如实地告知,这些天她们的研究没有任何实质成绩,在与斯莱特林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讨论过后,不足一个月他就成功改良了这项棘手的高级魔药制作,闻言,教授毫不吝于赞美,还让她们介绍这位伙伴进俱乐部,多年来终于等到这个第二位成功的三年级学生,也是斯莱特林学院的,着实巧合得奇妙。 这时,埃尔弗里德不禁好奇地问教授:第一个成功的人是谁? 像那天俱乐部晚餐提及此事时那样不自然,斯拉格霍恩颇为尴尬地一边假笑一边含糊道:“啊,反正也是学业成绩很耀眼的孩子……学校荣誉陈列室里多的是他的奖杯……” 看出教授的不自然,埃尔弗里德转移了话题,回归轻松的闲聊。 她还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回答。一般而言,教授直呼学生其名很正常,跟两者是否亲近关系不大,他这段措辞,仿佛忌惮那一位昔日的爱徒。 当然,她没多想这个问题,因为紧接着她躲洗手间里转了一下时间转换器,回到魁地奇决赛开始的时间点,并找回当时正准备找她去教授办公室的莉莉: “……报告改期了,反正没事干,一起去看魁地奇?” 答应了的事得做到嘛。 观众台上早已挤满了人,这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对决无疑吸引了不少两学院以外的看客。选手入场,比赛就快开始,她们赶紧费劲地挤进靠前的位置,一个随和的声音响起: “韦勒克,伊万斯,你们也过来看比赛了——” 是莱姆斯·卢平,他友好地冲她们微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身旁看起来无动于衷的西里斯·布莱克。 “是啊……毕竟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魁地奇。” 埃尔选择性忽略眼前特意展露不悦的某人,而聪明的莉莉已了然她突发奇想来观赛的原因。 不过比赛一打响,大家就没闲心管其他的了,斯莱特林的守门员防得堪称滴水不漏,任凭詹姆·波特怎么灵敏地穿梭于敌方阵营企图把鬼飞球投入铁环,开场半小时只成功揽获三次进门,两队比分追得很紧。 并且就在詹姆的心情多了点急躁时,他看到了观众席里那一头亮眼的红发。 梅林的袜子,莉莉真的来看他比赛!可是他的表现却这么烂,远远不及上一场!他的额头忍不住冒汗……不,他必须将比分拉开来、这么想着,他骑着扫帚飞得更快了,一种光急功近利追求分数、忽视安全的鲁莽作风随着他几次进球无果后愈演愈烈,往往是这样情绪驱使、意外发生了:在从不留情的斯莱特林击球手和游走球的双双凶猛夹攻下,詹姆还冒着危险孤注一掷似地投出了鬼飞球,巨大的惯性差点让他撞上观众席、他紧急调整方向,急转的一刻为避开敌方的偷袭,终究没有在飞速中保持平衡、整个人就要掉下扫帚—— 第13章 “arresto momentum!2” 埃尔掏出魔杖大喊咒语的声音被众人的惊呼声所淹没,但完全不影响魔咒的作用、詹姆感觉自己重心的下坠瞬间变得如羽毛般缓慢与轻盈,这令他及时抓住扫帚的尾端,设法骑了回去继续飞行。 解说员和观众一起大松了口气:“刚才实在太惊险啦!所幸韦勒克小姐敏锐的反应力和漂亮的施咒……” 这一小插曲反倒燃起詹姆更旺盛的斗志了,且经过刚刚轻微的惊吓后,他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心里不再是急于求成的莽撞,而是条理缜密的战术,一连多个挑不出毛病的完美进球,终于拉开分差,观众台中西里斯不停喝彩道: “好球!詹姆!” 毋庸置疑,这场胜利属于格兰芬多。 相信没有人不会被波特杰出的表现所惊艳,埃尔弗里德留意到莉莉观赛时全程随紧张战况变换的神情、以及难得出现的欣赏目光,可惜比赛结束后,一切打回原形。 只见一身明显擦伤、一头乱发的詹姆·波特一脸死性不改的得意洋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嘿伊万斯,你果然还是来了。怎么样?多亏了我,你总算见识到魁地奇的魅力了吧……” 说话的艺术,这项体现人类社交情境水平的能力——埃尔坚信詹姆是不太有的。 “看在梅林的份上行行好、闭上嘴吧,波特。” 莉莉果然满眼毫不掩饰的厌恶,她不想再跟他废话,挽过埃尔的手就走了。 12. ============= 打赢斯莱特林这件事,一直被吹嘘着念叨到学期末结束。 本来,每个格兰芬多人的心里多少就植根着对户外运动、“fight for your own ory”学院荣誉感等向往,和其他学院的“能动嘴皮子解决尽量不动手”行事作风不一样,魁地奇这种仿佛是用命在拼的团队合作运动尤其被格兰芬多们重视,所以,优秀的魁地奇球员自然是学院明星那样的存在—— 于是詹姆·波特成了大家的崇拜对象: “梅林只有一个!但詹姆——你是我们永远的神!” 诸如此类的口号。 并且,三年级这个青春期节点,也让平心而论长相比较周正的詹姆收获一些异性青睐,好几封来自别的学院的情书掉落在早餐餐桌上面。 “哼,要不是去了魁地奇早训,那家伙准会拿着这些情书走整个礼堂一圈,大声嚷嚷自己有多受欢迎……” 莉莉从一年级起就收过不少情书,她一直不把它们当回事,这时看到波特的座位上多了几个粉红信封,她不由评价道。 “的确。” 埃尔弗里德一边抬头看了眼对面一边喝了口燕麦粥,简短地回道,内心却想:即使是出于讨厌,莉莉最近也有点太关注波特了…… “他如果真的拿情书炫耀自己,简直更令人讨厌!” 莉莉继续愤愤地说,她特别看不起那些用女孩真诚传达心意的信件当战利品吹嘘自己魅力的男生,斯莱特林学院多的是这种人。 “是啊……不过他应该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毕竟他的好兄弟收到的情书都能将他们活埋了。” 埃尔平静地附和道。 她居然没说错。不一会儿,训练完的詹姆火急火燎地直奔餐桌前开吃,身后跟着懒洋洋的西里斯·布莱克(无疑他又去看詹姆训练了)两个人坐下身,詹姆喝了一大口冰镇南瓜汁,拿过一块培根三明治和土豆煎蛋饼大快朵颐起来,压根没留意餐盘旁边的那几封情书。 还是慢慢悠悠切吐司的西里斯先注意到信封上的署名: “噢,我的万人迷叉子1 ” 他一脸幸灾乐祸地坏笑,神情一改昔日的慵懒和冷淡,令其他学院的女孩们不禁纷纷脸红着看向他。 “啥?这不是给你的吗?” 詹姆这才后知后觉,含糊不清地反问。 “咳咳,让我们来看看这里面都向你深情告白了些什么——” 平时被起哄揶揄多了、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反击的西里斯拆开其中一封信,清了清嗓子打算大声朗读,詹姆猛地扑上前制止道: “大脚板!你别太荒谬!快还我——” 像猫一样敏捷的西里斯灵巧躲过,并凭借身高优势将剩余的信举得老高,他在桌椅间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读一边窜来窜去躲开詹姆的反击: “…‘亲爱的詹姆·波特,我永远忘不了你在球场上猎鹰一般飞舞的身姿’……” 下一刻他以被扑倒在地的狼狈方式打断,但是打闹成一团的两人非但没生气,还在傻乐着放声大笑。 埃尔弗里德回头看了眼斯莱特林长桌上每个人的鄙夷表情,吞下最后一口烤肠面包,和莉莉一起拿上书匆忙离开礼堂。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她不禁低声感叹一句: “梅林……多少有点丢人了。” “可不是吗。” 莉莉无奈地赞成道。 期末考试的几天,按常理大家都沉浸在挣扎着复习多争取点分数的苦海之中,偏偏四人组依然不肯消停(当然,这么形容恐怕有失偏颇,起码莱姆斯·卢平还是那个好言相劝的)事实上,他们每天都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学习考试?不感兴趣(但仍旧回回分数名列前茅);研究恶作剧魔法,则疯狂翻阅资料废寝忘食。 成绩单照传统离校前发放,一只只猫头鹰穿过礼堂扔下一卷轻飘飘的羊皮纸,有人欢喜有人愁。埃尔弗里德和莉莉毫无悬念地稳居年级前三,她们简单讨论了下这次发挥的长处或者不足,随后卷好成绩单打算拿回家去。至于詹姆和西里斯,打开看了一眼就像塞废纸团似的塞进书包,保不准下次再拿出来的时候真的变成一团皱巴巴的破烂。 今年莉莉要回家过圣诞节,因为伊万斯夫人寄来的信里提到佩妮烤成功的草莓千层面包,她很想念姐姐、也想念姐姐亲手做的甜品。 而埃尔弗里德、由于韦勒克先生的休假太少,韦勒克夫人在节前飞去了米兰、圣诞当天估计赶不回来;再三考虑,她决定留在霍格沃茨过寒假。 她们提前交换了圣诞礼物。埃尔送给莉莉的是一只绿宝石胸针,做工绝对的精巧,拿在手里分量很重,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莉莉一下子变得惊讶又无措: “这太贵重了!” “没什么的,莉莉。” 埃尔坚决地说,“我当时和妈妈一起逛首饰店、一眼看中,你一定要收下它……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吗?因为它很像你的眼睛。” 翠绿的色彩闪烁光泽,深邃而迷人,万分的灵动,埃尔弗里德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莉莉那双盈满友好笑意的眼睛,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这一刻莉莉自然是感动得说不出话,紧紧拥抱了埃尔,并同样坚决地要她答应这只胸针是圣诞礼物同时也是生日礼物——她们俩人的生日挨得很近,每年送完圣诞礼物没多久就是先后的生日礼物,埃尔送首饰完全超过莉莉的预期,她不想再让朋友破费。 平安夜前一天莉莉回了家,宿舍从未有过的空荡荡,一时间有点寂寞,不过埃尔弗里德适应得很快,毕竟本来也是一个热爱独处的人。 在宿舍大声放着摇滚音乐,优哉游哉地读那一本一直想看完但被频繁搁置下来的《复活》2埃尔弗里德一瞬间感觉,一个人过圣诞节也没什么不好。 冬假留校师生一向很少,礼堂的平安夜晚餐上通常连一条长桌都坐不满,出乎意料的是,从没留校过圣诞节的两个家伙今年出现在大餐桌前—— “哎,怎么就你留下来了?伊万斯呢?” 詹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莉莉回家过寒假。” 埃尔弗里德原本不想解释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这样看起来很蠢,只不过看在过节的份上,她懒得起矛盾(话说回来,就算不过节她也一直努力规避争辩与冲突) “好吧,看得出来、我是说,你怎么——” 詹姆这下意识到自己的开场白不够好了。 “不跟她一样回家去?” 西里斯默契十足地接下詹姆的询问,而被打断的詹姆一点儿也不在乎,反而对兄弟与自己的心有灵犀十分满意。 埃尔挑了下眉毛,有些惊讶西里斯·布莱克又愿意和她重新说话,她耸了耸肩、也决定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我爸妈加班,一个人回去待着没意思。” “哦我想起来,你爸妈干的是麻瓜工作。” 詹姆直白地恍然道,真奇怪,他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冒犯的意思,要是换作别人,埃尔弗里德可能会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她的出身,只可惜这是詹姆,一个完全不在意血统、跟谁都打成一片的家伙。 “对,我爸爸是外科医生,我妈妈是服装设计师。” 埃尔不打算多解释这两个麻瓜职业名词,无论如何、他们(她和莉莉,以及詹姆)上学期可是上过十多节麻瓜研究的选修,除非他没用心听讲。 “外科医生?” 西里斯没选麻瓜研究课,回忆起来他有点后悔,不说别的,起码选这门课能把沃尔布加气死 3 “就是麻瓜治病得用刀子啥的,拿刀子的叫外科医生。” 詹姆解释,但古怪的用词让埃尔弗里德不禁猜测他这门选修应该考得不怎么样、起码名词解释那一题能扣不少分。 第14章 “听着更像什么屠夫。” 西里斯低声说。 “哈哈哈!” 詹姆不顾她的在场,直接哄然大笑,但笑不过多久,他就假惺惺道:“啊,我是不是要下地狱了?” 他记得麻瓜的宗教,特别严苛、决绝的约束。 “没关系,这里都是受过教育的,所以不是教徒,你放心笑。” 埃尔吃了口圣诞特色烤鸡,无所谓地说。 “说得好!” 詹姆知道那一段巫师被麻瓜以“处决异教徒”的名义抓走烧死的历史(好吧,虽然大部分都靠魔法逃走了,但是还有不少哑炮呢!)他为她的极端发言举杯,然后开始朝西里斯卖弄道:“有些麻瓜教徒仅仅因为对方在宗教方面存在不同的看法,就要杀光他们,真是疯子……我敢说,没鼻子4和他们还挺像!我得引用一句真理,咳咳,‘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是一个叫苏格拉底的聪明麻瓜说的——” “那是伏尔泰。” 埃尔弗里德忍不住哭笑不得地纠正道,“说这话的人是伏尔泰。” “噢,管他呢、反正他们都很酷!” “不是,他们都是谁?” 西里斯看自己半天没插上话,颇为不满地反问。 接收到“渴求知识”的目光,她只好无可奈何地简单解释两位不同时代伟大学者的主张和背景。 最后詹姆提议让他下学期也选这门课,他爽快地答应。 完了,这下更没清静日子过了——埃尔弗里德决定下学期改掉自己修满所有课的强迫症,反正她根本不需要上麻瓜研究这种课,她本就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 “韦勒克,等下和我们去夜游吧。” 西里斯突然说道,带着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 “……呃,隐形衣应该装不了五个人,不是吗……”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却碍于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她认为不好太直接,再一次、她即使没那么在乎不熟的人的想法,她也不喜欢专门留给她的臭脸。 “哪儿有五个人,就我们仨。” 詹姆帮好兄弟一把,其实本来坚持夜游活动的一向只有他和西里斯两个不知好歹的,莱姆斯总是不太赞同他们夜里到处晃悠、到校厨房拿一堆好吃的,除非某些特殊日子才会跟着行动;彼得倒是缺席得不多,但他成绩一般,又偏科,不敢像他们那样不写作业;因此往往到头来,只有西里斯会风雨无阻地陪他冒险。现在莱姆斯和彼得回了家,既然西里斯想带上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检验她是否真正具有格兰芬多精神的好机会。 “那好吧。” 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看在大过节的份上…… 波特的隐形斗篷果真是世上独一件,其他效仿品差远了,不论是质感、亦或者隐形效果。埃尔弗里德和西里斯一样高,詹姆稍微矮半个头,他们三人身材差不多瘦,这么大一件斗篷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的。 “再塞多一个莉莉都绰绰有余。” 她下意识评价道。 “没错啊!你得说服你的好朋友感受感受冒险的妙处!” 詹姆马上大声赞同。 “我不擅长说服人。” 她随口推脱道。 “哦?我看不是吧,你明明很擅长让别人认可你,韦勒克。” 西里斯轻哼一声,她想他又在讽刺她了。 “请说说你的依据?” 她平静地欣赏着斗篷外的幽美夜景,反问。 “比如鼻涕精,他总是会把他宝贝的蠢笔记给你。” 怎么还是该死的笔记。埃尔的心里多少有一丝愠怒,但她憋了下去。 置身事外的詹姆认真地想了一下:喔,鼻涕精爱写一堆废话连篇羊皮纸这事儿,西里斯提过几次,他那一位在斯莱特林的弟弟也和他说过,鼻涕精非常宝贝那些东西,谁都碰不得。一开始,詹姆以为鼻涕精是在给莉莉·伊万斯写“每日一封的情书”呢。 “比如伊万斯,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支持。” 听到这里詹姆不由点头附和。 “再比如我和詹姆,你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怎么样,我们还是邀请你来玩了。” 这一句詹姆倒不太认可,毕竟他对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并不上心,他可没记住关于她的多少事,除了成绩好和伊万斯的好姐妹这两个特点。 不过他没说什么,体贴地将发言的专场留给好友。 “我听得越来越迷惑了。” 埃尔弗里德被对方错漏百出、甚至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论逗笑,她不是讽刺的笑、而是真心的微笑,“你到底是想证明你那一句‘我擅长利用人心’的观点,还是想显示你是个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人?” “我可没跑题。” 西里斯不大高兴地反驳,“后者也没错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抱有的成见。” “嗯,所以你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一点负面情绪都没了,笑意加深,更为从容不迫。 “哈,我有什么问题、请问?” 他的灰色眼睛里又带了点那次争论时的讥诮和冷淡。 “好比说,你指责我对你持有偏见的同时,也在对他人抱有偏见。” 她学着他刚刚举例子用的口吻。 “我对谁有偏见?” “哦,你知道。” 她不再笑了,面无表情地补充:“被你们创造的拙劣绰号称呼的那一位。” “韦勒克,你这句话我就不同意了。” 詹姆·波特插话道,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哪儿是偏见呢?鼻涕精就是那种糟糕的家伙,他和他的猪朋狗友歧视麻瓜,用黑魔法捉弄‘血统不纯正’的同学,尤其是那些低年级,你是没见过,他们老找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的麻烦,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对付我们格兰芬多人,到那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而且,他们说的话可难听得多:‘肮脏的泥巴种’……你还认为他无辜吗?” 话音刚落,西里斯嗤笑了一声,仿佛是被气笑的。 第一次听说这些事的埃尔弗里德愣在原地,她忽然感觉夜风吹得自己很冷。 “……我是没有见过……我会去验证的。关于前面我说的那些有失偏颇的话,冒犯到你们我很抱歉。” 半晌,她深呼吸了一下,一边撩开隐形衣的一角,一边心神不宁地说道,“我先走一步,今晚谢谢你们的斗篷。” 她没回头看他们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翻涌着一股难过的痛觉,在她的印象中,西弗勒斯·斯内普——出身贫寒、忍受家庭暴力、天赋异禀……这些词汇组合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蒙蔽了她理智的审视,裹住了她低廉的同情,她只顾可怜他,既不敢跨越泛泛之交的界限,又执着地想方设法令他感觉被需要,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成为挚友,因为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毫无保留的一面。 她从未平等地凝视他,她自以为是地在潜意识里认定他是一个被异化的、“特殊的人”。 可是,她的确没法像对待莉莉一样对待他。 眼见为实,她会去求证今天自己听到的话的。在这之前,她不认为告诉莉莉是个好主意,以免以讹传讹造成误会。 然而内心深处,她又害怕那个真实的答案,因为那意味着她无法再和他维持现在这样的联系。 ……不,她不该恐惧孤独,她早就清楚只有自己可以陪伴自己直到永远这件事实了。每一个人到最后都只能孤身走向那一道窄门5 这需要许多勇气—— 她是一个格兰芬多。她最不该缺乏勇气。 13. ============= 不幸家庭出身的孩子,寄宿学校是最棒的选择,若无强制返校要求,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宁愿在学校待到死也不回去。 所以埃尔弗里德猜,恐怕到七年级,西弗勒斯·斯内普都不会在可以留校的冬假里回家。 要找到他也不难,他无非在图书馆,或者空教室这些地方。 果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还穿着一身旧校袍坐在自习室,他没几件私服,一年下来都是穿校袍。高高堆在桌面两侧的书本很厚,显得他是整个人埋在书堆里似的,露出的苍白手肘依旧非常瘦削,今年他总算窜了点个头,可是看起来更消瘦、更弱不禁风了。 他注意到进门的埃尔弗里德,抬起来的阴郁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因为他们平常都是通过猫头鹰留口信,不存在对方突然上门的情况。 “……莉莉寄来的曲奇。” 她首先将包裹扔给了他,打算以缓和的气氛过渡接下来也许会变得剑拔弩张的对话。 对甜食根本不感冒的西弗勒斯反应平平,无血色的脸上显露一丝索然无味。 “有时间吗?” 她的语气跟昔日没什么不同,这让他发现不了任何端倪,“聊一聊?” 他合上书,认真地看向她时,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是直白的“嘿你真的和暴力欺负同学的混蛋玩吗”还是委婉的“听说你的斯莱特林朋友们被称呼为恶霸” 实在让她问不出口,很简单,实际上这样的询问对真相的了解并不存在多少意义,只是她出于友谊的角度选择主动给他“后悔的机会”,然而她又特别清楚,对方没当过她是好友—— 第15章 “……艾弗里和马赛伯,不仅歧视麻瓜出身……还直接用黑魔法攻击他们。” 踌躇半刻,到最后说出来的是这没什么底气的一句,她甚至避开他的目光,“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来往、在自己的好朋友就是麻瓜出身的情况下?” 她把莉莉搬了出来,好让自己的表达显得合乎情由、不那么莫名其妙。 但他没有一点忏悔的意思,反倒是抽动了下嘴角,一副古怪的皮笑肉不笑,挖苦道: “看来跟那群蠢狮子待久了,你不可避免地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阴阳怪气的神情令她联想到西里斯·布莱克,不同的是,他比西里斯的嘲讽方式要伤人很多:“真想不到,与我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做这么多的目的。” “哦,你是想说你的精神偶像是神秘人。” 埃尔弗里德被他的讥笑气到了,她采取和他相似的语气,“极端民族主义1,通过烧伤抢掠复兴自己的族群——” “少在我面前卖弄麻瓜的产物了,韦勒克,如果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臭烘烘的泥巴种们的坏处,那你就是十足的蠢货。” 西弗勒斯面露厌恶,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到底在废话什么,想威胁我吗?还是想检举我们?” “是提醒!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你,这是错的、以偏见为由伤害别人是错的!” 她心里燃烧的痛觉更加炽烈,他不但不否认他朋友们的恶行、还承认他本人的歧视理论,这一瞬间,她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无力的愤懑涌上心头,她疲惫地再次说:“难道你忘记莉莉的父母也是麻瓜。” “别将她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他吼道,高八度的音色跟他父亲像极了,“她不是他们,她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审判他们的根据只是出身这一条件!你可以无视他们的人身安全,仅仅基于他们麻瓜出身罢了!” 她拔高了音量,整个人哗啦一声猛然从座椅站起来。 “……你不用上纲上线,他们至少还活得好好的。” 他皱了皱那巨大的鹰钩鼻,黏液般色泽浓重的漆黑长发遮住了他阴沉幽暗的眼神。 埃尔弗里德轻笑一声,她再也无话可说。沉默良久,她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离开前留下一句: “你一定会后悔的,某一天……西弗勒斯,你会忏悔你做的每一个与恶为友的决定……”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凉。 这天过后,埃尔不再给西弗勒斯·斯内普留信,也没再找他借笔记或者讨论学习,尽管她的内心非常难受,她从不喜欢僵化任何一段关系,尤其对方同自己存在相似的爱好,没断绝来往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 然而他连狡辩也不愿意,连骗都不肯骗一下她,不然,她还能以自欺欺人的方式说服自己“眼见为实”、好再给他一个机会。 可惜西弗勒斯·斯内普根本不屑于她的机会。 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以她失去一个朋友作为开局。 至于莉莉,埃尔弗里德不打算采取任何与告状、嚼舌根、抱怨沾边等行动,她什么也不会说,以免自己的看法影响到对方。况且莉莉这么聪明心细,迟早会知道斯内普和他朋友们不光彩的事迹。 冬假回来后,莉莉顾着为好朋友准备一个难忘的生日庆祝,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实在太兴奋了,兴奋得连月经初潮产生的痉挛痛都不那么在意,以致于开学的第一天变形课上,发挥得没往常好—— “……莉莉,你没什么吧?” 埃尔弗里德察觉到她的异样,凑近了在她耳边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下了课大家闹闹哄哄往教室外走,莉莉逗留了一会儿,对埃尔耳语道出实情,埃尔立即打算为她熬制缓解不适的魔药,又给她的巫师袍里施保暖咒语: “天气太冷了,你不能着凉。” 紧紧挽着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好友2,埃尔弗里德莫名充满保护欲。 “我不会的,有你在。” 莉莉调皮地眨了眨漂亮的绿眼睛,才认真地说:“对啦,我看生理常识里写,住一起的朋友周期会渐渐一致,你应该也快了,所以你也得注意别感冒。 “放心吧,我很久没生病了。” 埃尔弗里德骄傲地表示。 开学没过多久是情人节,一大早礼堂就弥漫着不对劲的兴奋气息,今天的情书或者信物比以往更猖狂地乱飞,尤其格兰芬多长桌、每次西里斯·布莱克被女孩叫出去,詹姆·波特都会带动一大群人起哄鬼叫。 到了下午,互送巧克力的人越来越多,连埃尔也收到两份巧克力,一来自赫奇帕奇,另一来自拉文克劳。 “我不理解。” 埃尔弗里德丝毫没被大家快活的情绪所感染,她的思维依旧很严谨(又或者说、较真)两盒巧克力里夹带的粉红信封都是几句委婉的表白以及赞语,没留名字,她说:“既然写着给我,为什么要匿名?” “我想,是因为他们不敢接受你的拒绝。” 莉莉笑道,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也收到几份巧克力,但是她更在乎和好奇埃尔的事。 “他们怎么预判我的反应?” 埃尔弗里德也笑了起来。 “噢太明显了,埃尔,看看你那‘不近人情’的表象!” 莉莉幽默地说,她们睡前把各自收到的巧克力拆开,互相尝了一遍,然后腻味地扔在一边: “这五份巧克力,明天想办法分给其他同学算了。” 埃尔弗里德觉得多看一眼都牙疼。 “当然。” 莉莉赶快喝了口水,疲倦地靠在枕头,赞同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话说回来,你敢相信吗、波特那个自大狂居然也能收到三份巧克力……” 闻言埃尔兀自挑了挑眉,压下嘴角,用蛮不在乎的语气附和: “是啊……唉,谁让他魁地奇打得好呢。” “莱姆斯比波特好太多了,他却一份都没收到。” 莉莉开始为四人组中相对低调友善的卢平发声。 “嗯,我想莱姆斯·卢平也不是在乎这个的性格。” 埃尔推测。 “因为他不是波特那种要靠他人认可建立自信的傻瓜。” 莉莉犀利地说,埃尔总觉得一谈到詹姆,莉莉的口吻就格外严厉:“情人节收到巧克力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波特却可以挂嘴边一整天,还过来问我有什么看法?哦,我该回敬一句‘注意别得蛀牙或者糖尿病’吗?” “如果是健康问题。” 埃尔接话:“布莱克的血糖最为堪忧,他今天收到了能养活所有格兰芬多人分量的巧克力。”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面对这一大堆甜食,苦恼的神情。 “哈哈哈……” 莉莉雀跃地放声大笑。 2月17号,埃尔弗里德十四岁生日当天早晨,一个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大礼盒摆在床头,铺洒亮闪闪银粉的深蓝包装纸与用金色缎带绑成的蝴蝶结,一张橙红色泽的贺卡上写着祝福语,落款正是最好的莉莉·伊万斯。 埃尔的手刚碰上去,缎带就像活的一样欢快地解开,礼盒装着的竟是一条长裙。 准确地说,是件设计与材质配合得精巧绝伦的礼裙。珍珠刺绣从贴合胸口的v领蜿蜒而下、结束于收腰处,裙摆是缎面材质,垂坠感很自然,最突出的一点在于裙面的珠光细闪,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埃尔脑海中浮现出一行字:“……当她第三次出现时,她穿着那件缀满了星星的衣服,每走一步,裙子就闪灼着一次耀眼的光” 1礼服搭配了一条纤细的贴颈项链,由小玉石和碎钻编织,颈链缀着的长型轻纱披风垂落于裙子两侧。整件礼裙除了纯白以外,没有多余的色彩。 她简直被惊艳得目瞪口呆,这个生日礼物实在称得上惊喜,但另一方面,她下意识想到了价格问题,做工这么高级的礼裙,定价绝对不会合理。 “天啊,这肯定很昂贵……” 她的紧张无措和好友昔日收到礼物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莉莉也和当时的自己那样坚持说这不算什么,只是一家不知名麻瓜礼服店的产品,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而且,我用魔法改了不少地方,它现在才这么光彩夺目的,一开始它并不贵!真的!” 埃尔弗里德当然相信莉莉高超的魔法能力,巫师成衣的魔法也分高端与低端,前者的确会让一件本来平平无奇的衣物变为艺术品。 “我确实很喜欢……谢谢你莉莉。” 她还是先给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噢,这个呀——” 莉莉笑得高深莫测,“我听教授说,下个学期我们升四年级,有一场圣诞舞会。” 舞会在英美的麻瓜中学都不罕见,有学校还会特地设立舞蹈或礼仪课程。 不知道到时候霍格沃茨举办的舞会又是什么样呢?埃尔认为应该相当精彩,仔细想一想拥有一位审美品味这么好的校长,她开始有些期待了。 收好礼物,她们照常洗漱过后手挽着手去上课,今天是周一,包括选修在内,埃尔又是满课的一天,本学期她弃了麻瓜研究和占卜学2两门她觉得意义不大的课,时间比去年充裕,她干脆拿时间转换器来丰富课余生活,比方说改良缓解痛经的魔药,这类魔药的缺点很多,剂量不够精炼,药效副作用是增大血量等等,系统的魔药课本里对这个魔药只字不提,高年级教科书也没有记载,她是从其他课外魔药读物中了解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编写人的忽视感到不太舒服,这不是简易的低级魔药,且属于女巫们的必需品,编写下来方便她们学习并自己熬制,好处明显多的是,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第16章 改良魔药并不容易,在莉莉的经期结束前,埃尔弗里德只熬成功现有配方的魔药,即使莉莉说喝了以后感觉特别好,埃尔仍对自己不太满意,她决心一定要成功,不管是为了莉莉还是其他女巫,虽然她还没体验过经期的痛苦,在她想象中,这一定是要命的痛觉,她读过麻瓜的生理常识书,疼到昏厥的例子多的是。 这次她得完全靠她自己。 即使任务比较艰巨,她还是忙里偷闲地研究麻瓜乐器和自动弹奏的魔法,美其名曰劳逸结合;升上四年级她就得把时间转换器交还给麦格教授了,这个学期她得赶紧做完想做的所有事才行,她心想。 与西弗勒斯“决裂”前,他们是在废弃盥洗室熬的魔药,如今她可不敢再过去——要是迎面撞见多尴尬啊! 思及此,她逛了学校大半圈,权衡几间空教室位置的利弊后,才在五楼挑了个积满灰尘、显然许久不用的课室。 进去先来一个“清洁一新”咒,从附着无痕延展咒的书包里拿出坩埚和魔药材料。 一切学术探讨都得做实验,埃尔弗里德第一次品尝到和学业有关的苦恼,她本来打算以身试药,可是她还没来月经呢、她怎么知道魔药的效果好不好?让其他女同学给自己当小白鼠、这么缺德的事她干不出来。 五份不同配比的魔药熬好,这是最经典的麻瓜实验法:对照实验3 她每份都喝了几口,只觉着浑身发热。这魔药最重要的作用必须是缓解痉挛的疼痛,而她现在完全不确定自己的改良效果如何。 西弗勒斯究竟是怎么做到避免大量实验的情况下成功改良多种高级魔药的啊?唉,早知道她先问完这个重点、再绝交了…… “韦勒克,你这副愁眉苦脸,很难不让我怀疑你熬的是毒药啊——” 一个带着点轻佻的声音传来,她转头一看,西里斯灵巧地翻过窗户,明明是不请自来、却满眼纯粹的理所当然。 “是,第一个要毒死的就是你。” 她学他的语气开玩笑道,他没回嘴、反而很大度似地咧嘴一笑。 “所以,你要拿什么毒死我?” 他双手插兜绕到那些魔药的跟前,好奇地观察来观察去的,比雕像还漂亮的鼻子凑近闻了闻,他这个举动让埃尔弗里德联想到小狗。 “少学你那位好兄弟的自作多情了。” 她稍微加热了下魔药,忽然意识到奇怪:“你怎么没跟波特在一块?” “詹姆胃疼躺宿舍里……自从参加魁地奇训练就经常不正经吃饭的家伙,今天终于知道我平时提醒得没错了吧。” 西里斯提起这个似乎心情不太好,他皱着眉嘟囔道,这种口吻和表达埃尔熟悉得不得了:妈妈在她不小心生病时说话就是这样,夹杂担心与淡淡的责备。 “他怎么不找庞弗雷夫人?” 她随口问。 “他说这点小毛病没必要去医务室。” 西里斯在一张空桌子坐下,“胃绞痛根本不好受,他硬撑着罢了,非说睡一觉就会好。” 这时,埃尔弗里德的眼睛不由一亮:经期有时候会压迫肠胃神经,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女孩月经期间会频繁腹泻或者胃痛;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剂魔药的本质是为了止痛,而这两种痉挛的痛觉存在相似之处。 “……干嘛?你想到什么好主意?” 他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眼里的神采,于是问。 “其实我熬的正是用来缓解肚子痛的魔药,呃,当然,是适用于某种‘特定’的疼痛,不过,我肯定它没有任何副作用。” 废话,它唯一的副作用是增加经血量,这对他们完全没有伤害好吧;更何况,他们喝了感觉没用倒不算什么,而正处于经期的女孩们可就不一定了、配方有误的话会加重不适的。 “你给它们都编了号,我该拿哪一份回去?” 西里斯没有丝毫要详细质问的意思,直接选择相信她模棱两可的说辞。 “嗯,这正是我愁眉苦脸的原因。” 埃尔托着腮,“你看,我现在没一点不舒服,所以刚刚我把它们尝了一遍,却得不到任何结论。” “那我干脆都带回去好了。” 他不假思索地说。 “真的?那么,你明天可不可以告诉我哪个最有效?” 她小心地请求道。 “可以啊。” 他再次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罢埃尔心情大好地低下头用小玻璃瓶分装完魔药,抬起眼对上西里斯认真凝视自己的目光,她忍不住问: “你不会觉得我在把你们当成小白鼠吗?” “别瞧不起人了韦勒克。”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上手晃了晃瓶子里的药水,暖棕色的液体倒映在他那双过分标致的灰眼睛里,蓦地,他像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变淡,直到转为讥诮的冷笑:“再说,要毒死一个布莱克可没那么容易……” 14. ============= 当翌日西里斯·布莱克信守承诺向她如实“汇报”五瓶实验品分别产生了什么药效时,她突然意识到、以前对他不太好的印象恐怕真的存在偏见成分,西里斯看起来是个忠实的朋友。 “詹姆觉得2号很不错,他喝完没一会儿就说自己生龙活虎的,看他吃晚餐的架势大概真的没事了。” 天文学课上完,学生们走得差不多,特地逗留的西里斯一边说还一边贴心地在她记录的时候放慢语速,“我也都喝过一遍,确实是2号最好。对了,莱姆斯更喜欢4号,说对前天不小心被——咳、划破的伤口有止血的效果。” “莱姆斯·卢平伤得那么重啊……流了血最好到医务室看看。” 埃尔弗里德蹙了下眉,温和地建议,内心悄悄否决了4号:止血算是经期该忌讳的一点。 “他好多了。” 西里斯快速地答道,又凑近些小声地叮嘱:“不过,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那当然。” 埃尔认真地承诺,她也不追问是被什么东西划开受的伤,“剩下的1号,3号和5号,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唔,3号喝得人浑身发热,热到出汗。” 他撇了撇嘴,“5号太甜了……而1号,只能说不功不过。” 埃尔弗里德精炼地写完报告草稿,马上了然接下来可以怎么改进、从而达到最终完美的版本了,不由欣然一笑,诚挚地说: “真的太谢谢你,布莱克。” 她简直想郑重地握一握他的手,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不太合乎语境的冲动,并选择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我想你当初对我的评论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你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 “……哼,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你花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啊……” 他似乎不太适应她直白的夸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佯装蛮不在乎地冷哼一声,但语调是象征好心情的上扬。 有了实验结果,埃尔的难题迎刃而解,不出几天,一份真正缓解痛经的药水诞生,她想为它取个名字——麻瓜界有“ibuprofen”和“aspirin”1,她的魔药干脆就直接叫“pain-killer”(止痛药)吧。这第一份止痛药水给了莉莉的朋友玛丽·麦克唐纳,后者认为它比麻瓜的止痛药还要好,很快女孩们都知道了埃尔弗里德发明的神奇止痛药水,她们纷纷提出愿意主动尝试、好让她能把魔药改良得可以注册专利的地步—— “我没想过要将它变现,我想公布配方让大家都学得会。” 她诚实地说。 “那可是一大笔金加隆!” 她们很惊讶,“能挣钱也挺好的呀。” “能以发明者的身份被记住确实不错,但申请了专利、药剂的零售价会变得很昂贵,这就背离我的初衷了。” 她苦恼地回答。 “又或者,你在申请时要求以自己收益分成去平衡魔药的高制作成本,厂商低价出售……你需要一个在魔药发明领域名声不错的人帮忙,埃尔。” 莉莉严肃地提议道。 “哎呀,波特的父亲不就是那个人吗?他发明的神奇洗发水垄断了整个市场,他肯定很乐意帮你。” 玛丽·麦克唐纳说。 “我不知道这后半句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玛丽。” 莉莉生硬地接话,不太乐意承认这个事实。 埃尔弗里德没敢出声。 这件事自然而然传到了詹姆的耳朵里,一天下午在礼堂自习,看管他们的是温和的弗立维教授,詹姆简直是大摇大摆地开小差,他装模作样地压低了点声音,看了会儿当他透明的莉莉,故意对埃尔说: “喂韦勒克、我听说你想申请药品的专利?” 他又忍不住转眼观察莉莉,“我爸爸他可觉着这种事小菜一碟——” “你说那么多,对埃尔有什么帮助吗请问?” 莉莉没好气地打断道,翠绿的眼睛瞪着他。 “这话说的,我比你想象得要乐于助人得多,伊万斯。” 见莉莉肯理自己,詹姆好心情地笑了,金棕色的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得意,“不过吧,这个不是小问题,得提交一大堆麻烦的文件,三天两头搞不定,要不这周六跟我们去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再说?” 企图集中注意力在古代如尼文作业的埃尔弗里德听到这图穷匕见的一句实在憋不住了,抬起头,詹姆身旁的西里斯与她目光相遇,俩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第17章 “波特,你真是厚脸皮。” 莉莉光顾着对付詹姆,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快速收拾好书本和作业,起身就离开。 她也赶忙抱起自己的书跟上去。 走到图书馆门口,埃尔弗里德才保守小心地发表意见: “其实我觉得波特的主意,或许没那么坏……” “埃尔,你糊涂啦?” 莉莉瞧着她,“他指不定在盘算着什么恶作剧呢!” “应该不是。毕竟事实上,这次也有他的帮忙、以及布莱克。” 埃尔把前阵子西里斯·布莱克等人自愿当“第一批小白鼠”的事告诉了莉莉。 “……天啊,那他们……” 莉莉惊讶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不错,对吧?” 埃尔弗里德笑了笑,“尽管当时我没有坦诚地细说,他们现在无疑已经知道了那其实是什么魔药了。我不是想夸奖他们的意思,然而的确大多数男巫会觉得这是冒犯他们——幸好布莱克和波特没跑来我跟前这么抱怨,否则他们做一百件好事都挽救不了这个坏印象。” 作为一个读过《第二性》、《女性的奥秘》、《达洛维夫人》和《金色笔记》2的人,埃尔弗里德并不希望因为他们对自己基本的尊重就赞扬他们,这个世界对“好男人”的要求实在太低,一个大环境认定的“好男人”甚至远不如“平庸女人”的十分之一,而“完美的女人”,恐怕是已经被化成灰埋土里的鬼魂了。 实际上,詹姆的毫不在意需要归功于他的神经大条,而西里斯,则与那天生的反叛精神有关—— 在越来越多跨越年级的女生讨论埃尔弗里德最近发明的神奇止痛药剂,又有不少谈恋爱的男生从女友那儿听说,于是此事变得广为流传,四人组当然也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那天喝的药水本来的用处。 一晚,除莱姆斯·卢平拒绝了以外,三人又到校厨房吃吃喝喝,恰巧邻桌有几个其他学院的高年级在谈论: “梅林,你听说格兰芬多的那个韦勒克都做了什么吗?她编了本教程,专门教人怎么熬止疼魔药,女士们四处传阅这本小册子!” 提起这件事时,这些男生都带着嘲笑的口吻,好像这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儿科的东西。 “谁要在乎啊?而且说真的,‘那玩意儿’不就只是流点血吗,还得止痛?” 他们似乎坚信她们很娇气。 “韦勒克还不如把这时间花在研究避孕魔药上……” 他们恶心地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她漂亮是漂亮,可惜太高了。” “是啊,像伊万斯那样刚刚好。” “哈哈,你可别想伊万斯,谁不知道那个波特惦记了她好几年……” 眼看西里斯的神色从面无表情转变为冷淡和轻蔑,完全没动餐盘里的食物,大约是感觉倒胃口,詹姆也不想吃了,扔下香肠面包,用餐巾擦擦手,拿上隐形斗篷走出门,彼得赶紧抓过几个蜂蜜蛋糕跟上。 一路罕见的话少,直到回了宿舍,詹姆用蛮不在乎的语气说: “那几个家伙是蠢货罢了,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一群发臭的苍蝇。” 西里斯轻飘飘地唾弃道,又讥笑了一声:“不愧是鼻涕精的学长。” “我也听到有几个女孩说,韦勒克这么做不够妥当,不太检点……” 彼得小声地插话道。 “哦?那她们很适合和沃尔布加做朋友。” 西里斯已经开始直呼母亲的大名了,他一边慵懒地进宿舍一边不轻不重地讽刺。 “大脚板,你注意点言辞吧,等下被别人听到,以为你是在暗示你妈妈可以当她们的婆婆。” 詹姆一脸无语地坐到床边。 “你们又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靠在床头看书的莱姆斯抬头,迷惑而无奈地问。 “叉子想和伊万斯结婚。” 西里斯话音刚落,詹姆冲过来想教训他两下,他大笑着轻巧地躲开,并补充道:“不然你干嘛老想约她去霍格莫德?” “不是,一起去玩就代表我想和她结婚吗?那咱俩是结了婚多少年!” 詹姆大声反驳,但他的话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天,我没想到你否认我们的关系。” 西里斯假装伤心地倒抽一口冷气。 “好了好了,你们这对老夫老妻。” 莱姆斯制止道,“熄灯时间早过啦,快睡觉吧明天还有一堆课……” 即使莉莉并未答应他的邀请,詹姆还是在每周例行回复父亲的信里提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发明了一种深受学生欢迎的止痛药水、且想要申请专利的事。没别的意思、他挺欣赏韦勒克不为钱财而为更多人受益的作风,以及,天天听着好兄弟的评价,他渐渐发现,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下个周末,詹姆收到父亲的复信,不出所料,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仍然是对一切抱有热情的发明大师,他对韦勒克的药剂很感兴趣,也愿意给予提点。 周一大清早,礼堂的早餐时段,詹姆得照常到球场训练,魁地奇赛季只剩一个月了、他为了捧杯投入大量血汗,时不时翘掉一餐,功课更不用说、不知道抄了多少莱姆斯的作业,有一次被麦格教授话里有话地评价:“波特先生,你在论文上的拼写错误能和卢平先生一模一样,真是一种朋友间的默契。” 综上种种,詹姆显然得找西里斯代劳。 平时礼堂吃饭,四人组坐的位置本来就离莉莉她们比较近(座位安排无疑是詹姆的想法),西里斯今天为了传达詹姆的好消息、更是直接坐到埃尔弗里德的旁边,引起了不少瞩目,埃尔只觉如芒在背,想叫他坐远点吧,又感觉打断一个正帮自己忙的人不太好,只得在心里悄悄祈祷他快点说完,其他学院的女同学们就要把她整个人盯穿了。 “波特……他有那么好心?” 莉莉不禁疑问出声,也不怪她这么想,詹姆这三年干过太多恶作剧,突然不带目的的示好很难让人信服。 “是你不了解他罢了。” 西里斯冷哼道,“詹姆一直很好心。” 莉莉出于对好朋友埃尔弗里德的考虑,忍住没反驳,但神情仍是一副“我对此深表怀疑。” “可无论如何。” 埃尔没有立即接受这来得太快的好意,她谨慎地说:“这并非小事,对我而言,这已经麻烦到波特的父亲了吧,后续跟进手续那么麻烦……” “这有什么的。” 西里斯一脸毫不顾虑与悠闲轻松,“他爸妈人很好,我放假去他家住多久都行。帮你搞搞文件这点事根本不足挂齿。” 陷入片刻犹豫的埃尔看了看莉莉,莉莉则眼神示意说这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好,这的确是好主意。那我先麻烦你代我谢谢波特和他的父亲。” 埃尔弗里德选择相信实际,而实际就是这很难得:一位举足轻重的魔药发明家肯作为担保人实现她不为盈利的目标,属于小概率的幸运情况。 “别这么客气了韦勒克,朋友间讲话没必要一板一眼。” 西里斯见她答应,好心情地笑着打趣道。 “我能不能看看波特父亲的回信?” 莉莉依旧不太信任地主动要求。 他把展开的信纸推了过去,她一目十行看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绿眼睛里仍剩余几分狐疑,又递还回去。 “詹姆说得没错,伊万斯你很适合当侦探员。” 西里斯暗讽道。 “说得好像他知道侦探是什么似的!” 莉莉不屑地反驳。 “哈,看来你不知道上学期詹姆的麻瓜选修课考试是o……啧啧,攻击有待加强啊。” 西里斯用他明目张胆言语刺人时一贯的怪腔调说。 “抱歉,好比池塘里的癞蛤蟆在叫唤,你会注意听吗?” 莉莉这句回敬简直精彩绝伦,埃尔弗里德如果不是觉得不合适、估计早鼓起掌了。 “你就是这么说你好朋友的恩人的?” 西里斯语气不太好地反问。 “停一停,朋友们,我说停停。” 埃尔弗里德及时插话制止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吵错了人?布莱克,你别替再波特发言了,他会嫉妒的。” “埃尔,你为什么要用‘嫉妒’这个词?” 莉莉立刻反应过来,颇为尴尬地抓着埃尔弗里德的手。 “因为和你这么有趣的人争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荣幸。” 埃尔微笑着回答,“我刚刚也嫉妒了。” 完美地终结了话题。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埃尔弗里德都是经西里斯之手转交相应的资料给詹姆,再由詹姆用猫头鹰捎回家中。 弗莱蒙特·波特先生的效率特别高,不出二十几天,所有烦琐的手续都搞定了,药剂过审只需要再等两个月即可,按照最初的承诺,pain-killer药水的市场价仅仅1金加隆。 基于礼节,埃尔寄去一封诚意十足的感谢信,波特先生的回信很风趣,他说这连小忙都不算,只是帮助她行善积德—— “……你让我想起了我过去的一个好朋友,她跟你一样热心肠。” 他写道。 思来想去,埃尔弗里德不知该送詹姆什么作为答谢,毕竟富家子弟什么都不缺。 第18章 最后,她回忆起一年级入学时詹姆有一天想玩遍麻瓜的游戏机。 于是她主动承诺,哪天放假有空去麻瓜世界,她会给他们当向导—— 噢,你说为什么变成了“他们”? 那当然是因为一切少不了詹姆的黏人精好兄弟了。 15. ============= 赢得第一个魁地奇杯的这个早上,詹姆·波特认为自己已经够快乐的了,他一整天都像吉祥物似地被人热情拥抱,每到一个新场合,同学们都会为他喝彩一声,格兰芬多拿魁地奇杯如同过圣诞节那样喜庆。 结果到晚上回宿舍,西里斯对他说,伊万斯答应周六一起去三把扫帚——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詹姆从床上跳起来。 “骗你做什么。” 西里斯把玩着火红色的床幔,“韦勒克说的。” “韦勒克真是个靠谱的僚机!” 詹姆简直想当场跳一段踢踏舞,莱姆斯连忙把他赶下床铺,上次他和西里斯追逐打闹把床给踩塌了,修复咒都弄了老半天,莱姆斯被迫收容睡相奇差的西里斯两个晚上,黑眼圈重了好几个度。 “这算不算约会?” 彼得眼神一亮,问。 “不算!” 詹姆的脸颊有几分发红(他坚信这源于刚才的活蹦乱跳),迅速否认。 “詹姆,承认对伊万斯有好感,有那么难吗。” 莱姆斯无奈地笑道。 “岂止有好感?” 西里斯朗声一笑,“你一天提伊万斯的次数比我们三个人三年加起来都多。” 彼得跟着咯咯笑了。 “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总是提韦勒克?我还说你喜欢她呢!” 詹姆以为找到了漏洞,沾沾自喜地反驳道。 “我提她的时候可没有脸红。” 西里斯语气淡淡地反击,灰色的眼睛十分漠然,随即又笑了笑:“叉子,我得提醒你,现在不少情侣喜欢去三把扫帚约会……” “你们有完没完。” 詹姆挫败地坐下身,理直气壮地辩解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伊万斯?是,她是长得漂亮,是聪明又成绩好,为人善良热心,笑容有感染力……那又怎么样?我才不喜欢她,而且,她还和鼻涕精做朋友!基于这一点,我更不可能喜欢她了。”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莱姆斯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别那么激动。 表面上说是这么说,詹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期待周六的到来。 这其实是莉莉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埃尔弗里德有段时间苦恼怎么还詹姆·波特人情,尽管莉莉本来就觉得这是波特自己主动要求参与、即不算帮忙,但是她了解好朋友:埃尔弗里德是个心思过分细腻的人、总喜欢把逻辑不够清晰的事情翻来覆去想好多遍,只要一天没反过来给予波特相应对等的恩惠,一天都要记在心上。 为好友分担点苦恼不算什么,再说、和波特到三把扫帚喝东西又不会死人……莉莉对埃尔主动提及此事,埃尔感激地回答:以防尴尬,她也会陪着一起去。 可惜事与愿违,周六一早埃尔弗里德就不太舒服,莫名的疲倦与四肢发痛,她猜自己也许是要感冒,莉莉想留下来照顾她,她再三以“俩人都放鸽子不太好”的理由推脱,莉莉这才犹豫着出了门。 上次生病还是一年级呢,埃尔翻找了一瓶剩下的活力药剂,喝完又躺回去继续睡,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整个人泡在温水中的暖和,她坐起身,正要下床拿体温计,潮湿的触感令她清醒大半,翻开被子一看,果然一小片殷红映入眼帘——好吧,一切能解释清了,意外发生在悠闲的休息日,她是幸运的。 月经总比发烧要好,她想。 慢吞吞收拾完残局,拿过一本《爱的艺术》1打发时间,当她沉浸在弗罗姆对“爱是人与人之间的创造力,而非感情”、“爱的本质有四大元素即关怀责任尊重和了解”等观点的阐释时,宿舍门被打开,是莉莉。 她下意识看了看时钟,发现才两个小时不到,莉莉居然就回来了。 “我实在是服了波特。” 和平时的愤懑不同,莉莉此时更多的是疲惫,“我都说了我对魁地奇不感兴趣,已经很委婉了好吧?他还一直说一直说,老天!真的受不了他这副全世界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 “抱歉,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只住不了嘴的大喇叭。” 埃尔苦笑着轻拍一下对方的肩膀。 “只能说幸好布莱克比较沉默,波特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像一位观看孩子舞台表演的骄傲母亲。” 莉莉手舞足蹈、面露崩溃地形容道,埃尔一下子笑出了声。 事实的确没有夸张。即使詹姆·波特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穿上得体而考究的私服,他醒目的鸡窝头无疑让莉莉忽略了他这一身认真研究过的穿搭。 “下午好,伊万斯!” 隔着大老远,他就充满活力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 莉莉内心嘟囔着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把活力药剂当水喝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充满干劲中气十足的。 他身边照常跟着气质懒散的西里斯·布莱克,莉莉觉得他们俩各自的好动和忧郁成分平衡平衡就刚刚好是正常人。 “韦勒克呢?”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问她。 莉莉认为自己得保护好友的隐私,于是随意编了个“太困”的理由搪塞了过去,西里斯兀自点点头、并没有追问。 紧接着詹姆·波特的个人秀时间,明明他问第一句“伊万斯你喜欢魁地奇吗?”时她已经决绝地回答“不太喜欢。”,大部分普通人都会下一句及时找别的话题,偏偏他詹姆·波特不是,他竟然说:“哦,那一定是因为你没看过1921年的世界杯,我跟你说,那场比赛前所未有的精彩,塔特希尔龙卷风队找球手普伦顿第一次用回抄术……” 足足讲了五分多钟,她受不了了,满脑子“想想埃尔,想想波特帮过她的忙”,随后尽量礼貌地打断: “没别的意思,我过来是为了让埃尔感到不那么抱歉,她说你什么礼物都不收。” “有什么好收的,我又不缺钱。” 詹姆无所谓地说,他的用语向来直接,一种理所当然的直接,以致于听者会以为他又在炫耀。 “我不懂你怎么做到把钱和人情完全挂钩,波特,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拖欠。” 莉莉想离开的欲望更加强烈,她几乎开始走神。 “所以,我听了半天,你是因为韦勒克才答应和我出来?” 詹姆突然有点不开心,“我就搞不明白了,跟我做朋友很差吗?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做我的朋友。” “如果你能收收你这自大的性子。” 莉莉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不那么讨人厌的话,我起码可以忍受多一会儿。” 她站起身。 “真好笑,你忍受得了鼻涕精那种家伙,却说我讨厌?” 詹姆也站了起来,声音高了几分,酒吧的其他人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不准叫西弗鼻涕精!” 莉莉的脸颊微红,愤怒地大声道。 “我就这么叫他怎么了、你管得着?在我眼里他就是鼻涕精,你还要干涉我的观念啊伊万斯?” 詹姆为了激怒她、故意用更加难听的语气,加上他嘲弄的神情,以及西里斯配合的笑声,把莉莉气得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场不欢而散同样令詹姆难受得够呛,就算他刚才表现得像个赢家,事实上他内心闷得慌,回程途中他和西里斯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路,无非是“伊万斯到底为什么这么偏袒鼻涕精”这类车轱辘话。 到最后西里斯懒懒地评价一句:“我觉得一提到伊万斯,你就很不像你自己。” 听者不由一愣。 或许和家庭教育有关,詹姆·波特一向大大咧咧傻乐性格让他很少长期抱怨过什么,他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所有人都羡慕这一点,他乐观地忽略一切会影响自己好心情的人或事,因此他从来不理解那些天天愁眉苦脸的家伙。 结果,今天他也变成这种人了、仅仅由于莉莉·伊万斯的话。 虽然如此,照常上课的那一天,詹姆还是跟往常那样热情开朗地同她们打招呼,连莉莉自己心里也犯嘀咕:他怎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前天她可是朝他大吼大叫了啊? 真是怪人。她想,但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放松了心情。 至于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埃尔弗里德则没有那么好的情绪,她喝过止痛药水依旧浑身乏力、提不起任何精神,午休时段想回宿舍睡一觉,又想到一个多月后就得还时间转换器,自己书单上一大堆目标没看完,她只得继续去图书馆埋头苦读,离期末考不远,自习室被早早霸占位置的学生们填满,她今天的行动力太慢,没抢到座位。 无奈,抱着一摞书的埃尔在一个还算宽松的书架角落里坐下,这儿放置的书都是大部头,除她以外没有别人。 当她烦躁自己的效率低下、对书里复杂的知识理解得不够透彻时,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闯入她的耳际,她抬头一看,有个穿斯莱特林长袍的男孩在不远处用魔杖挑选着架子上的厚书目,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正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第19章 埃尔顿时感觉尴尬,她赶紧低下头,并迅速收拾完自己的书包打算找别的空地。 这些天下来,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知道他该心烦哪件事:是波特这个该死的蠢货借投资名义接近莉莉她们,还是莉莉上周六真和波特去霍格莫德村?总之无论哪一件,均激起他的怒火,而这一切——今天他看到许久未见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他选择把无处宣泄的怒火指向她——这个自恃清高的……伪君子! “干得不错,韦勒克,关于你的止痛药水成功上市。” 意外的是,斯内普主动开口,她奇怪地停下脚步看着他,只见他阴暗的眼中闪烁着刺骨的恨意,他嗤笑道:“我该祝贺你,傍上詹姆·波特这棵愚蠢但富有的大树。” 这一刻,埃尔弗里德只感到胸口升腾起来的痛苦蔓延到了眼睛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酸涩的、想大哭的冲动就率先涌上心头,她努力地不让眼泪掉出来,在一片模糊的泪意之中,她颤抖地说: “你大概不知道,你跟你父亲一样很会伤害人。” 随即转身快步离去,并一路将头埋得很低,一只手假意按着被风吹乱的长发、好遮住那不停往下流的泪水,她实在太委屈太难过了、即使按理说她可以合理地反驳他,然而这两天极度不稳定的激素水平无疑放大了她的这些情绪。 自始至终,她可没有做错过什么伤害到他啊,他凭什么这么说? 走了不知多远,也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禁林附近,她渐渐止住了哭泣,用魔杖给自己施咒“清理一新”,泪痕瞬间变得干干净净,不过红肿的的眼眶仍然十分明显。 “诶韦勒克,你来这里干嘛?” 蓦地传来詹姆·波特熟悉的声音,这一回四人组凑了个齐整,从海格的小屋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岩皮饼,看样子不是第一天来这儿做客。 “真罕见,中午没在图书馆。” 西里斯看见是她,迈着修长的腿两三步就走了过来,等离她差不多近时,脸上浅淡的笑一下子消失,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严肃:“你怎么了?” 詹姆难得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走近,得留点空间,便和莱姆斯、彼得站在稍远的位置,不会听清他们聊的什么。 “没什么。” 埃尔弗里德否认道,尽管她有一点哑的嗓音出卖了她。 “我又不是瞎子。” 西里斯不依不饶,“你为什么哭?谁——” “没人。我看书看哭的。” 埃尔无奈地打断,她可没法说实话,毕竟以西里斯仗义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找斯内普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平静些。 “什么书能哭成这样?” 他仍盯着她的脸,怀疑地反问。 “咳……这本,《茶花女》2” 她从书堆中拿了本可信度比较高的麻瓜小说递给了他。其实也不算说谎,这书她以前读的时候确实哭了很久。 “是吗。” 他被转移了注意力,认真地观察一会儿封面:“这本书讲的什么?” “你自己看比较好,文学作品重在感受。” 她无所谓借书给他,不弄坏就行。 “好吧。” 他若有所思地翻开内页,没再揪着她哭泣的事不放。 虽然一开始兴致缺缺,可是一听说作者是个麻瓜,他的叛逆心促使他连上课也在看这本小说,还被麦格教授抓包—— “布莱克,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一个比睡懒觉更有意义的方式消遣时光。但现在是在上课,你最好区别区别场合……格兰芬多因你的不当行为扣五分。” 起码不是迟到、上课开小差、睡觉等原因被扣分。他无所谓地假装收起了书。 十天不到,他读完并还给了她。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埃尔兴趣盎然地问。 “还好吧。” 西里斯的反应令她很失望,别说触动得想哭,他恐怕没和书里的角色产生共鸣,他甚至否定道:“要我说,这个叫阿尔芒的男主角太过懦弱。” “嗯……那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做?” 埃尔不太赞同地反问,她猜他是无法理解时代与环境的局限。 “当他确定自己爱她并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即采取私奔的措施,而不是等他爸发现以后。” 西里斯一本正经地回答,带着几分难得的严厉。 “你说得也许有点道理。” 埃尔笑了笑,“可惜,现实往往没那么理想,我们预测不了还没发生的事。” “但是我们需要这么做,不是么——现实的确很残忍。正是这样,既然选择一条不被世俗认可的惊险的路,就得考虑意外的可能性。” 西里斯决绝地说,“又想拥有真正的爱情,又想继续享受自己贵族家庭的物质,根本是痴人说梦。搞到这个境地,不愿意果断放弃优渥出身的男主角要负很大责任。” 听到这里,埃尔弗里德不禁愣了愣,她第一次听西里斯说这么多话,而且是有理有据的发言,不得不承认,她都快被他说服了。 “好吧,你的观点不错。” 埃尔大方地赞许道,“不过,难道在这过程中,你完全没被他们牵动过情绪吗?故事开头就告诉我们女主角已经死亡,倒叙下来,越是鲜明的刻画,就越令我难过,我说,她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人都死了,难过又有什么用。” 他恢复那一副蛮不在乎的神色。 “既定事实确实没法改变,我们依然有伤心的自由。” 她挑了下眉,“表达情绪没有什么不对。” “我觉得表达情绪完全是白费力气。” 西里斯轻飘飘地说,“当没人在意你的心情、想法如何,表达出来是毫无意义的。” 他一定是被忽略和压抑太久了。她思忖道。 “那么,你再看看这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3” 埃尔弗里德又拿过一本旧书,“这是中篇小说,不会花多久……我很喜欢这部小说,它会让你止不住眼泪的,你该好好体会感情控制不住汹涌的时刻,可别变成一个机器人。” 她最后还开了个玩笑。 “什么是机器人?” 他疑惑地抬起眼。 “呃,一种麻瓜发明的高科技产品……” 然而两天后,找她还书的西里斯仍然态度平静,她还期待地看着他以为会有什么感言,结果他第一句就说: “这个陌生女人就是个傻瓜。” “……什么?” 她讶然。 “抱歉,没有冒犯你品味的意思。” 他在她旁边坐下,图书馆安静的氛围使他不得不压低声音,“我只是认为,明知道对方是个花花公子,还一心抱着会记住自己的希望、还有了孩子,这么做实在很蠢。” “这就是悲剧所在,她的原生家庭和环境造就了她如此缺爱的性格。” 埃尔哭笑不得地说,“她是受害者。” “我感觉她的孩子更可怜,她对这个孩子纯属是自己无望感情的寄托,把他当成那个男人的替代品来培养,也不问问他是否乐意……他病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西里斯冷冷地说道。 “好吧,抱歉你不喜欢。” 埃尔无奈地收回自己的书,她可不想再借书给他了,他一次次毁了自己心目中的杰出经典呢。 他见她不再说话、只顾在羊皮纸上涂改论文,百无聊赖地翻着她桌面上的大堆书籍,在里面翻出一部很薄的短篇《局外人》4,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立马吸引了他: “韦勒克,这个借我看几天。” 他扬了扬手中小册子似的书本。 存在主义代表作?倒没想到西里斯会对这个感兴趣,她颇为意外。 希望他别又找自己抱怨不好看……《局外人》也是她喜欢的小说之一。 事实再次证明,西里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翌日一大早他就神清气爽地宣布: “我喜欢这本书。” 他洋溢着满意的微笑,且直白地赞美:“这是我读过最好的故事。” “真的?” 埃尔弗里德终于有一丝欣慰和轻松。 “真的。我昨晚重看了两遍。” 他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这么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她大方地说,“我也看过很多次。” 况且家里最不缺麻瓜的书,她想西里斯的家可没条件欣赏麻瓜的作品。 听到她的提议,西里斯像小孩得到心爱玩具那样笑得更加开心: “韦勒克,你真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埃尔弗里德被他感染得也高兴起来,只可惜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礼堂午休时被打破—— 学期中旬拉文克劳学院为筹备新的歌舞剧等节日表演灵感,自发在礼堂午餐时间举行一个文学作品的分享活动,像麻瓜中学的读书笔记分享环节。每天站上台的人并不多,基本是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学生,在格兰芬多大家对这种安静的活动热情缺缺,讨厌出风头的埃尔弗里德更是一次都没站上去过。 正当拉文克劳的级长问今天有没有同学愿意主动分享,西里斯·布莱克在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中站起身来,一脸正色地翻开手里的小本本,犹如一位神圣的传教士,很有感情地说: 第20章 “我想推荐的这个麻瓜哲学代表作,它有多传奇我不需要废话,只需要读一段原文你们就知道了——” “加油!大脚板!” 詹姆·波特为好兄弟打气,而埃尔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西里斯优雅地对他们微笑了一下,迷倒一众早就没听他说什么而是专注盯脸的女生们,紧接着,他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小说的开头: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 斯莱特林长桌传来一个巨大的咳嗽声。 与此同时,埃尔弗里德终于知道为什么西里斯会这么喜欢这本小说了—— 她简直两眼一黑。 16. ============= 并无悬念地,西里斯成为了阿尔贝·加缪的忠实读者,他拜托埃尔弗里德弄来一些加缪的其他作品,比如《鼠疫》、《堕落》和《西西弗的神话》。听詹姆提到,西里斯还用复制咒将加缪在书本封面的那一张经典个人照片贴在宿舍墙面。 “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个麻瓜挺酷的:高领风衣,香烟……他真酷。” 詹姆一边眉飞色舞地描述、一边立起自己的衬衫领子,再拿一根棍棒糖叼在嘴里,形成专属他的拙劣模仿。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场读书分享会,大家照常吃着午餐,拉文克劳级长欣慰地欢迎西里斯·布莱克的二次登台,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又夹杂着一丝期待。 直到西里斯开始字正腔圆地引用《鼠疫》中描写大堆大堆死老鼠烂在大街上、发臭的内脏流了一地的场景—— 即便顶着一张如何完美的脸,听众们也受不了这个信息冲击。 “真下饭,兄弟。” 詹姆哕了一声,扔下刀叉。 “呃,好的,让我们谢谢布莱克。请问还有谁要分享别的作品?” 级长面露难色,这顿午饭可是彻底吃不下了。 拉文克劳的潘多拉举起手,自告奋勇地上台朗诵了一段组诗,应该是巫师的作品,埃尔弗里德心想,她完全没听过这首诗,而转眼看了看其他长桌,大家的表情竟和她一样茫然。 “还有人吗?” 礼堂鸦雀无声的。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读书会了哦。” 级长尴尬地补了一句。 虽然埃尔弗里德对此深表同情,但是她可不想站上台成为那个窘迫的家伙。 “我点一个人好吧?” 级长顿了顿,他不希望这个活动以这么冷清的方式结束,然后一眼看见一直低着头装死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要不,你上来分享一下?你读过这么多书,随便哪本都行——” “芜湖!” 詹姆和西里斯配合地起哄,其他格兰芬多见状也鼓起掌来。 越怕什么来什么。埃尔一脸苍白,向身边的莉莉投去“救救我”的眼神。 “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冷场的,放心吧埃尔……” 莉莉低声鼓励她。 慢吞吞挪上讲台的埃尔弗里德直接背诵了一首威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pity the world,or else this glutton be.to eat the world\'s due,by the grave and thee.’1” 终于背完,她暗暗松了口气,走下台。 莉莉等人十分捧场地为她喝彩。这时礼堂门口出现一个罕见的身影,是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长袍,半月形镜片后的湛蓝眼睛闪烁微光,微笑着鼓掌。 “这真是个不错的活动。” 他此刻和蔼地开口,大家才发现他的到场。 午餐吃得差不多,埃尔还赶着去图书馆占座,她刚拿起书包想走,校长却叫住她: “韦勒克小姐,请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包括莉莉在内的众人都颇为惊讶,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么守规矩的家伙也会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训话吗?这属于哪儿的天方夜谭呀。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也摸不着头脑,她在霍格沃茨只做过两件违反校规的事,一个是二年级喝复方汤剂假扮教授去禁书区,另一个是上学期和波特他们盖着隐形斗篷夜游……没有道理现在才追究她吧? 到了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的话才打消她的疑虑: “我听不少同学提过你很擅长麻瓜的乐器,也对艺术非常了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负责下学年圣诞舞会的音乐和舞台呢?” “……我?” 埃尔弗里德指着自己,惊喜得不敢相信:“真的吗?” “当然。不过,得恳请你保守这个秘密。” “我可以告诉我的好朋友莉莉吗?” “唔,在伊万斯为你保密的情况下。” 邓布利多温和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荣幸——太谢谢您了,先生。” 埃尔竭力忍下自己想欢呼的心情,认真地答应道,她怕邓布利多会觉得她不够稳重、从而改变主意。 告别时邓布利多还送了她一袋柠檬雪宝,说是作为她上台分享一首如此美好的诗歌的奖励。 下午上课前不少同学问她邓布利多教授找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搪塞道:“了解了解我有没有完成好麦格教授交给我的变形学论文……” 直至晚上回到宿舍,她才把真相告诉莉莉。 “太棒了!” 莉莉眼神放光,“你肯定能将这场舞会变成大家最难忘的回忆。” “我也希望我做得到。” 她笑着说,“看来,我暑假得好好研究一番自动演奏的魔法。” “说到暑假,你愿意来我家作客吗?” 莉莉提议道。 “当然好啊。” 临近期末,依照承诺她恋恋不舍地归还了时间转换器。不论如何,三年级是一个极为充实丰富的学年。 考试一结束,收拾好行李的埃尔弗里德和莉莉手挽着手走到车站,仍身穿校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早在特快旁等着了,埃尔佯装若无其事地上车选了节包厢,轻松地将自己的和莉莉的行李箱抬上置物架,平时她是会帮一帮瘦弱的西弗勒斯的,现在她选择不再多管闲事,坐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一言不发。 观察力敏锐的莉莉早发现两个朋友之间微妙的变化,但暂时选择什么也不说。 车厢里一阵沉默。 “……莉莉,我有点困,先睡一觉,麻烦到站再叫我吧。” 埃尔弗里德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是想主动和莉莉聊天的,她碍在中间没意思,于是趴在桌面假装入睡。 整个回程路上,实际根本没睡着的埃尔迷迷糊糊听着他们从学习聊到别的日常,原来西弗勒斯可以这么多话,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寡言只是针对不感兴趣的对象罢了。 与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共处一室的感觉可真难受啊……她心想。 在她脑海里起起伏伏快两个小时的思绪中,列车靠站,她疲惫地提着箱子下车,更多是由于不太舒服的心情。 西弗勒斯·斯内普终于和她们分头行动。接她们的是瓦伦娜·韦勒克,听说妈妈这次会放十来天的长假,埃尔的情绪顿时好多了。 放暑假第一天睡得临近中午。夏日酷暑特有的大太阳把整个睡房照得金灿灿一片,她悠闲地起床,和爸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再一起逛逛街……美好的暑假就该是这个样子。 翌日晚上,韦勒克一家三口首次到伊万斯家做客。两个家庭不约而同地感到紧张——伊万斯夫妇是因为潜意识认为对方的社会地位较高、从而有几分敬畏心理;韦勒克夫妇则是第一次见女儿好友的父母,想留下好印象的希望太过强烈。 不过好在,双方都是随和友好、善解人意的性格,晚餐进行不到一半时间,大家就熟络了起来。 佩妮·伊万斯变得高挑不少,脸颊更加瘦削,突出的颧骨把她刻画得比以前还要严肃、淡漠,搭配上偏成熟的衣着风格,乍眼一看像一位已经出门工作的女性。 “所以,韦勒克医生,你每天的工作一定忙得很吧?” 伊万斯先生切着牛排不经意地问,坐在他旁边的佩妮默默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父亲问的问题很愚蠢。 “噢,是挺忙。” 韦勒克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想医院别一天安排那么多任务给我,好让我陪一陪家人。” “要是没有交通堵塞还好,伦敦现在越来越塞啦……这么对比起来,你们的‘壁炉’和‘飞天扫帚’可真方便!” 伊万斯先生乐呵呵地说。 “是啊,真可惜我没法体验。” 韦勒克先生对自己的麻瓜身份毫不避讳,伊万斯夫妇也一样: “我们一家只有莉莉会这些神奇的魔法。” 他们兴冲冲地表示。 并不意外,佩妮此时的脸黑了一大半。而莉莉则稍微红了脸。 “那很不错,拥有一对各有各优秀之处的女儿。” 韦勒克先生平和地微笑道。 “埃尔总是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孩子。” 瓦伦娜说。 气氛隐约间缓和许多。 围绕放松与玩乐主题的假期,埃尔弗里德自然无比享受。 第21章 然而西里斯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一晚进家门,他被沃尔布加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原因是他在礼堂分享麻瓜书籍——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是不是要把整个布莱克家族变成笑话才满意?你想彻底毁掉我们对不对!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子……” 来来去去无非这几句话,西里斯听得耳朵起茧,见怪不怪地直接无视面前这个跟高贵二字毫无关系的、大吼大叫的漂亮女人,将自己锁在了房间。 “不要给他送任何吃的!让他饿死在里面!” 沃尔布加怒骂道,声音简直快穿透墙壁。 在这里,他被禁足、禁食已经属于常态。 万幸的是,猫头鹰的信还送得出去,也送得进来。詹姆早猜到他一回家就得挨饿,寄来了一大堆好吃的,以及麻瓜制造的有趣小玩意儿,比如拍立得、拼图、八音盒和大富翁。 今年多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个朋友,她在信中安慰他: “……总会存在不适合当家长的家长,他们把自己的追求强加在小孩的身上,想扭转他们的观念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脱离出去——不到几年你就能这么做了,波特肯定很欢迎你去他家,或者你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 她的猫头鹰送来几本麻瓜杂志和一些高热量零食,瞧包装上的字符,和二年级她看的那本外文书极相似。他拆开尝一口,是甜掉牙的巧克力饼干。 他们两人的猫头鹰到西里斯房间窗口时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 不幸的是,一天下午,沃尔布加用魔法强制打开了上锁的房间,她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藏的这堆东西,脸色大变: “好啊,我说你怎么消停了,原来是有这些狐朋狗友……” 她挥了挥魔杖,一封封信件展露在眼前。 手上没有魔杖(实际上就算有,由于踪丝他也无法在校外使用魔法)的西里斯瞪着她,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自从他发现自己越是冷静、沃尔布加会越生气,他经常这么暗暗咬牙竭力调动一切面部神经形成这副慵懒与讽刺相杂的神情。 当她发现送信人不仅是以前的波特,还多个陌生的名字、一个神圣二十八族里没有的姓氏,她质问道: “……这个韦勒克是混血还是泥巴种?” 他不说话。哪怕真相其实并不至于叫她大发雷霆,他偏偏什么也不打算解释。 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西里斯肢解那样狠戾。 从进门开始一直恭顺低下头的克利切几乎不敢呼吸、稳稳地端好手里的牛奶粥——这是只短暂心软的沃尔布加吩咐他煮的,为饥饿太久的人提供基本营养的同时又不会损害肠胃,克利切为布莱克家族服务的这些年,已烹煮过无数次,以前还是因为小孩子们生病,后来则演变成西里斯被禁食的次数逐渐增多…… “回答我!” 沃尔布加拔高了音量,西里斯反而弯了弯嘴角、讥笑的神态跟年轻时的她几乎没什么两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的两只保养得算得上年轻的手、此刻狰狞地爬满了青筋,她正用麻瓜的方式撕毁信件,气得甚至忘了大可一个咒语解决这些碍眼的信封,嘴上念念有词:“你连泥巴种都敢交好了!” “别叫她泥巴种、你这个疯女人!” 西里斯冲上前要夺回自己的信,并不忘大声地还击道—— 结果下一秒,沃尔布加一挥魔杖把整碗滚烫的粥水泼了过来,一切猝不及防,他迅速抬手挡了挡,等能够作出反应时,左手肘已经被烫红一大片,高温灼伤的一瞬间是来不及感受疼痛的、往往在拉开衣袖接触空气的那一刻,延长的痛觉铺天盖地地淹没自己的感知力,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我生你出来,你管我叫疯女人?” 沃尔布加眼睛都不带眨的,带着大快人心的语气说,又挥挥魔杖、一把火烧掉了那堆朋友们寄来的物品,“克利切,锁了他的猫头鹰和窗户。我看看还有什么救得了你……” 只能按主人吩咐照做的克利切颇为无措地看着西里斯高度烫伤的一只手,尽管平日里这位少爷对自己爱答不理,说到底也是雷古勒斯少爷的哥哥,现在这个局面可不是他想看到的,起码清理清理伤口也需要吧?可是沃尔布加厉声阻拦道: “不要给他疗伤!” 一时间,她的心底有闪过一丝苦闷与悲伤,但一对上西里斯冷漠得像死人的眼睛,她的动摇顿时烟消云散:“不好好反省,就是这个下场,就该记住疼痛这个最好的教育!”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到了深夜,雷古勒斯还是找自己求情了。 最终,她凭着内心仅剩的一丝仁慈默许了他把那小瓶愈合魔药送进西里斯的房间。 沃尔布加真的很难想象,没有雷古勒斯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西里斯出生时她已经三十四岁,在此之前她既难怀孕又流过产,明明自己嫁给奥赖恩的时候才二十岁出头,眼看最小的弟弟西格纳斯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她害怕自己没有孩子,生不出子嗣的布莱克是当不了继承人的,她的梦想可是遵循对父亲的诺言:一生维护家族荣耀、重振家族荣光。 以致于她一度将她第一个出世的孩子视为奇迹。 1961年8月,雷古勒斯也出生了。从此她的人生重心就是将这对兄弟培养成布莱克杰出的继承者,尤其重视作为长子的西里斯。 眼看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西里斯六岁以前,除了有点黏她、贪玩、耍小性子捉弄礼仪老师以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她以为他只是心性调皮而已。 直至那天去宴会的路上,她正与格林格拉斯的家主寒暄,就这眨眼时间这点功夫、西里斯跑去跟路边衣衫破破烂烂的麻瓜小男孩谈话,还想把领口下贵重的胸针送给对方,原因是那小孩说自己好几天没吃饭。 她才不在意这种事、她只在意自己在别的纯血家族面前丢了脸:她的儿子主动和泥巴种打招呼、实在太不像话。 “……布莱克是不能和任何一个泥巴种说话的、连一个眼神都不可以!你懂吗?” 她当时凶巴巴地叫道,这是她第一次吼自己的孩子。 “可我没看出来他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妈妈。” 西里斯反驳。 她长篇大论地解释纯血如何高贵麻瓜如何低劣,然而按今天的局面来看,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到霍格沃茨上学也加剧了他们之间亲情的破裂,他越来越不屑于她的权威发言,越来越喜欢质疑家族的教育理念。十一岁,在先是被分进格兰芬多学院、又在贝拉特里克斯和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订婚宴上说“我倒不觉得麻瓜有多蠢”这种言论后,刚到家她就扇了他一巴掌,她从未这么恼怒地用蛮力打过他,那一天的响亮耳光、如同开了个无法挽救的口子,往后母子间的争斗永无休止。 不是所有人都会崇尚“core value”,并将其纳入自己的意识形态当中,尤其是天生反骨的西里斯,当他亲身接触到这个被长辈说得一文不值、肮脏堪比蟑螂的群体,发现实际却并非如此,原来的观念体系不攻自破,他的清醒来得太早,致使周围的人们只以为他是年少气盛不懂事。 对此他才不会掉入自证陷阱,他不在乎他们如何拥护这个破理念,更不在乎他们扬言要把他逐出家门,他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不配称作家的地方:责任缺失的懦弱父亲,疯疯癫癫的激进母亲,乖得像根木头、完全没主见的弟弟…… 终有一天他会逃离的——他会成功而彻底地脱离他们。 17. ============= 带着这火烧般剧烈的疼痛,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知待了多久,西里斯已经无数次经历过类似的状况,这次稍微不同的在于,烫伤要折磨人得多。 他对着空洞的墙壁发呆,既不发怒也不哀伤。 门缝蓦地透进一点光影,他转过头目如死水地盯着房门处,不久响了两声敲门声,他知道这不是沃尔布加了,内心放松了些。 “……进。” 他看门外没了动静,才补话道。 雷古勒斯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来,一言不发地将手中装着药水的玻璃瓶扔给了他。 “那个女人叫你这么做的?” 他经常称呼沃尔布加为“那个女人”。 “她是我们的妈妈。” 雷古勒斯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我自己找的这瓶药。” “也对,她哪有这么好心。” 他轻笑一声,拉开袖子,牙齿咬开木塞瓶盖,动作粗鲁地直接把药水倒在触目惊心的伤口表面。 “你应该先薄涂消毒——算了。” 雷古勒斯来不及提醒,干脆放弃地闭上嘴。 “没事你可以回去睡你的了。” 西里斯扭头看向窗外,平静地下逐客令,以免对方又试图苦口婆心说服他。 事实上,雷古勒斯还真的打了点腹稿想说些话劝解劝解。 以前一句类似“妈妈养育我们很辛苦”的话确实还能让西里斯心软,然而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用“我又没求她生我出来”——这被沃尔布加听到又得掀起战争的反驳呛得雷古勒斯无言以对。 第22章 于是这回,雷古勒斯什么也没说。 愈合魔药的效果不错,第二天他的痛觉被延迟的饥饿感所取代,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别说一整天没吃饭,在霍格沃茨他还会和詹姆去吃夜宵呢,回家等于受刑,学校里应该找不出几个像他那样的倒霉蛋了吧? 到了下午,他听见房间壁炉传来了异响,刚凑过去看了看,一只爪子扣着一个小包裹的小蝙蝠掉进壁炉灰之中—— 包裹表面绑着一封信,信纸分为两部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迹。 “大脚板, 见你几天没复信,我的猫头鹰也送不进来,猜又是你妈干的好事。韦勒克建议买一只小蝙蝠,能从烟囱飞进你的卧室,可惜它提不了多少重量,得分批次送东西……你再忍几天…… 叉子” 第二部分的字体则整齐而秀气。 “布莱克, 袋子虽附有无痕延展咒,但蝙蝠的力气实在太小,我只放了点比较重要的物品:我熬制的活力药剂、缓和剂1、一些食物(希望合乎你的口味)……祝一切都好,我和波特会继续给你寄东西的。 韦勒克” 在这之前,埃尔弗里德的确没想到布莱克夫人会丧心病狂到在自己孩子的房间外封一层牢固咒,彻底断绝和外界的联系,这情况可谓是连绝食抗议或离家出走都没法实施的水深火热,放个假能放成这个惨状,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西弗勒斯·斯内普—— 真可惜他再也不是自己的朋友。 莉莉尊重她的隐私,到现在都没有过问她停止与斯内普往来的原因,毕竟不再来往不代表水火不容,假如他们俩明面上大吵一架,莉莉才认为自己或许有权利介入。 当理应最亲近的家人对自己制造最痛苦的伤害,朋友的陪伴无疑是一剂最有效的良药,西里斯喝了活力滋补剂整个人精神好多了,詹姆邮寄的牛角面包柔软而甜腻适中,应该是尤菲米娅自制的烘焙品;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仍旧害怕他热量不够似的尽塞一堆高糖分精加工食品。 赶在小蝙蝠要飞走前,西里斯快速写了一封简洁复信,第一部分回复詹姆: “叉子: 面包不错,下次多来点。(夹着肉的会更好)” 后半部分回复埃尔弗里德: “韦勒克, 没别的意思,但或许你听说一个故事:某位女士几十年如一日为她的老伴烹调盐分过多的海鲜,男的因为害怕直说会伤到她的心因而从未抱怨过餐点太咸,最后他得痛风死了。” 小蝙蝠飞回詹姆身边,詹姆把信的后半截寄回埃尔的手上,后者一拆开读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布莱克,你看太多麻瓜小说了。” 她大笔一挥,写道。 翌日她和瓦伦娜去超市购物时,她选了一些即食燕麦、薄荷饼干和低糖果汁等等。 走运的是,不到一个星期,西里斯的软禁被解除,主要由于父亲奥赖恩的生日,以及、雷古勒斯无意间误打误撞的“帮助”:他早在斯拉格霍恩俱乐部就认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混血身份的澄清才是沃尔布加消气的根源。 开学当天,人人容光焕发,只有早早出门、在空车厢里等着的西里斯面色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尽管如此,这点憔悴并不影响他英俊、精致得过分的脸,又加上经历了一个暑假他长得更高挑,依旧很受瞩目。 四年级的魔法史课着重讲述“妖精叛乱”,简直是给枯燥二字再锦上添花一番,睡倒了一大片学生,整堂课只剩埃尔和莉莉两人坚守到下课,连莱姆斯·卢平都难以幸免——挺奇怪的,他总有那么一两天完全不同于昔日,显得异常疲倦。 下一节是草药课,波莫娜·斯普劳特教授首先和蔼地简单介绍本学期课程的两个重点,即跳跳球茎和巴波块茎,然后让他们戴好龙皮手套,尝试观察巴波块茎的性状特征。 “……虽然它又很高的药用价值。” 莉莉瞧着眼前这黑黝黝黏糊糊的植物从土里蛄蛹而出,小声地对埃尔说道:“可真的很像鼻涕虫。” 花盆里蠕动的巴波块茎像是听到她说的话,不满地叫唤一声,音色刺耳。 见状埃尔偷偷笑了笑。 “同学们,看到上面的那些闪着光的鼓包了吗?” 斯普劳特教授演示着,“现在,按照书上的步骤顺序,试着收集它们,下课前完成的小组可以加分……” “噢,不是吧。” 大家纷纷嫌恶地大叹口气,教科书上那一行指示是“用手挤”。 默契和耐心的加持下,莉莉与埃尔很快完成了巴波块茎脓水的收集,斯普劳特教授爽快地给格兰芬多加了十分。 “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隔壁组的西里斯直接找她问,她发现他也许并不是不会,而是懒得动手,他旁边的詹姆·波特也一样。 “力道要适中,不能太粗鲁。” 埃尔弗里德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好比捏面团。” “谢谢你这么打比方,我今后终于能戒掉甜食了。” 西里斯开玩笑道,“不过经历上个月你的投喂攻击,我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带糖霜的东西。” “拜托,我一开始以为我要救的是一个饿了好久的流浪汉。” 埃尔也接下他的黑色幽默:“谁知道是娇贵的大少爷。” 西里斯笑了起来。 “我早说啦,叫你来我家住。” 詹姆见莉莉没搭话,自己就主动对好兄弟说道。 “如果可以,我还想一辈子不回去呢。” 西里斯懒散地提了提龙皮手套,他的手指太瘦长,手套老往下掉。 “你在我家待多久都没问题啊,我爸妈又不介意。” 詹姆戳戳块茎的脓包,总算要下手完成任务。 在低头记录报告的莉莉一直佯装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实则她没来由地默默关注着他们,又或者准确地说、只是那位面对丑陋植物稍显笨拙的自大狂波特。 “中午你要回宿舍吗?莉莉。” 埃尔想在宿舍测试她的自动演奏魔法。 “不回了,西弗约了我到图书馆。” 蓦地响起一阵惊呼声,她们转头一看,詹姆·波特不小心将脓水挤到身上—— “……真是糟糕的一天。” 他现在浑身刺鼻的汽油味,嫌弃地抽出魔杖给自己来了两遍清理咒。 “看开点,叉子,这玩意儿能治疗顽固性粉刺。” 西里斯看了眼教科书,嬉皮笑脸道。 “哦,我还得遗憾刚刚不是挤到脸上是吧。” 詹姆干巴巴地说。从去年开始大家的额头上总会冒几颗青春痘,西里斯这类好皮肤属于天赋型选手。 莉莉费劲地憋下快涌上嘴边的笑意。 午餐埃尔弗里德草率地打包了一块火腿蛋三明治和一份沙拉就走,她匆匆回到宿舍,打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这箱子的无痕伸展咒堪称完美、是瓦伦娜帮她施的咒,容纳了一台施坦威钢琴、一把吉他、一把贝斯、一把小提琴、一只萨克斯、一台架子鼓、一件合成器和一台竖琴,其中除了钢琴和吉他是她自己的以外,剩下的乐器全是租借而来。她用魔法把它们全部移出,不一会儿就占满了整间睡房,连走路的地方都快没了。 实验前她给宿舍上了一道保护咒,以防被其他人听见。 经过长时间的犹豫和考量,她最终决定的曲目单2囊括与杂糅无数经典及流行音乐,其中部分她会进行重新编曲,为突出音质、刻意弱化人声或者编排新的和声组,以纯音乐为主,并将在幕布上用魔法展现光怪陆离的剪影效果……她有序地做好计划,付诸行动,光是想象观众们的反应,就让她觉得每晚熬这么多夜扒谱、去研究它们是值得的。 下午的魔药课和斯莱特林们一起上,课题是解毒药剂,教授花了半节课讲述注意事项,才命令他们自行分组制作,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大家都很紧迫,詹姆·波特仍有闲心半开玩笑说:“我看这解毒药剂还不如粪石呢,熬完人都该死透了吧!”他的伙伴们也跟着嘻嘻哈哈地附和。 坐在课室另一头的西弗勒斯·斯内普面露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 “波特先生,你这思维确实有道理。” 斯拉格霍恩教授没有生气,反而宽容地笑着指出:“只不过实际上,解毒药剂的用途会广泛一点,尤其是针对高端的、复杂的毒药,至于和粪石有哪些具体的不同,这就是留给你们的论文作业啦……” 颇为意外的是,西弗勒斯没找莉莉组队,而是和另一个成绩不错的斯莱特林一组。 她还以为自己得苦恼找新组员的事,现在可以继续和莉莉一起无疑最好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改变的人。 尽管由于时长问题教授不强制要求他们完成魔药的熬制,斯内普依然神奇地做好了解毒药剂,她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这药剂起码得耗时四十分钟以上。 下课铃打响,她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对莉莉低声说起自己在宿舍彩排成果: “……所以,目前的问题在于,我想不到检测空旷区域的音质的办法……校长希望这是一个惊喜。” 第23章 “你想用一个让其他人都听不见的魔咒。” 莉莉反应快地接话。 “没错。” 埃尔弗里德点点头,“保护咒也不是不行,可惜我做得不够好。” 她们俩决定晚上去图书馆找找相关书籍,并未留意到背后不远处有个人默默地听完。 当晚,邓布利多教授宣布了今年圣诞夜举行舞会的安排,礼堂里人们瞬间兴奋地交头接耳,嗡嗡乱成一片。 “请安静!” 邓布利多稍微提高音量,平复学生们的激动心情,“三年级及以上的同学可参加舞会,一二年级的同学须作为舞伴被邀请方可参加……关于着装要求,礼服最佳,不限制款式是否为巫师袍或者麻瓜出品,按大家的喜好自由发挥。舞会的参与没有强制规定,但期待你们每个人的到场……” 他没提音乐和舞台,证明埃尔弗里德依旧要保密。 这晚之后的每一个早上,礼堂时不时飞进几只猫头鹰丢下大包裹,想必里面是礼服。格兰芬多长桌今天也飞下一只包装豪华的礼盒,是詹姆·波特的,他不像别人带回宿舍再拆,而是当场打开盒子(他收到家里任何一份包裹都这么做)一件精致贵气的礼服长袍显现,耀眼得令众多伙伴纷纷围观: “哇,我记得这个品牌,全是私人订制!” “波特,你真有钱啊……” “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士礼服!” 连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西里斯也朝他眨眨眼睛:“叉子,你那天得迷倒一大堆姑娘了。” “除非你不在的情况下。” 出乎意料的是,詹姆本人不像平常那么高调,反倒兴致缺缺地盖上礼盒,“我可不一定会去。” “哦?谁伤了你的心?” 西里斯幸灾乐祸地笑着问。 “谁都不是。” 詹姆闷闷地说,“舞会有什么好玩的啊,无聊透顶。” “嗯,我嗅到了一丝柠檬似的酸味。” 莱姆斯罕见地加入话题。 “难道鼻涕精邀请伊万斯成功了吗?” 彼得恐惧道。 “怎么可能!” 詹姆跳起来,长桌上低头写作业的同学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没什么好闷闷不乐的。” 西里斯收起了笑,冷淡地说:“你这犹豫不安的样子,可不属于你的可贵品质,叉子。” “你说得对。” 詹姆的情绪又恢复平常充满干劲的高涨,“我得一直邀请她,直到她答应为止!” “这……” 莱姆斯对此深表怀疑。 “这才是我认识的詹姆!” 西里斯却赞成地为其打气。 结果自然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在宿舍忙着完善演奏魔法的埃尔弗里德几乎每天都听见莉莉对詹姆·波特的抱怨: “他真是个傻瓜!他在魁地奇比赛上大声邀请我去舞会,啊实在太丢人太尴尬了……!” “我想揍波特一拳、那是在上课——他不能在教授问他要什么奖励时说是和我参加舞会、他不能!” 埃尔对梅林发誓她不是故意笑出声的,而是这一系列场景真的太过滑稽。 以致于到最后,大家会半是崩溃半是认真地开玩笑说:“行行好吧伊万斯,为了我们的精神健康,答应做波特的伴舞——” “他的梦话都是‘嗨伊万斯,能和我一起去圣诞舞会吗’!” 莉莉红着脸难堪极了,埃尔弗里德试图制止他们:“别再说了,这不好笑。” “噢你诚实些吧韦勒克,这明明很好笑。” 西里斯起哄道。 “不,当事人不觉得好笑就是冒犯。” 埃尔有一丝心虚,不过她皱皱眉摆出严肃的模样,仍然坚定地说。 “好吧,好吧。” 他自觉无趣,妥协道。 18. ============= 近日《预言家日报》刊登了几则恶性伤人事件,食死徒制造的恐怖袭击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对此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提出重新开启决斗俱乐部,让全校学生在当中学习自我保护的能力,这个建议没过几天便被校长通过,四年级定在每周周五的四点钟。 “那魁地奇训练怎么办?” 詹姆第一个发表异议,他不是不满决斗俱乐部的启动,而是不满这个时间点和他最重要的活动起冲突。 “我想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波特先生,魁地奇的训练时间我们会另行安排。” 麦格教授严厉地回答,尽管她对邓布利多的决定其实不太赞成。 周五下午,四个学院的四年级学生们挤在比试台两边,教授站在上面大声地说着指示:“严禁使用危险魔法!每组人以抽签形式上台,十五分钟以内,成功除对方武器即可……我先找一个学生来示范,好、伊万斯,你上来一下……” 莉莉毫不胆怯地拿着魔杖到教授的对面。 “首先,互相行礼。” 随后,教授轻飘飘地发射一道无声咒,莉莉挡了回去,同样回击一道泛着红光的咒语。 “很好,就是这么做。” 教授挥挥手示意莉莉示范完毕,并严肃地对台下的人们说道,“我再次提醒你们,如果用高危攻击魔咒,我会给出惩罚。” 第一组上台的是詹姆·波特和一个赫奇帕奇。詹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行过礼,干脆地以一道“障碍重重!”开始了战斗,对方也不甘示弱—— “昏昏倒地!” “统统石化!” “飞沙走石!” 詹姆利落地挡下咒语,并敏锐地使用了缴械咒: “除你武器!” 那位赫奇帕奇败下阵来。 “不错,不错!” 教授赞赏地拍拍詹姆的肩膀,“下一组!” 刚好是一对拉文克劳。其中一个埃尔弗里德认识,是潘多拉,看到她,才想起来舞台美工的小人造型能请教这位艺术细胞丰富的拉文克劳。 下课就去找她。埃尔一边这么想一边观看决斗。 最终获胜方是成功石化对方的潘多拉。 莉莉和一个斯莱特林分到了一组,那家伙埃尔也有印象,是马赛伯、斯内普的坏朋友们之一。 他对莉莉果然带着绝不手下留情的恨意,幸好莉莉的防御魔法十分优秀,一次次接住了这些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丑的咒语,并用锁腿咒击败了对方。 “下一组,西里斯·布莱克,莱姆斯·卢平。” 俩人一个散漫一个正经地走上台,行礼后,使用的都是不功不过的魔咒,一来一回,显得很轻松,像一对麻瓜朋友在打网球、权当娱乐。 十分钟一下就过去了,教授把他们叫停,重点表扬了他们期间用过的无声咒,并鼓励大家积极在课余时间学习无声咒,能在实战中占上风。 “再来最后一组我们就得下课了。” 教授看了眼抽签结果:“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西弗勒斯·斯内普。” 她愣了愣,不太情愿地抽出魔杖走上前,莉莉的眼神示意安抚着她,她朝对面阴沉得能把人吞噬的纤瘦男孩行了礼。 对方飞快地甩来一个浅色光芒的攻击咒,也是无声的,她迅速抬手一挡,并回击缴械咒想速战速决,但他轻松地挡了下来、一挥魔杖,一道她并不认识的无声魔咒锋利地擦过她的长袍——所幸她灵敏地躲掉了,因为看她袍子上的刀痕,这属于高危攻击魔法,她瞥了瞥教授,教授似乎也没发现这是什么咒语。 即刻,她用变形把他的位置变成冰面,差点把他滑倒,他狠狠地继续反击,而她拿出和瓦伦娜训练时的架势,毫不示弱地企图攻破他—— 当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袍子被她的魔咒点燃的时候,下课铃打响,教授分别给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加了五分,原因是他们刚刚全程使用无声咒。 “韦勒克,你真厉害,打得鼻涕精落花流水。” 一下课,西里斯特地找到她称赞道。 莉莉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埃尔弗里德马上说:“别这么叫他……而且,我刚才哪有那么厉害。” “你不先修复下你的长袍?” 西里斯见她步伐匆匆,像是根本没留意外袍的痕迹,提醒她道。 “噢,对。” 她对着袍子上被割破的地方施咒:“愈合如初。” 没有反应。 莉莉提议:“我来试试。” 然而,袍面的划痕纹丝不动。 西里斯皱了皱眉,他拿出自己的魔杖: “愈合如初。愈合如初。” 埃尔弗里德的长袍刀口非常顽固,无论怎么施咒,始终缝合不起来,恢复不了原样1 “太奇怪了。” 莉莉苦恼地说。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换一件新袍子。” 埃尔反倒安慰朋友别担心。 事实上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个现象说明那一道不认识的咒语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自己的发明成果,只有他本人的反咒才可以复原,这咒语当时要是打中她,伤疤就是一辈子的了……她想。 不过她很快不再想这个人。 她最近没闲心管别的,只希望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圣诞音乐会给大家,不辜负校长的期望,圆满完成任务。 第24章 晚饭后她约潘多拉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见面。 这是一件宽敞的大圆形房屋,墙上设置着一面雅致的拱形窗户,蓝色与青铜色丝绸自然垂挂,穹顶天花板上缀着星星,深蓝色地毯也点缀满满星光,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半身白色大理石像神圣高洁地摆在壁龛……太漂亮典雅的地方,她第一次来,忍不住先欣赏了一番。 “……你想要什么样风格的呢?” 潘多拉是个热心的姑娘,向她展示了一些自己曾经设计的小人剪影。 “宫廷?宗教?夸张的、分辨不了性别的华服……” 她颇为语无伦次地解释,潘多拉却很快就听懂了。 她们相约两天后再在图书馆讨论和修改。 回宿舍前,埃尔弗里德顺路去教学楼的公共盥洗室上了个洗手间,还没从隔间里出来,忽然听到洗手池的几个女生在讨论着什么、提到自己的名字—— “……韦勒克可不是真的不感兴趣,你们没瞧出来吗?她这是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呢!” “去年赫奇帕奇的约翰森追求她,她是不是以学习为由拒绝啦?我看她分明是眼光高,才不是不想谈恋爱。” “哼,她配不上布莱克!” “放心吧,她是个混血,布莱克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他实在太天真太单纯了,怎么就没看出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花花肠子,还傻乎乎地天天找她呀?” “噢,可怜的布莱克……” 她们走远了,嬉笑着离开盥洗室。 不得不承认,埃尔心里并不好受,这被人误会被人冤枉的滋味、一直是她所最忌讳的事,况且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和西里斯·布莱克的朋友关系会被歪曲成这样,而那些人是她向来不由亲近、对她们会比男同学宽容的女孩们,她潜意识里从来认为她们是同一个群体,因此她平时总是可以轻易原谅她们犯的小错误。 可是这一次,她们真让她失望。 虽然这么做对西里斯确实不太公平,但她还是以比较冷淡的态度远离着他,比如上课坐得远远的,下课如同被追杀似地离开。 本来观察力就比较敏感的西里斯被她这么明显的躲避搞得很不爽,他都打算挑一天去堵她了。 这一天下午全是选修,埃尔弗里德上完课找了间空教室研究编曲,西里斯则直接逃课,先是去图书馆看她在不在,才找到废弃的教室。 “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上课吗?” 埃尔看着他惊讶地问。这会儿四下无人她也选择和他保持距离。 “韦勒克,你不会把我当成傻子了吧?” 他自动忽略无意义的问题,眼里有几分愠怒,仿佛在无声地指责她是友情的叛徒,“干嘛这些天像躲病原体那样躲着我?” “呃,我不是躲,我最近很忙。” 她默默用教科书挡住了乐谱,以免他问东问西。 “我就这么说好了,你的确擅长很多事,几乎全能,唯独说谎这一件,你比一个六岁小孩还差劲——没错我说的就是六岁时的我,那会儿我可以随随便便把我舅舅骗得团团转。” “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优点吗?” 她不禁挖苦地反问。 “好吧,韦勒克。” 西里斯认真地注视着她,“你是不是听到了那些无聊的流言。” “连你也听说了?” 她有些崩溃地叹气道,“这些人真是清闲。” “他们就是这么无聊,所以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无所谓地说。 “因为他们是人,长着嘴巴、让谣言到处跑的人。” 她哭笑不得地反驳。 “也是你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的人。” 他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忧虑,他们说的又不是真话。” “你当然不忧虑了,你在他们口中‘单纯又天真’,而我是个玩弄你利用你的巫婆。” 她学着他冷漠的语气。 “那么,我是不是得在礼堂开个大喇叭,告诉他们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才行?” 他不禁阴阳怪气道。 “哦,那最好了,谢谢你愿意这么做。” 埃尔弗里德用与他相似的讽刺口吻说完,拿上自己的书包走出课室。 结果翌日起,西里斯拒绝情书的用语真的从“抱歉我不考虑谈恋爱”变成了“不好意思啊我这辈子不结婚的”——詹姆惊呆之余还不忘打趣: “大脚板,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有个占卜师说我会克死老婆。” 他平静地回答,对桌默默喝着汤的埃尔弗里德差点被一口噎死。 “哈哈哈真的假的?!” 詹姆他们笑得花枝乱颤。 于是不出多久“西里斯·布莱克因占卜师的预言决定永远独身”的言论传遍了霍格沃茨,大半个城堡的女孩心碎一地,当然也有一些底线比较灵活的存在: “这有什么,不结婚就行,玩玩总可以,西里斯·布莱克这么漂亮的男人,玩一次都终身难忘吧?” 诸如此类的声音。 以及,斯莱特林学院的面面相觑: “雷尔,你哥又发什么神经啊?” “谁知道。” 雷古勒斯难得沉下脸,只祈祷这些蠢话别传进沃尔布加耳朵里,不然放假回家又不得安生了…… 更离谱的在于,占卜课上教授饶有兴趣地拿西里斯作为案例循循善诱: “理论上,尤其数字、茶叶和手相占卜中,是能够得出未来伴侣身份、与自己是否幸福融洽等问题的;这里‘相克’的概念,不一定是俩人不合适,更多是指俩人命理重合后、其一命运中本来隐藏的危险会被间接引发。看大家对这个课题很兴奋呐,那我们今天就来用水晶球占卜占卜自己未来的伴侣吧。” 学生们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晶球,盯得快瞎了都没看出所以然来。 “叉子,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西里斯觉得无聊透顶,问身边抱着水晶球快睡着的詹姆。 “我看到自己一张昏昏欲睡的死脸。” 詹姆没好气道,一到魁地奇赛季他整个人就像被透支,拿冠军可不是容易的事。 莉莉是一人来上这节选修,在例行拒绝詹姆·波特舞会邀请后坐在了前排,绞尽脑汁地听大半节课都没听懂教授虚头巴脑的天书。埃尔弗里德不喜欢占卜课,说这种毫无根据的占卜很没意思,无疑是伪科学,莉莉赞成她的观点,来上课纯属是听个乐子。 迷迷糊糊又一节课,铃声一响,教授还没说下课,詹姆急匆匆背上书包冲去魁地奇训练场,西里斯也跟着去凑热闹——他每天下午的乐趣就是看詹姆训练。 今天西弗没有给自己留口信到图书馆自习室,莉莉一边收拾书本一边盘算着想围观埃尔弗里德和潘多拉舞台设计得如何了,走在路上不经意听见四个人走成一行的女生们的对话: “……布莱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清楚,不过现在清楚的是,他对韦勒克没一点兴趣,说不定这话就是说给她听呢!” “噢果然是韦勒克在自作多情,我就说布莱克的眼光怎么会这么差?” “她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以为这么风骚能吸引到校草……” “你们站住!” 莉莉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大喊道,整个走廊的人都看着她,包括前面的女孩儿们:两个高年级斯莱特林,一个同级拉文克劳和一个低年级的格兰芬多,她们的目光很是鄙夷,高年级女生高傲地问:“你有什么事?” “你们不感到羞愧吗——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发明止痛药水并低价出售,你们每个月特殊时期能轻松舒适地度过可完全多亏了她,而你们一声谢谢没有,却选择这么中伤她?仅仅为了个皮囊不错的男人!” 莉莉气急败坏地大声说,听到好朋友被羞辱比自己被骂还要难受百倍,她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道:“你们太过分了!” “这关你什么事?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维护韦勒克,你是个脏兮兮的小泥巴种……” “锁舌封喉!” 突然一道咒语从角落飞出来,那个斯莱特林女生顿时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再说不出一个字,像绝望的哑巴痛苦地挣扎着,吓得其他同伴尖叫连连、全部一溜烟逃走。 莉莉也被惊吓得后退一步,然后看见西弗勒斯·斯内普举着魔杖、从黑暗的转弯处慢慢走近,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位已经在呜咽哭泣的高年级,咬牙切齿道: “你胆敢再这么叫她,下次你的喉舌不止是被封住这么简单了。” 下次会是干净利落的切割,无法修补的切割咒正是他近日的研究目标。 “西弗,西弗……算、算了,你放过她吧,我想她会记得这个教训。” 即使莉莉讨厌对方的口无遮拦,这个场景她还是不忍心继续旁观,赶紧求情道。 西弗勒斯沉默一会儿,见莉莉的眉毛扭成一团,一脸担忧,才挥了挥魔杖,解除这个目的和折磨密切相关的魔咒。 自此以后无人再敢找莉莉的麻烦—— 当然,也包括了莉莉众所周知的好友埃尔弗里德。 这流言被制止的方式,着实特别。 第25章 19. ============= 确定了舞台的一切元素,埃尔弗里德迎来了好消息,那就是莉莉带给她一个非常实用的魔咒:闭耳塞听咒,用以预防偷听的咒语,它能使除对话以外的人们耳朵里只有一种无法辨别的嗡嗡声,保密性绝佳。 “真不错。” 埃尔可以放心彩排了,随口问道:“你在哪本书找到这个咒语?”. “没有。” 莉莉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咳,是西弗自己发明的魔咒……” “……嗯,这答案听着比我猜测的更合理,他的确很杰出。” 埃尔平和地说。 “西弗其实人挺好——” “我当然知道。” 她很少像现在这样打断好朋友的话,“只是,基于一些事,我很难再评价他,过去的问题重复说没什么意义。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你对他的看法,所以不会转述我和他的矛盾,抱歉莉莉。” “你不用为你的想法抱歉,埃尔。” 对方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比这更重要的是,舞会那一天你真的只能全程待在后台吗?” “没办法,这么复杂的舞台不随时监视着情况,很容易出现意外。” 埃尔弗里德无奈地摊了摊手,虽然实际上她更庆幸自己不需要苦恼找舞伴,这期间她委婉回绝了几个邀请,她的理由很充分。 “噢,我看你本来就不想去跳舞吧。” 莉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们笑了起来。 “所以,你该怎么办?” 埃尔眼里难得闪过一丝狡黠,“你可没有合理的借口。” “我也不清楚……找舞伴真麻烦!” “哦?不知是谁这些天拒绝了这么多人。” 低头一边检查自己的计划书,埃尔一边微笑着调侃道,“还有那一位坚持不懈一个多月的波特。” “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要和波特去舞会。” 莉莉决绝地说:“我只想和有好感的人跳舞。” “前天那个邀请你的赫奇帕奇。” 埃尔弗里德随意地回想,“似乎还不错。” “我不太熟悉他,才见过几面。” “上午的斯莱特林呢?” 埃尔又淡淡道:“别的不说,还能顺带气死波特。” “那人的脸我都不记得啦。” 莉莉轻快地笑了几声。 “平时和你有交集的那几个朋友。” 埃尔想了想,“你可以考虑答应他们其中一人的邀请,既算是熟人,友情的共舞也不会不自在。” “他们早就找到自己的舞伴了。” “西弗勒斯也是?” 埃尔弗里德将隐藏许久的疑问说出口。 “……他?我不知道。” 莉莉的表情有一点尴尬,“他并没有邀请我。准确来讲,他根本没提过舞会的事,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出席。” 埃尔沉默着看向桌上的羊皮纸,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有哪个人会不想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去舞会吗?当然没有。 但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具备这样的胆量,亦或者说、勇气。 ……算了,这跟自己没关系,插手他的事可不是好主意。 “如果他邀请你,你会答应吗?” “会的吧。” 莉莉认真地思考一下,“朋友一起参加舞会挺正常。” 听到这个答案,埃尔弗里德再度陷入沉默。 打住,打住,打住你好管闲事的冲动!她的内心叫道。 然而事实在于,她就是这种宁愿让自己不好受、也要看到别人获得快乐的怪人,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这么执着于令周围的人都达到平衡,这么执着于充当“拯救者”的角色、实现自己的英雄主义,何尝不是被强烈自我意识支配的表现? 不,其实转念一想,莉莉本来也在苦恼舞伴的问题不是吗? 于是她忍不住提议: “假如你不介意,也许你可以主动邀请他。” 莉莉看上去有些惊讶:“这……不会怪怪的吗?” “为什么?” 埃尔的眼睛亮了亮:因为感到不自在又是另一个故事。 “大家都是男生邀请女生。” 莉莉并不忌讳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这个原因的话……” 埃尔掩藏一瞬间的失望,“我认为性别决定主动权很无聊,不过具体而言,还得看你的个人意愿。” “确实,我更像是无所谓和他去舞会,却又没渴望到主动邀请他的程度。” 莉莉解释道。 说到这个份上,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再纠缠这话题就属于缺心眼了。 相比起舞伴这个苦恼,期末考试由于圣诞留校活动被提前进行,今年包括选修在内大多课程的难度又上升一个档次,她们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即将到来令人兴奋的舞会中转移出来。 身兼多职的埃尔弗里德恨不得有分.身.术,这下她是真正的忙碌得不见人影,结束了本学期积分赛的詹姆·波特原本还想拜托她在莉莉面前美言自己几句,却压根抓不到她人。 离圣诞节只剩下了三天。 “……伊万斯不会真的要和鼻涕精去舞会吧?” 詹姆已经沉不住气,挫败地嚷嚷道。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彼得故作幽默地说:“她不怕粘上黏糊糊的油腻嘛……” 没人笑,他也停止了笑。 “你们找到舞伴了吗?” 詹姆又问。 “没。” 西里斯百无聊赖地挑选着作业——嗯,又是全部都没有必要写的一天。 “我没问你,一天拒绝二十个姑娘的家伙。” 詹姆翻了翻白眼,直接问规规矩矩修改变形术论文的朋友:“莱米,你和谁去?” “……我不去了。” 莱姆斯勉强一笑,他们家买不起礼服,一直没有准备。 “好吧。” 詹姆有几分沮丧,这日子实在是白期待一番。他不说话了,靠在床头闷着气。 彼得默默地剥开一颗糖果,窸窸窣窣的糖纸声在此时的无言中更显寂静。 学生时代任何一个稍微存在暧昧因子的活动,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平安夜晚饭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估计明晚才是小精灵大展身手的时刻。礼堂已经装点着大量圣诞元素,邓布利多教授今天的长袍是点缀着小雪花的浅蓝色,他说了几句简单的祝酒词,并开玩笑说让大家今晚早点休息、好留精力给重中之重的明晚。 台下的詹姆看了会儿正无忧无虑和朋友聊天的莉莉·伊万斯,差点忍不住大大叹息一声。 甜品端上来的时候不少人离了座,或许他们是想保持保持身材和状态,昔日最受欢迎的糖分与油盐都被敬而远之。趁这间隙,詹姆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伊万斯,你到底答应了谁?” “不关你的事,波特。” 莉莉冷淡地说。 詹姆不甘心住嘴,又问莉莉旁边的埃尔:“那韦勒克,你呢?” 西里斯抬头看向了她。 “我不参加。” 她回答,她可是最具独创性的幕后工作人员。 “你们真扫兴。” 詹姆见西里斯带着一丝欣赏的神情,更是不满地嘟囔一句。 晚餐结束埃尔弗里德想找邓布利多汇报一下她的规划和彩排情况,邓布利多却说:“韦勒克小姐,请为我留一些惊喜,我更希望自己是明天看到最终的成果……对于你的计划,我很有信心。” 他的信任既令她感动,又让她产生了几许压力。 深夜,为准备舞台幕布等硬件装饰,她和潘多拉申请了活动自由,莉莉偷偷跟了出来,三个人按照图纸用魔法将所有设备弄好,忙到将近凌晨。 埃尔不好意思让潘多拉一个人回拉文克劳塔楼,和莉莉一起送了她到宿舍。 第二天她们都起晚了,壁炉传送的圣诞礼物早已堆满宿舍。今日礼堂不提供午餐,由于晚上的舞会布置,暂时禁止学生入内,想必校厨房挤了不少觅食者,埃尔弗里德懒得出门,莉莉忙着拆礼物,她俩随便吃了几口蛋糕——是伊万斯夫人寄来的。 爸爸妈妈今年送的是一串项链,珍珠与金吊坠的经典组合。 蕾妮奶奶则送了一部高数套装、以及一对钻石耳环。 莉莉送给她一只红叶形状的小发夹,做工十分精致。 伊万斯夫妇的礼物是一套火龙主题的书和一大块柠檬薄荷蛋糕。 最后一个包裹,竟然来自西里斯·布莱克。 真糟糕,埃尔忘记了为他准备圣诞礼物,她可什么都没有给他送。 拆开包装,里面躺着一只雪白与墨蓝相间的羽毛笔。 她以为没别的了,结果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一把小而精细的雕刻刀,以及一张贺卡—— “韦勒克, merry christmas 羽毛笔写下的字迹能根据你的喜好变换颜色。雕刻刀小心使用,可割破万物,且无法修补划痕。 西里斯·布莱克” 写这封卡片时,西里斯坚信自己选的礼物是最独一无二的。 她会喜欢吗?他认为她必须喜欢。 那可不是普通的羽毛,是最珍稀的鸟雀身上的羽毛,一个十年拔下的一根,昂贵无比。拿它写字还不需要额外准备一罐墨水,变换的特征相当于同时拥有多种不同颜色的墨水。 第26章 雕刻刀更不用说,它的锋利性正是用以自我防卫。去年她的博格特可是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这份礼物被他早早投递出去。 只不过,到了下午,他在成堆礼物中没找到她的署名,的确有一点失望。 算了,看她这些天总是忙得连吃饭时间都不见人影,当她忘记好了。 他对朋友一向非常宽容。 离舞会开场还剩半小时。 “……你今晚是打算赖死在宿舍不出门?” 他换好礼服,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看了一眼坐在床边闷闷不乐玩飞贼的詹姆。 “你不是没舞伴吗?” 詹姆古怪地瞧着西里斯,随即内心陷入一种万分理解女孩的感叹:这哥们平时够帅得惊为天人了,现在穿一身高档的晚礼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高贵典雅、不可接近,似乎笼罩着一个什么无形的光环,耀眼得不得了。 “没舞伴就不能去?校长又没有说不让看热闹。” 西里斯随意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优哉游哉地说。 “没错!” 詹姆用力点了点头,也拿出一直被冷落在盒子里的礼服,一边换一边愤愤地说:“去看看热闹明明更好,舞池里转圈傻乎乎的……” 俩人走出宿舍,公共休息室里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男同学女同学,大家看起来都很不一样,包括平常不太起眼的彼得,他穿的礼服中规中矩,他居然有舞伴:一个三年级的赫奇帕奇女孩子。 “早知道我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找个漂亮姑娘气一气伊万斯。” 詹姆·波特不由赌气道。 “伊万斯只会可怜那个姑娘。” 西里斯笑着说,躲过詹姆佯装用力的一拳。 礼堂外的大厅已经等了不少学生。詹姆在一众穿得夸张又美丽(以大露背居多)的女生们中想试图找到一个红头发的身影,然而找半天,无果。 六点钟,礼堂的橡木大门敞开,大家兴冲冲地入场,詹姆还在踮着脚仰着头在一片脑袋中艰难地搜寻。 “哈,我就知道,伊万斯正在图书馆可怜兮兮地写作业呢……” 他确定这里没有红头发女孩,对旁边的西里斯得意洋洋地说道。 礼堂被装饰成像冰雪王国,挂满了亮晶晶的饰物,长桌长椅全被撤走,留下一大片空地,晚餐采取自助餐形式,吃的喝的摆在舞池以外的过道,飘在天花板上方的蜡烛闪烁着明亮的火光。 讲台被升高一些,正中央是撒着金粉的火红色幕布,这时正播放着一首风格特异的曲子,音效是独特的诡异,前奏很长,男声响起,吉他的音轨滑入,合成器将副歌展露得犹如让听者在宇宙中畅游,漆黑寂寥却星辰闪烁的,仿若囊括着大量混乱的色彩—— “hanging on in quiet desperation is the english way the time is gone the song is over thought i‘d something more to say1” 尾奏缓慢演变成丝滑崭新的一段萨克斯和鼓点组合,和声轻快: “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2” 一束刺眼的光蓦地打落,红幕布掀起,显露出台上众多种类、自动演奏的乐器,中间的伴舞人影忽明忽暗,舞台灯光变换着,仔细一看其实那儿还有一层透明的幕布,人影是被投射上去的……随即,一个夹带机械运作噪音、雌雄莫辨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welcome to hogwarts christmas ball 1974” 人群一下子爆发出欢呼的回应声,他们彻底被调动了情绪,纷纷进入舞池随着节奏感跳舞。 “真酷啊。” 詹姆·波特喃喃道,也正是西里斯此刻的想法。 下一首歌回归慢节奏的抒情调,不少教授加入了进来。穿着绣有星星月亮华贵深绿长袍的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共舞,他们俩人的舞姿都是老派交谊舞式的优雅。 接下来的歌曲组合几乎都是以一首快一首慢的形式交错进行,其中包括几首改了编曲的传统圣诞音乐,幕布上的剪影很是精巧,配合众多造景及华丽的人物,像一出出歌舞剧。 旁观欣赏半天的西里斯始终没有找到埃尔弗里德,他纳闷她到底去了哪里,今晚她错过得可太多了,这很可惜,负责布置安排舞台的人简直是天才。 从小听来来去去那么些又臭又长的巫师乐曲,西里斯对丰富的麻瓜音乐自然着迷。 他一边陶醉地听着歌,一边为没能目睹这一切的埃尔弗里德可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当事人就在幕布后面,她高兴地看着观众们的反应,觉得这些天所有辛苦都值得了。 “埃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莉莉决定今晚和好朋友一起在幕后待着,即使她们都换上了礼服。 “什么都行,看你方便吧。” 埃尔弗里德心情从未有的好。 上半场这一个多小时大家早饿了,放圣诞颂歌的间奏这功夫都去自助餐桌吃点东西。 前卫的邓布利多教授还为大家准备了各种酒类,包括火焰威士忌、蛋酒和蜂蜜香精酒。 “大脚板,你要一整晚当壁花?” 詹姆打趣道,“我去拿点喝的,你要什么。” “随便。” 詹姆倒了两杯蜂蜜香精酒,被另一边摆着的各种慕斯蛋糕吸引了目光,他走过去,低头挑选一会儿,正想上前拿那一块红树莓口味,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只手也刚好伸来,他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不好意思。” 对方是个女生。 “没关系,你拿吧。” 詹姆下意识礼让道,一抬头,才看清楚这面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莉莉·伊万斯,不、应该说,是身穿一件洒满亮闪闪金粉的浅榛子色礼裙、化着淡妆的莉莉·伊万斯,裙子美得与她相称,一字领、露出雪白漂亮的肩膀,纱质的大裙摆,她的长发挽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烫成卷垂落脖颈两侧,领口下的绿宝石胸针熠熠生辉,但远不及那双翠绿得仿佛装着一整个夏天的眼睛,这双能令他永远沉醉到死的眼睛……她与他对上视线的一刻有些惊讶,却很快转变为俏皮与友好,弯了弯涂着与红头发相呼应的口红的嘴唇: “圣诞快乐,波特……我得去找埃尔了,再见。” 她怀里抱着一堆餐点。 时间好像被冻结般停止转动,詹姆·波特目送着远去的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周围是那么的喧闹,而他只听到一个个节奏很快、很响亮的鼓点—— 但是这会儿放的是钢琴曲3,并没有鼓点。 那是他的心跳声。 20. ============= 一首歌快演奏完,见詹姆迟迟还没回来,围住自己的女生越来越多,西里斯没办法,只能走出去找人。 酒水桌没有他的身影。西里斯找了一圈,最后在甜品桌附近的大圣诞树底下找到了詹姆·波特,看这架势,他手里的两个酒杯都喝过了。 “怎么,又被伊万斯拒绝跳舞?” “……我哪敢再邀请她……” 詹姆脸颊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什么。 “哦,她总算变成凶残的猎手,把你这只‘鹿’宰来吃掉吗。” 西里斯挑挑眉毛,开起只有他们会心的玩笑。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确实沦为她的‘猎物’了。” 詹姆颇为失神地低声道,“她今晚美得不像话,童话里的仙女都不过如此。” “有点出息吧,叉子。” 西里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能将你弄得失魂落魄。” “你不懂!” 詹姆不服气地反驳,“不是平常你在麻瓜杂志看到一个美女的那种感觉,那种反应只是‘哦,漂亮’……而是,当你看着那个人,你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得像快死了,只剩下你嘭嘭嘭跳得快跳出喉咙的心脏告诉你‘嘿兄弟,你还没死,你只不过是动了心’——” “所以你终于承认你喜欢她了?” 西里斯好笑地打断。 “是。” 在他意料之外,詹姆的反应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坦诚,“我不止承认,我还想纠正:我是特别特别喜欢她。” 在西里斯的嘴巴不禁张成圆形的一瞬间,舞台绽放着灿烂无比的烟花,一束束烟火热烈地窜上半空,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 冷静过后他们想起另一朋友莱姆斯,舞可以不跳、饭总得吃吧。每种琳琅满目的美食他们各自拿了些,直接打包了送去图书馆,莱姆斯说过今晚会在自习室看书。 不料自习室里还有另一个人:西弗勒斯·斯内普。真是冤家路窄。 双方今晚都没任何闲情逸致理会彼此,难得默契地当对方透明。 “……所以,舞会好玩吗?” 莱姆斯看气氛挺沉重的,便主动询问。 “很好。” “还行。” 西里斯和詹姆第一次口供不一,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对面的西弗勒斯皱皱鼻子,像嗅到什么难闻的气味那样。 “叉子的评价基于他认为的唯一瑕疵:伊万斯不跟他跳舞。” 西里斯调侃。 莱姆斯轻声笑了笑,然而几乎是同时,他捕捉到了来自不远处对桌的一个刺耳的低笑声,顿时感到不妙—— 第27章 相信他的两个朋友也听到了,鉴于、他们蓦地沉下了脸。 “去不成舞会的鼻涕精还反倒有脸嘲笑我。” 詹姆顿时觉着息事宁人这四个字纯属屁话,“偷听别人聊天,有没有教养呐……” “大概这就是丑陋的嫉妒吧。” 西里斯帮腔道。 西弗勒斯·斯内普瞪视着他们,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记恶咒,咬牙切齿着正想还击,对面出现的一个熟悉身影令他霎时改变了主意。 “你哑巴啦?” 詹姆看他不回话、更加得意地阴阳怪气:“噢我知道怎么回事,癞蛤蟆可不会说人话,哈哈哈!” 本来还跟着一起笑的西里斯突然不笑了,他眼神示意着詹姆闭嘴。 “干嘛?” 詹姆一头雾水,一转身,站在背后不远的莉莉·伊万斯冷着脸、眼里愤怒的情绪夹杂着浓厚的失望: “波特,你在圣诞节都不改改你的臭毛病……” 她来图书馆是想找西弗勒斯到舞会听听歌、吃点好喝点好的,这会儿不跳舞的人比跳舞的人要多得多,穿校服进场不会被大家所留意。 结果,又刚好撞上这不快,她看到的听到得可清楚,西弗都没回话,波特就像把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你要向西弗道歉——” 她站在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旁边。 “道歉?我才不要对他道歉!” . 詹姆大声打断道,一把拿上自己的外套,气呼呼地快步往外走了。 他不想在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跟她吵架。 她穿得这么漂亮呢。 西里斯立即跟上去,莱姆斯犹豫一下、也追上他们。 “……果然一碰着鼻涕精就没好事。” 察觉到好朋友的低气压,西里斯说。 “往好的一面想。” 莱姆斯加入了安慰朋友的行列,“起码斯内普进不了魁地奇队1” 不等西里斯搞懂这句话的用意,詹姆就冷笑道:“他?他这火柴棍身形和迟钝的反应力,开场让他五十分都赢不了我们。” “说得没错。” 西里斯和莱姆斯点头附和。 可惜詹姆依然有一点消沉。 “往另一面好处想。” 西里斯再次开口,“鼻涕精今晚只有回去和乌贼跳舞的机会。” 这下詹姆的表情显现出了一丝扭曲——他在憋笑。 三个人回到礼堂,舞会仍在进行,氛围轻松,心情即可缓和不少,尤其是莱姆斯,他像观察新大陆似地环视四周。 校长在为一首节日赞歌作指挥,大家一边观赏一边快乐地打着拍子,似是从未想过圣诞歌可以改编得这样好听。 邓布利多在雷鸣掌声中举起酒杯祝词: “谢谢、感谢捧场。” 他笑眯眯地说:“以我最真挚的愿望,祝大家圣诞快乐。我很荣幸,能参与这场舞会。在这里我需要特别鸣谢一个人,是她造就今晚这堪比白日梦幻的舞台,献上这些这么美妙的音乐,对此我深表感激。” 他文雅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致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金灿灿的灯光一亮,身穿莉莉送的那一套白色礼服的埃尔从幕后走上台,带着略显羞涩的微笑,稍稍弯腰提起一侧裙摆向观众们行了个礼,抬起头时与人群中的西里斯·布莱克目光相遇,她的神情转变成对好友无声的意会,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已经收回眼神,回到了后台。 这一刻播放的是一首温柔男声配合着慢节奏悦耳钢琴的乐曲: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2” “韦勒克……真够耀眼啊。” 他听见身边的人纷纷异口同声。 琴声有如令人泛起阵阵暖意的太阳,冬季午后热情的阳光是那么的奇妙,从小西里斯就对冬天的太阳抱有好感,因为没有夏季那么极端的刺眼,也不像深秋这么死气沉沉,冬天的太阳,如同冰河底下的一团火—— 恰如其分的温度。 恰到好处的温情。 遥远记忆的深处,那个女人罕见地没有大喊大叫、在静静按着黑白琴键,而她一旦停止弹琴,她就像那能够割破皮肤的苦夏,她声色刺耳地诘责他怎么如此自私、任性、失礼或蛮横,到最后演变成“无可救药”,他的回答从委屈的否认、同等音量的反驳、刺骨的讥讽或装聋作哑,到最后的沉默不语。 再后来按琴键的人变为既与自己酷似又不同的男孩,被驯服的宠物,条框里的模型,消沉、昏暗的秋天。 他们这群极端理念的拥护者、残酷的狂热教徒——他厌恶他们,他痛恨他们,他也恨自己和他们的关联:标志性的黑头发,过白的皮肤,如出一辙的相貌,以及,永远换不掉的血缘。 长久笼罩着难以摆脱的阴影,截然相反的存在就像是令他移不开眼的炽烈火光——詹姆·波特正好比春天一轮象征新生的闪闪发亮的太阳,蓬勃的朝气,直抵内心的温暖,与詹姆待着的每一天,他沉浸在真正的纯粹的快乐之中,好像所有焦头烂额都被他潇洒地抛在了脑后,没什么值得他苦恼。 与之类似的金子心灵,是让他联想到冬季阳光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凝结成冰的无垠湖泊下的火堆,幽静地燃烧,温和的生动;理性与感情均衡的头脑,不局限于书本的智慧,对友谊黄金般忠诚,创意和才华,这一位各种意义上的聪明朋友,他仿佛从她身上得到了相同的平静,一种他能无所谓直面那糟糕原生家庭的平静。 “……你吃错什么药变得这么安静。” 雷古勒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偏过头看向一身一板一眼礼服的弟弟,这个通常在学校会当自己是透明、从不主动打招呼的男孩,此时挽着一个同是斯莱特林的舞伴。 “你想劝我回家得多吃这种‘药’?那我大发慈悲告诉你,是这些麻瓜音乐让我消停,你说沃尔布加摔不摔得完这些唱片?” 他故意飘飘然道,暗示自己会不负众望带一堆麻瓜产物回布莱克家。 “西里斯,你真该受多点教训。” 好长长记性。雷古勒斯冷冷地说完,牵着那位光顾着盯西里斯脸看的女孩走了。 “而我觉得你该让你的舞伴集中点注意力!” 他吹了个口哨,冲着那两道背影高声打趣。 一旁的詹姆·波特看比自己年纪小的雷古勒斯都有舞伴,更难受得不行,要不是这里属于公众场合,简直想倒地上蝉蛹似地打滚,可惜这儿并非宿舍的床铺,唯一的发泄只有口头抱怨: “真受不了,我今晚舞都没跳!” “谁不是呢。” 西里斯拍拍他的肩膀。 “你是瞎子,看不到今晚一大堆姑娘对你虎视眈眈。” 詹姆撇了撇嘴。 “你也是瞎子,只看到伊万斯一个姑娘。” 西里斯微笑着回敬。 吃着巧克力麦芬的莱姆斯轻笑出声。 “……梅林,我有没有看错?彼得和他的舞伴走到了种满槲寄生的花园!” 詹姆倒酒的手抖了抖。 “哪里哪里?!” 西里斯差点洒了手里的火焰威士忌,莱姆斯险些被蛋糕呛死。 三个八卦的男子快速追出了礼堂。 花园里的情侣可不少,大家借着圣诞舞会的狂欢、借着头顶不容拒绝的槲寄生,把暗藏已久的心动及情愫通通宣泄了出来。 一路跟着彼得的这会儿的功夫,他们撞见在槲寄生底下接吻的情侣就不下十个,詹姆忍不住庆幸、莉莉·伊万斯没找着舞伴可真好。 “啧啧,这堆幸运选手……” 西里斯悠哉地看戏,充满闲情别致地评价。 “彼得紧张得一头冷汗,他也许不敢这么做。” 莱姆斯视力不错,无奈地说:“其实当个绅士,会留给姑娘更深刻的好印象。” “莱米,你哪儿来的经验侃侃而谈呀?” 詹姆坏笑道:“还分享起技巧。” “咳,一切社交都存在通用的本质——等等。” 莱姆斯蓦地皱起眉毛,指着另一方向的远处:“那个姑娘不是韦勒克吗?” 话音刚落,詹姆感到一股凉意,崩溃地大叫:“啊啊大脚板你的威士忌倒我裤子上了!” 莱姆斯没有说错,只见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正和一个穿赫奇帕奇校服的男孩聊着什么,彼此手里都拿着一叠羊皮纸,神色严肃。 “这个大笨蛋!哪儿有人在槲寄生底下和男的聊学术的啊?她这迟钝的脑子……” 西里斯的语气急切又带着趋于愠怒的失望,“不行,我要过去——” “你不能去!冷静点!” 两个好友赶紧用力地按下他的肩膀,“不然她会知道我们在偷看的!” “那男生是个三年级,看衣着也没参加舞会,应该不会做出过分的行为。” 莱姆斯气喘吁吁地安慰道,制止西里斯这大高个儿可不是小菜一碟。 西里斯还想反驳,但下一秒的事实如莱姆斯所说,那个赫奇帕奇男孩只是礼貌地鞠了个躬,接过埃尔弗里德手中的羊皮纸,道了别。 “看吧。” 詹姆替好兄弟松口气。 这口气还没放松一刻,背后又传来了个质问的声音: 第28章 “你们鬼鬼祟祟干嘛呢?” 莉莉紧皱眉头,丝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在偷看谁?” “才不是!我们是在给彼得加油打气……” 詹姆理直气壮。 “哪儿来的彼得?” 莉莉清秀的眉毛扬得高高的,指了指花园对面空无一人的草丛。 他们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彼得,他和他舞伴早不知道离开了多久。 詹姆·波特支支吾吾,西里斯和莱姆斯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脚。 真是傻瓜。莉莉心里的小人在大笑,她维持着严厉的表情听着詹姆荒唐的解释,直到埃尔弗里德过来找她: “莉莉,时间差不多快到结束曲了——咦?” 好多人哦。 “嘿,是韦勒克!” 詹姆语调夸张地打了个招呼,埃尔怀疑他摄入太多酒精过度兴奋。 “嗨。” 剩余的两位敷衍地抬抬手。 他们这是玩得不够开心?她安排的节目不合他们心意吗?正当埃尔弗里德胡思乱想,莉莉已经挽上她的手催她回去舞会。 到达时正好在播放着倒数第二首歌《the way we were》的纯音乐版本,优美得稍显哀伤的伴奏中,莉莉略微失落地感叹: “没有跳舞确实有一点点可惜……” “那么,莉莉·伊万斯小姐,你愿意赏脸与我跳一支舞吗?” 埃尔弗里德优雅地欠了欠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微笑着询问。 “我的荣幸。” 莉莉开怀一笑,把自己的手交给了好友—— 恰逢尾声大家都在这最后一首温柔的曲调中起舞,她们融入了人群,大裙摆的莉莉跳的是女步,无裙撑长裙的埃尔则跳男步,两位漂亮姑娘跳的舞步既标准又默契,雅致得赏心悦目,不少不打算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旁观。 事实上在麻瓜的交谊舞规定中,两个女性共舞是对在场男性无声的指责、即对她们落单的指责。所幸在巫师世界的舞会,并无这条约定俗成的文化。 因此人们欣赏得无比尽兴、包括刚回来现场正正撞上这一场景的詹姆等人。 配合这首曲子的灯光一改先前的花哨,是朴素的淡色,轻柔地洒落在随着动听的钢琴声缓缓起舞的俩人,光线勾勒鲜活的轮廓,在与精致骨骼紧密贴合的皮肤眷恋地流连、停留于黑亮的长睫毛和浓密的金发;眼睛是上好的蓝绿宝石,明灭着专注的深情,静静凝视着面前的舞伴,每移动一步,雪白裙面与披风就会隐约闪烁一次能媲美星星的、亮眼的光。 一曲终了,发觉自己被人群簇拥着围观,一时间丝缕清浅的茜色从耳根蔓延至脸颊,仅表礼仪的淡淡一笑应付了众人,并有些慌乱地牵着朋友的手离场—— 于是西里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埃尔弗里德旁边一直有一个莉莉·伊万斯。 他刚才只顾着看她了。就像观赏詹姆打比赛一样,他从来不会留意其他队员—— 他想他也是这么看待埃尔弗里德的。 21. ============= 舞会狂欢结束后,几乎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好像往后再也不会有那么快乐的时光了,那一晚只是一场美梦。 这其中唯一 一个反而大松口气、安心入睡的人是因策划忙碌好几个月的埃尔弗里德,她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悄然落地,睡眠质量从未有过的好。 早上醒来,一起床看到摆在床头的几张舞会的合影:一张全体师生、一张格兰芬多学院、一张她和莉莉的合照。 前两张照片里总有一个最突出的身影,无疑正是西里斯·布莱克,他不像旁边的詹姆·波特起码会象征性微笑一下,而是依然懒懒地看着摄像头,似乎认为这仪式很无聊,但他越是不笑、这身特别的气质反倒被衬托得越贵气、一种高雅的傲慢。 比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还要精致、漂亮到连头发丝都有美感,好看到这个程度——令人甚至无法嫉妒,因为嫉妒一个遥远得好比天上星星的耀眼存在、纯属自取其辱。 不知道为什么,埃尔弗里德每次看见他,脑海里总会冒出“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1” 这句话。 几天后就是新年,作为缺席的圣诞礼物的补偿,她得准备一份诚意十足的新年礼物给他,然而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送什么——西里斯·布莱克的爱好很不明确,不、倒不如说,他是对一切都不在乎,从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投入热情、付出努力……呃,除了玩乐这方面。 最大的爱好……詹姆·波特算不算? 维持新的友情真麻烦呐。她思考得愁眉苦脸,莉莉则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不你挑一堆你觉得他会感兴趣的东西,全部打包成一个大大的礼物,总有一件他会喜欢的吧,这也不容易出错。” “你说得对。” 她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最终埃尔弗里德的礼盒里囊括了七件礼物,分别是一个升级版魁地奇全景望远镜,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一件附有魔法的拼图,一套丛林主题的巫师卡牌,一份她剪切拼接的科普麻瓜文化的杂志,一面窥镜,一块加入薄荷与茶叶的黑巧克力。 当然给礼盒来了个完美的无痕伸展咒。包装纸和缎带是格兰芬多标志性的红色与金色。 1新年假期第一天霍格沃茨下了一大场雪,出宿舍门的学生少之又少,趁这无人留意的机会,起了个大清早,埃尔弗里德在公共休息室把礼物交给他—— “喔,好大的盒子。” 像没睡醒的西里斯接过礼盒,感叹道。 “里面的东西挺多,你回去再拆吧……” 她无奈地笑了笑,“不太了解你的爱好,选了几样我认为你会喜欢的。” “以后不用这么烦恼。” 西里斯耸了耸肩,语气淡淡:“东西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是你送的就行。” 这直白的回答令她稍微愣了愣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波特一般送你什么呢?” “詹姆?” 他好心情地笑道:“以恶作剧的玩意儿为主。” 是他们的作风……这时,埃尔见有别的学生走进公共休息室,干脆地说:“我先回去了,天气好冷。” “拜拜。” 他其实看出她顾虑,虽然心情不太明快,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挥挥手告别。 回到宿舍,发现这个包裹附带着太紧实的咒语,他直接用“四分五裂”打开礼盒—— 好几份礼物冲出了盒子,弹上地板和床铺,还不小心砸到了詹姆。 “这什么呀?” 詹姆捡起一看,是套新款巫师牌,再定睛一瞧,讶然:“你进货去了?” “你的近视一天比一天严重。” 西里斯好笑地说:“这分明是新年礼物。” “谁的新年礼物?” “韦勒克。” “她真大方!” 詹姆罕见地对别人的物品流露出一丝向往:“这个望远镜可不便宜。” “这个麻瓜品牌的巧克力也很贵。” 莱姆斯也说。 “原来韦勒克这么有钱啊……” 彼得羡慕地喃喃。 “的确。” 詹姆将手枕在脑后,“她低价出售魔药我就看出来她不缺钱。” “你们的注意力能不能别只围着钱打转?” 西里斯颇为反感地说:“重点又不是这个。” “那重点是什么?” 詹姆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 “重点在于友情。我可从来不计较你们送我礼物贵不贵重啊。” 西里斯义正言辞。 “唉哟,友情。” 詹姆的腔调怪里怪气,“大脚板,有些事骗骗自己可以,可别把别人当傻瓜。” 莱姆斯和彼得憋着笑,见状、西里斯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们什么意思?开始学那些没品的家伙开我和韦勒克的玩笑?” “诶,这不一样啊,我们是有根据的。” 詹姆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好友这方面的把柄而自鸣得意,“舞会那一天你的眼睛都黏她身上了。” “我也有看其他人。” 西里斯面不改色,“伊万斯,我弟的舞伴……不跳舞的人不看热闹看什么?” “那见到韦勒克和别的男生站在槲寄生底下你那么激动干嘛?你还想冲上去拉开他们呢!莱米能作证!” 詹姆指了指无辜的莱姆斯。 “我那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 西里斯言之凿凿。 “好吧,‘热心肠的布莱克先生’。” 詹姆就不信了,他这位过来人今天非要让西里斯承认这纯粹是嘴硬,转眼看到床头摆着的合照,他先来一个复制咒,再把复制品裁成只剩下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一个人,将这张单人照直直怼到西里斯眼前: “你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地跟我说你不喜欢她,我才相信你——不能眨眼哦!” 拆开巧克力咬了一口的莱姆斯陶醉地看戏,感到十分快乐。 结果西里斯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照片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我并不喜欢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一点撒谎的样子也没有,脸不红一下,甚至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没眨过眼。 第29章 “啊,真没意思!” 詹姆气馁地大声哀叹。 “咳,你是不是需要为你的妄言自罚一杯?” 轮到西里斯反击。 “行,罚就罚。” 詹姆拿出一瓶冰镇樱桃酒,自从霍格莫德村的酒吧开通猫头鹰邮寄服务他时不时会来点酒精浓度低的饮品,他倒进自己的玻璃杯里,然后眼明手快地泼到了西里斯的裤子上—— “不过你得先体验体验我那晚凉飕飕的触感!” “叉子你给我站住!” 两个人又在宿舍到处追逐,鸡飞狗跳。 “你们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莱姆斯劝阻无效。 幸好四年下来他们的复原咒已运用得很纯熟,闹剧收场后一片狼藉可以修整得及时,唯一闹得比较大的一次是修复咒对坍塌床板失灵,秉持着不怕困难的原则,詹姆·波特研究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都非常刻苦,比如被他们心照不宣划分为高危机密行列的阿尼马格斯,比如自制地图的计划——说起这个,去年暑假他回家和父亲提起地图的创意,父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地大肆表扬了他: “真好啊詹姆,你完成了我在学生时代最想做但没来得及的事!” 他听罢,被父亲的喜悦所感染:“真的?你读书时也想创造这样的地图吗?” “是啊!” 父亲的眼里充满怀念:“我以前有一个经常迷路的朋友……她很需要这么一幅地图。” “哈哈,那她现在还是不是路痴?” “我不清楚。” 父亲的怀念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笑容也有几分苦涩:“我们互相丢失对方很久了。”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失去?” 詹姆不赞同地皱皱眉头。 “因为即使是朋友,你也无法左右他们的选择。” 父亲说道。 恐怕詹姆·波特暂时没法参透这其中的深意,在他的世界,真正的朋友是不会丢失的,他们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友情是很有意思的产物,它不局限于双方身份地位的相差甚远,不局限于性格的不同,不需要特定的明确的原因,在某一机缘巧合的时刻,俩人一拍即合,成为一辈子的挚友。 在友谊这一方面的观念,莉莉·伊万斯并不知道她会与詹姆不谋而合,她也坚信朋友就和家人那样、是一辈子的感情,便三番五次原谅他们的错误,即便是原则性的错误。 于是直到今天,她才感觉自己这做法很有问题,她纵容了她的朋友,间接导致悲剧的发生—— 玛丽·麦克唐纳被包括马赛伯、艾弗里在内的斯莱特林小团体欺负,那咒语很恶毒,要不是当时有几个赫奇帕奇的高年级制止,并及时送玛丽到医务室,可能就是毁容的下场了。 听说这件事,莉莉和埃尔弗里德第一时间赶到校医室,庞弗雷夫人已经为玛丽清理好伤口,冰敷的药水底下依稀能看见骇人的疤痕,玛丽又疼又难过,同时她也不敢哭,泪水碰到脸会更痛。 “……别怕,庞弗雷夫人用的是最好的草药,你一定不会留疤的。” 埃尔语气柔和地安抚着玛丽,像哄一个小孩子。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莉莉也说,内心郁闷、她认为这件事有她的责任。 她们拣了点轻松有趣的话题,聊到敷药时间结束,庞弗雷夫人再清洗了一遍伤口,玛丽的脸又恢复了正常,这下她毫无顾忌地委屈大哭,埃尔弗里德赶紧手忙脚乱地轻拍着她的背,莉莉则一边抱她一边道歉。 “……你抱歉什么呀?又不是你的错。” 玛丽的心情缓得很快,她擦了擦眼泪,疑惑地对莉莉说。 “你被施咒时西弗也在场,他没有制止他们的坏朋友们,而是在笑,不是吗?” 莉莉的眼睛都有点因愧疚而湿润,“都怪我平时和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不够严厉。” “莉莉,你又不是他的妈妈,这件事和你根本没关系。” 埃尔弗里德无奈地叹气,“你不需要为他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 “对啊,你干涉不了他对朋友的选择。” 玛丽赞同道,“老实说,我不太理解,他和他那些朋友一口一个肮脏称呼侮辱我们,你为什么还和他来往?他在其他学院的名声也不好,拉文克劳的姑娘们都嫌他不讲卫生……”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头发常年油乎乎的,皱巴巴的长袍有明显的污渍,对此埃尔一开始其实很理解,毕竟生活穷困的人想保持日常清洁都是一种奢侈;可是后来,她意识到他完全可以使用清洁咒,而无须购买清洁用品(包括他“恨屋及乌”的神奇洗发水)因此她猜,他是压根不在意这方面、即外在的仪容仪表,花时间打理它们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莉莉有些落寞地说。 这就是莉莉特有的执念,执着于成定局的人际关系,不想它们改变或者破灭,很理想主义的固执——埃尔觉得自己也具备这个缺点。 下午上完课,莉莉先行离去,埃尔想她是去找西弗勒斯了。 刚开学,大家的学习积极性都不强,图书馆比较空,只有零零散散一些忙着备考的五年级和七年级。埃尔弗里德挑了个四周无人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写起了魔药学论文,通常她不会特意为一篇无关紧要的作业大费周章,结构清晰、行文流畅的习惯使她完成得很轻松,今天来核实引用的文献的原因是近期有一个巫师论文比赛、四年级及以上均可参赛,奖金不是最重要的,能上期刊的机会难得。 独处的美好时光总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晚餐时间又到了,她收拾好书本,把不打算外借的书分别在原先的位置放好。 在靠墙的一面书架边,她恰好看到莱姆斯·卢平正一脸严肃地将怀里的书塞回架子上,他的动作很快,快得透露着几分心急的观感。 埃尔刚想友善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他却在看清她的身影时吓得一激灵,手上的书摔了一地—— “你还好吧?” 未等他想开口婉拒,她已经挥了挥魔杖,书本飘浮着乖乖叠好。 “谢谢。” 他接过那一摞书,尴尬地笑了笑。 “不用客气。” 她对莱姆斯·卢平的印象一直很好:为人善良正直,优秀低调,令她想到了她的爸爸、韦勒克先生。 与至亲的相似之处会让她不由自主地亲近对方,好比她一入学就喜欢和韦勒克夫人相似的莉莉·伊万斯。 “所以,你是想写狼人主题研究论文吗?” 她刚刚一眼瞥到书脊上的关键词,随口开启了话题。 “……啊不是。” 他不太自然地立即否认道,“我随便看看而已。” “噢,也对,这个论题想写好的话确实挺难。” 埃尔弗里德自顾自地点点头,“想给人眼前一亮的出彩,论题恐怕不能太常规,研究新的东西最好,如果是我写,我会先分门别类一番,比如先天狼人与后天被传染型狼人的区别,习性、特征——” “你认为他们有区别——你认为他们不一样?” 莱姆斯忽然打断道,惊讶地注视着她,呼吸似乎有一丝急促。 “肯定不一样呀。” 埃尔对他的诧异颇为失望:她以为他是个思想包容的人呢……她忍不住表达自己的看法:“恕我直言,正是由于巫师界搞研究的学者们都太想当然了,族群之间的矛盾才这么容易一触即发。在学术层面,不管是认识论还是方法论,巫师的研究离麻瓜差了可远远一大截。‘个人魔法天赋决定开发水平’,这种思维模式几乎只和社会达尔文主义2沾点边,不然为什么到今天,连一个特指‘非先天型狼人’的专有名词都没有——这么多个世纪过去无人在意,没人研究过这个无疑属于弱势的群体……抱歉,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她不好意思地住了嘴,后悔刚才又这样自我意识过剩地讲话,简直一副冰箱推销员的作派、她在心里批评自己。 “没有没有。” 莱姆斯听得目瞪口呆之余、内心莫名涌起一点感动,这令他不禁微笑起来,“我受益匪浅……那么,你的选题又是什么呢?” “‘欢欣剂的局限及改良方向’。” “六年级的课题,很符合你的能力,我猜猜、你是想从与缓和剂的联系中入手,展开对欢欣剂今后适用于焦虑病人疗程的中心观点?” “天啊,你猜得完全正确!” 她很高兴有人如此了解自己的思维。 他们一路边聊边走去礼堂,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意趣相投。 早在礼堂等着晚餐开始的詹姆兴致昂扬对西里斯悄悄低语:“我听彼得说伊万斯跟鼻涕精吵了一架……” 说罢又偷偷瞧了瞧今晚坐得离他们远远的莉莉·伊万斯。 “你现在最好别去撞枪口。” 西里斯挖苦道。 “我哪儿有那么傻啊?” 詹姆对他的提醒不以为意,自信地说:“我早看清他们做不成真朋友,等着吧,迟早彻底不往来。” 后半句西里斯没有听进去,因为他专注地看着一起相谈甚欢来到长桌附近的埃尔弗里德和莱姆斯,他们正认真地聊着什么,她全程面带笑容,显得轻松而愉快,最后莱姆斯微笑着抬了抬手同她告别,她恢复平静淡漠的模样,走近莉莉·伊万斯的座位,一眼就敏锐地发现朋友低落的情绪,她赶忙放下自己的书坐下身,大概是在安慰对方、她凑近伊万斯耳边低声说着话,时不时轻轻地摸摸头拍拍肩。 第30章 莱姆斯在詹姆旁边落座,他正想问彼得去哪儿、西里斯就问他: “你怎么和韦勒克一起过来?” “我们在图书馆遇到了。” “哦。” 西里斯懒洋洋地摸了摸鼻子,瞧着毫不在乎,“看你们聊得很开心。” 受不了俩朋友隔着自己对话,詹姆站起身离开位置,把左手边的西里斯推过、右手边的莱姆斯拉近,让他们贴着坐一块儿: “来来来,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我们讨论了一下论文。” 莱姆斯接着补充,并装作没仔细听的样子,“她的发言都很高深,我听不太懂……” 西里斯没再说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晚餐刚好开始,彼得匆忙狼狈地跑进来,原来他是被留堂了才晚到,詹姆无奈地抱怨一两句麦格教授的严厉,其他朋友跟着点头附和。 “……我不小心偷听到,伊万斯质问鼻涕精为什么帮着欺负麦克唐纳,鼻涕精着急地解释说那只是开玩笑——” 彼得神神秘秘地分享道。 听罢,詹姆鄙夷地评价: “真有他的,黑魔法能说成是玩笑……” “伊万斯也是这么回他的,她这次真的特生气。” 彼得含糊不清地小声说,老害怕坐在远处的莉莉她们会听见。 “她就是同情心作祟,迟迟不忍心绝交。” 詹姆不悦地咂咂嘴,“要是我,我早跟那种人老死不相往来啦……不对,我才不会和那种家伙交朋友呢,一天也不行。想想也是真佩服伊万斯,忍受得了鼻涕精四年。” “但是詹姆,伊万斯在反驳鼻涕精说他现在组小团体欺负人的做法和你一模一样呢……” 彼得弱弱地补充道,莱姆斯忍俊不禁艰难憋笑,西里斯直接笑出了声。 “什么?!我和鼻涕精哪里一样!” 詹姆不得不压低声音崩溃地反问,“除了性别!” “她讨厌你的自大,兄弟。” 西里斯语重心长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谁叫你喜欢她呢,为了她你得好好改改。” “喔,呵说得好像你是什么情场高手——哎、唉……” 原本想据理力争的詹姆发现自己支吾半天语无伦次,遂放弃。 22. ============= 这一学期大多数课程的课题任务没有上学期重,除了黑魔法防御。 决斗俱乐部照常开展,这一天教授还心血来潮地要教他们学会守护神咒。 “……心里想着快乐的回忆,清晰、坚定地念出‘呼神护卫’……记住,对付现实真正的摄魂怪,选取的记忆一定要重分量,才可以成功击退它们。” 早在二年级暑假就掌握该咒语的莉莉熟练地召唤出自己的守护神:一只牝鹿。 “很好!伊万斯小姐甚至召唤了守护神、这是魔法基础扎实的体现!” 教授欣喜地赞赏道,“格兰芬多加五分。” 其余学生们见状无不兴冲冲地尝试,教室一下子闹哄哄的。 待在角落的埃尔弗里德和莉莉相视一笑,举起魔杖:“expecto patronum.” 通体银蓝色光芒的小只穴兔跑了出来,围着她们跑了一圈,牝鹿和兔子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熟悉。守护神之间是可以沟通的,到达双方巫师水平杰出的地步,它们还能传递秘密的信息。 大半节课过去,基础不错的同学都练成这个魔咒,而魔法天赋极好的几个也成功召唤出各自的守护神,比如詹姆·波特的牡鹿,西里斯·布莱克的猎犬2…… 一下课,詹姆就来没话找话: “伊万斯,我们的守护神都是鹿诶,好巧啊——” “没什么特别的,波特,玛丽和多拉的守护神也是同一种,这说明不了什么。” 莉莉毫不领情地说完,拉着埃尔的手走了。 “……真冷漠。” 詹姆看着姑娘的背影,瘪了瘪嘴,叹息。 西里斯认可地点点头,他刚还想和埃尔弗里德说两句话呢。 今年他们又选了麻瓜研究课,按詹姆的话来解释,那就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搞不懂麻瓜怎么这么复杂,从历史到文化,有时候他连他们的穿搭都没搞明白。 “我们都知道,麻瓜的交通工具多种多样,上学年我们提过‘汽车’、‘巴士’、‘地铁’、‘飞机’、‘轮船’……同学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特点呢?不错,麻瓜载具的重点特征之一:能载人,越多越好。” 教授头头是道,“今天我们要说的则是‘自行车’以及‘摩托车’……” 一提及麻瓜出行方式的知识点,詹姆·波特就听得不太认真,他觉得这些玩意儿加起来都没有飞天扫帚好用,麻瓜制造的交通工具又大又笨重,一点儿也不个性化、不够私人,上次他这样评价时,西里斯静静地回道:“你猜它们为什么叫‘载具’?” 当摩托车的照片出现在黑板的投影幕上那一刻,西里斯·布莱克十分确信地认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人生伴侣—— “从此它就是我生命的另一半。” 他凝视着图片中那由锋利零件及齿轮组成、兼备野性自由气息与机械设计感的越野摩托,充满深情地宣布。 “这只能在地上傻乎乎地跑。” 詹姆拧着眉头端详一番,不得不承认这很酷,但他对它的性能并不认可:“它不能飞。” “想让它飞还不简单。” 他把玩了一下手里的魔杖。 古代如尼文研究的课室离得不远,打了铃,他直接去找埃尔打听摩托车的事:怎么才能弄来一辆呢? “……你是想到麻瓜地方开还是?运送你家附近?” 埃尔弗里德对他的热情有些迷惑,从小体验过几乎全部麻瓜交通方式,她来巫师世界反而觉着幻影移形是最方便的。 “到我家它就得被厉火咒一把烧了。” 他自嘲道,“看来我还得等几年离家出走了才行。” “那你以后住哪?” 她问。 “詹姆家。” 他不假思索,“流落街头我也不要继续待在一堆布莱克中间。” “你不会流落街头的,到时候如果波特没办法长期提供住所,我会帮你找房子。” 她笃定地说,“说回你的爱车……越野摩托品牌比较丰富,我先订阅几本相关的杂志给你吧,你看好了再决定买哪一种,毕竟价格不便宜。” “……韦勒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帮助别人?” 西里斯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 她学着他戏谑的语气,“我需要通过光明的行为,来提醒自己忽视内心的黑暗。” 他怔了怔:“你的内心还黑暗?” “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黑暗。” 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口吻轻松:“我经常会出现一些违背人性的想法。” “比如?” “比如,‘道德感低下的家伙该死’。” “这不是对的吗?” 他很是疑惑。 “不是对错,而是以再正当的理由剥夺他人的生命都是暴力,暴力与人性相悖。” 她平淡地道明了背后的逻辑。 他沉思了一会儿,却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据。 “可是,举个例子,复仇。” 他再次开口,“难道为重要的人复仇,也算黑暗?” “或许这属于灰色地带。” 她稍微让步。 “我始终觉得杀人偿命、有仇必报才叫光明。” 他理所当然地坚称。 “好吧,你有你的看法很正常。” 她选择求同存异。 “没有人想伤害谁,除非对方先触犯我。” 他双手抱臂,淡淡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一向如此爱憎分明。 几天后埃尔弗里德兑现承诺,他收到了四本厚厚的新款越野摩托宣传杂志,以致于詹姆·波特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耳边全都是: “这太酷了!” 翻一页,“天啊、这辆也好帅……詹姆,我到底该选哪一个?” “行行好吧,除了颜色我可没看出其他不同。” 詹姆·波特想起他妈妈挑衣服犹豫不决的样子。刚想问不能两台都买吗、一瞄价格,吓一跳:“折算约一千金加隆2?!梅林的裤子,你是要把你的家产挥霍精光?” “不至于,布莱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或者可以说、布莱克们都是拿道德换的财富。” 他说了一个会把地底下的祖先气活过来的笑话。 “你打算怎么订购?” “韦勒克帮我联系店家。” “买了放哪儿?” “韦勒克说先放她家车库。” “她之后怎么转交给你?” “放假过去拿。” 他伸了个懒腰,“你不是总想去玩街机吗,今年暑假刚刚好。” “能叫上伊万斯吗?” 詹姆眼睛一亮。 “那你得好好努力了。” 他笑嘻嘻道,抬手绑起自己过长的发丝,天气热得厉害,他往往会随意地扎一个低低的尾巴,显得格外的潇洒帅气。 烈日酷暑蝉鸣不断,在午后的魔咒课上,人人强撑着精神聆听弗立维教授的讲解,明明学生在课前就弄过好几个降温的咒语,可能是两个学院一起上课比较拥挤,一度热得大家纷纷脱掉了外袍。 第31章 下半堂课,提前完成教学任务的弗立维教授让同学们自行修改上周发还的论文作业。 “是不是我的错觉,这间课室好闷热啊。” 莉莉拿草稿纸悄悄扇着风。 “不是错觉。” 埃尔将及肩金发扎成马尾,默默解开白衬衫的纽扣,“也许是这里的方位正对着太阳、且不够通风……” 她低头翻着书,蓦地发现书页之间多了一只小小的纸鹤,她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4:00p.m,天文塔——s.s. 这字迹她当然认得,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收起字条,往他的方向看了看,他察觉得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回以阴郁的一眼。 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呢?她猜这只会与莉莉有关。 毕竟这些天莉莉都没理他,他一定郁闷极了。 四点的钟声敲响,其实埃尔弗里德就算不赴约也不欠他什么,她之所以选择去,纯粹是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想辩解的。 遥遥望去,西弗勒斯·斯内普瘦削的身影已经在空荡荡的天文塔上等着,他真的很苍白消瘦,像贫民窟那群吃不饱穿不暖、营养不良的青少年。 打住,没必要老是同情他,这反倒是一种傲慢——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走上楼梯的动静响起,他的背影瑟缩一下,却久久不肯率先开口打破缄默。 “……你找我有什么事?” 无奈,她主动问。 “莉莉……她是不是还很生气?” 他的语气是古怪而别扭,好像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说出这话似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轻微地吸了口气,平和地说道:“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没再提过你的事。” 他的表情顿时紧绷,挂不住肉的脸颊显得更加骨感,给人些许凶巴巴的、刻薄的感觉,他看着她、准确而言是瞪着她,眼神复杂,分不清是恼火、憋屈还是怀疑,亦或者三者都有。 但她此刻很平静。 半晌,他像是被击败地收回视线,垂下了头。 “为什么那么久以来,你从不和她说我们之间的……分歧。” 他迟疑地措辞成句,她没有料到他会问这种意义不大的问题、丝毫不是他日常果决而自我的作风。 “又有什么意义呢。” 埃尔神色漠然, “你不是自己推开了她,距离越来越远吗。” “……因为你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她才无所谓失去我。” 他阴森的眼眸让她莫名联想到《白雪公主》中皇后制作毒苹果的、冒着蒸汽的药池。 “你疯了?” 埃尔弗里德眯起眼,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相。” 他决绝地说,神情多了一分凶狠:“你别忘了,是我先认识莉莉,你不仅后来居上,还彻底抢走了她。” “抢走?你在形容一个人还是物体?” 埃尔高声反问,此时她对西弗勒斯失望透顶,“我左右不了朋友的意志!而且,难道你不会稍微反省反省自我的吗?你和以伤害人为乐的糟糕家伙混一起伤害了玛丽,才是莉莉生气的原因!” “别说车轱辘话了韦勒克。” 他不耐烦地反驳,“她选择了她的朋友、也就是你!而我也有权利选择我的朋友!” “好、原来这就是你的看法。” 她毫不犹豫地背过身下楼离开,他仍难掩气急败坏情绪的指责: “你不要以为自己很清高、韦勒克——你跟波特和布莱克他们交好,又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埃尔当没听见,憋着一肚子气,迅速地快步返回格兰芬多塔楼,今天是周五、她原本打算好好放松放松,结果好心情被毁了个遍。 刚进公共休息室想坐下整理整理情绪,却无意听到几个低年级不可思议地讨论着: “听说了吗、布莱克跟几个斯莱特林打架、都进校医室了!” “哇、是群殴吗?都有谁啊?” “好像就布莱克一个对付罗齐尔和亚克斯利他们……错过这好戏真可惜!” “一个人?布莱克有够勇猛的。” 听完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埃尔弗里德的脑子崩溃地飘过一行“不是吧……今天男生们都在发什么疯”。 一刻也不消停。 前往校医室的一路上有不少想看热闹的、或者想关切慰问的人,到达目的地就更夸张了,挤了一圈不同学院不同年级的女孩,庞弗雷夫人不得不大声命令: “无关的同学请马上离开!这儿不是你们凑热闹的地方!” 待在门外的埃尔远远地听见了詹姆·波特的声音: “够了够了,他一个人喝不了这么多补剂,姑娘们……” 补剂?布莱克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吧?她忍不住藏角落逗留了一会儿,等人群渐渐散得差不多,她才混了进门。 靠门口的三个床位分别躺着中了蝙蝠精咒的艾弗里、腿上缠了绷带的亚克斯利、鼻青面肿的罗齐尔。 再往里走近些,才是布莱克的床位,坐旁边的詹姆·波特唠叨着:“……虽然这很酷,但是打架不叫上我真的很不讲义气,大脚板。” “这是义气不义气的问题吗?詹姆,西里斯这次会被罚得很重的!” 莱姆斯苦口婆心道。 “我们早就是留堂关禁闭的常客啦,有什么关系。” 詹姆抢在前头说。 “那么这之后呢?亚克斯利和艾弗里家的家主找布莱克夫人投诉,西里斯放假回家又会不好过——你太冲动了西里斯。” “亚克斯利还有脸投诉?他自己摔的,我碰都还没碰他。” 这回事故的主人公西里斯说话了,带着嘲笑的语调。 绕过莱姆斯挡住视线的后背,她这时才看清楚一脸闲情逸致地靠在床头的西里斯,除了嘴角有点擦伤、双手的骨节青紫发红以外,他简直毫发无损,看见她一瞬间垂下了眼,似乎觉得不太好意思。 “……咳,詹姆,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莱姆斯选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哦、好啊好啊。” 詹姆·波特尴尬地应声。 俩人火烧屁股似地离场,尽管埃尔弗里德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 “呃,你还好吧——你的脸。” 她在心底为自己的愚蠢发言翻了个白眼:天呐,她拿这句话去问罗齐尔还差不多,那家伙脸上的状况才算是受伤。 “没事,顶多接下来几天不大笑。” 他酷酷地说。 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打架呢?” 踌躇了会儿,她才小心地问道。 西里斯罕见地犹豫着,仿佛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立即补充一句。 “也不是不想说。” 他的头发今天没有绑起来,每一根蓬松柔软发丝却异常乖巧地垂落在耳边,一举一动都像一幅幅美丽典雅的肖像画,她默默地认真欣赏着、并心想他应该多拍些照片,他当然不知道她在走神,自顾自勉强地把实情从嘴里拽了出口:“他们恶心的计划被我听到了。” “什么恶心的计划?” “你不会想知道的。” 意思是他不想说。于是她真诚提问: “但打他们一顿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从而不敢施行他们的恶心人计划。” 西里斯抬了抬下巴,显得非常笃定。 “如果相反,他们由于仇恨,实施计划的同时也报复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的口吻带了几分傲慢了。 “……好吧。” 她坐下椅子,老实说、他两只手骨节处的青红色挺触目惊心的,幸好他不戴戒指或者手链,不然肯定会流血。 思及此,她找庞弗雷夫人要了个冰袋,递给他:“敷一敷吧,‘拳王阿里’。” 他笑了几声,又因为嘴角的擦伤抽着疼、抽了口冷气。 “愈合如初。” 她拿出魔杖,对着那一小块伤口施咒,一秒钟的事就修复好原样。 “哇,韦勒克,你可以去当你们麻瓜说的‘美容师’了,这一点都不痛。” 他用指腹摸摸唇角,那儿的皮肤终于恢复平滑。 “嗯,下次再打架,你就需要用伤疤来长长记性。” 她淡漠道。 “这次事关尊严。” 他倔强地说,“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 “唉,暴力又不能为你赢得真正的尊重……” 她耐心得如一位幼儿园老师般劝解。 “是不能,但起码解气。” “为一时解气而造成后续的大量麻烦,真的值得?” 她质疑。 “不,我相信假如是你听到别人这么议论我,你也会这样做的。” 他态度坚定。 这时候埃尔脑中冒出许许多多这些年她在女生宿舍听过的关于西里斯·布莱克的言论。 呃、她可不好评价那合不合适,不过确实大部分言语都是胆大妄为到当事人听了会吓得睡不着觉的程度。 所以她心虚地移开了眼。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西里斯无意中所听见的议论可不是简单的口头过瘾,那是远远越界、甚至属于在界线上多踩两脚的过分—— 第32章 “……塞尔温说他真做了、吹牛的吧?” “才不是吹牛,他找到了那个什么必应屋……该死的,我也得努力找找。” “不是,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找到又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看这个宝贝,再冷冰冰的美女都不会拒绝你……” 西里斯以为那人口中的“宝贝”是诸如宝石首饰等贵重的礼品,偏过头定睛一看,结果对方手里拿的是一小瓶魔药。 “这是……迷情剂?” 亚克斯利盯着药瓶的两只眼睁得老大。 “没错,这东西可不便宜啊,堪比避孕魔药呢,这一趟下来有够花钱。” 罗齐尔抱怨道。 “谁是那幸运女孩?得好好考虑考虑,列个清单,哈哈。” 艾弗里兴奋地搓着手,墙后的西里斯心里感叹人类猥琐起来简直连野生动物看了都自愧不如。 “要你说。我早想半天了,目前仍在考察!” “都有谁都有谁?” “妮娅·沙菲克、琳达·卡罗、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欧若拉·威廉姆斯……” 突然有人尖刻地笑了一声: “哈。” 袖子里的左手抓着魔杖,西里斯从墙角悠悠走出,一对醒目的灰色眼睛好像正闪灼着暴戾恣睢的火光,“我看只有湖底的乌贼会喝到你的迷情剂,罗齐尔。” 一个干净利落的蝙蝠精咒和一记缴械咒,西里斯发现麻瓜打法才最带劲、于是拽着对方的衣领哐哐往墙上撞再来力度到位的两拳。 一旁的亚克斯利被他这疯狂的架势吓傻了,好不容易捡起魔杖却击偏,只擦伤了他的嘴角—— 随后西里斯只是抬起头看了看亚克斯利而已,那家伙就吓得仓皇而逃、还被花坛绊倒。 最后是闻声而来的级长拉开了他们。 去医务室的途中,西里斯顺带将缴获的那瓶迷情剂扔进了湖底。 完美作结。 23. ============= 被罚整整两个星期的关禁闭,严重睡眠不足的西里斯·布莱克眼睛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这几份憔悴、甚至是脆弱放在他身上却是一种吸引人的故事感,又因为詹姆·波特绘声绘色夸大其斗殴事件中的表现,他快成为霍格沃茨的贝奥武夫1了。 六月末尾眨眨眼就到,当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对难度上升的变形学考试的恐惧中,只有詹姆和西里斯惦记着放假能去麻瓜地区玩乐,今年暑假西里斯才不打算回家呢、他有多个选择,要么住詹姆家,要么找他的舅舅。 讲究计划行事的埃尔弗里德已经为他们做好了导向攻略,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跟着她行动就行——至于莉莉,虽然詹姆的“死皮赖脸追问法”是起了点奇效,但是目前仍未正面允诺。 想不开才会跟着一起去……莉莉心想。 只可惜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一大早莉莉就接到埃尔的电话:临时有工作安排的韦勒克先生外出,她要帮忙去机场接韦勒克夫人,得晚一点才能赶去相约的地点,她不好意思让詹姆和西里斯傻乎乎地等自己两个多小时,想拜托莉莉先带一带他们—— 出于救朋友于水火的原则,莉莉没有犹豫地答应,附近的商业中心早就熟悉得不得了,哪儿有专门玩游戏的商场她也知道,叫她这个当地人做带路的导向、简直比喝水还简单。她换了一条连衣裙,扎起长发,跟家人说了一声便出发。 汇合地点是一家咖啡馆。隔着大老远,莉莉一眼看见了穿得像麻瓜似的詹姆·波特与西里斯·布莱克,衬衫加长裤是很难出错的搭配,即使这个月份大多数男士都穿嬉皮士风格的短裤,起码他们两人不会奇怪得突兀。 前一晚兴奋得睡不着觉的詹姆·波特没想到今天还会有这么大的惊喜:过来接自己的居然是莉莉·伊万斯!他相信自己此刻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哇,伊万斯,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 你今天也穿得很正常。她在心里补上一句。 与此同时,本来一脸新奇观察周围的西里斯等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同伴、有些不满,但在他把疑问说出口之前,莉莉率先用干巴巴的语气解释: “……埃尔会晚到,我先带你们过去目的地。” 勉强接受。 途中,詹姆一路话多得莉莉实在回答不过来: “伊万斯,麻瓜为什么喜欢建这么大的商店?” “伊万斯,你暑假都怎么过的?” “伊万斯,如果我换的游戏币多得能玩到晚上,排队的人会不会过来打我?” “伊万斯……” “波特!你就不能稍微安静一点吗?” 她受不了地打断道。 “没办法,和你出来玩我太开心啦。” 詹姆直白地说,他高兴得近乎雀跃的口吻让她一时有一丝愧疚、她刚刚又大声打断他来着。 实际上他的假设根本不会成立:街机摆满整整一屋子,种类令人眼花缭乱,据说商场的其他楼层还有,因此排队的可能性很小。 兑换了一堆小山高的游戏硬币,詹姆的大款作风在打游戏也体现得淋漓极致,机器故障吞掉硬币却没启动、他的反应是多投几个,莉莉看不下去了、拉住了他: “笨蛋,你选另一台呀!” 游戏终于开启,也许詹姆·波特在魁地奇等一系列巫师娱乐活动中的确颇有天赋,不过今天面对这麻瓜的新事物,他被莫名擅长的西里斯·布莱克打趴下,输得一塌糊涂。 “大脚板,你是不是用魔法作弊?” 詹姆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出糗(他清楚看见莉莉·伊万斯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意了!)不满地问。 “我才没有。” 越来越多无聊的看客围了上来,不少麻瓜姑娘主动问西里斯·布莱克要联系方式,有健谈热情的人甚至八卦地问莉莉哪个是她的男朋友。 “都不是。” 她无奈地答道,内心开始无比想念埃尔弗里德。 这时詹姆注意到不远处的夹娃娃机,机器里装着的各种玩偶一下子吸引了他,特别是那只淡橙色的小鹿—— “伊万斯,我夹到这只鹿玩偶送给你怎么样?” “噗,你夹到再说吧。” 莉莉看好戏道,麻瓜生产的娃娃机主打赚钱一词,从来没个几十枚硬币都夹不到一只玩具。 事实证明,詹姆·波特就是个倔强的、锲而不舍的家伙,三十个硬币掉下去,橙色小鹿还乖乖躺离出口不远的一边。 “叉子,我看你不如直接去店里买。” 西里斯一开始兴致勃勃地观赏,后来觉着很没意思,跑去玩别的游戏机,玩腻了回来一看,詹姆仍未死心,恐怕要和这娃娃机拼死到底。 “波特,听听你朋友的意见灵活些好吗,午饭时间都快过了!” 她也快饿死了。 他仍不放弃,或许梅林被他的诚心所感动,再投这之后的第五个硬币,没抓稳的机器爪甲碰到了另一只小鹿,“咚”一声,玩偶掉落出来,他激动地拿上,一转头,莉莉在打着哈欠,西里斯则坐椅子上睡着了。 “送你!” 他信守承诺地将小鹿玩偶递给她。 不得不说,这只小鹿确实可爱……好吧,她道了谢。 三个人采取就近原则在麦当劳解决了午餐。这期间詹姆路过电影院见到海报,提议一起看电影。 “韦勒克还有多久才过来?” 西里斯又问。 “应该差不多在返程的路上……你急的话,就去帮忙接一下她,而不是只会一直问我。” 莉莉下意识不悦地嘟囔道。 “行,那我现在去她家找她。” 当初订购摩托车填写的正是埃尔弗里德的地址,既然伊万斯都这么说,他更是离开得毫不犹豫。 可以和莉莉独处,更合詹姆的心意。结果莉莉是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接下来她得一个人忍受全程话不停的詹姆·波特。 早早准备好麻瓜货币,西里斯只需要问了问路就成功乘坐巴士到站,中途换了一次线,这一切都非常简单,相信他、光是他这幅外表就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他的求助,尽管他礼貌询问的问题在麻瓜眼里简单得好比小孩,他们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也许他是外国人,但是他的英国口音又很纯正……真怪啊,那些麻瓜们腹诽。 另一头,毫不知情的埃尔和妈妈千辛万苦拖着行李到了家,该死的航班延误,以及机场各种不合理的、繁琐规定,这一趟真累呀,她只想好好泡一个澡再说,毕竟有莉莉带路、那两位朋友绝不会无聊的。 瓦伦娜·韦勒克正在客厅用魔杖整理着行李,门铃响起,她一边奇怪着会是谁一边打开了门,一个又高又帅气的黑头发男孩站在外头。 双方彼此惊讶了一秒钟,男孩略带尴尬地问: “下午好这位夫人,请问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是住这里吗?” “……对。” 瓦伦娜被他这稍显古板老成的腔调逗笑,“你是?” “哦,我是她的同学西里斯·布莱克。” 他为自己没找错地方而松了口气。 第33章 “噢你就是西里斯·布莱克啊——” 瓦伦娜恍然大悟,“快进门吧,外面太热啦。” “谢谢。” 他顿时有点好奇:“您听说过我?” “自然。先不说你那台还没拆封的摩托车在我家车库这件事。” 瓦伦娜在冰箱取了点冰块调制好一杯清爽的柠檬茶,再往小盘子里倒些饼干,“埃尔以前和我说,她有一个长得比石膏像还漂亮的同学,叫布莱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小已经听习惯别人对自己长相的赞美,对此他通常都是要么无所谓要么抵触,因为这无疑让他间接想起自己和父母的相似之处、尤其是他母亲沃尔布加,客观而言他长得更像她……他不喜欢这些无恶意的提醒。 然而此刻,他不仅不反感,居然还感到很不好意思,甚至附带着几许莫名诡异的喜悦。 “你们今天约好出门玩是吧,抱歉,她爸爸是医生、总有意外的工作安排……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告诉她一声。” 等瓦伦娜暂时离开客厅,他才仔细观赏一番:整洁宽敞的环境,四面暖色调的墙壁上挂着简单却不失美感的装饰品,电视机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些相框,大多是埃尔弗里德小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她大约五六岁、穿着小天鹅芭蕾舞服一脸不高兴,毛绒绒的金头发耷拉在肩膀、背着手,不满地瞧着镜头,即便麻瓜的相片不会动,他都能想象到不擅长拒绝的她当时肯定在小小声抱怨…… 他不由笑了笑。 “啊你怎么过来了?” 埃尔正吹着头发听妈妈说同学找自己、还以为她搞错了呢,结果一出房间发现他真的找上了门。 他闻声立即放下照片,转过身,看见和昔日校服长袍完全不同的打扮——短衬衫与高腰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肘和大腿,半湿半干的头发,与整体氛围截然不同、充满疑惑的纯粹眼神看着他,他迅速移开视线,专注地盯着她背后墙上的风景画: “我不是要来取车吗,顺带载你过去。” “你要载我。” 埃尔弗里德笑着重复一遍他的话,“你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又不是不懂怎么开。” 他蹙蹙眉头。 “你没有驾照,这才是重点。” 她压低了点声音,怕瓦伦娜听到他们荒唐的对话,对他做了个“跟着自己”的手势,俩人往门外后花园的车库走去。 “那又怎样?” “你会被交警抓,当然、包括我。” 她拉开车库门,蹲下身解开包装纸箱,一辆又酷又气派十足的越野摩托车显露在他们眼前,抛过光的纯黑漆面一尘不染,折射着锋利的光芒,他不禁感叹出声: “实物比图片要好看了一百倍。” 他似乎真情实感地认为这一千加隆十分值得。 “布莱克,我觉得我妈妈有无痕延展咒的箱子能给你装着它拖回波特家。” 她仍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这是最完美的办法。” “不,最完美的办法是我直接开走。” 他摆弄摆弄头盔,耐心地反驳她。 “那我就得去警察局保释你了。” 她一手叉着腰,决绝地反对。 “不会的。” 他稍微抬了抬长腿就跨坐了上去,车身平衡感很好,噢倒不如说,是他四肢协调性很好。 “你认真的吗?这很容易出危险!” 不管从哪个层面。到商业中心的一段路可不短,路上的车子又多。她的声音高了几分。 “行吧,你可以坐巴士过去,我自己上路。” 他假装毫不在乎地说。 “好,目的地见。” 她也不惯着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又被他拉了回来,他的手紧扣着她的手: “韦勒克,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是我更加相信科学,你从没驾驶过这个工具。” 她劝解道。 “詹姆三岁第一次起飞天扫帚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太死板,过分小心的人生很无聊的。” 他学着她不厌其烦的语气。 “我们在校外使用不了魔法,这是一点。” 她用另一只手按着车头,严肃地盯着他说:“第二点,你长得高,坐在后面的我也高,只要被撞倒,今晚公路上就是我们两人的脑浆。” “你太夸张了。” 他为她的幽默表达而笑起来,“我用我的生命担保,我绝对不会摔着你。” “你的生命担保不了。” 她没好气道。 “啧啧,你不相信你的好朋友。” 他又采取那一贯的拿捏她原则的办法,“友谊实则比水还淡呀——” 埃尔在心里翻了翻白眼,颇为气恼地跨坐上了后座,嘟囔着:“等死神问我是怎么死的,我就报上你的大名。” 他大笑一声,将头盔递给她: “起码一个人的脑浆不会出现在公路上面。” 她气呼呼地接过,却毫不怜惜地用力盖进他的脑袋。 “唉哟疼疼疼,韦勒克你就不能轻一点……” 他摘了下来,“我的意思是你戴,不是让你帮我戴。” “我才不戴。” 她为掩饰误会而产生的尴尬,倔强地否认至于并找借口道:“我要让死神记住你的名字……况且,头盔遮得住你的脸,交警看不出你的年龄,或许我们不会被拦截。” “哈哈,好吧。” 他从善如流地戴好,启动了引擎,“你不去和你的妈妈道别?” “哪有人临死前还特地去见家属一面。” 她挖苦道。 他又乐呵呵地大笑,没半点稳重的模样,她真的对他驾驶水平深表怀疑。 车子稳稳开出了小区,在路口等一趟红绿灯的间隙,她小声抱怨:“我从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放心,我很体贴的。” 他转头对她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她不禁懊恼他的鬼话、因为再次启动,却变成玩命的速度了—— 由于西里斯对路段不熟悉,埃尔弗里德需要随时提醒他哪段路转弯进去哪个岔口等等,以致于她几乎全程颤抖着抑制不住音量: “……左手边,直走,直走……转弯,第一个路口——啊啊啊你开慢点、你开慢一点!” 他的嘴角忍不住笑意,并庆幸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不然她再好脾气也会火冒三丈。 起初她还想保持点距离,结果随着车速飙升、越来越大的惯性也促使她不可避免地碰撞到他的后背,手扶着他的腰,否则一坐不稳、所有关于脑浆的玩笑话就会成真。 伦敦的天空灰蒙蒙,公路边的橙黄灯光闪烁摇曳,夹杂噪音的风声呼呼作响,刮得她直皱眉,车子快得仿佛就要脱离地面飞起来了,胸口的心跳砰砰作响,原来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吗?她从未意识过内心的胆怯。一年级使用飞天扫帚明明得心应手的呀。 正分神想着,她突然间一眼瞄到远处交通灯岔口的一抹制服亮色,立刻说: “布莱克、快停路边放我下来!有交警!” 他没时间纠结“交警”是什么东西,停靠一边后问她: “你怎么办?” “我自己走。” 她不假思索,“你从小巷子绕到第二个岔道,我们在公交牌见。” 原来今晚他们是在作例行检查,她走过了红绿灯,一路慢跑到目的地。 这儿已经完全见不到交警的身影,西里斯已经在等着,他们重新启程。尽管他依旧开得死快,她反倒适应得不错、开始享受这能扑灭夏天燥热的、狂野的风,他们穿梭于川流不息的车辆之间,到目前为止他没出过错、且的确并无引起任何麻烦——她得承认他的天赋。飞速犹如逐月的流星、倏忽不见踪影,并非头晕眼花的不适,而是目眩神迷的沉醉……看来他说得对,偶尔冒险才叫生活。 不一会儿,遥遥望见电影院的招牌,莉莉和詹姆像是刚从里边走出来没多久、俩人手中的冰激凌尚未融化。 “嗨!”他们惊喜地招着手,詹姆捧场地吹了吹口哨:“酷啊兄弟。” 潇洒地停车、摘下头盔,耀眼无比的越野摩托上坐着同样耀眼的人,难免吸引不少路过的目光。 “要不要吃冰激凌?” 莉莉亲昵地挽着埃尔,她们兴冲冲地跑到了冰激凌车前。 “‘约会’情况如何?” 西里斯对詹姆开玩笑道。 “糟糕。” 詹姆笑嘻嘻地回答,“看电影过程中我困得睡着。” 两个傻瓜一起哈哈大笑。 排队付钱时,埃尔弗里德问莉莉:“你们看了什么电影?” “就前年我们一起看的删减版《发条橙》2……今天重映,啊呀我果然不喜欢这类恐怖恶心的影片,再看一遍还是害怕。” 莉莉打了个寒噤,“波特居然能看睡着,真是服了他了。” 她们接过冰激凌刚想走,几个穿着时髦的男孩挡住去路:“嘿美女们,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不要。” 莉莉果断地拒绝,拉着埃尔弗里德走另一个方向,他们继续追上来: “先考虑考虑再回答嘛,你们两人来我们派对正好……” 第34章 “你或许得再加两个位置。” 埃尔微笑着指了指在不远处等她们的西里斯和詹姆。 那几个男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留着一头乱发、正皱眉瞪着他们,另一个高得快媲美电线杆的男生则拥有电影明星般的长相、身后是一辆大牌出品的最新款摩托车,他倒面无表情,却看起来更不好惹。 他们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嫌雪糕太甜的詹姆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冰水,扔了一瓶给西里斯。 埃尔选的是薄荷味冰棍,莉莉的则是草莓味甜筒,中途她们互相换着尝了尝对方的冰激凌口味。 “……接下来去哪里?” “都行。” “要不回家?” “不行。” 詹姆不情愿地道,“我建议我们学习麻瓜年轻人玩到通宵。” “你朋友的摩托车怎么办?这儿可多的是小偷。” 莉莉故意吓他。 “寄存服务?” 埃尔下意识接话,老实说、她也挺想尝试尝试通宵。 “在这之前,是不是先得想想晚餐。” 西里斯插话道,早上的麦当劳他都没吃几口呢。 大家沉思一阵,埃尔弗里德遗憾地说: “……有一家餐厅还可以,但我们穿这样进不去。” “啥?麻瓜吃饭的地方还规定衣着?” 詹姆与西里斯面面相觑。 “嗯,高档的餐馆需要正式服装才进得去。” 莉莉耸了耸肩。 “听着像沃尔布加的作风。” 西里斯嘟囔。 “随便找一家快餐店吧。” 莉莉率先拿定主意。 最后他们到了一家pizza hut,大少爷们虽然出身不凡但是意外的好养活,自始至终没有挑剔过什么。反而是埃尔不动几口东西,她嫌不好吃。 “所以待会儿去哪儿?” “听音乐会?” 埃尔提议。 “波特等下又睡着。” 莉莉真想翻白眼、哪个正常人能看恐怖片都睡着啊? “逛街?” “有什么好逛的,除非你们要买东西。” 詹姆感觉购物很无聊。 “那还是回家吧。” 埃尔对莉莉道,俩人同意地点点头。 “别别别。” 詹姆马上认输:“逛街就逛街呗。” 莉莉哼了一声,埃尔则抿抿嘴憋下笑意,西里斯与她对视一眼,无声地传递此刻只有他们会意的笑话。 24. ============= 商场的品牌门店总是多得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起码詹姆·波特认为自己眼都看花了,莉莉与埃尔弗里德仍不亦乐乎地挑选衣服,他实在不知道某些款式之间存在着什么区别,最意外的是、西里斯不仅分得清深浅颜色、还能给出合理的建设性着装意见。 “……你背着我借阅《讨女巫欢心的一百种方法论》?” 女士们去更衣室的功夫,他对好友质疑道,这当然只是一句挖苦的话,迄今为止他们翻开的课外书除了和恶作剧相关的之外再无其他。 西里斯骄傲地摆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轻描淡写:“叉子,审美品味是一种天赋。” “懂了,你要接摩金夫人的班开长袍店是吧。” 他不由阴阳怪气。 “麻瓜衣服可比裹得严严实实的巫师袍好看。” 西里斯又恢复懒散的神情。 詹姆刚想反驳,从更衣室出来的莉莉让他乖乖闭上了嘴:她试穿的是一件吊带牛仔裙,收腰处是简单的小蝴蝶结,红头发衬得皮肤更加雪白,绿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活泼而甜美。 这时隔壁的埃尔也拉开帘子,她穿得和莉莉是同一条裙子,却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像是浸泡月光的静谧海洋般清冷、只可远观的神性。 看到对方,她们不禁一边笑一边拥抱在一块儿。 购买姐妹服装是莉莉的建议,她喜欢和最好的朋友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对亲姐妹,毕竟真正的亲姐姐佩妮从来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相似之处。 “噢,这景象真美好。” 西里斯佯装感动地捂着胸口,揩了揩眼角。 “你还别说,我确实后悔忘记带相机出门。” 詹姆没再挖苦西里斯这副妇女之友的样子,反而遗憾地感慨。 收银台结好账,下一个地点是香水店,摆在柜台的香水瓶琳琅满目,巫师界也有香水、但不够普及和丰富,詹姆·波特他们这些从小没接触过麻瓜文化风俗的人、就从未想过喷香水去装点自己原本的气味。 试香的纸片摆满整整一面陈列台,好奇心重的詹姆每张都去闻一闻,却闻不出丝毫所以然来。 相反,西里斯非常擅长分辨它们,甚至如同一位调香大师形成自己的理论—— “……这个调太甜太腻了不适合你。” 他对埃尔弗里德分析道,认真地嗅了嗅另外款式的样品:“或许混合了木香和果香更好,会让人联想到春夏……” 听得詹姆一头雾水,明明听得懂每个词、怎么连在一起就跟天书似的呢?西里斯是狗鼻子吗!哦好吧从某种程度来说、似乎真的算是狗鼻子。 “嗯,这款闻着很像冬天岸边带着盛开花朵的海滩,甜度恰当。” 他找到最喜欢的香气,心情大好。 “你形容得真美,可以去当诗人了。” 埃尔微笑道,凑近闻了闻那一款香水样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亏你送的麻瓜书籍。” 他一和她待在一起笑的次数总会增多,不是和詹姆一起时的大笑、而是稍微顾及形象的浅笑,“我的文采因为你才突飞猛进。” “那你得在出版的第一本书扉页上鸣谢鸣谢我的支持。” 她捧场地回了一句俏皮话。 “我直接在作者栏署你的名。” 路过乐高积木店,詹姆被展柜里的制作复杂精妙的机器人模型吸引,忍不住驻足,一方面想买、另一方面又怕莉莉说他幼稚。 “……你干嘛,到底进不进门?” 不料,莉莉不但不评判,还已经率先走进店里等着,她喜欢的积木的原因有很多,其一就是动手成就感和纪念价值。 得知模型是用手一点一点拼凑而成,詹姆顿时肃然起敬,他豪爽地买下摆在橱窗最昂贵的汽车人系列,这下是全部店员和顾客都对他肃然起敬。 购物历程罕见的和谐。 当他们提着各自的大小包裹走出商场,夜幕早已降临,路边的咖啡馆大多打了烊,不过上街玩的年轻人不少,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店铺灯火通明。 其中一家类似音乐发烧友的店让西里斯特别感兴趣,里面摆满了唱片、磁带与留声机等等,海报及宣传纸牌贴满四堵墙,他一进去好比一位流浪音乐人找着了家、也令整家店蓬荜生辉,本来比较冷淡的老板见他气质不凡,以为自己会捞着一个大客户,特意招呼他介绍时下最流行的播放器,他津津有味地听完,却一台都不买。 感到不太好意思的埃尔弗里德象征性地拿下几张黑胶唱片付钱。 见状、他又临时变了主意,买下一大堆磁带,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他懒洋洋地解释: “我舅舅也喜欢麻瓜的东西,他家有磁带机。” 店长附赠了一些海报给他,有印着麻瓜豪车的、其他品牌的越野摩托、还有穿着比基尼的麻瓜模特……他吹了个口哨、快乐地说:“我要拿回家贴在我的卧室。” 气死沃尔布加。 确定今晚是通宵局,埃尔跟莉莉到路边的电话亭打回家报平安,伊万斯夫妇一听到埃尔也在立即就放心了,爽快地答应下来;反倒是瓦伦娜听见埃尔说不回家犹豫好一阵—— “……宝贝,妈妈不是思想狭隘,我真不认为这会是个好主意,虽然你同学人看着不错,可是你太年轻了……” 话筒另一头瓦伦娜的语气莫名复杂,埃尔辨别不了她担心的原因。 旁边的莉莉看埃尔的表情就知道这通电话不太顺利,她做着口型示意埃尔说点别的理由,于是福至心灵、埃尔弗里德插话道: “妈妈,莉莉也跟我一起。这儿人很多,肯定安全的,你放心吧。” 果不其然,瓦伦娜松了口气,并瞬间改口、叫她们玩得开心点。 今天大家问得最多的话是“去哪儿?”,而这次埃尔首先抢答、完全是突如其来的灵感: “带你们见识见识麻瓜们无意义的奢华。” 他们一脸茫然,只有莉莉清楚她的意思、暗暗忍俊不禁。 “等会儿,寄存服务是不是快要超时?” 西里斯时刻记着自己的爱车。 时间太晚,商场停车区的服务点自然关闭。他们取了车,接下来的旅程他都得带着这俩既酷又笨重的机械行动,詹姆赶紧趁机取笑道:“现在知道飞天扫帚的好处了吧。” “飞天扫帚能载人吗?实际上,我大可载着韦勒克先走,你们俩坐巴士,目的地碰面。” “为什么不是你载着波特,我和埃尔坐巴士?” 莉莉扬高了眉毛,反问。 “都行。” 他无所谓地说。 “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坐车尾巴。” 詹姆提出异议。 第35章 “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又不远,在隔壁而已。” 埃尔弗里德觉得他们的讨论没有意义。 最终步行到新的街区,显然人少且安静许多,有一家尤其气派的门店,招牌只印着几个组合起来不知所云的字母,但装潢十分豪华,配色全是冷色调,西里斯感觉这风格和自己家极其相似,立马深刻体会到埃尔说的“无意义的奢华”是何意。 店内一切商品,包括定制西服、领带、钱包、鞋子和皮带等等,价格牌上的符号是英镑、詹姆不了解换算成金加隆要多少,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小数目。 “先生,请问您想看我们系列的哪一个专柜?” 穿得黑沉沉的售货员走近,口吻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挑剔的眼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四个年轻人:俩男孩明显是养尊处优的有钱少爷,姑娘们大概是中产或以上的家庭……属于值得招待的来客。 “随便逛逛。” 詹姆漫不经心地说,随手拿过一条领带看了看。 “这是我们的春季最新款……很衬您的气质。” “衬我?我是想买给我爸的。” 詹姆不高兴地直言道,立刻放下了领带。 “哈。”西里斯轻笑一声。 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莉莉和埃尔则憋笑得很辛苦。 “抱歉,您再看看这一款?” 另一位店员颇为尴尬地救场。 “好丑。” 詹姆继续坦然回应,皱眉道:“这别说我爸,给我埋土里的爷爷戴上都能气活过来。” “请问您期望什么样的风格呢?这展柜都是我们的最新款。” “你们的设计不太行。” 詹姆眯起眼努力端详半晌,得出结论:“不如摩金夫人,对吧。” 说罢还询问旁边西里斯的看法。 “对。” 好兄弟连连点头称是。 真正的富家子弟作派是装不出来的,骨子里趋于目中无人的自信、甚至是高傲都带着一层贵气,所有不屑一顾的直言无疑彰显着他们的出身,从小吃穿用度全是最好最顶尖的配置,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品牌效应,难看就是难看,还不让说了吗?詹姆·波特的自大简直就是为这种场合而生,他此刻的目空一切属于为对付消费主义而量身订造,恰如其分的令人下不来台又无法指摘。 出了店外,西里斯悄然低头在埃尔弗里德耳边问:“你跟这家店有仇?” “也不算吧。” 埃尔有点讶然于他的观察力,诚实地娓娓道来:“我一直记得我妈妈毕业刚找工作时被这个品牌近乎羞辱地评价她的设计稿是浪费资源的废纸。虽说如今我妈妈作为业界一流设计师唯独拒绝与他们的合作已经是最好的惩罚,只不过,看他们出糗真有意思,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 他充满惋惜,“刚刚我都没好好发挥。” 她笑道:“你表现得很好了,沉默的狂妄是最有力的傲慢。” 和莉莉走前排的詹姆提议:“嘿,我记得麻瓜的游乐园也挺好玩的,怎么我们不去?” “因为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傻瓜。” 莉莉无奈地说。 “那为什么麻瓜电影的主角们总会凌晨去玩过山车?” 詹姆不解。 “那只是电影!” 穿过马路正前往下一个街区,远处某街道小巷子里陡然传来女人的尖声呼救—— 四人脸色一变,迅速闻声跑去——准确而言西里斯是毫不犹豫地直接骑上车、连同一样毫无迟疑跳上后座的詹姆,飞驰驶向声源处。 “完蛋!” 莉莉见他们又冲动行事、大声叹道。 话音刚落,一辆巡逻的警车呼呼开过、警员用喇叭喊话:“前面骑摩托的小伙、赶快给我停下来!” 确实完蛋。埃尔弗里德心一沉,这下他们得到警局做客喝茶了。 唉,也怪她,应急能力不强,忘记这里治安尚可、有专门巡视的警车,刚才他们不必过于紧张。 她们追向警车驶去的方位,跑得气喘吁吁到目的地、见着面前的景象更觉得两眼一黑:被扣下摩托车的西里斯满脸不悦,詹姆在跟警察们据理力争什么,呼救的是一个打扮得很嬉皮士的年轻女孩,“小偷”则头破血流的,沥青地上是一顶破损了边角的头盔。 “你们两位小女士,跟他们是一起的吧?” 一警员看她们掩饰不住瞠目结舌,主动问。 这一刻她们可真想否认自己认识他们呐。 谁能料到,他们会坐上警车到警局观光。 “伊万斯,为什么麻瓜要在车顶装一个亮闪闪的红灯?好滑稽啊。” 乐观的詹姆坐进警车仍然嬉皮笑脸,小小声地问东问西。 “波特,我对梅林发誓,你再多问一句我会让你开学回不去霍格沃茨。” 莉莉咬牙切齿着低声回道。 警局的值班警员瞧他们年纪不大,早已见怪不怪,这年头大晚上犯事的小青年多的是。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四人都算大高个,警察不确定他们是否成年(不然光是基于未成年人宵禁这一规定、即刻不由分说命令家长到场),要求他们出示证件。 “驾照。” “没有。” 西里斯不以为然。 埃尔弗里德急忙解释:“车是我的,他们俩是游客。” “你出示你的驾照,他们出示护照。” “呃,都在家。” 她闪烁其词。 “小鬼们,别跟警察耍花样!” 对方气急败坏。 “你吼什么?” 西里斯皱起眉,语气跋扈:“犯事的又不是我们。” “就是啊、我们明明是在见义勇为!” 詹姆激动地附和:“凭什么审我们而不是审那个抢姑娘皮包的男的啊!” “你用头盔把人的头砸了!” 警员严肃地一摔文件,“以及摩托车超速!不用我说、你们肯定才十几岁,这几条加一起够你们喝一壶!” “梅林的蕾丝裤袜、这算哪门子道理!你们麻——” 詹姆被莉莉踩了一脚才刹住话头,及时纠正:“你们太缺乏骑士精神啦!” “你所谓的骑士精神是鲁莽又犯傻!你以为你砸的是小偷?那是人姑娘的男朋友……我们自然会处罚这抢女友钱包想买药嗑的家伙,但你们的问题也不小!” “我们又不知道实际情况、一着急超速很正常啊。” 西里斯愤愤不平。 另一警员看不下去:“好啦,少废话,去打电话联系你们家长来一趟。” “快去!否则你们需要体验体验跟精神病关一块儿睡牢房什么滋味。” 即使清楚他们的话是吓唬自己,埃尔实在拿不好主意:如果打给妈妈,今后类似的放纵时光绝不再有;莉莉打给伊万斯夫妇也是一个下场。 “我爸妈家可没有装设麻瓜的电话。” 詹姆苦恼地说,况且这时段他们早进入了梦乡。 “要沃尔布加来领我回去,我宁愿和精神病待一晚。” 西里斯嗤笑道。 “……那么还是打给我妈妈比较好。” 埃尔正要拨号,却被西里斯的手按了回去: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 他朝她眨眨眼。 几分钟后,警员见他们乖乖打完电话、百无聊赖待在一边,还以为自己一如既往地解决了麻烦。 果然一群小屁孩罢了。吃着甜甜圈喝着茶的值班警员心想。 十分钟不到,一个穿着藏青色薄夹克与工装裤、内衬淡灰花衬衫的黑长发男人潇洒地走进门,在詹姆“哇好酷”的惊叹声中,他摘下墨镜,灰蓝眼眸闪灼冷傲的神采,单刀直入道: “我是阿尔法德·布莱克,我外甥打电话说你们要扣留他?发生了什么事。” 后半句带着颇具威严的命令意味。 “布莱克先生,请坐。” 警员指指对面的座位,开始大书特书他们的“罪状”:宵禁外出,非法驰车,公路超速,误伤他人等等…… “嗯,我懂你的意思。” 阿尔法德·布莱克神色慵懒,压根没听一个字,“有什么要我签名的先弄了吧。” 在警员弯腰拉开抽屉找文件的间隙,他敏锐地抽出魔杖快速施咒:“一忘皆空1。” 埃尔和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法炮制“处理”好在办公室的另一个值班人员,一脸若无其事地对他们招招手: “不走?” “走!” 他们纷纷快步跟着他出门,西里斯拍拍埃尔的肩膀自豪道:“我就说他靠谱吧。” 是……靠谱。她一言难尽。 “你们这群小鬼,胆子够大。” 阿尔法德教训他们的口吻和严厉毫不沾边,反倒是戏谑的:“西里斯,谁帮你搞到这台东西的?” “我的好朋友韦勒克!” 西里斯得意洋洋地宣布,搞得埃尔弗里德面带几分尴尬、礼貌地问了句好。 方才事态紧张,顾着先逃出警局再说,阿尔法德没有留意外甥的朋友们,此时才看清这金头发女孩的模样。 有一瞬间埃尔弗里德感觉对方在审视着自己,不过只维持了一秒钟,他就移开了目光。 第36章 “你们接着打算去哪儿?” 他问。 “唉,其实已经累啦,哪儿也不想去。” 莉莉疲倦地说。 “不行,离通宵远着呢。” 詹姆倔强道,忽而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去你家!” “我无所谓,假如你们不嫌弃快五十岁的单身汉生活作风单调。”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石雕头像扔给他们:“我家门钥匙。” 他骑上西里斯的越野摩托:“这车就给我开来过过瘾。” 不等他们反应,车子一溜烟没了踪影,他大约用了点魔法加持。 “天呐,他居然快五十岁了吗?” 詹姆抓错了重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 “我们真要去陌生人的家?” 莉莉嘟囔。 “可是我们没别的地方去了。” 埃尔摊摊手。老实说,鉴于她信任西里斯,当然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也信任阿尔法德——比起舅舅与外甥,西里斯倒更像是阿尔法德的儿子,他们不仅长得形似又神似,连行事风格都差不多。 “我怀疑他来是为了骗走我的车。” 西里斯小声抱怨。 四个人各说各的。 注释: 1一忘皆空(obliviate):可根据巫师需要修改对方特定一段记忆或所有记忆的魔咒。 25. ============= 初次经历用门钥匙前往目的地的感觉还不赖,只是稍显狼狈地摔在草坪而已,公路飙车的体验危险多了——起码埃尔弗里德是这么想的。 所谓近五十岁的单身巫师公寓可比大部分麻瓜要“精彩”:房子外的花园光秃秃的,唯一盛开的几朵野蔷薇久未修剪,配合本身暗调石砖砌成的小屋,哥特风格的观感油然而生。 “阿尔,我们到啦……” 西里斯人还在院落栅栏就先喊话了,而话音刚落大门也自动打开。 相较院子呈现的景象,屋内显得充满家的温情:紫颜色的墙壁,中央挂着经典麻瓜电影《乱世佳人》的大幅海报,木地板与暖杏的毯子莫名和谐,长条布艺沙发是苹果糖红,小型电视机、唱片机和收音机等麻瓜产品随处可见,一面摆着各式各样酒类的壁柜作为分界线简洁地隔开了客厅与饭厅。 已经换好居家睡袍在看电视的阿尔法德喝着啤酒、头都不回地撂下一句:“你们自便。” 她走近一看,电视上放着的是美式橄榄球赛,属于常规赛季,其中的队伍是迈阿密海豚队和明尼苏达维京人队1,此时前者队伍四分卫传球出界,十码端区推进不足,作为进攻方、他们即将在第四档进攻发起时采取“弃踢”。 詹姆翻找抽屉里的游戏牌卡,西里斯则轻车熟路地打开冰柜拿了几瓶麻瓜饮料:可乐,莉莉两眼放空疲惫地坐在沙发椅。 见她是唯一专心致志看球赛的人,阿尔法德好奇她到底看没看懂,简单询问: “……所以,你认为哪个队会赢。” “海豚。” 她不假思索。 “哈,小孩,就算它今年年初拿过最大型的冠军,也不代表它能在每场比赛都获胜。” 阿尔法德笑道,“想追回落后了十多分的比分可没那么容易。” “但按他们以往的作战风格来计算,仍然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获胜,基于全面的数据:从两队进攻组球员身体素质、防守组列阵风格和耐力程度,四分卫灵活转变战术与否,尤其是海豚队通常在后边的赛程热衷冒险型跑阵冲球,除非维京人队在短时洞悉得了他们的应战作风。即使现在海豚处于下风,下一节转为防守方时他们反而能追回球权。” 毕竟从小跟着靠概率论赌赢球赛的奶奶,分析战况对她而言不成问题。 “……看来你的确聪明。” 阿尔法德没计较她过于死板的用词,她显然不是球迷、却既了解规则也具有洞察力,分析得头头是道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她旁边凑热闹的西里斯连连点头:“那当然。” “你也喜欢看吗?” 她问。 “唔,一般。” 他诚实地回答,麻瓜的球赛总不如魁地奇刺激。 “地上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玩的,还得是魁地奇啊。” 詹姆说出了好友的想法,又兴奋地说:“下个月魁地奇世界杯2就举行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球票我请!” “隔一个月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呀。” 莉莉居然没有下意识回绝。 “得提前订票的嘛。” 特别是观看视角最佳的包厢,最难订到,詹姆已经决定回家拜托爸爸的人脉了。 “我也说不准。” 埃尔无奈道:“我爸妈的休假时间不定。” “麻瓜们真会压榨,假期也太少了吧。” 西里斯不满地说。 阿尔法德漫不经心地插话:“你们如果想去世界杯,我可以弄得到票。” “哇、真的吗?” 詹姆两眼放光,不由得寸进尺:“可不可以是顶层包厢?” “应该可以,我朋友身为退役球员有球票福利。” “你朋友是谁?” 詹姆毫无边界感地追问。 “格林尼·格里思3。” 阿尔法德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国际知名球员的名字。 “梅林的毛裤袜!你是霍利黑德哈比球队50年代明星找球手的朋友!” 詹姆激动得手舞足蹈,不禁半是责怪半是玩笑地对朋友道:“大脚板,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么厉害的舅舅?” “哦,阿尔在霍格沃茨是当过四年找球手,毕业后还有人想拉他当职业球员……不用说,又是沃尔布加以‘有损家族颜面’阻止的你,对不对?” 西里斯的后半句话阴阳怪气的。 “你这次只说对了一半。” 阿尔法德喝了一口啤酒,苦笑道:“另一半原因,是我当时跟我好朋友吵架,没什么心情……而且,本来也是因为她我才打的魁地奇。” “朋友们,重点在于、那是个‘她’。” 西里斯忍不住笑嘻嘻地起哄,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揶揄舅舅的机会,亲外甥哪里会放过呢。 听罢詹姆附和了一声:“是女生朋友!” “别大惊小怪啦,你们这群小屁孩。” 阿尔法德的反应很从容,“真的就只是朋友。” “你们不是想玩牌吗、快开始吧。” 埃尔及时给对方台阶下,岔开话题。 詹姆凑近西里斯耳边小声道:“我总算知道你舅舅为什么单身了。” 他们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围坐成一圈,在舒适的地毯坐下,拆开的是很普通的一套巫师卡牌,不过,追求有趣的詹姆才不会善罢甘休、他将游戏升级成“输者受罚:或自罚一杯,或回答赢家的任何无限制问题”的难度。 然而,原本是想借机打听心仪女孩秘密的詹姆今晚牌运非常差,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输了好几轮,出于不甘率先泄露秘密的倔强心理,他每次都是自罚一杯,喝的还是阿尔法德家酒精含量最高的金汤力,幸好用的小杯子,否则他早倒下呼呼大睡。 第四轮,输的是莉莉,赢的则是西里斯,莉莉猜他不会问什么正常问题、于是宁愿喝酒,辛辣的味道令她打了个寒噤,在大家的欢呼鼓舞中她一饮而尽。 可惜,喝完这一小杯,莉莉头晕得不得了,四十度的酒可不是开玩笑,她不得不去客房躺一会儿。 见状,詹姆懒得强撑精神、也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躺,说得中场休息休息。 这时专注看球赛的阿尔法德头也不回地宣布:“海豚队赢了维京人……第四节外接手和跑卫的配合堪称奇迹,中途多次抢夺回球权以及林林总总的附加分,跟你之前猜想得差不多,小孩。” 电视正转播着如猫般敏捷的24号穿过敌方密不透风的防守、完美达阵的画面,西里斯没忍住感叹: “韦勒克,你真神了……” “实际是数学的功劳而已。” 她不大好意思,谦虚地说,“可是现在,我们还要不要继续玩?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躺沙发上的詹姆有气无力道:“继续呀,不用管我。” “你确定不喝点什么解酒?” 她忧虑道。 转台看其他节目的阿尔法德却说:“这儿只有酒,没有解酒的东西。” “继续打呗。” 西里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接下来一连三轮,输者都是埃尔,她同样选择饮酒受罚,幸运的是、她的酒量不错,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能喝。 当输的是西里斯时,他却不选喝酒,而是接受询问任何问题。 这就难倒埃尔弗里德,她从没好奇过他的什么事。 缓和了精神的詹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建议: “问他喜欢哪个类型的女孩。” 话音刚落西里斯给了他的腿一拳、力气倒不大。 “呃,好吧。” 反正她确实想不到其他能起到刁难效果的问题,从善如流地选用詹姆的方案:“你喜欢什么样的……伴侣呢。” 取向不一定是女孩的嘛,她心想。 “不好说。” 西里斯沉思一阵,认真地答道:“我更看重直觉,或者说、感觉。限定某一种特质很没意思,你会搞不清楚你到底是喜欢这个特质还是那个人。我认为亲密感情的对象,从部分到整体都没有限定……因为只要是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第37章 “……你说得好好。” 埃尔觉得他的回答简直是满分答案,内心有些感动,“那位未来的女士肯定很幸福。” “这话你到时候得帮我对她说。” “放心吧,我是个靠谱的僚机。” 她重义气地拍拍自己的肩膀。 詹姆受不了地叫道:“嗷、你们真无趣!” “酒醒啦?” 西里斯扔了几张牌卡过去,“醒了赶紧加入牌局。” 清醒不少的詹姆这回拿到的牌还算好运气,赢了埃尔一回,她不想接着喝第四杯金汤力,选了问问题。 “那我问一个……” 詹姆的醉意十分明显,眼皮和脸颊在发红,所幸他头脑的神志颇有毅力,“你在霍格沃茨做过最严重的违规事件是——” 想起二年级,埃尔弗里德哑然失笑:“我得老实承认,我在学校做过最荒唐危险的事,是二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我喝复方汤剂变成天文学教授到禁书区去……” 在西里斯和詹姆的目瞪口呆中,她补充道:“还罚你们俩擦了奖杯。” “我就说教授怎么突然变得严厉……!” “那是你啊?!” 他们控制不住大呼小叫,场面瞧着更加滑稽了,把她彻底逗笑。 牌局维持到凌晨四点多,又输了两杯酒的詹姆终于倒在地毯不省人事,罚过三杯酒的西里斯则还像没事人那样,埃尔已经很疲惫、她提出打完这一局就结束。 连熬夜大户阿尔法德都在电视机前的饭厅椅子上睡着。 最后一局,西里斯又一次赢牌,埃尔一滴酒也喝不下了、她举手投降要求问问题。 对此,西里斯谨慎地思考了好几分钟、犹犹豫豫,搞得她的困意更甚。 “布莱克,你能不能快点做决定?” 她用冰袋敷着额头,四小杯金汤力的后劲可真大。 “咳,好……” 西里斯不知在顾虑什么、半天才勉强问出口:“你的博格特……是为什么?” 三年级黑魔法防御课,她的博格特是一堆烧焦的尸体和呼啸的浓烟。他老早就想问,一直怕她重提伤心事、他从未问得出口,今天趁着酒精加持,他鼓起了勇气。 “喔你想问这个啊……” 出乎他意料,她的反应冷静,醉意蔓延进蓝绿宝石的漂亮眼睛里,她陷入了回忆、却是以成长后更坚强的态度去回忆:“一年级对角巷与翻倒巷交界处出现的那一场食死徒恐怖袭击,我刚好目睹了全程。” 他惊讶地语塞了一下,低声道:“抱歉。” “不用抱歉。” 她用手臂将头枕在桌子,宽容地喃喃:“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更像是,随时提醒我要努力改变这些惨状的重要记忆。” 说完,悄然呼了口气:世界晚安。 柔软的金色发丝碰到了他撑着桌面的左手,像挠了挠他、痒意漫入心底。 站起身,回房拿了一条毯子,刚折返回来,意外毫无防备地发生:醉醺醺沉睡着的詹姆在说梦话—— “……秘密我不能说啊……莱米是狼人这种秘密,我得……带进坟墓……” 完了。 西里斯一把将原要给埃尔盖的毯子盖过詹姆的脑袋,以免这蠢呼呼的醉人变为不折不扣的“罪人”。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酒精催化下压抑在心中最深处的秘密自然随着无意识的松懈而泄露,不足为奇。 静默片刻,他紧张地走近、蹲下了身,在她耳边问:“……韦勒克,你睡着了吗?” 拜托!他在心里祈祷着,但是,下一秒,她响起的声音令他愿望落空—— “没有。” 她挫败地抬起头,睡意已经烟消云散,她不可置信、悲壮地重复道:“卢平是狼人?” “我对你可说不了谎。” 他清楚无力回天干脆破罐破摔,“是……莱姆斯是狼人。” “天啊,天啊。” 她这下可再也睡不着了,“我不敢相信、实在是做梦一样!” 她压低声音,捂着脸、企图镇定情绪。 “我也没想过会让你知道。”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显现出忧虑的神情,“这件真相,我希望你能保密,起码为了莱姆斯——” “这是当然的!” 她用坚定的语气义不容辞道,但依然很难冷静下来,她眼中的神色是复杂的伤感,“他……周期型异变情况,他是被咬伤感染的……那过着的日子得多痛苦啊。” “所以我和詹姆才想帮他。” 西里斯想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从三年级开始练阿尼马格斯去陪伴他,形态已经稳定很多,我们就要成功了。” 她再一次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同时又被他们的友情所触动。 梦境似的时刻。 后来他提到二年级时詹姆决心与莱姆斯开诚布公、他们完全不介意朋友的狼人身份,尽管莱姆斯的自我厌恶感强烈得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他们的知情,每一句安慰下莱姆斯都会强调一次自己是狼人、是最低等罪恶的象征,詹姆却严肃地坚持道:“嘿、别这么形容自己!你才不是有缺陷,只是有一些毛绒绒的小问题!” “……反正,我倒情愿我是狼人,也不要做一名布莱克,从小待在天天发疯说要杀光麻瓜的家里面。” 他说。 怪不得莱姆斯·卢平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无精打采,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莱姆斯的狼人形态会通过打人柳下设置的密道在尖叫棚屋度过。话说回来,这密道和尖叫棚屋会是谁建的呢? 直觉告诉她至少是学校里比较权威的存在。 回客房已是凌晨五点,满脑子庞大的信息量,她睡得不太安稳,醒了好几次,身侧的莉莉睡得很香。 翌日临近大中午,阿尔法德敲响房门,他颇有绅士礼节地没打开,只隔着这扇门告诉她们他做了早餐,楼上的浴室有两间,楼下的壁炉可连接到最近的城镇科克沃斯,外边也有骑士公交的站点……交代完必要的事项,他自己就出了远门。 她们洗漱过后享用了点桌上还热腾腾的煎蛋吐司和橙汁,猜男孩们睡死过去短期内不会醒,留下一张简单的便条,抓一把飞路粉钻进了壁炉。 莉莉一家住在科克沃斯的某个舒适居民区,后面就是贫民社区蜘蛛尾巷,埃尔的家庭住址则距离莉莉家两英里左右,乘一班巴士两个站点的事。 不过在她们的预料之外,她们到达的是蜘蛛尾巷附近街道的一家工具修理店。呛了一鼻子灰,埃尔猜阿尔法德之所以连接这家店作为降落地点,是因为他的住所附近没有类似的商铺。 俩人路过昔日朋友的住址,不约而同地思念旧忆,莉莉直白地开启话题:“感觉好久没有见到西弗勒斯呐。” 虽说这结果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一直不回信,刚放假他还会寄来一两封,现在是一封都没有了。 “是啊……” 埃尔弗里德看见曾经她和他相识的二手书店,霎时被物是人非的怪异感所笼罩。 好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是由于埃尔承诺过保密、估计这会儿她已情不自禁告诉莉莉真相,可是她无疑不能:唉,替人保守秘密真不算容易。 离自己家越来越近,莉莉索性邀请她在家吃完晚饭再走、下班的伊万斯先生就能开车送她回家了。 这是个好主意。 到了莉莉家,她打了通电话给妈妈说明完情况,刚烤好甜点的伊万斯夫人为她们切了些蛋糕,随口提议她们给西弗勒斯·斯内普也送去一份。 一时间气氛颇为尴尬,莉莉没在父母面前抱怨朋友的习惯,不知情的伊万斯夫人明显好心建议而已,这些年他们家烘焙经常会做过量、好分给女儿的朋友们。 不希望毁掉妈妈的热忱,莉莉不道明实情,接过打包好的蛋糕,慢吞吞地出门,埃尔弗里德快速跟了上去,低声问她:“我们真的要去找他?” “不然路上吃掉也行。” 莉莉俏皮地说,她们一起发出会心的笑声。 被朋友感染了好心情,埃尔轻松道:“说不定他不在家呢,我们放门口就好。” 返回蜘蛛尾巷的路途上,她们注意到几个眼熟的当地住户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可惜没听清楚。 而走至尾巷尽头,内心的疑惑也就逐渐被解答了—— 是斯内普夫妇,他们又在吵架了,甚至听动静像在用东西互砸对方。 大老远听着如此骇人的声响,埃尔不敢想象假如西弗勒斯真在那破败小屋里是遭受着什么样的精神摧残,她多希望他确实不在家。 “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她紧张道。 “报警没有用,我试过,可麻瓜警察不管这种事。” 莉莉沮丧地说。 房子传出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和玻璃撞上墙碎裂的声音。 “怎么办?” 她们急得团团转,猫下腰,悄悄挪到窗口边,冒出一点脑袋偷偷观察屋内的状况: 可以说是一片惨状,从未见识过的狼藉,这对夫妇在疯狂地指责着对方,高声诅咒的内容混成一团,她们听不清楚、却感受得到他们的怒意。 第38章 这时候,男人又动手砸东西,随手拿到什么就砸什么,或往女人身上扔。 窗外俩少女吓得心惊肉跳、只觉得血液通通汇聚到脑门,手脚冰冷得无法动弹,她们从来没亲眼目睹过这一类场面,恐惧与无助感顿时充斥在胸口。 下一刻,当看清男人拿起炉子边烧红的开水壶时,她们的喊叫一同响起:“停下!” “住手!快住手!” 埃尔“唰”地站起身来,隔着窗户愤怒地吼道,控制不住的怒火连同想制止对方的意图一齐蔓延、如同火山熔岩,一发不可收拾,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男人被石化了—— “埃尔!” 莉莉瞪大眼睛,巫师因极端的应激情绪成功实现无杖施法十分常见,但此时是在学校外、未成年巫师使用魔法的后果轻则开除、重则拘留。 她猛地恢复理智,心境缓和了大半、石化魔法被自然解除,男人却被吓晕过去,仿佛刚刚那想把妻子杀死的劲头不是出自于他。 魔法部的通知信基本是一秒钟降落,无懈可击的监视系统马上发挥作用,命令她等待接她去魔法部接受庭审的人员。 从不远处闻声跑来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眼看出现场是怎么回事,难以冷静地抓着她的肩膀:“韦勒克你疯了吗!?” 他第一次这么激动地大声道:“你干嘛管他们、你会被开除的!” “……我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当时是紧急的特殊情况,我的做法很合理,魔法部应该酌情——” 她心烦地反驳,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其实她也很后怕。 “应该?他们为什么要听你一个无名小辈怎么说?” 西弗勒斯的音量降下了几分,却仍不掩尖刻地打断道。 “你别这么凶巴巴的、西弗!” 莉莉拉开他,还想以中肯的方式安慰安慰朋友,一个瞧着公事公办的中年男子出现、并生硬地说—— “好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是吧。” 对方的穿着正是魔法部人员标准配置,他掏出一封类似法院传票的信件,“请随我去一趟法律执行司。” 看她旁边站着没打算走的两个同龄小巫师,他翻了翻白眼道: “拜托,我不吃你们这副‘贝克街小分队’的一套,担心你们朋友就自己坐骑士公交去魔法部外边等着!” 他不由分说地将当事人拉近:“我只能带她一个人幻影移形,铁律不容更改……” 话音刚落,莉莉的道别只说了一半:“我们会在外面等你、记得小心——” 连影子都捕捉不到,烟雾与空气扭转的一声,人已不见踪迹。 26. ============= 乘坐着前往魔法部的“电话亭”通道,完成登记后他们降落在壮观的正厅一端,埃尔弗里德遗憾地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一点不安感,尽管这黑漆漆的装潢设计理应产生压抑的威慑作用,很可惜,她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来来往往忙碌的部门成员:有些人手上拿着一大叠摇摇晃晃的羊皮纸,有些则提着扁扁的公文包,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夹着一份预言家日报。 大厅的半路建了一个喷泉,一组金色雕像站在圆形水池的中央:分别是举着魔杖的高贵巫师、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巫、半人马、小妖精和小精灵,水流从魔杖、人马嘴中的拖绳、妖精帽子顶端与精灵耳朵中飞出,在这组雕像脚下错落分布着数以百计的巫师石雕。 水池的底部闪烁着大量银币和青铜币,一侧挂着一个陈旧、脏兮兮的名牌、上面写着:来自魔法同胞喷泉的所有收益都将捐献给圣芒戈魔法医院,用以治疗魔法疾病或伤害。 她忽然可惜自己没有带巫师零钱出门。 带她过来的这位先生把手中类似报告的东西递交给同事、说:“案件740730,违规者十四周岁,特殊状况下使用魔法,要求审理……” 巫师界的司法系统没麻瓜的严密,据说只有辩护人能维护被告的权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辩护人的专业能力未知,仅一轮审判、既没有辩护律师和“无罪推论”也没有“米兰达警告”1,结果是否公正实在很难说。 如果她真的被开除,那么她可能得去瓦伦娜的母校德姆斯特朗就读,她猜既然这所学校连黑魔法都不太限制、学生的“前科”大概也不会界定得很严格吧。 正当她在一脸平静地胡思乱想,转眼间到了地下十楼审讯室,四周静悄悄得能听见每一个脚步声,深沉的孔雀蓝天花板倒映着黯淡的光线,审判的大门被开启,诡异的气氛才逐渐催生,不由放慢了呼吸。 和电影里见过的法庭差不多的布置,一排排木质座椅是旁听席位,正中央设着高高台阶的是类似大法官及陪审团席位,倒在她的意料之中,也许是案子性质不太恶劣的关系,听审席只坐了一半数量的人。 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旁边负责记录、穿得像打字员且把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年轻男人发话了:“请坐下,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发丝苍白的执行司长抬头看了她一眼。 但是他们没有立即开始庭审,而是交头接耳一阵子,进来坐上陪审席的人越来越多,她心里也跟着渐渐忐忑,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都沾染上压迫感。 处于低一级的、被动地承受所有审视的位置,让她不受控制地联想到边沁的“圆形监狱”2并切身体会心理打压战术这个词。 突然,窸窸窣窣的文件翻页声静止,静谧过渡为死寂。 “传唤辩护人上庭。” 司长机械般的音色好比沉闷的钟楼回响。 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辩护人竟然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 条件反射似地坐直身,她屏气凝神地看着穿一件银蓝色长袍的邓布利多从容地走近,没看她一眼,全程扮演一名公事公办、对当事人并不熟悉的角色。 有点不知所措的同时还有一些羞愧:她给自己最崇拜最喜欢的教授添了麻烦,这还是平静的休息日呢。 “案子编号740730,未成年巫师校外使用魔法……被告如何申辩?” “无罪。” 被点到名,不熟悉巫师庭审的她一瞬间踌躇了下,以自己对麻瓜庭审形式的认知,颇为没底气地答道。 果不其然,在交叉询问这一方面、巫师司法规则和麻瓜的也是不同的。席位上的人们表情多了点旁观幼稚小孩犯错的揶揄。 其中一名听审员看不下去,开口纠正道:“……不是,韦勒克小姐,你应该作案情陈词,即描述案发经过。” 她顿时尴尬得脸颊泛红,一边心想这群人怎么不早说呢、一边佯装冷静地掩饰自己的出丑:“我在和朋友去蜘蛛尾巷的路上,目击一对夫妻住户吵架,那位先生想朝他的妻子扔烧开的水壶,情急之下我误用了魔法。” 不得不承认,她此时在措辞上用了小伎俩——之所以不多余说明自己是这对夫妇孩子的朋友,是因为要避免有陪审员误会她存在“蓄意报复”的成分……这种圆滑确实不大光彩,可是为了自己的处境,她选择暂时放弃“诚实”的道德原则。 “据我们所查到的信息,那位先生的妻子是一位成年女巫。” “……抱歉,我没明白这与我主动伸出援手的关系,先生。” 埃尔弗里德茫然地说。 “成年女巫自我保护的能力比你这年轻巫师要好,相信每个如你一个年纪的小巫师都会这么想。” “但她没有及时自我防卫,不是吗?” 埃尔直白地回话,“于是我选择了采取行动。” 陪审团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司长哑口无言,半晌,他才重新问: “……你当时没携带魔杖,怎么使用的石化咒?” “我的妈妈曾跟我讲过无杖施法的要领,我从未尝试过,或许这次是碰巧成功的……” 埃尔背在腰后的手不知不觉绞成一团,她愈发紧张。 “是你立即解除的石化咒语吗?” “是的。” 埃尔不假思索。 众人的冷漠中竟多了一丝赞许,也有忧虑和不赞同的目光。 司长低头又翻开了一份文件,庭上鸦雀无声,他沉声命令: “传证人上庭。” 坐在司长身边的男人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一个脸色灰黄憔悴的干瘦女人走进,正是艾琳·普林斯。 “普林斯小姐,今日上午十二时零四分科克沃斯蜘蛛尾巷的家中,你的丈夫托比亚·斯内普先生试图袭击你,请问是否属实。” “是。” “你为什么不使用魔法还击。” “我……没来得及反应……” 艾琳·普林斯粗重的眉毛皱在了一块儿。 旁听人们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根据身份登记,普林斯小姐,明确地显示,你不是哑炮。” “不、我不是——” 艾琳·普林斯的脸更加苍白,“我是巫师,我只是不想拿魔法对付我的丈夫。” 沉默了一刻,司长左后方坐着一名留着褐色短卷发的矮胖女子,一张宽脸,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3,她替暂且保持缄默的司长继续询问: 第39章 “你是否认识被告?” “不认识。” 艾琳仔细看了看埃尔弗里德,摇摇头。 “哦?据我的资料所示,她与你儿子在霍格沃茨同一届,不但是同学,你们的家庭住址还很相近。” 短发女人咄咄逼人道。 艾琳语塞,勉强地说:“……我儿子和我很少交流,他的朋友我不了解。” 对方仍想追问,被司长打断:“行了,请辩护人发言吧。邓布利多先生,您可以坐下,我们为您准备的椅子——” “噢谢谢,不必啦,我更喜欢站着、不用客气。” 邓布利多和颜悦色的,“各位,我想我不必浪费宝贵的时间赘述,如你们所见,我的这位学生热心地帮助了一位受暴力的女士、即使方式不对,需要留意的是,她仅仅阻止事件中的麻瓜,并无造成实质伤害。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是一个标准的品学兼优的小巫师,今天犯下的意外过错、我相信她本人已在忏悔……因此,我恳请大家作表决时,时刻记住这决议事关孩子的前途与命运。” 一番堪称完美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演讲。 投票表决不可能不通过。 这场审判结束得有惊无险。出了法庭,邓布利多离开得很快,埃尔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他就走了,她希望他这样是出于规定而不是生气……他会因为自己制造的麻烦而恼火或失望吗?她的心情倒涌现一点难过了。 魔法部外等着的不仅是莉莉,还有她的妈妈韦勒克夫人。 “噢谢天谢地、我的宝贝没事!” 瓦伦娜紧抱着女儿亲了亲她的脸颊,如释负重之余又有几分责怪:“你这次太冲动了,埃尔。” “妈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不得不弯腰迁就瓦伦娜偏矮的身高,难为情地安慰道。 “幸亏有邓布利多教授。” 莉莉松了一大口气,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西弗的妈妈从魔法部出来后,他们就提前回去了……” 原来如此。倒挺惊讶他真的会过来等自己。 大约重点是为了陪莉莉,其次是不论如何、这意外多少也与他有关。 回程的途中,瓦伦娜提议要不联系当地的妇女保护会,莉莉和埃尔默契地面面相觑、她们清楚西弗勒斯最不会接受的就是来自麻瓜的帮助。 “呃,我今晚回去问问他再给您答复吧,谢谢您韦勒克夫人……” 莉莉率先打破沉默道,其实她也知道答案将是否定的。 “不用客气,亲爱的。” 瓦伦娜看了看内后视镜温柔地笑道。 告别了这出闹剧,暑假的时光才算开始不久。母女俩到家,罕见早下班的韦勒克先生听着妻子的抱怨,反应不太严肃、似乎觉得女儿的做法无可厚非—— “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不是什么坏事嘛……” “是吗、那么要是那男的把怒火转移到你女儿身上呢?” 瓦伦娜不满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质问道。 “唉呀,这可能性不大,实施家庭暴力的男人都极度懦弱,在外是不敢惹事的、尤其面对比自己高一层的阶级……其次,埃尔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巫啦,我对她的应变能力有信心。” 韦勒克先生欣慰地微笑道,朝埃尔眨眨眼示意自己对她选择勇敢出头的支持,瓦伦娜见状虽不大高兴,但碍着孩子的面没再争论下去。 “对了,爸爸。” 埃尔弗里德想起之前的电话留言,“你说要告诉我们的好消息是什么?” “噢对……” 韦勒克先生放下刀叉,捋了捋餐巾,颇正式地挺直背,喜气洋洋地宣布:“咳,我,终于换了一份比较轻松的新工作,从下周一起,我将是休·罗西先生的私人医生——” 的确,相较在医院科室,家庭私人医生无疑没有前者忙碌,意味着不仅会得到充足的休息、报酬也会更好。乍听之下是个应当庆祝一番的消息,埃尔雀跃地拍了拍掌:“那真是太好了,爸爸!” 然而瓦伦娜的神色有些复杂,她扬高了眉毛,目光凝滞片刻,才轻轻吸一口气、稍微舒展面部因惊讶与忧愁纠结的表情,平静道: “……你真想好了吗,鲍勃?” “是,我确定这会是个好的新开始。” 韦勒克先生和颜悦色而笃定地回答。 “行吧。” 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嘟囔着后半句:“假如那就是你想要的话……” “也许是我的错觉——不过,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信息?” 埃尔弗里德期待地问。 韦勒克夫妇对视一眼,犹豫了一阵,信守“尊重孩子知情权”承诺的韦勒克先生佯装若无其事地切着餐盘里的烤排骨,口吻平淡地说: “休·罗西是‘那位不受欢迎夫人’的朋友,以及……咳,目前工作上的伙伴。” 埃尔不禁瞪大眼睛,咽下嘴里的土豆泥,震惊又掩饰不了的兴奋:“等等,你说的‘那位不受欢迎夫人’是我们平常在报纸读到的……玛格丽特·撒切尔吗?” 得到父亲肯定的眼神示意,她没控制住音量:“天啊、我从未离名人这么近!” “别鼓励他,甜心。” 瓦伦娜不悦地沉声制止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欢呼的事!如果你们每天有把报纸看入脑了的话。” “我感觉她挺有魄力的呀……好吧,虽然我承认我是个出身中产的女巫,所以无所谓她的举措。” 埃尔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 “按我们英国堪忧的财政现状,她削减教育不必要的开支是没错的。” 韦勒克先生身为精英阶层一向支持保守党。 “你是指‘免费牛奶’属于不必要的开支?埃尔要不是在霍格沃茨上学,我可能也会和大家一起抗议她呢……工会的人已经巴不得把她当‘巫婆’烧死,噢我不是在赞成他们的做法……我只是认为,为一个争议过大的事务大臣的朋友工作不是一个好主意,特别是这朋友最近在为她卖命。” 瓦伦娜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不是卖命那么夸张的词啦,瓦伦娜。” 韦勒克先生仍心平气和,“罗西是住房政策改革小组的普通成员之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很好奇,明年保守党大选会不会依然像今年那样落败?” 埃尔弗里德插话道。 “不会。” “会。” 韦勒克夫妇各自给出截然相反的回答。 “拜托,工党获胜是传统!” 瓦伦娜一边从烤箱拿出饭后甜点一边固执地说。 “传统不代表不能被打破,亲爱的。” 韦勒克先生悠闲地喝了口咖啡,仿佛他对明年“那位夫人”的获胜很有信心4 尽管韦勒克夫人打心底里并不认可韦勒克先生的新工作,她始终没干涉他的选择,周一早上他出门时,仍休假的她为他做了早餐,并不忘叮嘱他驾驶路上小心。 从小亲眼见证父母的感情,埃尔总是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运气。有时候爱情之间的亲密甜蜜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年如一日的相互尊重,往往有很多人喜欢打着“爱”的名义强求对方,或对其爱好或个人选择嗤之以鼻——这才不是爱。韦勒克夫妇经常对她说:爱要基于接受与尊重,连尊重都没有、又哪来的爱呢? 放长假的妈妈信守两年前的诺言,要教会埃尔弗里德“整合咒语”的读取人心意念的部分,她在教学前再三强调:“保证不准乱使用哦!” “我保证!” 埃尔像一个卖饼干做义工前担保不会偷吃的童子军成员,滑稽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这个暑假除了能享受到更多家庭时光以外,朋友们的通信来往也没有少。西里斯·布莱克隔两三天就一封信,当然、他不是长篇大论的类型,寥寥几句话简练地提及他和詹姆·波特度假的快乐,还多次邀请她去一个多星期后举行的魁地奇世界杯,他舅舅拿到了四张绝佳的看台票。 老实说,她对此兴趣不大,魁地奇赛事确实挺好看,可是在她眼里、远没到好看得必须天天看、甚至现场看的地步。前几封回信,她都以父母工作等委婉的借口糊弄过去,事实证明西里斯是个各方面都很锲而不舍的人,他给出的理由则是“反正你没别的安排,不要钱的东西干嘛不来玩?” 至于没留过通讯地址的莉莉免受詹姆的“干扰”,她对魁地奇同样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千里迢迢去看一场比赛没什么意义,门钥匙的体验感类似肚脐眼被一只无形的钩子勾着整个人往后扯、一趟短短十几秒是能到目的地,但是会维持半个多小时的头晕可不太好受。 后来思来想去,埃尔弗里德在信里扯谎说自己跟妈妈有出门的安排——嗯,实际上也不算撒谎嘛,她们是会出门,逛超市也算。 这封信寄出去后,西里斯没再回信。正当她以为他是在宣泄不满,世界杯举行当天,他又寄来了一封信,难得写满了信纸,大多内容都是在讲比赛有多精彩,为她的错过感到惋惜,她送的全景望远镜有多好用等等,信的末尾却写道:“……我知道你对魁地奇没那么热爱,其实我也差不多,我去看是因为詹姆喜欢,而只要能和朋友待一起,我不在乎具体的场合,这就是我一直想你过来的原因。” 第40章 遣词造句一贯直白而真诚,搞得她开始愧疚了,心里不觉指责自己可真是坏蛋呐。 好吧,下次他再有什么提议,尽量做到不拒绝……她想。 距离开学不剩几天,想着最后的狂欢,莉莉说想去附近的公园游湖,罕见地、西弗勒斯答应了她的邀请,于是,像是恢复昔日的无忧无虑,三人的重聚意外的和谐,就算是沉默、也是一种心领神会的沉默。 特地带了家里的相机,埃尔弗里德毫无怨言地担任着“摄影师”的角色,为他们拍下许多照片,不知是否错觉、某些照片的他没有平常阴沉、黑眼睛里有一丝近乎笑意的情感。 全程莉莉活跃气氛似地主动聊起大部分主题,其中大家都聊得最起劲的、是一年后的o.w.l.s考试。 “……总而言之,说不紧张是假的。” 莉莉不由顾忌地瘪了瘪嘴道:“听说,从题目、考试规则到评分,无不非常严格。” 西弗勒斯却对她信心满满,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放心吧,你绝对能以优秀通过的,莉莉。” “我可难说……” 莉莉并不认同,枕在膝盖上的手撑着脑袋,“着重记忆相关的学科,都挺让我棘手……不像埃尔,脑子能装这么多东西——” “别笑话我啦,莉莉。” 在岸边找着拍摄角度的埃尔弗里德笑道:“上次我不就把解毒剂的熬制时间记错了?” “你只犯过一次小错误,我可是把妖精叛乱的导火索和转折点时间弄混淆的家伙。” 莉莉被她感染得也笑起来。 游湖一趟“收获”不少蚊子包,也收获了修复成功的友情。 五年级开学,列车特快上他们又坐在了同一节车厢,隔着大老远,詹姆他们说笑的动静都大得让其他车厢的学生皱眉,西弗勒斯的脸色难看极了,埃尔想他一定很需要一副麻瓜耳机。 到了礼堂见证完无趣的分院仪式,各学院的级长被邓布利多教授简单介绍了一番,怪不得詹姆刚刚在火车上“鬼哭狼嚎”呢,原来是莱姆斯·卢平被选为格兰芬多的级长,他的朋友们为他大声喝彩,令他难堪得耳根发红。 一瞬间,埃尔的脑海里飘过一个莫名的猜想:会不会是邓布利多教授特意为莱姆斯修的打人柳密道、好让他能每个月安全度过狼人形态? 这猜测倒不奇怪,邓布利多是一位品行高尚的老师。 晚餐后回去公共休息室,西里斯·布莱克叫住她: “韦勒克。” 一个多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他环视四周看没什么人,皱着眉比划了一下问:“你的脖子怎么了?” “哦,前几天去公园被野生蚊子咬的。” 她无奈地抬手拿出魔杖,刚想施咒,他制止道: “别,你看不到,还是我来吧。” 他对那片白皙皮肤上突兀的一小块红色来了个完美的愈合咒。 她道了谢,总觉得跟他待在这角落里有点局促、不自在。 但他神神秘秘地凑近低声说: “你前段时间不是在信上写好奇阿尼马格斯怎么成功的吗?” 他眼里闪过了几分得意,“我可以教你。” “……你的阿尼马格斯是什么?” 她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 他眨了眨漂亮的灰眼睛,“现在不告诉你。” 默认她会去似的—— 虽然事实上,她是有打算赴约。 27. ============= 开学第一个星期,周五的魔咒课被安排在下午,弗立维教授教大家“无声无息咒”,学生们用牛蛙和乌鸦来练习,不过到后半节课、不少不怕热闹的家伙演变为拿人来实验魔咒了,其中无疑就有詹姆跟西里斯两个整天不分场合傻乐的幼稚鬼,互相给对方甩去咒语,教授也没制止他们,因为他们的魔咒总是学得又快又好。 一样早早学完本节课任务的埃尔弗里德偷偷翻着《标准咒语·五级》底下的课外书,那是一本阿尼马格斯的教程,阿尼玛格斯属于高级变形魔法,光是第一步须整整一个月时间在嘴里持续含一片曼德拉草单叶就有够艰难的……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事,天赋强大如波特和布莱克都需要三年时间,更别说自己。 幸好她不是急于求成的性格(毕竟也没有急着练成阿尼玛格斯的目的)单纯的好奇心作怪而已,她想知道自己的动物形态是什么。跟守护神体现巫师最本质的精神一样,每个巫师的阿尼玛格斯形态都是他们心底的倒影。 想来也稀奇,她的爸爸妈妈都不是容易分心的性子,韦勒克夫人十年如一日地热爱服装设计,韦勒克先生则专注当好一名合格的医生,他们在特定领域投入高度的热忱与决心。 反观她呢,总是东一点西一点地学习,什么都会一些、但真的仅限于“一些”。 起码她善于做计划,凡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才不至于本末倒置影响正经学习。 下了课,眼尖的西里斯早知道她刚刚偷读书目的标题,趁人人往外走赶着去下一堂草药课教室的间隙,溜到她旁边俏皮地说:“你不用看得这么辛苦,都说了我会教你的,‘布莱克教授’不收取任何学费。” “多谢你的好意,‘布莱克教授’。” 她没忍住笑,嘴角弯了弯:“不过我现在还不着急学。” “为什么?” 他在她面前总有提不完的问题。 “这学年结束前有o.w.l.s,它很重要。” 她诚实地显露自己在学业上的野心。 “天呐韦勒克,你拿了一大堆的第一还不够。” 他惊讶地看着她,开玩笑道:“你是要竞选魔法部部长吗。” “才不是。” 她眼中的笑意没消失过, “我只是对自己有一定的要求。” 他挑了挑眉,语气复杂地说:“你对自己倒是很严格。” “像要求自己那样要求别人没什么意义。” 她轻松平淡地说道。 他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快到草药温室,他才开口:“……总之,我答应给你展示展示阿尼马格斯的奇妙,学不学由你,你哪个周末有空都可以来找我。” 确实她对他的阿尼马格斯很感兴趣,于是她点点头:“嗯,那就这周六吧。” 任梅林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西里斯·布莱克对此有多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关于“掠夺者”传奇的一切:从阿尼马格斯到创造活点地图,满怀的骄傲与自豪,这是自己和好兄弟詹姆(当然还包括关系不可分割的朋友莱姆斯,彼得俩人)的共同精神财富,属于他们之间的浪漫秘密——即使认真客观地说,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个局外人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他却非常热衷于跟她分享,理由?管他什么理由。 然而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周六一大早,埃尔的猫头鹰带来一封令人大失所望的爽约信,信中简明扼要地说教授找她有急事,抱歉无法赴约云云。 到底什么事急得要占掉学生的休息日?!西里斯很不高兴,平心而论他骨子里多少带着点浮躁,这时自然是生气地把信扔到一边,他的少爷脾气让他心想:韦勒克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自己鸽子,他再也不要邀请她去玩了。 除非她过来求他。 当然,他的坏心情向来不会维持多久,和詹姆去三把扫帚半小时的功夫,他就将内心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跟好兄弟在霍格莫德村鬼混一天,太阳下了山才回到学校宿舍,这星期放假又是莱姆斯一人拒绝出门玩乐而选择完成他们正眼都不瞧的魔药学论文,俩人一回来,詹姆就要兴致勃勃地分享路上的趣事: “……反正,我随便动动魔杖,那几个斯莱特林蠢蛇摔了狗吃屎、却怂得一见到我和大脚板拿着魔杖、就火烧屁股那样跑了!哈哈——” 詹姆的笑中止在半路、原因是莱姆斯的表情太凝重,他以为又要怪他闯祸,抢先道:“有什么关系啊,跟那几个家伙开开玩笑而已。” 自从莱姆斯当上级长,他比往年更卖力地劝说他们别干幼稚的事,有时候不得不刻意板着一张脸制止他们别太放肆,正是由于他们制造太多麻烦,邓布利多教授才任命他当级长好叫他们收敛一点,不过詹姆可不认同他的看法、还嬉皮笑脸地说:“伙计,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邓布利多是在暗示我们呢:今后有个级长朋友这挡箭牌,那么、放开手脚去冒险吧!孩子!” 基本凡事站在詹姆这边、思维方式像波特家失散多年兄弟的西里斯,很瞧不上莱姆斯行事作风中的保守与犹豫,说白了是“假正经”。 循规蹈矩地活着多无趣呀,死气沉沉的不像活人。 “好啦,莱米,别太较真。” 詹姆努努嘴,试图将自己消遣无聊的恶作剧合理化:“那个斯莱特林可欺负过我们的同学。” “……噢不是不是……” 莱姆斯如梦初醒似地回过神,喃喃着否认:“我刚是在想别的。” “怎么了?” 在两位朋友疑惑的目光中,莱姆斯犹豫半晌才回答: “我早上被教授传唤去开了个会。” 他的神情很严肃,眉毛紧皱着, “在场的有青年巫师论文创作委员会的负责人,他们说,这次问询涉及到一起论文抄袭案,也就是上学期的论文比赛……” 第41章 “他们不会说你抄袭了吧?!” 詹姆率先激动地站起身打岔道。 “不。” 莱姆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西里斯,顿了顿,僵硬地道出真相:“是韦勒克被指认抄袭——” 这周六清早,习惯晚起的埃尔弗里德在宿舍被窗外的猫头鹰吵醒,隔壁床的莉莉半梦半醒地咕哝着翻了个身,小猫头鹰的翅膀拍打着窗面、似乎催促她快点取信,勉强打起精神、她睡眼惺忪地开窗拿了信,拆开一读、登时彻底清醒: “亲爱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感谢您参加1974年国际青年巫师论文大赛(魔药学/保护神奇生物学/草药学分组),因您于27/05/1974提交的《论欢欣剂与缓和剂的联系及可改良利用之处》涉及抄袭,请在今日七时前往一楼□□休息室参与个人审理讨论会。 英国青年巫师创作权益委员分组织” 恐怕她一辈子都想不到,“抄袭”这个词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一来,她瞧不上、甚至厌恶偷取他人智慧成果的家伙;二来,她在撰写论文方面一向特别严谨小心。一年级入学至今,不夸张地说、她可是以谨慎著称的创作者,任何一个与她接触过讨论学术的同学或教授,都赞许过她的细心缜密。 “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的第一反应无外乎如此。斯拉格霍恩教授显然对委员会的人十分不满,恼火地说:“我的学生我了解……埃尔的论文还是我提点修改的呢!你们是在暗示我包庇我的学生?” “先生,我们并没有引导证词的意思,所以暂时不能回应。” 衣着一板一眼的负责人口吻同样生硬地表示:“唯一确定的是,韦勒克小姐的论文和另一篇早一个多星期提交的参赛论文极为雷同,超过半的相似率,我们判定为a级的严重性……” “另一篇的作者你们难道就不管了?你们预判我学生有罪、不是吗?” 教授为她据理力争的样子,令她感动又安心许多——从进门到现在,她整个人像处于一场噩梦里—— 交替问她问题的有四位,俩女俩男,都是巫师界相当有头有脸的学者及组织负责人。会议开始前她被没收了魔杖,并被强调全程说的每个字都将被记录下来。 无非是重复询问她怎么决定的论题、找过哪些资料……等等,一大堆枯燥的问题。 “除了你的教授,你还跟谁提过你的论题。” 莱姆斯·卢平……真抱歉,她不得不牵扯到无辜的莱姆斯,又一次影响其他人的周末时光,内心实在窘迫至极。 接着,他们几乎把她间接引用过的文献都问了个遍。 “引用你论文第四段第七句话从‘据记载,缓和剂的药用价值被长期低估,直到十九世纪初一位暂未收录的不知名巫师把魔药中的缬草粉末替换成嚏根草的精华……’到第六段第五句话‘欢欣剂的熬制若超于九十分钟,合欢花中疗愈神经衰弱等功效的成分反而会被减弱’……请问你这两段文字是否的确只参考了末尾标注的《高级魔药学》、《愈合型魔药发展历史》、《魔药绿植分析大全》这三本书?” “是的……” 问到最后,她快疲惫得提不起一丝回应的力气。 整场问询持续到下午一点才结束。 等候在外的莉莉心急如焚地问她结果如何,她无奈地说、还不清楚,审理结果最快得下周一。 迟到的午饭也完全吃不下了,俩人都心事重重,莉莉理性又体贴地分析一顿、主要是为了安抚她。 “绝对是搞错了受害者、绝对是这样……” 这句话被莉莉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其实并不笃定这事件最终的走向。 连一开始胸有成竹、坚信委员会纯属无理取闹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到后来都悄悄问她:“……埃尔,你确定你当时写这篇论文期间保护好它吗——是不是被人翻开过?你没有为论文设置加密魔法吗?” 她不记得四个月前在图书馆写论文时有没有这么小心翼翼,但她确信自己无疑没给论文用魔法加密过、更不可能随身携带,她从不认为有谁会觊觎自己的论文、毕竟她不是什么有名的学者呀……! 况且,她每天背的包装着太多书和资料,老实说,她一直缺乏保护它们的意识。原因倒也简单:从小父母对她是要什么给什么,东西弄丢了买新的就是了,比较昂贵的也只是象征性提醒两句。她不是不珍惜它们,而是天真地假设身边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好人。 来霍格沃茨上学住宿,她没给自己任何一个箱子或柜子上锁。 不由庆幸舍友是莉莉这种体面人,换别的小偷小摸,估计早顺走她的物件八百回。 唉,她宁愿这回是被偷了金加隆,也不希望落到这一境地:最权威的巫师论文期刊,忌讳抄袭是常理,对此的惩罚格外严厉、即永久进入黑名单。 从此她在巫师学术界的名声是臭得无法翻身。 尽管听了无数遍友好的慰藉,她的人缘不错,以致于少部分有机会听说此事的人都选择她的阵营,但是、天生容易多想的性格令她辗转反侧,这两天她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郁闷的同时还觉得丢脸,谁也不想见。 实际上,她大可写一封信给妈妈抱怨这出乌龙(她依旧深信自己没有抄袭),瓦伦娜曾发表过几篇业内认可度颇高的变形学论文,或许出面摆平这烂摊子不算什么麻烦——问题在于,她真的要拜托妈妈为自己解决每一个困难吗?她明明将要成为一名独立的大人。 她决定不写那封信,清除了告诉妈妈这件糟心事的打算。 周日下午在莉莉的央求下,她总算肯出门吃饭,当然,暂时仅限于学校厨房,她已经在想假如周一大早上收不到好结果,为避免周围指指点点的议论,她会请一段长期的病假…… “埃尔,相信我吧,没人知道怎么回事的。” 路上莉莉再三强调道,“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议论你。” 她们不是霍格沃茨后厨的常客,休息日人不太多,家养小精灵们恭敬而热情地招呼她们:“小姐,这边坐。”、“小姐,想吃点什么呢?” 莉莉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谢谢,我们自己拿就好。” 这群小精灵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失落,埃尔弗里德对莉莉小声说:“……家养小精灵被驯服的奴性促使他们忍受得了粗鲁的使唤,却感觉对方的回绝是一种自己服务不当的耻辱……” 因此吃饭过程中,莉莉也有下意识礼貌地请他们帮着拿一些餐点之类的小忙,他们果然高兴又争着忙前忙后。 吃到一半,西弗勒斯·斯内普居然过来了,他极少出现在用餐场合,让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不吃东西、只喝药剂来维持生命,今天会到场想必是莉莉的邀请,他一坐下就熟练地使唤几个小精灵、好像他天生就擅长这么做,随后一边看书一边慢条斯理而草率地用餐,之所以用草率这个词,是因为他几乎没从书本里移开视线,既不注意营养均衡的搭配,也吃得很少。 “……你最近又忙着研究那些违规的魔法了,对吗。” 莉莉干巴巴地说,他迅速合上了书、不大自然地摇头: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一阵沉默,他则精明地把话题绕到埃尔弗里德身上: “总之,那个荒唐的所谓处罚,我认为不会下达……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审理什么。”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他们也没那么了不起。” 对于一个理应急于证明自己的人来说,他瞧不起一切权威的模样倒是挺让她稀奇的——他从不参加任何一场比赛、准确而言是不屑于参与。他不需要这些寻常人努努力就能赢得的勋章,他向往独一无二的名声、追随独特的领导者…… 这时她没有心情追究他的性情如何,她不回话、托着腮苦想究竟会是谁盗取自己的成果,委员会又查不查得清? 正心烦着,一个为自己端来果汁的家养小精灵不小心笨手笨脚地洒了点在她的长袍一角,西弗勒斯见状率先不耐烦地嘁了一声,小精灵惊恐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卑微得快匍匐到地上。她哪里见得了这场面,急忙制止道: “没关系、你不用这样。” 她简直想亲手扶他,这位家养小精灵看起来尤其衰老、想必比在场所有小精灵的年纪都要大,仔细一看,他的左手只剩下一根手指,她惊奇地扬起眉毛:“你……” 犹豫片刻,尽量忍下了疑问,随口问道:“来学校多久?” “罗布来霍格沃茨快十三年。” 他擦了擦大灯泡似的眼睛,泪水哗啦啦地流着,“罗布不是故意的……罗布的行动力越来越迟钝,都是罗布的错,能服侍小姐,罗布太荣幸了……” “不要紧,不要紧,一点小事你别放心上、快去忙吧!” 她赶紧抢在他又想掉眼泪前打发道。 家养小精灵的情绪化很常见,她也没有细想,只是他人对自己的忏悔令她不太自在罢了。 第42章 晚饭后她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打发了两个朋友,从漫长空旷的校走廊一路走远。 不知不觉满怀心事踱步至禁林外,每每失意时刻总会在这一片草地无目的地散心。 恰好在屋外打理那些宝贝的大南瓜,海格见到她,招呼她进屋喝杯茶。 “别愁眉苦脸啦、埃尔,邓布利多会有办法的、这世上还没能难倒他的事呢!” 他安慰道,“而且你怎么可能抄袭!我看那群傻瓜就是弄错了在大惊小怪!只要调查明白,没人能够冤枉你,相信我……当年如果不是邓布利多的坚持,我早进阿兹卡班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她震惊地打断道。 “哎呀,这不重要。” 海格笨拙地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好多年前的事呀,说来也复杂,那会儿我才三年级,拿面包屑养阿拉戈克——我发誓他是个乖孩子!他从不伤害人、真的!他知道捕食会给我带来麻烦,成天乖乖待在碗橱里面,他最不可能害那个姑娘丢失性命!唉可惜,根本没人信我的话,只有邓布利多……” 海格的表达能力颇为混乱,她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心里的难过被一时的八卦转移了去。 同海格道了别,趁着逐渐黯淡的黄昏将要回程,忽然听到树丛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环顾一会儿四周,才微微皱着眉、放缓脚步走近—— 借着不算明亮、也不够昏暗的天色,她看见了一只坐在草丛中、毛发是纯正黑色的大狗,正朝自己摇着尾巴。 “天啊,你是谁家养的小可爱?” 她瞬间放下全部警惕,蹲下身,伸出两只手又是摸着狗狗乖巧的脑袋又是搓挠毛绒绒的下巴——她最喜欢小狗了、虽然现在撸的是一只站起身估计比自己还高的大狗,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犬科的喜爱,连小时候阅读《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篇,她都由于骨子里“爱狗人士”般的身份认同而无法代入进小说中、产生不了任何害怕的心理。 假如不是瓦伦娜对狗毛过敏,她早在家养好几只不同品种的狗。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 明知道狗不能说人类的语言,她非得煞有介事地先问一句,然后张开两手抱紧了黑狗,将头枕在它的脖子后,软绵绵而暖乎乎的触感疗愈着她的苦闷与哀愁,久久才不舍地松开。 看狗狗毛发富有光泽就清楚这不是流浪狗,究竟谁养的呢?不会是海格吧,他有牙牙了呀……她心想。 黑狗灰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她忍不住捧起它的脸、响亮地吻了一下—— 不料,像感到害羞似的、狗狗一边发出“嗷呜”的声音一边从她怀里挣脱,飞速跑走,一直跑进禁林深处去了。 她不禁大笑起来、仿佛抛掉所有烦恼:“怎么还不好意思?哈哈……” 这短暂的快乐过后,到了晚上她更加难以入眠,真想拥有一个时间加速器,快进到明天早上。 记不清自己中途睡没睡着,反正顶着乌青的眼圈、她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迷糊却清醒地等候来信。 离上课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她劝莉莉先到教室,一人迟到扣的分总比俩人要少,莉莉踌躇半天才肯出宿舍。 好吧,只剩五分钟了,任凭她百米冲刺的速度也注定迟到。 怀表再走两圈时,猫头鹰终于叼着信封飞来,火急火燎地一拆,心中悬着两天的大石头落了地: “亲爱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感谢您的配合,经我司调查,您于27/05/1974提交的《论欢欣剂与缓和剂的联系及可改良利用之处》中存疑的内容系被动雷同,涉案元凶已归案,因未成年巫师隐私保护法恕无法公布其信息,您的论文将如期发表,奖金在十五个工作日之内到账……感谢您的参与,祝您生活愉快。 英国青年巫师创作权益委员分组织” 守得云开见月明,埃尔弗里德已经不在乎是谁做的手脚,她的名声恢复清白即可,吃一堑长一智,大不了以后每篇论文都先加密再说—— 自然她也不会知道,这当中存在两个功不可没的人。 被传唤到审理会后,莱姆斯·卢平绞尽脑汁回忆着四个月前他到底有跟谁提过韦勒克的论文,在西里斯·布莱克和詹姆·波特的帮助下,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只在宿舍讲过一次,对、他当初纯属简单地提了一嘴,毕竟相处多年他也深知朋友们不爱听这些枯燥的东西。 随即,在排除了西里斯、詹姆两个经常当场听当场忘的朋友之后,他只能想到小矮星彼得。 不、他不是怀疑朋友,而是说不定彼得也被别人利用了呢? 但在正经询问之前,莱姆斯没有轻举妄动,他假装去斯拉格霍恩教授办公室请教问题,背地悄悄拿魔杖复制了魔药学分组的参赛名单,不为别的、冲着她曾经那一句坚信他跟别的狼人不一样这句话,他也应该努力帮她洗脱不合理的罪名。 斯拉格霍恩因资历高常常掌管这一类大型比赛的基本资料,他猜得不错:名单上只留有名字、而没有标题,也就是说,他得一个个对应地去找、借着自己的级长身份,拿一份学院花名册倒不算费劲。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方式体不体面。 短短一天,詹姆这个学院明星四处打听、轻而易举地把名单上十三个人的身份排除大半,西里斯也罕见地“利用”仰慕者、帮忙找到最有可能是目标人选的家伙。 一见到那个赫奇帕奇的四年级姑娘,莱姆斯人傻了,西里斯和詹姆面面相觑:她是谁? “……去年舞会彼得的舞伴。” 莱姆斯视死如归般回答。 已是真相大白。只不过,他们选择给朋友一个机会。 面对三个朋友义正言辞的询问,彼得直接放弃挣扎,哭着供认不讳道:“我、我和她随口提了一次而已!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干的……她说,要是我帮她偷看两眼韦勒克的论文、她就愿意和我一起去舞会……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严重的呀!都怪我一时糊涂、原谅我——” “你差点毁了同学的前途!” 莱姆斯失望而愠怒地大声说,“何况,你不必狡辩,韦勒克的论文又长又复杂,你怎么可能只偷看两眼?你是不是偷偷用了复制咒送给了那个赫奇帕奇女生?!” “莱、莱姆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别说没用的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劝那女生‘自首’吧。” 詹姆疲惫地摆摆手,主动提议,瞄了一眼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西里斯。 事实上,他们完全不必苦恼。 那位赫奇帕奇立即就退缩了,他们三人准备的一肚子劝说没派上用场,西里斯一开口问她,她就懦弱地求他们帮自己想办法同委员会的人交代——其实那天她看见动用了不少人员的审理会,后悔、恐惧与愧疚霎时吞没了她,她很懊恼自己一时被冲昏头脑的行为,但她没有勇气面对过于严厉的惩罚、这对于一个想靠学术出人头地的巫师是灾难性的。 正当她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无法接受从此被纳入黑名单的处罚,一直沉默着的西里斯淡淡道: “你可以说是我教唆的你。” 他懒洋洋地做了个手势让第一时间想提出异议的詹姆安静,毫不在乎地继续道:“我是元凶,你只是受我指使,那么进黑名单的人只会是我——我不在意发不发表论文,我连论文作业都不写。所以,我能当你的替罪羊,前提是:你要说明、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一时间鸦雀无声,没人能合理地反驳他的主意。 仿佛这是现实最完美的办法。 ……看似如此。 28. ============= 大概是休息日不少高年级出门的缘故,撞见一群陌生的“领导”人物似的男男女女来办公室开会,也不知道是谁把言论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魔法部调查霍格沃茨”传成了“校长邓布利多要被聘请为魔法部部长”……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早在1945年阿不思·邓布利多击败闻风丧胆的黑巫师格林德沃,欧洲恢复平静后,魔法部一直为他敞开大门,据不完整的消息统计,每年他都需要拒绝一次部长这个职位。 真相是论文比赛纠纷、也就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这俩一个多关注学术一个多关注名气的学院知晓,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的某些参赛选手同样听说此事,不过讨论度并不高:一来保护未成年巫师隐私的法条禁止公布涉案学生的身份,二来获奖名单已经定了,纠结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属于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听说那家伙是个格兰芬多?” “胡说八道吧,我听到的版本明明是赫奇帕奇啊。” “都不对,我觉得只有斯莱特林才干得出这种事。” 大家无非置身事外、八卦地随口议论,在这其中能获得真实信息的局外人,必然与委员会内部存在人脉关联——正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去年由于忙着魁地奇训练,他提交的论文没进终选,后续的事自然与他无关,直到前几天特地来送奖杯等易碎品的会内后勤工——这位毕业前待过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学长,回校见着他时,面露难色地低声说:“你哥这一次闯的祸挺麻烦的……可能得被传唤到总部一趟。” 第43章 “什么?” 雷古勒斯一脸茫然与诧异,“发生什么了?” “那件抄袭案……你哥没和你说吗?他贪图一时好玩教唆一个低年级偷取某个选手的论文——” 即使这些年兄弟俩关系一般,雷古勒斯不可能不了解自己兄长的性格,西里斯是叛逆又幼稚没错,但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既不有趣、也属于麻烦的纠纷,吃力不讨好,干嘛这么做?雷古勒斯相信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托关系稍加调查就搞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对他哥冒然顶替这等罪名很生气,心里也了然当面质问是没用的了、倒不如及时作出补救:元凶和帮凶都只是两个无名小卒,劝他们识时务的方式甚至无须多费力气——他分别先后秘密约谈俩人,平静地表示:“你知道等动用到布莱克家家主的时候,事情就不会是我跟你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这么简单了吧。另一位已经毫无犹豫地招认了……灵活些认清现实,我能保证你们头脑一热做的错事不被外传。” 天生注定的领导者是什么样的?如果这是一个需要具象证明的问题,毋庸置疑,雷古勒斯·布莱克此时沉稳从容却不失威慑力的形象将是最佳的答案,堪称模板的、恰到好处的压迫感。 面对这样表面商讨实则暗藏威胁的棘手对象,这一对懦弱的“法外狂徒”还有别的选择吗?他们当然只能赶在更大的麻烦降临前、快快点头。 他不是喜欢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类型,因此从头到尾兑现保密的承诺,主动出面请求委员会的负责人恪守隐私保护法的原则从轻处理涉事的三位(西里斯·布莱克因包庇及冒名顶替妨碍了调查也有相应的处罚,只不过是最轻的类别“b级警告/十个月后自行解除”)来来往往的信件协商几遍,对方才看在他的家族头衔勉强同意。 事情到这一步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了结——只不过西里斯本人不是这么想,他收到新的处理结果通知书,当即感到不满:他不是不满这个结果,而是不满有人擅自替他做决定。论他最为恼火的、必当属自己的事未经商量就被裁决进入终局。凭什么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插手?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弟弟,这在他眼里已经完全越了界。 以致于他一时忘记遵循他的原则、即企图撇清和自己出身关联的一切,入学来几乎没主动找过对方,这会儿他以过分潦草用力的字迹宣示着怒意,让猫头鹰捎去的纸条只简洁地写了时间地点。 一展开这封由熟悉的猫头鹰叼来的匿名信,雷古勒斯就知道西里斯是要来质问自己,他无所谓,为了家族的颜面他总能忍受哥哥的幼稚。谁家还没有几个烦人的家庭成员呢。 初秋和煦的晚风刮过树叶的动静令人联想到钢片琴清脆悦耳的声音,氛围是如此幽静,身处其中的俩人却好比一场水火不容的对峙。 “这是在干什么。” 西里斯费劲地忍下将通知信扔对方身上的冲动,阴阳怪气道:“哦,我是不是还得谢谢雷古勒斯少爷的多管闲事……” 虽比他矮了一个头之多,但气势高了一截,雷古勒斯冷笑着打断:“下次你要逞英雄前,烦请你先动动不够机灵的脑子考虑后果、身败名裂无法挽救的后果。” 西里斯的嘲讽更加尖锐:“哈,我的名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将由家族替你承担。” 雷古勒斯稍微抬高了音量,令西里斯怒极反笑: “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你和沃尔布加一样狂热的家族虚荣心,嫌我丢人现眼罢了。” “她是我们的妈妈,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以为你替那懦弱的朋友顶罪是什么英雄行径、你迟早会为你的欠缺考虑埋单……记住目前你还是布莱克家的——” “我不是!” 被再次戳中痛处的西里斯大声说,愤怒让他忽略了自己此时的怒吼跟他妈妈简直如出一辙,他的下巴也因不受控制的激动情绪而在轻微地发抖, “我不是布莱克家的人、我从不承认!要是有得选,我才不要出生在这个恶心的家!” 这句话其实被他反复强调过无数次,沃尔布加每每听到、都会震怒地打他一顿,随后是没完没了的闭门思过。 “西里斯,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雷古勒斯反倒咬牙吞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咒骂,他知道那并无意义,强行镇静地沉声道:“你一边反叛家族,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一边享受着包括金钱物质在内的全部源于家族的优渥条件,不做出任何改变,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死寂了一刻,不在于对方的反击如何严酷,而在于西里斯的脑海冒出一段记忆——他曾在跟埃尔弗里德评价《茶花女》的男主人公阿尔芒时,说过一段基本一模一样的话,场景重叠,他忽而神经质地笑了笑:“……亲爱的弟弟,你尽管放心,我说过我迟早会成功脱离这个你引以为豪的家族。” 他们默契地坚信对方无可救药。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预料之外的是,雷古勒斯没想到自己的心情会这么糟糕,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抛掉了对哥哥回头是岸的期盼。 尤其是今天发现西里斯比以往还要一意孤行,他更为心烦,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小时候,那时的他们还不是如今紧张却淡漠的现状——十岁以前的西里斯喜欢带着他到处去,在宴会上用魔法偷偷捉弄别的小孩,他在旁边既不赞同地小小声阻止、又在恶作剧成功后憋不住咯咯笑起来……再小一点的年纪的事他自然不记得,据沃尔布加所说,他蹒跚学步时,才三岁的西里斯短时间接受不了多一个弟弟分走父母亲密的爱、起初总会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耍,拿走自己的玩具不让他参与游戏,直到几个星期后,西里斯发现比起自己一人待着玩小火车,当一个热心友爱的哥哥更有成就感,开始帮他爬上高高的玩偶屋,带他一块儿拼积木,向他展示被魔法结冰的玻璃窗……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们的童年变得无可分割。 “雷尔!雷尔快看我找到了一只蝎子洞!赶紧抓去藏进帕尔小姐的外套口袋里!” 兴奋地向他招着脏兮兮的小手,他倒吸一口气:“不、你不能这样做!她是我们的礼仪老师!” 西里斯淘气地笑道:“是又怎样,你不觉得她很烦人?” 也许是的,他也觉得帕尔小姐很讨厌,可妈妈再三强调过他们得尊重她。 “西里斯、妈妈会生气的……!” 妈妈会生气,这话他记忆中提醒过不知多少遍,西里斯最初会瘪瘪嘴、听他的好言相劝,从善如流地扫兴作罢—— 后来再也没听过了。 属于鼻涕虫俱乐部之夜的周五晚,快散场期间,斯拉格霍恩教授和蔼地关心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论文奖金有没有如期发放,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教授又建议她假如真的在意元凶是谁、他可以帮她写信联络会里的熟人私下告知她,今后有个提防也不错,她却小心地委婉回绝: “抱歉,教授,我感觉不必麻烦您了,我不在意那个人出于什么意图,事情也算圆满告一段落,只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吧,毕竟即使我知道他是谁,这对现状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不是吗。” 在俱乐部这两年,雷古勒斯与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交集仅限于一句日常问好,不过这时,几乎是罕见地头脑一热,他走上前对她说: “……你对人真够宽容啊,韦勒克小姐。” 究竟是哪个家伙跟她说布莱克兄弟不像亲兄弟来着?她可一点都不赞同这说法。他们明明是同一个模版,某些层面相似的思维模式,毫无二致的高傲,讽刺的语气近乎相同。非要挑出差异,也只有细节上的:比如外形上雷古勒斯不及西里斯那么耀眼夺目,骨架偏向于小巧的类型(不愧是被誉为目前最适合打职业的找球手,连身形都仿佛是为找球手对高度灵敏的要求而生)比如气质上西里斯是富有生命力的热烈,雷古勒斯则是成大事决策者般的沉着,哥哥像太阳、弟弟像月亮。 于是,埃尔弗里德也懒得再寻别的措辞,干脆地重复引用自己上一次回答:“嗯,因为对别人要求严格没什么意义。” “不如说是因为还没触及你的底线。” 雷古勒斯淡淡地笑了笑,当然、与其说是“笑”,倒更像是面部线条机械地轻微动了动,他的所有表情如同一个个经过完美修改的教科书答案,恰如其分的礼仪和隐约的不怀好意,两者混合成分被掌握得太好了,对此根本没法指摘,她只能静静听着他的下一句: “既然现实不存在平和得似乎不具备愤怒的人,我很好奇,要直至怎么样的时刻,才算是踩到你过分宽容的原则边界。” 在霍格沃茨能把她问得倏忽间哑口无言的、他是头一个。 下一秒,埃尔弗里德以同等平淡的态度回应:“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很难不理解为、你在暗示我所谓的宽容源于高傲的不以为意,等我面临确切的绝境,我的反应反而会比任何人都可怕。” 第44章 “……言重了,我只是随意开启闲聊的话题。” 被戳中言外之意的雷古勒斯选择不再和眼前这位异常聪明敏锐的人讨论太多,尔后假意示弱地补充道:“冒犯到你不好意思。” 待他走后,她的内心止不住想、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根据他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言语,恐怕他真的对自己存在着未知的不满。 最近西里斯的心情也不太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猜他们同步的情绪应该是出于家事。 可惜,一向直觉准确的她这次猜错了。复杂的戏剧化真相正与她紧密关联,然而无人解释,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猜得到。 从去年起主张自愿参加的决斗俱乐部现在多了一条针对有重大考试的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的规定,那就是需要每周到场一次并组队练习相应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后必须写一份报告或者论文,大家怨声载道。 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倒霉,教授又把她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分到了一组。 能说幸运,鉴于西弗勒斯算是熟悉的伙伴,且最擅长黑魔法防御,跟他合作到头来成绩不会差;要说倒霉,则基于西弗勒斯夸张的完美主义、病理学上的强迫症,不仅嫌她做魔法实验的方法保守,还痛批她撰写的论文部分,让她心中一阵郁闷:他实在不是一位值得合作的学者,他最适合像从前那样独自默默研究,然后她坐享其成。 好吧,十分不幸,本学期的课程任务需要严格而明确地记录每一学生的表现如何,她没法坐享其成,她得随时参与其中。 这也就意味着,她每周四节黑魔法防御课都得忍受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挑刺: “……韦勒克,这整整一段的表述堪称学术垃圾。” 说得太难听了吧! “不要拿‘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种短句来浑水摸鱼,你明知报告上出现这类字眼是不够专业的体现。” 实验报告又不是参赛论文、超纲的魔法范畴为什么要拓展?! “错了,韦勒克,防御咒的注意事项写漏了两个重点。” 那两个压根不是重点! “又错了,韦勒克——” 梅林或是上帝,谁能行行好来救救她?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鸡蛋挑骨头,无理取闹……他在捉弄她吗?她不禁深呼吸、一边忍耐着他直白的批评,一边悄悄观察他的神情,却没发觉丝毫的不妥,他仍然是一副平等地憎恨全世界的阴郁脸色。 ……看来是她多想了。 况且按西弗勒斯的个性,他也不至于闲得没事戏弄自己。 老实的格兰芬多,如果埃尔弗里德此刻能多个心眼、运用运用暑假学会的瓦伦娜独家魔咒,她会读到对方那令她大跌眼镜的意念——他还真是故意的,他就喜欢把她使唤得团团转,欣赏着她被为难时的烦闷眼神……一个对自己道德要求过高的人会被逼成什么样才发得了火?她好脾气的极限在哪儿?圣人韦勒克,被没事找事处处刁难,竟忍气吞声,她是不是一块任由拿捏的海绵、受了气只会哭(去年在图书馆他对她恶言相向,除非他是瞎子才看不见她的泪光)连发火都不会。 就像不理解他总以最恶劣的猜测揣测他人的埃尔弗里德,他同样不理解她天真而幼稚的包容心——傻瓜,他已经说得这样过分了,她为什么还视作区区微不足道的小事、全然不和他追究。 搞得他都找不到和她吵架绝交的理由。 大约男人之间的磁场使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思及用意,西里斯一眼就看出斯内普在成心戏耍埃尔弗里德,他跟詹姆一组,他们最讨厌写报告,“参考”莱姆斯的作业,敷衍地写两笔,又抬头怨恨地瞪向不远处的斯内普,快把对面的俩人盯出一个洞来。 一下课,疲惫的大家拖着脚步慢吞吞往教室外走。 今晚约在了图书馆改动小组作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的修改,否则她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发脾气(虽然她所谓的发脾气是指讲话声音比平常高几分) 近期真是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她两眼放空地思忖道,瞥见了一样冷着一张脸的西里斯,他的坏心情维持了挺久的,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既然他不主动提,她肯定不好去问。 哄一哄不开心的朋友很有必要,但是她不太善于安慰的言辞,从长袍口袋摸出一块家里寄来的饼干,透明包装纸上的小太阳正冲自己可爱地微笑,暖黄色的圆形饼干被早晨阳光镀了层金,她想起小时候一旦不高兴、妈妈想方设法把她逗笑的情景,嘴角不知不觉带上了浅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西里斯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好奇地问她,眼里已没有刚才的冷漠。 “给。” 她牵过他的一只手,一瞬间他僵硬了一下,她并无察觉、只将那一块饼干放在了他的手心,轻快地说:“送你一个太阳。” 拆开包装纸,确实是做成太阳形状的饼干正在对他傻笑,瞧着傻乎乎的,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压下笑意后佯装不满意地道:“就这个?” “唔,让我想想。” 她也假装苦恼地说:“哦,我知道。” 她演绎着动画片人物有好主意时的反应、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月亮——” 话音刚落,她稍微低低头,直接咬了他手中的饼干一口,剩下的一半与咬合位置形成半圆,恰似一轮弯弯的月亮。 他愣了愣神,随即笑得快弯了腰。 她倒没料到他会如此捧场,还着急地提醒他:“你的月亮快掉地上啦……” “韦勒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他用手背擦走因激烈大笑产生的一点泪珠,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下意识的念头。 “呃,我爸妈,还有莉莉。” 她原本想大方地接受他的赞美,却发现自己竟有一丝莫名的紧张,一种令她后颈冒了薄汗、耳根发烫的紧张,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而他继续慷慨地接着她的话补充: “那现在多一个我了。” 他好像不觉得这趋于暧昧的措辞有任何不合适。 “好吧……谢谢。”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努力平静地心想:冷静,青春期激素动荡很正常,面对一位太过漂亮的异性的称赞,感到不好意思是人之常情。 “噗……韦勒克,你好容易害羞啊——” “我没有!” 她压低了些音量、面无表情地纠正道:“咳,我没有。” “你明明有。” 他的心情大好,目睹平日过于正经的人被逗得败下阵来实在是最有趣的事,他故意愉悦而轻佻地调侃她:“韦勒克,我好心提醒一句,我可是对一整个城堡的姑娘说了自己不结婚的,你千万别喜欢上我——” “布莱克先生多虑了,我不会丧心病狂到喜欢一个自恋狂,感谢关心。” 埃尔弗里德内心的那一丝赧然顿时烟消云散,语气生硬冰冷地反击道。 “看看,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没生气……” 她无奈地加快脚步。 “你别走呀!刚刚我胡说八道的还不行吗。” 他及时认输。 “不是,我真没生气。” 她苦笑着澄清:“我赶时间去图书馆占座,晚上得改小组作业。” “……又是鼻涕精?” 他蓦地沉下脸。 她已经懒得纠正他,摊了摊手表示默认,转身走远。 看着她的背影,他心烦地一口吃掉那剩下的半块饼干。 不得不承认,他本就非常厌恶斯内普,也对热衷跟踪他们的行径一肚子火,现在的情况更使他的反感上涨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程度。 礼堂晚饭缺席了不少人,她惯例听着身旁莉莉对照旧与斯莱特林恶人鬼混的西弗勒斯失望的怨言:“……我好言劝了多少次,他却当我耳边风,还跟我转移话题……我清楚波特是个讨厌的自大狂,我才不在乎波特和他小团体的秘密!” 莉莉恼怒又难过地低声说,“我对他说黑魔法可不是开玩笑,他根本没听入脑;我说别费劲管波特的事了,整天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不算浪费时间吗?他居然荒谬地说,波特喜欢我——就算是那又怎样?我的重点是让他别沉迷黑魔法,别沉迷报复那群讨厌鬼……” “别自责,莉莉,你劝得够多的。” 埃尔头疼地叹了叹气:“人的天性不一,属于我们无法改变的范畴。” “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确定我们以后还会不会是朋友……” 莉莉悲伤地感叹道。 “我也不确定西弗勒斯能否成为我永远的朋友。” 她垂下眼,把手放在莉莉的手上,坚定地说:“不过我能确定,我和你会是永远的朋友。” 正说着,她注意到四人组中仅有小矮星彼得过来用餐,忽而记起今天是满月夜。 ……怪不得都没空来吃饭。 想来西里斯也说过想同她分享关于他们的更多秘密,上次因为突发抄袭风波不得不推掉约定,惋惜才后知后觉地降临。 所幸总归来日方长。 晚餐后刚赶到图书馆自习室,西弗勒斯·斯内普却急匆匆地往外走,她只觉奇怪,不悦地追上去问: 第45章 “你要改期,怎么不早点捎信跟我说,我人都来了。” “别挡路,我有急事要忙。” 西弗勒斯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不要跟着我。” “你有急事,那我呢?我的计划现在被你打乱;而且过两天报告上交后,你可别怨我自己改得不够好。” 她不免愠怒地说道。 他不管不顾地抱着一大堆书撞开她,惊讶的是,他的背影竟一路朝禁林的方位去。 “……西弗勒斯、你去那儿干嘛?” 她心一沉,快速地跑上前:“等等!” 她仗着长腿几步路就跟上了他,眼看他们快到打人柳底下,她急切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韦勒克、快走开!” 他粗鲁地甩开她的手,一意孤行地钻进了打人柳底下的密道—— “喂!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拉住他脖子后的衣领,他再一次用蛮力推开她,她急得一头冷汗,砰砰作响的心脏快窜出胸口,她很想告诉他这里很危险,可她不能暴露莱姆斯·卢平的秘密,她只得说着车轱辘话:“当我求你,你快回去行不行。” “……求我?” 西弗勒斯似是猜测到了什么,他黑眼睛如刀片般锐利地扫来,像要把她吞掉的阴险:“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的秘密?” 她猛地语塞,这一刻、蜿蜒的楼梯上方响起了类似野兽的低吼声,仅有的昏暗灯光霎时灭掉了。 潜藏未知危险的可怖黑暗之中,他们俩人几乎是灵敏地同时掏出衣袖里的魔杖,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她从未离恐惧这样近,攥着魔杖的手止不住颤抖,搜肠刮肚半天都不知该用什么咒语才不会误伤到莱姆斯等人。 短暂失去视觉后,身体启动的保护机制让嗅觉与听觉变得异常敏感,空气满是废弃棚屋独有的霉味,以及动物表皮毛发的气息。 竭力屏住沉重的呼吸,她缓慢地后退一小步,须臾间有阵风朝他们扑来,她毫不犹豫地拉着旁边的西弗勒斯一起卧倒在地,他没抓紧的魔杖被摔得老远、止不住惊恐地喊叫了一句,分不清是哪儿窜来的两只什么大型动物突然挡在他们跟前,踏在木地板的喀拉喀拉声乱成一片,类犬科的嚎叫混合着狼人的吼声,他们来不及反应,某个人用蛮横的力道拉他们起身、并几乎连拖带爬地火速将他们救出通道—— 一时适应不了正常的光线与视野,借着夜晚的月光,她趴在草地上强忍着头晕目眩抬眼一看——是詹姆·波特,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碎裂一块,巫师袍被划破几道,领带松松垮垮的,狼狈至极。 “你没事……你们没事吧?” 匆匆扫视她有没有受重伤的詹姆话音未落,西弗勒斯却抬起惊慌中好不容易捡到的魔杖对着他,她赶紧抢夺了过来、大声道: “你疯了?!他才救了你!” “他没有!他没有救我……!” 西弗勒斯的脸上扭曲着惊魂未定与屈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耻辱的感情深深刺伤了内心,跌跌撞撞地从草地爬起,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一跤,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喜悦:“你们完蛋了、我会告诉校长的!我要告诉他莱姆斯·卢平是狼人、你们这群肮脏的家伙会被开除的——” “西弗勒斯!” 埃尔弗里德拉住他的衣袖,焦躁地劝阻道:“你何苦恩将仇报?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做得太绝的啊!” 詹姆·波特十分镇定:“……由着他,韦勒克,我不信邓布利多教授会听他一派胡言……” “呵,波特,你说出真心话了吧,你们给我等着!” 西弗勒斯狠狠地抽出袖子,执迷不悟地跑去校长办公室—— 终究是做不到眼巴巴旁观西弗勒斯固执的选择,埃尔弗里德无视他的恶言相向,也跟着跑进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是的、他甚至急得门都不敲,直接开始他愤恨不平的举报: “莱姆斯·卢平是狼人!西里斯·布莱克是杀人犯、他教唆我满月夜到打人柳底下,我差点就被咬伤了,他们早知道卢平是狼人、为此包庇了三年……先生。” 竟然是西里斯叫他过去的吗……?她听得心都沉下了谷底,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彻底淹没了她。 “先冷静冷静吧,西弗勒斯。” 阿不思·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犹如令人心境平和的海面,他猜到斯内普的拜访似的,从容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不妨再整理整理言辞,告诉我一切怎么回事。” 第二遍表述其实与方才相差无几,不同之处在于,埃尔弗里德不由插话道:“可是詹姆·波特救了你!” “他才不是救我!” 西弗勒斯碍于在邓布利多面前没有吼出声,“他是为了莱姆斯卢平!更何况,他明知道就算他当时进了棚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陪卢平度过满月少说也几年了吧?他压根不是冒着危险救我……” “我想我听懂了你的话,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 邓布利多修长的十指相对,颇为郑重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不过我认为,犯错在所难免,每个人都值得一次机会——” “但那是狼人!” 西弗勒斯震惊地打断。 “是的,莱姆斯·卢平是狼人,我已经明白了。” 邓布利多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对方镇定些,“即使如此,也需要一个机会。” “……您也在包庇他们……这不公平——” 西弗勒斯无法做到镇静,他用瘦弱的拳头锤了锤桌面,“你偏袒波特他们!” 埃尔弗里德如芒在背,忧愁及悲伤相融,她低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西弗勒斯,只要考虑清楚代价,承担起选择的后果。” 邓布利多并不生气,温和地说:“而我清楚我这个选择会是对的。” 之后的事恐怕无须赘述,无非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大为痛苦地摔门离去,邓布利多亲切地关心她是否受伤等等……告别对方,她怀揣复杂的心情,独自一人回塔楼的宿舍。 注定是个不眠夜。 29. ============= 就像马克斯·韦伯1认为随着科学的崛起与宗教的衰落,现代世界的塑造是一个可视化的、祛魅的过程,埃尔弗里德今天莫名其妙地发现,这项伟大理论的本质竟可以套用到她的状况。 不得不说,交友这件须时间证明的事,恐怕也是一种“祛魅的过程”。但好比投掷骰子的概率,对方的闪光点盖过缺点与否、其缺点触犯她原则与否,结果往往始料未及,对此她或如影随形、或敬而远之,与莉莉·伊万斯,她选择了前者。 那么西里斯·布莱克,也许她得选后者了。 尽管她曾一度以为他幼稚归幼稚、起码的分寸感和边界感是有的,而今天来看,他总归不可能成为逃离原生家庭诅咒的例外,骨子里的傲慢、冷漠会毫不犹豫地投射在他不在乎的人身上,与漠不关心不同,直白而言,他的不在乎是无所谓对方死活的程度。 实际上,她也没搞懂他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祸从口中,他会不知道以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个性、那些不懈的跟踪背后说明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吗?当然不是,他明明清楚斯内普为的就是抓到实质把柄,既然如此,起码为了莱姆斯·卢平、他也不应该做出有意的教唆这种行为吧?难道他根本不在意莱姆斯会被开除甚至无意中被动地沦为杀人犯这些可能性,他从前再三恳求她保密是假象而已。 这一切实在太割裂,她失望之余还有沉重及疑惑,可惜她并不打算找他解答,她不否认他别的优点,只不过极端化的情感一向是讲究平和的她最为忌惮和避讳的,正如她所读过的最令她产生震撼阴影的著作《呼啸山庄》所述:既然他会疯狂地爱你、到头来也会疯狂地恨你。 即使基于她一贯赞成的法兰克福学派2所坚定的人本主义精神,她自我保护的本能也促使她意图远离情绪异化的存在,这样说来,她不仅需要远离西里斯·布莱克,也要远离西弗勒斯·斯内普——哦,准确来说,她其实从未把西弗勒斯摆在“亲密朋友”这个位置上面,毕竟感情的深入少不了相互反馈,她的示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友谊自然不深。 奇怪的是,面对决心即将淡化交涉的西里斯·布莱克,她复杂的内心反而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庆幸——似乎,她早想了断这日复一日愈加深刻的关系,这会儿找到一个绝妙的最佳切入点,她终于能借机将他恢复成泛泛之交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以免她有一天不小心把纯粹的友情演化为掺杂其他元素的感情——她不但不是小孩,还已经是生理意义上浮躁气盛的青少年;人类这物种进化得太快,以致于基因中携带落后的繁殖本能尚没来得及更新,杂糅在认知里的激素会欺骗和蒙蔽每一个不够清醒的人,让他们分不清那究竟是爱意、是由于缺爱才对亲密关系盲目的渴求、亦或是单纯的性冲动,于是一对又一对痛苦的情侣滋生,假如他们还稀里糊涂地生出孩子,西弗勒斯·斯内普就属于鲜明的悲剧案例。 第46章 看,她的思维从来都是连贯又分散、而不失清晰逻辑的。 确实想得太多,却不无道理。 要怪就怪西里斯·布莱克他长着这张会让人不自觉降低道德要求的脸吧,仿佛自带艺术之美的“光晕”3,按本雅明的话所说,艺术的神秘性、模糊性、独一无二性和本真性、不可接近性和膜拜性(即距离感)所组成的“光晕”美学具备独特的魅力——她总是当他一件艺术杰作般欣赏。 现在她是时候让他的“光晕”消失了。 对她过于特别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西里斯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惹上了麻烦,莱姆斯·卢平清醒后对这荒诞的“玩笑”大为恼火: “……我随时会咬死他的!” 莱姆斯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讲话,要不是詹姆拦在中间、他差点想冲上前拎起西里斯的领子打一架,“你做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多少想想后果!别那么自私、别那么‘布莱克’行不行?!” 后半句还难得嘲讽了那最禁忌的字眼、也就是他出身的家族。 连詹姆都觉得这玩笑开大了,会闹出人命,那天晚上听着西里斯不经意洋洋自得的提及,他瞬间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跑出宿舍,一路飞奔到打人柳底下…… 回忆起来,后怕之情油然而生。 对朋友向来很宽容的詹姆相信他不是蓄意而是一时被厌恶冲昏头脑,相处多年、亲密有如自己堪比没有血缘的兄弟,他怎么可能是漠视人命的家伙呢?他这一回是犯傻了没错,可不至于被指摘成“泯灭人性的罪犯”。 然而詹姆也知道,要西里斯这高傲的个性来低头认错是天方夜谭,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会为谁低下那高贵的头颅,这大概归咎于他的以己度人:他既不计较朋友的小错(比如他没指责过彼得协助偷论文的事)、也不想朋友计较他的小错(毋庸置疑,他认为鼻涕精是生是死属于小问题) 本来气得够呛的莱姆斯见他这副冷淡的反应,心里更火大了。 俩人谁都不搭理谁,一个是太过别扭,另一个则是不想消气。 为调解两好友间的矛盾,詹姆急得团团转,要么在莱姆斯跟前哀声叹气西里斯又挨了骂、他可怖的妈妈禁止他回家过圣诞节、还连生活费都不管啦;要么跟西里斯说莱姆斯因为差点咬伤了人而陷入自责、见到食物都反胃想吐、好几天没吃饭云云……两边说的都是假话,所幸两边都各退一步,逐渐在彼此的会意中和好。 过了几天,他们开始重新搭话了。 詹姆对自己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行为很是自豪。 但显然,西里斯仍在为别的事苦恼。 哎呀,詹姆一拍脑袋:他忘了见证那个惊险夜晚的还有韦勒克。 埃尔弗里德最近忙得基本不见人影,除本就繁琐的各科学业,她还参加变形学论文比赛,帮忙编写拉文克劳的校庆音乐剧剧本,报名明年的高级魔药学知识竞赛……她让忙碌变成自己的挡箭牌,她在合理化自己的躲避。 除非西里斯是白痴,要他这个从小待在阴晴不定的母亲旁边长大的、察言观色几乎刻进本能的家伙忽略她的默默远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重点在于,她是出于怜悯心泛滥的天性、还是为鼻涕精打抱不平?这答案对他很重要,他一直感觉她对鼻涕精十分宽容。 接下来烦恼的是,他该怎么找到她、又该怎么开口问呢?他突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像三年级那样鲁莽却直白地质问她了——“你干嘛躲我?” 仅仅简单的一句,他居然感到一丝类似焦虑的情绪,好像害怕她会回答:“因为你让我恐惧。” 有生以来,他首次后悔自己的决定:早知道那天就不对西弗勒斯·斯内普说那一句话了。 为别人而辗转反侧,西里斯如今才有所体会。白天上课时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深夜他梦见她冷冷地看着自己、无情地说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布莱克。” 猛地睁开眼,天花顶的帷幔被夜色染成红与黑,四周一片昏暗,耳边是詹姆踢走被褥的动静、彼得有规律地打着呼噜、莱姆斯翻过身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被吓醒了。 事实上天地良心,埃尔弗里德并没有在故意给他摆脸色,她听课总是非常专注,百分百的注意力在课本和教授上,哪儿管得了他的胡思乱想?他的忧虑明显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看来跟她开门见山对话有必要提上日程。他不由自主地皱紧眉,一边走去选修课的教室一边想着,最近总要回宿舍补午觉、导致下午的课频繁迟到受罚,这倒不算什么,他和詹姆在霍格沃茨是出了名的闯祸精,管理员的表格上密密麻麻都是他们被关禁闭的记录。 刚路过四楼走廊一个角落,听见了熟悉的名字、他一下子停住脚步,隔着一堵墙,他恰巧撞上一场戏剧化的展开—— “……我真的很喜欢你,韦勒克……你可不可以让我以目前朋友的身份继续留在你身边,有一天你出于怜悯或许给我一个机会?” 花哨又的确足够动听的深情,恰到好处的卑微,象征纯情腼腆和紧张,声线轻微地发抖,语气虔诚得如同在一座神像前做祷告,所有元素都被这位表白人士处理得极致的完美。 这些年西里斯听过无数种花样不一的告白,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独特而到位的。 一瞬间,他在她短暂几秒的沉默中,五腹六脏像是被人狠狠抓着扯出喉咙、忐忑不安得好想重重叹一口气。 “抱歉,我是没有考虑谈恋爱的想法。” 他听到她平静的声音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尴尬,“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友情,我们依然会是朋友……” 果不其然的老好人惯例答案。 “那太好了!谢谢你愿意这么做。” 那个男生庆幸地说。 这时西里斯又觉得自己被拉扯的内脏消失不见,空洞而沉闷的感受铺垫盖地淹没了下来。 对方及时转移了话题提到比赛等正经事,气氛顿时被缓和不少、恢复了寻常。 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早已走远。 严格意义上,埃尔弗里德并不算万人迷,她待人接物总有隐约的距离感,想锲而不舍地靠近她需要勇气,捅破窗户纸不止要胆量还得运气加持。他相信那位男生已经很熟悉她,才如此了解她不擅长直接残酷回绝的性格,只要他们还在接触一天,对方就永远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决条件。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他更不高兴了,伴随着莫名的愤懑,这股愤懑打破了他最初的顾虑,他没再迟疑、在下一个转弯处叫住了他们—— “等等。” 他这下看清了那个赫奇帕奇男学生,个子不低(但当然远没他高就是了)有点眼熟,可惜想不起名字、也不重要,他转而看了看神情浮现着淡淡诧异的埃尔弗里德,若无其事地说:“聊两句吧韦勒克……如果你不赶时间。” 说是这么说,但他可不希望真的听到她赶时间的回答。他一个要去上选修的人都为了她逃课呢,要知道麻瓜选修是他唯一比较感兴趣且会耐心听的一门课。 好在她点了点头,站在她旁边的赫奇帕奇也从善如流地先行离开。 上课铃打响,走廊彻底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们俩人。 “……什么事?” 她耐不住沉默,率先问道。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下意识的第一想法又不过脑地跑了出来。 她愣了愣,然后无奈地苦笑一下:“我没理由生你的气,布莱克。” 尽管她的神态很平和,从她站的距离、她双手抱着书挡在胸前、并用了一个许久没提过的称呼,种种细节无不彰显着她刻意的疏远。 是,她无疑充满温情,可这属于表象;真相则是:她的理智跟她的感情一样多,她的判断力难以容忍在她角度来看属于严重的劣根性,假若她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她将会决绝、固执地离开,他清楚这一点。 “……没有想过后果,是我的问题。” 他自认自己在她面前藏不住秘密,诚实地说:“我也的确不在乎鼻涕精的安全。但是,我只想确定,在我跟你坦白后,你能不能也坦诚地告诉我,这一插曲会是你远离我的开始。” 这一刻她反倒回不了话了,眉毛不知不觉中蹙起、眼神里明灭着混合意外与错愕、怅惘和无措的复杂深意,她暗暗提起一口气,紧闭着嘴,思索着她应该答复的言语。 见她已被唤起同情,他乘胜追击接着道: “为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够做任何事。” 他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完,随即挫败无力地反问:“可能我对待重视的人和厌恶的人是两个极端——而这真的有那么糟糕吗?韦勒克。” 在听这一段话之前,詹姆·波特找过她,急切地说明那天晚上拦下狼人化的莱姆斯也有西里斯的功劳,她其实已经不太想听这种主观倾向性太强的辩解,直到她听见詹姆说出论文抄袭案被一朝解决的实情。 第47章 天大的傻瓜!这种事怎么能随便顶罪呢?!该庆幸这大傻瓜有个清醒的弟弟,否则他会一辈子背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罪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是一个真实的、具体的人,“光晕”确实消失,他所流露的、切实的脆弱,以及诚挚:却仿佛在无声地喊叫他已竭力成为与血亲完全不同的人、只是摆脱不了基因的诅咒……一切令她不禁涌上一丝内疚,反省自己曾经自以为是对他的物化。 “……我并非指责你的意思,我跟你的经历不同,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你的执意糟糕与否,只有将来能给你答案。” 她的语气沉重几分,身上的戒备感倒是全然淡化了,似乎他们的关系又被复原,“我也不是什么能预知未来的智者,现在我尝试站在你的角度理解你,容忍你的荒谬,是因为我把你看作重要的朋友……假如,某一天我同样犯下荒唐的错误,我深信你也会出手阻止我的。” 来自健全人格精神的拯救,不是谁都喜欢。比如西弗勒斯·斯内普,孤傲源于自卑,他只会嫉妒她;但西里斯·布莱克,他与自卑毫无关联,高傲是蚀刻在血液里,他反而被她的悲悯心打动,她的行事风格透露着一种将自身得到的所有爱归因于运气恩宠、因此时时刻刻可怜整个世界的崇高神性。 像她的光明,若有一天被熄灭,他都不忍谴责,该指摘的恐怕仅有命运的捉弄。 修复好感情,西里斯的心情即刻舒缓很多,睡眠也变回平常。 一旦回到常态下无忧无虑的自己,他就会时不时暴露匮乏边界感的缺点,好比这阵子在詹姆·波特继续自己对莉莉·伊万斯的死缠烂打大法之时、他总是跟着帮腔,格兰芬多本就是爱好热闹的学院,他们两张大嘴巴更是把暑假的“约会”传得人尽皆知,搞得越来越多不知好歹的同学起哄詹姆和莉莉的“恋情”,开俩人的玩笑,谣言如洪水猛兽拦都拦不住,对此詹姆也不去否认、只乐呵呵地听着。 男生们并不明白,这是极度败坏好感的行为。 原本在暑假一天游玩活动中对詹姆积累仅仅一丝的好感立马灰飞烟灭,莉莉恼羞成怒的同时又无能为力,毕竟连随时帮她澄清的埃尔弗里德也难逃一劫——三年级的流言再次呈现死灰复燃的趋势,越是看埃尔弗里德严肃地制止他们乱说话,他们越觉得她们是心虚和嘴硬,加上平时与西里斯·布莱克互动最多的异性只有她,他们更深信不疑、甚至取了相应的绰号“2 plus 2--marriage together”,意思是两对朋友恰好拼成两对新人。 “……你们别太过分!” 莉莉火冒三丈地阻止这群闲得慌的嘴碎家伙,好朋友被连累取笑最让她气愤,对詹姆·波特的厌恶及恨意又上升了一层。 “算了莉莉,我们走吧,别理这些神经病,越搭理他们,他们越兴奋。” 埃尔弗里德低声说,很有风度地抬了抬下巴以示自尊,挽着女友快步走出人群中心。 魔药课上,同教室的斯莱特林虽不参与众人的起哄,八卦这一集体特性使他们也爱看看笑话。 自然,唯独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脸黑得媲美锅底,他听得快气死了,恨不得自己熬的是致命毒药、能往波特和布莱克的南瓜汁中滴上两滴。 这节课的教学任务是增强剂,比起前段时间要求的缓和剂,工序不算复杂,课题任务一轻松,开小差的学生多了起来,刚好斯拉格霍恩教授对成绩好的学生有所偏爱,不在乎熬好魔药后他们如何满嘴跑火车,他还凑一番热闹地认真听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午餐喝了点酒小酌的关系,教授居然一脸欣慰慈爱地说: “啊,这挺好,你们毕业后不嫌弃我的话,可以来找我当证婚人……” 斯内普座位传来了试管碎掉的喀嚓声,不过无人在意,鉴于大家都顾着哄堂大笑。 “教授,您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事情根本没有发展成这样……” 莉莉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崩溃。 “芜湖——伊万斯又害羞了!” 他们吹了声口哨。 埃尔弗里德冷冷地插话道:“如果你们还长着眼睛的话,就看得出来这不是害羞,是恼怒与厌烦……” 结果他们竟直接越过了她,嬉皮笑脸地转头对后座懒洋洋的西里斯说: “布莱克,你的女孩真够扫兴的——” 蓦地“啪”一声巨响,埃尔弗里德拿厚重课本用力砸向桌面的声音中断了他们惹人厌的玩笑,倏忽间人们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她极少主动将自己置于受瞩目的位置,证明这一次她是真的很生气。 所幸狮院人算是顾及团结集体、见好就收的类型,尤其没必要分裂两个品学兼优的同学,他们纷纷闭上嘴,回到了座位。 “好啦好啦,守一守绅士风度,男孩们。” 斯拉格霍恩教授见自己昔日好脾气的低调爱徒罕见地公开表达不满,心里了然这群小鬼是在开没品笑话,亏他刚刚还当真呢、挺丢人的……他赶紧板起脸严肃地教训道:“少说冒犯女士的话吧。专心熬你们的魔药,咱们还没到六年级的迷情剂课题呢,就你们这反应,我更坚定不让你们碰迷情剂配方的念头了!” 砸完课桌后几乎是一秒恢复冷静的埃尔弗里德忽然颇为后悔自己在公共场合发脾气,她长期避免难堪的局面,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干这违背礼仪的事。 下课后,西里斯悄悄找到她,小声问: “……韦勒克,你真生气啦?” 听听,他这话值不值得一拳头?他着实得庆幸她是一位讲究文明的朋友! “你该先去检查检查你的视力或听力有没有问题,再来问我。” 她收拾着自己的课本,没好气地说。 “他们开玩笑而已,你那么生气干嘛。” 他不解地反驳道,因为他自己就听得一点都不生气、还觉着怪好玩的呢。 “开玩笑?你看我有说好笑吗?” 她皱紧了眉,反问。 “行吧。”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嘴巴长在他们那儿,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责任一起澄清,而不是跟着傻笑!” 她愠怒地回话。 “我都对所有人说过我不结婚的了,你还想我怎么说?” 他轻飘飘的语气真让她不满。 “……好,那你别怪我到时候也自说自话回击,布莱克。” 她再次称呼他的姓氏,带着一丝气急败坏说完,毫不犹豫地用力撞开他的肩膀走出教室。 他不仅不觉得痛,还暗自感叹了一下她的力道软绵绵的。 估计是习惯了她的好脾气,他完全没把她说的“反击”当回事。 直至几天后在礼堂吃早餐,詹姆面露难色地问他: “大脚板,你发没发现女生们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他环视一周,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就看我们俩的眼神啊。” “平时看我们的人就很多吧。” 他被注视惯了,哪里做得到留意每一个看自己的人。 “不是!” 詹姆坐立难安,“来、我举个例子,四点钟方向,看到没有、那个拉文克劳女孩,她的目光……” 一遇上他的视线,对方急忙低下头来。 然而反应力极敏锐的西里斯已经捕捉到她眼中的深意,他正琢磨着这疑似暧昧、又与倾慕无关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身旁的莱姆斯·卢平艰难地憋着笑、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整个肩膀都在抖。 “莱米!你是不是知道?” 詹姆快急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咳咳,梅林在上,感恩聪明的头脑。” 莱姆斯难得装模作样地绕起弯子,当级长得负责巡夜、该听不听的都被动地听完,他当然清楚事实,整理好情绪、憋好笑意,答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伊万斯跟韦勒克纯粹是被你们俩逼得无计可施,才杜撰你们的悖德之情——” “什么?!天理何在、我明明喜欢的是女人!” 配合这几天接收到难以言说的目光,詹姆霎时听懂莱姆斯委婉的词语,他不由崩溃地叫道。 “哇哦,叉子,你这副被冒犯的模样令我好不爽,难道是我配不上你吗?” 西里斯见詹姆的反应如此激动,胜负欲和叛逆心促使他不悦地反问。 “你少摆错关注点啦大脚板。” 詹姆忽视他的无理取闹,烦躁地说:“你的取向不也是女人,被大家误会你不会烦?” “有什么好烦的,人活着总要挨两句谎言。” 西里斯慵懒地靠向椅背,似笑非笑道:“该懂我真实取向的人懂就行。” 顺势而为、转移矛盾,韦勒克这一招倒挺高。 “这下你们体会到伊万斯她们的心情了吧。” 莱姆斯一边悠然自得地摇着头,一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唉呀呀,自作孽不可活。 毫无疑问,埃尔弗里德实则不是有预谋地实施回击,她始终认为编造谎话不太体面,即使目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散播谣言也是需要她三思后行的事。 第48章 要不是这天晚上女生宿舍举行茶话会夜谈、话题绕到她和莉莉以及她们不存在的“恋情”上面,百口莫辩、她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他不喜欢女生。” 长相比女人还漂亮、又不太接触异性、几年下来拒绝过无数学院美女,天天和男生混一起……西里斯所有特征组合在一块儿简直是现成的绝妙依据,顺水推舟的一句话、人们不信才有鬼了。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应对,莉莉已经目瞪口呆、不知怎么接茬,于是埃尔含蓄地暗示自己也不清楚实情、大家还是按平日的观察来得出结论吧—— 自然而然,姑娘们只联想到与西里斯形影不离的詹姆·波特。 运气成分居多,恰巧一箭双雕。 流言一向只需要一个开头,剩下的部分全是传播过程中的成果,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两句话,听众们却在短短几天编造成一个完整的、感人至深的故事,不愧“群众是真正的历史缔造者”。 撞上期末考试周,沸沸扬扬半真半假的言论渐渐消停,詹姆暗暗松一口气:真不敢想象,这故事再传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好在大部分同学当听个乐子、并没有买账。无论如何,就算西里斯·布莱克的取向有待考究,詹姆·波特明显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了。 放好成绩单,一身轻的埃尔会回家一趟过圣诞节,临上火车前西里斯说自己今年也会去詹姆家过寒假、让她记得等自己精心准备的圣诞礼物。 他也没计较流言的事,毕竟该说不说,她的做法无可厚非。 平安夜,休·罗西先生与他的妻子来家里做客,在此之前瓦伦娜·韦勒克颇有微词,但客人一到场,她像变了个人似的礼貌而热情招待,好像刚才抱怨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韦勒克先生全程兴高采烈地忙前忙后,埃尔弗里德看得出,爸爸特别崇拜罗西先生,也无比向往对方参与政治的伟大工程。 他是政客的医生、他万分荣幸。 2月,如韦勒克先生先前的猜测,“英国最不受欢迎的夫人”玛格丽特·撒切尔在第二轮投票中以压倒性的胜利击败原本最有希望成为接班人的威廉·怀特劳,她正式成为了保守党党魁。 “……从今以后我们即将迈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了,亲爱的!” 韦勒克先生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在瓦伦娜无奈的苦笑中,他兴奋地将深色的酒液哗啦哗啦倒进两只高脚杯中,埃尔被他的快乐所感染,并没有细究父母截然不同的反应。 30. ============= 冬假短短一个月,除去一家三口到一趟洛杉矶旅游外,和西里斯的通信基本都是围绕如何练成阿尼玛格斯,她已经来到第二阶段、即让浸泡唾液整月的曼德拉草叶接收纯净月光的照耀,一切非常繁琐,没有他人的指导和协助以及自身的耐性是很难成功的。 这一年他的猫头鹰叼来一份看起来分量很重的礼物,她猜他也学着自己往盒子里附加一个无痕延展咒,光是重量就和礼盒体型不太匹配,刚收到时家里恰好来了客人,她一时忘记拆,翌日早上急着赶飞机,跨越整整一片大洋来到一座新城市,她早把在伦敦的所有事都抛之脑后。 洛杉矶仿佛是一只不会永远熄灭的灯塔,眼见为实,她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每年会涌入大堆大堆的移民,正如广告语所说“america dream for everyone”,至于是不是真的能让每个人找着归属感,则是后话。 遍布着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气派的巨型商场与夜场俱乐部,街道灯火通明、车流不息,不由自主地想、去年暑假波特他们来麻瓜世界的第一个地方不是洛杉矶实在太过可惜,伦敦阴雨连绵而宁静沉郁,总不叫人心血澎湃。让自己都意外的是发现原来她并非不对闪闪发光的东西视若无睹,物质或名气、一系列专属云端的诱惑,谁不会对权力着迷呢?政客与艺人的区别只在于身处不同的舞台罢了,同样是戴面具的表演者,同样是掌控着圈套人心的绳索……是的,她是不喜欢受尽瞩目,但这不代表她没有野心,她也可以是幕布后圆桌上的布棋人——大概在这一点上,如瓦伦娜所说,她更像她的父亲—— 曾经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某位搜寻业务的不知名模特经纪人拦住了她们并夸夸其谈能够如何“捧红”她,显然对方没认出站在她旁边的是一名真正意义上成天与各种名模打交道的服装设计师,不过她更惊讶于这套说辞、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有着所谓“模特的资质”,细究起来、西里斯·布莱克才是她所认识的最适合成为模特的同龄人,他要是在这片麻瓜地区定居,甚至会被挖去当好莱坞影星……胡思乱想的片刻,妈妈已经很有教养地婉拒了对方。 沉默过后,鲜少拿职业规划开玩笑的瓦伦娜半是认真半是随意地感叹: “要不是你从小就不大热衷拍照,有时遇着镜头还会躲,刚刚我都快被那家伙说动啦……当然,我才不忍心让我的女儿出门为那点钱打工呢!如果你感兴趣,我的工作室随时恭候——唉呀,说这个太遥远了,你还有两年多才毕业……”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妈妈一说到自己毕业后的话题,总是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我在众人前可没有丝毫的表现力。” 她笑道:“您应该记得幼儿园那一次集体芭蕾舞演出,我一上台见着那么多观众就和根木头似的僵住了。” 提起旧事她们不约而同笑了一会儿,半晌,瓦伦娜看着她,眼神却似乎在凝视另一个人,语气富有深意却淡淡地说: “……你果然更像你的父亲。” 的确,某种程度而言,韦勒克先生不爱出风头、向往政治、适可而止的野心,这些特征她都沾了边。 回国到家的那一天,窗台的信件堆得高高的,其中三封信来自莉莉·伊万斯——今年寒假伊万斯先生旧病复发住医院一段时间,因此莉莉基本上没有什么空闲联系埃尔弗里德;剩余的信是一些亲戚和朋友寄来的,属于节日问候;后面六封信落款都是西里斯,贯彻着他长话短说的原则,他的字迹越来越龙飞凤舞: “韦勒克, 你拆礼物了吗?是不是很惊喜、我认为我今年选的东西可比去年的好多了!我相信你找不着比这更有意思的礼物。 我在詹姆家过得很快乐,弗莱蒙跟尤菲对我快比亲儿子还好,有天晚上我们偷偷在房间打牌打通宵,听说是我的主意,他们立马温柔地叮嘱我们下次别这样(哦,虽然他们本来就从没说过重话)你也知道詹姆,他经常为了玩不好好吃饭,我忍不住说、要是他在我家,准会被沃尔布加关得饿死……弗莱蒙叫我没事干脆别回去,那儿根本不是家,而这里永远欢迎我,说这话时他从未有过的严肃。这辈子没能和詹姆成为亲兄弟真是我的遗憾,不过现在也不错,我们比亲兄弟还亲。 啊,写到这儿窗外刚好在下雪,霜冻还挺漂亮的,不知道你家那边会不会看到。詹姆说堆好的雪人能拿来当守门员,这样就可以打家庭版魁地奇,我想他一天不打魁地奇就活不下去了。 上次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阿尼马格斯的形态,这得等你第一次实践对应的魔咒成功后才会知道,你才来到第二步,离变形还远着呢……以及我的阿尼马格斯是什么这个问题,用语言回答的方式没意思,你得来亲眼看。年后开学再约时间吧,这次你可别再放我鸽子(否则我诅咒你的阿尼马格斯就是鸽子) 记得回信,哦对了,圣诞快乐。 西里斯·布莱克,12/25” 于是她才想起角落里的礼物,赶快拿家里的备用魔杖打开了礼盒—— 是一座书桌大小的模型。 一座囊括多个国家地区火山的环形地下城,分别栖息着澳洲蛋白眼龙、中国火球龙、普通威尔士绿龙、赫希底里群岛黑龙、匈牙利树峰龙、挪威脊背龙、秘鲁毒牙龙、罗马尼亚角龙、瑞典短鼻龙和乌克兰铁肚皮龙……小火龙大约是被提前施加保护魔法的缘故,喷出的幼小火苗仅供观赏,它们乖乖地守在自己区域中活动,时而枕着龙蛋入睡时而扑扇翅膀飞几圈……火山与火龙模型从细节到整体的做工都十分真实,她感觉自己就像巨人、在俯视着龙的世界。 简直震撼得说不出话。 接下来的信都只有简短几句话: “韦勒克, 我收到你的礼物啦,你到底用的什么魔法创造这幅拼图?我完全拼不出正确的色块,没理解错的话,你写的说明书的意思是、只有我全程保持高度的专注(且禁止用魔法作弊),才能拼出完整的图案吗?好吧,你还说这完整的图案代表着内心深处的想法……玄乎但挺有趣,我确实很好奇,可是这拼图有三千多片!希望毕业前我会挑战成功。 你还没回答你喜不喜欢我的礼物呢,你在忙着学习吗?都放假了,给其他普通学生一条活路吧。 西里斯·布莱克,12/27” 第49章 “韦勒克, 你怎么不回信? 西里斯,12/29” 第四封信逐渐走向怪异的猜测: “韦勒克, 你是不是还生气、对于我上学期没管他们乱说话的事?我觉得生活中听听乐子没什么啊,何况你后来也回敬了我。 这座火龙模型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西里斯,12/30” “韦勒克, 好吧,下学期他们再乱说,我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但是你不至于气这么久吧,为什么不回信呢? 詹姆说他要找伊万斯问问,我倒觉得你回复我的几率大些。 西里斯,12/31” 最后一封信只有一句话:“新年快乐。” 无奈之余是满满的内疚,她马上提起羽毛笔,洋洋洒洒写下自己与家人去异国旅游的事,并致歉她忘记复信的疏忽。 几乎一天不到,西里斯的猫头鹰就又叼来一封信,他瞬间原谅了她,还详细问她旅游好不好玩。 然而说实在,从记事起到如今,她一向看重独处时光,尽管是最爱的父母,他们也留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读书几年来最要好的朋友仅有莉莉·伊万斯一个是有原因的:这么多人之中,莉莉是唯一做到尊重她内心设防的存在。 换言之,她已经不禁对西里斯产生些许近乎不耐烦的情绪了。她一直不适合跟如此黏朋友的人格交好,一旦有人开始依赖自己并企图索取更多亲密的感情,她就会不自觉地感到压抑和不安。 很诡异不是吗——她可以宽恕所有伤害自己的人,却觉得除亲人外、其他特定的珍视或爱沉重无比、甚至会痛苦。 直面弱点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早清楚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既然不会带来麻烦,她也不打算纠正。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晚,出宿舍门赴约前莉莉没忍住说: “……埃尔,你不用非得过去,其实你大可直接跟布莱克说实话、你对他们小团体那点无聊幼稚的事不感兴趣。” “这……感觉不太好吧……” 她想象了下那趋于对峙的场景,差点打了个寒噤。 在勇于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方面,她总是很佩服与羡慕莉莉,即使性情温和、莉莉对待厌恶的人是毫不留情的,那是一种直白而倔强、不加掩饰的表达,不像她自己、竭力避免和人撕破脸皮。 “亲爱的,你太好‘欺负’了。” 莉莉做了个鬼脸,开玩笑道,她说得没错,有时候埃尔弗里德真不该客气地顺着别人的意思,要是能稍微硬气点,这会压根不用大晚上冒着冷风跑去黑漆漆的小树林,只为了观赏一段变形魔法,这代价是不小。 卢平是狼人的事,早在西弗勒斯跟莉莉告状以前,生性机敏的莉莉就有过这大胆的猜想,无论是周期性症状还是莫名其妙的伤疤,波特在这件问题上罕见的正经与小心,无不指向他们所谓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是莱姆斯·卢平的狼人身份,也就只有懒得深究的同学们会以为卢平“毛茸茸的麻烦”是养了只兔子。 估摸着级长巡夜的时段,她偷偷摸摸地溜出公共休息室,一路上还挺顺利,没被同学撞见、倒也是,初春夜晚的天气仍非常寒冷,谁想不开这个点出门呀? 到了约好的目的地,她正奇怪怎么见不着人,背后传来地上枝叶被踩到时的清脆声音,一转头,竟又是上一次见过的那一只来路不明的黑色大狗—— “嗨,好久不见!” 她下意识雀跃地靠近,伸出双手摸摸狗狗的脑袋,给它顺着毛,“究竟谁是你的主人……” 说到一半,她突然怔了怔,脑海的思绪立即连接成一条清晰完整的线。 “……布莱克?” 她松开手,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夹杂着一丝试探性、严肃地开口道:“原来是你。” 黑狗跑进了灌木丛间,片刻后,除领带比较松松垮垮其余着装还算整齐的西里斯理了理并不凌乱的乌黑发丝闲庭漫步般走了出来。 “看起来你不太高兴。” “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她感到很难为情,尤其联想到上一回她真把他当成宠物狗,僵硬地说道:“我哪会想到这只狗就是你。” “现在才知道了也不迟啊。” 他搞不懂她的尴尬,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更何况他不排斥她摸摸抱抱阿尼玛格斯形态的自己,“我又没觉得你冒犯了我。” 她简直无言以对。 沉默了几秒钟,她没话找话道:“波特的阿尼玛格斯是什么?” “鹿。” 他自豪地宣布,“詹姆头上那一对威风凛凛的鹿角真叫我艳羡。” “呃,嗯。” 她继续勉强地维持对话:“那彼得呢?” “老鼠。” 这时西里斯仿佛是不经意地喟叹一句:“彼得变形成功的那一天,我和詹姆欣喜若狂得都想给自己颁发一枚梅林二级勋章了。” 小矮星彼得的魔法天赋客观来讲无疑一般,各科成绩颇为逊色,据说家境也不太富足,五年下来埃尔弗里德对彼得的印象无外乎是波特小团体中的隐形人,一个残酷而言、在外人看来算是可有可无的挂件跟班,去年他为了舞伴做了一件蠢事,差点害了她的名声(严格来说,也差点害了犯傻的西里斯的名声)她不难理解彼得边缘化性格的成因,懦弱不等同于不具备嫉妒心及野心,越是匮乏一切、越是要不择手段地掠取一切,而他要掠取的人、是一个已经拥有无数优越条件的命运宠儿,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她倒不会苛刻地指责一位兼具可怜及可悲矛盾的同学,虽然被巫师论文协会除名后的彼得表现得总有些害怕她。 “……没必要想太多。” 西里斯有听詹姆提起埃尔弗里德已经得知论文案全部真相的事,他猜按她息事宁人的性格也不愿多说尘埃落定的不愉快,于是简单作结:“人难免犯错。” “是。” 她在晚风中裹紧长长的校袍,“能从错误中得到反省和成长也挺好。” “所以跟聪明人做朋友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随时能提醒你别干傻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他不知吃错什么药忽而得意洋洋地说。 “不好意思,请问这位自恋的先生,我犯过什么傻?” 她快被他颠倒是非气笑,学着他阴阳怪气地问。 “唉哟,让我想一想,随和的韦勒克女士不是拒绝了告白,却还傻乎乎地相信男人所谓纯洁友谊、并答应保持朋友关系。” 西里斯嘲讽的功力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喝过什么神奇的毒舌药水。 “……你是指哪位?” 她茫然地反问,五年级起情愫躁动的学生明显增多,她都不记得自己婉言拒绝过哪些人了。 西里斯霎时愣在原地:这该死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居然不止一只吗?! “不论哪一个。” 他迅速反应回来,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男人说以朋友身份继续老实规矩地待在你身边都是假的,他们只会想通过时间策反你,好实现他们的诡计。” 她皱起眉,一脸不解地反问:“你今晚不是找我来展示你们‘掠夺者’的‘作品’?干嘛讨论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是好心提醒你。” 他的表情像用黑暗的童话传说警告小孩重视未知危险的幼儿园老师:“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机,我们这族群最懂得算计,帮你一次,以后都会连本带利在你身上讨回来……” “重点是,你不也是男人、难道你是在提醒我我也应该提防着你?” 她故意开玩笑道。 “不,我可不像那群蠢男的。” 他眼里闪烁着傲慢的神气,“我要跟我舅舅阿尔一样当个高贵的单身汉,才不会没品到连自己的朋友都觊觎呢。” “好吧。” 她只想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能否欣赏欣赏你们的杰作。” 他撇了撇嘴的动作很轻微,一闪而过的扫兴,随后从校袍口袋中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魔杖尖端指向纸张中间,说: “我庄严宣誓我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墨水如神迹般浮现,“掠夺者地图”几个大字蔓延而成,浮现出一个完整的魔法地图,不仅明确且详细地标注霍格沃茨的每一处地方(包括秘密通道),还显示着校园中的每一个人的位置、活动范围,堪称巫师界的定位系统。 “……天呐,你们创造了历史、这活点定位的魔法原理运用到更广阔的地方,将是划时代的、比美国麻瓜造的gps1更便利!” 她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深感惊艳,大方地夸奖道,“而且你们的加密方法也很周到,能避免被真正的坏人偷去干坏事。” 他显然对她的赞美十分受用,压下因忘乎所以的愉悦翘起的嘴角,佯装若无其事,酷酷地说:“也还好……我以为你会不认可。” “为什么?” “有监视意味之类的……”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可真实诚。 她愣了半秒钟,才想到这一层,后知后觉这份地图实则介于灰色地带。 “凡事总有利弊两面,你们作为发明者,是有责任限制使用权……” 她公正而客气地说,尔后小声打探道:“不过,我更想知道你们都参考了哪些书籍和做了哪些实验?我也很想创造一份这样的地图——” 第50章 “咳,版权原因,无可奉告。” 他存心逗她,但一看见她当真后略带失望的眼神,他又举手投降似地坦言:“我早忘了当时翻过什么书啦……要不等你考完试有空,我们一起合作创造一份你想要的新地图。” “好呀好呀。” 她快乐地一口答应了,难得显露一丝稚嫩与天真,“谢谢你,布莱克。” 隐藏地图的口令是“恶作剧完毕”,地图会恢复为白纸。 “……不客气。” 他收好地图,扭过头没看她,用蛮不在乎的语气说,心里却涌入一阵没来由的喜悦、一种犹如在夏日海滩感受着初雪凉意的、怪异的喜悦。 离o.w.l.s只剩一个月,新一届青少年巫师魔药知识竞赛如期举行,分组形式以三名学生为一队:其中一名四年级、一名五年级和一名六年级,因此同时报名的埃尔弗里德与莉莉是注定被拆成两个小组的。预料之中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屑于参加,这自然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她们可以分别在赛前尽情地请教他魔药相关的问题,毕竟参赛选手之间需要保持距离,以免牵扯不必要的学术纠纷。 竞赛当天,埃尔弗里德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队伍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雷古勒斯·布莱克,经过短暂的寒假他长高了点,几乎能与她视线相平,他一如既往一副冰冷自若的模样。 他们抽到的题目是熬制“万能解毒药水”。这当然不是一个寻常的选题,世上根本不存在万能的解毒剂,一时半会儿,别说埃尔弗里德,小组中那位成绩出了名优秀的六年级也很是迷茫。 “要按教科书的解毒剂来吗?” 那拉文克劳六年级男生提议。 “……会有这么简单?” 她眯起眼,心想要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是她的队友就好了。 雷古勒斯·布莱克插话道:“那么,稍微改一改配方,把曼德拉草的成分调高。” “不能再在解毒剂原本的基础上调高的,除非延长一半熬制时间,而赛程有时限。” 她摇头否定,严厉地说:“我建议粪石粉末延后添加,并在最终冷却后滴入独角兽的血液……” “我认为顺时针搅拌得改成逆时针一圈、顺时针两圈。” 六年级生打开思路后,快速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三人意外默契地完成了这刁钻的难题,到了打分环节,他们以总分排名第二的成绩拿到一枚二级奖牌。 至于第一名,肯定是莉莉·伊万斯所在的小组了。 莉莉被授予金闪闪的勋章时,不由冲台下的西弗勒斯微微地笑了笑。 这细致得不易察觉的一幕却被昔日没心没肺的詹姆·波特看在眼里。 今年魁地奇赛季被提早结束,一来出于给重大考试让让位置,二来詹姆愈发出神入化的球技和速战速决的作风,经常打得别的战队落花流水,这已经是他蝉联的第三个冠军,在大家眼中,他快成为霍格沃茨的魁地奇战神,人们对他的溢美之词每天变换着花样,而他也享受得不得了,陶醉在大众的崇拜里,情不自禁感叹生活多美好啊、除了伊万斯的白眼和鼻涕精的存在—— 詹姆从没为什么事苦恼过,唯独在莉莉·伊万斯到今天还没跟斯内普绝交的问题上,他坚信这得排在世界十大未解之谜的前头! 四年级时那个无辜遭受鼻涕精等其猪朋狗友荼毒的玛丽、什么麦特唐纳(他忘记具体名字了,这不重要)伊万斯不是为了她和鼻涕精大吵一架来着,怎么短短一年不到,他们又和好了呢!? 这还有天理吗?!按伊万斯的好朋友韦勒克的话说:这有违科学。 詹姆·波特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明明去年暑假那一天出门玩得这么开心,现在伊万斯却怎么都不肯答应他再一起去玩了。 就因为同学们拿他们俩开玩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他们会结婚不是迟早的事吗?他这辈子只认定伊万斯这一个伴侣,他还没在铁了心要做的事上失败过呢。 星期四下午,o.w.l.s的倒数第二门考试魔法史正在进行,他早写完了考题,正百无聊赖地在一张草稿纸上描画飞贼,不知不觉在飞贼旁边落笔:“l e”——她名字的缩写。 监考教师是弗立维教授,罕见地绷着脸,庄严地大声宣告:“各位抓紧!你们只剩五分钟的有效答题时间!” 一边将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蓬松不羁,一边瞄了路过的弗立维教授一眼,詹姆悄悄转过身,对着坐在他后边第四排位置的西里斯咧嘴一笑。 同样早早答完题的西里斯向好兄弟回以一个大拇指,等待考试结束着实无聊透顶,撑着下巴发着呆,丝毫没留意到身后女孩们仰慕的目光。 坐在离西里斯后座两排开外的莱姆斯检查着试卷上的内容,微微皱着眉;他的后排坐着的是埃尔弗里德,她犹豫着在已经写不下的羊皮纸末尾再补上了一句答案。 “请停笔!” 弗立维教授在铃声铛地响起时命令道:“考生留在座位……” 他忙不迭地接着腾空而起的一百多卷羊皮纸,奈何力气不够被撞得跌倒在地,有学生偷笑,几个坐前排的学生赶忙扶起教授。 一大群闹哄哄的考生们涌出考场,詹姆把试题跟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里、甩在肩上,等着和朋友们汇合,考试周西里斯连书包都不背,两手空空地走来,一手勾住詹姆的肩膀、一手将团成废纸的试卷扔在抽屉,问有条有理收拾好文具的莱姆斯: “你喜欢第十题吗,月亮脸?” “好题目。” 莱姆斯兴致勃勃地说:“写出狼人的五种鉴别特征。” “喔,你相信你的答案都是对的吗?” 詹姆装模作样地接话道。 “我觉得没有比我答得更标准的。” 莱姆斯幽默地假装板起脸:“第一,他坐在我的考试位置;第二,他正穿着我的衣服;第三,他的名字叫卢平。” 他们大笑起来,只有彼得笑不出来、他忧心忡忡地说:“我答出了猪嘴形状、竖瞳和簇状尾巴,可是我想不出另外两个……” “你是有多呆啊,虫尾巴?” 詹姆不耐烦地说:“从二年级起你每个月都跟着一只狼人到处跑——” “你小声点。” 莱姆斯哀求道。 门廊附近四处是考生,他们正沿着草坪往湖边走去,西弗勒斯·斯内普一面埋头盯着试卷、一面跟在了最后。 “……小菜一碟的东西。” 西里斯高傲地说,“反正我至少能拿个o,拿不到才奇怪。” “谁说不是呢。” 詹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色飞贼。 “你从哪儿弄来的?” “偷的呗。” 詹姆把玩着飞贼,让它飞出一尺外再伸手抓回来,动作灵敏而潇洒,一旁的彼得充满敬畏与崇拜地观赏着、不禁张大嘴巴。 盛夏的中午,阳光在湖面折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一群从大堂里走出的姑娘们坐在湖边说笑,她们脱去外袍与鞋袜,卷起衣袖、提着裙摆,在清凉的浅滩边戏水,景象如一幅美丽的水彩画,埃尔弗里德抱着书走近,莉莉用魔杖给草地来了个除虫咒,俏皮地说:“韦勒克小姐,请坐。” 她笑了笑,把书本扔到草坪,也脱掉碍事长袍,跟其他女孩们排排坐在湖边,她和莉莉都待在岸上,于是站在湖中的好些姑娘都选择往她俩的白衬衫上泼水,她们笑成一团。 四人组停在离黑湖不远的大树底下,莱姆斯拿了本书开始阅读,西里斯则时不时盯着湖边、时不时看一看在草地跑来跑去的学生,傲慢的神情更衬托出他的英俊,詹姆仍在玩那只飞贼,每当做出一次难度极高的完美抓捕,彼得都会拍手喝彩、激动得深呼吸。 “我说停停,朋友。” 西里斯终于开口道:“不然虫尾巴快兴奋得尿裤子。” 彼得的脸微微一红,而詹姆却笑着把金色飞贼塞回口袋: “行,要是你心烦,我就不玩了。” “好无聊。” 西里斯懒懒地靠在树边,“今天是满月就好了。” “我们还有变形术要考。” 莱姆斯埋头苦读,忧郁地说:“如果你觉着无聊,来帮忙考考我,给……” 他把手上的书递给了西里斯。 “我才不需要看这些垃圾。” 西里斯没有接过,而是嗤之以鼻道:“我又不是不会。” “大脚板,你等会儿就不无聊啦——瞧瞧,那是谁。” 詹姆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一种诡异的、仿佛箭在弦上的平静。 闻言西里斯转过头,本来冷冰冰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灰眼睛中的神采动了动,好像一只嗅到兔子的狗。 “真好。” 他放轻了声音,“是鼻涕精。” 放好考卷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从灌木丛中慢吞吞地站起,动作像是一个常年久坐、营养不良的中年人,他正要穿过草坪,詹姆和西里斯也站起了身,莱姆斯僵硬地低头盯着课本,却一行字也看不进去,彼得的目光从对峙的三人脸上流连、似是渴望着旁观这蓄势待发的矛盾。 “嘿鼻涕精,你还好吗?” 詹姆率先高声问。 第51章 好似早料到这一场争斗、西弗勒斯·斯内普猛地甩掉书包,一手探进长袍,然而他的魔杖刚举到一半、反应神经还没跟上,詹姆就已经斩钉截铁地施展好缴械咒: “除你武器!” 一句高喊,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魔杖应声从他瘦削的左手飞出,在半空形成一条夸张的抛物线,掉进他身后的草丛中。 见状,西里斯笑得不能自已,也抽出自己的魔杖对准束手无策的斯内普: “障碍重重!” 刚想扑向树丛找回魔杖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挨了一击,整个人撞倒在地。 这下子,周围的学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围拢上前看热闹,有些人露出理解的神色,有些人深表同情,还有些人则幸灾乐祸。 “考试考得如何啊,鼻涕精?” 詹姆俯视着倒草坪上虚弱喘气的人,假意关怀地询问。 “看到他了,大鼻子在羊皮纸上擦来擦去。” 西里斯的嘴巴恶毒得像家门不幸(虽说,现实似乎的确如此)他冷哼道:“答题卡上面一定到处都是污浊的油渍,改卷的教授压根没法认出一个字呢。” 大家都在捧场地大笑,笑声刺耳无比, “你……你给我等着……!” 西弗勒斯·斯内普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是咒语仍如同一个无形的绳索捆绑着他,他大口喘着气,憎恶地盯着詹姆:“等着吧——” “等着什么?” 西里斯冷冷道:“你能做什么?鼻涕精?” “你们会下地狱的、低贱的杂碎……!” 他破口大骂,连带着许多诅咒的话语,可惜他的魔杖的十尺开外,他怎么咒骂都无用。 “嘴巴放干净点!” 詹姆厌恶地说,又对着他用了一个清洁咒—— 专属清理物体的清洁咒假如放在人身上,可谓是一种灾难:只见西弗勒斯的嘴巴不停吐出粉红色肥皂泡沫,他在痛苦地反胃、差点窒息—— “放开他!” 莉莉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高声制止道,绿汪汪的眼睛快冒出火。 “上午好哇,伊万斯。” 詹姆的音调倏忽间变得愉快和低沉。 莉莉急促地深呼吸,埃尔弗里德此时不在自己身边,她竭力掩饰内心的一丝无助,重复道:“放开他。” 她瞪着詹姆:“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哦,关于这一点。” 詹姆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事实上吧,主要是因为他本身的存在,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绝大多数学生都在哄堂大笑,包括西里斯和彼得,除了一脸凝重的莱姆斯,以及咬牙切齿的莉莉。 “你以为你很有趣。” 她用力吐出每一个字,“可你只不过是个傲慢自大、欺凌弱小的大混蛋……波特,你快放开他!” “只要你答应和我出去玩,我就照你说的做,伊万斯。” 詹姆挑了挑眉毛,淡漠地说:“跟我去玩,我永远都不会再把魔杖指着鼻涕精。” 在他背后,障碍咒的魔力已经渐渐消失,西弗勒斯开始往他掉落的魔杖爬去,一边爬嘴里还一边喷着肥皂泡泡。 “就算让我在你和巨乌贼之间选,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出去!” 莉莉决绝地答道。 “坏运气啊,叉子。” 西里斯开心地说,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你们在干什么?!” 埃尔弗里德只是去图书馆还书的间隙,一回来见莉莉不在湖边,又顺着喧闹声挤进的人群,她不敢相信自己撞见这样的场面,她下意识看向西里斯,他却不打算作出任何补救,只是静静地、冷淡地回望着她,她正想再说些什么,看清西弗勒斯已经把魔杖直接对准詹姆后、吓得惊声叫道:“小心!” 但已经晚了、一道闪光,詹姆的侧脸立即出现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溅到了长袍,他急速转身,转眼间就是第二道闪光——西弗勒斯·斯内普被头朝下地悬在了半空,袍子垂落下来盖住了头,露出里面两条苍白纤细的瘦腿,以及一条墨黑的短裤。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与狂笑声。 “放他下来!” 莉莉狂怒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埃尔看不下去、她拿出了自己的魔杖,即使她没试过使用这个解咒,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施咒失败如何出丑,她只想了结这难看的局面:“金钟落地、金钟落地!” 她一连说了两遍,果然,她没能成功——她从来没有用过倒挂金钟这个时下最流行的恶作剧魔法,更别提它对应的解咒,任凭她天赋再好,她也无法速成一个全新的咒语,她仍不放弃地念咒:“金钟落地……” 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波特、你快放下他!” 莉莉再也受不了地吼道,詹姆猛地抬高魔杖、将西弗勒斯·斯内普重重地摔在地上。 从一团长袍中挣脱出来,斯内普立即站起身拿起魔杖,西里斯却反应极快地抬起自己的魔杖: “统统石化!” 击中了斯内普,后者如一块硬板般仰面跪倒。 “停手!” 莉莉和埃尔齐声道,现在莉莉也拿出了自己的魔杖,四个人警惕地盯着对方。 “伊万斯,别逼我对你用咒语。” 詹姆严肃地说。 “那就解开他身上的咒语!” 莉莉拿魔杖的手又抬高了点。 埃尔看西里斯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不解与失望、几分呆滞的沉郁,她说:“……布莱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一瞬间,他既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又不想后退一步,仅仅鉴于,他对讨厌的人、恨不得亲眼见他们去死。 沉默半晌,看客们感到无聊、走得差不多,詹姆才大大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面向斯内普低声说出破解的咒语。 “你走吧。” 詹姆收起自己的魔杖,兴味索然地对斯内普说:“算你运气不错,有伊万斯帮你……哦,还有韦勒克。” 他看了看西里斯、补充道。 “我才不需要她们的帮忙!一个污秽的小泥巴种2和一个恶心的伪君子!” 西弗勒斯·斯内普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怒吼。 听罢,她们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沉着地忍住了泪意,莉莉率先从容地反击道:“……好啊,那我以后就不操心了……假如我是你的话,我就多注重洗洗自己的短裤,鼻涕精。” 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埃尔听得出来。她们紧紧挽着对方的手,感觉这么牵着手、起码能借着这点温存挽救跌入冰窟窿的内心。 “快向伊万斯和韦勒克道歉!” 詹姆冲斯内普咆哮道,他跟西里斯的魔杖一同指向斯内普,西里斯狠狠瞪着斯内普的眼神像是要把对方给剁碎、怒吼道: “鼻涕精,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不要你逼他向我道歉。” 莉莉毫不领情地对詹姆说:“你和他一样坏。” “因为同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朋友。” 埃尔弗里德嘴角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轻蔑,抬眼轻飘飘地瞥了瞥西里斯,仿若一团在冰原上的火,刺得他语塞着移开目光。 “什么?!” 詹姆抢先对莉莉尖叫道:“我从来没说过你是——那个词、你知道是什么!” “看你这副故意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像刚从飞天扫帚下来的模样就倒胃口,波特,你以为你很酷吗?用那只愚蠢的飞贼到处炫耀,跟螃蟹似地在走廊上横行,看谁不顺眼就招惹谁——我实在很惊讶,你顶着这一个空洞的大脑袋,你的扫帚居然还能着陆……你叫我恶心!” 莉莉将憋在自己心底太久的话一口气狠狠地说完,拉着自始至终不看西里斯一眼的埃尔弗里德飞快地走开了。 而她们的回应,好比最具寒意的冰块,分别在他们此刻的心上灼烧了一个洞。 31. ============= 每一场大型考试前,尽管埃尔弗里德实际上已经准备得过分充足,她还是会怀揣着一点人之常情般的紧张不安,这时候她往往依靠想象考完试解放后的自由与快乐、来缓解那一点不利于发挥的情绪。 然而今天来看,专属于她的愉快暑假首先就被毁了一半,这其中少不了三个又蠢又坏男生们的努力——该死的、酷爱没事找事的波特,跟好友呆一块儿时完全不动脑子的布莱克,以及恩将仇报、嘴毒得该在死后受一受地狱火刑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当然,这些想法都只是在她内心进行,不论她多火大,当着他们的面愤怒地表达自己的怒意、并不是她所擅长的事。何况,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群幼稚的家伙,她再也不要跟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比起自己的难过,她更在乎莉莉的感受,那一个侮辱程度最深的糟糕词汇、远比形容她虚伪严重得多,回塔楼的一路上,她都特别害怕对方会哭出来,不过幸好,她低估了挚友的心理素质,莉莉一双绿得惊人的眼睛里只闪烁着几分泪光,连哽咽都不屑,她们深知为这种人哭泣很愚蠢,所以选择以决裂作为反击。 到了宿舍,她们才大声地你一言我一句宣泄愤懑: “男孩都是傻瓜!” 第52章 “傻得不能再傻啦、巨怪都比他们机灵!” “不止愚蠢,心眼还很坏呢!” “对!谁跟他们沾边谁倒霉!” “真是晦气!呸呸呸……” 几分钟过去,她们早骂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椅子,彼此的情绪沉淀下来,怒火转为伤感,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很抱歉他这么说你,亲爱的。” “我也是。” 果然,时间会证明究竟谁是真正值得深交的朋友。 精神上的连结及感同身受令她们渐渐平复好心情,礼堂的晚餐可不打算去,看见那几张臭脸就吃不下饭。 于是俩人在宿舍一边复习明天要考的变形学,一边分享家里寄来的好吃的,把上午的糟心事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 “明早考完最后一科一起回家,再撑一会儿!” “好!” 考试周通常睡得很早,洗漱完调好闹钟,刚要钻进被窝,隔壁宿舍的玛丽·麦克唐纳敲响房门,无奈地传达说西弗勒斯·斯内普今晚见不到莉莉、就直接睡在格兰芬多塔楼外边了。 面面相觑一阵,埃尔首先回过神来: “……或许,借这契机顺带说清楚也不错。” 莉莉皱深了眉沉思半刻,轻微点了点头,才抱着双臂走出房间。 休息室的肖像外,斯内普苍白着脸,一见到她,他急促地辩解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上午的那句话……!” “我对你怎么想不感兴趣。” 莉莉冷冷地说,“我肯出门,纯粹是看在玛丽的份上,她说你叫嚣着要睡这儿,你省省吧。” “莉莉、对不起!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只是——” “说漏嘴?” 她冷笑一声,“够了,我认为我对你容忍已经够多的了,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你找借口,我身边的朋友们都不理解我怎么还在跟你来往……你和你的那些珍贵的食死徒朋友们、瞧啊,你甚至都不否认不是吗?你等不及要追随‘神秘人了对不对?’ 他语塞了一下,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我装不下去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我也选择我的。” 莉莉平静地说。 “不、听着,我绝不是有心——” “叫我泥巴种?但你管我的每个朋友都叫泥巴种,我又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声线颤抖着:“我真的没有那么想!韦勒克、我就从来没那么说过她……” “哦,你居然还有脸面提埃尔。” 莉莉翠绿的眼睛里充斥着恼怒,“你上午的时候也攻击了她、如果你记得的话!” 对方还想辩白,她却毅然决然钻回肖像画里,再也不理会他了。 变形学考试的考生顺序及考场分布恰好避开所有尴尬的可能,埃尔弗里德和莉莉都被排在了最前面,她们先后考完,早早离开教室。 o.w.l.s成绩出得会比一般期末考试要晚,以猫头鹰邮寄服务的形式贴心地送到每位考生的家中。 今年的暑假比以往任何一学期都要长,经过一场不愉快的荒谬插曲,两个女孩的友情演变得更加深厚,鉴于十五六岁已经算得上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双方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她们决定结伴出游,从意大利到德意志,中途路过埃尔的老家奥地利时、还一同探望了她的祖母蕾妮,蕾妮奶奶相比往年看着要衰老几分,不过精神气很好,热情地招待了她们,在奥地利俩人一共待了十天。 “以后我们可以冬天再过来,奥地利的雪是我见过最美的……” 她对莉莉说。 沿途一路上拍下无数张照片,胶卷不知道重新补充购入过多少次,除了拍风景,她们互相为彼此拍了很多纪念合影,说来有些遗憾、麻瓜的照片不会动,也控制不了色彩——诸如博物馆等旅游景点更适合黑白的构图,若是在学校,改变相片颜色是挥挥魔杖的事,在外未成年巫师被限制使用魔法实在很不方便。 “……没关系,再过两年我们就能自由了。” 莉莉安慰道。 整整一个多月,这一趟旅行下来可谓是收获满当当的愉快,回家那一天,瓦伦娜前去接机,她热切地留莉莉在家吃晚饭,等待大餐开始的间隙,埃尔领莉莉到自己的卧室整理照片和手信。 前段时间瓦伦娜用魔法改造了女儿的房间,让它更宽敞与舒适,装潢风格也变成比较成熟的色调,莉莉好奇地打量环顾四周,看见窗台的几封信,上面的邮戳已经积了一点灰,标注的日期大概在上一周。 “啊呀,有人给你来了信,你快看看。” “嗯?我才留意到……” 埃尔弗里德拿过一瞧,当中两封都来自西里斯·布莱克这倒不意外,最后一封则是詹姆·波特要写给莉莉·伊万斯的,她猜他苦恼于手头上没有莉莉的地址,干脆连同他傻瓜朋友的信一齐寄来自己家。 “怎么啦?” 莉莉奇怪地注视着她,“这是给我的吗——你确定……?” 三两下拆开一看,竟是波特这大蠢蛋写给自己的,她瞬间不太想接着阅读下去。 埃尔沉默着看完布莱克的两封信,扬手将信封撇在了沙发边。 信的内容属于预料之中,简单而言无非是翻来覆去的“认为她没必要为了鼻涕精跟自己冷战”、“他道歉总行了吧” 这种不仅起不到丝毫缓和作用、还让她罕见地产生嗤之以鼻心理的措辞。 抬起头,读完波特的信件,莉莉脸上的表情反而少了一开始的不耐烦,多了一丝复杂、一丝介于烦闷与欣喜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精准猜测她心情不坏,换言之,波特写的信还颇具效果。 思及此,埃尔弗里德的内心涌起几分不悦:布莱克大可在写信时抄一下作业,何必寄这种晦气的东西给她啊? 真没想到连波特这个显眼包都比他会说话。 “……你打不打算回信?” “才不要。” 莉莉冷哼道:“就波特这话痨精,我要是回一次信,准被吵得无日安宁。” “也是……喔,那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凑凑热闹看看我怎么回敬布莱克。” 埃尔兀自点点头,拿起了羽毛笔,在一张崭新的信纸上大写特写,莉莉兴冲冲地一边看一边快乐地笑出了声。 从小秉持着平心静气、息事宁人的原则,埃尔弗里德虽然没跟任何一位同学吵过架,可是一旦把她惹毛了还想招惹她对此的回应,她也不会客气,难听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直白的文字她倒很擅长写下,字里行间隐藏着平静的愤怒只会更具备杀伤力。 洋洋洒洒简练的几句话写完,猫头鹰波比践行主人的高效率作风,飞快地扑扇着翅膀,来到波特家的住址,通过大大敞开着的窗户把回信扔进屋内。 下午陪詹姆玩了几场家庭版魁地奇,勉强充当游走球的附魔石头多次“不小心”击中院子的珍稀花种,尤菲米娅心疼得很、却没半点教训的意思,还叫他们从飞天扫帚下来进屋吃点下午茶。 假如问西里斯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地方,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詹姆·波特的家。 “晚餐想吃啥尽管说,孩子们。” 弗莱蒙特最近淘到了一部崭新的麻瓜电视机,几乎足不出户,兴致勃勃地观看各种频道,色彩眼花缭乱,他最喜欢看电影,电视机有时候会重映几十年前的经典黑白片,他能一下午坐着看得津津有味。 詹姆刚想回答说要吃圣诞节才会做的烤鸡,被正在拆信的西里斯吸引了注意力,暂时闭上嘴不说话,凑了过去也一起读信—— “布莱克, 不太理解你给我写信的用意,如果是为了让我假期不太好过,那么你确实做到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营造出你置身事外、我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在这里我就选择直说:我觉得你那一天很恶劣,本质上的恶劣,我知道你又要不服气地把西弗勒斯·斯内普扯出来一起讨论,所以我干脆告诉你,斯内普从此的确不再是我的朋友,但至于你,我的态度也差不多,因为我完全没有义务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的荒谬,说到底,我们只是同学罢了,谁也不欠对方什么。 我猜你现在依然没搞懂我不想再与你有过多交集的原因,那等你哪一天真正搞懂一切,等你哪一天不再那么幼稚,不再精神空虚得四处找乐子,你再来找我吧。 韦勒克” 哇噢,好狠的一封信。詹姆情不自禁努了努嘴,要是莉莉·伊万斯也写这么一封信给自己,他得伤心老半天。 与预想一致,读完信的西里斯愤愤地将信扔到了一旁,开始生自己的少爷脾气。 “……大脚板,往好的一面想,起码她还回信了呢。” 詹姆违心地安慰说。 “我宁愿她别回。” 西里斯没好气地说,“一点旧情都不念,心比石头还硬。” 听罢,詹姆也难得愁眉苦脸起来,不知道伊万斯有没有看他的信,还是说一见到他的署名就把信扔壁炉里烧掉了……女孩子真难哄啊,早知道那天不教训鼻涕精多好呐。 第53章 平生第一次,詹姆感受到强烈的悔意,尤其在看清莉莉眼中的泪光之后。 调半天频道没找着钟情节目的弗莱蒙特转过身,见两个平时心眼比天大的男孩郁郁寡欢的,像发现新大陆般稀奇地问: “唉哟,这是发生什么啦?” 相比传统中父亲这个角色,弗莱蒙特和詹姆更像是“好朋友”“好哥们”的关系,平等地沟通,真诚地交流,以至于詹姆从小到大有哪些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和爸爸说。 而此刻也是一样,当詹姆在痛快地大吐苦水(当然,他主观地添油加醋了不少斯内普平日惹人厌的体现)西里斯在旁边忍不住连连捧场地附和,他们的重点不谋而合:言语辱骂她们的明明是鼻涕精呀,她们怎么连带着跟他们两个绝交?这有违常理! 听半天儿子激动的转述,弗莱蒙特的神情逐渐从乐呵呵的和蔼转变为肉眼可见的严肃,他沉默不语好几秒钟,才慢慢道: “……我不得不承认,詹姆,你这次的做法,我非常不赞同。” 俩男孩双双一怔,弗莱蒙特接着说: “开玩笑,得对方也觉着好笑,才叫玩笑。”他的声音透露着一缕极淡的、身为父亲独有的严厉,“况且,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对那个‘鼻涕精’男孩的厌恶可不太公平,更多是源于那‘伊万斯’姑娘对你们的态度差别,我没猜错吧……” “但是爸爸,伊万斯对我的评价也很不公平啊,自大是用来形容没有实力的家伙的、我又不算其一!”詹姆不甘地反驳。 “既然你想讨好她,你是得参考她对你的评价。”弗莱蒙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笑道:“女孩子不喜欢没诚意的人、特别是不把她的话听进脑的人。再说,针对她身边的异性来引起她的注意可不太光彩,你不想她越来越讨厌你,就必须做出改变,毕竟无论如何,不是她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她,基于这一现实,你又怎么能忽略她的看法呢。” 默默听着经验之谈,他们恍然大悟、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从某种意义而言,匮乏的共情能力是他们这个群体最鲜明的特点,这其中得归咎于整个社会对男子气概一词毒药般的规训:异化的情感表达,过剩的自我意识,甚少执行换位思考……今天要不是被直白地指出,他们可能会被蒙在鼓里好多年。 这一晚,睡前聊起白天的事,詹姆郁闷地叹息出声:“下学期该怎么办?” 躺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西里斯心不在焉地回答:“你低调点。” “怎么低调法?举个例子。” 詹姆急躁地追问,翻过身面对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好友。 “学学韦勒克。” 西里斯睁开眼,若有所思道:“得了再厉害的褒奖都不炫耀……啧,说起她,我真不理解,她原谅得了害她论文出问题的虫尾巴,偏偏对我要求高得过分!” 他说到这里,再次浮现出愠怒的神色。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不在乎别人。” 詹姆的情商有了些许长进,条理清晰地说:“也许在意你,才难免严格。” “……她才不在意我。” 西里斯冷哼道,不过他的眼神比刚才平和得多,“她是我遇到过最难打动的朋友。” 在黑暗中詹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着实料不到这世上存在着比他还嘴硬的人。 “没关系,你失去了韦勒克这位朋友,起码还有我——詹姆·波特永远不会拒绝你。” 故意整个人靠过去恶心他。 “麻烦滚远一点,谢谢。” 西里斯假装不领情地锤了詹姆肩膀一拳,倒没用半点力气。 在布莱克家长年睡不好的缘故,往往回到霍格沃茨或是待波特家后他才能睡得较为安稳,但同时他还是很容易早醒,常常是大清晨,他醒了基本睡不回去,要么接着闭目养神要么起床翻翻柜子里摆着有趣的麻瓜玩意儿;詹姆则不同,总是能够呼呼大睡到天荒地老,再大的动静都吵不醒。 对此他很羡慕,尽管实际上、他对詹姆的感情一向已经包含着许多向往与崇拜。 这天一早他又是突然之间清醒,起身慢吞吞地走出房间,客厅的电视机居然开着,坐在沙发上的弗莱蒙特见到他很惊讶: “你醒得真早。” 屏幕上正播放着黑白电影《蝴蝶梦》,他饶有兴趣地坐下另一张沙发椅观看,弗莱蒙特问他: “你看过其他麻瓜电影吗,西里斯?” “唔,只看过一部,我舅舅放电视上的……好像是叫……《乱世佳人》?” “哎是的、《乱世佳人》是好电影!” 弗莱蒙特喜气洋洋地说:“早期舍得花大成本制作的彩色片,那时候可没多少制作组有这勇气投入无数金币做彩色电影,多的是比它晚的电影以黑白形式出炉。”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那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当时他的年纪太小,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恐怕真的是一帧帧宏大绚烂的彩色画面。 “不管是黑白片亦或是彩色片,经典的内核在于它们的艺术精神呀,麻瓜们的文化艺术可真比不上、比不上……” 弗莱蒙特自顾自感叹着,忽而陷入了回忆:“我像你和詹姆的年纪,也觉得生活多空洞、多无聊啊!总以为,欢乐是要扑面而来的欢呼、是闹哄哄的,太过静谧的东西不喜欢,瞧着死气沉沉很没意思不是吗,我年轻时天天都在想,怎么屠龙的英雄不是我,怎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够戏剧化,不够轰轰烈烈……到了后来,我开始失去真正重要的存在,我终于发现原来我们并不需要非得亲身经历每一件跌宕起伏的滑铁卢、才算是感受自己的生命力……体验不同的东西,有其他渠道替我们实现,好比说,现在我们看的电影。” 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从未听过任何一位父辈类似的感慨,自然听得一知半解。 “啊,你看看我,年纪大了,总是不知不觉说多。” 弗莱蒙特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摆摆手道:“你当笑话听听吧。” 就算目前他没揣摩明白所有深意,他不是傻瓜,明白这一大段话中的每一个词都跟笑话毫不沾边,它们是西里斯所听到的最值得深思的语句。 收到沃尔布加命令他周六要赶回来的讯息,假期已过去大半,他仔细在脑海过了一遍日期,思索不出周六到底是哪个重要日子,起初他不予理会,但到了周四,雷古勒斯也捎来一封信,警告他最好按母亲说得做、否则当心开学回不去霍格沃茨……见状,暗暗在心里咒骂几百遍那位疯癫女人,西里斯收拾好行李,不情不愿地回到布莱克老宅。 父亲奥赖恩苍白的面容比上次憔悴,似乎仍在生病,西里斯对他不至于憎恶,却始终亲近不来,基于他永远站在沃尔布加的立场,无条件支持她的做法,从不制止蛮不讲理的她……在西里斯眼中,奥赖恩无疑是一个陌生人,说难听点,学校的教授都要比他关心自己。 沃尔布加一如既往不给好脸色,瞥了瞥儿子一眼,勉强地开口叮嘱道: “……这两天安分点,宴会当晚敢出岔子,你就别想回去读书了,这辈子你就关在这儿关到死,听懂没有。” 紧闭着嘴不搭话,西里斯拼命回忆着在波特家的美好生活来稳定自己的心情。 忍忍,剩两个星期不到就能开学了。 除了吃饭时段,他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天跟詹姆通信好几封,猫头鹰送信送得太频繁,偶尔拍打着大翅膀咕咕叫两声抱怨,他就拿多点吃的去喂它们。 这个暑假少了一个重要的通讯人,他不太好受,翻来覆去看她回过的信,想象她摆脱自己后无忧无虑的模样……回一趟负能量满满的家,骨子里的傲慢更被感染得愈演愈烈,他近乎赌气地写道: “韦勒克, 我觉得你并未尝试过设身处地去为我考虑。” 他们只是同学而已?不好意思,恕他没法认同,从她一年级入学前晚到拉开他坐着的车厢门,他打量了一下她,这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可能再只是同学,连同她说过的话,一切都印刻在他的记忆,她现在想跟自己脱离关系、简直是做梦! 说他极端也好,说他偏执也无所谓,看看生他出来的女人是什么德行,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不像这破家庭当中的任何一个了,还想他怎么做?成长、别太幼稚……这些劝诫对他来说,过于抽象,谁能行行好来给他举举例子,比如告诉他这些形容的反义词是什么?起码得照着指引才知道如何行动吧,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类,不是谁都像她悟性高得好比圣人的呀。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装死不回信的间隙,他的脑回路仿佛已经走了几英里,犹如彩电失色,没有她联系的生活是无聊黯淡的黑白电影。 直到周六下午一家人齐齐整整赴约沃尔布加提过的“晚宴”。 礼服长袍,领结襟花,上次穿得一等一的正式是在圣诞舞会,而现在,如果这场合称得上“普通宴会”、那他内心的反应确实不至于这么大—— 第54章 然而很可惜,忽略不计所有象征上流的、无意义奢华的表面,剩下的全指向同一个残酷的现实:被邀请到场的这群人都是臭名昭著的食死徒极其背后家族,这意味着、布莱克家今晚过后和他们会是一伙的了。 ……沃尔布加和奥赖恩他们是疯了吗? 莱斯特兰奇、特拉弗斯、塞尔温、卢修斯·马尔福等等……全场只差那位神秘人,就能举行恶魔的狂欢。 难道他所谓的父母们是在天真地以为,他会妥协地坐以待毙、一辈子当受他们操纵的傀儡——笑话,他才不会冷血得眼睁睁看着这群激进分子顶着血统的名义滥杀无辜……想到这里,他蓦地发现,对比起眼前这堆嗡嗡作响的臭苍蝇,鼻涕精的问题的确不算问题。 随着悄然无声流逝的一年又一年,开学后升上六年级,距离毕业也不远了。 他想他不会等到毕业才断绝与这丑恶家族的联系的。 临近开学,霍格沃茨嘱咐六年级生需备文具的信件到达,波特夫妇照例叮嘱詹姆在学校若有花不完的精力、就多点考虑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同学,往常詹姆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当上了特快列车、见着一个暑假不见却异常光彩照人的莉莉·伊万斯,詹姆即刻打消原本要大声炫耀自己被选上当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队长的念头。 另一方面,向来很有行动力的埃尔弗里德信守承诺,拿出自己一二年级时当对方不存在的架势,对掠夺者们(准确来说重点人物只有西里斯)主打一种“他们是透明人”的态度,本来她就是出了名的繁忙优等生,甚至不用刻意为避开他而改变自己的行程,如今她才意外地认识到、事实上她跟他正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们的志向相差甚远。 并且他高贵的出身也不会容许他有任何热脸贴冷脸的举动,因此开学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们都默契地互不搭理对方。 她靠着自己走到阿尼玛格斯最关键的一步:第一次变形,眼看自己的形态即将揭晓,她兴奋地将魔杖尖端指向心脏,念出咒语然后一口喝下了魔药—— 只感觉一个更加剧烈的心跳声显现,连带着自己本来的心跳,两个富有节奏的、鼓点般的声响渐渐合拍,体内的血管好似猛然张开又忽而皱缩,器官开始被压缩,一阵阵痉挛的疼痛传入神经,禁不住蜷伏一团在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混乱的画面,衣服正融进她的皮肤,并向外冒出了浓密的毛发,眩晕的反胃感充斥大脑,她趴在床边缓了很久,再度抬眼时,宿舍中的每一件家具忽然间变得很巨型。 转头看向角落的落地镜,倒映着的是一只淡灰白的小型穴兔—— ……怎么又是兔子啊!她挫败地想,守护神已经是兔子了,阿尼玛格斯却还是兔子,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叼着魔杖跳上安全的抽屉并藏好,她察觉到自己真的太小只了,按理说以她的身高,她是只大野兔才对。 不够威风。她遗憾地自我评价道。 好吧,得变回来去吃晚餐了,改天再跟莉莉展示展示。 照着书上的说明,她尽量清晰地想着自己的人类形态,等待复原魔法起效果。 可是过了快十分钟,她依然是那只小兔子。 怎么回事?!她尝试了将近三十遍,却压根变不回来,不免感到慌张。 别、别慌乱,第一次变形不太顺利是正常的,冷静。 结果耗了大半个小时,睁眼闭眼的功夫,仍与镜子前的穴兔大眼瞪小眼,终于急得团团转起来:梅林的胡子、她真的——变不回去了! 怎么办?首先的反应是找到她的好朋友莉莉。 作为一名优秀的魔药大师,莉莉肯定会有办法。 她用毛绒绒的爪子推开重重的宿舍门,轻盈敏捷地一路穿过走廊向礼堂飞奔,这个时间点莉莉想必已经在礼堂等自己一起吃晚饭,莉莉这样聪明,绝对能认出她,她一边忽视某些视力好的同学异样的目光、一边给自己打气。 下了课的学生们纷纷涌进礼堂,她费劲地躲避着人海熙熙攘攘的裤腿与长袍,大老远地一眼看见那抹亮眼的红色秀发——她的光、她的救星—— 突然,有只手拎起她的耳朵,她感觉自己瞬间腾空,两条短腿在半空中吊着,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慵懒之中带了一丝惊奇的声音: “咦,哪来的兔子。” 不!!她的内心在无声地、崩溃地叫唤。 “这下我是真养了只兔子了。” 一旁的莱姆斯笑着说,他显然没认出自己,哦不、是掠夺者中没一个认出了自己!他们正好奇地围着她,朝她的耳朵动手呢! “哈哈,它的鼻子动了、它在害怕,你们快离我远点。” 西里斯·布莱克将兔子揣在怀里,像抱着一只橄榄球、护在了胸口处,另一只手在撸着柔软的兔耳朵。 “我都不知道霍格沃茨有人养兔子。” 詹姆在餐桌前坐下,抓起一个三明治狼吞虎咽,训练完他的胃口恐怕能吞下一整只八眼巨蛛。 “霍格沃茨还能养龙,兔子算什么。” 西里斯找了点胡萝卜和青菜叶怼在她跟前。 我又不是真的兔子!我也要吃肉和面包!她不肯动餐盘里的东西,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把餐盘推走了。 “哇哦,这兔子好挑食啊,它在嫌弃你。”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我养的猫头鹰都没吃得那么好。” 西里斯挑了挑眉,手却在给兔子顺毛,“你的主人是谁,一位娇气的大小姐?” 胡说!她气呼呼地垂下兔耳朵,心想布莱克你给我记着……等我变形成功…… “……波特,你的朋友偷了谁的宠物。” 莉莉·伊万斯面露不悦地走了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她可不相信他们有这耐心和爱心养小动物。 “偷这个词太难听了吧!我们才不干下三滥的事呢!” 詹姆放下刀叉,大声回道,“这兔子是大脚板在路上捡的!” “捡的?” 莉莉狐疑地重复一遍,她认真地注视着兔子,只见它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可怜兮兮地垂着兔耳朵,深颜色、在灯光下趋于蓝绿色彩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委屈巴巴得像是想要哭……这神态,奇怪,怎么觉得很眼熟—— 脑中线索蓦地串通,莉莉脸色一变、难掩目瞪口呆,小兔子立即挣脱西里斯抱着它的右手,跳进了莉莉的怀抱。 “啊?怎么回事?!” 他们惊讶地喊出声,西里斯站了起来,怀疑地紧紧皱着眉头。 “……我……我刚刚想起来,是玛丽养的兔子!” 莉莉赶忙抱紧怀里的好朋友,稍显语无伦次地、蹩脚地撒谎道:“谢谢你们啦、我找了好多天……!” 不等他们反应,立即火烧屁股那样快步离开礼堂。 留下错愕的四人组—— “……原来麦克唐纳有养兔子?” 莱姆斯沉默片刻才说。 “谁是麦克唐纳?” 西里斯淡漠地道。 “其实养兔子是比养猫好……” 彼得保守地发表观点。 “伊万斯刚跟我道谢了、你们听到了吗?”詹姆快乐地问。 又是四个人各说各的。 32. ============= “抱歉,可你这样真是太可爱了……” 回到宿舍后,莉莉忍不住笑倒在床铺边,小兔子白色的肉爪子垂在胸前、气鼓鼓地看了看她。 “好啦好啦,不逗你。” 她翻找着柜子上的大部头书目,“不过起码得等到明天下午,魔药才能熬好哦。” 该庆幸明后两天都是休息日。 当然,等埃尔弗里德变回人形时,金发里藏着的一堆兔毛清理了半天才清除干净,不由感叹说: “我再也不变了,真费劲。” “噢,可是兔子多可爱啊——” “除了可爱之外没别的用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埃尔弗里德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冒出口:“像狗起码还能咬人呢。” “你要攻击谁呀?” 莉莉好奇地疑问。 “倒没有特定的人。” 埃尔沉思道:“只是,最近外边的形势不是越来越严峻了吗……神秘人的势力愈加壮大……” 她们的神情变得严肃。不错,食死徒组织的恐怖镇压逐日递增,魔法部对此的策略相当软弱,只有自70年起邓布利多组建的凤凰社仍在顽强地作抵抗。 □□势的意识形态在无时无刻影响着校内学生们的想法,已经出现不少针对麻瓜出身同学的现象,不止是斯莱特林学院、部分拉文克劳的极端纯血分子也冒头,目前矛盾仍停留在恶言相向的阶段,但是后续是否会发展成实战敌对的趋势、实在很难说。 而每当听见别的学院发表血统“不够纯正、不配留在霍格沃茨”的观点,詹姆·波特就会站出来大声地反驳对方是在胡言乱语,他看上去特别恼火、好像被侮辱的是自己,一副随时想抽出魔杖跟对方决斗的架势—— “……你维护那些泥巴种做什么、你这个纯血的叛徒!” 他们叫道。 第55章 哗啦一声、西里斯·布莱克也气势汹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作为级长的莱姆斯赶紧横在中间: “不许打架!” 另一位级长同样阻止道:“都规矩点!等我上报给院长、事情就不简单了……” 双方恶狠狠地瞪着彼此,好在终究没有真的发生实质冲突。 被级长们劝了架,詹姆的心情依旧很不痛快,他愤愤不平地抱怨:“你干嘛拦着我?教训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 “你真觉得打他们一顿能解决问题吗、詹姆?” 莱姆斯不悦地回道:“改变人的观念靠的不是暴力。” “痛扁他们是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解气。” 西里斯冷漠地插话。 “你别瞎掺和,西里斯,你在家是不是被罚得还不够惨、要继续受罪?” 莱姆斯没好气地说。 “我迟早不会回去。” 西里斯暗暗咬牙。 “那等你不回去再说吧!拜托你们别老惹祸,闲得慌就去帮帮需要帮助的同学!” 莱姆斯不厌其烦地劝说道。 其实莱姆斯的好言相劝没有错、六年级的学业愈发繁重,论文篇数每周剧增,魔咒学、变形学和魔药学的知识都非常晦涩难懂,课下急需指导的同学挺多的。身为天资聪明的少数人之一,詹姆前几年光顾着炫耀自己,因此从未发现原来大家学东西的速度很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人与巨怪的差别都大,绝没有冒犯或看不起的意思,可是天赋点这种东西真玄乎,总有些在读书方面迟钝得要命的家伙、比如小矮星彼得。 对此,詹姆重新认真思考了下开学前父亲的话:要想别人对自己改观,光动嘴皮子没用,得付出行动才有意义。 让一个从小到大自我中心意识尤其严重的人改变,绝非易事,这对詹姆而言、属于他所遇到过最棘手的挑战,坏习惯的摆脱堪比艰难困苦的戒断过程,他庆幸莉莉·伊万斯跟自己是同一个学院,天天看着她冷冰冰的脸晃来晃去,他才频繁憋下想吹嘘自己多厉害、想开玩笑找乐子的心思,每天下课回到宿舍,他回忆一整天的表现,简直想奖励自己一朵小红花——当然实际上,他确实这么做了:现在他的床头摆着一本麻瓜日历,每打一个勾勾,代表又是没恶作剧同学的美好一天。 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里斯提议:“我给你加把劲,兄弟,如果你一天内可以低调地帮助别人一次,我奖你一只爪爪印——” “呸,谁在意啊!” 詹姆不领情地撇嘴道。 话虽如此,翌日当他在自习课上语气平和地传授掌握魔咒的经验要领、并友好地指出同桌题目的错误后,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召唤西里斯:“我的爪爪印呢?快点!” 随后心满意足地感慨:“大脚板,你该以你的阿尼马格斯形态永远生活,快乐狗狗可比你本人温顺得多……” 四人组倒在床铺狂笑,莱姆斯欣慰地鼓励说:“继续坚持啊,伊万斯好多天没瞪你或者翻白眼啦。” “真的吗?” 詹姆金棕色的眼睛快闪着星星。 “真的。” 西里斯点点头,“她当你是透明、总比讨厌你要好……你离成功并非遥遥无期,我等你婚礼请我当伴郎。” 说着,其余俩人配合地哼起了婚礼进行曲的钟声。 “好!瞧我继续努努力……” 詹姆充满希望地说,“噢对,也祝福你、我的朋友——” “祝福我什么?” 西里斯茫然地问。 “祝福你和韦勒克的冷战结束呀。” “哼,我看你别费劲祝福我了。” 西里斯干巴巴地说:“她才无所谓我的感受,等着吧、等哪天……” “哪天?” “哪天她变得没那么铁石心肠。” “然后到那时,她跟另一个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詹姆若有所思地说,莱姆斯与彼得再次默契地哼起婚礼进行曲。 “停,我说停一停。” 西里斯听得心里发毛,故作不屑道:“她的本性独立又清醒,怎么可能随波逐流地做出结婚这类肤浅的选择?” “你不是她肚子里的虫,老兄,你连她现在为什么不理你的原因都不知道,还想预测她的未来?大白天的别做梦。” 詹姆同情地看着他,摇摇头。 “不行,她和别人结婚的话——” 正当他们深感欣慰地以为终于等到西里斯坦然承认的一刻,他的下一句话却是: “基于对她名誉的保护和对她丈夫的尊重,我得减少跟她的来往……换言之我将永远失去她这位朋友。” “……再见,梅林来了都帮不了你。” 詹姆宣布举手投降,“你注定孤独一生。” 莱姆斯难得看不下去,掺一脚他们的无聊话题:“要不你头脑灵活点,换一个角度比如,我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你可以成为‘丈夫’那个角色?” “但我决定了不结婚啊。” 西里斯懒洋洋地说:“光是想到要跟一个人永远住在一起,会插手管束我,要左右我的喜好、会干涉我的选择,我必须得迁就这个人……这种事,想想而已、我都觉得不如死了更自由。” “……完了,我反而觉着很甜蜜,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詹姆感觉自己像被指桑骂槐一番,无辜地瞪大眼道:“我天天都在期待以后和爱人长长久久待一块儿呢!” “我没你这觉悟,叉子。” 西里斯瘪瘪嘴不置可否,“我活着就是为了经历不同的冒险,有个人在身边麻烦得要命。” “咱们不总一起冒的险,你也没说我麻烦呐?” 詹姆不甘地追问。 “唉哟,你居然没发现我只对你最有耐性——” “呕呕呕,少恶心我。” 莱姆斯咬了一口苹果:“你们两个凑合着过吧,别祸害姑娘们了。” 对他们离谱的对话并不知情,埃尔弗里德与莉莉因为o.w.l.s考试成绩分别第一和第二名被授予优秀表彰,教授请她们周五下午没课的时候到决斗俱乐部帮忙指导四五年级的学习小组,特别是本学年末尾会大考的五年级。 考虑到下午只剩一节选修课,她们答应了下来。 对她们乐于助人的作风很是欣赏,教授和蔼地说自己将会挑出成绩前五的六年级每周轮番过来分享学习心得,本周是第一周,来上课的刚好是斯莱特林与拉文克劳学院。 和教授一起刚好三位,每位管理一个五人或六人小组,旨在保证每个学生都能相应得到一对一的点拨。 莉莉分到的六人小组全是拉文克劳,埃尔弗里德要管的小组则包含三位斯莱特林与两位拉文克劳。 在埃尔想象之外,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教学很不耐烦,没想到今天尝试才发现,事实上她挺有耐心的,或许是出于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同学的关照,她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他们的错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莉莉则更不用说,向来以体贴著称,除非他人对自己不尊重在先,否则莉莉都不会显露一点凉薄。 就像教授会不由自主地留意课堂表现优异的同学,埃尔也留意到小组中一位算得上凤毛麟角的四年级,他皮肤苍白、一头淡黄色的发丝,五官很秀气,深色眼睛冷淡地盯着自己,他学东西学得很快,她第一次讲解完、他就掌握了相应的咒语,完全可以协助她去教导学习有困难的学生,于是她学着长辈友好中夹杂激励的口吻: “你、嗯是的,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巴蒂·克劳奇1” 他的目光平静得有些麻木。 “好,克劳奇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看,伯斯德小姐的铁甲咒有什么破绽?” 她温和地循循善诱道。 似乎发觉别人的问题比察觉自己的失误要难,黄头发少年注视着不免紧张的伯斯德同学,表情凝重,十秒钟内,他开口答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施咒时范围界定得不够坚定、明确,是注意力和意志力不集中的后果……会抵挡不住能力在自己之上的巫师的进攻……” “你确不确定你的答案呢?” 她凝视着他问。 他冰冷的面具浮现出裂痕、是被质疑时的自我怀疑,不过他撑了下来,挺了挺后背,试图尽量减小她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回答:“……我确定。” “很好。” 她不吝赞美地笑了笑,“完全正确,假如刚刚是一道满分十分的论述真题,你会获得七分,剩下三分只是缺少一个举例。” 说罢抬起拿魔杖的手,瞬间无声地摧毁伯斯德的铁甲咒,随即对颇为不安的伯斯德鼓励说:“不用紧张,你首次尝试能做到这程度已经很好了,记住、大脑中先形成你对铁甲保护咒的预期,再汇聚你的力量、准确念出咒语……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温柔得好像伯斯德是她的孩子似的。 这天过后,日常找埃尔弗里德帮忙的女孩变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学业上、生活上的小忙,也许是一众认同她具有可靠的特质,她们渐渐改变把她看作有距离感优等生的陈旧印象,好比喜欢亲和力十足、富有安全感大姐姐的小姑娘们,曾经由于嫉妒她与西里斯·布莱克往来的女孩们在日复一日中转变了观念:拜托,布莱克貌美高大的外形条件、韦勒克不仅同样都有具备,性情还是布莱克所没有的好脾气……说来奇怪,相比麻瓜中某些保守群体,巫师们传统中对于同性或异性恋的界定并不确切与严苛,这也是为什么去年那一出“波特与布莱克恋情”的乌龙大家都无所谓真相、权当笑话玩乐,巫师的取向如何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想一想吧,巫师们连使用迷情剂这种放到麻瓜世界分分钟蹲大牢的事都见怪不怪。 第56章 以致于,本学期多了好些给埃尔弗里德写信传达喜爱之情的……女生们。 除此以外她甚至收到几封致歉的信,说是忏悔两年前盲目地对她妄加恶意的评论……什么恶意评论?她都不记得了。 六年级选多了一门占卜学,是因为她实在没别的课好选了、连着几个学期都选的保护生物学、古代如尼文和算数占卜,再要么是麻瓜研究……她选择再给占卜学一次机会,当年她只上了一学期这门课,说不定她认为占卜学是伪科学属于无知的偏见呢。 到了教室,发觉坐着一圈陌生人,唯独一个西里斯·布莱克是她认识的——他干嘛也学这门选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吗?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选了占卜学也是蛮想不开的。 幸好,他一脸稀松平常地坐在原座位,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俩人互不搭理对方的决心不谋而合。 可惜,埃尔弗里德希望对占卜课有所改观的愿景毫无疑问地落空:整整一堂课无非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茶叶占卜、理论既不系统也不成逻辑的水晶球观察等等。 从下一星期开始,西里斯·布莱克还直截了当地频频逃课。 话说回来,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六年级开学这一个月以来,詹姆·波特的存在感的确弱了很多,客观去评价,他如今并不像从前那一点儿小事都哇啦着嗓门到处说的傻样;至于西里斯,说实话,他原本的毛病跟波特不同:不是高调自大,而是极端,对看得顺眼的人盲目地顺从,对看不顺眼的人只差亲手扣动扳机的一枪。 虽然深知人的本性难移,她到底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重复的行为造就了我们自身、亚里士多德所言不无道理,人格引领结局的终端,无论将他看作同学亦或是朋友,她都不想看他经历狼狈的悲剧,而他的性格、说白了太戏剧化了。 黑湖事件过去这么久,最初的情绪早已冷却,她从来不会长时间怀揣负面心情,同时,她往往很确切地清楚自己想要的、需要的,不在乎的或敬而远之的……然而今天,她觉得西里斯·布莱克放不进以上的任何一块区域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合适,他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 一想起这个人,她一向清晰的思绪就演变得很模糊,仿佛他缠着自己时她感觉烦,他不理自己了她也觉得心烦。 上次的交集尚停留在两个月前,他写下的那一行字仍历历在目——“她从未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是吗、但他也没有试过真的将心比心地考虑她的感受呀……果然男生不可避免都是讨厌鬼,受欢迎的男生更讨厌、因为他们的自大会增加好几倍。 摇摇头,决定把这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找她求助的人不限于学院与年级,拉文克劳戏剧社今年万圣节将上演改编剧本《哈姆雷特》,诚恳地邀请她周五到周六来现场观赏演员们排练、帮忙看看存在哪些不足,她答应得特迅速,叫她帮着干别的还有可能犹豫几秒钟,可是指导舞台剧?她冒着补作业的风险都会去的! 戏剧社的领导和编排统一得有模有样,乍眼一看、倒真像一家小型剧院,来来往往负责工作小组的学生们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布置好造景的大舞台上、化好妆的演员们排演一幕幕戏,瞧上去壮观极了,相熟的同学向她打了打招呼,她充满期待地到处参观。 直到,她看见一个最出乎预料的人影——站在身穿戏服手拿佩剑的男演员们中、如往常闪闪发光的西里斯·布莱克,正对着他们说些什么,神情是破天荒的严肃。 “……布莱克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没忍住疑问,她敢打包票他不是演员、台上只有他一人穿着校袍。 “噢,他是我们的动作指导!” 负责舞台装置的潘多拉答道。 “什么指导?” “有一幕戏是角色间斗剑,我们需要一位指导。” 埃尔哭笑不得:“他一个纯血巫师出身,怎么会知道麻瓜文艺复兴时期的决斗……” 潘多拉的声音认真笃定又有几分梦幻的飘渺:“是很奇怪,不过他确实做得很好呢。” 骗人——她不甘心地盯回舞台,显然他也注意到她:他不但故意展示手把手教一对斗剑的演员如何纠正姿势等等,还看了看台下的她、眼神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得意。 有对比特点则更鲜明:比起动作难免夹带僵硬与笨拙的几位演员,西里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做示范、灵敏地两三下挑走对方手里的剑,显得是那么的优雅从容、潇洒迷人,大家都停下手里忙着的活儿、像崇拜神邸般仰望着他,一瞬间,轻微皱着的眉毛下、她宝石似的深颜色眼睛中的情感也凝滞了片刻——她同样看得有些呆住,不论是好奇他擅长一件本该不可能擅长之事的成因,还是说惊叹于他本身的魅力。 排练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下台找自己搭话了: “……韦勒克,你是不是想批评批评我的雕虫小技?瞧你的不高兴都在写在脸上。” “我没有。” 她不自觉地又蹙了蹙眉头,看着他笑盈盈的灰眼睛,她放弃不理他的念头、补充道:“我没有想批评你的意思,也没有生气。” “嗯,那我想,我今天做的事不算幼稚了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她毫不留情地转头要走,他赶快将她拉了回来: “好好好,我开玩笑呢。” 他好心情地说:“你总是缺乏一点幽默感。” “……你为什么会文艺复兴年代的斗剑?” 她最想知道的是这秘密。 “我要说我是为了来见你特地临时学的你信吗。” 他又一本正经地胡说。 “再说无聊话,我走了。” 她淡漠地瞥了瞥他。 “哎,别一跟我聊天就想着走呀。” 他妥协道:“别忘了我有个喜欢看麻瓜所有新鲜玩意儿的舅舅,小时候我很多次溜出家门……阿尔带着我到处去,包括大大小小的剧院。” “你光看就能学会……” “很难吗。” 他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反问。 道具组正更换下一幕戏用到的场景布局,她没答话,俩人并肩站着旁观演员新一轮的上台,一片无声的祥和。 她听见他既像感叹又像在平淡地陈述: “……我承认你说得对,韦勒克,生活中多的是比揍鼻涕精一顿要好玩的东西。” 这算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忏悔的语句了。她压了下嘴角,不希望他察觉到她差点被逗笑。 后来的占卜课他有几次按时来上课,踩点进课室直接坐享其成似地坐在早早占好最佳听课视角的她旁边,时不时找她交头接耳、多数是挖苦教授净讲些没根据的荒谬论调,她有点受不了他开小差拉上自己的行为、低声回道: “布莱克,你上课能不能专心一些。” “你不也觉得她满嘴蠢话吗。” 他看着她轻飘飘地说:“我可很了解你。” “……但是说出口不太好的……” 很没礼貌。她无奈地想。 他自觉扫兴地闭上嘴。 下节课他就不来上课了。 这对她称得上一件好事,上课环境清净不少。 当然她心里也犯了点嘀咕:西里斯·布莱克有时候真“小气”。 万圣节当晚话剧上演时有个大跌眼镜的小插曲,詹姆·波特这位万年不甘当绿叶的狂妄魁地奇明星竟然客串了一名小配角:开场几分钟死人堆中的炮灰士兵,背后的缘由据说令人心中一暖:最初的演员是临时生病,波特仗义地拍拍胸脯毫不扭捏上台救场。 “……假的吧。” 莉莉·伊万斯的眉毛皱成一团,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学期波特的变化,在宿舍自己对埃尔弗里德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波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是不是谁喝了复方汤剂冒充波特……” 魁地奇新赛季上面,波特的好状态维持到本冬季学期最后一场比赛,而他庆祝胜利的方式——噢,没人知道他如何庆祝的,因为大家都没在比赛后见到他,要不是格兰芬多照旧场场大获全胜,他们还以为他是躲起来伤心呢。 波特似乎真的下定决心成为一个“better man”,埃尔弗里德思忖道,人可以装一个月、最多装个半年,但装不了好几个十年,其实她还蛮希望毕业后仍跟他们有联络,好通过现实验证她的理念。 这个“他们”自然包括另一位客观而言也在转变的人。 离期末剩不了一月,总爱神出鬼没的西里斯·布莱克“大发慈悲”般现身倒数第二节占卜课。 占卜学教授花了快十节课功夫教他们制作一根红绳、这不是普通的红绳索,按她的话说、是能“与命定之人心灵相通十天”的绳索—— “哗众取宠。” 坐埃尔弗里德旁边的西里斯连音量都不带降低地淡淡评价。 站老远的教授没听到,只顾沉浸在教学内容,命令他们:“……现在含一口你们特制并放了七天的那杯花茶,再吐回去。” 埃尔强撑着意志力,忍受身旁西里斯恶趣味满满的眼神,尽量从容地完成这并不得体(平心而论甚至比较恶心)的仪式。 第57章 “好,拿出魔杖,加热咒把茶水蒸到滚烫为止。” 教授继续说。 乖乖照做后,面前的茶杯冒出热腾腾的烟雾,蓦地、埃尔弗里德察觉到西里斯原本放在桌面的手悄悄搁回膝盖上,还往椅子的后背靠了几公分—— 他是在害怕吗? 布莱克这么锋芒毕露的人会怕烫,倒是让她挺意外。 她分神地没想多久,教授又发话了: “上节课叫你们用自己的头发和我给的红绳子一起编织的手绳、泡进茶杯,挥一下魔杖、跟我念一个咒语——” 跟着念完魔咒,教授叮嘱道:“回去放在月光能完全照耀得到的角落,整整七天直至杯子里的水分全挥发干净,才能取出绳子。” 底下有学生问: “教授,我们怎么知道是否成功啊?” “孩子们,照我说的都做了,等戴上手后,迟早会感受得到某些不属于自己的想法、那就证明你成功与你命定之人连通了心灵……” 教授很有感情地说。 闻言,众人大失所望:这说得跟没说差不多,感觉这阵子是白忙活了。 西里斯还嬉皮笑脸地凑她耳边小声调侃: “……韦勒克,我等你的好消息……哪天你来告诉告诉我,和命中注定的人心灵相通是什么感觉。” 她不服气地冷冷道:“我会的。你等着吧。” 他反而止住了笑,却不甘示弱:“……行,我等着。” 考试倒计时开始的某一周去图书馆还书,她刚好遇到断绝来往快大半年的斯内普,彼此默契地相视无言擦肩而过,好比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他们只是选了不同的路。 只不过,命运时而会创造殊道同归的巧合。 拿到成绩单,整理行李想起书桌角落的茶杯,她低头不免嫌弃地用手指捻起那一根蚀刻茶渍的手绳,犹豫了下还是塞进口袋里了。 坐上回家的列车前,西里斯迫不及待地把今年的圣诞礼物先交给她:一只包装潦草的小礼盒里,装着的是一瓶效果翻倍的强力吐真剂、以及一条隐身吊坠,附着的贺卡上说他费老大劲将这珍贵的隐身吊坠有效时限从起初的一年延长至五年,光有期限这点是比不上波特的隐形斗篷,但除这之外的一切该有的功效都具备齐全。 收他礼物这几年来,每次都算惊喜,他挑礼物的眼光是不错:观赏性和实用性每年交替着来。 “……韦勒克,你今年会送我什么?” 他率先举手投降:“求求你别又是送三千块拼图,你去年给的我到现在还没拼完呢!” “我现在明白你不适合益智类礼物。”她抓住机会揶揄他道:“圣诞节当天早上你就知道了,我先保留答案。” “这么神秘?”他认真地凝视她一会儿,下意识叮嘱:“记得填詹姆的地址,我怕那老妖婆一见着你的姓氏就放一把火烧掉。” 她听这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他是指自己那位堪称闻风丧胆的母亲——其实她还挺好奇真人长什么样,毕竟光看儿子们的长相,作母亲的多少也算惊为天人吧……基因的传承从表面到内核都很有趣。 想来遗憾,她的外表就没有跟父母长得特别相似,像金发碧眼的特征只随了韦勒克先生,五官却很难找出他们的影子。 被揣测一番的西里斯本人可没那么兴致盎然——关于他家里的一切破事,他在意的朋友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下了车到家门口,死气沉沉的大宅依旧不挂一星半点圣诞装饰品(沃尔布加语:不够庄重),连摆着的一棵圣诞树也非常冷清,他不懂这算什么过大节,葬礼都比他家看着热闹。 要不是为了回来带走房间的个人物品,他早从霍格沃茨直达詹姆的家。 两兄弟是一前一后进的门,路上下过一场大雪,外袍沾着晶莹的雪花,忙着张罗平安夜晚餐的克利切招呼雷古勒斯换一套干净舒适的衣物,沃尔布加不看长子一眼,奥赖恩又没有现身;今晚小舅舅西格纳斯和舅妈德鲁埃拉赴宴,庆幸他的大女儿贝拉特里克斯不肯过来;安多米达是西里斯最喜欢的堂姐,自从勇敢地选择她的麻瓜伴侣、被家族除名后,他几乎没有再跟她见面的机会;至于纳西莎,她对纯血的执着远不如贝拉病态,通常更多是高高在上的事不关己,和卢修斯·马尔福结了婚,她回来的次数逐年减少。 晚饭进行得很冷清,大家基本没有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意愿,都像是一群因血缘被迫聚一块儿的陌生人。 与之在同一时空上演的则是一出出其他温馨家庭热闹的相聚。 早早离开餐桌回房间收拾东西,尽管西里斯打算一辈子不回这破地方,他还是倔强地用魔法将房间里所有物件固定好、连墙上的海报都永远摘不下来。 “……你要逃跑对吗。” 雷古勒斯忽然出现在门口,房门没关紧,他的擅自推门而入是在回敬几年前西里斯在他房间进行过的恶作剧,“看来我赌得没有错,你的幼稚非但不可能摆脱,还在随年纪加重……” “你大可省省了。” 西里斯冷淡地打断道,罕见地没掉入激将法的陷阱,“这里也就只有精神病能呆得下去……懦弱得不敢改变,那继续待在你的金丝笼,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雷古勒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多了一道阴郁严酷得媲美冰窟窿的声音: “我以为你终于改改你的死性子,没想到你是执迷不悟——” 沃尔布加轻轻推开显然怔住的雷古勒斯,直视着回以淡漠目光的西里斯,“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门,下场就会跟安多米达一样!” “多谢祝福。” 西里斯皮笑肉不笑地说,专心致志地为行李箱上好锁,绕开他们走出门口。 比儿子矮了一个多头、沃尔布加第一次因为抓不住这难以掌控的角色而感到无能为力,她无法压制的狂怒也在目视着他拖行李箱毅然决然下楼时爆发: “逆子、逆子!”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下楼:“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能活多久!” 这些怒吼他早听得能倒背如流,装聋作哑地不予理会,她更为气急败坏、粗鲁地拽住他的后领: “你敢踏出这里一步——你敢?!” “我怎么不敢!?”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气势汹汹道:“我饿死在路边被野狗吃了也不归你管!”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 “是吗?” 他听到这个词更觉讽刺,反而神经质地抽了抽嘴角,平静地整理一下衣领:“那我看你最大的惩罚就是生了我吧。” 僵硬的空气凝结成死寂。 有一刹那,沃尔布加恍惚地感觉自己正泡在冷水中、脑袋耳鸣似地嗡嗡作响,视野在隐隐约约地褪色,心底有什么破碎掉了、灰烬吞噬着意识,等她的理性作出反应、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抬起魔杖: “……钻心剜骨!” 布莱克家宅正如古老族名、是沉寂过长久岁月的府邸,从出生到如今多年、雷古勒斯从未发觉原来这再普通不过的房屋是如此空旷——荒凉的空旷,瘆人的偌大,以致于在这一刻,倒在楼梯口地板的西里斯痛苦的嚎叫回荡着整个家、如同冤魂死前于地狱遭受可怖的、灭绝人性的火刑,听得最深处的恐惧翻来覆去地炙烤心灵、无声地撕裂肺腑—— “快住手沃尔布加!” 西格纳斯惊吓得颤抖成筛子,平时他是不如阿尔法德亲近这位反骨得离奇的外甥,但不至于要在这千钧一发人命关天的时候袖手旁观,“再这样他会死的!你要亲手杀死你的小孩吗?……” 这是西里斯人生中挨的第一个钻心咒,极致的疼痛折磨之下,以为自己即将要窒息地死去、大脑正掠过一幕幕跑马灯,混乱之余他出现了大量幻觉与幻听,等恢复知觉时,冷汗和生理泪水浸湿他整张脸,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爬起身的—— 当天凌晨他拖着疲惫的躯体、靠意志力一路狼狈地回到詹姆·波特的家。 见他苍白无力得随时要倒下,詹姆没有多问、让他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再说, 翌日起床后大吐苦水没多久,他又在好友的陪伴下复活了精神。 一星期不到,某天早晨,难得比他早醒的詹姆一脸兴奋地招呼着他来看收到的圣诞礼物—— ……是一辆新款轻型摩托。 落款人韦勒克。以下是她在圣诞贺卡写的部分内容—— “致西里斯·布莱克,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eve(新年当天我也许会在旅游的路上而没法按时回信) 无意中在杂志翻到这款车型,我猜你我的审美应该差不太多,擅作主张将它作为你今年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分享一件奇怪的事,前几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是关于你的,你在梦里痛苦得好像一条被火烤的鱼,四处挣扎,真吓人,我吓醒后一直没能睡着,总觉得这噩梦真实得令人难过……不清楚你这寒假有没有乖乖待在波特家。 第58章 我可不希望这噩梦会成真。 对了,我妈妈很喜欢你送我的隐身吊坠,她说她要想办法用魔法把它变成永久型,好消息不是吗。 吐真剂我倒藏起来了,我想她不会同意我使用这么危险的东西。 总之,谢谢你用心准备的一切。 最后,赠予一段我喜欢的话:……希望是尚未意识、尚未到来的真正的家乡,它不是可有可无的虚幻,是植根于我们天生的人性之中固有的需要……2 敬希望与自由。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33. ============= 到专卖店订购的那一天下午飘着微小雪花,车的价格几乎跟当年买给莉莉的宝石胸针一样贵重,她眼睛都不带眨地签名字,想到西里斯·布莱克会有多宝贝这台摩托——他应该会比上一次还要高兴,因为现在这一辆的设计更轻盈,性能依旧一等一的好,施加飞行魔法也会比较便利,最重要的是、款式足够赏心悦目。 对方的回信很及时、就在她快出远门之前,一封金色的信件降落至窗台,她认得出,这是对角巷文具店里最流行的一款特效信封,果然、一揭开印戳,彩色纸屑和缎带洒了一屋子,伴随着西里斯激动雀跃的声音,信纸甚至在快乐地转圈圈—— “韦勒克、我太喜欢你的礼物了!现在我觉得我以前送给你的多少东西都不够、所以你以后想要我帮忙尽管说吧,无论什么我绝不会推辞的!另外,大约由于我们是真正心有灵犀的朋友,我前几天在家的遭遇跟你的噩梦到底算有些关联,不过不说这不愉快的啦,好消息、我终于从那魔鬼似的家逃了出来,我从此是一个自由人呢!” 1976年末尾发生了许多事,除西里斯离家出走以外,詹姆的父亲弗莱蒙特费老半天劲在家里装了个座机电话,波特家可以和麻瓜们通信了——假如对方愿意留下他们号码的话。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埃尔弗里德,她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恳求:詹姆声称他临死前的愿望是能和莉莉说上起码一小时的话(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分分钟不欢而散),西里斯则让她可怜可怜这位满脑子爱情的朋友,起码诚意够到位吧、那一本风雨无阻印着狗爪子奖章的日历—— “……爪爪印章?” 听到这里,她疑惑出声。 “嗯,上学期我和叉子的约定:要是他每天都做到保持低调且乐于助人,我就勉为其难奖励他一只爪印……” 西里斯骄傲得意地解释说,“那是我的主意。” 詹姆不服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想必他们俩正挨着坐在电话旁边:“唉哟,该被表扬的明明是我这个践行者。” 他们不知道,莉莉此时也正在一旁听着、并忍不住笑意,放假她们经常互相到对方家里做客。 “号码的事我尽力。” 埃尔抿了抿嘴努力憋住了笑,佯装严肃地说:“但你告诉波特别抱太大期望。” 挂断电话后她们大笑起来,半晌,莉莉摇着头无奈地感叹:“……是我的脑子终于被波特逼疯了吗?我居然觉得现在的他傻帽得挺可爱……” “他的确变了很多。” 埃尔认真地中肯评价:“我承认是积极的变化。” “是呐,看来,我们得放弃幻想,一个人的缺点并不都是来自于本性。” 莉莉平静道:“所谓本性,有时候只是他不愿意为你改变的托词罢了。” 她无疑听得出这句意有所指,沉默半刻,淡淡地赞同说:“这令我想起类似‘我们选择不了出身,却能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的箴言。” 尔后她又问:“所以,你会不会给波特电话号码?” “我才不呢,他会一天到晚打过来烦死我的!” 莉莉撅了噘嘴不乐意地回道:“我没那么想不开。” 应该不至于……埃尔弗里德思忖,而不出一天,她的经历却印证了莉莉的“预言”。 基本每隔两三个小时,西里斯都会致电分享他经历了哪些有趣的冒险(比如到载着波特到麻瓜街区飙车等等)或者问她在做些什么—— “……我现在呃,我在看书。” 她希望这句隐含打发意味的回答能让他知难而退。 “你怎么老看书啊,好不容易放假。” 他的语气像在调侃她是个书呆子。 她下意识想回他说我喜欢做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感觉太直接不太好,于是沉默了几秒钟,他倒心虚般缓和了口吻、接着问道: “是什么样的书?” 不知为何,她觉得西里斯面对面的聊天方式比隔着电话好多了。 “……《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1” 她翻回封面,忍住叹气的冲动,答道。 “好长的书名,完全听不懂。” 她想他这时已经皱起眉毛,“讲什么的呢?” 埃尔弗里德认为西里斯可以去代言好奇宝贝牌母婴用品、鉴于他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简单来说,基于麻瓜资本主义社会剥削工人、使劳动这件本会令劳动者产生自我成就感的事变得压迫而痛苦,因为他们在没日没夜的加班压榨中感到自己犹如一只牲口,反而在结束劳动后才重新获得身为人的感受,但在文明社会中明明劳动的本质是人创造力的体现,资本主义却异化了它,形成如今压抑的‘文明’……后面复杂的理论十分多,你确定想听吗?” 她解释得有点疲惫,喝了口冰水,反问。 “我得承认我像在听天书,但是原来麻瓜们本身的矛盾就这么多……那‘没鼻子’确实会让他们雪上加霜一番。” 西里斯却有正经地思考和回应:“我忽然联想到,‘没鼻子’宣扬纯血至上、以杀戮麻瓜为乐,是不是也算在异化我们巫师的魔法能力?” 闻言,她愣了一下,才诚实地称赞道:“你引用得很不错,布莱克。” “哎,你别再叫我布莱克,我都说了我被除了名。” 他厌倦地说。 “……好吧,可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直呼教名通常仅限于关系比较亲密的存在。 “随便你。” 她又沉默无言,心想名字称谓的东西怎么随便?他本人却并不纠结,继续提问: “文明我是听到了,标题里的爱欲又是什么意思?” “……这……比较复杂,要不我开学把书借给你?” 其实是她不太好意思解释,即使认识三年相熟的朋友,她还没理智开明到能跟他大方地讨论性,光是想象就够奇怪又尴尬。 “行。” 快挂电话前他蓦地半是感慨半是不经意地道:“通信方式上,麻瓜的电话的确比猫头鹰要好得多。” 旁边笼子里的小猫头鹰委屈地叫了一声。 “如果你指的是时效或速度。” 她笑了笑,“电话是更方便。” “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能让听者心跳往下坠的话:“是因为能听到你的声音。” 教科书级别的、可以起到俘获芳心效果的发言,要不是埃尔了解西里斯的个性,她或许无法幸免地方寸大乱—— 可惜,她太清楚他的性格,只有友谊能经久不衰地长存,珍惜朋友的忠诚比听信本能的冲动要明智,而且无疑、他的想法与自己一致。 一月底,距离开学没多久,莉莉的生日如期而至,几天前詹姆就在电话里央求了埃尔弗里德好几回:“让我去你们的生日派对吧,我保证我会乖的!” “那真不是派对,波特。” 她都有些同情他了:“只是几个人聚一起切个蛋糕。” “我想亲手送生日礼物给她。” 詹姆可怜兮兮地说:“韦勒克,看在我爸爸以前帮过你发售魔药的份上,这次你也帮一帮我?”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 埃尔深呼吸道:“莉莉最想她在伦敦打工的姐姐佩妮回来跟她过生日,而她是我遇见过最倔强的人,假如你说服得了她,你的出现不是什么问题。” “那就这么说好!” 天真的波特。埃尔弗里德为他的乐观所摇头,他绝对想不到就算是亲姐妹、佩妮与莉莉究竟有多天差地别的不同。 约定见面去城中心的当天,结伴的人多了一个西里斯·布莱克。 “你为什么也跟着过来?” 埃尔不解地问。 “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我?” 西里斯一脸理所当然。 “行啦,咱们快走。” 詹姆着急地招着手,他们在埃尔的带领下乘坐出租车来到聚集一栋栋办公楼的普通城区,停在其中一座小型简陋的公寓前。 抱着可能性渺小的预测,埃尔弗里德让俩男孩在车里等着、好便于一分钟被拒绝后不用重新拦下一辆车,一边如此挖苦地腹诽,一边自己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一连按了两次,佩妮·伊万斯才打开了公寓门,她瞧着比上次见面时还瘦,一看清门口的人,她紧皱眉头、隐忍着惊讶,淡漠地道: “……韦勒克,你没必要跑这一趟费力气。” 她剪短了淡黄的头发,显得独立而干练,但神情太生硬,有种刻薄的观感,“我是绝不可能过去的。” 第59章 “只是周日的两个小时时间、包括车程来回,不会浪费你很久。” 埃尔不放弃地好言相劝:“莉莉最想见到的只有你,尤其在生日,去年你不也还在吗。” “那是因为我去年还没离开家!” 佩妮毫不领情地反驳:“她不该还幼稚地想着小时候的事,我们都几岁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就当回家看看伊万斯先生,他出院后也很想你。” “得了吧。” 佩妮的表情有一丝触动,嘴上却依然非常决绝:“他们眼里只有莉莉。” “不,他们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埃尔弗里德拉住佩妮想关上门的手,“最重要的是,不论如何,你的妹妹很爱你。” 在埃尔以为佩妮的眼里流露犹豫是退步的表现,良久的缄默后,佩妮的音色毫无起伏: “……你是独生女,韦勒克,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佩妮用力抽出了手:“难道你认为我们互相假装着维持关系是个好选择吗。我不爱她、我甚至……厌恶她,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呢?” 詹姆·波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出来,听到现在他已经没法做到冷眼旁观,他错愕地说:“她是你的妹妹!” “你是谁?” 佩妮像被冒犯似地猛后退一步,看见多了两个高个子陌生男人、一个头发乱得过分,一个长相吸睛得过分,浑身诡异的不凡气质,统统属于她最不喜欢的“不平常的家伙”……怒意被激起、并指向了埃尔:“你到底要做什么?找人来威胁我?” “看得出我们都只是同龄人而已,不必想太多,小姐。” 西里斯冷静地说。 “……你别误会。” 詹姆受好友影响也恢复了理性思考,尽量示好道:“我们只不过是来邀请你来伊万斯的生日会……” “我说了我不去!” 佩妮狠下心毅然关掉门,埃尔弗里德差点被夹到手,“你们别再烦我了!” 詹姆仍想上去敲门,埃尔拦住了他:“先让她的情绪冷却一会。” 西里斯散漫地靠在一旁:“要等多久?” “不知道。” 埃尔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等到下午吧,她总不可能一直不出门。” “梅林,真令我大开眼界。” 詹姆瘪了瘪嘴,不假思索地说:“这天底下竟然有人不喜欢莉莉·伊万斯!” 内心涌起一阵感动,埃尔弗里德注视着苦恼的詹姆,不禁欣慰地微微一笑。 堪比蹲点明星的狗仔队,三人在公寓对面的一家小咖啡馆坐下,短短半小时,找西里斯·布莱克要手机号的麻瓜女孩不下五个。 “大脚板,你就该以狗的形态出门。” 詹姆眼睛不带眨地死盯着对街的公寓门,抱怨道。 “不好意思,魅力这东西我真的不好控制。” 西里斯故意乐呵呵地回话。 “收收你的自大,孔雀先生。” 埃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嘿,你是不是嫉妒?” 西里斯逗她道,詹姆胳膊肘往外拐地说: “大哥,你去外边淋淋雨吧,能清醒点。” 詹姆实力演绎什么叫有一个帮他追女孩的靠谱僚机就忘了好兄弟的现实:“韦勒克的追求者多得是,且一等一的优秀有内涵,才不是肤浅的见色起意。” “谢谢你,波特,但我听出一种靠外表当然不是自己强项的感觉。” 埃尔开玩笑道。 “诶,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詹姆摆摆手:“我说的都实话啊,魁地奇训练总会听到其他学院球员对你的赞美,比如说拉文克劳的——哎、佩妮·伊万斯出门了!快!” 正默默竖着耳朵听的西里斯不悦地站起身,埃尔急急忙忙地找柜台的店员借伞、外面倾盆大雨,他们身上都带着踪丝、不然变形一把雨伞简直是小儿科。 不料,服务员称店内也没有备着多余的伞。 半秒都没有丝毫的犹豫、詹姆·波特推开门冲进了雨中—— 埃尔弗里德目瞪口呆,西里斯却了然地脱去外套、做好了对方返回来时给擦干雨水的准备。 只见不一会儿,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雨雾里越来越远,詹姆跑到了对街,拦下正要打出租车走的佩妮·伊万斯。 “即便你不愿意去,我相信你也准备了礼物给她的对不对,求你让我转交可以吗——” 这是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佩妮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被晚冬冰冷雨水淋湿的、狼狈的男子,他被雨淋成了落汤鸡、此刻就像一个普通人:多傻呀,多傻、令她不由自主联想起上星期的第一个约会,平时精明老练、雷厉风行主管形象的弗农·德思礼在她面前紧张得打翻茶杯……一瞬间的心软,佩妮牢牢抓着伞柄、不想沾上一点雨水,她不耐烦地说: “……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这个怪人!” 她几步走回台阶进屋,一分钟不到,出门的同时扔了个手掌大的小礼盒过去,詹姆凭借出色的追球手天赋轻松地接到、他像得了一张魁地奇世界杯顶层包厢票那样开心,紧紧地护在怀里。 佩妮发现自己竟没有真的不耐烦,她拉开车门时,心情万分复杂,听见旁边的“怪人”忙不迭道: “谢谢你!谢谢!” 他的眼镜上糊满水珠,“你能不能在那一天给她打个电话、说说你为什么不来的原因?” 得寸进尺!佩妮充耳不闻地坐进车内,却对否决这请求的念头并不笃定。 事实上,小礼盒自然装着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是佩妮前阵子买的一个蓝色发圈,买了才发现与自己的黄头发不相配,扔掉太可惜,当时闪过一个主意、过不久就是莉莉·伊万斯的生日,她若来缠着自己,干脆用这蓝色发圈打发她。礼盒也是旧的,一只随手扒拉的、装过耳环的小盒子。 “胜利者”凯旋跑回对面的咖啡馆,西里斯用自己的围巾给詹姆擦头发、外套也披在他身上回回温保保暖,天气冷得很,埃尔着急地冒雨拦下一辆车,詹姆冷得直哆嗦、但一直在傻乐,仿佛中了彩票。 今年莉莉·伊万斯的生日虽缺席了佩妮,可对于要求向来低得卑微的莉莉来说,一件礼物和一通不容置喙的简短电话已是最完美的情况。 听完埃尔弗里德对詹姆·波特的全部描述,这一晚莉莉辗转反侧,无数次重新冥思苦想:她真的讨厌詹姆·波特吗? 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冥冥中正式而彻底地开启一个新篇章。 信守诺言,埃尔弗里德将寒假约好借出去的书交给西里斯,并且贴心地附赠两本《爱的艺术》与《心理类型》2,她没有刻意问起他的阅读体验,因为他每个星期五下午自习课结束都会对她说:“这些书里写的每一个字我认得出,连成一句话却根本看不懂。” “……没关系,其实我也看不太懂。” 她用善意的谎言安慰他。 “少来了韦勒克。” 他叹了叹气,但没有要把书还回去的意思,反倒坚定地说:“跟你送我的三千块拼图一样,这三本书我要在期末前克服。” “你不用太勉强自己,不管是拼图或是书。” 她苦笑道:“送你的礼物单纯出于消遣玩乐罢了。” “那不行,一方面我想弄懂自己想什么。” 上半句指的是那能展现心底最真实的完整图景的神奇拼图,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书:“另一方面,更想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下坠的感觉再度降临,她迅速移开眼,一股怪异的情绪正在悄悄燃烧,她竭力专注于自己书桌前的论文作业。 心思远不如她细腻的西里斯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他自顾自地问: “上学期占卜课的红绳,有没帮你找到‘命定之人’是谁?” 他八卦地对她眨眨眼睛,一副事不关己、蛮不在乎地看好戏的样子。 “你很好奇吗。” 她特意学他散漫的语气、吊胃口道:“有是有,但我凭什么告诉你?” 将他一年级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学得惟妙惟肖。 “……你在骗我。” 他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不满地说:“我才不上当。” “我没闲心骗你。” 她淡漠地编起谎话,实际上她不是不擅长撒谎,假若她真需要演戏,她是很从容的,恰好教室外路过同样下课的一位她认识的学长,直接照葫芦画瓢:“我的‘命定之人’有一头棕色的漂亮头发,黑眼睛,个头比我高一点点,和我差不多年纪……” 原本当她嘴硬胡说的西里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也太具体了、好像真存在这么一个人!他对此很不高兴,想了想,自以为机灵地建议: “我看你是施咒时应该失误了,要不你把红绳借我几天,我帮你研究看看。” “你都没听课,怎么研究。” 她不买账地回绝。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研究教科书之外的东西总是很擅长。” 他坚定地自荐道:“你看活点地图,阿尼马格斯,送你的隐身吊坠……可都是我自己找文献捣鼓的。” “……好吧。” 她踌躇了会儿,心想戏弄戏弄他也不算坏主意,于是点了点头。 第60章 本来,埃尔弗里德对红绳的事就不上心,当时回到家、嫌它染上茶渍不好看也不体面,找了实验室专用的小玻璃瓶将其封了起来。 因此等她第二天从宿舍出门拿给西里斯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带了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这样装着它?……封得太死,我取不出来。” 她假装自己非常珍视,顺水推舟地回答:“它很宝贵的,当然得这么封存,反正不影响魔力的吸收,你想用什么魔咒研究都无所谓,噢,注意别损坏。” “你放心。” 他干巴巴地说:“弄坏了大不了赔一个给你。” 晚上回去,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既想用粉碎咒毁掉这她与那位所谓“命定之人”的信物,又怕她会为此不开心,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刚好,詹姆哼着歌回来宿舍,最近莉莉愿意搭理他回应一两句话,心情大好、好得他能嬉皮笑脸地用语言反击斯莱特林的挑衅。 “……叉子,你那天说那个拉文克劳是谁——” 西里斯口吻轻飘飘地问:“那个喜欢韦勒克的家伙。” “你指的是哪个啊?” 詹姆对其他人的事没多少印象,“喜欢韦勒克的拉文克劳有好些个呢。” 他嘁了一声,不再搭话,小瓶子藏进床头柜——他才不是真的想研究它,至于源于哪种心理藏在身边,自己一贯逃避地不去细想,或许是忌惮那将打破现状的、真正的答案。 变形学和魔药学的重任都堆在了这下半学期,前者的课题是人体变形,对于早早玩阿尼马格斯得心应手的几人毫无难度;魔药课剩下的课题则是痴心水(迷情剂)和福灵剂。 讲迷情剂这节课学生们显得跃跃欲试似的积极兴奋,从小在麻瓜法治社会长大的埃尔弗里德对此深感嫌弃:巫师的街巷文化沾染几分见不得光的元素就算了,最老牌权威的魔法学校专门开课聊怎么制造这种本质上就是迷jian的药水……这叫什么道理!而且为什么大家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巫师社会的文明程度着实成谜,她懊恼地想。 当人人都激动地交头接耳讨论自己各自从迷情剂中闻到了哪些气味,只有她严肃地埋头写着笔记。 休息日两天,西里斯主动提出制作新地图的合作、兑现他五年级的承诺,埃尔考虑到期中前的学业任务不算繁重就答应下来,俩人找了间空教室,一如当年三年级阴差阳错帮她完善止痛药水的时刻。 利用活点地图的原理,埃尔弗里德想要创造一份科克沃斯镇的地图,所幸、霍格沃茨总面积和英国一个普通小镇的面积差不多,难度没有悬殊、活学活用的可能性就更多了,且更方便的是、科克沃斯小镇有官方的地图,不用像制造掠夺者地图那样到霍格沃茨边边角角到处踩点(虽然其中最主要的两名创造者并不介意夜游) 不过最为奇妙的、自然当属“实时更新”的特点:如同具备麻瓜设计的完美数据库,只要乐意、从地图主人想重点“监视”的对象到屏蔽潜在的干扰,一切系统而完善,她对科克沃斯小镇活点地图的要求很简单、能随时方便她追踪父母与朋友行动安全与否,该说不说,近期公开抗议反对“那位夫人”的麻瓜越来越多,尽管韦勒克先生经常强调罗西先生行事万分低调小心,她认为落到实处的安全保证才有说服力,所以、这份地图将成为自己灰色的小秘密。 绝不夸张地形容,埃尔弗里德作为普罗大众眼中最标准的聪明学生,领悟高深的理论精髓只需三言两语的点拨,正是如此,西里斯才比平常还要懒洋洋、慢吞吞的,魔法公式出处或演算东说一点西说一点,硬是把两天能做完的东西拖到四天、甚至六天,一折算就是整整三个周末—— “……什么?这部分早忘了。” “我哪记得那是什么咒语。” “应该是吧……等等,又可能不是。” 她分不清他究竟是无心亦或是有意,稍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真心想帮我做这个地图的呢?” “听听,你这意思是我故意耍你?” 他低头凑近了点,漂亮而富有神采的灰眼睛里找不出一丝破绽,大言不惭道:“我才没这么无聊。”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她信以为真,松开了眉头,撑着下巴继续沉思羊皮纸上的实验记录。 他忍住笑意,佯装大度、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内心奇怪、她为什么总那么好骗?太正派可不算好事,不惮于以恶意揣测他人、是保护自己的基本不是吗……他突然想起她身边常常围着许多打着不同名号接近她的男生:“这道题怎么写?这篇论文该怎么改?比赛的集训我跟不太上,你可不可以和我另外约时间?”——天呐,西里斯震撼地发现这些借口他都会背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位大呆瓜还没嗅出任何不妥、乖乖跳进对方的圈套,浪费时间为他们讲解所谓的‘难题’,而他们肯定一边假装认真听一边满脑子想其他东西——拜托,他自己就是男人,他太清楚他们会想什么了。 看看,她这没有丝毫戒心或是防备的状态,连他无声直白地凝视她好几秒钟,她依旧平静自若得过分,于是他近乎唉声叹气地说: “……我真不理解你,韦勒克。” 在费脑子思考正经任务的埃尔弗里德并没有多想这句背后的深意,她简洁的回答带着一丝敷衍: “当然……因为没人解读得了我。” 他怔了怔,一时该怎么接话。 道别前他原想再拖时间,被她否决了——显然有人预订了她的周末,他来不及问,她抱起书走得很急。 疑问持续到一伙人出门去校厨房觅食,中途遇到的莉莉·伊万斯大发慈悲似地道出真相:抢占先机的家伙是一个七年级的拉文克劳。 “埃尔跟我称赞过好几次这位学长,说他是她遇到过少有的、优秀又成熟的男生……” 已经接受得了老在自己身边晃悠的詹姆·波特,莉莉对其的态度也日渐缓和不少,这时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她在跟他们正常地对话当中。 “是吗——” 看好戏的詹姆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瞧着脸黑了大半的好友。 “是啊,何况她一向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印象不错。” 莉莉无心地接着说。 “为什么?” 西里斯不解地问出声。 “以她自己的解释、她不喜欢幼稚的同龄人。” 莉莉抬了抬眉毛,特地加重咬字地答道。 詹姆嘴边的笑僵硬在半路,怕此刻的幸灾乐祸也被莉莉看作幼稚,赶快收敛地假装一脸正色。 自从考完o.w.l.s,如约参加决斗俱乐部的高年级越来越少,埃尔弗里德这学期也没怎么过去,更别提懒散成习惯的西里斯,但是一听说那位七年级拉文克劳周五会去帮忙指导低年级学生,他拉上不用集训的詹姆一块去了大半学期没踏进门的黑魔法防御课专用教室。 褐色头发,瞳仁深黑,差不多高的个子……看清对方的外型,他皱起眉头、如临大敌,下一秒开始在心里挑刺,然后问旁边的朋友: “你觉得这家伙如何?” “唉,这哪用问呢、比你差远了啊!” 詹姆的回答让他大为受用。 等到这倒霉蛋上台演示无声咒的使用、并友好地问人们: “……大家对我刚刚的解说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踊跃发言——”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的听众中出现了唯一的质疑: “你漏了无声咒应用在攻击型魔咒的部分。” 他语气淡漠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西里斯·布莱克什么时候这么好学啦? “噢,我个人认为学会防御咒比较重要。” 对方谦逊地答道。 “如果学习自我防卫时没有兼顾进攻的必要技能,实战中遇到需要还击的情况,又该怎么做?” “……你说得不无道理。” 那位七年级语塞一下,颇有风度地点头称是:“既然你提到这方面,也麻烦你举一些示例?” “决斗光说哪有用。” 西里斯自始至终将普通学生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一丝敌意的观感也没有,他长腿一跨站上讲台,“劳烦你配合我的演示?” 顿时反客为主。 这一天,纯粹凑热闹的詹姆·波特首次以旁观者身份体会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句庸俗却不失为真理的老话,倒不足为奇——西里斯这会儿的表现比以往任何一场黑魔法防御课都要认真,平时慵懒散漫都拿得到o的天赋型、此时更是赢得轻轻松松。 遗憾的是最该看到的人不在现场,可怜的大脚板……詹姆在台下自我陶醉地摇着头,快乐地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冰镇柠檬水。 不明所以的人群里,一些八卦天性浓厚的同级生一边看乐子、一边在跨出教室门后以讹传讹,导致翌日校报的娱乐栏位大书特书一番:七年级学长是拉文克劳魁地奇队的骨干队员,那布莱克与其大打出手、必定是为了詹姆·波特! 第61章 无辜的詹姆有苦不能言。 故事真正的主人公之一、今年埃尔弗里德没闲心关注无聊的流言,她既忙着学业上的重任,还忙着自己收拾好小镇活点地图的尾巴(顺带一提,西里斯·布莱克在她眼里又多了个缺点:记性不好) 再加上,她最近在偷偷找学校的“有求必应屋”——说来奇怪,妈妈明明是德姆斯特朗的毕业生,对霍格沃茨的了解程度却不亚于自己。 “有求必应屋”的存在是瓦伦娜无意中说漏嘴的,即使再三向女儿强调别关心太多猎奇的东西,埃尔弗里德本人可做不到像明面保证那样听完就忘记,这等有趣的玩意儿、她实在不想错过呢。 而且,这次她打算自己一人进行这趟“探险”。等她正式找到它,再告诉近期课题作业和波特组队的莉莉吧——她想,毕竟莉莉一整天都得应付波特……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学期只剩两个月的间隙,一天结束繁忙学习的夜晚,她背着重重的书包、一手拿着装不下的几本大部头,脑海里恰巧苦想此事,路过八楼挂毯的对面,一扇光滑的房间门缓缓显现。 她一瞬间愣在原地,欣喜的情感涌上心头后、才深呼吸着推开了门。 事先的想象中,她希望这间屋子里有舒适的书桌和座椅,摆着书架的话就再好不过……她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确有着一排排书架(尽管平心而论摆放得很混乱) 没关系,这环境足够惊喜的,她正思忖道,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扰动了她敏锐的听觉,她霎时刹住脚步,默默仔细地再听了听那个声响:类似……衣物之间的摩擦……她分辨不出来,意识到自己这么偷听很不好,鼓起勇气超着声源的方位走近了点,在下一个转弯处停下时开口: “……不好意思,请问——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三个不同的尖叫同一秒炸开、包括她自己不断的道歉声。 被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所惊吓,她飞快捂住眼跑出门,紧张的冷汗在后背迅速蔓延,她感觉她的身体快着火了,头脑像被浆糊纠缠、刚才不小心目睹的景象诅咒似地在脑子里反复重演。 一边后知后觉地害怕屋子里的人追出来、一边惊恐地跑得更焦急,而她光顾着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自己,猛地撞上了前边的一堵“墙壁”——她倒希望这硬邦邦的接触面真的只是墙,不料传来的是西里斯·布莱克似笑非笑的声音: “你是在被谁追杀吗、韦勒克?” 距离过小的身高差致使她的下巴刚好磕到他的肩膀,过重的书包在惯性的压力下她整个人基本是往前倾地倒在他怀里,大老远就瞧见她火急火燎连头都不回的样子、他早做好伸手稳稳扶好她的准备,因此万幸、她没狼狈地摔在地面。 “谢谢。” 她忙不迭捡起掉地上的书,脸颊和耳朵的高温一点往下降的趋势都没有,她赶紧潦草道过谢、埋头火速地离开,并忽略西里斯奇怪的问句:“你怎么了?” 这一晚后悔密室探险的埃尔弗里德有点失眠,她是通过书籍接受过健康良好的生理知识教育,但不代表她不能认为“那些事”离自己很遥远。 不知该不该形容为默契,今晚彻夜难眠的人不止她一个—— 在终于完成三千块魔法拼图、看见上面所谓“最能展示心底渴望”的图案是沉落金色阳光的蓝色海洋,百思不得其解的西里斯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几个小时前那扑在自己身上的触感、软绵绵的……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钢板似的又冷又硬,毫无生命力的质感,不像她——停!别再往下想! 结果他不自觉地回忆情景中更细节的部分,比如、气味。 从以前他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有点像某一类香气清淡的什么花,又有点像似乎特别高级的洗浴香水,说不明白,但好比从詹姆身上嗅出青草与薄荷、在莱姆斯身上嗅到羊皮纸和巧克力,气味对于嗅觉灵敏的犬科来说是最直接的印象,对于阿尼玛格斯是只狗的他而言、毋庸置疑也一样。 想着想着,无意识地陷入了梦境,如梦中场景会直截了当阐明潜意识里真实的渴望,这一晚的梦境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心理冲击,他被猛然吓醒了。 依旧是宿舍黑漆漆的天花板、火红帷幔,朋友们熟睡后的呼吸声。 ……这只是一个梦。幸好只是梦…… 然而画面真实得他现在必须起床去盥洗室换一条睡裤,真是要命,身下冰凉湿滑的触感异常难受,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他粗鲁地往脸上泼了一大堆冷水,关水龙头前还发了一顿少爷脾气。 之后的三天又分别重演了三次这同一性质的梦境,不同的是后来的视角不太一样且更加清晰,当然重点是、就像在补明前因后果的“系列作品”,这过后的三个梦基本都是越来越明确的指向,他已经快对入睡这件事产生阴影——几年来视为纯洁交情的朋友,原来实际上自己也在惦记着她、与其他被明晃晃的欲望所奴役、垂涎亲密拥抱的蠢货男人别无二致——哦,也许有区别,起码他近水楼台的条件是目前最佳的状况……西里斯·布莱克的思想斗争没挣扎多久,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鉴于他的道德感并不过剩、且底线灵活:好吧,觊觎好朋友这种事听起来确实不太光彩,不过老实说、他可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承认本能产生的爱欲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很惋惜,等他想通后,过不久就是平平无奇的期末考试,他是不在乎考不考试的,但她本人总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考试,这表明直到放暑假她都不会有空搭理自己。 于是出于众多方面的原因,西里斯·布莱克尤为期待今年的暑假,优秀的猎手往往对自我充满信心,更何况他想征服的人善良得连不熟的泛泛之交都不忍心拒绝……也许唯一遗憾的是、他从自己的情感漩涡中清醒得太晚—— 从未来发生的一切再绕回来看这一刻,他的醒悟的确来得太迟。 34. ============= 习惯了随性而为,本就不太拥护家族核心观念的阿尔法德对外甥离家出走的事毫不意外,甚至还觉得16岁就有觉悟毅然行动的西里斯比自己出息多了。 据弟弟西格纳斯的形容,沃尔布加气得要命、不吃不喝的同时拿其他人出气,当然这里面不包括被寄予最大厚望的雷古勒斯。 一开始阿尔法德完全当个笑话听听,直到两个月后,沃尔布加真的把西里斯的画像烧掉—— 她亲手除掉长子在家族的名字,而这是了结血亲关系、从此恩断义绝的象征。 “……沃尔布加终于彻底疯了吗。” “也许吧。”但西格纳斯的反应很平静:“那天你不在没看到罢了,平安夜、她对西里斯用了钻心咒。” 阿尔法德现在确信自己的姐姐脑子里已经连一丝理性也没有。 并且过不了多久,她不知怎么知道他一直拿大把大把金加隆资助西里斯的事,勃然大怒地找上门朝他发了一顿疯: “你一个人对家族的大事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还不够、反要帮那位逆子?!你是不是诚心跟我作对——” “我没这闲心和你作对、沃尔布加。” 阿尔法德忍无可忍地回以相同的音量:“西里斯才十几岁,在外身无分文不行的!难道你想眼睁睁看你的亲小孩饿死在路边?”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必须承担这个后果!否则就滚回来当个安分守己的继承人……” “我看你是魔怔了!”阿尔法德感到深深的疲惫,不愿再接着对话,下起逐客令:“顺带一提,你早就成为了家里面的帝王、想操纵谁只是动动手指而已……从二十多年前我选择独居在这里,你已丧失了对我的控制,所以别再扰我清闲,我可不是西格纳斯、明明意见不和却畏惧你。” 可想而知,他并不在意自己也被除名的结果,一人独来独往活了大半生,幸福或欢乐如蝴蝶转眼飞离,厌倦及痛苦则是长久停顿的钟摆,又怎么会在乎什么虚幻的名誉?一年年流逝,健康大不如前,生死有命,只想尽可能不留遗憾,若询问他临死前最希望完成的愿望、恐怕是再见挚友一面,正如多年前他曾对年幼的西里斯所说:“也许情人之间来来去去,但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 友谊是一生都不会腐烂的感情—— “我喜欢上了我的好朋友,舅舅。” “……波特?” “不是!” “哈哈,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另一个好朋友。” 故意逗了逗暑假回到家的外甥,阿尔法德才发觉时间过得真快、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现如今长得比自己还高一个头了,也自然而然地找自己讨论怦然心动的初恋,“那个‘倒霉’姑娘是谁?” “你记不记得那位来过我们家的看上去就很聪明、叫韦勒克的金头发女孩?” “当然记得。” 阿尔法德一脸了然,“喔,我不奇怪你会喜欢她。” 第62章 “那么你应该给我一些建议,阿尔。” “不。”对方又开了一罐啤酒,“千万别找我这半吊子要感情方面的建议,我不想误导你。” “好吧……”西里斯扫兴地抿了抿嘴,“说来惭愧,我一直以你为榜样要成为一个高贵单身汉来着。” “傻瓜,有时候过得逍遥自在不一定就是快乐,除非你最爱的正是孤独。”阿尔法德苦笑了下,“而以我对你长年的认识,你是靠与他人维系感情获得能量的家伙。” 闻言,西里斯的眼里闪过一丝挫败:“完了,我突然想起她就是很享受孤独的性格。” “哦?看来你才是那个倒霉蛋。”阿尔法德的笑声中带着几分罕见的、专属长辈的慈爱,“感情问题找波特取经。” “詹姆?他自己的进度可没比我好多少。”西里斯不服气地回道。 “我说的是老波特。” “弗莱蒙……?” 阿尔法德做了个“bingo”的手势,满意地点点头:“众人皆知弗莱蒙特·波特和他妻子有多恩爱。” “好主意。”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事确实占据他的脑海,但他不会注意不到阿尔法德快喝空的酒柜和摆在桌上疗愈咳症的魔药,“你少喝点吧,阿尔,为你已不年轻的身体想想。” “不用你提醒我的年纪,臭小子。” “我是在担心你的健康呢。” “放宽心,沃尔布加这种时时刻刻怒火冲天的家伙都还活着,我不至于比她差。”阿尔法德开玩笑道。 “可别提她,她那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算啦,你就不要这么说她了,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妈妈。”阿尔法德难得摆出作为舅舅的一面,拍拍肩膀,“好在你已经成功逃离出来……” 暑假开始没几天就返回詹姆家,晚餐期间电视机刚好在播放经典影片《it happened one night》1,爱情题材的电影能打着闲聊的幌子切入正题,西里斯认真地聆听弗莱蒙特的侃侃而谈,看出苗头的詹姆心里亮起了小灯泡,深夜俩人睡在一个房间,他嬉皮笑脸道: “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学、原来是感天动地终于开窍了啊——” “你少取笑我,叉子。”西里斯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鹦鹉学舌:“你四年级以前不也嘴硬得厉害:‘伊万斯哪里好了?我才不喜欢她’……” “唉哟,咱们开学就七年级啦!现在才机灵点的你好意思说我吗?”詹姆笑得更开心,“老实交代,是梅林看不下去大发慈悲托梦给你,还是那位学长的功劳?” 西里斯打死都不肯开口。 “行,不说就不说呗。”詹姆的心情好得飘飘然,“反正我猜得到……哈哈,我要去写一封信给莱米!” “叉子你站住!” 一阵鸡飞狗跳。 等他们耗完追逐打闹的体力,詹姆依旧憋不住八卦地问他所谓独身主义究竟是不堪一击、亦或是头脑一热一时兴起,他傲气地回答说哪个答案都不是、及时享乐的原则既让他不会牺牲自由理念也不会放弃情感追求——未来如此长远,为什么一定要先给承诺? 向往传统婚姻与家庭生活的詹姆表示对这套典型的风流浪子托词理解无能。 “白日梦的想象总是美好的。”西里斯一副恐吓小孩的模样,“我舅舅说结婚是进坟墓……” “你舅舅懂什么呀、他遇不到真爱没有发言权。”詹姆做了个鬼脸,“而且,你又预判得了韦勒克以后不想结婚吗?” “我预判不了。” 西里斯一脸无所谓,“未知才够刺激。” “正因为即使是没法预测的将来、也想和那个人一起度过,才叫浪漫呐。”詹姆陶醉地说。 本来西里斯对这一套挺嗤之以鼻、然而出自亲如兄弟的挚友之口,他竟不禁陷入沉思,以现实观察到的情况来看,韦勒克诞生于几乎完美的幸福家庭、的确不排除期待它们的可能性……胡想不了多久,当詹姆炫耀般大声朗读莉莉·伊万斯言语温和的回信、读到后几行时,两个一开始兴致盎然的少年面面相觑:死亡离他们太遥远,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参加完蕾妮奶奶葬礼的埃尔弗里德同样呆滞了整整一路。放假一到家,显然憔悴不少的父母隐忍着悲痛、尽量平静地告诉她这则消息。 面对突然辞别的亲人,阅历尚浅的埃尔反应过来第一个瞬间泪水横流、像小时候伤心得止不住啜泣的哭法,尽管他们紧紧抱住了她并安慰说蕾妮奶奶是在睡梦中没有痛苦地逝世,她很难接受,失去重要的人这件看似遥不可及的事会离自己这么近。 回奥地利的路途不算遥远,韦勒克先生的话语中既是在安慰家人也是在安慰自己,蕾妮奶奶是两天前的凌晨没了呼吸、她今年春天刚过完的76岁生日,有定期体检的习惯、健康方面没有太大的例如心脏毛病或其他问题,可惜生死仿佛真的被命运所定,死神在平平无奇毫无预兆的某夜来访……记忆中蕾妮是个十分乐观豁达的老人,她也是埃尔所遇到过最酷的女性,生前拿死亡开过无数次玩笑,甚至能乐呵呵地拿她亡父的死来说笑,她声称更喜欢地狱、因为那里肯定聚集着很多有趣的灵魂,她不希望自己的葬礼只有忧郁苦涩的眼泪—— “……你们可以选阳光明媚的一个早上去一趟野餐,游游湖,顺带把我的骨灰撒进水中,我想我进不了墓园啦、基于我年轻干过不少严格而言有悖教区的事……噢,那一天你们会很快乐的。”她曾在展开自己死亡后的联想时畅快地说道。 “可是那是您的葬礼呀,我怎么快乐得起来?”年幼的埃尔不解地追问。 “不要伤心,亲爱的,我们总会相见。”她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百年后等你在路上,比你先行一步的爱人们都会来接你……” 今日真正的葬礼上,亲朋好友纷纷追忆起主人的旧事,似乎这不是一场旅程的终结、是相聚着送行,情感仍在相伴的路途上、永不磨灭。 日落黄昏之际送走宾客,韦勒克夫妇在客厅收拾整理着残局,四周忽而变得冷冷清清。 悲从中来,埃尔走进主人卧室,十年如一日的房间陈设叫人感慨万千,书架上仍整齐摆放一套《指环王》2丛书——这当然不是蕾妮的爱读书目,但雷打不动风雨不阻地放好是因为埃尔弗里德喜欢看,小时候她常常在被窝打着手电筒偷偷读到深夜;梳妆台边的一只老音乐盒是她小学参加童子军公益饼干售卖活动获得的奖品,已经好些年头了,音调也走了不少,蕾妮却总舍不得扔掉……不知不觉间泪眼朦胧,打开了音乐盒,《月光》缓缓响起,过时的音质营造出寂寥空洞的听感,她擦擦眼泪、手指轻轻按下盒子里边的暗扣:果然零件早就锈迹斑斑……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埃尔弗里德灵巧地拿出叠成四方的泛黄信纸,信中夹着一张黑白拍立得。 相片上是三名女士的合照,她们笑得很灿烂。站中间是约莫十多年前、尚无白头发的蕾妮奶奶,右侧站着的是瓦伦娜,左侧的是一位埃尔从未见过的女人:深色短头发,深色眼睛、闪烁生动的神气,她年纪跟瓦伦娜相似,面容明艳得像影星,是具有攻击性的漂亮,仔细端详、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在照片背面,马克笔写着“我、瓦伦娜、伊奈茨,1960年3月27在莫斯科” 即使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埃尔弗里德没忍住好奇心打开了信纸—— “亲爱的鲍勃和瓦伦娜, 防止我律师处理遗嘱有误(你们了解我信不过那群打文字游戏的所谓专业人士),我保险起见写了这一封备份的亲笔信 噢说起来,你们读到这封信我应该死透啦,别太难过,我活得很精彩,尤其让孩子不要执着我死后如何,反正大概率不会过得比活着的时候差。 回到正题,虽说我的财产不算几个钱,只不过总比没有的好,别嫌钱少也别嫌多就是了。 60%给埃尔,40%给你俩对半分,我喜欢简单,安排到此为止。 不过我猜你们拿到的这40%也是给孩子,这些年我和你们一样视如己出,对了、说到这个重点,我希望你们冷静下来,在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真相时,给她一点时间,毕竟整整十来年她都被我们蒙在鼓里。 以及,我建议你们对亨利和伊奈茨的事有所斟酌地告知,不论如何、不要让小孩蒙上死亡的阴影。 前几年我察觉到你们想隐瞒一辈子,在这儿我得发表意见、我不赞成,无论你们是出于哪种大义或是苦心,永远欺骗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最后,希望一切都好。 爱你们的蕾切尔·格瑞斯·阿德勒” 时空似乎遭冻结而停止,埃尔弗里德感觉灵魂向下沉入麻木了体温的刺骨冰河中,如同自己的生命力在向外流淌,理智蒸腾为沸水瞬息消散于绝对零度的极地空谷。 第63章 等行动力逐渐恢复,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客厅的。 瓦伦娜率先留意到她的异样,主动牵过手问道: “埃尔、我的宝贝,你还好吧——” 听到这个称呼,正处于谷底的一颗心剧烈抖了一下,她的声音是机械的空洞: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吗?” 所幸视野仍是清晰的,她看见他们蓦然如遭雷击的神情,顿时百感交集,抬了抬紧攥信纸的手,“你们永远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对不对。” 鲍勃首先回过了神: “不,不是。” 他下意识竭力镇定却稍显混乱的回复令人辨别不清他想否认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有告诉你一切的计划。” 脸色惨白的瓦伦娜音色沉寂苍凉:“想再等等……我承认这是在尽可能地拖延。” “为什么要拖时间。”埃尔弗里德苦笑道:“因为真正把我生出来的人很不堪?” “请别这么说。” 瓦伦娜被极致的痛苦冻结得僵硬,仿佛她的生命力也在跟着流逝,“我并不会欺骗你,他们是毋庸置疑的好人——” “你已经在骗我了——你们。过去你们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到今天还是我自己发现的。” 埃尔弗里德尝试冷静地说:“所以,究竟怎么回事……‘伊奈茨和亨利’是谁。” 很多年前瓦伦娜·门泽斯作为德姆斯特朗四年级交换生第一次来到霍格沃茨,路上在校园门廊听了一路本校学生对一个陌生名字的夸奖:“伊奈茨·弗利那一记回抄术实在太妙了!”“她是找球手里的神!”——于是瓦伦娜当时忍不住想,“伊奈茨”是谁? 转眼跨越了不止三个十年来到这一刻,面对这个问题她却仍有一霎的语塞。 “亨利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堂兄。”鲍勃疲惫地先道出一半答案,“……伊奈茨,是他的朋友。他们是最值得尊重的学者,基于你在实验室的诞生是堪称划时代意义的伟大结果——” 1959年深冬的清晨,格拉斯哥3的一偏僻小镇某巫师村庄上,一栋不起眼的住宅传来雀跃的欢呼、她当即欣喜若狂地分别联系远在异国的朋友们:“编号112活过了第34周!敢相信么、我们快成功了!”堆砌着插管、容器和各种各样看似古怪的医疗器械,这一间颇为简陋的实验室在七年前由四位并不富裕的年轻人自筹成立:伊奈茨·弗利,亨德里克·阿德勒,瓦伦娜·门泽斯,罗伯特·阿德勒4,研究方向是体外受精-胚胎移植和人造子宫孕育,这个理想、最早期起源于伊奈茨·弗利——她读书时代的两对好友结后长年生育不了孩子,圣芒戈诊断不出任何所以然,几乎心灰意冷……即使她的私心更多是为了能跟他们重新和好、修复友谊,也想尽力为其做点改变。 在亨利的主要协助下,巫师医学与麻瓜科学相辅相成,由于经费紧缺、征集贡献必要物质的志愿者不够,跟不上频繁的移植实验,最后极具学者奉献精神的俩人主动冒着健康危机、靠现有的穿刺等技术提取自己的细胞,再于试管中合成。而与麻瓜对试管婴儿的理想不同,伊奈茨不希望让胚胎继续寄生在女性的母体中,被一个叫舒拉米斯5的学者提出“人造子宫”所启发,她野心勃勃地决定朝这一方向迈进,那么未来不管是麻瓜女人还是女巫,都不用再为孕育孩子消耗生命力和宝贵时间了。 这听起来或许很酷,但实践失败不知多少次,她一度快放弃制作这类似培养皿的孕育装置,直至第112号、xx染色体的胚胎一路存活到以前从未达标的39周,堪比梅林神迹,1960年2月17日,一名健康的女婴出生,一同见证的瓦伦娜惊叹不已地问她将会取什么样的名字。 “我外婆的中间名是elfin,纪念意义就化用成‘埃尔’、‘埃尔弗里德’……所以姓氏的话,既然她不属于我们任何人。”又看向书架上合著文艺论书籍的署名,随意地挑了其中一个:“‘韦勒克’,就姓‘韦勒克’。” “她的中间名呢?” “你选吧。” “唔,‘贝尔塔’?”瓦伦娜指了指《机器时代来临》的作者名贝尔塔·冯·苏特纳。 “‘埃尔弗里德·贝尔塔·韦勒克’,很好,很好,我喜欢这名字。” 该惋惜本应陪伴终于等来的女儿的成长、伊奈茨只看到一岁前的埃尔,那是她偷来短暂的幸福。 后来的事则如同努力全都化为灰烬,亨利去德意志途中在一场恐怖袭击丧命,他装有全部实验资料的公寓被人放火烧掉,死前他还没来得及听公寓电话的留言信箱,他不知道编号112活了下来。 这同时意味着这一无法整理记录并转变为普世性医疗手段的研究项目宣告终结,俩人多年的努力随着一把火灰飞烟灭。 亨利的死讯因异国长途被延时好几个月才传达到剩余三人的手中,他们陷入低谷。 紧接着轮到伊奈茨失踪了一段时日,再回来的时候她像交代后事般拜托瓦伦娜和罗伯特照看孩子,唯独留下了的正是那一只镶嵌绿宝石的银色怀表,她说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们我要往哪里去、等时机成熟你们都会清楚的。 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了无音讯。其实理智告诉瓦伦娜,以自己对伊奈茨的了解,她最不可能逃避责任感、也正是因为她绝不会不去直面痛苦的困境,她做出了无人能干涉的选择。 为了给挚友的女儿一个完美的成长环境,她和罗伯特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回到英国,双双放弃各自的事业追求,一个选择就职稳定的医生工作、一个选择翘掉不少越成就国际名誉的设计机会,他们从此是“韦勒克夫妇”、也只能是“韦勒克夫妇”了。 能甘愿付出这等牺牲无疑只源于爱,但不是源于对埃尔的爱,而是源于瓦伦娜对伊奈茨的爱,罗伯特对亨德里克的爱。 也许这样形容很残酷,可是无法否认,无论相貌或者性格,埃尔都像他们俩人的结合版,自然而然,瓦伦娜与罗伯特都不约而同地将埃尔弗里德当作他们失去爱人的替代品,前者把其当成伊奈茨的替代品,后者则是亨德里克的。 被蒙骗前半部分人生,并以敏锐的思维逻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于他们眼中本质不过是对逝者的精神寄托,埃尔弗里德宁愿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真相、譬如四岁五岁?只要不是像现在过去了十几年,她的价值认知已经形成、笃定地相信人们理应基于尊重而产生爱,爱意造就幸福的婚姻,生育养育是出于爱,组建家庭是出于爱——长久地生活在被静心设计好的虚假世界,长久地以为自己所拥有的就是真实的命运,尤其长大后发现不是每个同龄人都有“完美的父母、可观的家境”,结果此时她发现自己还不如她从前最同情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起码他不是一个被塑造好的实验品。 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恨意——她痛恨自己,恨她为什么就不能只是理想假象中的主人公。 离开奥地利回到科克沃斯,剩余的暑假还有一个多月,她茫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做,躲在反锁的卧室里,吃不下任何东西,更无法面对他们。 窗边的来信越堆越多,却一封都不想回复。 浑浑噩噩过去了两天,某个早上她听见门外来了客人:是莉莉·伊万斯,看她既不回信也不回电话,担心地直接找上门。只可惜她也面对不了最好的朋友,一切复杂得不堪重负,她又该怎么解释呢?她做不到主动地解释。 瓦伦娜以她生病为由推托了莉莉见面的请求,温和地让其先回家去。 深夜昏沉中饿醒,她撑起发僵发麻的身体跌跌撞撞走出门外,黑灯瞎火地挪去厨房在冰箱搜刮了点食物,质感又冷又硬的面包硌得胃部难受,心想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下去了—— 蓦地如脑中已经历过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埃尔弗里德决心走出家门工作,只有工作才能得到独立和自由、才有可能得到解脱,假如她继续依靠他们之中的任何人,她将永远走不出这阴影。 “出走的娜拉”6正是希望的开始。 何况,她欠了他们够多了不是吗?就算还不了他们牺牲的青春,还他们金钱总是应该的。 从小理所当然地享受“父母爱的名义”、无忧无虑地花钱,买给好友的生日礼物是几千镑价格也不眨眼地大手一挥,埃尔懊恼地算出了养她这十几年的花销是一个多大的数额,这并不是一笔容易还清的债。长年累月不愁吃穿用度的成长环境令她压根没有时刻抓紧机会存钱的习惯,以至于她明明参加过无数场学校竞赛,到头来现在自己手里只有勉强凑齐的一百金加隆。 这时,她突然后悔自己三年级时发明的止痛药水以低价出售了专利。 算了吧,往好的一面想一想,她剩一年就能毕业,凭借这几年在霍格沃茨的优秀成绩,找一份不差的工作应该不难。 目前,趁着暑假这么多时间,去打零工挣一点钱也不坏……想着想着,几天都睡不着的埃尔终于进入梦乡。 第64章 第二天一早,瓦伦娜还来不及惊喜她肯出房门的改变,就被她宣布要试着去小商店当兼职的话给震在原地: “……什么?” 瓦伦娜哑口无言:“为什么呢?那工作辛苦得要命,还没几个钱。” “我仍然是学生,只找得到这类型的短期工作。”她喝了点活力药剂,整个人的精气神恢复了点。 “为什么一定要急着找工作?家里什么都不缺的呀!”瓦伦娜不解地说。 埃尔怔了怔,这句话其实她听过很久,也为此轻松地坐享其成很久,她鼓起勇气吐露心底的真正想法、甚至及时地改口对他们的称呼: “但那些是您和阿德勒先生的钱,不是吗。” 仅仅这简单的一句回答,瓦伦娜僵在原地,一口冷气堵上心头,苦笑道: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好,假如这会让你好受一点,去吧,注意安全就是了。” 青少年假期兼职的机会一直颇容易找,繁华的街市对这种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年轻劳动力需求不小,特别是住宅区附近店长以老人家居多的小型商铺,帮忙送牛奶或报纸、清晨给新鲜出炉的面包卸货、搬运篮子里的水果、整理货架上的杂物、下午顶替收银员的位置……无非是些简单的劳动,没有脑力方面的要求,这显然令埃尔弗里德有点挫败感,她在家都是用魔法干家务,而且不会有人动不动就批评自己——杂货铺的老爷爷很严厉,对她和另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男孩十分挑剔,后者还是移民区少数裔出身、是真的需要钱生存,跟她不同,他的阶级提供不了不一样的可能性。他们没什么机会聊天,活少的话得帮着整理整理账簿、再要么自己找点活干,否则一律被指责为偷懒。 谁又能想到,她会为这几英镑累得犯困,要不是待在家总忍不住重新想起难过的事,她认为自己忙起来会好受点,被人廉价地使唤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漫长的两周过去,她的状态渐渐调整回正轨,除了打工这个变化外,瓦伦娜和鲍勃刻意在外忙碌、留她一人在家的做法也起到了冷却她情绪的辅助作用,尽管她依旧原谅不了他们、所有人。 第三个星期开始她回复朋友们堆积如山的来信,她给莉莉·伊万斯的回信中主要描述自己痛苦的心境以及前阵子无意冷落最该亲近的人的忏悔,她没有详细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仅笼统地写道: “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处心积虑谎言装点的玩偶,集结了他人全部的憧憬,塞进了橱窗,他们透过我去怀念他们真正爱着的逝者,没人问活在泡沫般世界里的我怎么想……” 莉莉没追问言语中的空白,像每一位贴心的女友会用实际行动安慰、建议埃尔弗里德来她家住一段时间直到开学。 这无疑是个好主意。 至于来自西里斯·布莱克的好几封信,埃尔都没有认真看,也简单写了几句搪塞应付。 伊万斯夫妇一如既往的热情友善;而莉莉的反应是最大的慰藉,她说我不在意你的家庭真实是什么样、我只在意你——即永恒的、胜似家人的朋友,因此以对方的喜为喜、为对方的悲而悲,所以忠诚于彼此。少女间的友谊往往最是纯粹。 一天天过去注意力被逐渐转移,直至开学前,瓦伦娜主动提出要谈一谈。 三人的氛围局促得不像以父母子女相称十几年的至亲。 “……我们很抱歉你以这个方式知道这一切。但我发誓我们并不是想故意瞒你,只不过还没等到一个好时机。”瓦伦娜率先打破沉默说。 鲍勃仍旧很有父亲的姿态、大抵是养成了习惯,平静地补充道:“我们希望这不会改变我们本来的感情。” “不,全都已经变了,你们在我眼里。我曾经以为你们是永远不会伤害我的人。”埃尔弗里德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不再发抖,“虽然这么说很不公平,毕竟你们完全没有养育我的责任,为此做到连名字都不要的地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告诉我?打从一开始?” “因为我把我自己的执念自私地套用在你身上。”瓦伦娜咬牙忍下了泪意,“我和伊奈茨,我们从小没有一个正常的父母双全的家庭,所以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么做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我在擅自弥补自己所缺失的童年。” 埃尔弗里德的内心一片正笼罩着死寂。 “我甚至想过,考虑到你的安全,让你毕业后能远离巫师的世界。” “您说什么?”埃尔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看向瓦伦娜,迟疑地低声道:“从上一次我就觉得奇怪,所谓的‘恐怖袭击’。” 轮到他们低头陷入了沉默。 “……好吧,算了,我不追究你们那一代的事。”埃尔投降般勉强地自嘲一笑,“反正等偿还尽我的的债务,我想是时候还给你们该有的自由生活。” “‘偿还’——”瓦伦娜近乎失声辩驳:“我们从未想过要你‘还清’什么。” “但始终不影响我亏欠你们的事实。”埃尔暗暗攥紧拳头,鼓足勇气:“原本你们可以选择更好的职业,为了照顾我,你们委屈太多年,现在你们不用再将对逝者的感情寄托于我身上,荒唐的戏剧结束了——” “我们给你时间的冷静,你为什么会‘冷静’成这个样子。”鲍勃蓦地打断道,他的口吻是从前批评教育孩子犯错误时的严厉:“在你眼中,我们就是把你当作从实验室出来的替代品?这么多年我们为你所做的你从不认为是出于亲人的爱。” “爱须基于尊重,是您教我的。”埃尔的眼睛蒙上了淡淡一层水雾,“欺骗怎么会是尊重?” “在事关生死前的选择,我们坚定地把你的生命放在第一优先位置,连道德都在你之后,对、所以我的确不否认骗了你。”鲍勃的语气重了几分:“然而你现在的说辞,就像我们从不把你当成亲生孩子对待,就像你未来绝不再视我们为家人……我是放弃了我梦想的追求,结果连你一点感恩之心都换不来、我真没想到,这十几年我提供给你最精英的教育,你却学成了这样——” “鲍勃、你胡说什么?!”瓦伦娜猛然站起身打断他的话,她急切地澄清道:“我们哪有把她当作负担!你说的像是我们还葬送了自己的事业……” “瓦伦娜,难道你就不肯扪心自问地承认自己是为她舍弃了大量继续往上爬的机遇。”鲍勃毫不客气地拆穿道:“我们为什么要否定我们的付出,那明明都不是微不足道的方面。” “你要在小孩面前强调你牺牲了多少、好让她被愧疚感淹没?你违背了我们最初约定好的教育方式!” “那我们又应该是感到愧疚的人吗?” 这一天她首次亲眼目睹他们的争吵,这一天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她像一位丢盔弃甲的士兵狼狈地逃走了—— 原想送她到车站的瓦伦娜追出门前鲍勃说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大约以为她离开了家门,瓦伦娜才忍无可忍地高声回敬: “……你刚刚是故意说的那些话吧、因为现在你有个万众瞩目的政客朋友,终于走上你渴望已久的道路、你想摆脱我们了是不是?” “你疯了。”鲍勃的声音透露着一丝绝望:“在杜撰我想法之前,你敢发誓自己从没天真地想过伊奈茨有一天会回来感谢你——你真的以为遗物都给我们了的人还活着?!” 门外的埃尔弗里德听着这一句震耳欲聋的质问话音刚落、瓦伦娜的无言以对。 沉默中直觉告诉埃尔,她大概率是在哭,鉴于下一刻鲍勃手足无措地不停道歉。母女间的共情令埃尔同样非常难过,可是却没有勇气再回去了。 今年回霍格沃茨的列车上,男女学生会主席的名单短暂地转移了些埃尔弗里德的忧郁,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分别当选,算是一则难得高兴的消息。 七年级的开学宴上面心情一般的人还有西里斯·布莱克,他几乎都待在詹姆家,男主席人选的事早知道了,的确很为朋友高兴,可惜被韦勒克敷衍了一整个假期,心里难免烦闷,而他甚至没法直接问当事人、毕竟她正经历着刚失去祖母的痛苦,对此他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拜托,他连祖父母的面都没见过,跟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也并不亲昵),不过最起码的体谅还是做得到的。 几十天不见,希望只是他的错觉、但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眼中隐隐约约的疲倦,她本来就是话少的性格、现在更惜字如金,最明显的变化、当属她居然学会拒绝别人了——多年给同学们留下好说话的印象,大家遇到什么事都找她帮忙,以前即使再棘手的她也会硬着头皮处理,现在她竟会回答:“抱歉,我想我没有相应的空余时间……”类似这种推辞。 她还是最专注学业,出乎大部分同级的预料,下课后她破天荒地去给校刊编辑部当审稿。这项“副业”实际上可没有表面听得专业,仅仅是审审错别字、语句通顺与否、排版配图等小毛病,编辑部早就想请她这位霍格沃茨学术明星,报价“最高”报酬:一天10枚银西可。 第65章 不但西里斯觉着她干这一行屈才,其他人也以为她是赶着毕业前多体验校园生活呢。 “……韦勒克,你很缺钱吗?”不愧是自诩最了解她的外人,西里斯一眼看穿她最近在想方设法储存金币,他感到奇怪,光谈出身与家境、她跟自己恐怕相差无几。 埃尔弗里德迟疑了一秒钟,轻轻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找我要不就好了,干嘛为那几个银西可费劲。”他不假思索地提议。 尽管这些天埃尔的脸皮是变得没那么薄,她在暑假打工时因“太好沟通”反被无理取闹的客人和挑剔的老板责骂,熬过这对底层生活的浸润及感受,她再不是从前那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天真大小姐,自然会感觉冒犯,淡漠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西里斯没猜到她的反应比想象中的大,于是愣了愣,好奇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挣钱?” 她委婉地简洁回答:“……我想一个人搬出来住。” 他听得懂她是不想说完背后的实情,也就没再追问下去,有意无意地喟叹:“问题是这存不了多少啊,你得想个更高效的途径才行。” “我当然知道。”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的是哪些途径。” 自觉算是熟知怪东西怪行业的西里斯沉思了会儿,竟一时思考不出所以然。 “何况时势很差,哪个行业都挣不了几个钱。” 她罕见地自顾自道,“巫师界的行业也没有麻瓜的丰富。” “你会回去麻瓜那边工作吗、毕业后?” 他倒不是反对,更害怕的是与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她沉默半晌,才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干什么。” 他暗暗松了口气,“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一听?” “事实上并没有,还得请你先分享你的计划让我参考参考。” 她嘴边的笑意淡得似乎杳无痕迹。 “我,大概会跟詹姆一样。” 西里斯收起开玩笑的散漫态度,正经地说:“他提了一暑假‘凤凰社’,报纸上每天所登记的无辜死者,我想参与进反抗暴力的行列是每个人的责任。” “……波特成长了很多,你也是。” 她感慨,“这是很高尚的决定。” “伊万斯应该也赞成吧——” 他引出了最后的重点:“那么你呢?” 这问题令埃尔弗里德的理性慌乱了片刻,因为她总觉得再隐秘的那个真相会更加残酷不堪,她有资格当一位正义的制裁者吗、假如制造这暴乱的正是与自己真正存在连接的人…… “我希望我能做到。” 她平静地说:“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预测不了以后。” 偏向正面的答案已经让西里斯很满意,他当场“抄袭好友作业”抛砖引玉地改编了詹姆的那一句话:“正是因为预测不了,所以才要及时地完成最想完成的事,你看,在这一点上,伊万斯多有行动力呐——” “她经常宽容慷慨地给别人机会,我清楚。” 埃尔打断道,谈起最要好的朋友可不想显露自己对其不够了解,“波特的运气一向不错,我猜猜,想必他这周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了、喜欢了好几年的女孩终于答应跟他约会。” “韦勒克,想不想一起去见证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邀请我当一只明亮的电灯泡?我可没有你恶趣味。” 她不领情地回绝。 “两个人怎么能算是电灯泡?” 他俏皮地眨了眨漂亮眼睛,“是贝克街小分队。” 他竟然还在沉迷阅读麻瓜小说……埃尔哭笑不得地两手投降:“我只祈祷到时别发生太戏剧化的状况,虽说霍格莫德村没有电影院——” 她不经意地说到这里蓦地后知后觉怔住,深色眼眸突然亮起微光,站起身一拍手、声音都变大了几分:“电影院!对、一个娱乐场所怎么可以没有电影院呢!” 被她的兴致盎然所感染,西里斯微微颔首、欣慰地笑笑了笑:“你打算怎样把场地建起来?” “我向巴纳姆7学习,直接在空地上建立大型的帐篷。” 她宣布。 “好头脑。” 他爽快地表示:“我加入了。” 产生了更重要的远大目标,周六日去当电灯泡的无聊消遣无疑被搁置,西里斯与埃尔转为去观察那片区域更适合吸引观众、且不会阻挡其他门店的日常营业。 谨慎斟酌半天,最终一致同意设置在德维斯和班斯商店和帕笛芙夫人茶馆后门空地的中间位置。 对于一个四年级就自行组织布置盛大舞台的人而言,埃尔弗里德要做的只是说服拉文克劳戏剧社入伙,听说她的主意,戏剧社人人兴高采烈地期待这一新鲜玩意儿、即属于巫师的“电影院。” 紧接着,她再完善录制投影幕布等魔法功能,无须动用麻瓜的放映机等昂贵设备,只需巫师特制的摄像机,成本大大降低,而且魔法投影出来的景象更真实、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如今注入新血液的戏剧社以年纪小的学弟学妹居多,他们都单纯而质朴地无所谓“片酬”高低与否。 第一部用以试水的剧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霍格莫德村经常被学校情侣扎堆约会,爱情题材的作品最有卖点。 沉迷导演的埃尔弗里德熬得两眼昏花,其实为了省功夫,她基本是套用了自己看过的电影手法进行剪辑,不禁庆幸国际保密法,这种说不好听的搞盗版小作坊的生意分分钟会被擅长维护版权的麻瓜告到破产。 启动资金由她本人存到的上百金加隆和其他三位“股东”的资金融合正式在十月份的某个周末开业,海报等宣传横幅拉满,加上人气极高的男女学生会主席鼓励大家多支持巫师文化事业,负责售卖电影票的西里斯靠一张媲美艺术品的脸成功卖出几十份双人票,十个银西可一张票、一金加隆则两张票,观众们大多陷入这看似折扣的价格假象购买双人票。 第一天只排了一场,将该分发的酬劳都仔细公正地发干净后,埃尔自己到手的是十三个金加隆,初次尝试算不错的了。 随着一呼百应的群众反响,接下来的四个周六日都会持续早晚排两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由魔法支起的恰似马戏团的大帐篷吸引了除学生以外的观众,万圣节后上映的新作《仲夏夜之梦》更是让一些当地的商人找到了埃尔弗里德、出价五十个金加隆买她的投影魔咒,一旁的西里斯很不客气地反驳:“才五十加隆?你这奸商想打发谁?” “嘿,这年头形势不太平,你上别的地方打听打听、现在五十加隆的购买力够多啦!”胡子拉渣的矮胖男人名叫蒙顿格斯·弗莱奇,两条短短的罗圈腿显得分外滑稽,身上一股难闻的烟酒味,西里斯特地挡在了埃尔弗里德的前面、颇有敌意地瞪着这可疑的家伙。 “弗莱奇先生,恕我直言,三场电影结束我自己的报酬都有五十加隆,您的报价、我很难体会到其中的诚意。” 她从容地回绝道。 “好吧,没关系,你迟早会回来找我的。” 蒙顿格斯·弗莱奇呵呵笑道:“就神秘人那架势,我猜你的‘电影院’支撑不了多久……” 闻言西里斯生气地想教训对方,被她拦住了。 不得不承认,弗莱奇说得挺有道理。霍格沃茨可能是唯一确保安全的地方,连带着附近的霍格莫德村也是一片宁静祥和……可是,未来又哪里说得准。 等下学期她快毕业时再仔细考量吧。 无论如何,金钱是最实用的慰藉。 眼看她日复一日在忙碌中恢复状态,按理说某天朋友间谈心无意中分享苦恼的时刻也快到来,然而西里斯发现如果不问她、她根本不会主动向他人袒露心声,但他忽然打听她家事似地询问也很不好、连他这情商一般的人都意识得到。这样一来,告白愈加遥遥无期,小心翼翼确实不是他的作风,重点却在于他不希望那是一个突兀冒昧或尴尬狼狈的景象,既然嗅不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哪怕一丝暧昧,他就暂时等着,等待总好过冒失捅破窗户纸后朋友都没得做。 事实证明,有时犹豫真的会败北。 周一早晨当西里斯在公共休息室听到他们议论纷纷:“……听说了吗、韦勒克和拉文克劳的格林格拉斯在一起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这群人又闲着没事干乱传谣。 既不以为意也不以为然的态度维持到了上午的变形学课,他亲眼目睹埃尔弗里德与格林格拉斯亲昵地说笑着走进教室,不妥的危机感才油然而生—— ……不可能是真的吧? 惴惴不安一整节课,下课铃一打响,他刚想跟出去,看见格林格拉斯帮埃尔收书包时猛地止住了脚步,在众人的起哄中,俩人牵着手离开了教室。 西里斯像被施了石化咒那样瞠目结舌。詹姆则同情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也想表现得遗憾些,可惜近期莉莉刚答应了当自己的女朋友、着实做不到心情不好。 第66章 午休饭都吃不下,宿舍里回响着当事人趋于哀嚎的不解质问:“为什么是他?!他是谁啊?!……” 身为清醒的旁观者、莱姆斯·卢平同样非常迷惑,换谁都预料不了会是这个结果!莱姆斯一度以为西里斯与埃尔的进度会比詹姆和莉莉的快,毕竟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性格看着比较柔软,西里斯的条件又完美得令人难以拒绝。 谁料想得到一众追求者中胜算不太大的透明人格林格拉斯会是赢家。 其实格林格拉斯也没想到几天前鼓起勇气向崇拜爱慕已久的人表白、抱着已做好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对方居然答应了—— 要问他到底用的哪套说辞打动出了名喜欢独来独往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格林格拉斯表示当时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恰恰是瞎猫撞见死老鼠这句应景的俗话,纯属运气加持。 至于埃尔弗里德本人怎么想、除了想着趁毕业前谈谈恋爱也不坏之外,最重要的是格林格拉斯强调他愿意为自己做多少牺牲都行、毕业后他会不顾家庭的反对坚决跟她结婚,尽管这种漂亮话的检验需要现实和时间,但对于一个刚失去原生家庭依靠的年轻女孩而言,这诱惑力无外乎让她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象征着自己再无须挣扎的稻草:如何在离家出走之后找到一处合理的“新家”,结婚是最便利、又能通过夫妻的共同财产还清欠养父母的债务,永久地解除自己的心结,乍看之下,她在这笔交易中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即使埃尔相对于大部分同龄姑娘似乎更聪明,只可惜她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位清醒的女性,特别长年身处在“歌颂爱情与婚姻”的大环境中,一个少女糊涂时的下沉坠落是极快的。 所幸,埃尔头脑的一点糊涂没持续多久,在交往一周后发觉自己压根不喜欢格林格拉斯(最要命的是他甚至听不懂自己说的笑话)她幡然醒悟、为了还钱跟不爱的人结婚是最愚蠢的傻事!做这种打算的人简直是最笨的傻瓜! 休息日硬着头皮熬完漫长的约会,告别时对方满眼期盼地凝视着自己,她知道一般约定俗成的流程来说、他是想要一个道别吻,但是她实在做不到、只好佯装不清楚规矩地假笑一下:“路上小心,再见。” 顺带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 对方苦笑着作罢。 等人一走,她马上被迟来的反感所折磨,并下定决心找机会结束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 在人人都赞美同是金发碧眼的埃尔与格林格拉斯“有夫妻相”的状况下,西里斯发誓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倍受折磨的存在,他快嫉妒得发疯,第一次切身体会原来无力的嫉恨、愤怒、困惑与不甘混在一起是这种要命的感觉。 天天看着格林格拉斯宣誓主权般来格兰芬多上课的教室,看着他们形影不离之余、格林格拉斯经常动手揽过埃尔弗里德的肩膀—— 他竭力忍下冲上前去拉开他们的冲动,詹姆和莱姆斯也很有预判地警惕各抱着他一边的胳膊。 “呵,这难道不滑稽吗、明明勉强长得跟她差不多高,有什么资格挽她的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情侣!” 他恶狠狠地咬字发表着看法。只有比她高半个头的自己做这个动作才会好看啊!格林格拉斯有哪一方面比得过他了? “……别再看他们,兄弟,我说真的,你干嘛折磨自己。” 詹姆无可奈何道,“你就当韦勒克是闲得无聊想找个笨蛋玩弄玩弄。” 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听自己女朋友莉莉的转述:埃尔弗里德纯粹是随和的体验派,真不见得出于喜欢才谈恋爱。 “她无聊可以来玩弄我。” 西里斯毫不犹豫地接话:“找个二等货色图什么?” 身旁的莱姆斯被这句直白的回复呛得咳嗽。 “也许她是习惯把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吃的类型呢。” 詹姆哄西里斯的话术很有一套。 “能说点显示得了你们是正派人物的语言吗?” 莱姆斯忧愁地拦道:“我看韦勒克一向是很有想法的人,说不定她背后是有什么苦衷。” “莱米说得对!大脚板,你就等——” “不等了,我今晚找她说清楚。” “唉呀、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莱姆斯头疼地劝阻:“他们还没分手,你掺一脚进去落下话柄很难听的!” “无所谓。” 西里斯懒洋洋地摆摆手:“本来我的名声也不好听。” “加油!” “詹姆你别给他加油了!” 朋友为爱勇做第三者的事令莱姆斯格外惶恐,基于格林格拉斯家同是纯血家族,西里斯虽被布莱克家族除名,不过莱姆斯认为世上没有真能完全脱离亲父母的子女,指不定将来西里斯有什么需要用到家族名义的情况发生,凡事做得太绝都不好。 当然,西里斯·布莱克何时听进去过他的意见,转念一想、莱姆斯觉得自己操心不了那么多。 莫名默契地都选在了周五夜晚,埃尔弗里德先是把打好的腹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传达给格林格拉斯、完成体面的和平分手后,再赴约一个多星期以来举止古怪的西里斯提前几个小时的邀请,老地方禁林附近,说“要谈一谈”。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今晚的西里斯异常淡漠、瞧着精气神不太好,有种病恹恹的观感,灰眼睛浮现着几许……醉意,可她凑近却闻不出一丝酒味。 她正想提议他要不要去校医室看一看,他抢先开口质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好像你需要的不止是能支持你日常花销的钱财,而是欠了银行的贷款一样。” 埃尔弗里德语塞了下:“怎么这么问?” “……你选了选格林格拉斯。” 这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则令埃尔弗里德十分不满:“除非他给你下了迷情剂或者你急需一个还债的帮手,否则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你什么意思?” 她被冒犯似地皱起眉,“选择谁是我自己的意愿。何况这些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看她有些生气,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打比喻……我想不通你会出于什么合理的原因选他作你的男友,因为我并不想认识到你的品味原来很差。” “你对我的认知都是假象罢了,布莱克。”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身世的真相,她眼中闪烁着讽刺,自嘲地冷冷道:“你并不了解我。” “但你从来没给过我机会了解真正的你。” 他今天的表现令她感觉很陌生,不管是措辞还是神态、都跟他平常的作风大为不同。 “我为什么需要你了解我?” 面对真实在意的人,她反而很不耐烦,“哪怕我随便找一个消遣的途径,那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挑谁陪我进行游戏是我的自由,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是、我是急需一个还债的帮手——” “那没人比我更合适成为这个角色。” 他自始至终答话的语气都是反常的平淡,如同机器人在执行指令。 她顿时呆住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的态度很认真。” 一瞬间埃尔的脑子里涌起千万个混乱的思绪,五味杂陈下、她认栽般举手投降:“算了、算了,是你赢了,我谢谢你的重情重义,可我还没缺德到要拉朋友下水……顺便告诉你,鉴于你很好奇,我想说下午刚和格林格拉斯分了手,所以你不必纠结我品味问题。天色不早,无聊的对话就先到这好吗。” “韦勒克,你说我是你的朋友,你能够真的对我像朋友那样倾诉你的烦恼吗。” 他低了低头,神情有几分沉重,“我自认自己不是无法被信任的小人。” 寂静的缄默中,她忍耐着被唤起的痛苦、声音微弱: “……你又可不可以承诺你不会为此改变对我的看法。” “我永远不会对你产生不好的看法,韦勒克。” 西里斯笃定得不容置喙的口吻让她将堵在她心底的所有伤感宣泄而出,她努力地掩饰难过、尽量冷静地说完,只沉默无言了几秒钟、西里斯立即同仇敌忾道: “你没有欠他们任何东西,根本不用还他们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说:“是他们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将你带来这个世界的,既然你现在受不了他们,那就直截了当地离开、别顾虑什么他们为你牺牲多少,像这种打着‘为了我们’的名号自我感动地操控我们情感的事,我在家见得多了……我不觉得你跟我有哪里不同,韦勒克,你比我认识大多数普通家庭出身的人都要好。” “难道你不会认为我很忘恩负义?” 她不安地说:“除去说谎的事……他们的确对我很好。” “你只是想要把握你的自由而已,哪里忘恩负义?!” 他据理力争:“活在他们塑造的阴影下才叫辜负生命。反正你从头到尾没有做错——” “我懂你在想办法安慰我,先等一等。” 埃尔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忧虑即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你是不是在生病?我一开始看你的状态就不太对。” 第67章 ‘没事没事。’ “我带你去庞弗雷夫人那儿。” “不用不用……” “布莱克,你的目光都开始涣散了。” 埃尔弗里德大声地警告道,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肩膀,让他紧挨着她向自己借力。 无疑他也没力气挣扎,结果走到半路、他还直接晕倒了在她的肩背上,差点没把她压趴下,她及时地摸出魔杖、用漂浮咒将他送到医务室。 庞弗雷夫人给昏迷的西里斯·布莱克做了简单的检查,一脸气愤与无奈地叫道: “谁教他将福灵剂跟缓和剂混着一起喝的!?还都喝了过量!” 对此埃尔弗里德很是疑惑:他为什么要喝福灵剂来见自己,她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吧。 “麻烦你帮我留意他服解药后两个小时的反应,如果不对劲再来找我……亲爱的,我实在忙不过来、魁地奇这项危险的运动又在给我带来一年一度的麻烦!” 庞弗雷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一到魁地奇赛季她的工作量就会增大好几倍,医务室总躺着受伤的球员,病床不够用、西里斯是半躺在校医室最里边候诊的长椅上的。 有点后悔自己没背书包,这时百无聊赖地连本能消遣的书也没有,埃尔弗里德坐在凳子发了会儿呆,无聊得开始给摆一边装饰用的花束变颜色玩,墙上的钟走过十点,再晚她得睡塔楼壁画外、真倒霉。 快十一点、离庞弗雷夫人留给她的任务完成还剩半个多小时,她累得趴在长椅扶手上休息一下,睁着的眼睛随着胡思乱想渐渐阖上、她竟睡着了。 被椅子过硬的质感硌得慌,西里斯迷迷糊糊地醒来,坐起身头疼欲裂,随手抓过旁边的水杯一饮而尽,转眼看到枕着扶手熟睡的埃尔,他才意识到这过晚的时间点、很难保证回去的路上会不会被费尔奇抓到。 福灵剂的主意来自詹姆,附带好心提醒“喝过量的话产生眩晕和鲁莽等副作用”,觉得比起副作用运气更重要些、西里斯喝得比一般剂量要稍微多几滴,由于太焦虑、他还喝了一小瓶缓和剂才出门。 然后记忆中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没过脑就脱口而出,效果却不差。 谁知某些魔药不能混着喝。幸好如愿以偿,且往好的一面想、附赠看到埃尔弗里德睡着时模样的契机。 吃错药的代价在他眼里彻底归零,心情愉悦地注视着她的侧脸,就像一副水彩画,假如他的视线是一支画笔,会描绘蜜糖似的暖色灯光融化在她的白皮肤,金头发被渲染成更贵气的色调,长睫毛下蝴蝶羽翼般的阴影,他记得自己找过她书单上的儿童文学《绿山墙的安妮》来看,其中主角安妮所拥有的被众人盛赞的完美鼻子应该就是她这样的、高挺而秀气,皮与骨的贴合精细得如经过艺术的雕琢,透着一点淡雅茜粉的嘴唇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凑得更近、鬼使神差将头低得更低,直至与她只剩下不及分毫的距离—— 蓦地,一个刺耳的嗤笑声响起: “呵……” 还在触碰金色长发的手颤抖了下,西里斯强忍被惊吓到的恐慌情绪,一抬起头看清来者何人,心里暗骂一声真晦气! 连夜帮斯莱特林魁地奇队住院成员送论文作业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充满恶意地狞笑着,好不容易撞破一出好戏,阴郁的形象配合着诡异的两眼放光,西里斯感觉他简直是只厉鬼。 “啧啧啧,做这种下.流事,不愧是你啊布莱克。” 西弗勒斯故意压低嗓音评价,本就浑厚低沉的音色现在更彰显嘲讽的威力,他是特地用吵不醒埃尔的音调说话的、虽然看不起麻瓜的学问,但小部分确实很实用:比如原始人时代起女人为了随时照料半夜啼哭的婴儿而形成对刺耳的高音调更敏感的听力,低八度的音域则无法吵醒她们…… 果然西里斯气得涨红了脸,却碍于不想惊醒身边的人没甩过去一个恶咒,憋屈至极之余只能愤愤地低声道: “……你给我等着!鼻涕精。” “‘等着什么‘?布莱克,‘你能做什么’?” 时隔近两年西弗勒斯可以拿这句话回敬他,学着他当初的语气,恢复正常的声调大声嘲讽,实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快人心。 埃尔弗里德立刻从睡梦中清醒,用长袍衣袖擦擦惺忪睡眼,见到不知何时过来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及眼神凶得像要把斯内普揍扁的西里斯,她有些茫然,猜到水火不容的他们又在吵架,不过不清楚他们这次在吵什么小事。 面面相觑了两秒钟,率先感到无趣的西弗勒斯兴致索然地努了努嘴,走之前轻蔑地笑着留下一句: “哦韦勒克,好心提醒你,多注意注意老围着你转的人吧,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正人君子——” 西里斯抄起手边的玻璃杯就要以正中脑门的准头扔过去、被埃尔眼明手快地迅速拦下: “算了算了!不用跟他计较……咦奇怪,我记得我没喝完杯子里的水啊。” 她夺走水杯时分神地喃喃道,但没去多想。 本来刚刚气得够呛的西里斯听见了后半句,顿时没那么气了。 这天深夜俩人意外走运地在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途中没被费尔奇逮到,路上埃尔弗里德好言相劝他以后别乱喝魔药、小心脑部受损,他不太放心上。 同学们对她闪电恋情的事没多大讨论度,约会文化在青年巫师中也很常见,尤其是高年级。她没闲情逸致管别的,开学这几个月瓦伦娜寄来好几封信,无非是些叫她别往心里去的车轱辘话,还有卑微地提议她若真如此在意、那可以从怀表中入手探讨,瓦伦娜在信中耐心讲解了曾经教会她的“整合咒语”仍有一部分是读取记忆的魔咒功能,伊奈茨当年只嘱咐留下最重要的怀表给她,想必事先整理全该让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即便对“应该”这个表述不太满意,迟来的叛逆期使她犹豫了几天,才决定了解了解她们葫芦卖的什么药也好。 至于鲍勃则只在开学后没多久寄来了一封信,大概是见她不回复,后面都没再捎信。 她没拆开看,将它扔在一边。 圣诞节前,尚未结束考试,西里斯就兴冲冲地邀请她今年来波特家一起过节,如今莉莉是詹姆的女友,大家都在的情况下,听起来是很有意思,但是埃尔从没试过推托家里人的圣诞团聚,她正犹豫着,西里斯果断地说:“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干嘛管他们心情会不会好,你要不会写回复的信,我帮你写好了!” 他潇洒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写道:“和朋友们有约,寒假不回家。” 让她的猫头鹰把信送走,她没反对,苦笑着默许。 离学期结束,收行李的前一天,莉莉还在学生会熬夜忙碌整理资料,宿舍没旁人的这晚,埃尔弗里德用咒语打开了一直带在身上的信物、那只银绿风格的怀表。 一道白光从半空中切开,她先是觉得自己正在使用门钥匙、整个人被勾住一样往后倒,等失重的感受缓慢消失,她已经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四处是空旷的冰山环绕,可一丝冷意都没有。 “……你好,有人吗?” 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不是办法,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她对着空气呼唤道。 安静得要命,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咒语?她正有点沮丧,突然一个活力十足的女声跳了出来: “你好!” 埃尔定睛一瞧、这不正是老照片中的伊奈茨本人,只不过她不是实体的、是比霍格沃茨的幽灵要像真人,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焕发着类似蒸汽等蓝色透明物质、一段记忆人像。 “哇,这真奇妙,你长得既像我又像亨利,太有趣啦!你比我还高一点呢,唔,你是不是格兰芬多?有没有加入魁地奇队?我死之前听说弗莱蒙和尤菲终于生了一个孩子、你有跟他做朋友吗——” “停一停,不好意思,女士,您能先别问问题吗。” 埃尔弗里德被她一长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搞得头晕,赶快打断道。 “哈哈,‘女士’、你讲话方式真像亨利,一板一眼的,以前我们在实验室,他就经常对我说这句话:‘伊奈茨,你能先别问问题吗’……噢,太好玩了。” 埃尔弗里德第一次傻眼地无言以对。 “好吧,看来你的魔法天赋很不错,符合我对你的期待。” 她摆出稍微正经的神态,随后又笑眯眯道:“所以,你想问我什么呢?” “呃……” 埃尔被她一秒恢复正题的样子打得措手不及,没多想就将最好奇的问出口:“您是怎么死的?” “唉呀,这个是我最没法解答的问题,我都死了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挨了谁的索命咒。” 她懒洋洋的神情令埃尔联想到了西里斯,苦恼地沉思道:“应该是哪个混蛋偷袭我的吧……” “我的意思是,在您死之前——” “噢噢我懂了。” 她思维敏捷地点点头,“我当时正忙着救一命孕妇。” “见义勇为?” “唔,是也不是。”她严禁地纠正:“主要是为了赎罪。” 第68章 “赎罪?” “啊对,鼓励了一个恐怖分子的崛起。”她充满遗憾地摇头。 “您说的……不会是伏地魔吧……” “他现在还用这个名字吗?梅林的袜子,他这糟糕的品味几十年如一日啊——” “天啊!那个闻风丧胆的恶魔、你原来还是极端的纯血分子吗?!” “唉,说来羞愧,年轻时不懂事,总之一切都很复杂。” “那你倒是一次过详细地说完呀!” “喔,我看今天不太行,快看,雪山在崩塌呢。” 埃尔弗里德才转过眼,惊恐地发觉周围的环境正在分崩离析—— “虽然是假的,但属于你精神状态的体现。”她漫不经心地解释,“你的精神不稳定,我没办法告诉你剩下的事。” “为什么?” “亲爱的,我只是在执行生前的我留下的指令。”她无辜甚至有几分委屈地说:“就跟麻瓜的计算机程序一样——” “我不需要你和我普及麻瓜的知识,我从小在麻瓜世界长大!” 埃尔做不到镇静,忍无可忍地怒道:“你要么现在说清楚一切,要么你永远别指望我会回来——” 对方只是从容地冲她微笑,下一刻整个记忆搭建的场景坍塌成废墟,人也化成烟雾消失不见,仿佛从冥想盆中抬起头,大叫着伊奈茨名字的埃尔弗里德苏醒过来、打了个激灵回到现实,宿舍静静悄悄,她失神地盯着深红的天花板,无力感再次裹挟住自己的内心。 上帝……这简直是疯了才会有的状况……!她多希望那些话是伊奈茨·弗利满嘴跑火车胡说的! 不,她决心再也不要管上一代人的破事了、她什么都不会再好奇! 这一堆不堪的信息她连告诉莉莉的脸面都没有。 到波特家前,西里斯要回阿尔法德家一趟,今年给韦勒克的圣诞礼物他得重新选购,因为他几个月前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最迟会在学期末前和她在一起、早早准备好了一条昂贵的项链。 以朋友身份送太正式的礼物不合适,他得想办法选点别的了。 忙疯了同样忘记准备礼物的埃尔弗里德和他一块行动,相较波特家、阿尔法德家附近的商店比较多。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阿尔法德恰巧没出门,他第一反应是出息的侄子在女朋友来见自己,正想恭喜两句,站埃尔后面的西里斯不停使眼色做手势,才知道原来是高估了这小子。 “不用拘谨,当自己家就行。” 阿尔法德特意热切地招呼她,“想喝点什么?” 埃尔弗里德礼貌地回答热茶就好。 西里斯正忙着给暂时存放在舅舅家的一大堆要送人的礼物包装,他整理缎带和蝴蝶结的魔法用得很差劲,她看不下去,拿自己的魔杖帮了帮他。 “谢谢……对了,你有没从那只手表中找到什么头绪?” 他随意拣了个近期她最重视的话题。 在唯独知晓她不可告人苦恼的朋友旁边,埃尔弗里德不再掩饰坏心情,不悦地抱怨道:“伊奈茨·弗利说了跟没说一样,你能想象吗,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会是我的亲生母亲——” “哐啷”一声,西里斯没来得及笑,背后传来茶壶和陶瓷杯掉地上破碎成片的清脆声响,埃尔奇怪地抬起头,俩人看着不远处正从厨房出来的阿尔法德像被人当头浇了刺骨冷水、震撼得目瞪口呆。 “你是伊奈茨的女儿……?” 这是他的声线还发着抖就问出的一句话。 两个年轻人不明所以,埃尔弗里德搞不懂阿尔法德的反应,不自在地答道:“对。” “她……” 阿尔法德怅然所失地自顾自点头,“也对,她是很喜欢小孩子……噢,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惊讶,上学时我们是朋友来着,她就比我大一年级。”说罢苦笑了笑,假装镇静,“毕业了联系比较少,没冒犯到你的话、方便了解你的父亲是?” “阿尔——” 西里斯都觉得问这种话很冒犯,他正想阻止自己的舅舅,埃尔弗里德却悄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没关系。 “亨德里克·阿德勒,不知道您是否听过。” 她犹豫了半秒,就冷静地接着说:“他们是朋友,并没有结婚……而我,是他们研究无性繁殖项目的一个成功样品。” 在此之前西里斯只知道她的父母是养父母,却并不清楚详细的状况,她这一说,在场的两个听众都控制不了哑然的神色。 “孩子,感谢你愿意平静地告诉我,这很难得。” 阿尔法德起初的顾虑烟消云散,如释重负地随口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聚一聚。” 埃尔错愕地愣了愣,缓慢地说:“……您不知道……她去世的事吗?” “你说什么?” “她死了,在十几年前。” “谁?” “伊奈茨,伊奈茨·弗利十五六年前就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令人钦佩的是他脸色明明苍白如纸,没有一丝活人神采,如浸泡在水底好几天的死尸,却依旧具备强撑着没有倒下的意志力。 “这……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尴尬地说:“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我是养父母养大……” 他们并不像两个理应相熟的存在的对话。 死寂沉入空气大半晌,时间似乎被冻结,突然阿尔法德捂住脸失声哀嚎—— 在这个瞬间埃尔弗里德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般悲痛欲绝的人,好比烈火酷刑、他遭受着极致痛苦的折磨,巨大的创伤面前眼泪不可能立刻流出来,却连站的力气都被剥夺、犹如抽走丝线的木偶跌倒在地,西里斯赶忙去扶他、被一手推开,嚎叫声蓦地止住,他像被打了镇定剂、整个人僵硬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在两个年轻人害怕的目光中,他抬起死水似的灰蓝眼: “……我有紧急的事先要去处理。” 说罢就若无其事地走至门口。 见状,西里斯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快步跟上前去,回头叮嘱她说: “你先留在这,我很快回来!” “……好,你去吧。”不想显露出被吓到退缩的懦弱,她坚定地点了下头。 门外大雪纷飞。 今晚是平安夜。 35. ============= 等了半个多小时她等到了西里斯的电话,后者让她可以先通过壁炉去波特家,对阿尔法德的情况比较担心、他可能最近都没法过去,不过目前一切还好。 她从善如流地答应并且安慰了一下对方。 “……也不算什么,事情总不能永远顺利。”他淡淡地说。 “无论如何,提前和你说一声圣诞快乐。”她苦笑道。 “圣诞快乐。” 拜访别人家按礼仪不该空手去。埃尔出门凭借大概的方向感找了找路,正想在附近街区的商店选购一番,路过报纸亭看见宣传的色彩绚烂影视杂志,她裹紧大衣随意拿起一本看看,旁边堆着的黑白报纸标题及正文内容映入眼帘—— “……爱尔兰共和军1再向英国政府抗议竞选事宜,12月23日凌晨2时17分伦敦东区街头引爆车辆,确悉死者系爱尔兰选区发言人代表艾利·尼夫、住房改革政策小组助手休·罗西……” 捕捉到熟悉的关键词,她的心止不住狂跳,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电话亭就在隔壁,她犹豫着,手套底下手背在冒着冷汗。 直觉往往是如此奇妙,快把报纸盯出个洞来,心中明明想的是自己跟他们越少关联越好,脑子却开始将红色的电话联想成血液,她沉重地呼吸了几下,终于还是拿起它、拨通家里的号码。 没人接。 第二遍,第三遍。 耳边嘟嘟嘟的机械音色不停地响,她怔了几秒钟,往瓦伦娜的私人工作室打。 为什么没人接电话? 七十年代末尾电话有了信箱功能,只可惜还没出现便携电话,她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这时,一个让她赶快回家的劝诫在心底不断重复,她不敢再踌躇,匆匆拦下了一辆骑士公交、这个她最不喜欢的交通工具,但今晚她没闲心抱怨快把她五腹六脏甩出来的乘坐体验,科克沃斯转眼就到,脚步不稳地向前走,两侧昏黄的路灯竟令她在家的沿途感到恐惧。 从窗外看进去家中一片漆黑,门也好好锁着,按了几次门铃无人应答,她坐在门外冰凉的台阶上,风雪呼呼作响,邻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是触景生情、而是不安的感觉愈加浓烈,她双眼不知不觉间已噙满泪水。她突然很想念韦勒克夫人和韦勒克先生,尽管一开始是名义上的父母,到真正黑暗降临的这一天,她发觉她已经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亲人,血缘与谎言在情感前都能被算作插曲,好几个月前她不该对着他们说那些话的。 夜晚的车辆很少,冻僵的眼皮下视野变得模糊,出租车过度曝光的车前灯打落下来、在沥青马路投射出惨白的光影,看清下车的人她撑起发麻的膝盖两三步走上前抱紧了来人—— 第69章 她对瓦伦娜说的是“妈妈”。 重新听到这称呼却是凝滞一刻后啜泣,埃尔从没见过瓦伦娜哭、又或者说,她是害怕目睹任何一位长者的情绪失控——几小时前光是亲历不算熟人的阿尔法德崩溃就足够慌乱,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惊恐。现在,那个从自己小时候起永远象征最高安全感的母亲角色似乎是被疼痛刺伤地流着眼泪,这是仿佛无声预示天塌了下来的恐怖,应激反应使她难以动弹,她多想等对方说点安慰的话,但半晌,瓦伦娜说的是“我们应该为他举行一个仪式。” 有什么破碎掉了,堆砌废墟的瓦砾从胸腔下沉,一种类似失重的眩晕和反胃感爬上头脑,再响起旧伤裂开的声音,她怔怔地凝视着母亲明灭泪光的红眼睛,吐不出一个字。 “他在车上。”瓦伦娜已经恢复了点冷静,像既是向她宣告落幕,又像是对自己确认这不可改变的定局:“他在车上……我很抱歉,亲爱的。” 零点的圣诞钟声敲响,铁路旅馆播放起了节日颂歌,周遭笼罩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半空飘下雪花,结冰的霜冻像冰雪女王带给孩子们的礼物。 “‘像是吹着风笛与哨子,终结着这段古怪戏剧化历史的最后一场2。’爸爸,我读得怎么样?” “真不错!不愧是我聪明的小女巫。” “所以,‘最后一场’指的是死亡?” “对,那正是‘人生七阶’的一幕终点……” 胶卷咔地到了末尾,录影机的光线蓦地消失,蜷缩在衣橱里任由衣物包围着自己,她麻木而机械地换了下一卷胶带:每一年生日,韦勒克先生都为她录下一个短片。 “没什么想对十四岁的自己说吗?” “……讨厌的青春期。” “哈哈,我看讨厌的只有青春期的男生而已,女孩怎么会讨厌呢。” “那倒也是。” 影像中一片欢声笑语,感染到镜头外的她抽了抽嘴角、只是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笑一笑,笑笑呀韦勒克小姐。” “我不喜欢小天鹅。” “好吧好吧,那就不要小天鹅了。生日愿望以外的愿望还有什么?” “我要养好多好多小狗!” 七岁,六岁,五岁……她在倒着看,倒带直至尽头、尽头的尽头,是刚出生不久的自己,从前她一直没多想的那个掌镜头的女人是谁,答案迟到了十多年,但再无纠结的意义,镜头中他们围着牙牙学语的婴儿、对她小声打着招呼,温柔得如同那是所拥有最珍贵的宝贝。 旋转的胶卷再一次到头,投在墙壁上的影像化成了无信号的电波,她看得入神,呆滞地从满墙的雪花中回过神,想再重看一遍,却跳转到了下一个画面,原来这卷录影带后边还有,她从来不知道。 是一些很久以前四人待在实验室一边忙碌分工一边说说笑笑的影像片段。 “你们知道理论学家又提出‘基因重组’来减少遗传疾病几率的发生吗?我想我们巫师也可以来一个这种项目,解决比方像‘龙痘’的致命传染病……” “我们不妨先搞定现在的难题再说?伊奈茨,我都忘了提醒你,你昨晚是不是又忘记换供氧器了……”亨德里克没来得及说完,另一边传来玻璃仪器碎落在地的声响。 “噢天呐瓦伦娜!那是我刚用液氮机处理好的样品!”年轻的鲍勃嚷嚷道。 “瓦伦娜,亲爱的,刚好你受不了黏黏糊糊的试管,我的意思吧、要不你还是原地待着、给我们画画啥的?像记录美第奇开会的列昂纳多达芬奇?”伊奈茨尴尬地开着玩笑,在洗手池打扫残局的瓦伦娜投降道:“我去整理数据。” “有人上次写错了分子式,是谁我不说……”鲍勃没给台阶下,意有所指地说,被亨利头疼地打断: “看在梅林的份上,谁去行行好关了镜头?我不希望我们的学术垃圾记在纸上不够、还要拿摄像机录下来以供别人观赏笑话——” 画面刹那变为漆黑一片了。仿佛这些人从未存在过。刚才热热闹闹的动静也顷刻间沉入死寂,声波的回荡仍在她恍惚的耳侧徘徊。 小时候不快乐她就会像这样躲在黑漆漆衣橱里,等他们来找她,谈心、或是用幽默风趣的言语哄得自己破涕为笑。 离十八岁生日剩下不到五十天,她没有一直在暗无天日中藏匿。 乱了作息,等她不清楚一整晚究竟有没有入睡地浑噩起床,客厅刺耳的电话声响起: “早上好,泰特小姐的助手通话中,请问您是不是瓦伦娜·韦勒克夫人?” “……她出门了。” “不好意思,麻烦您转告一下她,执行长的动议答辩会将改在明天下午六点,后续结果一个月工作日之内以文件形式通知,请留意查收。” 挂断电话,埃尔弗里德开了主卧的门锁,翻了翻书桌的抽屉,一份草拟诉讼书映入眼帘,标题为“沃里克分区检察方兹代表伦敦人民以一级过失杀人罪起诉劳伦斯·切尼”。 与世隔绝封闭的几天,她短暂脱离掌控的理智重新回归灵魂。电视,报纸,电台广播,现在最能解决她疑问的媒介都触手可及,正是要面对它们的时刻——会把一个人的死简化为名字与数字、或异化为利益手段的它们,甚至超乎自己想象的是:她的状态很平静,没有一丝失控的歇斯底里。 “……分局法证科经现场检验查证为远程定向炸弹装置。爱尔兰共和军否认有预谋地规划本次抗议行动,声称谨与本次爆炸案受害人之一爱尔兰选区代表艾利·尼夫的死亡相关……clp方发言人菲勒警探公布案件细则,经调查据悉本案死者之一劳伦斯·切尼案发一小时前驾驶记录涉嫌不正常的活动轨迹,并持有伪造驾照,虽目前无直接证据指向其是否拥护ira,不过警探们搜到了在他的私人公寓中藏有大量工党及民粹主义读物……” “今日九时,保守党党魁玛格丽特·撒切尔在贝德福德发表演讲前沉痛哀悼遇难逝者及其家庭,对逝世前同事为党派工作的贡献给予了充分肯定。” “大选在即,沃里克郡聚集工会成员与矿区工人为劳伦斯·切尼抗议声援……” 位于伦敦东部,离南北向的科克沃斯并不多遥远,不算繁华的沃里克郡治安相对没那么稳定太平,发展工业为主,换作昔日,这一趟独自前行的计划是能在心底制造几分不安的,但现在不是——埃尔弗里德从没像现在这么安然,这么自若,眼下她要做的只是等而已。 其实用不属于自己的魔杖施展幻身咒也是可行,只不过西里斯·布莱克送的隐身吊坠才是最便利的方案,她戴上了,比波特的隐身衣还要好行动。 午后旷工宣传选民投票的工人很多,尽管没人看得到她,走这一路磕磕绊绊找到地方检察分部仍费不小力气,到达的人来人往大厦她径直坐上电梯,停在专门举行公共会议的楼层,标有法官办公室字样的最大房间,正是用以开庭前控方与辩方的论争协商。 “这门真的得保修了!又被风吹开……泰特,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法官大人,被告案发两小时以内进去过同一座商场不下四次,每次都没有载客,他案发一小时前也一直在被害们会面的咖啡厅附近徘徊,说明——” “说明出租车司机生意不景气,泰特小姐?假如我们已经在庭上,我会以道听途说为由反对你。” 公诉律师是一位头发稻草黄的男人,他不以为意的态度令年轻的检察官执行长十分不满,“法官大人,我请求控方可以多拿出一些实质的证据来澄清他们不是在拿纳税人的钱玩法庭过家家。” “请注意你的言辞、诺曼先生,我坐在这里还是一名执行长。” 泰特女士冷冷地打断,转而对头发斑白、一脸严肃的老者说:“法官大人,我们的警探在被告家里找出将近30本ira宣传册和数不清的工党剪报,这是板上钉钉的非预谋性杀人。” “反对,‘引导证词’。” 叫诺曼的律师激动地辩驳:“就那几本书可以说明什么问题?如果我家放了一本《我的奋斗》、是不是就证明我是希特勒的狂热粉丝还拥护法西.斯主义?而且,我认为控方无权搜我当事人的公寓!按照‘米兰达权利’——” “不好意思,请问我们警探需要对着一抔骨灰念米兰达警告以表明死人也有权利吗?我们的警探是拿着维森法官批准的搜查令进门的。”泰特义正言辞地说:“现在绝不能因为被告已死就放弃了对他的追究!不管是自愿献祭又或者一时听信谗言,这场恐怖袭击必须要给死者家属们一个清晰的交代。” “法官大人,我拒绝控方如此不严谨的流程形式,这无疑是在拿我的当事人做替罪羔羊、好掩饰控方维护司法尊严的无能。”诺曼律师站起身,表情愠怒,“你们在已假定我当事人是罪犯的预设下搜了公寓已经是在侵犯隐私,这些书不能作为物证上庭。” 第70章 会议室陷入两难的沉默。坐中间位置的法官敲着钢笔笔头,良久,面露难色道: “……这物证,本来确实就很薄弱。”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俩人一个凝重一个喜形于色,法官无奈地接着道:“你们搜房子的事太冒然了,会在民众前失去公信力的,都是死者的情况下预判其一是嫌疑犯,得先存在有力证人才可以,但是你们连人证都没有就先找物证3,这已经破坏了米兰达原则,泰特,这案子物证上庭的合理性我不能给你批通过。” “基于人证物证不全,我认为应该撤销这整个动议!”诺曼进一步要求。 “48小时以内仍没有直接证人,恕我跟你的老板直言,这荒唐的诉讼没法奉陪了,泰特。”法官说完决议,解散了答辩会。 出门走在幽长的回廊上,执行官对公诉律师轻蔑地说:“你该为你接这份工作而羞愧,诺曼。” “哦?由于我戳破了你们体制的谎言?抱歉,我不知道争取正义这有什么不光彩。” “得了吧,你为的不是公正,而是头衔。”她板着脸说道:“别以为我们不清楚,要不是赶上了大选期间,当工党心中英雄这种事又怎么入得了你的法眼。” 诺曼微笑着沉默了会儿,“分部办公室应该不闲吧,伦敦多得是刑事案等着你呢泰特小姐,那些犯人可还活着逍遥法外……” 他们相互轻蔑地看了看彼此,在楼梯口分头离开。 返回科克沃斯已将近正午,埃尔弗里德到家门口摘下了吊坠,在客厅等得心急如焚的瓦伦娜第一时间冲过来问:“你去哪了?!为什么连一张便条都不留?”女儿消失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已经快联想到上百种极端情况,再过半小时埃尔还不回家,她就会拿起电话报警,意识到自己一时语气很重,她稍微缓和了点:“……一声不吭外出,我会很担心的。” “没事,我在周围逛了逛而已。”埃尔弗里德淡淡地笑了笑,拍拍妈妈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们午饭要吃点什么?” “……我刚才害怕得不行,哪有心情做饭。”瓦伦娜不悦地小声道。 “抱歉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埃尔甚至在轻松地开玩笑。 母女在厨房祥和安静地煮好午餐,仿佛一切如常。 作为一名已经经过大半人生阅历的女巫,瓦伦娜不可能感觉不到诡异,越是正常的表面越是暗含着一种不正常。 极致的悲伤将走过每一个阶段,从否认,愤怒,矛盾,到忧郁,接受,任何一环处理不当就会陷入扭曲的痛苦,愤怒朝外演变狂躁,愤怒向内演变抑郁……埃尔弗里德顺从地配合心理医生服药,神情淡淡地聆听,眼睛像风平浪静的海面,让人在从中找不出一丝不对劲。 可正是如此才令人觉得可怕。好比冰山下的景观,深海下未知的危险。 许多人都寄来了慰问的信件,不论亲疏。 不过,没有一人有机会见她。 今年是唯独没有分享礼物的圣诞节。 寒假几乎都守在健康状况本来就不太好的阿尔法德舅舅身边、西里斯也很牵挂她过得如何,麻瓜社会政治的东西他不懂,怕就怕在——哦,她这个头脑是不会做傻事。 但聪明人最可能会成就顶尖的以暴制暴。尽管他很难想象平时连说狠话不太擅长的她会变得像自己一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然而,一位曾久居象牙塔以为外边的世界跟书里描述同样美好的理想主义者,接二连三遭受残酷的挫败,难道一个人的理智永远能战胜得了癫狂吗。 西里斯避免自己乱想的方法很不道德,对此他形式上唾弃了一下这做法,行动上依然如故:凭借去年帮过她造科克沃斯镇地图的记忆,他大致搞好一份简略版的伦敦地图,且因为这些年她接受过他不少礼物,附着魔法记忆点的物品会留下痕迹,她的实时动态很好被标记。 “……这只是出于关心。” “不,这就是监视,我看你比她疯得多,劝你先管管自己的精神状态,大脚板。”詹姆·波特不买账地挖苦说。 二月份,在霍格沃茨的最后四个月开启,开学这一天他早早来到车站,过不久挽着詹姆的莉莉也来了,始终不见埃尔弗里德。 “她不来上学?” 莉莉忧心忡忡地叹了叹气:“她说想待在家歇一会。” “好吧。”他也猜得到。 詹姆多嘴问了一句:“她妈妈陪着她的吧。” “我想会的,韦勒克夫人这一个多月都没去上班。”莉莉忽然奇怪地说:“我以为她会打电话告诉我。” “什么意思?她不打电话你怎么知道的她请假。” “她特地到了我们平时汇合的地方才说的。”莉莉回忆道,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莫名其妙。 “……糟了。”西里斯蓦地脸色一变,扔下行李跑出了车厢。 “喂、大脚板你干嘛去?!” “帮我请假叉子!” 丢下这一句话,霎时消失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其实大多数纯血家族都是在伦敦西北部定居,对东部并不熟悉的西里斯看着来不及精细绘制的地图第一次品尝到焦头烂额的情绪,上面显示埃尔弗里德正在去的方向,沃里克郡、那是什么鬼地方?!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住宅区又是哪里打哪里,他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踪丝已经消失,抽出了魔杖使用方向咒语。 对比起寻迹者的手足无措,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悠然自得找到钉在靶子上目标的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她已经到了,眼前这一栋典型而标准的中产阶级住所正是弗朗西斯科·诺曼的家。这些天她为这一刻耐心等待得太久太久。 今天是周末,休息日的第二天,大家都其乐融融的。诺曼在早餐桌边看着报纸,他的妻子给平底锅中的煎蛋香肠装盘,多美好的家庭生活啊—— “我看又是街区那群讨厌鬼小孩子偷偷打开的后门窗户!冷风都跑进来了、真烦!” “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弗兰克……毕竟爱丽丝很喜欢跟他们一块儿玩。” 环顾客厅,壁炉边还挂着小孩子最爱的卡通羊毛袜,电视柜摆了几张照片,他们有一个独生女儿、看样子不超过五岁。 这时候,埃尔弗里德已经产生了打消计划的念头。 却就在下一秒,一场对话又将她从理性的边缘拉了回来。 “送来的花篮子真碍地方……鸡蛋倒可以留下。” “别这样,都是邻居的心意。” “我看他们可不是对我的心意。”弗朗西斯科·诺曼不屑地说:“瞧瞧,要我说,他们为的就只是工党选票。” “所以那个出租车司机真的是和爱尔兰共和军一伙儿的?” “谁在意呐,一辆车四个人死得灰烬也不剩,地方检察纯属和工会过不去,自讨没趣纠结这个案子。” “说是这么说,死者们的家属始终会追究的吧……” “就算证实得了又怎样?一个财产堪忧的死人,且境内没有亲属,赔偿都找不着门路。” 妻子犹豫着小声道:“或许他们只是想要真相。” “真相值得了几个钱,为这大费周章,还不是碰上了大选,两党拉锯战,谁真心想管那几个倒霉蛋……无论如何,我的事业总算有点起色啦,该说不说死人钱的确比活人的好赚。”诺曼把自己家也当成展示律政才能的场所,对着妻子侃侃而谈道。 “他们为的是选票,你又为了什么呢,律师。” 倏忽之间,一个恐怖的声音冷不丁地窜进空气中,响起的一刹那将俩人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的同时又看到从角落中瞬息就出现的人影。 堪比石雕像高大锐利的骨骼包裹在黑色大衣里,投射下充斥压迫感的阴影,这明明是位年轻人,他们却嗅出危险的信号,不禁发憷地僵硬在原地,仅仅一秒钟,他们被尖叫堵住了喉咙、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的麻瓜,看看,在魔法面前他们简直手无缚鸡之力,看看,制服他们比喝水还要简单……埃尔弗里德摘下脖子的挂坠,一挥魔杖、昏迷咒击中正摸上电话话筒的女人,并让惊恐与愤怒共同涌上紫红色脸颊的诺曼挨了一记定身咒——他没法动弹了。 “你、你是什么——什么东西?”即便料想过这一行会招致仇家,但想不到会招致怪物,他目眦尽裂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估计没超过成年岁数的少女,她令人联想到伏尔加河冻结时一望无际的冰雪,是火焰点不燃的绝望严寒。 “robert·a·wellek.” 她念出一个略显耳熟的名字,诺曼颤抖着沉思了半秒、才想起那是谁,这反应让她无声的愤怒看起来更可怕——嘴角神经质地轻微动了动,紧闭的双唇似乎是在掩饰自己正狠狠地咬牙切齿,两只眼瞳看似温和平淡地注视着他、却是连一眨都不眨的,“……你看不出来吗,律师先生,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打扰’你们一家。” 第71章 “听着、请听我解释,我对每一位死者都抱着沉痛的心情,可就像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有权利聘请律师、我为劳伦斯·切尼辩护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呀!” “没人拿枪指着你的头逼你接这个工作,不是么。”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了下魔杖,深色眼睛被越来越暗的漆黑所笼罩,她抬起拿魔杖的左手,奇怪的是,被她设想过无数次的索命咒、此刻却做不到毫不迟疑,“但是……会有人用死亡逼迫你忏悔。” 话音刚落,右手边通往卧室的门廊上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爸爸……?”毛绒绒的黄头发,穿着印着小太阳的睡衣,怀里抱着一只小熊,个头甚至还没到她的腿长,小女孩眨巴着惺忪睡眼,天真烂漫的瞳孔倒映着疑惑不解。 凶狠猛然狼狈地终止—— 埃尔弗里德咽了咽哽住的喉咙,重新竭力地调动回丢失的戾气,只可惜再没有刚才那样充分了。 “爱丽丝、你快回房间去,快!”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得有点吓到了女儿,又赶快隐忍下焦虑和绝望的心情、深呼吸着缓和了口吻,尽量显示一切都好的、温柔地劝说:“快回去,爱丽丝,和你的小熊一起玩……” 她开口接下道: “诺曼律师,为什么不打算对自己的女儿老实说:你怎么招致的这一境地、将连累她们陪你一起下地狱。”她把魔杖偏转了方向对准那孩子,诺曼蓦然哀嚎一声、是依旧有意压抑音量的哀嚎。她既不去看女孩的反应,也忽略眼中的仇人受火刑似的痛苦求饶,其实血液已往冰冷的双腿汇聚:她在害怕,尽管声音听起来没丝毫的抖动:“说啊,说你如何为金钱颠倒黑白,说你所谓‘不会有事的’安慰都是谎话……你不是没尝过失去最爱的人的感受、正自如地出卖着你的良心,你最该得到的惩罚就是眼睁睁看她们死在自己前面。” “对不起,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女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不碰她们……我知道你不会忍心对无辜的小孩下手。”诺曼不愧是擅长言语交流的家伙,他清楚此时最需要做的是保持表面的镇静、以免激怒丧失理智的恶徒,试图用道德打动对方。 爱丽丝冲过去抱住了瘫软在地板上父亲的脖子,纯粹的蓝眼睛凝视着她。 差不多色泽的两对眼眸对视,就像一场无言的自我审判。 后颈后背开始蔓延潮湿的冷意,她终究是招架不住地移开视线。 一个较平和的催眠咒让仍未意识到这是危险场合的小女孩陷入了沉睡,诺曼心里的石头刚落地,一股反胃的头昏脑涨袭来、他大口喘着呼吸,汗水与泪水在脸上混合在一块儿,他预料到自己的死期不远,只祈祷屋外的邻居们能察觉异样的动静,殊不知埃尔弗里德早就在进屋前施了闭耳塞听咒。 “你少以为这就算了、她们只排在你的死之后!” 然而显然她的行动透露出了手忙脚乱、在她用摄神取念得知客厅的抽屉就放着诺曼用以自我防卫的枪,被良心的谴责打乱了计划、脑中已不再坚定的觉悟搅成一团浆糊,她几乎是忘记了大可使用飞来咒,而是动作粗鲁蛮横地翻找、好像这么做能给她鼓足狠劲儿似的,双手拿上了又冷又重的枪械,“我想你连阿瓦达索命都不配……麻瓜的死法最适合侮辱像你这下作的存在……” 诺曼自然听不懂她所说的词汇,但他反倒产生一丝松懈:他不认为她明晰该怎么使用这一把m1911a1型4,她连枪的保险都不会拉开。 他的警惕放松得太早,仿佛具备读心术、他看到她马上就低下头研究锁住扳机的凹槽,伶俐的动手天赋即刻顺利解开安全装置,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颅,以致于他不由自主头脑空白地下意识喃喃“万福的圣玛利亚”。 快呕出胸腔的心跳与紧绷的脑神经进行剧烈搏斗,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大脑冒出一段令人头晕眼花的字符:“……大海呼出一口沉闷而炽热的气息,像是天门洞开,向下倾斜着大火,我全身都绷紧、手紧紧握住了枪,枪机扮动了、我摸着光滑的枪柄,就在那时,猛然一声震耳的巨响,一切被开启……我又对准那具尸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也看不出什么来,却好像是我在苦难之门上短促地轻叩了几下5……”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离天堂那样的近,似是只用轻轻扣动扳机,长久炙烤与燃烧自己的痛觉就会消失—— 一片仅剩时钟走动声响的死寂,突然,门口传来锁扣扭动的响动,她打了个激灵、猛地腾出右手抄起魔杖,来者却似乎比她更擅长隐蔽决战时的窍门、随着大门被缓缓打开,迅速得完全来不及应对、对方的缴械咒和昏迷咒分别击中了她和诺曼,屋外的太阳破门而入、照亮了他的脸庞——她没有时间纠结西里斯·布莱克现身的原因,提起的一口气化作冷漠及烦躁: “……是你。” 她不在意他夺取自己的魔杖,沉重的枪柄坠得她左手发麻,不得不复加右手来借力,“你想做什么,阻止我对吧。” “我是想请求你别做后悔的决定。” 西里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镇定和平淡的,“杀了他解决不了问题。” “哦,忽然间你又想当个好人了。” 她并不领情地嗤笑道:“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需要一个布莱克来教我该做的选择。” “对,我在多管闲事。” 他知道她故意挑拣最难听的话来说,现在她于他的眼里终于是真实得难以捉摸的、具体的人了,所以依然绝不放弃地好言相劝:“埃尔弗里德,是你告诉我暴力违背人性、换取不了真正的尊严的,你的做法不是为了公正——” “那是我幼稚的蠢话!” 她恼怒地打断,这时她的脸色像一个从墓地里挖掘出来的死尸一样苍白,眼底闪灼的癫狂正是心境的写照、正是最独有的特质:由整个社会建构及造就的、专属女性的“癫狂”,起源于“客观而无动于衷”6的现实,杂糅着进退两难的无力,好比困兽犹斗,几声痛彻心扉的苦笑是对自我命运猛烈的嘲弄:“我要承认你以前说得没错,布莱克,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但会让人大快人心!我要的确实不是公正、我要的是复仇,杀人偿命,帮凶手洗脱罪名的人同样该死。哈,想必上帝看不惯我曾经站道德制高点发表的虚伪言论,如今叫我体验生不如死的劫难……你以为你断定得了我不敢真的开枪、我自始至终是个懦弱的羊羔吗?!” 又往前了几步,枪口抵住了昏倒在地的人的太阳穴。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扔下了手里的魔杖、连同自己的和她的,一齐扔在木地板上,他没有走近,举了举空着的双手,没人比他更紧张害怕,不过他的声线近乎是平静得没有起伏,思维正在快速地转动,自己的情感逻辑第一次站上了占优势的顶峰,他深深提起呼吸、轻重力度恰到好处的咬字使每一熟虑后的语句自然落入空气: “我相信你有为爸爸复仇的决心……真的,埃尔,我只是想告诉你,假如你执意这么做,我才是最应该扣动扳机的那个人:是我一直跟你说别管他们,别理会他们的信件,趁早脱离他们,是我亲手将你从你爸爸的身边推开,也是我主动推脱他们的圣诞邀请,如果不是我,你今年会回家过圣诞节,你爸爸也不会去加班途中遇难,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会是争吵。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而我无所谓杀人,我无所谓杀了他。但不能是你、绝不可以,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眼看已经失去父亲的人再夺走另一个小女孩的父亲,我坚信你不会真的想这么做——” 韦勒克先生死后将近两个月,埃尔弗里德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拒绝接受这终结的现实,灵魂就像献祭的羔羊,没日没夜无声地尖叫,两只眼睛如同被大火烧过光秃秃的林地,干涸得冒烟,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过不久就要瞎掉了,她常常睁着眼盯着衣橱里的一堵墙发呆,半天不眨也毫无泪意。 直到这一瞬息。 这一瞬息她仿若置身绝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双手抖得厉害,抖得她再也拿不动手里的枪,肌肉神经失灵般颤动,不得不垂下两手,泛冷却同时发烫的汗液令她握不住枪柄,她低了低头、垂下了眼,忽地心中传来一声幻听:“埃尔,人一开始承担责任就必须拿出全部勇气,改变人们的观念则需要多得连黑暗都侵蚀不了的勇气。” 她想起了爸爸的音容笑貌,于是终归脱力地扔掉了枪械,清脆得像啪地按下灯光开关时的声音,她恢复了清晰的视野,她看见西里斯混合如释重负与悲伤的神情,一时之间悲痛淹没了自己,随之而来的是控制不住的眼泪、她将脸埋在手中哭出了声。 “……我只是很想念他。” 被西里斯动作柔和地拥抱着,埃尔弗里德闷在他胸口衣领中小声啜泣。 “我知道。” 他一手轻扣她的肩膀,另一手安抚着她颈后的金头发,泪意也蒸腾上他的眼睛,这恐怕是他说话最小声温柔的一刻,“我知道……” 第72章 残局的结果是西里斯·布莱克对诺曼一家三口使用一忘皆空咒语,再清除屋内所有会留下端倪的痕迹。 他送了早已平复情绪的她回家,没有留下的借口,他对她说“我在学校等你”,就返回了霍格沃茨。 瓦伦娜对她决定留在家休息的事并不意外,也默契没有问发生什么事,母女对视一眼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过了几天,她提起笔写下了一封致伦敦最高检察部的信笺,信中以受害者家属的名义表述自己对秩序系统极度的失望,当然她有玩文字游戏,群众最好拿捏的共情心理是她致胜的关键,她不指望写一封就能引起注意,没有回应她会一直写下去,一封接着一封,不同花样的言辞寄过去。 十八岁生日过后的某一天,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一个叫杰弗里·豪兹的人彬彬有礼地声称玛格丽特·撒切尔邀请她明天下午三点钟到办公室“简单地谈一谈”,这倒是在她的预料之外,她想不到除在各选取演讲笼络人心以外玛格丽特还会需要利用她的信来做什么,她不会期待一名政治家为自己公正地理论,但是这并属于值得指摘的现象,假若她也是一位政治人物,她将不惜利用全部可利用的人或事为自己争取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以稳固自己的席位,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唐宁街附近设立重要机关的建筑她从没仔细看过,坐在专程接送一趟的汽车里,首次认真地端详这里的每一处,无怪乎韦勒克先生先前对政治竞技的迷恋……外套口袋装着她近期都离不开的隐形吊坠,有效年限是被延迟了、却也相对缩短了每天的使用时效,魔法从来忠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即便如此,仍是最便利实用的魔法道具,比其他东西都来得见效。 神游之际,目的地到达,接她的秘书礼貌地领了路,杰弗里在室内用茶招待了她,他们都没有用那种专门对付小孩的慈眉善目态度,而是像对一名重要的来客去接待,对此她颇为受用,安静地等着尚未到场的主角。不一会儿,一个语调仿佛被特地规训过、精准的文雅的人声响起,那是连珠炮似的、咬字又快又清晰的长句子: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申诉书上写‘抛弃封闭式工厂’这种讨厌的说法!你叫吉姆重新整理好自己浆糊的思维再给我写准则的草案——” “玛姬,咳咳,你的客人。” 杰弗里低声打断了女人严厉的话,后者转过身,看了看从座位上站起身的埃尔,表情从本来的威慑转变为缓和的平易近人: “你就是韦勒克医生的女儿,请坐。” 玛格丽特跟瓦伦娜差不多的年纪,穿的裙装是彰显沉着的蓝色,标志性的金黄卷发和珍珠项链,看着比照片上要更威严,一个平时在电视见多的形象以真人出现,埃尔弗里德却已成长得波澜不惊地应对,她轻微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您好。 “艾利和休都和我说过他只当医生十分惋惜,我给你的母亲写过一封慰问信,也许你知道。” “是的。” “泰特告诉我你在锲而不舍地给法院和地检写信,这很难得,你在维护你的权利与尊严,以你这么年轻的资历,令我深受感动,在我的十八岁我就清醒地深信不疑‘政治已融入我的血液当中’……你大约有听说,外边的工党派都在嘲笑中伤‘我是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我有听到过,夫人。” 她淡淡地回答:“人们总会认为要在所谓男人专属领域中大行一番事业的女人是‘疯子’。” 对方笑了笑,“正是。因此我始终相信只有拼命地、绝不软弱、绝不妥协地争取,才是唯一的道路,好比你不停地迫使他们回信。” “我想没错。” “而我可以拿我的政治事业与生涯起誓,我绝不向恐怖主义让步,就如我在演讲中所做出的承诺,我们不该忍受每一个将我们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并坐享其成的蛀虫、及他们背后企图以暴力胁迫我们的势力,体制在对你的争取装聋作哑,我能把你想要被看见被听见的努力带到人民的跟前,只不过,需要你的协助。” 玛格丽特从办公桌抽屉拿出一大叠信封,“我从不信除笔者外的别人。” 埃尔弗里德认得出那都是她的信件,她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这堆信是对方找机关的人转交的,但政客的作风是不信任每一个第三方,她要来检查自己写的内容有没有被篡改过,所以才请她来这一趟,既不是征求她的意见,也不用说服的力气,这就是强者独当一面的魄力、玛格丽特自始至终没对她说过类似致谢或道歉的话,却也没有让她产生不被尊重的难堪。 恰如其分、不卑不亢的气派,能屈能伸及坚定不移的性格,这才是她要效仿的方向。 记忆力好的优点没被她抛弃,四十分钟不到,她胸有成竹地确认了信件内容的真实性,这期间玛格丽特外出参加会议,杰弗里则留在办公室里“陪伴”她。 “你很高效率,韦勒克小姐。” 杰弗里庆幸自己没被拖累行程,他起初并不赞成玛格丽特的做法,先入为主地以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上不了台面,今天实属使他大开眼界。 “谢谢。” 她按要求签好最后一遍名字,“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 “出门右手边左转,第二个会议室后的走廊尽头。” 杰弗里微笑道,他想快点结束这个活动,身为大臣的他后面还有大量繁重任务呢。 命运与时机总是具有幽默意味的巧合性。就在埃尔弗里德去完洗手间返回的路上,她看见了一个绝对意料之外的人影—— 在五六位西装革履、标准中年男人体态的政务官员之中,穿一身高档长袍、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卢修斯·马尔福一改傲慢的态度,嘴边甚至带着有几分讨好的微笑。 她在心底嘲讽地大笑一声,昔日最令她费解的巫师界谜团一朝揭晓,她就说一个并不重视集体经济发展、产业类型少得可怜(还以小型民资为主)且无法垄断的世界里怎么会有富可敌国的老牌家族,古老这个词反更暴露得了问题、因为越往前走时代的局限更多,马尔福获取钱财到底哪来那么多源头,原来是和他最憎恶的麻瓜上流阶级勾结……这简直太轻而易举,操纵操纵投票或各类市场,魔法悄无声息地进行,神不知鬼不觉,事成后是一笔笔高昂收益,何尝不算是一种投资手段呢?碍着国际保密法罢了,华尔街的麻瓜一旦知道巫师货币等值的金额,会将巫师们吃得骨头都不剩,马尔福钻空子来投机取巧、既当人也做鬼,给麻瓜做走狗,完事了在巫师界再享受纯血的好处……思及此,她当即选择戴上吊坠一闪身跟着进门、这无疑非常冒险,其实她不确定马尔福的魔法实力如何,如果他识破了自己的隐身吊坠,她的后果不堪设想,可此一时非彼一时、不抓住这机会她以后根本不会再有办法踏足这里,证据得抓紧时机,谁知道未来她是否用得到这一枚棋子? “……罢工的抗议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也就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黑压压的会议室里,其中一名官员说道:“投票率得势在必得。” “这恐怕又得拜托我们的朋友了。” 他们喜气洋洋地笑着,虽然马尔福仍端着一脸傲慢、却有配合地勾勾唇角。 “公营部门的新法案快些通过,我不管那群家伙怎么抱怨,该上台的人必须上台……” “这不是简单的问题。” 马尔福打断道,“关于你们内部的矛盾,我没这义务插手。”. “马尔福先生,这话显生分了,我们可从没少过你的好处。” 一人表面赔笑、实则暗藏玄机:“大不了加码就是……目前我们有哪方面的利益不是紧紧捆绑着你的呢?” 沉默了几秒钟,他轻蔑地开口:“之前的几条商船,你们的海关扣得很爽快。” “唉呀,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嘛。” 他们挥手道:“我们不是已经赔过礼来着。” “这种‘做样子’,我不想再被涉足一次。” 他用鼻子冷哼一声,方妥协道:“……其他事情,我们按说好的进行。” 敲门声传来,得到允许,端茶的服务生开门,埃尔弗里德趁机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她在冥思苦想如何将刚刚的记忆完好无损地保存进一个容器里,类似于冥想盆的作用。 “韦勒克小姐,我还担心你迷路。” 杰弗里差点就要出门找她了,玛格丽特正在检查着她阅览过的信件,冲她微笑道: “辛苦你所做的。” 站起身送她到门外已等好的车辆,对方俨然是永恒的自信心十足:“我会帮你传达出你想要的信息,你可以放心。” “谢谢。” 埃尔坐进车内,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她很快放下了踌躇,在尚未关上的车窗边,她对车外站着的端庄女人说:“……我知道您的下一站是首相,您知道我的下一站会是什么吗。” 玛格丽特流露出没有掩饰的一丝惊讶,下一秒恢复了平常的沉稳自若: “我想你其实比我更清楚。” 第73章 周日在威斯敏斯特的演讲大获全胜,她是在电视收听这一场实时演说,穿一身黑色套装的玛格丽特·撒切尔在雷鸣掌声中上台,讲演中途顺理成章地引出她的主题—— “……大家或许快忘记七十天前的今日,一则骇人听闻的爆炸案降落在沃里克,死者包括我的两位同事以及他们的朋友、一位被迫承受这无妄之灾的医生,这起本来理应引起最沉痛哀伤的消息,最应引起全人类共情的时刻,却被工党扭曲成大选的阴谋,他们游行抗议警方与检方追究真相,他们拍手叫好死的是保守党支持者……最应被批判的爱尔兰共和军及其响应者,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代发展得我们没法探测监察到每一枚装设的炸弹,也退步得连基本的人性被忘却,有谁还记得那背后是三个无辜的家庭、他们失去了爱人,丈夫,父亲、朋友……这场演讲的十多天以前,我接收到一个纯粹的求助,案件中因政治信仰而死的医生、他的女儿写下总共十七封信寄给我们,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正期待着我们国家、我们政府为她和她的父亲讨回公道,难道我们给出的答案只能是、承认我们体制与秩序如此软弱不堪的事实吗?承认我们被蛀虫的阶层所侵蚀,我们面临着最大的危机而无法团结起来让英国重新焕发伟大的生机、承认工党扭曲‘付出者即有所得’的劳动本质的社会是我们想要的社会吗——” 观众们激烈地响应着,那是她从没见识过的震撼场面。 意识形态的威力,她以实际经历体验到了它的精妙。 四月份回校前,埃尔弗里德重新开启过一次伊奈茨留给自己的怀表,与上次截然不同,这次她身处的景象是一间装潢设计呈暖调风格的书房,以记忆形式存在的伊奈茨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她长久地注视着低头认真书写的人,直至对方合上书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下: “我就料到你会再来找我的,埃尔。” 36. ============= 没有埃尔弗里德的校园生活,按理说应该算不上什么特别,基于她本来就喜欢低调行事,存在感不怎么高,众人对于她遭遇的反应大多是同情、或惋惜,西里斯对此的情感也许是最复杂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强烈的沉重,不止是占据自己内心的存在正经历的痛苦,还是包围着他的世界现在下落成什么样子、像日落时最后的余晖,所有人要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才会迎来那将至的黎明。 只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不是他的作风,他依旧贯彻现实的原则:勇于直面无法改变的定局、拼命扭转仍可转变的现状。 好比二战期间德国的獠牙伸向海岛却激发了英国人民骨子最深处的血性,如今伏地魔的势力侵蚀巫师界的每个角落,年轻的学生们踊跃报名抗击食死徒已久的凤凰社1,特别是作为学生会男主席的詹姆·波特常常鼓动支持血统平等的温和派主动反抗,连一些拉文克劳的中立派都被他的不遗余力所说服得险些动摇了。 特殊的时代背景笼罩下,n.e.w.t考试的紧张性被冲淡了不少。即使最黑暗的时候也会有快乐的时刻,毕业前做过最疯狂的事当属载着詹姆的飞天摩托从天文台一跃而下、这一对情深一如往昔的好友不约而同爆发出过瘾的大笑。 设置在霍格莫德村的临时戏剧社仍在进行,基本都是西里斯在坚持着,他不懂改编和导演这些事、临时赶鸭子上架,多亏了其他社员的包容和帮助,剧本磕磕绊绊地写好,没人研究得懂埃尔弗里德究竟用的什么魔法去投映和录影,他是砸金加隆租设备完成的,三月的末尾《威尼斯商人》如期上映,包括校长在内的好几名教授也前去观看,谢幕之时帐篷中观众站起身予以最热烈的欢呼及掌声,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一切的意义,人不能永远活在伤感颓丧或焦虑中、却可以永远怀抱希望,那不是虚幻的妄想,而是植根于人性起源中的本能。 虽然见不了面,但保持通信的情况下原本他正期待着她会真的在四月回学校,可惜他等啊等、等得他快猜测她是不打算毕业了,等到七月的毕业考试前一天,显然除消瘦这变化外气质也变得判若两人的埃尔忽然在考场现身,她参加了n.e.w.t,考完后熟悉的同学们围着她寒暄几句,看莉莉·伊万斯的反应是早得知消息,她们一如既往的亲密,仿佛中间发生的这么多戏剧化事件并没有给俩人带来嫌隙。 然而他觉得,她似乎正在亲手为他们之间制造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因为她对自己的态度礼貌得过分、好像回到三年级仍是陌路过客的以前,而且圆滑得根本抓不住机会质疑她,又一次、他感觉他的感情路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滑铁卢,每回他以为自己已经离她足够近、她总会逃得更远,直至无人进得去那自我围猎的圈套。 “……你前段时间在家过得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 夏天的微风吹过黑湖旁的树丛枝叶,一片宁静中她以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说。 他挑了下眉毛,兀自静默了会儿,引出了下一个主题: “另一件事你想好了吗——凤凰社的招募。” “……莉莉跟我说了很多,我也的确很想来。” 她的措辞明确表达了回绝:“但是我目前不能。” “为什么?” “我不可以告诉你。” 他再度陷入沉默,半晌后才淡淡道:“那好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 这是他们结束霍格沃茨旅程前的最后一次谈心。 戏剧社后续的事宜埃尔弗里德无暇顾及,她受大部分社员推荐爽快地交接给了一位叫洛哈特2的拉文克劳学弟,投影魔法被她记录了下来交给了他们,收益也按简洁的合同形式立字为据。 拍毕业照当天众人热热闹闹喜笑颜开,这身校袍一穿就是七年,自然多得是依依不舍,不过就像起初入学时各学院的固有偏见,结业时大家的表现是莫名好笑地契合刻板印象:格兰芬多们校服领带不整地趁乱起哄捣乱,捉弄人的彩纸屑和恶作剧礼炮在大礼堂络绎不绝;赫奇帕奇无不眼圈发红、泪水与欢笑中告别同窗,拥抱的拥抱,或是纷纷合影留念;拉文克劳则都忙着写互相的毕业寄语,留通信方式之类的;斯莱特林们大多仍端着优雅和淡漠,偶尔鄙夷地对吵闹的格兰芬多翻白眼。莽夫、爱哭鬼、书呆子、笨蛋、废物——四学院彼此眼中的形象可谓是凑了个齐全。 中途詹姆·波特神秘兮兮地找着她“要借一步聊聊”。 见詹姆一脸严肃郑重,她几乎打好了婉拒凤凰社邀请的腹稿,不料对方说的是: “韦勒克,你愿意以伴娘的身份参加我和莉莉的婚礼吗?” “你们要结婚了?莉莉从没跟我说过——” “不是不是,我的求婚大计还在筹备中呢!” 詹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好意思道:“我听大脚板说你的规划挺神秘的,就先预约预约你的位置。” “你也用不着这么提前,我又不可能和莉莉不再联络。” 她哭笑不得地说,“何况,莉莉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无论什么事,只要她需要我我都会回来。” “有你这一句我就放心了,韦勒克,不得不说,以咱们的交情、你不当我和莉莉孩子的教母实在说不过去!” 习惯了詹姆的语出惊人,她也没当真、一来听着长远,二来莉莉有个姐姐佩妮,教母这角色别说在宗教中分外正式庄重、于民间的份量恐怕比有血缘关系的姨妈还重,有兄弟姐妹的人才会多数选择亲上加亲地让自己的亲姐妹当孩子的教母。 当然不论如何,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问题。 邓布利多校长在毕业致辞环节依然秉持“不说彰显形式的空洞语言”的原则、简单明了地首先祝贺他们顺利毕业,尔后和蔼地笑眯眯道: “……接下来你们要靠你们自己啦,孩子们。” 是的,他们确实得自己一人去面对未来了。 今天被献花无数次的西里斯·布莱克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对她说了“毕业快乐”,在詹姆带头高呼:“芜湖!送别校草!”的哄闹中新一轮花束快淹没他,她看得差点笑出声,极具感染力的欢庆场合冲淡了几分内心不符合年龄的深沉愁绪。 “毕业快乐。” 她望了望不远处被疯狂追随者们扯掉领带的漂亮男孩,这一声祝贺像是道给他听、又像是对自己的喃喃。 如同一个时代的谢幕。 现实倒如她所说,她的状态好得不能再好:半个月后成绩公布,她以学科全o毕业并直接以优秀毕业生身份进入魔法部成为时任部长哈罗德·敏坎3的秘书。 显而易见,她无疑不在意自己这个秘书职位做得如何,打从一开始,在魔法部谋求这一点身份认同就属于另有用处。 下学期消失的那几个月空白,她可没有白白浪费坐以待毙,尽管伊奈茨·弗利的记忆是带给她不小的震撼,雪上加霜的还在于这记忆并非实时更新的产物,早已死去的人只给她了任务,但没法给她解决方案,虽说死前留了一本详细的回忆录,说到底以身犯险的还是她。 第74章 那一天埃尔以旁观者角度见识到一位迷途知返女性漫长又短暂的一生:特殊的家境,像瓦伦娜从前讲过“那个陈旧的时代裹挟着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儿童”,伊奈茨的运气稍微好一点、平心而论也没好到哪去,麻瓜生父是为星途抛妻弃女的花花公子,母亲是“阁楼上的疯女人”4真实写照,抚养她长大的是将保守纯血主义奉为圭臬的外祖父母,种种复杂原因家里多了位来自孤儿院的同龄人,而种种变数下这个家又只剩下这位小男孩。命运的纠葛来源时空的吻合,更来源奇妙的相似性、犹如传说中的双生火焰,甚至连外貌都是解释不通的酷肖,于是这对青梅竹马不约而同地把对生父的仇恨一致对外转化为对麻瓜的仇恨,他们在格林德沃及二战一齐退出历史舞台的时代、一个既算得上最好又算得上最坏的时代,开启了属于他们的“远大前程”。 “……你就没想到过,你用整整十年所追随的人其实是个自私懦弱的魔鬼。” 为了所谓钟情的男人放弃自己人生超验性的追求,总是可笑的盲目的。 “没有。” 伊奈茨坦诚地回应她针对这段记忆的质问,“所以我付出了赎罪的代价。” 毫无来由地,埃尔联想到自己曾与爸爸的一次对话,“深陷情感困境中的人所要付出赎罪的代价,又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关系”——考虑到今天的境地,下一秒埃尔弗里德以一种近乎死寂的镇静说道: “你在实验室看到‘容器’中的我活下来,不止是喜悦于你终于可以帮到你有生育问题的朋友们吧。” 埃尔凝视着眼神的温度同样在冷却的伊奈茨,“还有,完成赎罪的工具,我想,没人比‘你的基因替代品’更适合执行你剩余的计划。” 短暂的无言以对,下一段记忆快走到了尽头,她听见对方静静地开口说: “我从不认为那一烧毁亨利公寓的大火是个意外。 ‘他’甚至用亨利的死来对我进行无声的嘲讽——你听到了、我跟他决裂时他的重点只想让我后悔,想方设法让我‘吃点苦头’,但我唯一后悔的,是我居然鼓励过这个人,他走到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境地有我的责任,我决心终结它们,没有你的帮助、我没可能做到。” 说到这里停顿一阵,伊奈茨不由捏紧了一下拳头,神情是从未有的郑重,“或许你说得对,最初我是把你当成了棋子,我不辩解自己的功利主义。真正见到你后,我醒悟了‘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5……我决定现在由你来选择,你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理会我的请求,也可以选择继续……要走向哪一扇门,是你的自由,我一位已死的灵魄阻止不了你的抉择。” 毕竟,是埃尔弗里德自己主动开启的故事——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她因好奇心与命运的召唤打开了那只音乐盒,那封信。而事到如今,她没有后退的理由。 会孤立无援吗、也许是,她将要独自承载这一切前行,至于“为什么是自己”这个疑问是可笑的,总归要阻止那低下的暴君、履行时代所赋予年轻的他们的责任。 “……if necessary,for years if necessary—alone. we shall not flag or fail. we shall go on to the end. we shall fight in france. we shall fight on the seas and the oceans. we shall fight with growing confidence and growing strengths in the air. we shall defend our island whatever the cost may be. we shall fight on the beaches. we shall fight on the landing ground. we shall fight in the fields and in the streets. we shall fight in the hills. we shall never surrender!6……” 收音机放着一卷好几十年前父亲守在广播前兴致勃勃录下的前首相演讲,在炉火前她听得入了神,柠檬金酒7涩中带甜的辛辣质感刺激着自己兴奋的脑神经,长久的思考得出了可行的结论,要利用手里现有的信息创造条件,要制定力所能及的计划,要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远方的终点。 玻璃杯中的冰块正在融化,随着思绪千丝万缕地流动与漫延。 “……我不会模糊危机的严重性,你将直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当伊奈茨毫不保留地向她讲解摆在优先位置的是找齐伏地魔这些年不遗余力延续长生道路所造“魂器”,她觉得自己不该惊讶,泯灭人性的独裁者只会一遍遍突破伦理的下限、违背自然的黑魔法只有想不到而没有做不到,她需要的是更明确的指令:比如说、“魂器”有几个。 “这问题就是你要去搞清楚的。” 伊奈茨的答案令她几乎两眼一黑,“从断绝了他的来往到今日跨越了太多年,我无法确定这期间他是否接着走火入魔地分裂……事实上,在我死前只来得及毁掉他的‘日记本’和‘冠冕’,剩下的还有几个我也不知道。不论有多少,你明白不全部清除、他还是有机会卷土重来。” “那么恐怕,我必须得近得了‘他本人’才可能你的要求了……你要我去潜藏于芸芸众食死徒中。看来伊奈茨、你是真的没想过让我好好活着啊。” 埃尔眯了眯眼,但她其实是面带微笑地说出这句调侃。 俩人相视一笑、都深知彼此刻在骨血里的勇气。 “另一重中之重,是我的手链,你在前期的记忆里见过:银质细链条,缀着一些切面繁复的小颗宝石。你必须找到,然后摧毁它。” 埃尔弗里德皱了皱眉:“你也造了魂器?” “我才不会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恶心东西。” 伊奈茨轻蔑地嗤笑道,眼中浮现一丝源于出身的、天然的傲慢,“那是我的‘结时神器’8” “是什么?” “repospiritus,结时神器。” “什么?”埃尔忙着挖掘大脑里思维阁楼储存的每一缝隙,才灵光乍现:“等等,你指的难道是莫甘娜她们毕生追寻的‘永葆青春’的魔法、那个传说中能‘存档’巫师固定某年龄段的神志、法力、灵魂与肉身在内等所有条件,以备未来可以直接拿‘年轻的自己’替换掉‘年老衰弱的现状’……” “对!我可是历史上的一个成功的人!你能想象吗、我简直是个天才——” “咳,伊奈茨,我想现在不是你该为此感到高兴的时候。” “噢没错,抱歉抱歉。” 对方连忙收起兴奋的心情,恢复了正经:“当年我是想给自己造一个来着,只可惜这东西必须由一方为另一方制作。总之,那时我费尽千辛万苦把我的手链制作成‘载体’封存了他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整个十年……”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证明他是错的,我看得出来他一直瞧不起我的魔法研究。” 她冷哼一声,“但曾经愚蠢的我一心以为这会是一份不错的礼物,我以自己性命作为等价交换的契约造就这比重生还好使的容器,想不到它会在后续带来麻烦。” “‘以性命为契约’,意思是你本人活着是毁灭不了‘神锁’的、对吗。” 在片刻的愣神后、伊奈茨半是感叹地解释道:“埃尔,你真聪明……对,我只要活着,它就可以永远完好无损。不过,我没及时地设计自己的死亡,是我疏忽了食死徒的丧心病狂,在对战过程轻敌,我戴着它就被不知是谁的索命咒击中。但是我敢肯定他拿走了,同时我断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汤姆目中无人的自大天性,不会相信一个向来被他视作附属品的人不仅挑战成功这高深的黑魔法、还能困得住他。” “但如果破坏它的方法你连都不清楚,我又该怎么办?” “寻求我们最该信任的人的帮助、邓布利多教授,他一定有办法……唉,我就是来不及找他呀、否则我也不至于落到要靠一段记忆跟你对话的境地。” 她无言了半晌,才接着问: “……上次你说你是为了救一名孕妇,详细而言到底是什么情况。” “1961年我在找其余魂器的途中,偶遇他的手下开展恐怖袭击工作,他们挟持了某些魔法部要员的家属。” 伊奈茨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不记得都有谁在里面。事态紧急,救人才是第一要义,那位夫人很虚弱,我当时真怕她流产——” “名字,你记不记得她的名字。” “这可实在难为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苦恼地摇摇头:“非要纠结,只依稀记得姓氏的发音是‘c’或者‘k’吧……这不重要,她丈夫的职位也不算高。” “好吧。除上述所说外,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我?” “对了,有两样赠礼送你,别嫌弃。” 不得不承认伊奈茨的魔法水平堪称一绝,单单一个记忆场景搭建得如此真实、丰富,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两只小巧的玻璃瓶、当中分别装着深紫色与墨蓝色的液体,水晶石般剔透,“家族世世代代珍视如命的宝物‘解毒剂’和‘复生水’……但抱歉得打破你的美好幻想,这两瓶魔药的实际用途其实没听着那么神奇,不是谁都能喝的:药水自身本来有选择的魔力,它们只会救下所谓‘被选中的人’——假如你想挽救的人不被它们所认可,无论什么办法你都打开不了瓶子,再厉害的黑魔法都对它们无计可施。” 第75章 “那这不相当于没用么?若我死到临头只差一口气,却发现喝不了它们……我认为这比海市蜃楼还残忍,你一定要我收下吗。” 埃尔弗里德难以认可及领情地质疑道。 “当然要收下,你是弗利家的年轻一代,按规矩我从我外婆手上继承的药剂和手链、都必须交给我的女儿,也就是你。” 分别之际,伊奈茨说到她是自己女儿这副不容置喙的态度令她产生几分动容,她还是选择接受了它们。 “祝你好运,埃尔,我深信我们下次见面你已经大获成功!命运绝对会给我们最好的安排——” 竟是用死人的身份给予最富有热情的鼓励,埃尔弗里德蓦地理解瓦伦娜对其赞不绝口的原因,她苦笑着问: “即使命运安设你三十五岁就死去,你也坚信是好结局?” “是。因为有些事是值得为之去死的。结局由我们的每一次选择所编织,而我相信你,就是这样简单。” 有些事值得因此付出生命——上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是西里斯·布莱克。 意识到自己终会赴死,意识到自己的下一站是潜伏进最危险的地域,埃尔弗里德最担心的人是妈妈瓦伦娜,既害怕连累这仅剩的亲人、也害怕自己未来的死会给其带来巨大的痛苦,她不是低估妈妈的能力,而是这十多年所观察到的瓦伦娜都是极力脱离魔法社会联系的状态,大概是由于从出生起、读书到毕业,发生在巫师界的经历无不没有给瓦伦娜留下好印象,直到今天,埃尔都察觉得了瓦伦娜更想她只留在麻瓜世界当个普通人……忽然间,想起了一年级在对角巷亲眼目睹着火死尸横遍街头,自此内心萌芽年幼的梦想:以她的方式改变这人心惶惶的局面——原来肩负这一使命感与她真实的身份并无关联,不论她是谁、是“韦勒克夫妇的女儿”亦或是“实验室的产物”,植根于她精神的英雄主义内核都决定了这一条也许将燃烧自己全部的道路。 仍记得一年级的事吓坏了他们,那也是她借由治疗的契机首次接触心理学。爸爸在生前开玩笑似地提过几次妈妈担忧得甚至想对她施咒一忘皆空修改记忆,那时候她只当乐子来听一听。 此时,她却在认真考虑这是否具有可行性。 几乎差一点就付出了行动。正当她注视着红通通的火炉、热气腾腾的白雾从珐琅锅的边缘安静地爆发,注视着背对自己站在厨房岛台前忙碌的女人,注视着躺在不远处小沙发上的魔杖,陷入了急迫的意图与紧张的动摇—— “亲爱的,汤要加胡椒吗?” 瓦伦娜头都没转,漫不经心地问。 “哦、都可以……” 她感觉自己的胃被那小小的烟雾所灼烧,焦灼的不安堵在喉咙,不敢再多说半句字词显露破绽。 从烤箱取出焗土豆和烤排骨,餐桌上美食所散发的香气更为浓烈,也更令人油然而生亲切的怀旧之情,瓦伦娜看着炙烤得色泽诱人的肉排,颇为满意地拍拍手:“好,开饭开饭。” 心事重重,味同嚼蜡,埃尔弗里德只顾低头盯着折射灯光的银色刀叉,对仅有的温情极度不舍、被始终下不去手的挫败填满愁绪,徒增烦恼。 对面的人充满怡然自得地说: “我从没失手过。” 瓦伦娜像想到高兴的事、陶醉地笑了笑:“很多年前伊奈茨一来我家就舍不得走,她做饭堪称灾难、只会水煮,连亨利这种为做实验废寝忘食的工作狂也吃不下她煮熟的西蓝花和鸡蛋……奇迹的是她为你做过的辅食、你都吃光了,那时鲍勃还说笑她是用魔法骗你吃的……噢,他们真像傻瓜。” 这真情流露的分享旧忆,不知不觉地触动了静静旁听的埃尔,尽管凝结时过境迁的一丝苦涩,依旧改变不了本真美好的底色。 “说起来这很不公平、我跟你的父母相处了这么久,而你却从未有与他们相识的机会,我想假如他们还活着,你会待在一个更酷的家里面。” 瓦伦娜把座椅拉近,握了握她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带着温柔的微笑、语重心长地说道: “埃尔,我和伊奈茨从不是标准的母亲,又或者说,我们都不希望所谓‘母亲的标准’局限着我们自己……‘母亲’这一附加的身份让我收获了你对我的爱,但是我心中近乎无所不能的坚定跟它没什么关系——我不需要通过成为一位母亲才变得坚韧。在我出生后被遗弃、战争夺去收留我的养母、独自熬过前后最动荡的时期、结识一生最重要的挚友、接受他们的选择及死亡……这些事通通塑造了我的韧性,我希望你认识得到我、实际上我不是一个为了孩子牺牲或颠覆一切、又会为失去孩子而癫狂的‘脆弱角色’。” 具体的人常常做不到称心如意的完美,她们因真实地存活而无法避免瑕疵,同时又因以诚挚看待生活而绝不对他者的苦难熟视无睹,看似局限实则蕴藏无限的可能——她们不用由宏大虚无的叙事衬托,刚柔并济的特质才最被理想所需:共情力是最本质的崇高、情感的逻辑应是人性共鸣的底层逻辑。 彻底的成长不全归功于发生在一朝一夕的意外冲击,或是长久以来环境的教化、或是与生俱来的早慧,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短短一月过去,埃尔弗里德已明晰自己的棋盘走向,她本来就擅长做计划,接下来是一点点付诸行动了。 考虑到读书这几年在纯血人际圈趋于空白的阅历,观念相对没极端过度且颇有老牌地位的家族是首选,于是她先恢复了与格林格拉斯的通信。 仔细算一算,目前她手中其实只有关于马尔福背地见不得光交易的证据,而且她不会蠢到现在就将底牌打出去。面对底线只剩利益的人,步步逼迫至悬崖边缘是漫长的战役,也要用迂回的策略。 事实上,她终究认为同是女性的纳西莎会更容易拉近关系,即便对方是一位高傲的纯血,不言而喻的在于群体间的共性、聪明人沟通毫不费力——她显然觉得纳西莎比卢修斯·马尔福聪明。 想“创造偶然与巧合”的前提是对猎物足够的了解,除了“布莱克出身,一毕业就和马尔福结婚”这种浮于表面的信息外,她基本一无所知;既然得靠现象推断状况,她苦恼于应该采取哪种监视的手法?巫师界的磁场使用不了电子产品,她的阿尼马格斯形态又太突兀……边冥思苦想边走在威尔特郡的街头,天气骤变下着毛毛雨,她站定带屋檐的小巷角落躲雨,就在她的身旁、挤着三个约莫不超过十岁的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身上的长袍料子无不陈旧得褪色,他们正拿便宜的罐头喂一只皮毛呈姜黄色的猫咪。 “比利,别再开新的啦、它压根不爱吃呢!” “唉,白费了力气,我冒这么大的险从麻瓜眼皮底下偷——你踩我干嘛呀,简!” “你讲话能不能看看场合!”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 不知为何,明明满脑子要命的烦恼,埃尔却莫名地提了提唇角,不禁带上笑意,下意识主动问: “小猫叫什么名字?” 叫比利的小男孩回答说:“我们还没敲定选哪个名字。” “是呀,谁让你哪个名字都不同意?” 其中头发蓬乱、叫简的小女孩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埃尔从口袋掏出三枚金加隆。 “拿去给猫买点好吃的吧。” “哇噢!” 他们瞪大眼,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小女孩保持理智地迟疑道: “咳咳……对不起,这位女士,无功不受禄,我想我们不能就这么随便接受您的好意。” “别听她胡说八道、女士!” 比利激动得脸上的雀斑都在泛红,“您这样的好心人不多见啦、我们怎么能拒绝您的好意呢!” “你闭嘴比利——” “你这笨蛋才该闭嘴!” “别吵了你们!” 从头到尾一开始稍显唯唯诺诺的另一男孩很有气势地大吼道,终止了两位伙伴的争论,他抬眼透过破破烂烂的镜片看着埃尔:“抱歉,女士,我们是很需要您的钱,不过,我们又应该以什么作为回报呢?” 闻言,埃尔弗里德一愣,微光一闪而过,她踌躇了下,问: “你们这点年纪,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父母不担心吗?” “我们没有父母。” 她低头看了一眼他们怀里的波斯猫,沉默着思索一阵,拿出更多块金币,蹲下身与他们视线持平。 “……我需要你们帮我‘留意’一个人。” 比小猫小狗还不起眼的、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正是小孩子。 人文关怀意识本就薄弱的巫师界没有对儿童权益特别的关注,既不设置专门的孤儿院、也不会觉着大街上有流浪儿是什么奇怪的新鲜事。 一连两个星期,据三位得力小助手聪敏过人的观察,从马尔福庄园的来宾到纳西莎偶尔的出门会客,他们事无巨细地记录汇报给她了、通过养的猫咪传信,每次收到情报,埃尔会拿些质量不错的猫粮喂它,有时候它干脆赖着不走,在暖呼呼的地毯上打滚,有时候像听懂她说话那样执行好命令回传的任务,她猜它简直跟人差不多的智力。 第76章 托这“三人一猫侦查分队”的福,埃尔弗里德确定了先前的心中猜想:婚后已经过去六年,纳西莎果然开始焦虑子嗣的问题,不像麻瓜的医院、魔法界最大型的圣芒戈都没有系统的生育检查科,况且以马尔福家族的骄傲,现在秘密会面私人治疗师的做法才符合这不可一世纯血的作风,可惜英国数量稀少的治疗师根本不够供予选择……瞧、需求就是破绽,合理的切入点手到擒来,而恰好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准确来说,是自己“亲属”专业的领域——看来伊奈茨是颇有先见之明,留下的回忆录里提到的旧同事不少如今小有名气,她不用像无头苍蝇似地费劲。 唯一的麻烦,是怎么说服这群优秀的异国治疗师前往被伏地魔搅乱时局的英格兰,任何惜命的研究员都没道理来淌这浑水,然而对于她来说、此时也好未来也好,牵扯越来越多国外的巫师是十分必要的计策……她首先向从前在霍格沃茨熟识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了解近年肯参加国际魔法交流活动的异国学者越来越少的原因,的确时势不太平、但显然荣誉和奖励不够诱人,导致他们都感到不值得奔波一趟。承办方也因过低的热度频繁取消,由此陷入了死循环。 无非利益不足以冒险罢了,她终于带着一名合格政客的影子、一副眼里只有目标而不在意自己付出多少代价的势头,跟瓦伦娜简单地商量过后,俩人直接以捐献经费的名义提笔写信建议恢复原定九月的医学交流活动,到位的金加隆以及斯拉格霍恩出于对爱徒的赏识帮忙从中游说,对方十几天犹豫的功夫、还是招架不住可观的收益,她回校考试的那天早上预料之内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下一环该上场的是她两对父母的朋友们,当中一个姓希斯·斯图尔特的美籍治疗师最被她看重,鉴于他的高资历,假如他愿意赏脸千里迢迢过来,纳西莎·马尔福必定会私下主动邀请他,有趣的正在于,据坊间流言、同样出身不凡的希斯·斯图尔特平常很是傲慢,习惯挑选病患的他不会随便为谁出诊。 尽管回忆录中所描写的斯图尔特完全不是流言所说的样子,埃尔也做好了被拒绝或甚至被嘲讽的准备,和他展开了通信。 但意料之外,一得知她是谁的女儿,希斯的态度变化得非常平易近人,用语温和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允诺秋天结束前会来英格兰,字里行间是对老朋友的怀念。她想象不出亨德里克·阿德勒生前到底是有多高尚、以致于一位鼻子翘天上去的伊法魔尼创始人后代会对他评价如此之好,还爱屋及乌地满足他孩子莫名其妙的麻烦愿望。 总之,进魔法部前,她该做的所有铺垫出奇顺利地完成,这等顺利更考验她的心态,面临后续漫长的博弈,身处权力的竞技场,不是一般的压力。 任期已走过三年的哈罗德·敏坎以表面强硬态度所著称,不过埃尔弗里德看得出他不是真正的强硬,在对抗伏地魔和食死徒的举措上,他只顾实施安设更多摄魂怪这种无用的防守战略,魔法部整体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疲软无力,这一现状令她想起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忙于竞争的女士所说: “……he is weak,and he is even weakening the party.” 魔法部没有党派的竞争,却仍不乏各怀鬼胎的算计。 通过了部长秘书一职的严格考核,格林格拉斯借着庆祝的名义请她吃晚饭,挑的地方是大部分上流纯血会出入的就餐场合,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他依然想争取她,而照她现在企图跻身该交际圈的念头,她确实须“不太道德”地钓着这位天真的少爷,当然、她仍“很有底线”地维系朋友距离,适可而止的暧昧,若即若离的模糊,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矛盾、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再偶尔透露几分示弱意味的顾虑……她蓦地发觉自己其实很擅长操控他人的着迷,这倒不代表她享受于操纵的过程,却跟她一直以来将内心上锁无数层保护壳有关,正因为她明晰每一块面具应对照与哪个人进行互动,所以只要她想、她都能对应做好不同的交涉与周旋,也是如此、她才不喜欢结识“新朋友“,若不是现今条件所迫,不得不为大局舍弃自己的喜好之余,竟忙里偷闲地走神:意识到她为数不多表露最真实的、毫无保留的歇斯底里,目睹与承受它们的人屈指可数。 告别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埃尔弗里德难得没有感伤,在魔法部当个打杂的部长秘书是最被小觑的位置,明面上她做的都是用不着智商的工作:泡茶端咖啡、整理新旧文件、写演讲稿等等,哪些没用的、枯燥的事务,就由她这刚毕业的小人物来处理,敏坎跟多数普通中年男巫没什么不同、恪守权威的原则,欺软怕硬的典型,向来没睁眼瞧过她。相较之下,隔壁执行司的司长巴蒂·克劳奇对她的态度还好点,起码叫对了她的姓名。 这反而是好现象,越微不足道的普通身份,她越能以此作为掩护,身在魔法部最大的好处是一切下行的政/策她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隐藏的机密动动脑也能查到一二,没有比这更便利的。 极端的忙碌难免牺牲生活中某些重要的人或事,从莉莉带詹姆去见佩妮和她先生到俩人订婚的事她都只在信上得知,婚礼的时间定在了年底。 她真心为他们高兴,也真心为一去不返的所有选择感到不安——彻底回不了头,他们都加入了随时会没命的正义阵营,但是以不同的方式。 八月中旬的一天是格林格拉斯的生日,他早早递出邀请函请求她到场庆祝会、正是在家族中举行。 很好的机会,她不能再等了。 前一晚过度思考到失眠,即使并非最佳状态,埃尔弗里德的表现却足以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气质到言行,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是真正接受过良好教养、笼统来说属于精英教育的人才会有的文雅与体面,还带着平易近人的谦逊,这更讨人喜欢。 很快她留心到佩吉·格林格拉斯夫人9对自己尤其热情,自打进门后几句寒暄,没来由的关照就从主动搭话演变为将她介绍给其他来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未免都过于亲切。 “……看,我都说我妈妈绝对会很喜欢你。“ 格林格拉斯悄悄在她耳边侥幸地说。 不,这不正常……她警惕地思忖,维持着表面的若无其事,内心已经走过许多遍猜测,暗地里敏锐地解读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对,她想得起来,那是一种熟悉的审视,一种在透过她回忆某一个故人的审视,曾经瓦伦娜也用过类似的眼神看她。 按佩吉的年龄推算,若就读于霍格沃茨,是可能会跟伊奈茨有交集;记忆中很受欢迎的伊奈茨身边是经常围着一大堆女孩子……原因似乎变得合理了些。 宴会期间,有宾客不掩敌意的、质疑自己血统的问话抛了过来,借此契机,埃尔弗里德稍微技巧性地“歪曲“了自己真实的身世,既强调“门泽斯”是俄国纯血世家的姓氏,又委婉暗示生父也同是巫师的意思(省略了实际上他是麻瓜出身的巫师的信息),虽然她这么形容也没错,只不过是不光彩的手段罢了,无疑于心有愧、但她没有顾及情绪的闲暇时间。 生日晚宴结束时埃尔还被邀请参加下周二晚的茶话会,那可是唯有纯血家族夫人们出席的私人聚会,换言之和佩吉·格林格拉斯关系不错的纳西莎·马尔福也会在。 然而当事人佩吉恐怕要永恒封存秘密、将那不可言说的私心带进坟墓:对这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有好感到这样的程度,更多是源于少女时期怦然悸动的青春追忆:转眼间几十年随随便便流逝干净,却带不走那场终止于“理智地认识双方血统高低隔阂”的单恋,抱着疗愈不了的遗憾跟不喜欢的人联姻,无数个夜晚情不自禁想象假设当年稍微勇敢点会如何……无解的答案,灼烧着在尊贵主母的面具底下一颗不幸被“家族荣誉”摆布成功的破碎心灵,于是在此刻遇见与往昔梦中人相似得几乎重合的存在,神似的面容、别无二致的性情——就像永远拒绝不了幻梦里的光环,面对连相像的陌生女孩都做不到拒绝。 对外宣称是利益的交换、佩吉借用埃尔是部长秘书的理由帮忙大略美言了几句,茶话会的太太们本来对富有利用价值的混血就意见不大,她们没有反对佩吉的决定。 正当埃尔弗里德忙于赶在参加茶话会前的下一步计划,她在西里斯惯例寄给她的信中得知了一个噩耗: 昨晚阿尔法德舅舅在圣芒戈病逝。一瞬间,她忍不住用力把信纸攥紧于手心,针刺般灼烧着皮肤,直至心底被洞穿的荒凉由痛觉所填补,才松开了手。 举行葬礼的午后,灰蒙蒙的天空往下坠落着烟雾浓重的雨水,却很是正常——这儿总在下雨、像没有晴天的时刻。 布莱克家别的成员并未到场。按白纸黑字的遗嘱,阿尔法德将遗产全数交由离家出走的侄子、猜得到愤怒冲昏了沃尔布加的头脑,将死之人早不在乎自己被除名与否。 第77章 等她赶到,献花的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陪着西里斯的詹姆和莉莉。不知道为什么,四个人见到彼此的一刻,相互的拥抱取代了言语,双方情感的共鸣融入无声之中。 离上次见面已相距一段漫长的空白,阴天忧郁的光影把穿着黑大衣的身躯勾勒得从未有过的落寞,如同刻刀的雕琢修饰,西里斯的脸颊瘦削了点,皮肤苍白,比以往显得年长与沉寂,他应该是不小心淋了些雨,整个人透露着一层脆弱的、憔悴的朦胧。 朋友们默契地腾出空间。她陪他收拾着舅舅住所的遗物,俩人沉默了很久。好像预兆到下次见面又是遥遥无期,埃尔罕见地打破无言以对的局面、她分享一则旧事:从小就听着蕾妮奶奶无所谓死亡的乐观态度,以及那一句“百年后你终会与爱人相见”的慰藉。 他静静听着,淡色眼睛的深处升起一丝微光,语气是掩饰伤感的平和: “……而反观我小时候,连阿尔也挖苦过‘我们布莱克学不会爱人’,我想没错,这整个家族都是一群近亲间勾结的精神病人……” 他在痛苦于沃尔布加的残酷无情、死去的亲弟弟都唤不起应有的悼念,她看得出来。 “我从不觉得你们跟我有什么不同。” 她走到颓丧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蹲下身,握紧了他的手,坚定地温声道:“你比我认识的大多数人还要重情重义——你和你舅舅都是。坦诚告诉你,我甚至感觉你对别人的热爱多于对自己生活的热爱,这特别难得不是吗?你可以为素不相识的生命冒着牺牲自我的风险跟伏地魔对抗,这已经是更神圣的大爱。” 病得最重的那些夜晚,阿尔法德常常喃喃着胡话,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变得糊涂,西里斯不得不用魔法设置一个提醒他吃药的闹钟,或者帮他记录好所有实则只是心血来潮的行程安排。 某一下午他出奇的精神,看了好几场魁地奇世界杯的往届转播赛,好不容易学会了照料病人的西里斯费尽心机地劝他别熬夜、早点睡,在为大龄儿童似的舅舅掖好被褥后,阿尔法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生活真的很美好,帮我记一记,孩子。” it’s a beautiful life. remember that too for me. 景象重叠,失衡的情绪走在了理性的克制前,西里斯抬起头看向她,眼睑微红,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仿若沾染午夜雨雪的花瓣露珠、转瞬即逝。 温暖的刺痛涌入她的心底,像是被拽进一片温热的深水中,明明她再往下坠就会窒息而死,却割舍不掉这紧紧包裹自己全部的、令人沉迷的暖意。 做不到犹豫,她抱住了他,现在他能听清她胸口的心跳了,仿佛终于找到了凭证——触及他们仍活着的证明。 37. ============= 越是重要的时刻越不该特殊化,也许这是俗不可耐的告诫,起码应用到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常驻茶话会的不超过二十位,而且实际上,这些看起来除了傲慢以外没什么威胁的夫人们,并没有给到自己多少压迫感。 疑虑很快就被消解,就像漂泊每一个不属于灵魂安放的地域,保护机制异常聪敏地被调动起来,一切谨慎与警醒、深谋远虑的思维运作,造就毫无破绽的表象:年轻,温顺,不太起眼、却能为她们所用的职业头衔。优秀猎手以表面具有欺骗性的猎物出现,尽管猎手本隐藏着汹涌的紧张——不同于头脑一热的冒险,埃尔弗里德认为第一步好比走下未知的海岛,犹如是否适应水位深浅试验的新生儿,证明自己真属于那块材料的依据。 “……即将出台的荒唐法案,敏坎不会铁了心维护泥巴种吧。” “愚蠢的跳梁小丑,我不相信投票表决会通过。” “这得看内部都分成了哪几派,又会怎么想?” “我先生说叫克劳奇的家伙也站在了敏坎这边,恐怕已经大势所趋。”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不禁抬起头顺着一众目光看过去:进门的是穿着上等长袍的漂亮女人,个头高大,虽然明显上了点年纪,气质却比在座所有女士都还要突出的尊贵,乌鸦羽毛似的光滑鬈发错落有致,五官很标致,冷漠的神情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埃尔看清绣在领口下小小的家族纹章,以及纳西莎·马尔福都起身让座的场面,她确定了这正是自己曾经一度好奇许久的人物,她没想过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本尊。 “沃尔布加,你随便坐,想喝什么茶?”佩吉作为家主亲自招待显然让对方颇为受用,不过看来绝不是第一次造访,“我们正说到加强麻瓜保护法案的事呢。” 红茶茶叶的清香蔓延整间客厅,她听见沃尔布加·布莱克以轻飘飘的高傲语气(仿佛不是故意如此,而是源自天性的习惯)回答说: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探讨的,它在那位大人眼里构不成任何意义。” 这时交错的座椅之间有胆子小的顿时打了个寒噤,埃尔弗里德留意得到,她们中的大部分对伏地魔的态度是害怕多于崇敬。 至于沃尔布加之所以例外,只是因为她家里的晚辈已经步入与其直接打交道的行列。 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知是谁忽然抬高了些音量: “其实问题的答案可以很明白,我们这里不是有最确切的人了吗。” 经历了被当作透明摆设将近二十天,埃尔第一次迎来全部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主动权被更牢固地掌握在手中,耐心地等待,漫长地蛰伏,眼看狩猎的圈套一点点吸引围上来的虫蝇。 “对啊,谈谈你的看法,‘艾尔小姐’?” 连她的名字也不屑于记清楚、埃尔并不奇怪,在佩吉张了张嘴想帮忙纠正时,她抢先平静地接话道: “……毋庸置疑,是纯粹不足为惧的烟雾弹。” 不到一秒钟的沉寂,被她们如释重负的欢声笑语打断,像一群得知周末舞会照常举办的养尊处优小姐、天真地喝彩,又出于压抑的礼节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 “噢,‘艾尔小姐’,假如到时实情和你说得有出入,我们可要‘惩罚’你了。” “别吓坏小姑娘,卡莉。” “她这么聪明应该听得懂我们在‘开玩笑’而已……” 嬉闹之际,埃尔弗里德配合地淡淡一笑,低头拿过自己的茶杯抿了口,抬眼恰好对上预想之中探究的视线,那灰蓝的瞳孔是盛满午夜雨的湖面漩涡,傲慢,神秘,还有、对她的观察,而她回以无声表明毫不畏惧对方深究的神色后、率先移开眼。 接连七十多天的周二晚,风雨无阻,即便多数时候她只是干坐着、没有发言的机会,一丝变化的迹象已是足够的慰藉——记不清到底第几天,被加班拖延比昔日晚到半小时,空座椅只剩下纳西莎旁边的位置,佩吉没多想地就主动招呼她坐下,令自己暗暗惊讶的是,纳西莎没有面露轻蔑地表达拒绝。 并且自此,她们的座位都是连在一起,即固定地各坐于身边。 维持内心稳定这一点,埃尔做得很不错,她一直保持沉默,从不显露讨好或谄媚,安安静静地扮演低调的聆听者角色。 秋天就要结束,国际医疗魔法的交流活动如期举行,前一晚按照信上的约定,从乘轮船跨越整个大洋、中转蒸汽火车才通过门钥匙到英格兰,为象征充足的礼节、埃尔弗里德亲自去接的希斯·斯图尔特,他个子不高、留着褐色的胡子,穿着长长的灰色风衣,头戴同色调的礼帽,乍看之下十分肃穆,甚至难以相处的观感,直到她抬起手走上前: “您好,斯图尔特先生,我——” “埃尔!” 他居然立刻一改面上的庄严,像见到老朋友似地亲昵称呼她,“你还特地跑这一趟,倒不必这么麻烦。” “我反而更怕麻烦到您,先生。” 她悄悄放松一口气,想帮忙分担行李,他委婉地回绝: “不用客气,叫我希斯就行。” 俩人来到壁炉连接好目的地是旅馆的咖啡厅,不少也是来参加活动的异国治疗师挤在这儿,一派热闹景象,他们排着队,希斯·斯图尔特仰视地看着她一会儿,怀念地微笑道:“可能你早听过很多次这句话、但你的确很像你的父母……非常像。” 看清他隐约的泪光,她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一个真情实感渴望可以跟伊奈茨与亨德里克打交道的幻想——或许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的养父母已经够完美,因此从没想过如果亲父母还活着会是什么样的。可随着遇到越来越多他们的旧相识,她越来越意识到以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先入为主,自己真的会被当作“实验室产物”来抚养吗?明明高尚得能为大局牺牲自我,又真的会将她当成纯粹的手段吗?“我确实最希望是你来帮我完成剩下的事迹,是因为我相信你和我一样。” 坚定不了自身是被爱的人,不可能做到解救别人。能让她撑过长夜的只有心里的爱。而面对如同“……都因我众民遭毁灭,我眼中流泪,以致失明,我心肠扰乱,肝胆涂地……1”写照的存在,她无法想象这样圣洁的殉道者,会功利地把自己视为一件物品。 第78章 “可惜,我永远不能实实在在地认识他们。” 埃尔弗里德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显得很是平和,超乎年龄的豁达,“不过,我一向期待从父母们的镜像序列2中走出现实,成长……直至以后,大家再讨论起他们,得出的是‘与我相似’的评价。” “我深信不疑会有这一天。” 希斯·斯图尔特笑了起来,“你现在就带着比他们优秀的苗头了。” 通往壁炉另一端的六号大街,伪装在“照相馆”里的巫师旅店总共两层楼,是保密性极佳的首选。 “有件事我比较好奇。” 上楼的间隙,她随口拣话题开启:“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喔,我先认识的亨利和鲍勃。” 希斯用漂浮咒将行李收归整齐,自顾自陶醉在美好的回忆:“当年去意大利出差,关于火龙及龙蛋的安全性问题备受关注,这两位阿德勒分别站在巫师研究员和麻瓜学者的角度据理力争……当然,真正让我们说上话的契机,是我看见亨利资助路边的流浪汉,那条路上总多的是流浪汉,他这一路走下去,走到最后连吃午饭的钱都没了,在面包店付款时口袋空荡荡,还不好意思地傻笑着道歉呢!那时我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呐,我要跟这位高尚的先生做朋友,于是翌日开会的时候,我就主动和他搭话,说来你也许不信,这家伙虽在演讲时热情澎湃,私底下却害羞得要命……我老是劝他、学会拒绝别人是必备的一课;伊奈茨则对她所有朋友的小缺点小毛病都过度地包容,她很有个性,对我的劝导向来不以为然,呛我道:‘如果亨利学会拒绝人,你早就被他踢出好友圈啦’……她最喜欢开玩笑,有时自己嘲笑自己的威力更具挖苦性。但是,包括平时沉默寡言的瓦伦娜在内,这四个年轻人是我所知道最善良的、闪闪发光的朋友,他们偶尔会抱怨研究没有经费,生活的拮据(唉呀说起这个,基本都是瓦伦娜当设计师助手的酬劳来养活整个实验室,鲍勃也会去图书馆打零工、钱倒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没什么巫师对他们的项目感兴趣,愿意投资的几乎没有。况且,他们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拿去救济穷人。渐渐地我看不下去,说服了身边的合作伙伴给予他们一些援助,比如经费,设备,再或者是提供更多研究的思路……” 在遗留的旧照片与录影带里,埃尔见过亨德里克的真人模样,他的长相像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内敛乖巧的同时有种冰雪聪明的学者气息。 如今希斯描述得如此形象,画面感在她脑中鲜活无比,仿佛这一瞬间,一帮贫穷却胸怀金子般可贵之心的青年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伊奈茨的回忆录中,讲述过差不多的往事,“……实际上,要说我们最渴望的东西,并非项目成功与否,而是钱。我们真的很需要它,平日感叹一句春季美景,都得惋惜一句自己身无分文3”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鲍勃会选择从事报酬更稳定、社会地位更体面的医生一职,瓦伦娜会对设计行业的追求适可而止,无不为了塑造一个挑不出瑕疵的抚养环境、他们可以抱着狠下心重塑自己的觉悟。 原来不是他们在塑造她,是他们在尽力地塑造无限的可能、让她得以自由生长的无限可能。 正是这些记忆让回家的路途不再遥远。 活动按计划顺利进行之际,距离挚友的大喜日子还剩不到二十天,一个晴朗明媚的周末,她终于没再被突发状况搞得焦头烂额而不得不翘掉邀请,在这个天气异常明朗的休息日她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短短半分钟时间,房子里边的人手忙脚乱地准备好整蛊用的、装着大量彩纸的礼炮,莉莉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门口说: “请进。” 虽然有点纳闷怎么感觉怪怪的,埃尔弗里德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而入,然后伴随着几声能震破耳膜的巨响,不等她来得及作出反应,自己不仅被挂了满头的彩带,还差点把没完没了飘下来的五彩纸屑吃进嘴里。 “surprise!!!” 无奈地撩开挡住眼睛的长缎带,她看着三个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罪魁祸首”。 莉莉一边帮她清理长发间的纸屑一边装模作样地抱怨道:“我跟他们说过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你没阻止他们,还和他们一起笑我。” 在亲密好友面前她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抱歉,我对你之前放几次鸽子的事不太高兴,亲爱的。” 莉莉干脆拿魔杖清理干净碎纸。 打扫一片狼藉的詹姆插话道:“岂止不高兴,上次她以为你会陪她挑婚纱,你没来她直接哭了呢。” “谁让你多嘴啦?” 莉莉敲了敲詹姆的脑袋,实际压根没用力气,他装疼地“哎哟”了一声。 埃尔弗里德顿时内疚地拉上莉莉的手:“对不起……我该怎么弥补我的错误?什么都行。” “跟我来。” 莉莉冲她眨了眨眼睛,俩人快步走上卧室所在的二楼。 从进门到现在没机会搭上一句话的西里斯问詹姆:“没搞错的话,她刚刚是直接略过了我对吧。” “兄弟,我们一直都是她们的绿叶啊,习惯就好。” 詹姆理解地拍拍老友的肩膀。 待在楼上房间的两个女孩一如往日地热切聊着各种各样的琐事,缺席了太多的埃尔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一台摄影机,能将眼前关于莉莉的一切都清晰印记在脑海。 “瞧,我挑了好久的婚纱、我想你一定也觉得好看!” 简洁的一字领抹胸款式,上身是缀着小颗珍珠的刺绣缎面,胳膊位置有蕾丝质地的轻纱短袖,裙摆是蓬松的大裙撑型,越靠近尾部越多层次感,是埃尔看过最华丽壮观的设计,只消一眼、没人能忘掉它的美丽。 “……太美了,莉莉,我想婚礼当天你简直如光辉女神格洛莉亚一般……” 她忍不住双手挡着嘴巴惊喜地感慨,挂在衣柜的婚纱裙静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平复了下心中的激动,一脸正经、斩钉截铁地作结:“我认为波特那一天看到你会哭的。” 她们会意地大声笑起来。 “哦对,我准备好了你的伴娘服,金色的、很适合你不是吗?你试穿看看合不合身,不行我再让人改一改。” 莉莉说着从衣橱拿出一条吊带长裙,特别之处在于整条裙子的金属感材质,像一件被珠子所点缀、柔软丝滑的轻盈护甲,礼裙强调曲线的裁剪细节也做到无微不至。 光谈风格的确精妙,只不过胸口处的衣领开得很低,且长裙总体是没有一丝空隙地紧紧贴合着皮肤,左边到膝盖的位置裙摆开了衩。 从帘子出来时埃尔抢在莉莉兴奋的“哇哦”前头批评道:“我感觉紧身得快透不过气,里面的内脏应该被挤压成一团,说不定那天晚饭我坐下后吃不了一口。” “但设计理念就是这样。” 论撒娇还是莉莉更胜一筹,不愿退步:“我是真喜欢你穿这一身……快看快看,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罢久违的少女玩心大起,调皮地擦了擦嘴角,埃尔被这一滑稽可爱的举动所逗笑、佯装嫌弃地说: “梅林,伊万斯小姐原来私底下这么花心。” “哈哈哈哈……” 快乐地傻笑了一会儿,莉莉贴心地开导不自在的好朋友:“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小女孩,有些东西是无所谓炫耀的,况且你以前不也跟我说过,我们不该对我们的身体产生畏惧与羞.耻的情绪嘛。” 后半句确实出自于她,那是在四年级舞会前、莉莉犹豫自己要不要穿上那一件露背礼裙。果然,规劝他人总比规劝自我要容易。 裙子换下来收进礼盒,不知怎么地,她有种趋于忐忑的负担,生怕熟人见了会问她里面装着什么。 晚上留下吃饭,小矮星彼得也有过来(看样子他大概常常来詹姆和莉莉同居的公寓里吃晚餐)他见到预料外的不速之客埃尔弗里德,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她回以友善的问好。 詹姆闲聊到水深火热的局势,原本正抨击几句魔法部疲软无力的举措,桌底莉莉踩了他一脚他才想起在座的就有一位部长秘书,尽管表现得不放在心上: “……敏坎是很懦弱,企图靠荒谬的谎言安稳民众。” 埃尔许久没像现在这么放松地说实话,“全是虚无的、付不出行动的承诺。” “说得对呀!他根本不配当部长。” 詹姆直白的言语间依然保留学生时代的天真,“要是你取代得了他就好了。” 连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西里斯都听得笑了一下。 “其实魔法部里现在不是找不到取代他的人,只是无论民众亦或是表决的席位,无不最看重老资历。” 埃尔没有嘲笑朋友不熟悉政治的言论,“至于我,恐怕再顺利也得等个十年。” “你会为了一个位置耗费十年?” 西里斯忽然问。 “我在乎的不是位置。”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只在乎我们能否重获和平。” 第79章 “肯定会。” 詹姆笃定地沉声道:“不管投入多少年,打跑没鼻子势在必得,我可不希望等我孩子的孩子长大仍要生活在他笼罩的阴影下——” “詹姆!” 莉莉尴尬地打断,他想得未免太长远。 大家响起笑声一片,先前听说莱姆斯·卢平去出差的埃尔不经意地问莉莉: “婚礼那晚莱姆斯赶得回来吗?” “好难说,他在信上是写了会尽力赶到。” 莉莉无可奈何地答道。 这时西里斯垂下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神情漠然。 场面一度安静了几秒钟,詹姆见状随意聊起其他话题,比如抱怨婚礼来客人数、预订飞路网租用服务等麻烦事,才恢复自然祥和的气氛,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发生。 餐后清洗盘子期间,另一不速之客拜访、竟然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哎呀,真热闹。” 校长笑盈盈的蓝眼睛甚是亲切,令她惊讶的心情夹杂了几许喜悦,“韦勒克小姐也在。” “晚上好,教……先生。” 学生时代最为崇敬的长辈蓦然出现,她霎时舌头打结。 “你好。” “糟糕!我忘了改了开会时间。” 詹姆懊恼地一拍脑袋,罕见地不好意思、手忙脚乱请和蔼地说“没关系”的邓布利多去二楼的书房,在场的人除她以外全隶属于凤凰社,若她还不快离开实属没眼力见了,即使莉莉坚持说:“不用着急走,你又不是外人。” 动用到凤凰社的领导组织者亲自过来,怎么可能是个小会议,于情于理,她都不好逗留,因此她马上推脱掉西里斯出于好意的“我送送你”,临走前最终简单核实了下次一起布置婚礼现场的时间点。 定在12月26日的婚礼设置在了室外,到时必然下一场雪,需要划定范围的保护咒加持,以免过低的气温让前来应邀的宾客体验不好。 剩下一个多星期,设计稿上的事宜是时候落实完整。 提前布置场地,具体忙活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而且西里斯不太擅长装饰魔法,他处理花哨饰物的手法特别笨拙,基本是埃尔收拾好他的“烂摊子”: “红色大铃铛挂满圣诞树……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她头痛地挥挥魔杖清理掉一分钟前他兴高采烈宣布自己“堪称完美”的杰作。 “我觉得挺好。” 西里斯不服气地说,他现在把餐桌上的刀叉统一变成金黄色,搭配薄荷绿桌布是场恐怖的灾难,埃尔弗里德只好动手恢复成银色的餐具,他正要反驳,她举手投降道: “西里斯,我没有闲心跟你玩《睡美人》4芙劳拉和玛丽薇瑟的变色游戏,我们可不可以速战速决布置好会场再说。” “……谁是芙劳拉和玛丽薇瑟?” “这不是重点……唉,我忙得忘记你没看过麻瓜的动画片。” 她疲惫地整理天花板吊着的花球与缎带。 “《睡美人》的故事我知道。” 他不甘示弱,想挽救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形象,滔滔不绝道:“不就又是王子拯救公主的情节,不同点是这次王子用‘真爱之吻’破解公主的沉睡魔咒……麻瓜真的很喜欢用‘真爱’解决所有困难……” “好吧,你没说错。” 埃尔端详着墙面的新人照片挂得是否正中,“芙劳拉和玛丽薇瑟是动画里的仙女教母,前者喜欢粉色,后者喜欢蓝色,她们在为公主准备成人礼物、一条裙子的颜色上产生分歧而已。” “我对粉色和蓝色没意见,但纯粹银色的东西难看,你得承认。” “我不承认,有些明明很好看。” 她查看着拱门地下的地毯有没有铺整齐。不用细想也清楚,布莱克家应该到处摆着象征高雅贵气的银制品,几个月前偶然会面过一次的沃尔布加·布莱克脖子上戴的项链也是纯银。 “你的审美有待提高,埃尔弗里德。” “……而你该你庆幸你长得漂亮。” 不然我已经打你一拳了。埃尔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猝不及防接受另类夸奖的西里斯掩饰着好心情扭过脸冷哼一声。 夜幕降临,冬天晚上的冷风不小,路上皆是匆匆赶着回家的行人。她最后检查一遍每一环的细节,确认无误后问他: “你确定固定好了帐篷对不对?” “放心,刮暴风雪都绝不会塌下来。” “你最好不是乌鸦嘴。” 她撇撇嘴,锁上了门,并加固好铁甲咒,裹紧大衣走过马路,留意到西里斯没跟上自己,转头看了看,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不得不说、长风衣真适合高个头。 “干嘛走那么快。” 他的语气透露着几分郁闷,“把你的时间分多一点给你的老朋友不行吗。” 她难得有闲情逸致逗他,严肃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多陪陪莉莉。” “有詹姆陪她,你当什么电灯泡。” 他皱起眉,虽看出她是故意的,仍用手指指着自己强调道:“我是说关爱关爱孤家寡人的我。” “刚刚几乎是我干完全部活,还不算关爱你?” 埃尔弗里德微笑着反问。 “是你太挑剔,不是我不干活。” 他嘴硬道。 懒得跟笨蛋吵……埃尔将手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有意无意地暗示:“大晚上站在路边你冷不冷。” “还好。我一向不怕冷。” 又陷入了无言以对。 “……西里斯。”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有。” “那我们快回家。” 她正要走远,又不太忍心地折回来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假思索地淡淡道:“我总觉得下一次见你又要等很久很久以后。”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下星期就会见面。” 下周就是莉莉和詹姆的婚礼。 “对。但我的意思,是以后,仿佛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没办法确定能见到你。” 言语间呼吸所带出的白雾消散在凉丝丝的空气中,温度确确实实在开始降低,“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冒多少险。” 今晚的月亮与昔日在霍格沃茨的夜空依稀闪烁的光亮十分相像,埃尔弗里德的内心涌起一阵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似的恍惚与伤感,不由苦笑道: “我们不像过去上学,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已经毕业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当然我比谁都希望,未来我们永远有机会相聚。” 只要彼此平安地活着。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半晌,他朝她张了张手,灰眼睛显然明灭着生动的微光,亮晶晶的像是星星,表情却依旧酷酷地说: “给你的朋友一个拥抱吧。” “……我的天呐,西里斯少爷原来是个撒娇鬼——” “我才没有!” 他立即恼羞成怒地收回手背到身后。 玩笑开够,爽快地稍微一踮脚,埃尔轻松地揽过他的肩膀,安慰地隔着衣领摸摸他的后颈,在耳边温和地喃喃:“没事,我没事。” 目前的一切,是她能触手可及的最好现状。 过不了几天,希斯·斯图尔特寄来的信上写道、鉴于太多邀请他圣诞节作客或要求他私人会诊的烦人精纠缠,他想提前举办完授奖仪式等繁琐流程回美国去。 于是埃尔首先写下几行安抚的语句,再旁敲侧击地追问都是什么人如此直接、失礼。 果不其然出现她最想看到的名字。 她近于没有掩饰地真诚央求希斯再逗留久一些。作为昔日老友的瓦伦娜也以叙旧为由让他多待一会儿,当是休假旅游。 招架不住她们诚恳的建议,希斯勉强妥协,并且,在一次午后一起喝茶的途中,他干脆利落地直言道: “埃尔,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亲爱的。” 美国人直言不讳的作风。埃尔弗里德差点被热茶呛到,缓缓调整好紧张的情绪,放下了茶杯,收起脸上的尴尬,镇静地回答说: “假如我否认,这明显的谎言断然是对您的不尊重。是,我忍不住将希望寄托于您,因为那毕竟是我好朋友的堂姐,可以帮她解开心结再好不过……” 经典的真假参半措辞。 希斯皱了下眉,沉默一刹那,怔然反问的口吻类似于长辈质疑家里孩子的交友方式:“……她算你的朋友?” “算是。” “我对这里的纯血大家族无聊作派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对你有好处,我无所谓跑一趟。” 不论如何,纳西莎不是会对有价值的对象也不可一世的蠢货。出了名自恃清高的权威治疗师赏脸答应为自己出诊,总不可能不识好歹。 在这一点,埃尔弗里德倒不担心她会不会搞砸。 能走到这一步最少不了比利、简他们的帮助,埃尔想请三个小孩吃一顿丰富的平安夜大餐,然而在老地方等待已久,只等到了猫咪—— 经历过多不测的埃尔弗里德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不好的变故,她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但是她找遍了他们平常行动的每一个角落,无果。 第80章 晚风呼啸着,她抱紧猫咪回了家,打开厨房的冰箱,将馅饼掰成小块去喂它。 “……他们去了哪里?应该不会出事……” 小猫舔着她的手心,似乎是在表达安慰。 饱餐过后,它趴在她腿上打着呼噜,毛绒绒的暖意缓和了她本来的忧虑,看来猫主人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翌日一大早,猫猫挠着沙发上的毛毯叫醒她,它往大门口走来走去,她走近一看,收信箱里多了封邮件: “亲爱的埃尔, 你能想象我们的快乐吗、我们收到了伊法魔尼学校的入学通知书!(我们的父母竟然是千里迢迢来英格兰抛弃我们的?哈哈——比利写道) 感谢你这些天给我们那么多金币,现在我们买得起船票出发啦。 真可惜猫猫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去,我想它是很舍不得你呢(啊话说回来,我们依然没为它选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暑假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祝我们好运,也祝你好运。 给你很多很多个吻。 ——爱你的简,比利尔斯,詹姆斯” 呼,所幸是她听过最棒的好消息,她抱起了眼巴巴瞧着自己的猫咪: “所以,你愿不愿意来我家暂住?” 取名嘛,就等孩子们回来再说吧。 婚礼如期而至,下午三点埃尔弗里德和瓦伦娜安顿好了小猫、行色匆匆地出门。 “亲爱的,你先从壁炉过去,我开车载伊万斯夫人和伊万斯先生……礼物都放好后备箱,你先去帮帮莉莉做好准备……” 瓦伦娜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伊万斯先生身体健康向来不太好,走壁炉着实难为他,不如顺应麻瓜的方式乘车出行、即便会晚一点到。 “好,您注意安全。” 埃尔刚抓一把飞路粉,电话响起,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喂?” “我刚到詹姆家。” 西里斯懒洋洋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丝毫不像一个做好规划的人,“我们要几点出发去场地?” “五点后,我上次不是刚说完。” 她难免没有耐心核对约定好的事项。 “行。” “记得帮波特打理打理头发,像上次我教你的。” “知道。打扮的事小菜一碟。” 才怪。她很难相信他能做好,不过没法操心太多,有一说一,顶着鸡窝头的新郎参加婚礼也够特别。 挂断电话眨眼的功夫抵达公寓,穿过女眷聚集着的客厅,爱米琳·万斯正招待着她们,小声示意她可以直接上楼,她道过谢、径直走向楼上的卧室,敲了敲门—— “可算等到你,‘伴娘小姐‘。” 为她开门的玛丽·麦克唐纳笑道。 莉莉还在化妆,潘多拉为她梳着头发,并用编发魔法将它们梳成漂亮的盘发,埃尔帮她们打打下手。 “……你们到得真早。” “不早啦,一个完美的妆容起码要一个小时呢。” “用魔法也要这么久?” “那当然。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之一呀!” 来来往往闲适的谈天说地间,镜中的红发姑娘被装点得愈发夺目、美得动人心魄,埃尔深深地凝视着这陪伴了自己七年有余的女孩,今天她将要增多人生的另一幕戏,由衷地献上最诚挚的祝福、是能为了她的幸福竭力再多都不为过的信念……埃尔弗里德做得到,也逼迫自己必须做得到,迄今为止所做的所有,正基于不愿让战线拉得太长以致于某一天凤凰社的讣告里多了重要之人的名字。 当莉莉换好婚纱走出试衣间的一刻,毫不夸张地形容,她们的眼眶都在惊呼中浮现泪意,包括以冷静著称的埃尔,美感一旦同时集结宏大与细腻、震撼灵魂的神圣油然而生,想想无数次莉莉穿上婚纱后会有多好看,也不及落在现实的这一瞬间。 “you’re the most beautiful bride we’ve ever seen.” 她们纷纷哽咽道。 戴上长长坠到裙摆的头纱,手套,捧花,代表纯洁的“something blue”5、正是佩妮送给她的蓝色发圈。 新娘子情不自禁给升温的脸颊扇了扇风:“我好为自己高兴。”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着,蓦地玛丽如梦初醒叫道: “天啊,埃尔你怎么还什么都没打扮好?!” “喔我忘了这回事、抱歉……” 潘多拉挥了挥魔杖,迅速将那头披散的金发挽起、编成一个松散的发髻,额边与耳后的碎发自然垂落,头饰是莉莉从前送给她的礼物、小巧精致的红叶发夹,小颗珍珠耳环和细细的钻石项链则来自蕾妮奶奶。玛丽只为她眼睫边洒了点亮片,抹上和莉莉一个色系的绛红色口红,金闪闪的长裙搭配相差无几色调的高跟鞋,在落地镜前的自己,让她回想起了伊奈茨——平心而论,单看她的五官,显然更形似于亨利,或是形似于同为金发的劳拉、即伊奈茨的母亲,但神态方面的相似,是可以蚀刻灵魂的,与伊奈茨的神似,恰如两副享有同一风骨、魂魄的躯体。 玛丽如一位兴致勃勃的吟游诗人,陶醉地称赞道:“守护在公主旁边的女骑士,生人勿近的美丽性感,犹如令人上瘾的毒药……” “别取笑我了玛丽,五点十分,我们该走了。” 埃尔弗里德穿上大衣,并不配合地打发道,“潘多拉,麻烦你看看外面的马车?” 几十分钟的时间在一路上说说笑笑转瞬即逝。玛丽和潘多拉等人把宾客都安顿好进场,埃尔快速察看一遍乐队就位与否,保暖咒是否有维持好,等等。 拱门底下的仪式张罗妥当,西里斯四处张望找伴娘的身影,场面由于众多来客颇为混乱,他难得稳重地平息大家的躁动声,到门后对紧张得两手无处安放的詹姆说: “保持镇定,牧师让你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 “好。” 詹姆比了个手势,任由好友用不太斯文的力道按下脑后乱翘的头发丝。 恩爱的波特夫妇踮脚亲了亲他的脸:“不用紧张,孩子。” “祝你好运。” 人群渐渐陷入安静,西里斯在他耳边留下这一句。新郎入场的音乐奏响,弗莱蒙特与尤菲米娅分别挽着詹姆的左手和右手走上红毯。 专注无比地注视着挚友的身影,尔后听到背后传来埃尔弗里德小声的询问: “西里斯,你的戒指带好了吗?” “带着呢。” 他拍拍礼服口袋,正说着,她将手里的捧花递给他示意帮她拿一拿,随后脱下了外套。 看清楚长裙勾勒曼妙的线条,他不禁张了张嘴,咽下了第一秒冲进脑子里轻浮的赞叹声,选择尽力平静地对她说道:“……你好漂亮。” “谢谢,你也一样。” 她大方地以笑回应,尽管是带着一丝赧然的微笑。 埃尔弗里德常常用直接的“漂亮”这种通常形容女人的词描述他,他已经见怪不怪并乐此不疲地接受。 挽过自己的手那一秒,他感觉他们距离从未有过的近。 等伴郎与伴娘走完,接下来乐曲一转,新娘子拖着裙摆一步步走来,埃尔全神贯注看着莉莉,眼睛都不舍得眨,直到她想起前面的詹姆,偏过脸一看,果真如她所料,詹姆镜片后的双眸染泪,再不努努力憋回去、泪水就会掉下来。 “……i now pronounce you, husband and wife.” 小时候看电影,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埃尔弗里德背得出每一句长台词,唯独婚礼上的誓词,她没兴趣去记,因为好像不管承诺再多,现实的情况总与当年神坛上的誓言相悖。 以致于此时,她反而没有像其他来客那样感动得流眼泪。 仪式后的晚餐过程中,她穿回外套落座在妈妈旁边,自然不是她先前自嘲的状况,她还吃下了蛮多的东西,莫名地一股淡淡的寂寥感萦绕于心底,大约是婚礼所渲染的情感太浓烈,物极必反,空虚与孤独在热情冷却时顺理成章地迸发。 新人跳过开场舞宣布婚礼后半场的舞会开始,人人其乐融融,或是加入舞池,或是上台念一段致辞祝福。 一整晚新一代波特夫妇无外乎忙着招待来客,这不算小型婚礼,凤凰社的人就到了一大半,旧校友和教授也过来走了走过场。 乐队奏着欢快的交响乐,越来越多青年起身跳舞,氛围浪漫到位,很有情调,是轻易撩拨心迹的场合,但她在想事情——她不受影响地思考着,迟早要面对的卢修斯·马尔福,她该用什么方法处置,好让他不拖泥带水地低头,由她摆布呢? 没有一类方式是不冒险的。倒不如直说,她要做的事没一件不危险。 “要喝香槟吗,小姐?” 服务生把托盘递到她眼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久前瓦伦娜为送伊万斯夫妇回家先行离场,无人监督,于是她放任地两杯一起拿走,不料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西里斯拿过其中一杯: “谢了。” 他朝自己抬了抬下巴。 “……小心,今晚你还得负责抬波特回去。” 她的眼神被酒精催生出一丝凛冽,挑了下眉,挖苦道。 第81章 这晚詹姆因敬酒喝了不少。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恰逢此时摄影师喜气洋洋地招呼着各位上前拍照留念,为他们留下了很多张大合影,以及一些双人照。 难以言喻的默契,俩人竟不约而同地于心底祈祷若时间能停止在这一秒。 尤其是考虑到这之后发生的、“突兀的意外”。 詹姆·波特与莉莉·波特新婚的消息在报纸上某栏位的小角落刊登,配图正是用的这张合影。巫师界不是每一位认识他们的人都在意这桩喜讯,明明与其一关联不浅的却漠不关心,正比如伴郎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 事实上,他没心思关注任何除现在占据自己头脑的困境以外的一切。 在他不得不朝真相低下高傲的头颅,面临完全失控的境地,他从没预想过专属他的狼狈不堪,会是这等的惨烈,这样彻底的危机。 精神纠缠斗争了好几个月,即使麻木的意识快识别不了正常的时空运转、他快分不清自己挣扎了多久。 等他振作起来竭力准备完善的计划与付之行动,企图以自认为最好的方式结束这出可笑的戏剧,1979年酷暑时分,就在他要开启第一步的前两天,他的堂姐夫卢修斯·马尔福一如往常找他去协助“处理某些生意上的问题”,说起最近同样状态不佳的卢修斯,他对此并不关心、他没有精力关心一个实则称得上金玉其外的家伙,马尔福担忧的东西无非是“纳西莎偶尔不太乐观的身体健康”、“市值近期跌了多少”……诸如此类,在他目前的问题面前算不上问题的抱怨……因此他也一如既往不带一分顾虑地跟着去,那是非常简单、稀松平常的一次会面,应付完这个小麻烦,他们会通过壁炉原路返回—— 然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卢修斯蓦地停住脚,墙壁倏忽间迅速蔓延与封闭,他猛然转过头,只在近乎转瞬即逝的最后缝隙中看见卢修斯那罕见显露恐惧的脸。 无尽的漆黑笼罩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绝对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通往抵达的是一个什么地方,摸向长袍口袋的魔杖,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偷走了。 难道他被发现了吗?这不可能,这些天他小心隐藏得连母亲都没发现不妥,对方再料事如神也没法抓得住一丝破绽才对……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间弥漫着学生时代才记忆深刻的墨水和羊皮纸的香气,而且不是一般的文具的气味,是一众出身经济条件可观的家庭才用得起的墨水品牌。四周围空气冷冷冰冰,像被前阵子好不容易融化掉的冰块雪藏过,寒意在静静悄悄地流动。 下一刻,黑暗中响起一个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与此同时,类似用于降服火龙的绳索将他紧紧绑在一张椅子上,一位见多识广的布莱克是不会不知道这种绳索出自妖精之手,打造的宝物都是战斗中堪比万能的武器,越是挣扎只会缠得越紧直至勒死为止,所以他一动不动,保持镇定地目视前方,黯淡的光亮缓慢地若隐若现,那人身上的袍子很长,整个人如一樽教堂摆着的雕像,短短几秒钟他已经思索无数可能性,却并没有猜到这是一个女人。 “……你好,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被称呼过“雷尔少爷”、“雷古勒斯小少爷”或是的“布莱克”、“小布莱克先生”等等,但是没有人直截了当地叫过他“布莱克先生”,因为他是家族族谱上最年轻的一名成员。 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听说了你,我不在乎你们详细的礼节。 至此,他察觉到她不是来要自己的命。 只不过,恐怕是来拿比命都要重要的东西—— 在看清楚烛光下的脸时,他是这么想的。 38. ============= 令人畏惧的不是任何所谓恐怖的威胁,而是掌控不了的、复杂沉重的情感,如同火车脱轨,它们将时时刻刻侵蚀着意识,直到思维陷入怪圈,掀起消耗生命力的无意义情绪,由此反复,以致于本来坚定得不可动摇的决心在冒出另一则可能的想象后变成迟疑,像认真聆听了一回那陷阱呢喃着“下坠吧,来坠落吧”的诱惑,差点重蹈前车之鉴的覆辙、放弃走向超验自我的窄门,掉进以爱与欲或幸福为名义、平庸而俗套的绝境。 幸好,埃尔弗里德没有踩进兴许将会令自己上瘾依赖的泥沼。 她难免短暂地苦闷一阵子。 明明理应尤其擅长察言观色,那一晚的气氛却突兀地急转直下,是一点也不该符合他作风的事。 现在她再回望这段荒谬的插曲,她想起转折点似乎是格林格拉斯象征对新人诚挚祝福的花和礼物送达时,西里斯嘲讽这纯属不请自来的讨好—— 他根本没必要对格林格拉斯这么大意见,对方还是通过壁炉投递送礼而已。 于是她皱了下眉,仍语气平和地说: “……我想这只是单纯出于普通朋友的角度。” “是吗,我不记得詹姆有一个姓格林格拉斯的朋友。” 他不接受她主动给的台阶,嗤笑道。 “朋友的朋友,可以爱屋及乌的吧。” 她满以为这算话题的了结,不料他没完没了地接着说: “哦,那看来原来你是认真地在跟这种人交朋友。” 实事求是,格林格拉斯的性格随和友善,还有些单纯,单纯得埃尔有时候感到一丝内疚,一个目前为止最好利用、最好对付的人,使自己看来才像一名“反派”……西里斯的评价着实不太公平,她不得不委婉地表达不赞同: “我得承认现在有虚假的成分,不过要是我以后有好运气,会再真心跟他做朋友,毕竟其实他人很好。” “在你眼里几乎没有坏人,谁都‘很好’,谁都能轻易获得你的好感。” 他习惯性的高傲口吻让她听得刺耳至极,她颇为愠怒地提了提嘴角,回敬道: “你用不着讽刺我,我深知自己在做什么,更分得清公事或私事。” 清晰表明了“少管我”的中心观点。 然而今晚西里斯跟魔怔般纠缠不放,即使他换成缓和的语调: “但是我看不清楚,待在暗处的你只有一个人,没有真朋友或是帮得上忙的同伴,为什么你会觉得推开真正最在乎你的人后还可以处理得了危机,你从不向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朋友求助,反倒把希望寄于目的不纯的家伙。” 他们应该站在共同的阵营,肩并肩地一起面对困境,就像詹姆和莉莉。常言嫉妒源于不平衡的对比,越是在见证挚友跨过千层障碍的如愿以偿,他越想不通,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轮到他的情感不仅毫无进展,还呈现倒退的趋势。不知是不是从小缺乏正常的陪伴,执念催生的渴求愈演愈烈,有增无减。 把关注点全放在他质疑自己的埃尔,显然嗅不出丝毫言外之意,她眯了眯眼,一半失望一半烦闷地反驳道:“你说这些无非是不相信我的能力罢了,重点才不是危险与否。我的暗箱操作危险、冲锋陷阵的一样危险,每天都在死人,你以为我不担心莉莉吗——我每次听说她如何英勇地在战斗中击退食死徒,那害怕失去、后知后觉的忧虑让我彻夜难眠……但我选择相信她,我尊重她参与这项危险而伟大的战役,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既然我们也是朋友,你怎么做不到像我信任她那样信任我?” 为什么?因为我没把你当过纯粹的朋友。 或许是这时恰逢给浪漫锦上添花的婚礼舞会:摇曳的暖色灯光,四处簇拥着浓淡色泽相互装点的花束,窗外一粒粒辰星镶嵌在天鹅绒似的晚空闪闪发亮,身穿白纱的新娘子依偎着穿正式燕尾服的新郎缓缓起舞……该有的元素全数归位,好比一部播放到华彩剧情冲突的电影,在所有气氛烘托足够的背景下,特写镜头里她的恼怒是如此生动,离得越近地看、越能发现这张脸上的每一处特点都美丽得令人痴迷,嘴唇上的口红令他联想到了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又或许,在他眼中连生气的她都是这样完美——像被施予完美的魔咒,永远精确地击中他那颗由荆棘与荨麻所野蛮封锁、只能透过缝隙窥见刺眼日光的心,哪怕是燃烧喷薄的怒火、他也不认为她会灼烧到自己,就算她往他的身上制造伤口,他照旧甘愿沉入这血淋淋的、近乎自虐的快意——宁可死在一瞬间迸发如海啸吞噬港口的激烈、兴奋淋漓的情感,也不要自己的灵魂被无趣的世俗折磨。 所以他将明晰“这并非恰当时机”的理智抛之脑后,以一种即平淡又掩饰不了神经质的语气静静说道: “埃尔弗里德,难道你从没察觉,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超越了朋友间该有的程度。” 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说出的话却让她好奇他是不是磕了药—— “我甚至能无所谓做你秘密的情人,宣泄的玩具,仅供观赏的饰物,随便你想怎样。” 预想之中,她顿时一脸错愕。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第82章 “……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在胡说八道?” “不是。” 舞池中央的一众来客正为接到花球的爱米琳·万斯欢呼喝彩,热闹非凡,穿透窗缝的寒冬冷风鬼鬼祟祟地飘进门。 凉丝丝的空气冷却了彼此不一的情绪。思维恢复敏捷的埃尔,拿出对付考卷上难题的清醒与明智,尽管全无昔日灵活的措辞透露了几分仓皇失措,只不过难以置信和怀疑才最占据自己的头脑,她若无其事地严谨分析道: “首先……我澄清一下,我绝没有玩弄任何人的意思,当然也包括你。其次我觉得,你大概只是受他们的影响,‘他们’、我指莉莉和詹姆,或者其他获得稳定恋情的朋友,情侣们的包围让你产生错觉,容易把假想的对象投射到你比较熟的单身朋友上面,我猜。” 闻言,西里斯有点怒极反笑地冷哼一声,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快比神庙中的牧师还要清心寡欲,以及无力的疲惫、等待回应太久的疲惫。 ……去他的不合时宜。 再转回视线时仿佛周遭的噪音皆被结冰,冷冻在寂寞的极地。他们本就离得很近,此时她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向后挪了挪,见状他傲慢地笑了笑,眼神演变为直白的露骨,刻意加重某几个词汇的分量、干脆直接撕掉朋友二字的伪装,彰显他彻底落俗、与别的男人并无本质差异的下一句: “你是要解读我的想法吗,埃尔?那来试试解读更多,比如我这两年以来每次看着你,脑子里会想象多少东西、那些你知道了恐怕要后悔认识我的事?” 无疑光是隐晦的形容,她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实际上“被暗恋”一直不是大多数女孩们所追崇的经历、这跟浪漫压根毫不沾边,再何况,他的用语不仅无法触动她,而且自我防护的本能还让她一刹那想给他一个耳光,虽然她用理智和教养忍住没动手。 不管西里斯·布莱克长得多好看,她都接受不了这种擅自预设他们关系的表述,他们之间可没发生过越矩的行为,讲话是需要注意边界的! 如果他仅仅传达最早的前半句“我对你的情感超越了友谊”,她顶多惊讶几天,而不是像现在、他冒犯的言辞带给她实实在在的困扰——他会想不到她讨厌这种话吗?不,他明明知道,他却依然选择说出口,因为他更重视他自己的感受、他想让她理解和接受他的癫狂和扭曲。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他跟早期的詹姆·波特一模一样,不同的在于詹姆是真的“神经大条”、意识不到共情别人的必要性,是莉莉不留情面的批评令其醒悟与改正;反观西里斯呢,他对人情明白得很,出生的家庭和成长环境致使他绝不可能不对情绪敏感,他只是不在乎、只是懒得理会、只是把他个人心情摆在最优先的第一位置。 硬扛着大衣底下升高的皮肤温度,她为体面暗暗咬牙维持好镇静自若的神情: “你成功毁了今晚的一切,布莱克。” 仰头喝完玻璃杯里的香槟,不看他一眼,“我对你的想法不感兴趣……也拜托你别管我的想法了。” 不等他回答,埃尔弗里德毅然决然转身离场。 过几天转眼间到了新年,莉莉在信上邀请她来新家吃晚餐,她不想见到某人,就以魔法部加班为由推脱掉,莉莉隐约猜到他们是有什么不愉快,便体贴地挑一天单独约了她,顺带问了问她介不介意出完差的莱姆斯·卢平也在,她肯定不在意、还挺高兴的呢,好久没见过这位老同学。 新婚的波特夫妇由于凤凰社的任务忙得脱不开身,蜜月旅行计划泡汤,俩人倒不太执着,双双把目光长远地聚焦在紧张的大局之上,如今公开支持神秘人恐怖行动的纯血愈来愈多,愚蠢的敏坎只剩一年任期,他最近企图挽回民心急急忙忙下达的举措早已形同虚设。 相比毕业前的形象,莱姆斯整体的精气神十分勉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詹姆无条件的经济援助,邓布利多派遣他去外地奔波,一来二往之下,苍老及憔悴无可避免,温和亲切的本性仍旧没变: “韦勒克,你写的新闻稿真是精彩,敏坎该庆幸有你这个秘书。” “多希望这是他本人向我提议加工资时说的原话。” 埃尔弗里德切开盘子里的鱼排,自嘲地笑道。 “诶,他终于答应提升员工的薪资啦?” 莉莉和詹姆同时惊喜地抬起头来。 “嗯,在我的梦中。” 她逗笑了大家。 玩笑过后,莱姆斯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明年部长换届,你要被调去其他部门?” “是吧。” “梅林,你能待在这虚伪无聊的破地方一年以上?” 詹姆心直口快道,莉莉悄悄打了下他桌底下的手背,他赶快纠正:“咳,我是说,以为你有另外的职业规划啥的……” 忽然莫名的时空交错感犹如一张网笼罩了下来,埃尔弗里德怔怔看了会儿手边的水晶花瓶,弧形的光滑涂层上面倒映着背后墙壁的钟表,她记得伊奈茨带她观摩的回忆,弗莱蒙特·波特所说的和詹姆差不多,但是迷途的友人在那一场争论与他决裂了,她猜这流水的几十年里他们后悔过不止一次,尤其是后期为年轻犯的错误赎罪、付出数不清的努力去弥补的伊奈茨——友情终究不会死去,传承恰似因果轮回产生的奇迹,冥冥之中他们各自的孩子也成为了朋友。 并且是不会分道扬镳的朋友。 “……未来我将尽力把它改造成一个真正保护、服务民众的权威体系。” 于是她说,语气淡得像在宣布一件“我将改造自己家的装潢设计”似的小事。 莉莉看向她的绿眼眸亮亮的,这么多年过去对她的崇拜一点也没变,对她实现梦想的信心也没变,俏皮地举杯道: “敬未来的部长——” “芜湖、敬未来的部长!” 詹姆捧场地欢呼,隔壁座位的莱姆斯笑出声,老朋友们纷纷高举酒杯,她不知不觉被感染上笑意、也配合地一饮而尽。 这个下午西里斯刚好被差遣去执行凤凰社的任务,在重要的正事面前他确实很理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只有回到家(阿尔法德留给他的公寓)才会想起那天的矛盾,和从前读书时代的辗转反侧有细微区别,那就是他并不后悔,反正说的都是不吐不快的实话,迟早要挑明的不是吗,不论如何、她又没明确地拒绝自己,等待于他而言可以忍受、但绝对无法消解内心的执着。 即使西里斯没有和谁主动提起,作为几乎称得上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詹姆除非是傻子才发现不了端倪,专门挑的休息日单独谈天时一问,尽管他是潦草模糊地搪塞,对他性情甚是了解的詹姆猜得到实质上的言语一定更出格,否则好脾气的韦勒克不至于忍受不了日常的会面。 “大脚板,你不能现在就这么说、你会把她吓跑的!” 詹姆摆出一副成功已婚人士经验之谈的样子,“引用我妻子对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概括:‘她拥有能够独自对付恶龙的魄力,但最怕应付黏黏糊糊的东西’——”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千万不可以粘着她。” 詹姆对自己突飞猛进的劝解本领颇为得意,“你要向她证明,你不但有个人生活,还有远大的追求,当你专注自己的事,她才发现得了你的魅力……” 西里斯头疼地抱怨道:“你用说的当然容易。” “没办法嘛,她不是‘普通人’。不过我会一直在精神上支持你!” 詹姆无可奈何地语重心长,最后朝蔫了的叶子般靠坐在沙发的西里斯叮嘱:“记得去跟她道歉。” 道歉?例如“对不起,我不小心说出一些真话”这样?好吧,开玩笑的,他不敢再冲动地吐露冒进脑海的思绪了,既然她目前不想见自己,他索性提笔写下一封简洁而不失诚意的道歉信: “埃尔弗里德, 迟到的新年快乐和提早的生日快乐(我想下一个月我又要忙另一个麻烦的任务了) 我很抱歉、为那晚的口不择言,请相信我的本意绝不是想让你难堪。也许你解释对了一半,我的确有受婚礼的影响,但是,早在霍格沃茨我就很喜欢你、不止好朋友的喜欢,我想过无数次请求你和我约会,从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我以为不合时宜:你家庭的变化,你的变化……我总不能在去年就对那时候经历太多的你坦白,好让你给我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你知道犹豫、迟疑、谨慎什么的一向不是我的作风,只不过一旦涉及到你,我变得瞻前顾后地一遍遍重复思考,就是出于害怕你会不再理我了——像现在一样。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思念变成无意义的无力。 看在我们一起度过好几个新年的份上,请你回信吧。” 今年他首次连同生日礼物也一齐送去,保留一贯的昂贵珍稀等特点,礼盒包装着的分别是一条妖精做的万能捆绑绳索,一份附着魔法的城堡主题积木(即拼凑成功后可放大它的面积,相当于一顶便携帐篷),一个名牌相机,一瓶威士忌。 第83章 大概是包裹分量太重太夸张的关系,碍在烟囱旁没来得及收走的圣诞树旁边,埃尔不得不尽快处理掉、不管是物理意义上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大麻烦,所以她的回信与回礼来得异常快。 紧张拆阅信封前,西里斯首先拆开她送的礼物:是一条吊着一颗星星形状挂坠、镶嵌宝石的项链,铂金的细链条,吊坠中间掺杂海洋蓝的碧绿宝石焕发光泽,从侧边边缘打得开,里边恰好是镂空的。 基本是灵光一闪,他想到里面可以放他们俩的合照。 真好,他心情不错地将用魔法精确裁剪好的照片放了进去,婚礼上按照习俗伴郎伴娘两位有合影留念,他们也不例外。 本来靠这条项链预测问题应该不大,看完信却久久回不过神,他没猜到他难得长篇大论的真诚情书(甚至有点抄作业似地效仿了获得过她好感的其余追求者)仍然换来这一充满距离感的答复。 “西里斯·布莱克, 感谢祝福,以及礼物,它们很贵重。 我没有记仇的习惯,加上昔日对我的帮助,你的道歉也足够诚恳,我没理由不选择原谅,不过我认为你该清楚,我不希望你把我当作投射你欲望的载体,我不是一个空瓶子、能任由你往当中塞你自己的幻想,假如你对我所谓的‘喜欢’没有基于‘我是真实存在的人’这一点、没有做到尊重我想法与决定的话,那么你跟我讨论的所有‘指向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因此我更建议你冷静冷静、想一想为意识的假象牺牲一位朋友值不值得。 有句俗语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在霍格沃茨上学时听女同学们对你的讨论,我有参与她们天马行空的假设、你选择的恋人会是什么样,我们得出一致的结论是你不会有固定的恋人,但类型大约都是阳光开朗、甜美活泼的,写在这里是方便你参考一下,毕竟你和我这唯一的异性待得时间太长了,产生误会也很平常。 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们只做普通朋友会更好。 比起这无关紧要的插曲,我们不如将精力放在关心混乱的局势上。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他刚刚飘飘然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不解,当然还有他许久没被唤醒的少爷脾气,胸腔充斥着懊恼与愤愤不平,郁闷得他不由努力平复好呼吸,他发现埃尔在气他这一领域同样是位行家,实在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写下这么冰冷、却让他始终讨厌不了她的文字,可悲的就在于: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依旧没生她气。他没忍住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觉对她不寻常的着迷,比如说五年级?五年级他在干嘛?天呐,他这个大蠢蛋顾着教训鼻涕精! 以致于现在,蜕变得勇于拒绝他人的埃尔弗里德,竟“教”他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对此他深信说再多已经没用,最实际的还得是行动去证明。 她需要他尊重她的选择,好,他没异议,不要再干涉她深思熟虑的事,多考虑时下最重大的正题,好…… 这几点他勉强履行得了。 至于什么换一百个天真烂漫甜心女朋友这种离谱的提议,真的别太荒谬。 接下来睡不着的夜晚,他重新读回那些她借过自己的书——与其说借、倒像是送,每当他看完还给她,她总是慷慨大方地说送给他了、如果他喜欢。 “埃尔, 谢谢你送的项链,我会好好珍惜。 你说得对,我有检讨自己。可是我拜托你也要尊重我脑子存在的看法,千万别再给我参考了,我没蠢到需要你、特别是你来为我的感情生活指点迷津的地步。 写到这儿我忍不住想笑(不是快乐的笑):我们之间的‘戏剧化发展’比你以前推荐我看的麻瓜小说还滑稽——我没必要对你撒谎,所以实话实说、你的这封信虽然令我难过,但没关系,我把我们在婚礼上的合影镶进项链里了,照片中的我们是真心笑着的,好比我们真实的友情、不会被曾经的一时失言而腐蚀与伤害。 显然眼下确实有更需要被重视的事情,希望我们都能尽早忘掉这次的不快。 为了证明我对你的无条件信任,我发誓不会插手你自己的规划,你了解我向来说到做到。 我是该相信我们是选择不同方式朝同一目的前行的伙伴。” 回信送到埃尔弗里德的手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也幸好相隔了如此久,因为十九岁生日当天,有人的表现比他要糟糕—— 比西里斯突兀的不当言辞还震撼百倍,叫她出门前再翻来覆去思考多少遍,她都不会猜到格林格拉斯特地准备的“大惊喜”。 二人晚餐中途,上等的红酒装杯后她以为他是想祝自己生日快乐,然而对方忽然深情款款地念了一句诗:“……‘时常我在清晨苏醒,我灵魂甚至仍是潮湿;远远地,海洋鸣响着发出回声,是一个港口’——” 正出自麻瓜诗人聂鲁达一首情诗《我在这里爱你》的节选1。 倏忽间,她感觉自己要是身患心脏疾病就好了,那她此时可以直接伪装晕死过去、不用应对紧接着更令她手足无措的场面。 等下一秒格林格拉斯拿出花束和戒指半下跪时,她的内心响起一串源自灵魂阴暗面的笑声、伴随着一行冲进脑海的大字“男人的大脑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自然表面上她的反应很是沉着,尽管听见求婚的遣词造句,她不禁悄悄在心中感叹这绝对永登自己此生尴尬回忆的宝座,几乎是一边强迫思维过滤掉他的大部分废话,一边忙里偷闲地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作出这种决定:他们连交往都没开始,他却一步到位地请求她成为他的妻子?她又走神地回想儿时读《小岛上的安妮》女主角的第一位求婚者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泛泛之交2,一度归咎于时代的局限,结果今天真让她碰着、这异曲同工之妙的荒诞体验。 终于熬到自己能够插话拒绝的一刻,她忍下想亲手扶起他的意图,难堪的沉默中,着实挑不出其他言语、她尽量温和地说: “对不起——” 这一单词刚落入空气里,格林格拉斯迅速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哀求般阻止道:“不,别道歉——”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我没法与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不过我很感谢你作为朋友对我的关照。” 埃尔弗里德也决绝地快速说完,深蓝绿眼睛如澄澈平静的海洋,死寂持续了漫长的几秒钟,抓紧自己双手的力道亦逐渐松了下去,她看见格林格拉斯双目噙满泪水,但很奇怪,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触动、不像上次见到西里斯的眼泪:那一瞬息她觉得那一滴泪仿佛流入自己的心底。 半晌,垂着头的人低声问她: “……是因为你喜欢着另一位吗?” “不是。” 她皱了下眉。 “你清楚布莱克家族接纳不了混血。” “我既不是为谁拒绝你,也不需要偏执的纯血主义接纳我。” 怒火没吞噬她的理智,她的镇定显露出极高的教养,果断的同时又很有风度地说:“原因纯粹是,我对担任‘你的妻子’这角色毫无兴趣。” 格林格拉斯反倒像遭受冒犯似地涨红了脸,一改往日的彬彬有礼:“你会懊悔今晚拒绝了你能拥有的最好的丈夫。” “不,我不会懊悔。” 埃尔弗里德拿起自己的外套,“我会庆幸,没有跳进你亲手为我制造的坟墓。” 她头也不回地走去门口,厌烦而无奈:简直浪费在此之前她的愧疚,原来每个男的都相同的差劲,只要一牵扯到原生的欲望,他们就被冲昏头脑,男人不仅接受不了别人的拒绝,还非要树立假想敌来安慰自身脆弱的自尊心,他们把性吸引力视为头等大事、难怪热衷于性化生活中的一切。 到了大门外,巧合地撞见快一个世纪没交集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及站在他旁边的卢修斯·马尔福,还有一位是她不太熟悉的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 向她投来视线的是斯内普,尔后俩人才跟着看了看她。 身为部长唯一的秘书,无疑卢修斯·马尔福在敏坎等魔法部要员的办公室遇到她许多次,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率先符合礼仪地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马尔福脸上浮现收敛了些许轻蔑的罕见表情,慢吞吞地拖着文雅的腔调:“韦勒克小姐,哈罗德没有借着那件‘小事’刁难你吧……我们一众从来一致觉得他太苛刻又太不小心,不是么、罗孚3?”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看着她的目光带刺,用鼻子哼了哼。 “我对职责范围内的都没意见。” 埃尔简短地说,马尔福指的是前天敏坎自己撰写的针对傲罗应减少干预的改革方案被大多数席位以反对票驳回,挂不住脸面的敏坎声称这是民众选出的匿名提案,全怪负责审核的秘书没筛选好稿子。已不算魔法部中的新人的埃尔早习惯背上司扣她头上的黑锅,即使大家其实都清楚怎么回事。 “……果然专业人士会很敬业。” 马尔福假惺惺地佯装惊叹,他一向没看得起过什么人,言谈尽是暗暗的讥讽,寒暄够了、便敷衍地打发道:“我们赶着路呢。周一见,‘秘书小姐’。” 第84章 自始至终没插一个字的斯内普收回眼神,他看上去比毕业前还苍白,如同长年被关地窖底下,使他的神情更加阴沉,看她一眼都好像在瞪她。这所谓纯血首选的上流就餐场所他平日压根不屑出入,他对吃穿用度没有一丝兴致与追求,某些(在他看来)智商堪忧的食死徒他也懒得产生交集,今晚完全是给卢修斯的面子,恰巧遇到韦勒克,他的心情很难形容,毕竟最近一次在报纸上小角落刊登莉莉的婚礼、他已经“见过了”她们。 对他短暂的走神一无所知的卢修斯自顾自道:“先回去一趟再说。贝拉不是要和我们谈一谈、她又为大人带了什么话……?” 罗道夫斯黑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 夜色渐深却丝毫没减弱灯火通明的庄园高贵的生机,华丽的落地窗前悬挂着丝绸做的深灰色帘子,嵌入墙面的大理石壁炉烧着木柴,和煦的暖意遍布整个大厅,一个苗条的金发女人坐在沙发椅,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溺亡的人一般,她正静静听着站在边上黑褐色头发的女人讲话,她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黑长发的身材更高大、美貌也浓烈得令人印象深刻。 “……总而言之,大人不介意他们以前选过错路,他既重视纯血又惜才,连那傻瓜的‘泥巴种妻子’都不介意……假如他们稍微有点脑子。” 黑发女人的口吻势在必得似的高傲,浓密的长睫毛下、深棕色的漂亮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微光,“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金发女人抬着下巴,眉头皱紧,似乎并不喜欢听类似的后半句的表达,她的嗓音清脆而冷淡:“贝拉,我看这不是个轻松简单的任务。” “你别想太多无关紧要的,西茜,大人又不是让你的卢修斯亲手解决他们、你可不要误会他的身份有多尊贵,叫他跑一趟腿是他的荣幸也是他勉强发挥得了的作用。” 怒意染上双颊的纳西莎张了张嘴正要反驳,背后传来话题主人公之一悠闲的声音: “我倒不知道你对我这么不满,贝拉。” 卢修斯没将心里的嗤之以鼻展露得很明显,他走至纳西莎身旁,客气地说:“况且听大人的意思,我还没糟到被他‘着重提醒’注意分寸。” “你怎么敢!?” 贝拉特里克斯恼火得就差拔出魔杖给对方一个恶咒,只碍于纳西莎没有动手,她咬牙切齿道:“你现在胆敢讽刺我——” “行了,都消停一点,直奔要事吧。” 罗道夫斯烦躁地大声打断,他的妻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双方当彼此是空气,“关于大人下达的命令。” 无言已久的西弗勒斯开口道:“我不认为要做多少准备。” 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真相,“他们绝没可能答应。” “谁有问你?” 贝拉特里克斯瞥了瞥面前看似不起眼的青年,“那天你在会上说得还不够?” 她讨厌对黑魔王的命令有异议的家伙。 见状,罗道夫斯犹如执意明里暗里同她作对,飘然然地说:“确实只要保证他们没死、能讲话就行。” 纳西莎实则不关心这些问题,若不是她的丈夫参与了其中,她才不选择坐在这儿……她不像别的食死徒家属那样相信执行命令是一种殊荣,过激手段也不被她认可,于是她保守地淡淡指出:“我记得他们有个朋友,是敏坎的秘书,姑姑评价过她是少数比较机灵的年轻人……” “姑姑真这样说了?那我可很好奇。” 贝拉特里克斯难得对陌生的混血产生兴趣,她从幼年起基本都是沃尔布加养大,亲父母的话她都不屑于听,唯独最听姑姑的每一字每一词。沃尔布加极端纯血主义的名号人尽皆知,在茶话会见了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一次,佩吉提过韦勒克是继父的姓氏,既然母亲是德姆斯特朗毕业的俄国纯血,换言之埃尔弗里德是纯血的机率最大,在魔法部工作、又有意亲近她们,思及此沃尔布加才勉为其难地赏光评判“还算机灵”。 “她更不可能。” 西弗勒斯毫不留情地下结论,他的黑眼睛令人联想到浓雾中的沼泽,某种天然的气势莫名地能让这群高贵的纯血正视他,他们显然不是出于同一阶级的对等心、而是近似慕强的态度。在听者回应前,他冷冷道:“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一位‘圣人’会倒戈。” 被无缘无故扣了帽子可不得而知,埃尔弗里德忙着采取其它可行的铺垫,在等现状有起色的期间不能轻举妄动,所幸佩吉·格林格拉斯没疏远她,茶话会的门她还进得去,仔细想想的确挺奇怪的、佩吉甚至安抚她别放在心上。埃尔在麻瓜世界见识过格外维护独子到病态程度的母亲,一开始她信任不了佩吉,偷偷用的整合咒才发现这纯血家族的夫人是真不太在意儿子和丈夫过得如何。 对此瓦伦娜见怪不怪、纯血联姻不以爱情为基础,导致貌合神离的案例数不胜数,世家的核心观念紧扣利益及名誉,订婚、结婚再到生育,每一环他们都深信是一种投机,没有回报的东西是不会浪费时间做的。 非常神奇,而且是能从中看见希望的神奇。 同时希斯·斯图尔特没辜负她的期待,他寄给她的秘密信件表示纳西莎只是精神压力影响的体质,需长期服用缓和焦虑并无副作用的调制药水,虽然他在三月中旬就回去了美国,以月为单位的特制药剂会准时送达马尔福庄园——由此看,俩人都互相留下不错的印象。 可惜,好消息常常和坏消息一同出现。 周一的早上,刚读完从冗长秘密任务回归的西里斯·布莱克的来信,强烈的后怕之情涌上内心,算来算去想漏了捉摸不透的一环:伏地魔出其不意的心理动态,他居然亲自现身要拉拢莉莉和詹姆——埃尔承认她低估了他的自负,她很难想象他的视角里、他是不是早已确信自己堪称万能之神,所以连以正派家喻户晓的人也有信心令其臣服?多可怕的自大……毋庸置疑,波特夫妇坚定的拒绝使他恼羞成怒地大开杀戒,万幸凭借杰出的实战魔法水平他们逃脱成功。 怪不得上周休息日莉莉没回信,不想让自己担忧就选择了隐瞒,事实上,她经常避重就轻地省略凤凰社的战斗中险些丧命的情况,很多时候埃尔只能通过道听途说自己分析战争的阶段。 说到底,英国的傲罗太少了,不,应该说是整个暴力镇压的系统都很脆弱(一旦对比麻瓜完整全面得可形成一门学问的规训社会的机制),打击手的实力远不如傲罗,食死徒也不惮于杀人,拉锯战一展开,正义一方的伤亡会更大。 然而暂无他法。 祈祷愿运气时时眷顾朋友们之余,埃尔弗里德向瓦伦娜提出更严格的训练要求、从去年起她们专门在家腾了一个宽敞开阔的空房间用作魔咒对决,当然也包括大脑封闭术的练习、这过程十分痛苦,瓦伦娜从不因为是演习而有所通融,令她反复意识到这如果是现实的战斗、她真的随时会死。 还不够沉得住气——实际上她仍时不时产生烦躁,急切,忧愁的感觉,常言道意外与明天不知哪个先来,人只要有情感的寄托就有所谓的“软肋”、往往正是情感的寄托催生让我们直面恐怖的勇气。 昔日在霍格沃茨当一名无忧无虑的优等生,只会为成绩等无关紧要的小麻烦费力劳神,想当年叫她崩溃的竟是论文涉嫌抄袭这点相比如今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陷入追忆而不禁苦笑,笑自己当时害怕得以为从此名声扫地,笑西里斯·布莱克傻到顶替罪名,笑彼特和他的舞伴糊涂地惦记歪门邪道,更笑雷古勒斯·布莱克无意中的嘲弄成真——“要直至怎么样的时刻,才算是踩到你过分宽容的原则边界?” 就是这一时刻而已。 晚春潮湿的阴天持续了好久,敏坎在办公室的支持者越来越少、他动不动就发火训斥手下,她这位秘书也难以幸免,有几次敏坎直接当着议员们的面数落她“犯的错”。 过去两年多经历身世揭秘与亲人辞世等一言难尽的变故,埃尔的心理素质早提升几级台阶,敏坎每天变着花样找茬骂人发泄快三个多月,她却一点不记得他谩骂过些什么,左耳进右耳出的习惯为她节省不少精力、留给更重要的事情。 换季和年龄的因素伊万斯先生最近又住了医院,但愿只是埃尔的错觉、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一年比一年差,下午跟莉莉等人奔波到麻瓜地区的大型医院,她蓦地有些恍惚,上一次她去医院的理由可不是维系得了心绪平和的小问题。 即使到这种艰难处境伊万斯夫人和伊万斯先生反而安慰他们,嘱咐他们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活,或许伊万斯夫妇被危险的魔法世界刻意隔绝在外,或许这对麻瓜父母不太了解他们的挣扎,但对孩子们最本质的关爱超越身份立场的界限,终究是母亲与父亲、由爱诞生和养育的子女,彼此的命运才永远如此紧密。 陪同看望的人中西里斯晚到了一会儿,解释不上来原因、俩人没牢记之前的不欢而散,在病房外等着时他跟埃尔弗里德正常地聊了一阵子,都是些近况相关的闲聊,涉及到保密性质的话题,他们默契地跳过了它们。 第85章 凤凰社吸纳的人员很杂,负责不同的事务,像西里斯能力出色的自然要身兼多职,诸如下次行动的情报收集和战术讨论他都会参加,这些敏感信息埃尔就不多询问,不过她有请教他的看法:形势有没有变化,大家是否感到挫败,旁观的民众的态度……等等。 西里斯回答得很客观,首先一时之间他们做到的努力虽不是扭转性的、也属于有成效的阻止,战友的牺牲给一众年纪都不算多大的社员肯定蒙上阴影,说气势不受感染不可能,至于民众,他觉得极多数普通人都很害怕恶势力、敢反抗的本来就只有一小群人,眼看这跟平时上学喊喊口号不一样、是会死人的活动,愿意加入他们行列的新血液一天天减少。 危机更在于,敌方的力量一天天扩大。 见埃尔不由自主地面露愁容,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不用担心,我们还没那么不堪重负。” “我是在想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她淡淡地笑道,转过脸刚好看见他没扣上的衬衫衣领间那一截链子——她送的项链,他将它戴上了,里面镶嵌了合照的星星吊坠紧贴着皮肤底下的心脏。 一瞬间她想起他在信里写的语句,感觉自己的心跳停顿一秒。 而他同样注意到她眼神片刻的凝滞,在寂静的空气把他们的距离缩小得越来越近这一刹那,她躲开了他深深的注视、平静转回头,这时病房的门口正好走出别人,气氛冷不丁地被打碎了。 离开医院的路途,朋友们没怎么开口,大约是在听了医生的话后清楚伊万斯先生时日无多。 等莉莉想单独谈谈,埃尔弗里德才以自己的方式感同身受地开解她,她们拥抱了半晌,埃尔对莉莉说的最末尾建议是:“陪在他的身边吧……直到最后,这是我想念我父亲时忏悔的愿望。” 当初韦勒克先生的死来得突然,莉莉也深陷过一筹莫展的状态,至亲的辞世无法仅凭语言劝解,她想象不了埃尔那时的悲痛,现在她知道了——这两年她面对了好多场葬礼,也许后面会有更多,可是人的一生恰恰缺席不了哀恸的编织。以致于她愈加思念佩妮,连今天来医院都岔开和她相遇时间的亲姐姐佩妮。 告别了他们独自踏上回家的熟悉街道,埃尔弗里德在报刊亭停留了脚步,《预言家日报》的内容一如既往没有价值,魔法部控制舆论的工具……本期又有那个爱胡编乱造瞎写文章的丽塔·斯基特4的作品,巫师界官方报纸的审稿门槛实在是低,谁写的东西都登得上去——忽地,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主意,正中红心的主意。 从遥远的旧世纪到现当代麻瓜的各方面发展是靠什么推动的呢(确实少不了经济的支持)但重中之重是思想的不断解放、进步,不管是哪个领域:哲学,文艺,医学,数理……总有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叔本华和黑格尔,卢卡奇和布莱希特,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莫扎特和萨列里,巴斯德和普歇,牛顿和莱布尼茨……数也数不清,却正是他们的论争带动了真理的一次次揭露。她不是在说魔法界该有或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巫师与麻瓜的世界分别有一套规则,不过规则之中,群众是同等重要的力量,尽管具备易煽动、蒙昧、随波逐流等特征,巫师人民也需要他们的“有机知识分子”5,帮助他们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恐怖势力渗透,是意识形态的渗透,“战士的最终死亡是民众的冷眼与遗忘”,沉默的大多数不能只有恐惧和屈服——唤醒他们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起码先开始“吵架”,再向“胡塞尔式现象的本质6”演进。 办报纸的想法兴冲冲地在她心里跳动,她拿起一份《预言家日报》当作排版的参考,口袋忘留零钱,正要把报纸放回去时,身旁一个穿大衣戴毛绒织帽的姑娘已经将十枚纳特放在收银台,冲她笑了笑、带着一丝赧然。 “谢谢。” 埃尔也回以微笑,“我去冷饮店找零钱还你,请等一等我。” “韦勒克小姐,你不认得我了吗?” 女孩惊讶地看着她,“艾莉西亚·克里斯……”报完名字,埃尔的神情仍非常茫然,女孩压低点音量口吻复杂地说:“我在四年级犯了个不可挽回的错,我抄袭你的论文——” “……噢噢,我想了起来。” 埃尔有点尴尬,局促地把手放回外套口袋,她难得词穷地抿了抿嘴唇,搜肠刮肚自己该转移的主题是什么。 “真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艾莉西亚·克里斯悄悄深呼吸了一下,看来很是紧张,几乎提着一口气:“我想我得正式地向你道歉,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 “过了好多年了,没关系。何况你当时也承担了惩罚,我没有记恨你。” 两个年轻女巫走在雨后湿漉漉的小巷,埃尔弗里德和气地说,“我记得那甚至是黑名单。” 艾莉西亚感激地放松下来,近似自我挖苦地开玩笑道:“其实我就算不进黑名单也没什么学术上的成就,我不是写论文那块料……现在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差不多匹配了我半吊子水准。” “不,我打赌你的工作会比我的快乐,至少不会有一个中年男人天天指着你的鼻子谩骂。” 埃尔效仿她的玩笑自嘲,她们一起忍俊不禁地走去弗洛林冷饮店,她请艾莉西亚吃雪糕。 “我的老板也是中年男人,我认为他根本不懂基础的文稿,全是错漏百出的编排。” “你的工作是撰稿?” 埃尔弗里德的眼睛亮了亮。 “是呀,但都纯属上不得台面的八卦稿件。” 艾莉西亚撇撇嘴无所谓地说,“比如哪两个纯血家族要联姻啦,哪个少爷或小姐的情感纠葛……之类。” “你们的报纸叫什么?我路过报刊亭看看。” “呃,很少有报刊亭放咱们的报纸上摊位,因为不太光彩。” 艾莉西亚兴致平平,“我们是采取强制的营销手段,捆绑上快件直接投递巫师们的壁炉的,当然也有爱看猎奇八卦的巫师私下订购啦。” 简直老天都在帮她!埃尔弗里德宝石似的深色瞳孔仿佛在发光,正经文章完全可以和八卦轶事捆绑一块儿,运用相同的形式传播出去……太棒的构思,她在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上艾莉西亚·克里斯协助自己,对方一边低头用勺子戳着草莓冰激凌一边不经意地小声说: “……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啊,我觉着你以后见哪位纯血少爷都小心点,以前你被我的同事撞见几次了,你差点要当那些小故事的‘主人公’,他们的构思会是‘四处勾.引的拜金女’这种特别难听的话,我马上警告他们你是现任部长的秘书,政治沾边的人物可不兴乱写,他们才扔了底稿……老实说吧,干我这一行的都比较没下限。” 埃尔愣了愣,默默问专心致志吃冰激凌的褐色短发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类稿子很赚钱。” “但是我认识你,我总不能眼睁睁你被言辞羞辱、而且我批准的稿子里主角风评本来就差,一些像你品格高尚的,我还是想积点德。” 艾莉西亚打了个寒噤,年少犯错所带来的负罪感太沉重,她绝不愿再来一遍这折磨的忏悔,“我又不是丽塔·斯基特。” 话音刚落,安静了半刻,埃尔弗里德移动椅子坐近了点—— “你愿意跟我合作吗,艾莉西亚?” 39. ============= 组建地下报社的代价不大——如果生命安全不计算在内。 艾莉西亚起初也有点犹豫,她的胆子一直比较小,公开反对伏地魔纯血至上的言论,即使是匿名,招惹杀身之祸的可能性随时存在,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想赎罪,她拒绝不了埃尔的请求,而且说来也怪、对方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勇敢仿佛可以感染自己,她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了。 之所以找多一位合作伙伴,是因为埃尔弗里德做不到一个人形成多种截然不同的文体风格,如果自导自演的真相被戳破、就更没有信服力。 幸好出身的关系让艾莉西亚很能掌握麻瓜报刊文稿吸睛的精髓,她们一致认为光是正经的文章并不够,所以报纸将包含三个部分:分别是两篇讨论时势、争论观点的短文,流行于大街小巷的八卦传闻,一则编造的小说故事。 报纸的名字就取为《言论》,是她们致敬上世纪三十年代“连载”现实主义与表现主义论争之战的杂志1。 打字机跟印刷器械在魔法的辅助下毫不怠慢地高效产出。但让报摊和商铺愿意出售可不容易,这些老板都是普通人,大多混血巫师,少数麻瓜出身的巫师更没胆量传阅,对此埃尔弗里德跟艾莉西亚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其实她们更把希望寄托于年轻巫师、尤其学生身上——于是,在向贩卖报刊的生意人推销自家报纸时她们无不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不出所料看完样稿仍答应的一个没有,既然如此她们只得对所有看过样稿的人都施咒“一忘皆空”——抱歉,有备无患。 俩人只好效仿捆绑经营模式,将报纸各种免费附赠投递、最集中的地方自然就是霍格沃茨校内。 第86章 创刊词是邓布利多教授写的。一开始埃尔弗里德没想过动用这么大的人物为她们写赠言,是艾莉西亚在一起回霍格沃茨探究方便流通的壁炉过程中偶遇了校长,对方兴致勃勃地了解她们手里现成的文稿,看样子他似乎对她们的努力挺感动呢。 毕业后首次返校的另一大事是埃尔找回了伊奈茨的家养小精灵罗布,也许那个年代没有“解放奴隶”的概念,与过去决裂的伊奈茨把罗布安顿在霍格沃茨的校厨房,奴仆天性致使小精灵只会一年又一年等待他们的主人,正如将近二十年流逝罗布仍在等他的小主人,直到此时埃尔弗里德告知他全部实情,他悲恸地大哭起来、泪水顺着他苍老的大鼻子两边倾泻而下,按照继承属性他应继续效忠于主人的孩子、也就是她,但她想到了伏地魔幼年在弗利家的经历、如果这闻风丧胆的恶徒也能算作罗布的主人那会很糟糕。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她就问了一个问题、他的左手是怎么只剩下一根手指的。 受命令的制约,他没法说清隐情。 推断正确。直觉同时告诉埃尔,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她应该替伊奈茨还他自由,思及此她将自己围巾交给他,即便他的反应丝毫不像获得自由、更像是象征耻辱的处刑,这对衰老的小精灵而言如同逐出家门般残酷,她忍住心软的妥协、温和而决绝地说: “我不是在惩罚你,罗布,我希望你能帮我,而假如你仍是弗利家族的小精灵,你就做不到只忠诚我了对不对。” 这句阐释让他暂时止住了哭泣,她接着小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了……” 他的确能够回答——约莫十多年前的某个深冬夜晚神秘人命令他来找自己,等他一到达就被对方用切割咒取走了一只手的大半,伤口永世不可愈合,疼痛万分的罗布倒在地板,神秘人回来以后莫名非常愤怒、像失败了什么事似地大发雷霆,索命咒差一点就击中了罗布——幸亏他及时幻影移形了,伊奈茨曾嘱咐过他“好好生活”,想来也是一种对生的驱使,让他奇迹地从黑魔王手底下逃脱。 听罢埃尔却想不明白,她知道伏地魔用家养小精灵当实验品并非新鲜事,但为什么非得是罗布?为什么是取他的肉?为什么失败一次后就放弃?太多疑点。可惜罗布自己也不得而知。 基于霍格沃茨是整个英格兰最安全的地方,她让罗布“帮的第一个忙”是安心待在这里。 校长写好了寄语,谦逊地表示请不要介意他的拙文,她们不好意思地一边道谢一边展开一看,剔透的蓝色墨水在羊皮纸上闪闪发亮: “以我最诚挚的荣幸感谢每位愿意为真理与幸福奔走冒险的青年。《言论》将会是慰藉及激励我们的共同礼物。有伟大的智者曾言:‘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2’我始终深信不疑,纵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找寻得了快乐,只要永远记得心中的光明。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这份创刊语措辞精炼而意义深刻,还引用了麻瓜作家的名言,埃尔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充满了希望的开头。 第一期的八卦轶事专栏记录“某知情人士”偷听到艾弗里新一代继承人与未婚妻的争吵内容,显然他们的“某些行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相互背叛,以下是对话的个别摘录……笔者珍妮·艾洛维。 哇,好有意思。读者想着,翻了一页。 短篇小说/童话专栏,本故事纯属虚构,望知悉,作者克拉丽丝·泰德。很久很久从前,有一对双胞胎王子,他们为了争夺皇位想各自做出一番事迹令国王刮目相看,大王子决定当一名最英勇善战的领袖,小王子则拿不定主意,他不及哥哥的优秀,性格也温和得颇为软弱,一天他在路边遇到一个讨水喝的乞丐,小王子看这人可怜就将其带回皇宫中当他的侍从之一,不料该青年才华横溢,成为小王子笼络民心出谋划策的骑士,渐渐地小王子深受民众爱戴,嫉妒的大王子偷偷掳走骑士并威胁他转为自己的幕僚,骑士为活命而答应。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听从骑士的建议,请求国王准许自己带领一支军队上战场,在战役中他俘虏大堆士兵并收获大量珍宝,其中被俘的还包括将军身边的御用画家,大王子让他为自己画一幅满意的肖像,否则画家的下场会和别的俘虏一样,结果虽然大王子很喜欢那副肖像、但仍选择杀掉了画家。战事一天天紧张严峻,大王子询问骑士解决战争的办法,骑士说只有向恶魔出卖自己的灵魂才能拥有绝对的胜利,大王子又问该如何与恶魔签订契约,骑士回答、您将您的心脏和画中人的互换即可。果不其然,大王子战胜了敌人凯旋,国王将皇位交由他继承。在大王子执政期间,他到处发动战争侵略邻国,百姓苦不堪言,反抗的人会被杀死挂在城堡外的旗杆,小王子不忍再目睹这无力的悲剧,他带着最小的妹妹离开了王国,后来,那位骑士也悄然离开,谁都找不着他们了。许多年过去,大王子的子女们相继夭折,他一直没有继承人,在极度的无奈下寻求民间的法师帮助,法师说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有孩子的,他要将真心换回来才行;大王子又问长生不死的办法,法师说亲手杀死血亲有永恒无法转生的机会,画里的人就能重生。于是大王子杀了尤未逝世的母亲,肖像中的自己果真变得如活人般可以言语,却是一副没有思考能力的空壳,并不能代替衰老的自己处理政要。狂怒的大王子把肖像烧毁,他以为这样自己的心就会重新复原,然而火苗像猛龙扑向了他,把他拉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中,一齐拖入了地狱。故事以小王子与妹妹回到了王国为结局,小王子认为只有自始至终不渴求权力的人才有资格当国家的领导者,因此妹妹成为了女王,她也是整个漫长皇朝以来最明智、亲和、伟大的君主…… 嗯,看来这份报纸还适合留给孩子读睡前故事,怎么订购来着?读者又往后翻一面。 时事专栏,第一篇《纯血主义真的能统治麻瓜吗?》,作者梅格·普莱特,从动员组织能力等社会视角探讨巫师与麻瓜一旦开战会出现的可能性和后果,全文分析客观、中肯,明眼人清楚没有说错。 直指敏感主题,恐怕有些危险了啊……读者打消了订购的念头,再翻到末尾。 时事专栏第二篇《假想全世界是他的奴仆或敌人——探索神秘人强权背后的真实心理机制》,作者玛格丽特·维克多。 梅林的蕾丝袜,这是可以写的吗?!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分析一个名字都不能提的魔鬼!尽管……不得不承认,写得很严谨,甚至颇有道理……但是,这直言不讳、百无禁忌的言辞风格,可比上面用灵魂换前途的王子可怕多了! 成年的巫师读者看完这份躺在家里壁炉灰或是被窗台外猫头鹰扔进来的奇怪报纸后、都害怕得匆匆“毁尸灭迹”。 反倒是学生们不仅读得津津有味,各年级还四处传阅,第一期堪比一记重磅炸弹,里面的每一篇文章都是重头戏,特别是后两篇,绝不留情的揭示,令人热血澎湃的笔力,在《预言家日报》充斥不实报道和虚伪言论的衬托下,《言论》才是真正勇于发声的报纸。发行的一连几周,从刚开始仅有寥寥几位高年级阅读、到礼堂早餐时段整条长桌不分年龄与学院都在看,连教授们也略有耳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支持的态度,除格兰芬多一些激进派以外,实际持中立观望看法的是大多数。 主创们好像要把“身先士卒”的精神贯彻到底,第二期很快出版,作者仍是那几位,《亚克斯利家族目前资产堪忧的实情》,《受诅咒的山谷》,《由历史的战争简述麻瓜发展的底层逻辑》,《巫师界的规训与惩罚4:我们“畏惧”伏地魔的原因》。 这次已是直呼其名的程度。 顺带一提,主编很体贴地为新一期报纸设置“阅后自燃”魔法,换言之类似于吼叫信能自动撕毁的功能,免去了有所避忌的读者们费劲的销毁,从第二期起启动翻阅完毕自动消失的服务实在怪贴心的。 正当人人近期的开场白无外乎“……看没看最新的《言论》”之时,食死徒这边无疑察觉到它的流行,他们采取对策、即一贯“死人不会说话”的思维,扬言追杀作者们,要她们落得可怕的下场。 以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为首的狂热分子,踊跃向大人请缨追捕创刊者,但意料之外、伏地魔并没有他的手下那样恼怒,更准确来说、是他对这点伎俩很看不上,见到首期邓布利多的致词无不解读为凤凰社的反击方式之一,邓布利多要玩文字游戏,他就拿实质行动证明一切反抗皆是徒劳,这种小事不配让他伤神,就交给属下去干。贝拉特里克斯兴奋地先是吩咐几名擅长搜刮情报的食死徒查清她们的住址,殊不知找根本不存在的人与盲头苍蝇没有实质区别—— 第87章 是的,毫无疑问“珍妮·艾洛维、克拉丽丝·泰德、梅格·普莱特、玛格丽特·维克多”其实都只是埃尔弗里德和艾莉西亚两个人,自从第一期释出引来热议,邓布利多就提议俩人考虑加入凤凰社,一来能保护她们的安全,二来组织里确实缺少舆论宣传的角色,这时候埃尔才发现原来邓布利多招募社员一向不拘泥于固定的身份地位,内部成员是形形色色的多样化,是她以前误会了它的性质,听完邓布利多的解释才豁然开朗,艾莉西亚也答应得飞快,终于涌现一股归属感、埃尔长久紧绷的神经舒缓了点,接受邓布利多的邀请晚上到总部开会,被重点保护的新成员得被秘密而正式地介绍。 等会议的时间点一到,邓布利多站在准时到场的重要老成员前和善可亲地宣布他们要欢迎两名敢于以笔为戎的新人,原本听说是《言论》的创作者们这一消息大家已足够期待,当艾莉西亚与埃尔弗里德一先一后进的门,她们都有一丝尴尬、毕竟像认领“干坏事”似地现身在大伙面前,不过众人的反应十分热情且钦佩、他们还真的以为有四个作者呢,莉莉等老朋友们更是惊喜,詹姆不停地夸奖她们可贵的勇气和犀利尖锐的行文,西里斯由衷地感慨那是他看过最好的报纸,他们都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热闹过后,邓布利多严肃地强调食死徒最近越来越卖力调查报刊创办人的真实信息,出了名疯狂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又是领头人,保密及保护的任务必须被重视起来,《言论》必须办下去。 短会结束,詹姆借着庆祝好消息的名头想周末在家中开展聚餐,莉莉自然看出他是在仗义地给好兄弟创造机会,但她不认为掺和进去是好事,正想制止他,埃尔却已经很及时地回绝了: “谢谢你詹姆,可惜我休息日就要忙着整理稿件……抱歉,以后有空再聚吧。” 一旁的西里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噢、噢好,没事。” 詹姆表情复杂地看了下沉默的西里斯,莉莉无奈地拉着埃尔的手接话道: “没关系亲爱的,专心忙你的事……” 说罢轻飘飘地朝詹姆投向“回家给我等着”的眼神,詹姆赶紧低下头为自己的擅作主张捏一把汗。 “那我先走了,晚安。” 埃尔低头亲了亲莉莉的脸颊,再朝西里斯和詹姆挥了挥手,和等在不远处的艾莉西亚踏上回家的道路——创刊后为更高效率地写稿埃尔让艾莉西亚住在了自己家,瓦伦娜给房子施加的保护咒也比较安心。 “晚安。” 西里斯平静地回应。 回去的一路上她们异常安静,埃尔弗里德没怎么讲话,一抹淡淡的沉重仿佛笼罩着空气,心思细腻的艾莉西亚旁观了散会的那一幕、她不可能看不出是什么样一回事。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会儿女生宿舍特流行的一件传闻。” 艾莉西亚想缓解气氛的僵硬,更想哄埃尔开心,主动开口道:“说布莱克长年暗恋波特。” 埃尔弗里德果然被逗得笑出了声。 艾莉西亚放松地跟着笑:“我当时真信了!霍格沃茨那么多美女,他只顾黏在波特身边……老实说,正是他对漂亮姑娘们不理不睬、才更吸引人更受欢迎,有个词叫欲罢不能,人的本性是有征服欲的。” 恰好到了家,埃尔静静地认真听着,像在听教授讲课,还提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过多的拒绝反而会引起征服欲造成的纠缠吗?” “呃,可以这么理解。” 艾莉西亚沉思着点点头,“尤其是对于叛逆性格的人而言。” 猫咪跳上桌子钻进她的怀里,瓦伦娜正收拾着工作台的设计稿、问女孩们要不要喝点热巧克力,艾莉西亚起身去厨房帮忙。 “……我知道下一期该以什么开头了。” 埃尔弗里德蓦地跳转了主题,她微微皱着眉,语气不带半点波澜,灯光渲染下的深色眼眸却神采奕奕,“既然食死徒想取作者的性命想得不得了,那我们就施舍他们这个荣耀……” 或许不是质朴的文学,却又何尝不能演变为一种“作者之死”呢?3 一度产生“她们刚才在聊情感话题”的错觉,艾莉西亚不禁怔怔看着打字机边的一张白纸显现出一行行字—— “ ‘读者的诞生的代价就是作者的死亡。’ 我们无所谓那些狂妄的放言,无所谓那些将会遭受的恐怖,甚至即使面临无法再一期接着一期与你们相见,我们也绝不向黑暗、向谎言妥协。 因为我们不是其他企图掌控你们思想的报纸,你们对我们言语的破解才是我们创办《言论》的初心。 因为言语外蕴藏千千万万的深意是由你们所书写。 我们相信无论是谁来当这个作者、谁来发这一句声都没有关系。 因为你们同样拥有着话语权,你们既是读者,也是作者。 最后的最后,献上永远的爱与怀念、予玛格丽特·维克多。 ——凯尔·维克多,珍妮·艾洛维、克拉丽丝·泰德、梅格·普莱特” ……她在制造一个本不存在的“生与死”。 犹如宣告终结与开启——终结读者被动的接受,开启他们由愤怒激发的共鸣。 尽管是有赌的成分,但客观来讲她并不会输掉什么。除非是骨子里就与恶为伍的一派,否则每个正常人都肯定会选择相信这段委婉的讣告、这段暗示由“死者”的“亲信”接替其事业的前言。难道食死徒可以对此作出回应“他们真的没有杀掉‘玛格丽特·维克多’、上边写的是假消息!”——恐怖.分子声称自己没杀人,就像邓布利多实际是神秘人帮手一样荒谬得笑掉大牙……再气急败坏,食死徒们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 而且以她对伏地魔的认知,这样的做法反倒更惹怒不了他——原因?艾莉西亚随口一说却尤为贴切的“叛逆理论”……刚开始埃尔是在对应生活里感情的小麻烦,想着想着就联系上了正题,她总是能将思考的精力耗在正确的地方。 短短两天,《揭秘罗齐尔家族和特拉弗斯的合作纠纷》、《猎犬之死》、《纯血结合所造成的遗传病危害——治疗师的自述》和《论伏地魔与格林德沃暴力主义理念的异同》四篇终稿敲定,成品被附有魔法的印刷机小帮手叠得整整齐齐,估计如今还如此快乐的只剩魔法本身了吧,瞧它们这副迪士尼公主般哼着歌包装报刊的模样……熬过通宵疲倦得躺倒在沙发的她们不约而同地心想。 “……我们真要把这一期发表出去?” 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她确认,肩负重大谎言的不安感消减昔日的果决是人之常情,埃尔弗里德承载着相同的情绪,她盯着标题看了一会儿,才给出简短明了的答案: “对。” 早在创刊准备时期她们就和瓦伦娜一起研究通道速递的魔法,分别改造家里的两只壁炉,客厅连接的总地点是霍格沃茨,由此可衍生出校内不同的小地点投递、譬如公共休息室或宿舍,主卧的壁炉则连接大范围的巫师居住地,通常每份报纸在生成“阅览后自动化灰”魔法前会绑定好收件人住址,等全数整理完毕,它们排排队一卷接着一卷跳进壁炉、从而来到每一个读者的手中。 这生产流程是三人讨论过统一的点子。虽说魔杖施魔咒完成不少功夫活,做好一期累得要命,重点是零收益,埃尔并不想让艾莉西亚像家养小精灵似的连报酬都没有,可是上次直接给钱时她脸红着拒绝了。 细想来这的确不太好,后来干脆建议住在自己家,免去衣食住行的开销,只不过显然艾莉西亚不是受得住白吃白住的家伙,她经常半是央求地请母女俩收下以表谢意的小礼物,或者偷偷支付账单——相当于收支扯平、没有获得任何好处……为什么呢? 在象征“生接替死”的新《言论》发行于周一的大早上,埃尔弗里德问了她这个问题。 然后犹豫片刻的艾莉西亚娓娓道来她的旧忆。 对入学选进赫奇帕奇这件事,父母皆是麻瓜又算不上多聪明或胆大的艾莉西亚·克里斯不觉得奇怪,她跟绝大多数普通学生相差无几,从二年级起教授称赞她的论文,在一众要么被拉文克劳截获学术奖项要么被格兰芬多截获魁地奇杯的赫奇帕奇学子中、践行“不管是个人荣耀或集体荣耀,没什么比崇高的品质更可贵”的价值观念是必然的,然而在青春期短暂的野心冲昏头脑阶段、艾莉西亚不希望这种“必然”阻挡她的成功。 三年级在礼堂上第一次正式看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在霍格沃茨也许你没见过真人但一定听过的名字——那时被拉文克劳级长和莫名沸腾的欢闹声“推”上台的埃尔,台下的艾莉西亚注视着她、目光不知不觉地呆滞,台上的人像天生笼罩着一种光环:一种不论她怎么试图低调地隐藏,只要站在众人前,那奇妙的、仿若沉淀已久的智慧及意志所形成的气质就会凸显无遗,好比带着几次轮回的记忆出生、浸润着不符合年龄的阅历,整体属于经典的麻瓜世界里崇尚精英教育的中产阶级家庭所培养的小孩样子,并多了几分悲悯的神性。 第88章 实话实说,艾莉西亚的心底不可能只找得出崇拜而没一丝嫉妒,同学之间就有小部分表现明晃晃的嫉妒,上个厕所都听到过杜撰她的谣言、无非是无聊的鬼话,作为置身事外的听者艾莉西亚都替埃尔感到冤枉,可三年级的自己不但没有制止,三年级的自己还是一只罪恶的迷途羔羊——为去舞会答应四年级的彼得·佩迪鲁的邀请,在对方羞涩地说起以示赞扬的场面用语,在目睹这恍如神坛上的人给热烈鼓掌的观众优雅地行礼,在听了无数遍此人轻轻松松赢得多少荣誉、已拥有一切的感叹,那一瞬间艾莉西亚坠入裹挟自己的天罗地网:由一句主动的“……她有没有参加今年的论文大赛?”询问,叩响长达五年的噩梦的大门。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也只是个普通人、高尚却也有弱点的普通人—— 是论文案后错愕地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是次年假期一晚庆祝赫奇帕奇级长生日的大型女生聚会中她克服人群焦虑、勇敢反驳他人的错误观点,是再过两年震撼又悲伤地听闻她父亲逝世的消息……艾莉西亚不由悔恨自己读书时代从未鼓起勇气靠近她正式致歉。 所幸命运给予了今天的机会。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发言,我知道瞩目之下的观点自述有多难熬,但是那天,在那个姑娘评判其他女孩‘不够自爱’时,整场争论你都忍耐着心里违背你息事宁人本性所带来的痛苦、你没有退缩。” 艾莉西亚回想着那一刻埃尔背在身后悄悄捏紧的拳头,那一刻她竭力清晰地表述着或许对同龄人来说太过前卫的看法—— “那一刻是你让我醒悟每个内心即使存在一点点勇气的人、也成为得了英雄。” 埃尔弗里德当然记得艾莉西亚提及的事,五年级冬假前赫奇帕奇的女级长请自己去宿舍的生日会,在此过程不知是谁聊起遇到去对角巷药房买避孕魔药的高年级,专属深夜的闲聊题材拉开帷幕,她向来是沉默的听众,直至听到“她们怎么能这么随意?不该为这不珍爱自我的行为而羞愧吗?”的七年级女生发言—— 顿时,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她冷不丁地静静开口反问:“这为什么是需要羞愧的事?” “……看来你赞成她们的做法,韦勒克?” 七年级颇为尴尬地皮笑肉不笑了下。 “我不是赞成她们的做法,我是在反对您的观点。” 她其实已经有点神经紧绷,但表面心平气和地说:“在你情我愿和保护措施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让她们觉得羞.耻呢?只针对女巫的审判是不是有点太多:‘纯洁’、道德、‘奉献’、牺牲……我们自己就没必要再往这框架上多加几笔了吧。” 一时陷入一阵无言,后续是别的同学赶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圆回去。埃尔极少将自己置于难堪的局面,可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说的。 今天艾莉西亚的话对她是虽迟到但分量最重的安慰。 事实证明俩人没有赌错:仅仅过去几小时,订购《言论》的人数远远超于她们的想象,并且不止是学生了、还有从事各行各业的巫师(从他们留的地址中推测),包括预料以外的某些魔法部同事,包括最难以置信的出现、巴蒂·克劳奇先生。 当听说霍格沃茨有孩子自发举办悼念活动,埃尔和艾莉西亚难免内疚得有些汗流浃背,无奈,大局前不得不用卑鄙手段对待卑鄙的人物—— 而这位“卑鄙人物”4正坐在宝座睥睨着手中白纸黑字的挑衅,忠实的奴仆们畏惧地匍匐在一边,站着的黑长发女人半低下头,恭敬、卑怯和稍稍克制的愤愤扭曲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能抓得住那几个泥巴种!主人……” “我给你的时间已超过快十天吧,贝拉。” 猩红的两眼扫过报纸上的字句,既没瞥向女人,语调也很平缓,却令她更畏缩得退了一小步,“再给你多少天都是一样。” 他明显懒得解释,细长如蜘蛛的手指翻到结尾一页、那儿写着把他与格林德沃那过时老货色摆一块儿的评价,四周寂静得连时钟秒针的颤动都听得见,视线刚掠过最后一个字眼,突然印在“言论”旁边的小火苗发出“呲”地刺耳一声蔓延开来、使纸张化为灰烬。 众食死徒依旧大气不敢喘地要么低头站着,要么埋头趴在地面。 “……卢修斯。” 站在贝拉特里克斯后边的卢修斯·马尔福被冷不防点到大名,袍子底下的手抖了抖,僵硬着走上前: “主人……?” 比雪花幼小、所剩无几的纸屑从黑色长袍间滚落,伏地魔抬了下手,灰烬即刻飘得远远的。 “你去找。” 他简洁地说。声线的质感如同冰冷地窖中蛇在呼吸。 卢修斯·马尔福不禁后悔出席今晚的会议,贝拉还朝自己投来嫉恨的目光,卢修斯挣扎着想扯更多食死徒下水、小心翼翼地争取道: “主、主人,想必邓布利多那老谋深算把这群小丑藏得很神秘……我一人……” “现在连找人的任务都成你的困难了,卢修斯。” 伏地魔眯了眯眼,即便一张融化蜡像般诡异的脸做不出表情,隐约的怒意仍然很好识别,“那你还能帮得了我什么呢?” “我不是这意思!主人,只……只不过……您知道明的战斗和暗的杀戮都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卢修斯·马尔福不在乎出丑了,接手暗杀凤凰社重点保护的人这烂摊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丢脸事小、没命事大,要他单枪匹马上怎么行? “我什么时候让你杀人了。” 对方不耐烦地冷冷道,“我说的是留活口。” 闻言贝拉特里克斯的黑眼眸闪灼兴奋的光芒,她再次请求: “主人,让我帮——” “你有另一个任务。” 伏地魔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打断,下达几乎是随口一说却又像深思熟虑过的决定:“雷尔,你和卢修斯一起。” 被点到名的男孩神态自若,微微颔首: “……是,主人。” 名义上是双人行动,可卢修斯·马尔福才不屑于被一小鬼使唤,看在纳西莎的份上对雷古勒斯·布莱克适当的关心可以,行动的组织权让出来决不允许,马尔福是典型“少干事多权力”的政客嘴脸,会议一结束他就不掩打发地吩咐雷古勒斯一些不痛不痒的枯燥小忙,比如每家报社打听打听这类之前调查早走例行过的环节。 默契的在于,雷古勒斯本人也没闲心与精力真的理会这个任务。 无须担心自己被抢功劳的卢修斯·马尔福左思右想:那些胆大包天的主谋无疑是凤凰社成员,没有内部人员的协助就是无头苍蝇……谁既能近得了凤凰社几位公开核心人物的身、又处于灰色地带底线灵活?唯一符合标准的名字渐渐浮现于脑海。 自作聪明地把全部线索串了起来、卢修斯·马尔福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及时联系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收到马尔福的密函,仍逗留在办公室的埃尔弗里德一时半会没有猜到他找自己的起因,她的计划尚在铺垫阶段,希斯也没汇报关于纳西莎的什么特别状况……难道他察觉出了不妥?不应该啊,她这些天跟平常没丝毫的区别。 怀揣着困惑的心情,她准时赴约。 马尔福挑的位于伦敦北部某家私人酒馆附近不是巫师住民区域,他显然不想被熟人撞见,才找如此隐秘的地方。 包厢空间大小适中,深酒红的墙壁,花哨的光线呈暗调的薰衣草色,木质的酒桌在中间把两个对立的位置隔开,两只形式上的酒杯地被摆在角落。 他们没多余的问好,一前一后走近门,面对面地坐下了椅子。 自以为是掌局者的卢修斯·马尔福开始傲慢地侃侃而谈、他把“背叛朋友”的怂恿说得十分动听:想想她的朋友,想想那几个家伙对她来说仅是陌生人,想想她在魔法部的前途、大选在即克劳奇先生身边正缺一名秘书,可比即将下台的敏坎靠谱几倍,再想想她从事麻瓜工作的纯血妈妈,想想她死于麻瓜政斗的爸爸……诸如此类,省略那堆无关紧要的废话修饰语,总结是叫她多想想—— 埃尔弗里德神情平静地听着,心中已像坐完一遍高空来去翻转的过山车,有一刻她多想反问他、他自己有没有先多想一想? 直截了当地跳入她还没布置得很完整的圈套了,虽然无伤大雅,她不介意他提早踩进陷阱。 “我最多给你一个月。” 马尔福一如既往拖着鼻音,胜券在握似地在临别前撂下威胁:“你清楚我在为谁办事。” 兀自点头佯装顺从,埃尔奇怪地发现她感觉不到一丝惧怕或忧虑,可能是因为目前整件事怪好笑的。 回家后她整理清思绪,伏地魔想活捉的原因很简单,既可以通过要挟获取情报、折磨致死又更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躲追杀是人心惶惶的漫长历程,只得辛苦艾莉西亚少点出门或社交。现在她们用到的保密魔法是都很精妙,但迟早有一天读者甚至也有被杀的可能,躲藏不是长远的对策,她所希望的最理想状态是未来可以伪造《言论》的死亡而激起其他人的自发创刊,倒下一个会有千千万万个延续下去,才是她最终目的。 第89章 发表的节奏从半月刊缓和成月刊,内容从短文延伸为中长篇,而且出现非常感动的现象:有读者直接给她们投稿,还要求稿件通过的话就标注本来的姓名、不用笔名。 孩子们写的议论文精彩多样,观点新颖,弃稿实在说不过去。 在事先过问邓布利多的意见后、她们才把合适的文章放上报纸。 小作家们人人都把两金加隆的稿费退回来,说要当作建设报社的捐献……质朴单纯的处事作风真令人感触万千。 由于埃尔太多事忙于准备,《言论》的相关事宜暂时一概交给艾莉西亚处理。 转眼到烈夏炎炎,远在美国的希斯·斯图尔特带来令她石头落地的好消息—— 纳西莎终于怀孕了。棋盘上的所有人现在都没有了退路,包括埃尔弗里德自己。 她相信卢修斯正沉浸在极度的幸福当中、久久清醒不过来。 轮到她耐心等待他沉不住气的“传唤”,有句俗语怎么措辞?“兼顾家庭与事业的美满”以此形容卢修斯·马尔福再贴切不过。 这则消息后的将近十天,她才收到马尔福的第二封密信,上面赫然写着上次的地点、改为晚上的七时。 随即,延迟已久的紧张排山倒海压向她的内心,她努力平复着深呼吸,出汗的手握了拳头又放开,锁在橱柜一瓶包装精美的威士忌恰恰映入眼帘—— 是今年生日西里斯·布莱克送给自己的礼物之一。 原本她想聚会时大家一起喝的,但此刻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一口高浓度好酒更能舒缓心底的压力了,她没有踌躇地打开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呛得咳嗽几声,却如往常那样什么事没有,大概又是随的伊奈茨酒量不错,从前跟西里斯对饮连续三杯金汤力也没有醉,他也一样……等等,她不能分心想别的事。 魔杖放进最方便及时抽出的腰后口袋,埃尔弗里德最后检查完一遍正要出门,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精神绷紧的自己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想起家中全部设备都有绝佳的魔法加密,于是接听了通话: “……喂?” 该说不说莫名的巧合、西里斯的声音传进话筒:“埃尔?呃,没什么其实,就是莉莉叫我打电话问你九点钟左右过不过来……真的,她在厨房忙着烤蛋糕……今晚为彼得庆祝生日。” 听得清他现在在打电话旁边站着几个忍着不起哄却窃窃私语的家伙,她想象得出这景象,一刹那温暖柔软地包裹住原来焦灼的一颗心,难以道明、心里的暖意蒸腾上眼睛,热乎乎的却并不叫人伤感,反而是明朗与痛快。 “好啊。” 她朦胧的视野很快褪去,那一丝泪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溢满内心的坚定与希冀,“我可不可以带上你送我的威士忌?虽说我没忍住打开喝了点。” “当然可以!” 西里斯快乐地说,围在他身边的朋友们都在无声地手舞足蹈表达兴奋的祝福。“那么九点见?” “……九点见。” 心思杂念就搁置到结束后的庆祝。 房门拉开,深沉的色彩透过昏沉的光线投进视线,她下意识阖了阖眼睫,再抬起头走入这熟悉的、隐藏压抑的环境,门锁扣上时响起清脆的一声。 比她早到几分钟的马尔福直奔来意: “我要你找的东西。” 他背对着她,没有坐下,“够久了吧。” 她不认为站着的敌人更好对付、这是与瓦伦娜练习对战时学到的场景判断,因此她神闲气定地首先坐下身,再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急。” 她从外套拿出一个雪白的信封,“我不会空手来见您。” 暗暗松了口气的卢修斯·马尔福坐下椅子,她敏锐地看到他的魔杖是放在长袍口袋的,他没发觉半点异样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将信封交给自己。 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已然触碰着魔杖一端,埃尔弗里德把信封推向桌面的另一头。 卢修斯用看似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半晌。 见她回以镇静自若的坦然神色,他才拆开了信封。 里边装着一张同样雪白的信纸、空无一物的雪白。 “看来韦勒克小姐是嫌克劳奇司长助理这职位不够高啊。” 他勉强地抽了抽嘴角,悠然而冰冷地说:“是想再加点筹码?我倒是有纯粹出于好心的一言相劝,年轻人,旺盛的野心容易陷害你自己……” “马尔福先生误会我的意思,这毕竟是绝密的信息,我不加密好它怎么行。” 她礼貌地微笑着打断,挨向身后椅背时另一只手顺带从桌面撤离,现在她双手都在桌子底下,“我设置了一个锁定的魔法,只有您的魔杖才可以解锁:拿魔杖敲一敲邮戳就好。” 也许是本质上的轻视,也许是天性中的自大,他仿佛吃定了这各方面地位与阅历都不如自己的青年可以被任意使唤或操纵,一边直视前方一边抽出魔杖照做,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俯视着信纸上展露一行接着一行青蓝的墨水、密密麻麻的地址霎时铺满了整张白纸。 “……这儿远不止五个人的住址……你在跟我耍花样吗韦勒克小姐?” 话音刚落,来不及反应、他的魔杖已迅速飞了出去,不禁目眦尽裂瞪向面前的人—— 对座一直以谦卑示人的“秘书小姐”竟趁他不备、用堪称完美的缴械咒偷袭成功,眨眼的功夫、自己的魔杖已经到她手中。 然而恐怕,卢修斯·马尔福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嗤之以鼻地啧啧感叹: “你在做蠢事罢了。” 断定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一般。 她并不生气,轻轻挥了下魔杖,桌上的信件腾空而起并散发出薄而透明的蓝色烟雾,瞬息缭绕的银蓝气体变化得分外明亮、落到了房间的四周。 倏忽间他们像置身于冥想盆的记忆:所见仅剩黑白,就是在这清晰的黑与白中,卢修斯看见自己坐在麻瓜官员的办公室、讨论着首相选举和商船等某些他从来决心藏到死的秘密……记忆顷刻消失,周围恢复了寻常。 脸上的面具似乎猛地碎裂了一块,他不可自制地咬牙切齿,完全、完全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觉得你能够威胁得了一个马尔福。” 他强制自己尽量镇定地应对,眼前的不过是个小鬼!他大放最擅长的狠话:“有谁又能看得见这段记忆?谁又会相信?以我的身份地位,你觉得你可以活着安全回到家,对吗。” 换作其他人,早被他的恫吓所说服、并放弃无意义的反抗行为。 结果她一边淡淡地笑一边摇摇头,垂下眼凝视着信封,近似苦恼地低语: “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你刚刚已经自己动手把它们都发出去了。只要收信人拆阅,我们这张信纸上写着的地址就会消失一个……魔法真有趣啊。” 蓦地,卢修斯如遭雷击地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魔杖。 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门边,埃尔弗里德背靠在深得快趋于黑色的红墙壁,看起来十分平心静气:“其实很难跟你解释,马尔福先生,想想我花了接近两年来打造今天这一成果,如果我是想逼你上绝路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我是在朝你递橄榄枝而已。” 平心而论卢修斯·马尔福没有真的蠢得无药可救,通常实在到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他会保守地先行观望,再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多想一想’,先生。” 埃尔把卢修斯之前的话还了回去,“想一想为什么希斯·斯图尔特一位名校创始人后裔、享誉盛名的治疗师学者愿意千里迢迢从美国辗转到英格兰见纳西莎,愿意不厌其烦为她调制药剂,想想是谁让高傲的他改变主意?” 提到这一层,卢修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始料不及,不可置信他会被一个年轻的小人物摆了一道、她彻彻底底地堵死了全部道路。 “所以现在,还没有人拆信见到记忆的情况下,我随时能够为你毁掉这只主信封,那些分散在他们壁炉的信件也会跟着自动销毁,你依然是什么都不会失去的、体面的‘马尔福’;说到底,是你信任别的纯血会表示体谅、混血平民不会对你指指点点、魔法部的要员会继续听任你摆布,还是你深知大家都只是相互利用的狩猎者,乐于旁观旧王新王更替的戏码,你的丑闻真实性甚至并不重要,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它的确是真的,经受得了法庭的魔法检测。或许以后这事迹会不会流行很多年,等你的孩子上学时听到的版本会不会有很多个…?” “你在诈我。” 他放在外袍口袋的手颤抖着。 “需不需要跟我赌一把,你决定。” 她从容不迫地说,“反正我一无所有。” 赌一把?在这种险恶的局面? 别说是被西里斯·布莱克形容过“贪生怕死”的马尔福,再有底气的人想挣脱被暗礁四面环绕的境地也有难度。 死寂了良久,卢修斯挤出几个字: 第90章 “……你想我做什么。” “交给我伏地魔命令你保管的东西。他相对最重视和信赖的食死徒、你要负责带那个人来见我。” 刚才那飙升得快冲出喉咙、压迫内脏扭作一团的肾上激素总算慢慢舒缓,埃尔弗里德悄悄如释重负。 没闲情顾及她敢直呼黑魔王名讳这一点、卢修斯面如死灰地挣扎道: “你明知我付不起这代价。” “你理应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正因为你的事瞒不住我,我才有胁迫你的机会。” 她沉着地说:“我知道伏地魔不给你下达太危险的任务,他将你视为周旋于特定场合的棋子,也不要求你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他对你的态度正如同你先前对我的态度:绝无可能背叛或忤逆自己、不足挂齿的奴仆。”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表情很是平静,这双眼睛却令他联想到那位让一众不寒而栗的大人。 一切悄无声息地、他就变成了瓮中之鳖,退无可退,别无选择。 “……明天。” 他回应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了的恐惧、无奈和不甘,“明天能按你说的做。” 她一诺千金地一个控制得当的厉火咒烧掉了信封,那上面没有一行地址消失,似笑非笑道:“好运气……恭喜你选择赶上这趟正确的船。” 直到这时又有谁记得和《言论》有关的问题?小巫见大巫,早不重要了。大人一天不催促,这件事都远不够他自己的事重要。 在埃尔眼里像马尔福这一类精致利己主义者不会忠诚于任何存在、再大威慑力也是相同的下场:一旦与自身利益相冲突,随时背叛的狡猾狐狸——当然,不论从哪个角度卢修斯·马尔福都只能被动听令:可能性之一是避免纳西莎思虑过重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承担这些秘密乖乖认命;可能性之二是如实告诉了纳西莎,而显而易见的是纳西莎比他还不在意黑魔王的事业,只会叫他做有利于他们的选项、即顺应这暗地的合作;可能性之三是告知伏地魔——但绝不会是现在,他不要命了吗?寻求黑魔王的“理解”,得等到凤凰社的人死光后、大势所趋,他才会跳出来喊冤。 综上种种,即便马尔福有异心,也不足为惧。 离开了小酒馆,距离到达莉莉与詹姆的公寓还有一段遥远的路途、也许并不是真的遥远,而是她感到深刻的疲惫,途中路过未打烊的店铺,参加生日派对不可以两手空空,她进去买了一只水晶球当礼物,这不是普通的水晶球、是据店员所说可分担坏情绪的水晶球,有安心宁神的效果。 回了一趟家取好美酒,她像个平凡的好人赴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来到朋友们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理所当然一拥而上的欢迎,热闹得让她忘记了沉重的烦恼,莉莉烤好的冰淇淋蛋糕香喷喷的,她们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了寿星彼得,后者受宠若惊似地羞怯道谢,在厨房帮忙的詹姆笨拙地用魔杖把装好的饮料运进客厅的餐桌,西里斯手拿修理工具在对付糟糕的电视机天线、虽然他明显不懂麻瓜电器的奥秘,莱姆斯苦着脸困惑地翻说明书,他们想看球赛,她站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用魔法? 两名纯正的巫师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麻瓜自己确实不可以连接我们的频道,因为有磁场的限制。” 埃尔推测道:“但我们应该可以连接他们的,麻瓜限制不了魔法。” 詹姆凑热闹地插嘴说:“我只想看魁地……” 后半句因西里斯捏脸攻击没能说完。 路过的莉莉拿魔杖对着电视机来了个完美的修复咒,按下遥控器按钮,屏幕果真从细碎雪花转为清晰的橄榄球比赛直播画面。 三个大男人纷纷露出了“还得是你”的认可表情。 从校园起始的友谊无须多余的气氛活跃,聚在一团自然而然产生不了冷场的时候,他们聊遍了可聊的全部,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从没说过这样多的话、也好像从没喝过这样多浓烈的苦酒。 酒精浓度从百分之二十起往上走,清爽的甜味早消失殆尽,只剩下辛辣、刺骨的痛觉,就像被人紧紧扼住了咽喉,却不能叫人屈服于此—— 正如翌日将面临另一场祝酒。 40. ============= 说不清原因,但在埃尔弗里德眼中,伊奈茨·弗利是个能够信任、却实在谈不上多熟悉的存在。 可以深信不疑,距离却非常遥远——毕竟的确,活人与死人隔着无法跨过的边界,很难跟所处世界时空已经完全停滞的对方解释、现在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上午拿到卢修斯·马尔福交出的日记本,赶在晚上再约定的时间点前,她回家急匆匆地钻入怀表装着的记忆空间,当中那永远不会老去的人欣喜若狂地以为她是完成了所有使命、祝福词汇就要滔滔不绝: “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停一停,请听我说。” 她不得不打断道:“外面只过去不到两年,而我什么都没完成。” “噢好吧……没关系。” 显然掩饰不了失望,“那么,你找我是为了?” “你以前告诉我你毁了日记本。” 她展示手里的烫金字、软封皮的黑色笔记本,“但这个——” “喔,我总得准备赝品吧,我可不想被他发现、然后又造一个来填补空缺。” 因为碰不到实物,只得左看看右看看,然而仅仅看了几眼,就十分确信且洋洋得意道:“几乎分不出差别对不对,我做得真好。” “……你真的确定它是假的吗?” 恕她有点疑神疑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埃尔,你怎么不太相信我啊,我又不是笨蛋。” 伊奈茨不高兴地双手背过身后,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像炫耀游戏中或成最大赢家的孩子,“藏在有求必应屋的冠冕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找到的呢!” “抱歉。” 她半是放松半是无奈地说:“可能我最近太紧张了。” “不用紧张,他不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的。” 对方懒洋洋地安慰道:“就算你整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说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他也不会信。” 听罢她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以他狭窄的想象力和对我的轻视,他才想不出我与麻瓜合作的研究得到史无前例的成果,其实挺庆幸他没有察觉,不然指不定拿它制造一支效忠于他的军队。” 神情复杂的伊奈茨叹了叹气,“资料全被烧掉是很可惜……凡事有得有失。” “但是,我觉得现实比预想中要难太多。” 埃尔深呼吸了一下,决定推心置腹:“我不像你从小认识他,见过他狼狈的、或者我准确点说是‘像普通人’的样子,你当然不会畏惧。可对于我而言,我只可以现在暗地里尽力做我扭转得了的事,至于有一天须潜藏在他身边,我承认,如今真到了离危险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发现我一度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听着她的话表情渐渐转为严肃,伊奈茨点点头,勉强地苦笑道: “理解,这确实不简单。别太苛求你自己,个人的力量往往薄弱,别忘了你还有伙伴。” 踌躇了一会儿,埃尔弗里德静静地开口:“我记得你说过,手表里仅对我一人开放的记忆通道只有三次开启机会。” 她看了看笼罩着寂静的伊奈茨,“也就是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阵无言。 “是,也不是。” 伊奈茨笑得云淡风轻,“据说人死后会和爱的人相见。” “那时你有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呢。” “我不知道,死后的记忆不在这里。” 倒不是遗憾的口吻,而是带着期待,“我希望有。” 她们又陷入了沉默。 率先忍耐不住沉重的埃尔又问:“你没有什么想交待我的吗,伊奈茨?” 尽管实际上回忆录里写得够完整清晰了。 “没什么特别的,你看着就很稳重,不像是会做错误决定的性格。” 认真沉思后,伊奈茨给出中肯的评价,释怀地微笑道:“就帮我给我的朋友们转告几句话吧——” 许多年前,鲍勃·韦勒克为幼年的埃尔念童话故事书总是贴心地补全被删减的时代背景部分,有时候她感觉他的解释比故事本身都多,他常常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向她传达观念:“设身处地去体验主人公的境地吧,未来你会了解到更多的故事、无论是书中还是现实,也许你会有不能理解的时刻,也许你会因责任不在你的意外而怨气冲冲,不过亲爱的请记住,论断与评判来得很轻易、吞没你的理智不费吹灰之力,但怜悯或共鸣、是艰难却最具疗愈的力量,不要丢弃它们、那植根于我们人性的良知。” 她没有忘记。即便她在理解伊奈茨和试图共情的过程中的确挣扎了许久。 可是没有人能不被迷途知返与献祭般的赎罪触动。 大约是蛰伏等待太久了,逐渐逼近的压抑时不时油然而生,让埃尔弗里德对自我心理的及时调节要求更高,所幸她已经比以往成熟不少,与其担忧坏事,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应付的人选,她心中浮现出几个名字,倒拿不定确信的一位。 第91章 等到卢修斯·马尔福按照指示“骗”来的、属于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人进门——由事先绑定好逃过魔法部监控的非法壁炉传送到她挑选位于布里斯托尔介于巫师与麻瓜生活区的房屋、绝佳的隐秘地点。 黑暗与寒意同时笼罩了下来,演练过数不清几遍的手段简单制服了毫无防备的雷古勒斯·布莱克。 看来卢修斯还算机灵识趣,带来的人不是疯疯癫癫的类型。 点燃的烛火微光摇曳,埃尔弗里德随口问好了一句,她没打算用收服卢修斯的办法说服眼前的年轻男孩,西里斯跟她说过他的弟弟对伏地魔的追崇有多狂热,伏地魔对其的器重又有多特别:十六岁就当食死徒的殊荣不是谁都有的。 面对一位无可救药的教徒,埃尔无疑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实质行动最省时省力,她直接拿出强效吐真剂、一言不发地来到受禁锢仍镇定自若得可怕的人质跟前。 一瞬间,被教养规训太久的埃尔深深皱着眉,做好心理建设,果断地抬起手,以一种过于文明的力道攫住他的下巴,就要将瓶子里的吐真剂顺着他的嘴角倒进去—— “……等等。” 他终于说话了,但是跟自己同样冷静,“在你要推一个人上绝路之前,是不是得至少告诉他理由。” 听着有道理,埃尔弗里德不再皱眉,也松开了手,却神色淡淡地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好温和的歹徒。他了然地采取拖延时间的计策,考虑借着旧识的情面来谈判解决的意图: “起码让我知道是什么造成你的转变,从宽容的悲悯众生到今天不由分说的以暴制暴。” “我庆幸你意识得到自己是使众民痛苦的暴徒之一。” 她没有一丝松懈,虽然表面上她很有闲情逸致,但天知道内心有多警惕,“请不要耗费心思去想逃脱的可能性,我没做好完全准备是不会行动的……当然,我更欢迎主动合作,吐真剂并不好喝。” 充满恶趣味的巧合:妖精的万能绳索和强效吐真剂都是西里斯·布莱克送给她的礼物,用哥哥的东西迫使弟弟妥协,恐怕实属一项具有讽刺意味的象征。 “韦勒克小姐是不是没想起来,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嘲讽所面带的微表情和语气都与西里斯有几分相似。 双方的试探明显殊途同归。埃尔沉思了半刻,暂时收起了吐真剂,坐下了一张椅子。 “要不然这样吧。一问一答,仅限一次。” “谁给你的命令绑的我。” 他迅速进入质疑的状态。 “我自己的决定,不是谁的命令。”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浪费了宝贵机会,‘布莱克先生’。现在轮到我了。请听好,你死前一定要做的事有什么?” 这一秒钟,即使摸不清她的目的,雷古勒斯照常保持不动声色地给出“政客式”的回答: “处理好该完成的全部。” 然而,他清晰看见埃尔弗里德的眼神变化:她的审视中多了错愕。 走至窗边,微微蹙起眉,她垂下眼,没有说话。 下一刻,她才抬起头与他对视,投来的目光竟有点像宝座上悄然观察群臣的领袖。 “你想调换斯莱特林挂坠盒……你发现了它是魂器,为什么要这么做?作为一名食死徒。” 雷古勒斯·布莱克搞不懂她是怎么知道这个连黑魔王都察觉不了的盘算的,他的大脑封闭术明明瞒过了所有人—— “……我对你用的不是摄神取念。” 似乎又猜到他心底最震撼的不解,她“体贴”地提醒道:“你没必要费劲用大脑封闭术了。” 半晌,死寂才由他打破: “你想我说什么。” 他目如死水,“‘同一阵营’这种蠢话?” “或许出发点不同,我们想做的却是一样的。” 埃尔曾经以为他是能为了伏地魔去死的忠实信徒,结果他脑中的破碎信息令她大吃一惊,这简直像梅林赐予的幸运礼物般凑巧,哪怕他的企图跟自己的相悖,她需要了解更多挂坠盒的下落:“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既然你猜得到那是魂器,你肯定也猜到魂器不会只有一个,俩人一起找总比一人要好,我们还能找到毁掉它们的办法……” “你是在拉拢我吗,韦勒克小姐。” 他似笑非笑地讽刺:“我没有听说过‘合作伙伴’是要被绑着的‘联手’。” “得不到你的承诺,我冒不起险。” 埃尔站起身,长袍下的躯体就像一具能投射阴影的雕塑,抬手不经意外露的修长手肘有着明显的浅蓝血管与青筋,这一架石头似的尖锐骨骼充斥压迫感,锁在座椅上的男孩都被衬托得未免弱不禁风,她轻而易举将更不客气的讽刺还了回去:“毕竟单论体力来说,我赌不了、你会不会‘靠力气’反过来‘压制’我。” 相较西里斯,雷古勒斯一向显得有些“娇小”,虽说客观去看其实他只比面前的女子矮那么一点,可此刻的重点是他被胁迫的处境,换言之他才是弱势一方,她这句话则不仅强调了他实质的弱势,并提醒他、她无所谓甚至以麻瓜的方式与他对峙。 基于实事求是的立场,他的完美计划是被半路杀出来的莫名其妙角色打扰,只不过实际上他没有任何损失——确实他的头等遗愿当属调包与毁灭挂坠盒,前者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至于怎么应对她的干涉,说实在、他深知她绝不可能站在黑魔王的战线,使他短暂犹豫的是不确定她的能力可否保证不搞砸这么重大的任务——转念一想,连卢修斯·马尔福这一类人精中的佼佼者都被她一个外人算计成功,有生以来雷古勒斯首次对一位只比自己年长不足两年的女巫产生游离于肃然信服与警惕戒备之间的看法,从前他一味对她天真乖巧之类的脆弱印象着实有失偏颇。 况且,后面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本来对他而言就都不重要了。 “……这只能我一人去做。” 思及此他不再争论,整个人转变为坦然的沉寂,“你是进不去放置挂坠盒的地方的。” 于是在捕捉一刹那闪过他脑海的想法后,她解开了绳索,但没有让步: “先带路吧。” 松了桎梏的雷古勒斯只站在原地没轻举妄动,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地说:“我要带上我的家养小精灵。” “……好。” 她愣了愣,才轻微点了点头,决定稍稍延后还他魔杖的时机。 想起了自己唯一认识的小精灵,没准她也应该带上罗布,布莱克的仆人可不一定在紧急时刻理会自己的忠告。 看她寸步不离的谨小慎微,他嘴边傲慢和挖苦的笑意更甚,仿佛瞧不起她谋略的风格。 对此埃尔弗里德并不放在心上,她最不在意他人的轻视。 布莱克老宅坐落在伦敦西北部的格里莫广场12号,她从未想过以这做贼般鬼鬼祟祟的姿态躲在后院等待,隐身吊坠的效果没有以前好了、它在一天天失去原本神奇的魔力,她没敢再太频繁地使用;这也是西里斯送她的,富有纪念价值的物品,她想就算是它彻底褪去隐形作用她都不会丢掉。 没来得及细想别的、雷古勒斯就灵敏地从窗户翻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和罗布差不多衰老的家养小精灵,房屋大概是被施予保护咒的关系、由外面观察不出丝毫动静,她刚想问他这一趟返回有没有被家人所怀疑、又感觉这问题没什么道理——他的筹备应该比自己预计的还完善,想必他早支开了人际圈会造成阻碍的存在,要不然怎么连伪造失踪生死不明都作了准备。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这对他的好处在于哪些方面。 “韦勒克小姐。” 他对家养小精灵的态度意外的好,简洁地相互介绍,“克利切。” 那浑身皱巴巴、垂着蝙蝠状大耳朵和长型肉鼻子的小精灵恭敬地给她行了个礼,她简单地回了句“您好”。 随即,埃尔将魔杖还给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接过,张了张嘴,正当她以为他又要讥讽自己时,他却什么也没说。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事。” 这已经不是大脑封闭术的问题了,雷古勒斯刚刚一直没去想挂坠盒相关的消息、她更没看自己一眼。而她好像早已明晰将要面临的状况、这时只是在利用他验证准确与否,“以你的身份——” “我有个朋友。” 埃尔弗里德既诚实又模糊地答道,她不认为伊奈茨的过去该被无关的人知道,“在出发前,我也有要准备的……你如果怕被看见,就这么等着吧。” 话音刚落,他抬手接住了她扔来的隐身吊坠。 优秀巫师幻影移形来去自如行动高效,不出几分钟她就幻影显形回来原地,快得令人猜不中她是去“准备了”些什么,事实上,除了从连通霍格沃茨壁炉联系罗布尽快赶来自己身边以外,还象征性地把伊奈茨送她“形同虚设”的“礼物”装进了口袋。 现在埃尔沉着铅块那样重的胃腹开始紧张得痉挛,以致于她没留意到雷古勒斯此时的精神状态同样有混乱的迹象,她缓和了呼吸道:“可以走了。” 第92章 回首四年级起瓦伦娜第一次教自己幻影移形、她的感受是天沉地暗的头昏眼花,往后在练习中她渐渐习惯并调节得很好,可惜今日不知是心态问题还是因为不适应小精灵带着自己移形,到了以后她晕得差点倒下、幸好基因自带的运动细胞支撑她迅速缓过了劲,否则还没进险要之境就体力不支有够丢人现眼。 遥遥望去四面环海,岩洞透着微弱的光亮,洞穴外停靠着一条绿色的小船,和伊奈茨在回忆录描写的一模一样,她的心脏一路往下沉,知道这就是目的地。 “……我说过这只载得了一位巫师。” 雷古勒斯面无血色地看向她,“你能做的是在这里等着。” 傻瓜都清楚,以伏地魔的手段、凡留有破绽的可能性只会被全数破坏,仅留下一条绝路,要想拼出可乘之机、是得以生命为付出的代价的——埃尔弗里德突然理解他想事先伪造死亡的打算,以及伊奈茨曾遇到的不测、他们都想过一死。 一旁站着的克利切变得极度不安,抬着充血的双眼瞧了瞧主人又瞧了瞧脸色苍白的她。 “我需要先知道里面真实存在着什么东西。” 埃尔没提出异议但要求道,回忆录中写伊奈茨本人得知海边岩洞是通过解码伏地魔日记本少之又少的记载:幼年的伏地魔在孤儿院一次校外组织海边游玩活动把几个孩子骗进了山洞,并初次使用体内的黑魔法暴动将其折磨至疯……是对他而言很有纪念价值的地方。鉴于伊奈茨来不及调查挂坠盒的下落,她只猜测过他会效仿密室藏蛇怪的方法在岩洞藏怪物。埃尔弗里德想搞懂那到底会是什么“怪物”。 “我没时间跟你讲故事,韦勒克。” 雷古勒斯有点不耐烦地眯了眯毫无神采的眼睛,“你大可用你‘奇妙的读心’魔咒解读我的历程,这才叫省时省力。” “我没理由再冒犯严格来说是我合作伙伴的你,更不觉得悄然盗窃他人的思绪属于自豪的光彩事迹。” 她这会儿注意到他眼底不同寻常的纷繁情绪,严肃地看着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他语塞了下,只从唇齿间不情不愿地挤出了个名字:“……克利切。” 听令于主人的小精灵畏缩着讲述事件的经过,埃尔蹲下身、耐心听完那放在任何见多识广之士都会被惊吓得冒冷汗的恐怖经历,她不知不觉皱深了眉,沉默着站起踱了几步路,像在思考、也像在消化庞大且瘆人的信息量。 “伏地魔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你意识到了吧——” 原来她根本没有害怕,反而透露着一丝乐观的笃定与惊喜:“忽略了家养小精灵强大的魔法体系,所以他们能在只限制巫师魔法的岩洞里幻影移形,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甚至不用乘船进去,你让克利切带着我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盆毒药俩人分着喝,总比一人独自承受要好,而且假如有变故也可以帮忙应对,不是吗?” “韦勒克,你以为现在是以前在霍格沃茨小组比赛的一场儿戏?‘团队合作’?‘互相帮助’……省省你可笑的幼稚的理想主义,俩人行动只会让我们都一起死在那儿,别以为那东西要不了你的命,而我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你要负责毁掉全部‘他的宝物’……!” 埃尔弗里德从没听过雷古勒斯·布莱克讲这么多赘余得完全不符合他作风的话,她纯粹疑惑不解地凝视着他,尽管她听得出他隐藏的话语含义是“反正他不想活了”——是的,他这副从严格规训所形成的面具缝隙碎裂出几许癫狂的模样,实在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陌生在他没对外人显露过这神情,熟悉是熟悉在她见识过他哥哥丢弃理智的时候。 功利主义角度来看的确一条命换取最大利益是明智的,但具体的生命无法用冰冷的数字衡量,让她袖手旁观密友的弟弟身陷危险堪比天方夜谭,同时她了然与不够镇静的人争执没有意义,因此她表面佯装妥协地不作回应。 被迫切了结现状的心急如焚所蒙蔽双眼、雷古勒斯没发觉她先礼后兵的算盘,他带克利切坐上小船划向岩洞的深渊。 等待在外头的埃尔默默祈祷罗布能根据她先前的形容找到这个地方,不禁懊悔:早知道洞穴湖底藏着的是上百只阴尸,她就换种规划了……要是害死了这位最年少的布莱克、她还有什么脸面对西里斯? 正懊恼地想着,命运女神再次展现得道多助的真理:苍老却毫不影响魔力的家养小精灵骤然现身,她霎时松一口气: “太好了罗布,你能够带我移形进去的对不对……!” 显然,她忘记了不管是巫师或者小精灵,前提都必须在脑子里清晰建立目的地场景,否则会很危险;罗布既没去过也没目睹过岩洞实景,还要冒然带上自己,无疑加倍了风险与难度。 “小姐,这很危险,罗布为了您的安全不能这样做。” “拜托你,我不可以置身事外,是我自己要走到这一步。”她搬出了罗布最在乎的人:“帮帮我,起码看在伊奈茨·弗利的份上。” 果不其然罗布因受限于骨子里的主仆契约,再不情愿都得履行主人的使命(即便他已在形式上“被解放”)。 基于埃尔弗里德不厌其烦的详尽描述,罗布终于克服顾虑与避忌、以一如既往的崇敬和恭顺对她说: “请抓紧手,小姐。” 随着时空扭转的一声,罗布的幻影移形确切实现了目标、决心和从容的原则,完美地超常发挥,他们正好抵达了中心的小岛。 埃尔只眩晕了几秒就恢复好视野,然后在黯淡的光线里看到了狼狈的人影:强撑着身体但几乎已是跪倒在石盆边的雷古勒斯,站在一边绝望地痛哭着的克利切,这一幕无声渲染着剧烈的惊悚和悲伤,纵使是她都不可避免地愕然了一瞬间、在身临这她昔日没有亲眼目睹过的场面—— 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男孩颤栗着一口接一口喝掉颜色可怕的药水,挣扎着火烧般的巨大痛苦,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狭窄空间,于是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僵硬地往胸口汇聚、这一刻,埃尔弗里德的心里莫名涌出某种异样的气势: “……带他走,罗布。” 她不由自主伸手拦下仅凭毅力艰难维持清醒的殉道者。 石盆里的毒药还剩一点,而雷古勒斯早已丧失气力表示反对,她基本没用多少力量就将他扶了起来,并信赖地全权交给自己的家养小精灵安置,她下意识挡了挡克利切、因为怕对方会由于主人的命令加以阻止,不曾想一动不动的克利切实际也如释重负:幸亏雷古勒斯的叮嘱是“别管自己,调换后就直接离去”。 眼看陌生的小精灵罗布幻影移形带走了少爷,克利切擦干眼泪一心只愿完成任务回家、刚要上前喝完剩下的堪称魔鬼毒液的药水,结果面前这位同样陌生的小姐竟干脆地舀起了剩余的毒药一饮而尽。 再充足的心理准备、现实依然远远超乎埃尔的预想:疼痛这一词汇已经形容不来她的感受,仿佛有一只怪物的手正透过自己的喉咙穿入心脏撕咬精神与灵魂,封存在大脑深处的每一痛苦记忆被加重残酷地唤起,痛觉的折磨是蚀刻骨血的程度,无怪乎雷古勒斯·布莱克会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她只喝了几口都难以忍受、似乎有怨气极重的亡灵争相拉扯头皮,刺疼得麻木,灼烧的干渴令人只想喝水,好在痛楚尚未吞噬理性、她是记得漆黑湖水下的真正恐怖的,双手发着抖摸出口袋的缓和剂喝完,才勉强有了点行动的心力。 可是换好挂坠盒的下一秒,湖底的阴尸却倏忽纷纷爬上岸,状态大不如前的埃尔甩去一个个石化咒、爆裂咒与粉碎咒等实用魔咒,飞快得击中离得最近的敌人,终归险境中力挽狂澜的意志力促使她急中生智将小船变形为盾牌尽量抵挡企图围拢的阴尸。 正在这得以喘一口气的间隙、克利切带上她幻影移形离开了。 海岸开外不到一英里的山丘丛林是最安全便捷的选择,情急之下家养小精灵之间不谋而合执行指令的默契是埃尔弗里德最为庆幸的现象,今夜着实是运气拯救了所有……她从柔软的草坪爬起身一步步走近,不知所措的克利切和罗布则搀扶起昏迷的雷古勒斯。 一时半会,抱着赌徒心态的埃尔拿出了长袍口袋另一端装着的解毒剂、伊奈茨留给她的所谓家族纪念品。 罗布认出了它,卑怯地半弯下腰;对其他家族传闻也很熟悉的克利切瞪大了充血的灯泡眼,好像传说成真十分不可思议。 “……不要期待。” 埃尔弗里德狠下心泼了这盆冷水,淡淡道:“命运有时会选错人。” 她的意思很简明,正如伊奈茨所说,不是谁都有资格喝这一小瓶万能的解毒药剂,打得开证明是认同救下他的命,打不开则自求多福。 默念开启的暗语后,魔杖尖敲了下装满深紫色剔透液体的玻璃瓶。 奇迹在低谷的心灰意冷中显现。恍若天边破晓的光亮,一道金色的线割裂了密封的瓶口,她蓦地深深叹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焦虑,彻底卸下负担,沉重的一声呼吸触动了空气、连带着眼睛也不自觉地因这轻微的风沾染了朦胧。 第93章 让小精灵们帮忙把人放平并托着后脑,她俯下身一手轻柔抬了抬他的下颚、一手则拿着解毒剂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嘴角缓慢倒入,动作谨慎、意图确保药剂一滴不漏,然而药水倒剩一大半时他陡然惊醒,第一时间推开了她的手。 “……谁允许你这么做。” 反常的敌意在他眼中闪灼,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冒犯,“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以为我在要你的命?” 她怕药剂洒了还紧张地护在身后,皱着眉愠怒地冷笑道:“我最在意的只是挂坠盒。” 雷古勒斯·布莱克面无表情地低声下令:“克利切,把真挂坠盒给她。” 在小精灵颤颤巍巍又毕恭毕敬地交出东西之后,他的声线比往常高傲和严酷:“你可以走了。” 听罢她不愿再逗留,正想将手中剩余的解毒剂交给克利切,他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却再度传来: “请带上你的东西走。” 一时难堪得如被扇了耳光般火烫、无所适从的窘迫,好在埃尔弗里德的理智总能及时占回上风,她攥着玻璃瓶的拳头收回长袍口袋,从容不迫地接下了复杂程度不可言喻的难题: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要割裂建构你的一切,刚好万念俱灰的契机可以被你借由去死,因为解脱了以后所有自洽不了的、痛苦的矛盾都不归你管了。” 扭着脸没有瞥向她,雷古勒斯闭了闭眼轻笑着挖苦: “我是不是该‘夸奖’你洞察力过人,韦勒克小姐,你非要对我布道完再肯走,就请便吧。”好似方才他喝的不是解毒剂、是加强嘲讽效果的恶毒药水。 “我只想告诉你,恕我认为这很蠢——是,原谅我做不到感同身受,我们的轨迹到今天才开始重叠,我固然不理解你对伏地魔的崇拜。” 情急所迫,她选择赶在临走前这点机会把想说的都说出口: “可是,明明是他让你失望,你被他的假象所蒙骗,他根本不在乎纯血荣耀,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才不配坐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对你们指手画脚,更配不上你的崇拜——你不需要追随他,你也不需要所谓偶像的光环带领你。为什么你不选择去做那一个取代他的光环、一个精神领袖:向人们证明纯血的高贵是任何时候都保有的尊严、是崇高的人格、是能为大局牺牲的觉悟、是常人望尘莫及的智慧、是亲人至上的纯粹家族观……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去赋予它们价值,布莱克家族的伟大体现得了方方面面,所以,你不想付诸行动让大众认识到为什么你们最值得尊敬吗?难道你就这样放手了,让一个压根上不了台面的、骨子里是卑贱街头小混混的家伙继续败坏你们的名声,继续分裂所剩无几的纯血世家——你所一直以来相信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亲手书写的真理,造就它成为真正的历史……对于兼具出身与天赋的你来说怎么会是走投无路……?” 这并非是条理顺畅的演讲,埃尔弗里德承认她由于不算稳定的情绪表达得有些磕绊,莫名的悲切涌来,大概是因为就算不理解也共情得了对方的绝望,想当初她搞清自己身世的一朝有多绝望:击碎成型的自我,直面“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核心理念是一场骗局”的真相。哪个年纪轻轻的人接受得了信仰的崩塌,谁又不会一时迷途误入极端的道路,她深知这等切肤之痛不是只言片语的苍白安慰可以疗愈。只不过连深信人生本质就是痛苦的以悲观著称的哲学家都说:“……反过来谁要是被迫于生活的重负,谁要是虽也很想要生命且肯定生命,但又痛恨生活的烦恼困苦,尤其是痛恨恰好落在他头上使他不想再忍受苦命;这样一个人就不要想从死亡中指望解放,也不能以自杀得救。黑暗阴森的地府之所以能引诱他,是以骗人的假象把阴间当作停泊的无风港。地球自转,从白昼到黑夜,个人也有死亡,太阳自身却是无休止地燃烧着,是永远的中午。尽管那些个体、理性的那些现象,是如何像飘忽的梦境一样在时间中生灭,生命意志总是稳保有生命的,而生命的形式又是没有终点的‘现在’——在这里,自杀行为在我们看来已经是徒劳的,因而也是傻瓜的行为,在我们的考察往前推进得更远时,自杀行为还要处于更不利的地位……“1 抱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希望,她相信再深陷绝境的求死者、也会在他者竭力的挽留中焕发一线生机,再长久详细地规划自我灭亡、也会在一条忽而出现的新路口前暂作犹豫。生与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可惜埃尔再找不到别的词汇,她嫌自己说得不够好,不得不咽下了无助和无力的伤感。 深紫色的药剂在瓶子里闪闪发亮,她还是将解毒剂递给抽泣着的克利切,背对自己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终究她无奈地留下告别: “……我希望你即使不喝也别扔掉它,不是谁都能喝这药剂,连我想喝都不一定打开得了,它只会选中认可的人。” 这就是她最后的言语:“而它选择了你。” 出于对现实的考量她自认达不到摧毁魂器这么刁钻高端的水准,伊奈茨的建议是符合常理的:她应该尽快把这危险物品交由邓布利多教授处理,虽然在回忆录里伊奈茨写自己没有合适的时机找教授坦白全部,但聪慧过人的邓布利多教授会猜不到存在的这些可能性么?答案无疑是否定。 霍格沃茨限制巫师幻影移形的魔法同样限制不到家养小精灵,她向将要返回校厨房的罗布郑重地道谢、今天的每一步行动都多亏了他。 “小姐不必对罗布说谢谢,罗布非常荣幸仍能为弗利家服务。” 他残缺的左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行了个完美的屈膝礼,他并无意识到她从不当她是弗利家族的一员。 或许与“弗利”的关联实质是没有关联,她隐去了苦笑。 正值专属学生们的盛夏假日,学校暂不开放。凤凰社成员通常用守护神传递情报,她留的口信很简明,现在只须耐心等待教授的回应。 夜晚的风吹散了闷热,邓布利多的回信不一会儿就送达,地点定在戈德里克山谷,以前西里斯提过、这地方是他们成员间会面相对最安全保密的一带。 竟比自己要早到、邓布利多今晚穿着的是镶嵌着金色星星的紫色长袍,她猜他很喜欢紫颜色,曾经上学见过他有好几件不同款式的紫袍子,不知怎么地她沉重的心情忽然缓和了不少。 “晚上好先生,抱歉打扰您清梦。” 她既不好意思又有几分拘谨,“我有比较重要的事要跟您谈谈。” “当然不会是打扰。”他体贴地微笑着缓和气氛:“你的幻影移形越来越不错了。” “噢,谢谢……我……” 埃尔拿不准从何说起,感觉整个故事如一匹布一般冗长,“我该先如何向您解释呢。” “慢慢畅所欲言吧。” 邓布利多指了指悬挂于夜空的月光,“毕竟,此刻离黎明后的天亮还很漫长。” 闻言她怔了怔,随即才释然地从自己的视角有条不紊叙述她自始至终的经历,包括伊奈茨留给她的记忆,一小时前她拿到斯莱特林挂坠盒的跌宕起伏……等等。 静静聆听着的邓布利多脸上混杂着凝重与平静,当他听到埃尔转达伊奈茨没来得及亲口说的话时,半月形镜片后的海水蓝眼睛浮现起泪光—— “……伊奈茨想让我转告您,她做到了真正的忏悔、为她早年用暴力换取自尊的行径。” 回忆录很少写与主线任务无关的信息,伊奈茨行文和行事一样风格简练,因此第三次面对面谈话那一天她是特地告诉埃尔这一句留言的背景:二年级她因魁地奇集训剪短了碍事的长发被同学嘲笑羞辱,她当即用拳头教训了对方,在院长办公室邓布利多教授没有批评她,只让她在心中悔过及写一份不限字数的检讨,她在检讨中坦言原谅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教授宽容的回信里写道希望她在做到真正的忏悔前不要再被愤怒蒙蔽理智。显然从现实的后续来看,伊奈茨并没有做到,她犯了大错,一度十年才醒悟与回头。 以致于作为局外人的埃尔也不觉回望了曾差一点点滑向深渊的相似过去。 不出所料邓布利多没有惊讶,反倒是埃尔弗里德暗暗讶然于他事先精准的推断。 “你刚入学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能始终做对选择。” “我想我只在代替她弥补对的选择。” “不,埃尔,也许你和她会有相像之处,但其实你更像的只是你自己。” 她无言以对,有种延迟的孤立无援之感笼罩着内心,她想是因为此时可靠长辈慈爱的安慰,那些强行背负的深重情感才被映衬得如此难受。 除去秘密寻找魂器的重中之重,邓布利多略带歉意地嘱托道: “我没有给你增添负担的意思,但詹姆的父母感染了重病,要他再去千里迢迢忙碌凤凰社的事恐怕太不近人情……这件重任只一个人却是做不来的。” 本就抱着在所不辞心态的埃尔深表理解,进一步询问机密任务的具体内容。 第94章 得到肯定的答复,邓布利多欣慰地阐明,她需要去到大洋之外的北美、那一座瞩目的灯塔,同行的伙伴也不是别人,是她所熟悉的西里斯·布莱克。 在邓布利多娓娓道来这一趟行程的目的,她的心里由衷地翻腾着与伟大智者所见略同的荣幸,简言之是她早就明白的“邻居着火,人人自危”2道理。 回去没有心思休息,埃尔弗里德一刻不停地收拾整理,不足两小时后她要赶往车站,怕漏掉关键的行李,她急切地翻着书查看伊奈茨记录关于美洲的部分。 就在这时,客厅的窗户响起一声清脆的、类似石头碰到玻璃的动静,这不应该——她的保护咒叠甲得很好,一边拿上魔杖一边挪到窗边,看见窗外若无其事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向她抬手、一瞬间那一截散发银光的隐身吊坠映入眼帘—— “……你还是忘了你的东西,韦勒克小姐。” 打开玻璃窗,对面优秀的斯莱特林找球手蓦地将项链扔给了她,而那一直隐藏的球员天赋也使她敏锐地接住了,如同时代与角色、连接命运的共同置换,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一丝微不可察的似笑非笑恍然掠过他的眼底,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边初显日光,早已等在火车站的西里斯正奇怪邓布利多的简讯怎么还没送到、他快出发了依旧不知道新队友是谁呢。 这么颇有怨念地思索着不久,抬眼突然见到最想念的人一手拿着便携的小行李箱,一手收在长袍口袋,歪了下头冲他微微一笑。 叙旧开启于一个温暖纯粹的相拥。白茫茫的烟雾模糊了车窗,刺眼的太阳投射下来,西里斯倾身贴心地将窗帘的缝隙封上了,她轻声道了声谢,安静却自然的气息在车厢缓慢流动,一行字伴随动车规律的声响涌现进脑海: “……我坐在火车上,心想:现在我要走到人们中间去;也许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新的生活开始了……”3 41. ============= 再复原整件事的经过,才意识到就像是梦境一般的不可思议,雷古勒斯·布莱克觉得由始至终他在醒不来的噩梦中坠落,不断地下坠、下坠,而蓦然间,出现了一个与曾经的他相似的大梦想家,她热烈地鼓动说你可以成为你自己精神崇拜的领袖,他应该嗤之以鼻地不予理会、他也应该继续朝着那原本计划的路往下走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面前突然显现另一道闪烁着刺眼光亮的岔口、刺眼得令人不由自主地留意,等转头向后一望,发觉那原本黯淡得安然的旧路慢慢消失不见,于是他只好选择了向这根本看不清结果的新路口去,并悄然意识到,有时候人总是那么奇怪的软弱,明明是没有底气的事情,只要旁边有个坚定不移的声音自我洗脑似的重复强调,即使消减不了半点犹豫或质疑,却也愿意跟着往前,无论是盲目是清醒。 至于大梦想家本人,其实往往连心里的不确定都不敢有些许的流露。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相信她不完美的演说仅仅是给了内心深处仍有生机的人一方台阶罢了,她亲手编织了个不一定有下文的虚幻美梦、十足的假象,以后的代价她现在没法细想,鉴于有太多别的麻烦占据头脑。 赶去车站之前,俩人在屋外的院落简单讨论了一下接着需要处理的问题,她先坦诚地表示自己最近要到美国一趟做任务,他则在思索后简洁地回答他该谨慎地考究其他魂器的下落,俩人都远不是轻举妄动的类型。 “……不知道除金杯以外还有什么收获。” 埃尔干脆地告诉他卢修斯负责保管的日记本是赝品的真相,可排除的冗余信息尽量排除,“金杯会交给谁我很难分析,但我看多年前持有它的都是女人,说不定现在伏地魔也会找一个女人来保护它。” 毕竟上一个看管赫奇帕奇金杯的正是还没有从泡影中觉醒的伊奈茨,那时她光顾着沉浸在“被信赖”的喜悦,从没在正确的时机做正确的决定……埃尔弗里德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对伊奈茨产生过失望的情绪。 “如果你是指我的堂姐,我认为或许有合理性。” 雷古勒斯神情淡漠地说,沉思间带着的肃穆掩盖了本来的憔悴, “黑魔王对她称得上‘信任’……形式上的‘信任’对她也足够了。”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会将她最重要的物件藏在什么地方?” 埃尔从不了解这位臭名昭著的女性食死徒,他人对珍贵物品的保存习惯与其性格息息相关,要进行反向推测实在不简单。 “……我也拿不准。” 沉默半晌的雷古勒斯摇了摇头。 “我们都说不准。也许保管金杯的不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她严谨地自顾自怀疑道,“得麻烦你去调查明白。” 最后他们商量出较为保险的通信办法,信笺通过特殊的加密魔法只能由彼此施咒解码才能打开,这样就防止得了信息泄露。 想必雷古勒斯·布莱克也是喜欢做计划的人,他给出了自己预计会寄信的时间点、以及方便拆阅她的信的日子,避免在食死徒的基地逗留期间收信,她低头看了会儿他在卡片上列举的注意事项,刚想问要是有计划之外的事发生又该怎么更新联系方式,一抬头,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一句象征礼貌的告别都没有。 倒算正常,说到底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临近部长换届大选,该头疼的是争夺交椅的大人物,秘书等的小职位少了工作量、意味着容许她暂且利用曾积攒的假期完成邓布利多的交代。 前往纽约的旅途堪称辗转颠簸,埃尔弗里德和西里斯这次是代表邓布利多这一位享誉盛名的英国巫师参与美国魔法国会关于时局的讨论及决议,他们的魔杖必须事先经过检测才得到一张时限为期三十天的魔杖许可证,连幻影移形都有明确条规的限制、禁用非法的门钥匙,一切被安排得分外严格(她以为属于西里斯忍受不了的苛刻程度) 坐火车到达麻瓜的机场,好在淡季的航班不算拥挤,显然西里斯第一次体验乘坐飞机外出,从安检到登记,他眼里盈动着几分小孩般好奇的亮光,东看看西看看。 很难解释、她莫名地不禁感染上笑意,忽然感觉西里斯·布莱克还挺可爱的。 早前在火车上他已经硬是拉着自己聊了一路。埃尔常常不经意地迷思假如西里斯要在麻瓜世界长期生活的话实际上会有特别多职业选择,比如以前她想过的模特或是好莱坞明星,比如单口喜剧演员,脱口秀主持人……基于他真的很能说的事实。不过有点罕见地、埃尔弗里德发现自己居然没觉得他烦,而且全程没有走神,因为他提的基本是她比较感兴趣的主题,这一年他独自在外做任务的经历——原来他已走过了挪威、保加利亚和德国,无外乎是想争取当地巫师、甚至诸如魔法部等权力机构的介入,无疑也都以失败告终;除此以外时不时在附近的苏格兰和爱尔兰往返;包括为获取最准确的情报而必备的平日反侦察技能等等,他确实非常聪明、从前还在霍格沃茨她就知道。 加上他谈起这些时是以平静中夹带苦恼的口吻,而不是暗暗夸耀的语气,应该说,她只听过他用自大的语气炫耀詹姆这好朋友,其余时候、尤其是提到他自己,他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她蓦地醒悟了他受人欢迎的原因了:精致的外表与厌倦的气质所形成奇妙的割裂,典雅和傲慢搭配一起则是一种没有冲突的平衡……她在思考中不知不觉欣赏着他,一句颇为“老哲学”之感的名言飘进脑海:“人不止具有一个神来形成他的情致……一个真正的人就同时具有许多神,许多神各代表一种力量,而人却把这些力量全包罗在他的心中,全体奥林匹斯神都要聚集他的心胸里。” 1 “……埃尔,你在想些什么?” 似乎很沉重。他的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然后她不假思索地将刚刚的想法跟他分享,他认真地听完,尽管他不太确信自己有没有完全听懂,他抱着玩心半是开玩笑半是隐约调情地反问:“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夸我有魅力吧。” “对。” 埃尔弗里德诚实地点点头,眼神太过真诚,本应暧昧的气氛凝结到一半就被她单纯且高雅的鉴赏戳破,她毫不吝于赞美的态度搞得他反倒感到不好意思。 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如梦初醒似地苦笑着抱歉道:“原谅我这么突兀,平常看的东西太多太乱,念头也就不经意地乱了。” “没有。” 他立刻否认,又像弥补地解释:“我认为这很好。生活宁愿过分的聪明都不要过分的愚蠢,不然更没有意思。” “是吗。我还以为在你眼中我是个书呆子。” 她也说起玩笑话。 “我在你眼中原来有那么刻薄?真伤心。” 他佯装受伤地捂了捂心口,他们如同身处学生时代,无忧无虑地仰头笑了起来。 可惜在飞机上没有聊天,乘客几乎坐满,秩序要求安静的环境。西里斯百无聊赖地翻着机舱提供的报刊,心想都远不如《言论》好看,转眼瞧了瞧,旁边的埃尔已安然地睡着,她昨晚没时间休息,坐火车顾着听他分享一堆旧事,此时一坐下就忍不住合上眼,见状,他体贴地帮忙调整好座椅的角度、动作小心而轻柔,并为她盖上了自己的外套。 第95章 虽然将近十小时过去、在下飞机前,却是埃尔弗里德叫醒他的——他被她力道温和地摇醒后不由一阵懊恼,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也跟着睡着的,快速喝了些冰水唤醒脑神经,根据事先准备好的路线规划启程。 坐落纽约的魔法国会对巫师而言很好找。到这座城市早过了上班时段,他们选择先找之前预订的旅馆,靠近麻瓜富人区的地段,总体上条件可观,除了房间得“将就一点”—— “很抱歉前台的侍从不让改,我一直以为是詹姆跟我来做这个任务。” 西里斯心烦地说,他首次被强烈的尴尬笼罩,“我们也可以再找别的地方。” “没关系,不用麻烦。” 埃尔不愧是心智早慧的性情,她镇静地看着眼前只设置一张双人床、可方方面面做到了整洁舒适俱全的卧室,抬手用魔杖干脆利落地拿切割咒分开并变形成两张单人床,“我的复原咒还不错……临走前恢复好它们就行。” 难题一下子得到解决。 房间构造巧妙大小适中,卧房与小客厅由一堵装点着饰品的墙壁隔开,浅绿和杏黄的淡色家具、毛绒绒的地毯,温馨得竟让他油然而生这好像一个家的错觉。 明天开始就是开会的安排,未知的变化总会有,他已然适应变故中另寻办法。晚餐的安排他想了好久,即便她说从简即可,但他珍惜能与她独处的机会,想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换作是他自己一人远行、他才不会费劲想晚上吃什么这种本该随心所欲的事。 “这是一家要提前订的星级,又有着装要求……我想我们没必要折腾。随便吃点就行。” 埃尔弗里德耐心地好言劝道:“或者,你介不介意我来选?” 她几年前来过这儿旅游,凭借记忆找体验过的普通餐馆不是问题。 “当然不介意。” 最终在夜灯从不熄灭的商业区,敲定了一间不管餐点品质还是装潢设计都算得上高性价比的意大利餐厅,过程中商量着该如何向巫师国会的人表述各自的诉求、措辞及话术该怎么组织……一系列探讨,为防止被偷听、埃尔使用了四年级偷学来的闭耳塞听咒,西里斯自然夸奖了下她的谨慎,一时误会那是她自己发明的咒语。 “我没厉害到自创咒语。” 她心平气和地提起那曾记忆深刻的旧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成果。” “哦,我都快‘忘了’这家伙……但愿他没被他忠诚的没鼻子老情人拿去献祭。” 西里斯瞬间笑容消失,不客气地冷哼道,明显很不高兴。 她没有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反而微微一笑:“四年级莉莉教会的我,西里斯。” “哦,好吧。” 他内心的嫉妒登时褪去,别扭地瘪了瘪嘴。 “话说回来,你知道今天菜单上的推荐栏里还有什么——” 她轻咳道,难得的俏皮在眼睛若隐若现地闪烁。 “我记得你明天要开会,‘韦勒克小姐’。” 他好笑地打趣,故作反对地摆出正经的样子。 “我只喝几口。” 她一手托着腮另一手做了个代表“一丁点”的手势。 “你是个出差都在惦记畅饮一顿的酒鬼吗。” “才不是。其实我只是喜欢那种麻痹大脑的感觉,可以缓解焦虑。” 她毫无保留地解释道。 “但是,我听说喝酒的习惯很伤身体。况且有一天等到你靠酒精释放压力的度达到了你无法满足的阈值,接下来你要依赖什么来放松呢?抽烟?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听见在他预想外的解释,原本只想逗逗她的心思马上烟消云散,他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担忧,而一向擅长聆听的埃尔弗里德也听得进意见: “……好吧,你说得对。” “你实在太焦虑,我带你去麻瓜的游乐场,听詹姆说他一连玩几轮过山车立即神清气爽、烦恼通通忘在脑后。” “西里斯,我从小就在麻瓜社区长大。” 她无奈地笑道。 “噢对,我忘了你肯定去过。” 他嘻嘻哈哈地回答,又想了想:“麻瓜的农场是不是可以骑马来着,詹姆对它的评价是不如飞天扫帚,不过我们都知道他心里一直只有扫帚。” “波特哪来那么多烦恼?” 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追求伊万斯的时候,他还能够失眠呢……” 西里斯的挖苦逗笑了埃尔弗里德。 结账时他以下次换她请客为由付清了账单。 这顿晚饭无不悄无声息地给双方悄增添了一个新的印象:西里斯发现埃尔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约束和自律,她也会有随性的“小放纵”,这真实的一面更加吸引他,或许她以前真没说错:“没人能解读得了她”,所以认识了这么多年,在自认很了解她的基础上仍然有惊喜的新收获。反观埃尔,她显然想不到西里斯执着好餐馆的缘由,没有评判的意思、她纯粹以为他只因养尊处优的出身比较挑剔衣食住行等外物,她早年也差不多,后来省吃俭用一阵子就改掉了……如此看,想必他的出差之旅会过得很辛苦吧、毕竟不一定总有满意的生活条件。 翌日一早,俩人特意穿上正式的巫师长袍提前到了魔法国会,位于纽约市区中心的伍尔沃斯大楼顶部挂着macusa的字样,内部有上百个楼层,比伦敦的mom加倍气派,权威的隐喻随处可见,接待员在他们出示邓布利多的回信后庄重地带路上楼、电梯停在第十三层,偌大的会议室大门自动打开:出乎意料的是开会的人仅有三名官员,其一热情得浮夸地先后用力握了握他们的手、大声对剩余的两个巫师说:“这就是英格兰派来的专员!” 他动作一顿却丝毫没有尴尬地稍稍低声问:“不好意思,你们的名字——” “西里斯·布莱克。”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见惯大场面的两位若无其事地回道。 “布莱克先生和韦勒克小姐,我是联邦魔杖许可签发部的主管、你们可以叫我麦克达夫。资料咱们都反复整理好了……哈哈请坐请坐……” 他满脸洋溢着喜气洋洋,坐回了中央位置,“首先得向你们道声歉,威尔金森主席近日委实忙得离不开办公桌,才让我这小人物有荣幸招待你们,希望别介怀。我就不多说客套的浪费大家时间啦。显而易见地、先生们对崇敬的邓布利多主席2的提案尤为触动,这彰显着集体精神与人道主义的建议、威尔金森主席坚信我们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为了和平,英格兰的巫师们付诸的心血乃至生命的伟绩、大家有目共睹,我们也对邓布利多先生成立‘凤凰社’略有耳闻,我想面临暴力像你们的重大觉悟才能顽抗到底,作为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一份子我们深表支持、情真情切的。不过吧……让我们国会的多名傲罗亲自前往伦敦参与工作这种大事,威尔金森主席一人拿不定主意,你知道,我们为民主及公平耗费很大的努力才维持现如今的权力制衡,与民众息息相关的决议,我们协商和答复的流程总不能太随便——” 杰出的政客,兼具铺陈一大堆词句却得不出任何结论的能力,似乎什么都有说、又没有给过任何承诺,同时没有明确拒绝,一切表明定局的言辞都不会出现,聪明人听得再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 从由一名签发部主管打发他们埃尔弗里德就清楚魔法国会模棱两可的态度,果然一旦明着面求助他人便注定举步维艰。 而西里斯大抵是对麻瓜的政治游戏没什么概念,这会儿面对魔法国会的伎俩,依然心态积极地说顶多过段时间就会有转机的了、眼下比他在挪威等地方受到的待遇好。 也行吧,大不了见一步走一步……埃尔极少跟从他人随意得出的观点,认同没有规划作基础的行动更是出奇。但说不清理由,比如她也说不清四年级暑假自己为什么能陪着他在公路飙车,行事作风一贯严谨的自己跟着他做过疯狂的、突破规定的事,而她竟然找不到一丝后悔。 唯一值得松一口气的好消息是詹姆的来信、他的父母稳定了病情,目前正在圣芒戈住院部。 他们散步返回旅馆,附近的街区仍十分热闹,路过冰激凌车,不知是詹姆的来信或是异国格外不同的氛围舒缓了些心情,她今晚异常放松地开玩笑: “喔,刚好可以轮到我来请客。” “嗯,看来你是打算买下一整台冰激凌车。” 他配合地回应,她朝他的肩膀锤了没用力的一拳,一齐笑出声。 这时冰激凌车上忙碌收拾的店员听到动静转过身例行询问,一抬起头、震惊地在后半句叫道:“先生,请问要吃点什么——等等,埃尔?你怎么在这里?!” 男孩雀跃地摘下店员服装的帽子,两三步走下冰激凌车。 “比利?真巧啊!你长高了好多。” 他们欣喜地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吧,现在我的脑子里有两个疑问了。” 西里斯疑惑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那约莫十二三岁、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年。 “他是我在威尔特郡认识的朋友。” 许久没见她眼中快乐的笑意,简单地互相介绍道:“比利,西里斯。” 第96章 “哈喽。” 西里斯亲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 比利个头的确比去年高了,脸颊的婴儿肥还褪了点,他开心得颇为语无伦次地问埃尔弗里德:“你怎么过来了纽约?天啊,简和詹姆斯知道你来了的话绝对兴奋坏了!” “我来出差的。” 埃尔欣慰地说:“你找到一份挺好的兼职,对了,简他们在哪儿?” “简在图书馆打工,詹姆斯去了印刷店。唉,我们是想着趁开学前来找你的!要不是出了点小意外,机票钱没凑齐……在纽约生活好昂贵啊。” “什么意外?” 她随口追问。 比利不悦地抱怨起来,他的语言没什么逻辑:“哼,都是简干的好事,在大街上乐于助人呗。我说在这件事上她怎么就不小心翼翼啦?那可是个陌生人!咱们干嘛闲着去帮忙?虽然是没错,看在大家都是英国人的份上,简还说她很可怜,拜托。” “抱歉,我没太听懂,能理解为你们帮一个来自英国的陌生女子在此地落脚之类的吗?” “正是!埃尔,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懂我的意思呢?我对热心肠没意见,但那根本不是需要我们这群孤儿帮忙的人呀,从她穿的长袍到她戴的首饰,我卖八百个冰激凌都未必买得起。那天早上我们原想去买到机场的车票,就在售票处遇到了她,麻瓜售票员听不明白她的话,她的伦敦口音重得很,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夫人,她居然不会清晰地表述自己要到哪个区域、哪种住所等全部需求,老天,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她还不能用魔法、因为她的魔杖没有使用许可证,魔法国会对非法移居的巫师管得很严格,你明白。然后,简去多管闲事地主动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瞧,咱们帮到了现在。” 起初听热闹的闲心随着比利越来越详细的转述逐渐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古怪的怀疑,埃尔弗里德与西里斯不约而同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问: “那个夫人叫什么名字,你能告诉我吗比利?” “当然。倒不是多稀奇的名字。”比利兴致平平地答道:“佩吉·格林格拉斯。”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的心猛地沉落。 “大约五六天前吧。”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她?” 埃尔弗里德疲惫地叹了口气。 “可以啊。” 比利没意识到异样,“她是你的朋友?” “某种意义上,是‘朋友’。” 冰激凌车的换班时间是九点钟。他们在室外支起的小摊等着,消极地推测格林格拉斯夫人是来找他们的麻烦、阻碍本次机密任务的,要不然会议上的国会成员为什么这么敷衍?凤凰社的情报向来管得很严,到底是谁透露了出去?西里斯沉重地分析当中一目了然的危机、意味着成员内有心术不正的存在……连埃尔都认为事件一开头就走向了严重:一位从来站在纯血阵营的大家族夫人提前来到他们致力于争取同一阵营的国度,这一现象背后暗示的众多真相令人头疼。 结果,现实再一次证明世事永远包裹着复杂得难以用冷冰冰逻辑理清的奇异因素。 三人组租得起的住所在下城区,临近少数裔的社区的某栋居民楼,格林格拉斯则住在隔一条街设施稍好的公寓。埃尔先是去跟简和詹姆斯叙旧寒暄了几句,顺带让简本人自述当时的情况,可除去和比利千差万别的叙述方式、内容基本一致,重中之重是确定了佩吉·格林格拉斯是一个人独自来的纽约,没有其丈夫或儿子的陪伴(明面上来看),最诡异的甚至是佩吉最近在拜托简帮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种种迹象简直是天方夜谭。大概是对逆境和变故习以为常的西里斯苦中作乐地拿“我有个好朋友也叫詹姆”的开场白和孩子们交谈,一旁的她一边苦笑一边兀自深思熟虑、依旧找不出端倪。 “总之,我直觉格林格拉斯女士不是坏人。” 简固执地说,比利鹦鹉学舌地阴阳怪气一番,詹姆斯制止了他们的争执、转移话题让埃尔改天有空到平价的披萨馆聚一聚。 跟在照着地址信息找路的她后头、西里斯乐观道:“我猜目前我们的状况不算糟。” “是不算糟,说不定我们能直接当作来旅游。”她的自嘲令他会意地一笑。 敲响房门前,她让他等在屋外,他原有异议、但听完了她“相信她们单独沟通的效果会比多一个佩吉不熟悉的男人在场更好”的解释,他就乖乖停在走廊等她了。 老实说,埃尔弗里德也对佩吉·格林格拉斯突如其来的转变没有头绪,她摸不准佩吉的目的,紧张地按了几遍门铃,门缝透着的黑影愈靠愈近—— “埃尔……” 佩吉惊讶地瞪大眼,起码远比她吃惊和无措,没看错的话、还多了几分害怕:“为什么你……你会知道我在这儿?” “说来话长,纯属是巧合。” 她见对方比自己慌张几倍,顿时恢复了底气,“请问我能先进门吗?” “噢……我想先知道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关于我住在这儿。” “没有。当然没有。” 佩吉背过绞着的两手,悄悄深呼吸了一下,牵强地挤出象征礼节的笑容,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东西来分散焦灼:“请进请进,要不要喝点冰镇可乐?前几天我第一次喝它们,比热茶好喝多了。” “看您方便,我无所谓可乐或茶。” 埃尔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坐下身,这一间住宅各层面相较格林格拉斯府邸固然差得老远,可客观来讲、对于一人居住而言已趋于完美,从宽敞开阔的阳台到房间的每处格局、家具的摆放和饰品的小心思,无不彰显着主人富有追求的生活品质,仿佛是持有长住下去、以至定居的计划。 “麻瓜的东西感觉也不差,这个‘冰箱’的玩意儿、我花好长时间才搞清怎么用。还有还有,‘烤箱’,梅林,我这辈子都没给自己做过饭,我是说、我连为自己煮一杯咖啡都没有试过!” “我没有打听您隐私的意思,只是看您似乎不止是来旅游,身为朋友,我想来看看您过得好不好而已。” 埃尔平静地注视着混杂兴奋、快乐、伤感与惶恐情绪的佩吉·格林格拉斯在客厅走来走去,她不得不打断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分享在常人微不足道、对其却是一整个新世界的琐事。 “我?我很好,我很好……埃尔,谢谢你的关心。” 佩吉定在原地,血液冰冷地往她四肢汇聚,她抿了抿笑僵了的嘴巴,发干的上嘴唇黏到牙齿,突然她无话可说,难堪的沉默僵持在空气里,面前坐在沙发的少女表情淡淡地静静看着自己,深意不言而喻,于是漫长的十几秒过后,实际上也急迫找宣泄出口的佩吉道出了实情:“希望你能够理解,也许我的逃跑很可耻,但请不要指责我。” “我没有资格指责谁。” 埃尔弗里德希望她的沉静感染得了显然非常焦虑的佩吉,“要是能打消您的疑虑,我愿意坦言我来纽约是工作的需要,巧在简、那位帮您安定在这里的女孩是我的朋友,因此我碰巧来探望探望,也不是为了打听什么,您无须告诉我隐情、假如您并不愿意。” “不,埃尔,我奢求你最能理解、基于你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佩吉的眼眸浮现一丝朦胧的泪光,她终于坐下了沙发的另一侧,接下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曾深信会跟着自己埋进坟墓的话语,而在今天她选择告诉这一位永恒唤起她上锁记忆的年轻人,她意识到她仍无法释怀、对尘封的自我,她难以释怀: “我受不了我在格林格拉斯家的生活,我再也受不了了、像个得体的傀儡。在英格兰我是人人尊敬的‘格林格拉斯老夫人’,可也只是格林格拉斯夫人,从没有谁问过我对这头衔的看法,没有谁过问我是否开心。有一次我在茶话会上感叹,总觉着这一辈子会过得特别快、又特别慢,快在我回不到我的青春,慢在我和不了解自己的人们住在一块儿……她们说我感受太多了,要不要喝点缓和剂。我想得太多了吗?我只在想我是谁的疑问,我是我丈夫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过世父母的女儿……大家都说我在胡思乱想,可是我恐怖地发现我一天比一天更不在乎我的儿子,我名义上的丈夫,我真的不在乎,我常常在假装我在乎他们。一个夜晚我躺在躺过了三十年的床铺上,‘我好像快死了’我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他用鼻子哼了声……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我这句话是对着我真正爱的人所说,我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应。但愿我的话不会吓到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起了那个人:很想去再见一面、我真正心动过的人。你们无时无刻提醒着我理应先找到自己是谁的答案。我习惯自欺好多年,快忘记心底的执念,直至前阵子我儿子回家抱怨你拒绝了他的求婚——我倒不是指你应该接受,而是世俗的逻辑、一句答应可以使你在魔法部的职业再没有后顾之忧……你选择了优先考虑自身的感受,对此我久久煎熬着、最终不得不承认我仍有得选。所以我逃了出来,我离开了那锁了我快五十年的家,我不想他们找到我、任何只认得我是格林格拉斯夫人身份的人。临走前我给他们留下了字条,写道我深知我的自私,我永远不再回头、正如我浪费的每一年,一去不返。” 第97章 像沉入长久的梦、在梦里能奇妙地看清一个女性从婴儿、幼童、少女到青年再到中年与老年的人生轨迹:她曾怀揣憧憬,探寻隐藏着数不清未知的世界,她曾野心勃勃,想征服愿意付诸热情与汗水的梦想,她会愤怒于不公平的对待,为自己的努力获得回报而喜出望外,会任性亦或固执,勇敢地直面困境,也会难过地放弃争斗,她曾怦然心动,幻想着美好的童话……可惜随着时间流逝鲜活的生命力也跟着流逝,一个从本应遵循自我成长的女孩被压抑成一个扁平符号、简易称谓的悲剧,随波逐流的选择吞噬了每颗曾经通透清醒的心,随即觉醒的可能性变为一张虚浮的彩票,有人直到死都挖不出那被隐藏的心灵,有人即使走到旅途的半路都拼尽全力也想找回丢失的、本真的自己。这一刹那的共情源于她们边缘化的处境、这“第二个性别”3赋予她们的一切,埃尔久久说不出什么。 “的确比茶好喝。” 等回过神,埃尔弗里德学着瓦伦娜安慰自己时的举动、轻轻拍了拍佩吉放在膝盖的手,下一秒两双手握了握、随后松开。 冰块响起清脆的声音,她举杯道:“我应该祝贺你,为你的自由。” 仰头喝下好几口,气泡呛得鼻子酸涩。 俩人在不清晰的视线里看清了彼此。 等待在楼道的西里斯有点后悔自己没跟着进门,因为九时十时是这座公寓楼的居民集中回家的高峰期,短短十分钟就有好几个搭讪的麻瓜姑娘,他趁四下无人干脆用魔杖将袖子的纽扣变形成戒指戴上,声称自己已婚,脖子都伸长了去看埃尔何时才能走出门,然而总算盼到了的时候他却又有不好的预感,细心地注意到她的恍惚、他温柔地小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我认为她没有威胁。” 埃尔勉强打起精神,嘴角微不可察的淡笑带着一分繁复的苦涩,重复了一遍:“我认为她不会伤害我们。”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想说再说吧,反正我无条件地相信你。” 西里斯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回答,就像炫耀詹姆·波特是自己好朋友的笃定,并且多了一些唯独对着她才有的柔和,刻意削减自己天性中的傲慢、而模仿她表达善意的语调,莫名地、她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仿若暗自反思过许多遍,仿若特地用心纠正过自己的语气。 一度让她保持距离的、他性情里尖锐的棱角正在被他努力磨平,尽管并非很明显的成绩,他一再乐意的退步造就了她此刻的认可。 这一晚自然陷入失眠,相互背对着闭着眼,一片黑暗寂静得听得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了看她的背影,试探地低声道:“埃尔,你睡着了么?” 她睁眼转过身,看向他:“没有。” “太好了,你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吗——聊天到通宵。” 西里斯坐起身,以一点儿也不像巫师的方式打开床头灯。 “是谁说我们过来的重点是开会来着。” 她捂了捂双眼才重新睁开,适应好暖调的光线,假装没好气地说。 “我的基因很适合熬夜,我跟詹姆都是晚睡早起还能生龙活虎的类型。” 他对自己引用了个麻瓜科学的概念沾沾自喜。 “你在飞机上睡着了。” 她不留情面地戳穿。 “那是由于我看你睡着了,我无聊才睡着的。” 他大言不惭道。 “我很困,但一闭上眼,我就想起好多别人的事。” 她也坐起了身,后脑靠着床头板,思想放空地自顾自说:“伊奈茨的,佩吉的,亨利的……甚至伏地魔的……” 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不由讽刺地扯扯唇角。 “正常。你的大脑装着他们一堆复杂的旧事。” 他理解地接话,“好比一台信息超载的电脑,得定时清空才维系得了运转。” “你对麻瓜越来越了解了。” 她忍俊不禁道。 “托你的福。” 他也跟着一笑,露出足以去拍牙膏广告的漂亮整齐的牙齿,“所以,我有没有荣幸当你清空过量信息的系统?” “……你真的想听吗,全是很俗套的事情。” “人活着就是俗套的啊,哪有什么真实清新脱俗的东西,估计就算有,恐怕都跟神有关,我对神的事不感兴趣。” 他的安慰对她很有效,她不再犹豫、慢慢讲述那些占据她内心的故事,他认真地听着,心情同样起起落落。 事实上埃尔感到唏嘘多于烦恼,她没提魂器相关的正题、秉持着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原则,像分开工作与生活,她此时只想和正确的谈心对象倾诉所有理智去看未免矫情的郁闷。 “我佩服她的勇气。但回过头再看,几个十年已经一去不返,不论是佩吉,亦或是伊奈茨,她们的迷惘几乎持续到终点才惊醒,难道情感的困境其实是一只没有上锁的牢笼、唯有她们解救得了陶醉假象的自己,代价却这么沉重,难道意识得到一个错,我们总要付出无价的无数才行?” 闻言西里斯怔然了几秒钟,才无奈地喟叹: “或许吧。生活总是很见鬼。不过,我倒希望沃尔布加能像佩吉·格林格拉斯一样,醒悟得了她只是纯血荣耀镣铐下的囚徒。大人常在犯错时逃避,又在小孩提醒他们时责怪我们幼稚,父母和孩子相隔的时代太遥远,犯错和弥补都没有多少实用的参考价值。要我看,他们的经历就只够提示我们别做类似的愚蠢决定罢了。” “没错。我猜即便我提前到伊奈茨二十几岁出生,我的劝解也不会成功。” 埃尔弗里德自嘲道:“回忆录里从没详细写过他们的感情,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骗这样久的,恕我想象不来伏地魔有人情味的样子。相当惊悚的鬼片。”虽然在她的记忆里见过他早年的相貌,可不管是不是先入为主,埃尔终究嗅得出这一株美观的毒藤烈性的危险。 “年轻时都犯傻,看看五年级的我。” 西里斯公平地说:“重要的是没有一错再错……说到这个,一年多前收拾我舅舅的遗物的某天,我看到了一张合照,上面有他和年轻的弗莱蒙,一对年轻的夫妇:其中女方是奥赖恩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妈,在她旁边还有一名留着深色短发的女士,大家坐在椅子上、全都盛装出席,像是什么重大的场合。” “等等,我也见过这张照片!” 埃尔眼睛一亮,犹如在介绍神秘而独特的老朋友:“是不是穿着紫色的裙子——是伊奈茨,我老是想不出如何向你具象地概括她,这下好办了。” “嗯,以及她的高跟鞋,你一定有印象。” 他冷静得有些淡漠地吐露下一个分量不小的语句:“你还记得阿尔家的大厅吗。” “当然记得,我一向喜欢那前所未有兼顾协调与前卫的配色:深紫的墙,《飘》的大幅画报,地毯是淡淡的暖杏,糖果那样亮红色的沙发……” 渐渐认识到真相的埃尔弗里德停在了半路,她与默不作声的西里斯对视着,一时两个人都说不出什么来,不觉在心照不宣的沉思中移开眼、她挫败地垂下头,心中无力与失意忽然更甚。 太阳底下明明没有新鲜事,悲欢之情却从不在反反复复的陈旧离合里被消磨,一生包含数不清的痛苦,但每一次悲剧的降临仍迸发绝望的嚎叫,多少蝴蝶远飞般转瞬即逝的幸福仍唤起希冀,恰似坟墓下的亡灵、死的终局否定不了生的历程。 往后连续一整周,魔法国会照旧以圆滑的手段换着花样应付,做不到接着坐以待毙、他们在暗地分头行动调查所谓分散的权力实则流向了哪里,由此推断要真正处置的问题或、人—— “……我也不想挑这种选项,是那群对紧急现状熟视无睹的政客逼迫的,我们不得已采取不光彩的选择,您能够理解的吧。” 当埃尔首先以就近原则向希斯·斯图尔特寻求意见,她一脸真挚的苦恼,可惜希斯爱莫能助地说:“我脱离无聊的上流阶层许久,从未关心过这些争权夺利,实在抱歉,我本人没法子提供半点资源,只不过、我心里倒有一个人选,她见多识广,和一众名门望族的小姐们交情不浅,最有可能清楚暗箱里的丑闻……她的名字叫艾德琳·斯蒂芬,是女巫也是名作家,据说住在弗吉尼亚里士满。” “请问我该怎样做才能联系到她?” “她确实很难约见,你需要一位推荐人。” 希斯斟酌着踌躇道:“我也确实与她不相熟。不知你找不找得到愿意为你引荐的什么太太,毕竟艾德琳·斯蒂芬的家乡可是在伦敦肯辛顿。拼一拼运气看看你自己在英格兰旧相识,埃尔。” 经过希斯的指点,埃尔弗里德第一时间想到此地唯一符合条件的佩吉·格林格拉斯。 若叫她形容自从命运齿轮转动以来的旅途、那正是常在倒霉中走运:佩吉不仅与艾德琳·斯蒂芬通过信,从前艾德琳在英国时还是常驻佩吉举行茶话会的一员,遗憾的是快二十年没见,谈的又是敏感的麻烦,无疑没表象那么好交涉。 对于好不容易回归掌控自我的怀抱的佩吉来说、现在什么都很有趣,危险都不在话下,如同对新事物跃跃欲试的小女孩,欣然应承严肃来看会很大风险的请求。 第98章 反而西里斯罕见地有一点迟疑,他整理着思路: “……掌握丑闻的目的是抓住把柄,以此威胁……我应该没有理解错?” 无杖施法点燃壁炉的火苗,埃尔将希斯的回信扔进去销毁了证据,声线毫无起伏地简短回答:“没有。” “原来你比我还擅长冒险。” 他微笑着,慵懒地调侃。 “他们不领情体面的谈判机会……我只好这么做了。” 亮堂堂的火焰倒映在那色彩深沉的眼里,令他联想到丛林、冰原与篝火,尽管平淡得像描述一件不起眼的小疑难,越是平静的状态,人与事矛盾的对比越是强烈地映衬其风骨的可贵,每每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兴奋地沸腾着——仿佛永远反复扑向大海的日光,看似深不可测浮于表面,实质却已然透入水底,仿佛无可分割的紧密,离得再远也逃不开心灵的共鸣。 时时刻刻。 42. ============= 在与远在弗吉尼亚州的艾德琳·斯蒂芬会面之前,一封信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是詹姆和莉莉的来信,信封的抬头还写着两个名字,当埃尔弗里德和西里斯一起拆阅这封信、看到上面写着其中一行字时不约而同地惊讶出声: “上帝……我不敢相信——” “我不敢相信我要当教父了!” 显然没有人能在面对这一好消息时控制自己的音量。 第一时间俩人兴高采烈地拥抱了一下。 但等松开手,后知后觉的复杂情感令埃尔弗里德一边不得不坐下身一边失神地喃喃: “……我的天呐……” “你还好吧?” 西里斯立即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太突然了,这是我遇到最重大的一件事,我最好的朋友有小宝宝了。” 她说着说着眼睛泛起泪光,声音也有点哽咽:“我现在真想抱抱莉莉……抱歉,我有点情绪化。” “嘿,这很正常。我懂你的心情,没有人能比我们更为他们高兴、更想陪在他们身边。”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我想想办法……” 说到做到,这天晚上西里斯将公寓的壁炉跟詹姆莉莉的家成功连接在一块儿,像这样可以跨越一整个遥远海域的壁炉互通并不容易,埃尔弗里德暂时没搞懂他是怎么做到的,惊喜与激动之余她被飞路粉呛了呛、跪着又冷又硬的地板很不舒服,他体贴地脱掉外套给她垫在膝盖底下。 两对朋友在炉火中“见面”(尽管双方的视角只勉强看得清两张火焰里燃烧着的脸)但是大家都非常雀跃。 “你感觉怎么样亲爱的——” “我没一点儿不舒服,你别担心。” 莉莉一如既往优先站在好友的角度考虑,还强调道:“倒是你,你们执行任务的过程记得注意安全啊。” “我们在这儿十分安全……对了詹姆、你有在学习照顾孕妇的知识吗?” 埃尔弗里德大声地嘱咐:“伦敦开设过很多要父亲参与的课程,包括护理相关的书籍、你得好好看完。” “我会的!你只管放心好啦!” 詹姆兴奋得手舞足蹈:“等你们回来聚餐一起帮忙想孩子的名字,我们什么头绪都没有呢。” “没关系,我从今天开始读一百本‘新生儿取名大全’。” 西里斯半是开玩笑半是正经地接话。 赶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道别前,莉莉悄悄深呼吸着调整内心的紧张、着急地丢下一个庄重的问句:“埃尔,你愿不愿意当我宝宝的教母?”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从二年级起我就想过,未来小孩的教母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当然愿意——” 话才说到一半,壁炉的火蓦地变小、人脸消失,把她吓一跳,身旁的西里斯检查了下示意只是连接不稳定的问题,她又对着壁炉试探性地问:“……莉莉你还听不听得到?” 几秒钟后听见对面的回应:“听得到!你能答应我实在太开心了……” 一瞬间千里相隔营造的怅然所失令她脱口而出:“我爱你莉莉!” “噢我也爱你!” 炉火对话结束后仍久久没有平复心境。一度以为莉莉会让亲姐姐佩妮当孩子的教母。不过无论麻瓜还是巫师的文化,从没有规定教父与教母不能是并非亲属关联的、分别敲定的人。一些同一家庭的几个孩子都能是不同的教母或教父。兴许是潜意识里仍觉得养育小孩这种大事离自己遥远,既然莉莉对此很期待,她决定不去想责任感与压力等扫兴的问题。 轻松的时刻不知不觉流尽,再次以乘坐火车这一麻瓜方式赶去弗吉尼亚里士满,西里斯不再觉着有多新鲜好玩了、他开始怀念幻影移形和门钥匙不受限制的地方,听埃尔弗里德所说,当地麻瓜的武器反而没被管制得非常严格,实在有种本末倒置的不公平:明明巫师对魔法的控制自如很多嘛,论危险系数走火的枪械更胜一筹。由于魔法国会的监管,他们这半个月的行动都深受拘束,可是埃尔不怎么想,她警告一旦魔杖使用许可证过期,他们的状况会更糟糕、是连普通魔法都不能使用的糟糕。 斯蒂芬老宅坐落于平平无奇的果园农庄附近,不属于巫师聚落的地带,此地热闹非凡,富有烟火气息。按响门铃,一位年迈的女仆领俩人进门,泡了壶热咖啡,在客厅等候不一会儿,答应了下午简单见一面的主人公艾德琳·斯蒂芬现身,她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穿着色彩素净的长袍和碎花长裙,深色长发优雅地挽成松散的发髻,眉宇间透露着一种厌倦与冷淡,佩吉在信里说她人不错、叫他们不用紧张,到场后的西里斯心想佩吉·格林格拉斯的评价未免过于草率——“人不错”的艾德琳·斯蒂芬一见着自己就不客气地质问: “佩吉跟我说过来的只有一个女孩子。” 艾德琳的个头比埃尔弗里德的要矮,压迫感却不小,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显得好像他很碍事。 纵使西里斯有些不悦,从大局出发他成熟地妥协道:“我去外边等着。” “得了,你要待就待着吧。” 这一退步使艾德琳一脸勉为其难和不耐烦地选择体面。 “谢谢。”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未迁就过不占道理的人或事,此时除外。埃尔悄悄拍了拍他的后背表达安慰。 一行人来到斯蒂芬的书房,勉强算是宽敞,弥漫着一股轻微的烟草味道,四周环绕着褪色的墙纸,桃木书架塞满参差不齐的厚书,陈旧的地毯摆着一张配有小型茶几的长沙发,以及几只风格不协调的椅子。 “佩吉全告诉了我,关于你们想要我帮的忙。” 艾德琳坐下沙发,悠闲地点燃一根香烟,纤细的手指与瘦削的手腕明显沾着墨渍,“那可不是一桩小问题。” “无疑您考虑得到目前真正的严峻。” 埃尔弗里德顺着对方的直言不讳,“我们不希望束手无策地回伦敦。” “我瞧着像关心这些的人吗。” “也许您不关心,但替我们解答魔法国会里到底有没有值得信任的存在,倒不是能力范围以外的麻烦对不对?” “也许称得上招致麻烦。” 艾德琳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微不足道的琐碎日常,“我又凭什么要冒着会被报复的危险帮助你们。” 这句表面上是符合情理的世故,实际并不属实,在英美有血统分支的斯蒂芬家地位本就不处于弱势,再者艾德琳·斯蒂芬早已是影响力巨大的文人学士,隐居之后受到的敬意只会有增无减;何况最差的可能也就是谈不拢或撕破脸、大难临头的噩运怎么会首先落到远在幕后的局外人。要被找麻烦的必然只会是冲在最前头的凤凰社成员。艾德琳显而易见是在观望他们。 思及此,埃尔转念琢磨身为长年沉迷艺术的创作者会对什么感兴趣,旁边的西里斯看她沉默,于是难得谨慎地帮腔道: “我们会为您安排专门的保护。” “哦,我不喜欢陌生人来我家待着。” 无言以对的下一秒,埃尔弗里德勇敢地打破僵局: “……斯蒂芬女士,如果您乐意给我十五分钟分享一个故事。” 她尽量冷静地整理逻辑组织语言,打下仅剩的一张底牌正式开启赌局:“有关我这么执着眼下的成功的原因。” 随即她直接充当一名无所顾忌的讲述者——省去了如魂器等的敏感秘密,却也只是仅仅隐去这一秘密,余下的部分近乎毫不保留、以那位严格来说理应感情亲密的对象的完整人生作起点;“自己在果断地出卖她”的杂念被努力置之脑后,专注于企图打动面前严厉的聆听者,叙事的架构更细致得贴合其审美、遵循一目了然的“行动素模式1”原则,似乎没有说得很详尽,又似乎什么都有说。 空气一时静止了半刻,艾德琳收回目光,熄灭大半支烟,淡淡说道: “你确实不遗余力……也足够聪明。然而我最多只能帮你写封邀请信,跟理查公爵一次宝贵的面谈机会。别的像是说服‘大人物’给出承诺这等棘手毛病,我爱莫能助。” 第99章 “谢谢您慷慨的决定。” “不必谢。大家只是互相交易与利用。” 艾德琳似笑非笑的表情浮现几许傲慢。 原路返回的路上西里斯以为他们的难题已差不多解决了,因此兴致勃勃地称赞刚刚那段编造故事的手法有多特别和巧妙: “你在开玩笑吧。” 埃尔弗里德像看笨蛋那样看着他,“这不是我编的,这就是伊奈茨的故事、我跟你提过……老天,真的太糟糕了……!” “为什么糟糕?” 西里斯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她,“我看那不像在骗我们呀。” “你没意识到、我将伊奈茨的回忆录‘卖’给了一位以写字谋生的作者,你应该懂我为什么感到糟糕——妈妈肯定会很生气、我是指我妈妈瓦伦娜,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把和日记本同等分量的内容当成筹码,你也听见艾德琳·斯蒂芬告别前说的什么,‘交易’……作家就喜欢怪东西,绝对会写下来——” “那有什么关系?艾德琳·斯蒂芬又不是丽塔·斯基特。” “难道你不觉得我很过分。我是说假如今天我出卖的是你。” 埃尔苦闷而严肃地列举例子:“比如你曾经向我倾诉私密的情感、类似原生家庭带给你的痛苦,而我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利用了它们……你不会生气吗?” 西里斯不得不由着她的奇怪假设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诚恳地摇摇头,他安抚她倒挺有一套的:“我的确没法生气,总感觉你犯什么灰色地带的错都是正派。就算写成书、再恰巧你的妈妈买回去看,也不会神通广大得刚好想到现在那么复杂的缘由啦,而且你不是说艺术来源生活嘛,斯蒂芬的风格还不是纪实型的呢。” “……也对。” 真神奇她的心情顿时平复不少,甚至自嘲地小声说:“估计事实上我不需要担忧,没准我活不到小说出版的时候。” “你说什么?” 他当即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皱紧眉头瞪向她。 “玩笑,我在开玩笑而已。” “一点都不好笑。” 他冷哼一声。 到家关紧门窗才讨论交换想法,一致认为风评尚算德高望重的艾德琳没必要食言;另外,魔法国会的现任主.席威尔金森作为“历史引以为豪的十二傲罗2”后代是傀儡政客的可能性相当小,但是也不像完全掌握话语权,幕后与其制衡的究竟有谁? 头脑风暴后西里斯提出独自去参加国会为他们举办的无聊会议、节约她宝贵时间之余好看看他找不找得到新发现(理想角度) 在他外出的间隙,她检查着自己的收信,然后意外地看见一封没署名的白信封,立刻联想到远在英格兰“不太熟”的伙伴,果不其然念完特殊的解咒,信件展开、显露一行行墨水,信的主人字体工整娟秀: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写下此信是想告知你我已确定金杯由何人看守。你早前的猜测很准确,我那疯狂的堂姐视为最大荣耀的事迹正是为黑魔王保管金杯,不论她清不清楚那实则是魂器,就像多数自视甚高的纯血坚信古灵阁隶属于巫师、唯独巫师才够资格享有被严密保护财产的顶尖服务,我也断定金杯是被放在她的金库里面。 对于接着该怎么做我仍在思索,不建议匆忙地制定对策,我想你知道她是多疑且癫狂的女人。以及,我暂时没有维持理智的笃定。 请转告你的朋友,最近别再频繁地发行新的《言论》,卢修斯的搪塞开始不管用了。 希望你在美洲进行的任务能顺利了结。 r.a.b” 读完烧成灰烬,埃尔不知道这算好消息或坏消息,从哪一面去看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都不好对付,想在百年来未失窃过的古灵阁盗取更是寸步难行……宁愿面对藏冠冕的“有求必应屋”也不想面对藏金杯的莱斯特兰奇金库!伊奈茨留给自己的总是能要命的问题。 目前的要命问题还不止一个。 倘若即将交涉的“理查女爵”委实是回忆录中的“理查小姐”,埃尔弗里德相信让西里斯做主要的游说者效果会更好,一来外貌无可挑剔,二来——有了条件一还要什么二来?虽然她跟西里斯说的是“其实你口才比我好多了”,以致于他还高兴又得意地去做准备。 离许可证有效期只剩一星期的某天,艾德琳·斯蒂芬言出必行地来信较为“简洁”:仅有一只门钥匙,通往波士顿一处藏匿在树林中的旧宅邸,周围人迹稀少、冷冷清清。 看起来颇亲切的女管家特地走出大门迎接,屋内装潢古朴美丽,配色温暖明亮,客厅中心挂着一副画、上面有流光溢彩的向日葵花田和晴天大海,西里斯情不自禁走近、仔细端详墙壁的画作,莫名想起埃尔弗里德送过给他的三千块拼图,完成后的景象是阳光下的海水,主题色跟墙上的画基本相同。 “介意喝花茶吗?” 管家略有歉意地说:“请见谅女公爵因身体抱恙见客不能太久。” “丽莎,别搞得我像个快死的老妖婆似的。” 楼梯走下了位衣着打扮最不像显贵公爵的中年女士,个子娇小身材消瘦,状态衰老,性情不如明面上古板,慈爱中带着些幽默:“所以,你们就是艾德琳要我见一见的小朋友。” 礼仪以内的寒暄过场几句,西里斯很有使命感地主动道明来意,不过没谈多少,理查全然没有刁难的意思,一听到是邓布利多的名字,态度变得很是敬重,并请求出示邓布利多写给魔法国会的信,一目十行地阅读过信中的消息,凝重地叹了口气: “……喔,我没料到外边会水深火热,好多年我没再关注无聊的权力戏码,毕竟从十二岁起必须习惯模仿的生存之道早该腻味。当然,我承认我投资错了人,我同样承认想不到三十多年前那个眼看毋庸置疑的正人君子实际是个魔鬼。” 理查既悔恨也沉郁地反省道:“可惜出于我自己的经历,再无心思管所谓的家族、所谓的荣誉或名气。长久以来,我要做好的就只是守着我的头衔,好让他借助我的金钱和人脉四处架空基础薄弱的欧洲纯血、任他摆布……后来不记得从何时起他没再联络我,而我为养病搬离了瑞典,定居在这里。不难猜中,作风原本就偏向保守的美国魔法界在他长期的渗透下、演化得越来越谨慎严格甚至党同伐异,但重点仍然在于:他没有要抑制巫师进步的居心,所避忌的无外乎是各国魔法界联合一起反对他。基于这儿的当地巫师还算自由发展竞争,如今的管理层并不全是酒囊饭袋。恕我没抓住机会接触那些稀有的专心实业家,也恕我无心装载大局如何……当我最重要的已经离我而去,什么事对我而言不再具有在乎的意义了。” 坐在对桌的年轻人不禁面面相觑,埃尔弗里德依旧争取道:“但以您的阅历,您一定能给到我们切实的建议、任何一条细微的线索,都会是象征希望的可能。” 所幸理查不是真正脱轨现实的一无所知,“神秘人从不推心置腹地对待合作伙伴,人人都是他的奴隶或者工具,若你非要我推断,我相对保险的答案只指向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当年神秘人从罗马狩猎的古老纯血家族继承人、拉里·埃斯波西托,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神秘人安插在魔法国会当幕后制衡权势的一员。” “那太好了,请问我们怎样见他?” 他们喜出望外地异口同声,理查的神色深沉、郑重其事地反问: “接近他的方式,是要你们确信拿不拿得出这么多决心跟勇气的,朋友。” 静默了一刻,率先反应过来的埃尔面不改色地答道:“我想我们既然煞费苦心找到您,证明早已不存在值得畏惧或顾虑的阻滞。” “……先别着急做定夺。” 理查摆出一副“是你们执意要我说”的神情,“听好了小朋友们,波西托很久以前自建了一栋宅邸,以仅限上流人士出入的名义谋取私利,情况的大前提是波西托众所周知的滥情成性,至于酷爱哪方面的交易——看来韦勒克小姐你对麻瓜甚是了解,显然你明白我的暗示。” 唯一 一头雾水的西里斯没掩饰疑问、不明所以地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埃尔。 “放弃吧,你们对付不了那种苍蝇。” 理查见状悠然自得地劝他们打退堂鼓。 “……不。我们要试一试。” 不料埃尔弗里德斩钉截铁道:“我们能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只要您允诺协助我们进得去那个场合。” 闻言理查不可置信地抬头凝视着她,眼神肃穆,许久才松口:“行。既然你这样坚持,我答应。无须感谢我,我是碍于邓布利多先生的请求。” 最后告别之时,理查女公爵沉思着犹豫道:“……你是不是上过报纸?我总觉着你很眼熟。” “……大概是因为我长着一张普遍的脸吧。” 埃尔和颜悦色地说出一句西里斯心里深表反对的搪塞,她清楚坦言其中真实的原因自然不合时宜。 等回纽约的一路,经过她耐心的解释,西里斯罕见地有一丝无措、他不了解这几乎专属麻瓜糟糕现象的方面,连“这个词汇3”他听都没听说过。而她理性分析着并乐观地表示或许现状没想象中惊险,他不赞同地说:“‘不会惊险’?我们在探讨一件陌生的麻烦!” 第100章 “可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俩有魔杖。” 她心平气和地反驳:“想一想我们现在稀有的好运气,一连两位身份不凡的夫人都热心地施予援手。” “……但是埃尔,你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对。” 她笃定地说:“当地管制复方汤剂或变性药水的限购太过严苛,要瞒天过海根本不可能;私下自行熬制药水起码要一个月,魔杖许可证过期更是雪上加霜。我们只有靠自己亲身上阵……你没有在害怕吧,西里斯?” “我才没有害怕。” 他生硬地咬牙道。 “那你是又在质疑我的能力?” 她挑了挑眉故意问。 “不是。” 他赶快否认,急切地再三强调,少许源于怕被误会的语无伦次:“我最信任你的才能、你知道,事实上,对你所有精确规划的明智性我都深以为然。” “那就行。” 她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凭借好记性绕去麻瓜的贫民街区、即少数裔与穷困白人的生活社区,“只剩下几天,我们要抓紧了。首先你得学会‘闭耳塞听咒’,以及铁甲咒的破解,还有最重要的、我需要教你处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确保它是纯粹的图景,意味着经受得起法庭的检测。” 这是她在应对卢修斯·马尔福期间留的一手。 传闻的“红灯”街区由于做做样子的警车巡逻常常藏于边边角角,附近一些环境肮脏的快餐馆,埃尔挑了个有最佳视角位置的餐车,朝铁青着脸的西里斯小声道:“忍一忍,当地居民都很穷苦。” 她又以为他犯了大少爷嫌弃挑剔的毛病,殊不知其实他是在忧心忡忡任务的成功与否。 “……我无所谓穿什么,只要不被发现。” 他竭力平静地说。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装扮你。” 她严谨地补充:“拿面纱遮一遮最保险。” 遥遥望向来来往往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一阵强烈的无力感蔓延入埃尔弗里德的心底,这就是她们的现实:要么是肤色原罪,要么是来自瘾/君子父母家庭,没有尊严与爱,一切障碍都在摧毁她们,不小心感染药物的上瘾,或为一口三明治出售自己,林林总总的悲剧天天在底层中上演,又尤其体现在无论跨越哪个阶级女人都是资源及玩物的真相里,区别只在往她们身上标价的人位于哪个阶层,底层是娼/妓,高层叫交际花,中层则以婚姻作面罩,被唾弃和谩骂的永远只有她们,既不是缔造和迎合市场的男人、也不是今日仅活跃于形式而并没有做到扼制罪恶的秩序系统。说实在的,在这世界有谁不是以出卖自我为生,只不过是看出卖的肉身亦或灵魂,谁又比谁高贵呢?时不时她会想,自己之所以选择巫师世界,正是为了逃避,魔法能力不取决于性别,女巫和男巫的力量没有生理结构的悬殊参与,至少没那么多她控制不了的痛苦。于是想到伊奈茨本能够变革的伟大研究、那本将改变整个人类历史的成功——“以后她们不会再被当成容器了” 回忆录中这句略显稚嫩却丝毫不减感动的话,更使人感到难过。 思及此,她只能为自己鼓劲,祈祷事情可以永远照她的想法越变越好。眼下的正题是但愿她观察和模仿她们的言行举止到时不会露出破绽。 扮演猎物通向拉里·埃斯波西托建的纵情玩乐专用的宅邸。可想而知的高难度冒险。 在此前毫无停歇地排演每一种突发状况的可能性,力求尽善尽美地结束这棘手的困难,清醒的理智与坚韧的意志并驾齐驱,没半点属于人之常情但不利于重任实操的不自在。 当天埃尔费心细致地帮西里斯打扮成“一位女人”,往他本来就到肩膀的黑头发施咒延长及腰,衣服选的是总体保守的深红长袍、好遮住他的骨架,只在锁骨和手腕处留有若隐若现的蕾丝材质,穿外衣前他有几分难为情、因为她绕到他身后帮忙扣好塞满棉花的胸罩扣环,这场景莫名的有点诡异。尽管到后来为他化妆时他已经免疫一般自如地整理衣物,最终戴上首饰与具有异域风情的纱巾和帕什米纳披肩,气质及年纪一样神秘的高贵少妇形象生动显现,审视着面无表情的漂亮“女人”、埃尔憋不住笑: “你真美,‘布莱克小姐’。” “谢谢,我早就知道……能成熟点么我们。” 他无奈地自我挖苦道,虽说心甘情愿当她的玩偶,在她面前吃瘪的次数真是数不胜数。 两名高觉悟的战士出发了。 所料之中目的地以“上乘的影楼”作伪饰,想必为了私密性和安全性波西托专门设置严禁幻影移形及门钥匙等速通手段,理查公爵安排他们走消失柜这一当下特殊年代最流行的隐秘路径,从灰尘滚滚的地下室走上一楼气派的正厅,墙面挂满了照片,有些是静止的麻瓜照片,有些是会动的巫师照片,男男女女皆有,当中有一副巨型相框、是留着浅色头发的优雅女性朝镜头微笑。这时一个女招待走来问他们有没有事先留名预约,她说出了公爵给的暗语,俩人被带领至某个金碧辉煌的房间—— 如同幻象的影子。日夜纵情,载歌载舞,彻夜不息,这个形容她只在书里看到过、那本花了几乎大半个章节描述一场盛况的名著,波西托的房间犹如掉进现实了去的、盖茨比的豪宅,除了人没那样多之外。 所料之外的是拉里·埃斯波西托本尊表面没一丁点儿凶恶的影子,正在偌大的室内浴池边坐着,周围有长相清秀得很像女孩的男孩给他敬酒,霎时她挫败地腹诽自己为同伴打造的女装纯属白忙。 “你们是公爵推荐的人?” 波西托上下打量衣着轻佻露骨的埃尔弗里德,后面穿得严实的西里斯他尚未留意,“……我看你怎么——” “不像一名妓/.女?” 她灵敏的反应堪称完美,大方且潇洒地接下语句:“合乎利益的狂欢里谁是谁、又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不是吗。” 波西托明显被说服了地一笑,目光中带着些许赏识:“也好,我近来对付够了平民。请坐,要我怎么样帮你?我猜许可证永居证这类东西入不了你的眼吧。” 不明确的信息量让她不自觉和西里斯对视了一下,仿若走钢丝似的风险,她极力营造漫不经心的口吻:“恕我直言,鉴于公爵跟我说的是仅会有我们在场……” 说罢看了看四周的闲杂人等,后者登时在波西托的眼色下纷纷匆忙告别离去。 “你可以说了,小姐。” 波西托做了个“请”的手势。 “国会的麦克达夫先生……我们不小心得罪了他。” 埃尔一边一脸正经地张嘴胡说八道拖延时间,一边偷偷用魔法在波西托的酒杯里加着带来的强效吐真剂,暗暗庆幸自己上回没对雷古勒斯误用。 “噢?约翰会大动肝火的事少得可怜,你当时是做了什么。” 波西托呵呵笑道,迟迟没喝手里的酒。 “我刺中他的自尊心,关于他在魔法国会不具实权……我不是故意提的。” 她强行压下紧张,佯装苦恼地回答。 “哈哈,你话倒没说错。” 波西托嘲笑着讥讽:“他那家伙在里边就是个摆设!自尊心,哼,仗着自己是新一代麦克达夫家的人……你大可把心放进肚子,改天我和他吃早餐时会好好说他的。” 话音刚落她刚想下意识地道谢却感觉波西托桌底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腿,当机立断地她站起身,用场面话了结道:“我该向您敬酒几杯。” 然而第二杯没喝完,波西托也从座椅站起,慢慢踱着步。 “你朋友怎么戴着面纱这么神秘?” 可怜的西里斯被波西托从后背摸到腰甚至臀,即使面纱勉强没掉、脸定然黑了大半,埃尔不敢想象西里斯的心情。 “不如先喝点酒吧先生。” 她飞快拉住他,赔笑着递上杯子。 看了眼低领下的胸口,波西托顺带摸了把她的手腕,见她笑盈盈的深色眼眸里像有只无形的钩子无声地引诱,他颇受用地就着她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下一秒,埃尔弗里德两手掐住他的脖颈、用蛮力猛地将他推入一池热水,整个人压制着抽出魔杖,同一时刻西里斯迅速地念咒禁锢了不堪一击的波西托。 吐真剂已发挥效用,拉里·埃斯波西托恐惧地颤抖着说不出半个多余的字符: “……我借着神秘人安置给我在魔法国会的位置,限制外来巫师的活动。我骗那些年轻人,给他们换许可证,也包括急用金钱的泥巴种,统统照单全收……影楼的假面除方便我谋私,更提供给其他权贵来玩乐,但仅此而已。我没决策权,真的没有一点实权!” 这苍蝇人物吓得一头冷汗,浑身抖得像筛子,老老实实道清:“是冯特纳和威尔金森、特别是冯特纳才有决议的权力!” 又白跑一趟。 人生第一次,气得要命的埃尔弗里德粗鲁地松开波西托的衣领,愤怒闷着胸腔,她一言不发。 同样不由烦躁夹杂丧气,西里斯止不住迷惘地问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修改他的记忆。” 她深呼吸了下,沉声道。 第101章 收拾好一切狼藉,他们狼狈地原路回到纽约象征安全的公寓。 到家看见浑身湿透的埃尔弗里德也不给自己用烘干咒,怔怔地注视着窗外。 脱掉累赘的伪装衣物,西里斯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披上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 “谢谢你。” 埃尔弗里德很快恢复了精神,苦笑道:“假如结果是好的,刚刚我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事情总不能永远顺利。你已经尽力了。” 她任由自己的手被牵过,神情却坚定得不为所动:“……不,还没有。我还没尽力。我会找出冯特纳跟威尔金森的漏洞。” “魔杖许可证过期我们用不了魔法、你知道。” “我知道。” 她不愿妥协地回伦敦,不仅是不希望让邓布利多失望、也是直觉告诉她留下来反倒会有转机,“麻瓜方式对我来说不是难题。” “我只是觉得回去后整理思路再回来,我们的策略能更清晰。” “有些事拖延太久反而以失败告终。” 她平和地坚持道。 沉默半天,西里斯叹了叹气:“好,你的观点有道理,但我想我们都应该先冷静冷静。” 争论在当晚戛然而止。 没人想得到、西里斯收到一封不速之客的来信——雷古勒斯·布莱克。 一开始埃尔以为雷古勒斯是寄错了名字,当她见到西里斯瞬息的失神、她再低头看信中简短的一行字:奥赖恩·布莱克病重,实际上、雷古勒斯写的是“父亲病重在即”,仅仅短短一句。 换作平日,体质脆弱的奥赖恩卧病在床压根不算奇事,但今晚早早分道扬镳的食死徒弟弟特地不远千里寄来这封信,其隐含的份量与深意不言而喻。 死寂良久,她等待他开口、毋庸置疑是常人在重大悲痛前首先选择的逃避:“你说得对,我们得留下……” “西里斯、西里斯你父亲病得很重,你要回去。” 她镇静地反过来握住他搁在膝盖的双手,“你需要正式地跟他道别,他是你的爸爸。” “……那你呢?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的视线有一丝模糊,垂下眼挣扎着问。 “上午你的表现是真的在信任我的起点。相信我,曾经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力挽狂澜的人只有我自己。而你,你知道你该回去。” 释怀远不及理论上容易。复杂的情感压向猝不及防的内心,西里斯不禁对她流露心声:“他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从小到我十六岁走前,一年到头他没跟我说过几句话,稀有的主动对话也是为了指责我如何让沃尔布加失望……学校的教授都比他关心我,在我眼里,弗莱蒙才是我真正的父亲。” 埃尔耐心地听完,眼睛不觉浮现淡淡的泪意,她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 “西里斯,你听我说……我失去过父亲,我知道——我知道我跟你的情况不同、你宁愿拥有一个感情深厚没有血缘的父亲,但是我相信你会后悔今天选择不回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毕生都会后悔,就像是我……你已不再是十六岁前的你了。” 也许是不容争辩的讽刺:关系宛如陌生人的家庭,不管曾有多少不可调和的矛盾,死亡总能轻易地将它们剪断——是的,毫无疑问的讽刺,却同时是毫无疑问的人性,在生死前怨恨永远被原谅所替代,宽恕是被摆上台面的最后情感,昔日的冲突则可以被一齐埋葬于坟墓里。将死之人的病床前,不和与偏见再无法被激起。 唯一的伙伴启程离开之后,公寓显得无端的空旷。 埃尔独自着手调查吉克·冯特纳,最好入门的率先是其毕业院校伊法魔尼,毕竟希斯·斯图尔特是创始人的后代,行个方便进学校轻轻松松。 “吉克比我小一届,在长角水蛇学院,品学兼优,是个耀眼得风评极好的毕业生。” 希斯仔细回想道:“人人都说他会去魔法国会当个了不起的政客,他毕业后杳无音讯我还很意外呢。” “杳无音讯?” “是啊,他很低调,我们仍然不清楚他在国会的职务。只不过也见怪不怪,国会里经常是明争暗斗的混乱……啊,下午茶时段到了,尝尝咱们的美式茶点吧、我打赌你会喜欢它们的,埃尔。” 希斯热切地带领着她走过校园的长廊来到餐厅,学生们刚下课、雷鸟学院的冒险三人组小分队果然一眼见着她就欣喜若狂的,她“重蹈覆辙”般向希斯介绍三个在校学习的孩子,抱着爱屋及乌的心希斯一改不太搭理小孩的态度,他跟简兴致盎然地聊起了书籍,比利一边吃着蔓越莓派一边插话挤兑侃侃而谈的简,詹姆斯则关心地询问她近况。 餐厅正面渲染着类似教堂色彩浓重光泽的玻璃窗外,几名学生正跟不远处一只个子矮小皮肤浅灰的生物争吵着什么,一些穿校袍的高年级嬉皮笑脸地去看热闹,听到动静的希斯伸长脖子看了看就百无聊赖地撇撇嘴说: “没什么奇怪的,又有几个不识好歹的跟威廉吵架而已。” “不好意思,威廉是?” 埃尔弗里德茫然地看了一圈其余四人了然的目光。 “一只老普克奇4,资历百年啦,据说是伊索·瑟尔女士的好朋友。” 比利抢在希斯前头答道,后者则补充: “并不是传说。” 希斯慢悠悠地用刀叉切开餐盘里的松饼,敬重地说:“威廉是对我们家最忠诚的老朋友……他不喜欢孩子们,好吧其实是不喜欢人类。” “普克奇……为什么我觉得他跟妖精长得很像。” “亲爱的,因为他们就是妖精的远亲呀。” 她恍然大悟:“远亲,那普克奇的魔法能力应该跟妖精同样的强大?” “当然,理论上是的。” 闻言她静默不语,烦心事实在太多、她要花一点时间理清才行。 “埃尔,你今年能跟咱们一起过圣诞节吗?” 詹姆斯等人七嘴八舌地问。 “可以。大概新年后我才回得去英格兰。” 比利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有什么要我们跑腿的只管说。” “有你们帮忙,我能走得更快。” 她开玩笑道。 “那我们不帮啦,不帮啦!” 他们相视大笑着接下玩笑。 走出伊法魔尼已是晚上八点钟,她委婉推辞了希斯要送一送自己的建议,天气愈发寒冷,她催促着朋友们回校,一人走在街灯昏暗的小道,火焰威士忌的醉意延迟上脑,带着几许恍惚地散着步,迎面一个只到她肩膀高度的少女埋头快步撞上了自己、急匆匆地道了声歉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 大体仍是清醒的埃尔停住步子站在原地,一手伸向外袍空荡荡的口袋,不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回头瞥了瞥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现在的小偷竟敢偷女巫的东西。 物件上随时有她的魔法印记,再者这东西轻则使犯人倒霉、重则丧命——拜托,不但是伊奈茨的手笔,这只怀表原初还属于伏地魔本人……好偷不偷,反觊觎一件附着怨气的遗物,是不是不想活命? 埃尔弗里德无须着急找其算账,调头先回公寓看资料,吉克·冯特纳简直是个谜。 直觉准确这种颇有玄幻意味的概念,偶尔在埃尔身上灵验,比如她一遇疑难正题的推测能够猜对百分之七八十,剩下的小几率是她无意中或不小心忽略的、得算在命运头上,犹如一部十全十美的古希腊悲剧:一切逃无可逃,避不可避,从最初就存在着的、无法扭转的宿命—— “……哪一个人不曾带着羡慕的眼光注视他的好运,他现在却落到可怕的灾难的浪潮中了……让我们等着瞧那最后的日子,不要轻易评价一个凡人的幸福、在其尚未跨过生命的界限与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 5 1980年初,满以为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的埃尔弗里德返回伦敦迎来那一则消息时,她是这么懊悔地想的。 43. ============= 感恩节后,距离西里斯回伦敦已过去快二十天,他写了封信给她: “亲爱的埃尔, 我需要感谢那晚上你逼我回去。就在我送别奥赖恩后不久,弗莱蒙和尤菲的病症又复发了,情况不容乐观,治疗师们都说这次他们撑不到圣诞节,我很难过,但我想詹姆才会是最悲伤的人,我和莉莉都只想陪伴在他身边。 回忆起你那天跟我说的话,你是我们之中最早接触亲人辞世的,而你从没缺席安慰经历同样痛苦的我们,旧戏码重复上演的每一刻也在提醒你自己的痛苦不是吗。 死亡确实没什么好怕,是无力的思念让我感到恐惧。 希望你一切都好。最近食死徒在加紧抓捕《言论》的作者,邓布利多派了专人保护艾莉西亚·克里斯,你可以放心。 西里斯” 读完信的埃尔弗里德不禁模糊了视线,她提笔分别写了两封信。 “亲爱的西里斯, 我知道语言都是苍白的,但请你替我转达我的感同身受之情,以及,一封给弗莱蒙特·波特先生的信,来自他已逝世的朋友,请你务必交给他。 第102章 我懂你所说的无力的思念,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曾经美好的记忆,随之而来是回到面目全非的现实,只不过也许,残酷的死亡的确让我们与所爱分隔开,却切割不断所有闪闪发光的、始终留在我们内心的往昔,正如他们以没有痛苦的形式存在在我们意识世界里、在宇宙中无数的世界——每个世界我们与他们都会永恒爱着彼此。 我在这儿过得很好,而且我相信我能带着好消息回来。 请随时保持联系。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虽然与伊奈茨最后一次见面时只让她在合适的时机对朋友们传达几句话,那时她依然是选择用整合咒语将那些复杂的情志化为落于信纸的一行行语句,那些伊奈茨实际想对弗莱蒙特说的心声,迟到了太多年,起码送到了该知晓的人的手中。 当西里斯把这封未拆阅的信件交给倚靠在病床头勉强看得清字迹的弗莱蒙特,已经是治疗师劝詹姆带父母回家享受度过最终时日的期间,正值大节欢庆的前夜,这时候状况尤为严重的弗莱蒙特已完全不能进食了,尤菲米娅也是如此,病重的老夫妇都没有食欲,但是在此之前的每年,从儿时到现今,每年他们都会在一顿丰盛的大餐中团聚过节,于是詹姆和莉莉仍精心准备好每一道经典的、两位老人喜欢的节日餐点,摆满一整张餐桌,打开电视机,让圣诞晚饭的香味、热闹的声色充盈着整个房间,他们闻得到这代表家的、温馨而熟悉的气味,听得到力图活跃氛围的谈笑声,就如往日一样家人朋友欢聚一堂。 在这一刻他拆开了信封,里面有一些剪报,都是年轻时他因发明神奇药水等成就登上过的报刊,有关褒奖他的一则则报道被人精心从报纸或杂志上边剪下,并用墨水笔圈着写得好的部分,报刊的日期跨越好几年——是谁这样关心他呢?他思索着,双手颤抖着费力地展开了信纸: “亲爱的弗莱蒙, 好久不见。听说你和尤菲有了个小孩,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开心的好消息,1960年的圣诞节我寄给你家的匿名礼物、那把玩具扫帚,正是我想送给你儿子的,但愿你有收到,我不知道莫斯科的快件服务如何。 写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每个人临终前都得忏悔点儿什么,事实上当时我还来不及写完它,所以我拜托我的孩子写好再在适合的时间转交——啊对,我终于有女儿了、即使严格来看,她是我在实验室里的发明,具体的我们见着面再说,大家不是都说人死了能在某个地方相互见一见,我猜我们是巫师,应该不至于受骗。 想来其实很可惜不是吗,咱们生前最后一次见还是大吵了一架。你骂得倒没错、我确实自私、确实没有责任心,我确实不该逃避,我真是个大蠢蛋。 这会儿我得坦然地告诉你,后来我真的有好好赎罪,尽全力弥补了我犯的过错,真的(不信你问邓布利多教授)要是人死了还能在地狱看得到进行中的未来,我铁定悠闲地抽着烟目睹小人的失败。 噢说到下地狱,我认为我是没跑了,不知道你在天堂能不能偶尔下来拜访拜访我,以前在霍格沃茨上学,伊格1不是老说有机会要去地狱转一圈,但我想到他的丽莎2你的尤菲都会上天堂,你们没可能离得开她们。 煽情的我不懂得写,真想面对面赞美你的成绩,多好啊、你和伊格都实现了愿望,咱们二年级时新年许的愿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想成为最伟大的药剂师,你做到了,我流浪在外这些年一旦看见关于你的报纸就高兴得不得了,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我的好朋友瓦伦娜建议我剪下收藏。看多了得承认我的羡慕中多了嫉妒(开玩笑的) 我想说可以跟你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弗莱蒙特,而跟你分别则是我做过最艰难的事。 都怪我这迷路的傻瓜越走越离我们的家乡无比遥远,五百英里那么漫长,直到彻底回不了家。 那天我来不及说的再见,就在这封信补上吧。 再见啦。”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然而弗莱蒙特在微笑,亮晶晶的泪水打湿了镜片。 平安夜的铃铛声犹如童话里圣诞老人在雪橇上驾着驯鹿带弥撒的礼物赶来烟囱前,凌晨时分,在满屋子焦糖布丁甜蜜的香气中,他们安然离开人世,像只是熟睡那样平静。 葬礼照母亲的遗愿从简,仪式举行的这一天雪下得很大,主动参加的人不少,波特老夫妇生前品德高尚广结善缘,墓前献的花束大堆簇拥着,访客对家属说着“节哀”,詹姆前所未有苍白憔悴、眼圈底下是淡色的青红,他颇有风度地苦笑着礼貌回道:“……没关系,他们这一生过得很精彩。” 也一定会与思念的人相见。 远在大洋另一头的埃尔弗里德邮寄了花束,短短两周前,她正遭遇着被关警局和上法庭的风波—— 在料理完送别父亲的后事没多久、雷古勒斯再次写信问她何时回伦敦探讨金杯的问题,待她回以长篇大论阐述美国国会表态的重要性后,不出两天,她没等到来信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来人——直接出现在她公寓门口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眼神中有一点不耐烦,她都还没表示自己的疑惑,他就不留情面地先丢来一句: “我觉得你要对自身有些清晰的认知,韦勒克小姐。” 干净利落地将外套扔向沙发,他淡漠地注视着她,“你玩不明白政治游戏,剩下的交给真正擅长的人去做。”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冒失。” 她不赞成地说道:“况且,这才不算什么政治游戏。” 巫师的权力斗争和麻瓜的相比简直像过家家,根源在于两者的社会结构不同,巫师界不是强调生产资源的麻瓜社会,个人的魔法能力会令民众臣服,因此多余繁琐的手段并不需要使用。 对方没搭理,环顾这位于平价地段普普通通的旅居住所,目光不经意地浮现一丝隐隐约约的……嫌弃。 得,来了个更加娇生惯养的同伴。 她悄然深呼吸了下没跟他计较,随口问:“你的魔杖许可证办好了吗。” “我没有办。防止黑魔王发觉我来这。” 听罢她在心里犯嘀咕,刚开始还以为能往积极的方面想、自己熬出头了总算可以恢复用魔杖的便利时光呢。 “伏地魔找你的话你又该怎么做。” 她又询问了这个重中之重。 “他最近不在伦敦。” 这下她没别的可问了,大致分享了些自己留在纽约查到吉克·冯特纳的信息、尽管少得可怜,无非是从小在家族不大受重视,毕业前在伊法魔尼是个内敛的优等生,进魔法国会由低做起等等,由于未婚与之关联的人更少,旧校友们对其好评价相差无几,如何入手深入调查真没有头绪,她甚至胡想舍友感情一般比平常同学深厚而简单查了吉克读书时代的室友路易斯·谢菲,可此人更神秘,早已没有下落。 “……‘谢菲’?” 默默听着听着,雷古勒斯忽然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姓氏。 “你听过?” 她眼睛一亮。 “耳熟,但不确定……英格兰的沙菲克家族有分支散落于北美,我要先去查一查。” “好。” 犹豫了会儿,她开启另一难题:“有关金杯,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既然必须隐秘得不为人所知,复方汤剂是最快最保险的。” 他说出了与她相同的打算,不过她沉思着商量道: “复方汤剂的确够保险,但是重点还有‘怎么拿到’,我相信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作风是绝不可能纯粹将金杯放在金库里的,她会附着哪些咒语守护它,其中会不会有强大的识别魔咒,比如意味着除她和伏地魔以外的每个人都碰不了金杯,又或者金杯会‘远程汇报’予以她警告……这一堆值得疑虑的复杂因素。” 埃尔弗里德无情地戳破理想的泡沫,“首先要思考解咒的办法,其次才是进金库的方式。” “听起来你有更好的规划。” 听完解释,雷古勒斯倾身靠向沙发椅背,面无表情地反问,浸染夜色的深而暗的灯光打落在他身上,如同一帧电影独有的画面,令她联想到麦克·柯里昂的电影画面。 她移开视线,语气淡淡地答道:“……我也是巧合下灵光一闪,前些天认识的小姑娘,是一名‘德鲁伊’3——” “你是指类似非洲瓦加度出身的女巫?” 他罕见地提升了点音量。 “是。变换不止一种动物形态、天然的特殊阿尼马格斯能力者……我猜她在纽约没有合法的身份,那晚她偷了我的怀表,我根据魔法的痕迹找到相应的居所,环境拮据得糟糕。” “……韦勒克,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偷。” 顿时他嗤之以鼻地冷哼,显然瞧不起埃尔弗里德口中可争取的帮手。 “恰恰生活条件窘迫的少年最适宜联合,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怕失去,更容易获得他们的好感,比起身世不凡的人物。” 面对质疑她不紧不慢地回应,“何况说到小偷,我们不也差不多。” 第103章 一时无言以对。 “行……那我祝你不会浪费时间。” 他回过神平心静气地了结话题。 事实证明,过程虽然曲折,埃尔弗里德的决定仍通向了好结果。转机就在这场对话后几天,十二月初霜冻的一晚,她第二次找去的时候。 在纽约出行被限制得极为不便,无奈之下希斯·斯图尔特借给她麻瓜朋友的一辆雪佛兰小轿车,型号很旧,加上她只在五年级的暑假学了点基础的驾驶手法,如今早忘了一半,为正常出远门她从头练习这项不必要的技能……想不到明明是女巫连魔法都没法用,伏地魔光顾着巩固权力干的“好事”经常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坐落贫民社区的低级酒吧嘈杂不已,庸俗的布景配色十分刺目,埃尔从未踏足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音乐声快震聋她的耳朵,穿过拥挤的人群,见到吧台边上穿着褪色冬衣的女孩、正百无聊赖地把玩不属于自己的火机—— “……你就是这样花我送你的五十美元的,克莱尔。” 埃尔弗里德站定在女孩跟前,轻飘飘地说。 “嘿,这不是‘女巫小姐’吗,来得真凑巧。” 这位今年顶多十三岁的浅棕肤色姑娘潇洒地收起打火机,“你是像我在等朋友,还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的朋友都没有你的好听力。”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稍微躲了躲音响忽大忽小的声波,“方不方便到外面聊聊。” “哎,要不是看你一副正派,我都快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不过、我清楚你又是为了你的手表吧。” 克莱尔嬉皮笑脸地走出吵闹的舞厅,油嘴滑舌的模样远超乎真实年龄,特地掏出怀表一下一下抛向空中、又接回手里。 多好的打魁地奇的苗子。她心想。 室外凉风阵阵,她的双手揣在外套口袋,没追究冒犯的玩笑,直截了当地说道: “表你自己可以留着。我是想聘请你为我偷一件东西。” “开个价?” “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 冷风吹动雪花、黏腻在色调灰沉沉的长款毛呢大衣,仿若教堂中的大理石雕像,具有压迫感的神圣气息,“你在伦敦的合法居住权,或者受教育的权利……全部你本来就应该拥有的、像个普通女孩生活的条件,我承诺会给到你。” 克莱尔脸上笑容全无,陷入了明显无措的一言不发,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躲避着视线,几乎是使尽全力地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放着瑞斯不管。” 随即用尽量轻松却不失笃定的口吻回绝:“我不需要你的施舍,现在我们也过得很好。” “靠盗窃过活是‘很好’吗——” “听着,我不用你指手画脚!” 克莱尔像被戳到痛处似地大声打断:“我的生活快乐着呢……” “你甚至不问问我,我让你偷的是什么。” 埃尔一点都没被克莱尔不稳定的情绪所影响,巧妙地以退为进,冷静地告辞:“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不感兴趣,我不多打扰。” 从后门回酒吧前正要挂上隐身项链,昏暗的丛林边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的好感更容易获得’,你的观点不攻自破太快了些。” 雷古勒斯讽刺人的风格近似云淡风轻间猝不及防泼去一抔冰水,刺骨的寒意,可惜对同样不缺冷意的埃尔弗里德而言没多大攻击性,她沉默着朝他扔过一块镶嵌蓝宝石的小型胸针、上面运用了传声咒,可以用来传递简短的讯息,好比麻瓜的无线对讲机4 “我知道你觉得无聊,天气很冷,你大可回你的住处待着,有要事再联系。” 她温和地再度打发。 “而你想接着待在这里白费力气。” “这仅仅是刚开始。” “哦,若每次的说教能增长那小鬼的觉悟,你又要说教多少次才搞得定她。” 闻言埃尔弗里德轻描淡写地回敬道:“你只管质疑吧。但我得提醒提醒,我就是这样搞定了卢修斯和你的。” 不等他反驳,她戴好项链返回了喧嚣的里屋。 恰巧返回时克莱尔的朋友瑞斯已经到了,是个白人姑娘,十四岁左右,脏水金发色,擦着口红,个头跟克莱尔相仿,一身廉价版嬉皮士风的着装,她们一直在喝酒说笑,不时去舞池忘我地发泄。 越晚人越多,成群结伴的熙熙攘攘,吧台隔壁有间玩弹珠赌/博的游戏房,克莱尔兴冲冲地趁空隙抢到一台机器,跳舞疯了一头汗的瑞斯脱掉外套看热闹,她不如克莱尔会玩游戏机,没多久就觉着没意思,只身一人回了座位继续大喝特喝,克莱尔却只顾沉迷在赢钱的兴奋里,丝毫没留意围观的青年们离自己很近。 一时之间,角落中的埃尔不知该看克莱尔还是瑞斯,她们位于不同的方向,考虑到克莱尔的附近更拥挤,她先观察的克莱尔,当一轮精彩游戏结束满场欢呼这片刻功夫,她再扭头看向瑞斯的位置,却惊恐地发现人不见了。 就像公共场合走失了孩子的母亲,一瞬间有点慌神的埃尔弗里德站起身环视四周。 蓦地看见,门口一男人扶着神志不清的瑞斯绕出后门,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了上去,并一把摘掉了项链,一路紧随其后。 或许是未曾愈合过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那种头晕目眩的反胃感充斥着自己,伴随每一根汗毛直竖的过度警觉及焦虑,她贴着腰后魔杖的手逐渐僵硬。 惨白月色打落下停车场沥青地一层融化的雪水、拖曳碎片似的印痕,他穿着泛黄夹克,个子偏矮可体格健壮,将昏睡着的瑞斯抬进微型载货车车尾自装的货箱,这是没车牌号的改装车,他正满意地坐上驾驶位,背后冷不丁地响起: “下车。” 一台黯淡得的确像久经风霜的警队公务车旁边,是一位无论长风衣的样式和谈吐的调调都的确不像一般人的年轻女子,漆黑的阴影笼罩着那颀长的身型,笼罩着那危险藏匿于平静的半张脸。 感觉得到她在瞪着自己,可不知怎么地,他发不出火,这一时刻,他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真的警察还是未毕业的普通大学生,从没有人敢这么盯着他!她深色的眼睛令他联想起西伯利亚雪山的狼群,使他一阵发憷,只是她的下句话令他立马放松了警惕: “放了人,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男人登时啐了一声:“我会傻到信你是条子?” 睥睨着她,似乎断定她没阻止他的魄力,拉动引擎,排气管噗噗冒着烟雾。 短暂失措的间隙,埃尔余光瞥到一只飞蛾钻进尾箱的缝隙。 “……快下车!” 她忽地打开自己的车门也拉开了引擎。 愚蠢的卸货车却不管不顾地驶出停车场、延向荒无人烟的马路。 边警告他靠边停边追了几百码无果,埃尔原想用魔杖的心思又被理智压下,她不想落得被官方遣返的局面,更不想袖手旁观瑞斯她们的危机,此刻只当她是一名手无寸铁的麻瓜,没有合适的做法、仅剩两难困境里被情急迫使的抉择。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蔓延了又热又冷的薄汗,犹如动脉喷涌的鲜血飞溅堆得高高的积雪,灼烧着清晰又模糊的视野,玻璃窗倒映货车的影子,一咬牙转弯绕进岔口,衣领下的胸针依稀传来雷古勒斯不够镇静的制止声:“回来,韦勒克!这跟你没关系——” 不但充耳不闻,她脑子里反而回响西里斯载着她公路狂飙所说的“人生缺不了冒险”,怦怦乱动的心跳跨越时空重合,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尖锐得像救护车的警示灯,岔道的终点明灭着路灯橙黄的色泽,仿佛既是估算衡量一切直至趋于精确的程度、又是靠运气眷顾赢得的巧合,唯一确信的始终是破釜沉舟的英勇、逼近癫狂的英勇,不断地加速,加速,然后踩尽油门、猛然撞向了货车的车头,一声撕裂夜幕的巨响,路边的防护栏被破开,可怕的惯性把货车甩入丛林,连带着前灯大半块车头外壳粉碎,头破血流的男子不省人事。 至于埃尔,即使有作为女巫自身魔法能量的保护和气囊的缓冲,她的前额和脖子也淌着血,左手和小腿估计骨折了,推开车门趔趄着缓步上前,用所剩无几的体力砸开后备箱的锁——恍若天门洞开,一道银亮的月光倾泻而进,已变回人形的克莱尔紧紧抱着昏迷的瑞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称得上陌生过客的女人浑身是伤、深呼吸勉强平复痛觉,晚空微弱的光耀照着她的脸显得异常苍白,目光有些涣散,灰色的外衣沾染了血渍,她在对自己小声说:“……放心……结束了。” 随即骤然倒地,克莱尔使尽蛮力搀起她,想问她有没有事却才发觉从不知道她的名字。 比医护们预想的要快清醒,埃尔弗里德试图睁眼但被白炽灯刺得不得不转过头、拉扯到缝了针的脖颈右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才知道痛?” 病床前的希斯·斯图尔特难得板起脸,能看出来他很不高兴,首次拿出对小辈说教的态度:“我以为你更像亨利,没想到你简直是伊奈茨的翻版。” 第104章 真奇怪,她听到这种话没半点不悦,还感到挺好笑的。 “抱歉,车子会赔偿给您的朋友。” “我不是在说钱,埃尔!” 希斯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后续要面临的有多麻烦?” “请相信我不是在莽撞盲目地行动。这并非头脑一热的结果。” 德鲁伊虽在非洲不算少见,好天赋可是凤毛麟角的,就算偷不成金杯,协助她完成其他任务一样绰绰有余,站在大局观的角度,能换取信任、受点皮肉伤不足挂齿;而且对付人渣总不能依旧讲究文明,她已经口头警告过无数遍。 “我宁愿你是头脑一热,因为你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再牺牲自己的安全,埃尔,我可以纵容你常拜托我化解烦人的难题,可我不想有愧于亨利他们,假如他们还在世,我敢肯定绝不会让你置于如此境地——” “但是他们并不在,不是吗。” 情不自禁宣泄出几分延迟的苦涩与压抑,埃尔弗里德神情凝重,迅速地打断道:“如果我告诉您,其实这都是他们希望我做到的呢。” 病房内的一片死寂被三声敲门打破,两名麻瓜警员进门要求单独面谈做笔录。 案件牵连的要素无疑不简单,道德层面上“见义勇为”这词固然好听,法律层面对此的定义则没那么直白和浅显。 不论如何,蓄意撞车造成的伤害是客观存在的,尤其“客观”的还有她外籍人员的身份、目击证人是一个黑户未成年另一个有案底、躺医院重症科的是个白种男人这三个关键现象。 接下来的状况不言而喻,纽约地检须代表“受害者”、即实际是施害未遂的男子,行使所谓正义的制裁权威来起诉她,哪个级别的罪名仍在商议中。 当然,上述种种对于女巫来说压根不是问题,她完全能一走了之,然而她没有,到最后也没有。 意想不到,雷古勒斯竟来拜访她,无非是叫她别奉陪麻瓜这些荒唐的过场: “……听着,金库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不能就这么走掉,他们会把黑锅全扣在克莱尔她们的头上的。我没有在麻瓜世界发展的需要,她们则很难说,倘若她们仍旧不肯接受我的提议,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们被赶走或更多恶意的排挤。” 她耐心地解释道。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为陌生人做到这地步?” 雷古勒斯无法理解地皱紧眉头。 她语塞了下,眼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好像做错题目被老师责怪的难堪,底气不太足地回答:“我总有种直觉……我应该做这个决定。再何况她们确实需要帮助。” “我不认为小偷小摸和出卖自我的人值得可怜。” 他冷冷道,“你也别对她们抱有幻想,她们不会为此感激或效忠你。” “克莱尔从小在破败的福利院长大,瑞斯的父亲磕药成瘾,她们哪有得选。” “她们选了做小偷和雏.妓,韦勒克。”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抱歉,但你真的不能这么说。” 没忍住难受的情感,埃尔弗里德的眼神是愤懑混合着伤心,她牵强地稳住平和又坚定的语气,失望与本不愿直言的痛苦令她的声线有一丝颤抖:“我们在权利与义务分裂的文明时代不知所措5,更不应指责困在里面的人,于你而言唾手可得的东西,对选择不了出身的她们而言是永远望尘莫及的一整个世界……你可以随意评价我,不管是虚伪亦或是愚蠢……我会为我们的合作承担所有责任。” 事已至此,话也说到这份上,雷古勒斯再度在跟她的争论中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任由她的执意,他自行继续调查谢菲家族与沙菲克家族的联系。 出院被重新传唤回警局,她的两手被铐起,平淡而疲惫地聆听着警探为她阅读米兰达权利。显而易见,地检办公室提出以一级过失杀人罪,二级过失伤害两项罪名起诉她——是的,过了短短两晚,货车上的男人居然死了,哪怕他的死因与意外基本无关。 按照规定会分配给她一位公诉律师,在漫长的等待里,命运对她开了个讽刺得直直刺痛内心的玩笑—— 为她辩护的律师是弗朗西斯科·诺曼。 看清稻草黄头发男人敲门走进问询室的那一秒钟,埃尔弗里德以为自己是在接连应对极端事件的过程中终于被折磨疯了、于是产生幻觉。 可现实自然正如眼前所见,两年多以前她最痛恨的、差点被她扣动扳机一枪崩穿脑袋的人,那时只以一记一忘皆空烫下句点、原来不属于真正的结尾,现在他提着公文包充满活力地对僵在座位的她宣布: “放宽心吧孩子,我不会让你像个傻瓜似地上法庭的。” 诺曼翻着文件坐下,“我们直奔要题吧,请尽量还原当时事发的细节。” 尽管深知他不可能认得出自己,她找到思绪的第一时间还是将绝望混乱的困惑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所云,诺曼幽默地回道:“两小时前我坐在办公室,秘书把你的卷宗递给我,我看完就冒着大塞车的风险赶来警局咯。” “不是。” 她竭力维持即将逃离的冷静,佯装若无其事,“你的口音……你不是当地人。” “噢对,我原本在伦敦。” 他一边对照着文件拿钢笔往纸上写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搬来纽约两年了……我清楚这儿的程序,这案子可能不会耗多久。” “那为什么你会搬到纽约就业,在伦敦被吊销了牌照?” 沉入谷底的埃尔终究抓不住理性,仿佛有一根钢针从喉咙贯穿到胸腔,忍耐的疼痛铭心刻骨。 听罢愣了愣的诺曼没计较这失礼的措辞,他停下笔,推走纸张,她以为他是被气得要离开,不料他只站起踱步至窗前,无奈地耸耸肩膀,否定说: “我怎么可能被吊销牌照。事实上我在伦敦混得刚有起色,是我的妻子要搬走……好啦好啦,咱们能不能结案再闲聊。” “我要见警探。” 她面不改色道:“我请求换一名公诉律师。” “哎你这小朋友,有够不讲道理!” 诺曼起初颇为气急,尔后大概是误以为她质疑他的专业水平,率先镇定地补充:“你知道我胜诉的战绩有多少吗?特别是像你的特殊案情,我让控方节节败退的经验比外边的公诉多得多。要不是看你实在冤枉,令我想到自己也有个女儿……请你听着,弗利小姐,外面那堆公诉办公室都对你这趟浑水敬而远之,除了我你找不到别人。我能理解你现在很焦虑,但相信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知道克莱尔和瑞斯她们的律师是谁么?他们禁止我见别的涉案人员。” “她们被暂时关在女子拘留所。” “你说什么?” “很不公平对不对,只因为她们的边缘身份,被鉴定成非法逗留,险些要以共犯的名义也起诉她们。” 诺曼严厉地劝解道:“所以,你更要坚持到案件的胜利啊。” 当年论文抄袭案在魔法部静得能听见秒针动静的法庭,埃尔弗里德手足无措,五年过去,今天站在嘈杂拥堵的麻瓜初级法院聆讯室,耳边是诺曼为她争取降低保释金的义正言辞:“……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是一名背负学贷的失业者,检方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仍选择上庭,15万保释金并不合理——” 希斯保释了她。正式上庭前诺曼多次强调她该说与不该说的言语有哪些。两天后,高级法院第35号聆讯室座无虚席,记录员按打字机的响动使整间法庭更显静谧,她和诺曼坐在辩方席位,证人席上坐着的是那天的酒吧员工。 “皮埃尔先生,请问12月8日晚九时到凌晨,你是否在库瑞酒吧值班?” 地区检察官执行长询问。 “是的。” “请问您认不认识被害让·梅森先生?” “当然认识。他一星期起码来三个晚上。” “请问当晚您有没有留意他坐在哪儿,跟哪些人聊过天?” “他就喜欢坐在吧台的位置。” 服务员比划着,“只和我们几个熟悉伙计聊,他不爱跟陌生人讲话。” “大约十时至十一时,您有没有看到他拉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白人女孩出门。” “没有。我记得十点三十分有一场橄榄球转播赛,他特地叫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呢。” “您非常确定吗?” “确定。” “您当晚有没有在酒吧见过被告、坐在那边金头发的女士。” 酒吧服务员认真注视着如芒在背的埃尔弗里德,摇了摇头: “我没有任何印象。” “谢谢,没有其余问题了。” 交叉询问来到辩方,诺曼律师整理了西装衣领走上前。 “皮埃尔先生,请问您一整晚直到下班都待在吧台,寸步不离吗。” “那倒没有,我总得为其他客人拿拿酒水什么的。” “为梅森先生调高电视音量后的一小时内,您离座了几次?” 第105章 “我去过一趟仓库。” “请问您从仓库回来以后有没有再见到梅森先生。” “这我没留意,那个钟点太忙啦。” “也就是说,您没有亲眼看到他离开酒吧的对吗。” “对,可以这么说。” “您没亲眼看见,所以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独自离开的对吧。” “我想是的。” “谢谢,没有别的问题。” 让·梅森的主治医师上庭,控方首先问道: “请向法庭介绍您的工作。” “寻常的外科医生,曼哈顿蒂斯医院。” “请您大致描述梅森先生后续的病情。” “他感染一种极其罕见的杆状革兰氏阴性菌,术后菌群失调,致使体内还感染多种真菌,这是急性肾脏衰竭、肌肉溶解坏死及脑部损伤的症状接踵而至的根本原因。” “请问以您本人的专业经验、梅森先生感染的起因会是什么。” “这种菌群通常仅限动物间的传播,可能发生在送往急诊室前。” “换言之他是在车上受重伤等待救援期间感染的吗——” 诺曼站起身道:“反对,主观臆测。” “反对有效。” 法官看了眼执行长。 “我换个说法,您在报告上写该病菌与免疫系统息息相关,您是否认为让·梅森恶化的病因可能是由于他正处于严重的伤势、抵抗病菌的免疫功能变弱?” “也许是,有这样的可能。” “谢谢。” “医生,该病菌十分罕见不是吗?” 轮到辩方问询时诺曼说。 “是十分罕见……相当于百万分之一的几率。” “那么,它与病人的外伤之间有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呢?” “恐怕没有必要关联。我先前讲过,它只在动物中常见,通过人的呼吸道传播,但极大部分人不会病危致死。” “请以您专业的角度,医生,同样一场撞车事故,您觉得我当事人与梅森伤情天壤之别的缘由是什么?” “这很难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弗利小姐的状况的确像奇迹。” 到法证科的证人上庭进行交叉问话、形势显然是倾向于对埃尔弗里德有利的,鉴于没有证据表明她当时是想把人撞死的车速和驾驶手法。然而分别传唤克莱尔和瑞斯上庭的事态不太好看,执行长咄咄逼人的盘问使她们忿忿不平。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瑞斯小姐,有证人目击你两个月前仍有跟你的老朋友帕莱见面,他是介绍过‘生意’给你一整年的人——” “反对,这跟本案无关。” 诺曼又打断道。 “法官大人,帕莱和被害让·梅森交往密切,我认为问题的深入有助于检测证词的可靠性。” “行吧,检察官,但是你不能再兜太多圈子。瑞斯小姐,请回答问题。” “我早没干那一行了,帕莱找我是为了借钱,而且,他在街上混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的是,我认识他,不代表我认识他的朋友。” 所幸瑞斯坚守着立场,“我敢肯定那个让·梅森有往我的酒里下东西,我可见过这些事。” 远不及朋友的淡定悠闲,克莱尔瞪着执行长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 “……那时我是在游戏房。” 默默憋下恼火,克莱尔如实作答:“发觉瑞斯不见了我马上跑出门,在停车场刚好见到梅森关上货箱门,弗利小姐说了好几句叫他下车,大家可以既往不咎。” “你没想过返回酒吧求助吗。” “我当时很惊慌好吗、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车开走了,我才想到要找电话亭。” 她脸色坦然扯谎道,总不能对这群麻瓜说实话自己是个德鲁伊。 “有没有除你们三个以外的别人可以作证,克莱尔小姐。” “你明知道没可能还有别人在现场——” 她不由大声道。 “请只回答有或没有。” “……没有。” 控方不止怎么说服了法官准许污点证人帕莱上庭。一个拉丁裔青年吊儿郎当地坐上证人席。 “帕莱先生,请问您何时与被害让·梅森结识的。” “两年前。” “请问被害是否知道你干的营生。” “哦当然,整条街上认识我的都知道。” 他蛮不在乎的口气令陪审团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请问被害生前有没有‘光顾’过你的生意?” “没有。他找我大多是为了喝一杯。偶尔,磕点什么……” “你是否见过他对你团队里的某个女孩,产生强烈的兴趣。” “怎么会,有的话我早就趁机敲他几笔了。” 帕莱轻蔑地笑了笑。 诺曼则只问了一个问题:“帕莱先生,请问您是不是跟控方达成协议、若出庭作证控方可以减轻你组织卖/淫活动的刑罚。只用回答是与不是,谢谢。” “是。” “谢谢,没有其他要问。” 休庭前埃尔弗里德是最后一个走上问询席位的,法庭人员让她将手按在圣经上宣誓: “请举起您的手发誓您在本庭只讲真实,全部真实,仅有真实。” “我发誓。” “埃尔·弗利小姐,据我所知你是伦敦人吧。” “是。” “你今年几岁?” “差三个月满二十岁。” “你来纽约是为了?” “旅游。” “请问案发你所驾驶的车是本人的吗。” “不是。它是我教父朋友的车。” “当晚为什么你要去库瑞酒吧,请描述从酒吧到停车场的整个过程。” “我想释放释放压力,进酒吧找角落待了一阵。” 埃尔弗里德不露声色地答道:“然后我看见有个中年男人架着昏迷不醒少女的肩膀偷偷摸摸离开,我追了上去。”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想到报警?” “我怕等我找到电话亭人已经走了,酒吧很吵,他的车没有车牌号,我别无选择。” “你选择开车撞停他。” “我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看我受的伤就知道,我不想造成恐怖的事故,我只想逼停那台货车。” 埃尔毫不退让:“他的体格甚至是我的两倍,我为什么要故意伤害一个实则更威胁到我生命安全的人?” “你是否真的不认识瑞斯小姐。” “我不认识她。” 执行长无话可说,对诺曼撂下一句:“你的证人。” 身为同一阵线,诺曼的问题主要打感情牌,围绕博取陪审团的同情: “弗利小姐,你为什么要为了陌生女孩冒险。” “我觉得这是举手之劳,不是冒险。” 埃尔说出唯一完全属实的回答,“最初我只想用语言劝服。” “而为什么会演变到暴力事件?” “他说他不害怕我,因为我不是警察。” 她的面无表情带着不具破绽的反省:“我原想用双方不至于狼狈的方式缓解冲突,但估算错了实际,失去对驾驶的掌控。” “请问当得知梅森先生逝世时,你的心情如何。” “……惊恐。悔意。” 她暗暗调整了呼吸,“忏悔我冲动的暴力行为,不过,干涉这件事不是我的错误,我只是用错了方法。” 中途休庭,第三天下午再继续流程。 回公诉办公室商讨和整理材料,诺曼大大方方地夸奖了一番她在法庭临危不乱的表现。 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助手接过听了半句朝诺曼使了使眼色,他立即亲自听完电话,挂断后喜不自胜地通知道: “我们赢定了!我在警局的线人跟我说检察官吩咐警探们弄一张搜查令去翻梅森的公寓,想办法找证据好让他们撤销动议!哈,不坚定的诉讼立场,致命一击,他们自己都觉得起诉你很荒唐呢!我这就打电话请求到法官耳房商议叫其中一位警探作证……这绝对能在圣诞节前结束,你可以安心回伦敦和家人团聚了。” 这一刻,莫名地再做不到装作无所谓、她感到灰沉沉的阴郁正往内心聚落,如闷在死水之中: “……律师,现在能够告诉我,你搬走伦敦的原因了么。” 虽不清楚她追问的理由,弗郎西斯科·诺曼也以包容小年轻的心态诚实回道:“不是跟你说了是我妻子的要求嘛,别看我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我可不敢违背她的意见,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埃尔弗里德看着他,收在口袋的手捏得骨节生疼。 “……焦虑症,她出于愧疚得了慢性焦虑。” 诺曼心烦地叹了叹气,掩饰不了懊悔地娓娓道来:“都怪我贪图名利揽的一桩命案,我为和受害者同归于尽的嫌疑犯辩护,她总考虑他人感受,于是被内疚折磨得很不安。”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说真话,我自认没太多道德底线,我的工作就是将人的行径仅鉴定入法律的边缘,当律师前我的经历像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糟糕的爸妈,天花板漏水的出租屋,法学院不公平的竞争,早班车能把人挤扁的伦敦地铁,办公室来来去去到我手上的案子都烂得离谱,我怨恨又嫉妒……我基本属于个小人。但是,我妻子,她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最美好的人,在她身边我感觉她的善良总在挽救我,是她让我获得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快乐和幸福,别说为她放弃刚起步的职业生涯,放弃一切都行。” 第106章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一直揪紧的内脏仿佛变得空空荡荡。 那天没有彻底了结的执念,在今天冰消瓦解,如同壁炉的灰烬。 回公寓刚打开灯,始料未及的人影差点吓她一跳——雷古勒斯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这则消息会令你振奋起来,韦勒克。” 他直接转达道:“谢菲正是沙菲克家族在美洲的分支,十几年前和艾弗里在波士顿的分家有联姻的传闻,经过推算,恰恰是路易斯·谢菲毕业不久的时候,有趣的在于婚约被取消,两家对外缄默不提,但谢菲家的销声匿迹明显是欲盖弥彰……听我母亲所描述,路易斯·谢菲因病早逝,死前境况并不光彩。” “你是指他的病症就很不光彩?” 埃尔疑惑地皱了皱眉。 “存疑。我还想说的是吉克·冯特纳和路易斯·谢菲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们比亲兄弟更亲,在校的每年暑假,他们会去伊利诺伊州的麻瓜小镇度假。” “光是这两点不够威胁冯特纳,按理分析他是个颇有铁腕风格的执政者,拎得清工作与私人生活,我们必须找找一些或许会影响到他政治生涯的丑闻,比如渎职之类的……” 埃尔苦恼地思考道。 “……是。” 雷古勒斯有点挫败地把手里的情报扔向书桌,“我目前连实证也没有。” 接过手静静翻看着、埃尔忽地觉得合照上的人很面熟,冯特纳旁边站着的少年:皮肤颜色比较深,头发质感顺滑,眼睛深邃,不得不回忆起对人种学浅薄的理解、这男孩很像不那么一目了然的黑白混血,而且她见过这个人,她肯定见过这个人……是在哪里呢? 苦苦想了良久,幸好没丢失过目不忘的本领,她蓦地找出答案: “是在波西托的大房子里!他的照片被挂在墙壁上——路易斯·谢菲去过波西托的派对,那里有男有女,我猜负责管理的人一定还记得发生过哪些足以让他取消婚约的闹剧。” “我去查查看。” 雷古勒斯默契地接话,才问道:“那栋宅邸,我需要如何进去?” 埃尔咳嗽了下,赶跑想趁机调侃讽刺他两句的心思,正经地形容自己上次过去的所见所闻,即便是尽力不带给他负担、避重就轻地讲述,思维敏锐细腻的雷古勒斯也听懂了那是什么类型的场合,顿时他面露不自在与厌恶、还有几分尴尬及退缩。 “你知道我帮不了你,第一我还要上庭,第二服务员可能会认出我,第三我用不了魔法,靠力气制服我会占下风。” 后半句自然是谎言,她明明力气大得能把波西托这成年男人掐倒在地。 “第一你快胜诉,第二我没有应对的经验随时会失败,第三不用‘妄自菲薄’、你开车撞了人并徒手砸开箱子。” 其实假如他表达一点恳求,埃尔大约会心软帮他一把,只可惜他的傲慢让他不仅不会松口求人、鼻子仍翘得高高的,因此她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装模作样给出温馨提示:“抱歉,你要靠你自己,孩子,提高你的觉悟,我相信你会成功。” 闻言他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别叫我孩子。” 随后带着隐忍的气急败坏拿过外套走了。 人总要成长。她充满闲情逸致地躺下沙发小憩。 如诺曼所料,警探的证词意味着控方动议的不攻自破。诺曼的结案陈词精彩之余,“现代的骑士精神”的引用也无端打动听者。 “请被告起立。陪审团达成裁决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 “对于第一项指控,一级过失杀人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对于第二项指控,二级过失伤害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闹哄哄的议论于退场更甚、声援埃尔弗里德的当地女人们在法庭外举着牌子,她没想到会有她们、但现在她有清晰地看见,这些不同年龄段与肤色的陌生女性,一切不需要多言,点头相视一笑擦肩而过,无声的会意。 不愿意被挤成一团的记者拍到,她偷偷从后门溜走,在媒体前演讲的机会单独留给了无疑乐意十足的弗郎西斯科·诺曼,她最终看一眼镜头里的律师,希望未来再无须见到他、起码别再以被告的身份见到。 上楼的半路有人叫住了她,倒不意外、是克莱尔,说要把怀表还给她。 “噢,谢谢。” 她将表放进口袋习惯性地说,俨然没精力言语过多。 “别谢了,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 克莱尔的语气平得没有丝毫的起伏,搞不清是疲惫、或者煎熬的犹豫。 而在关上门的前一秒,犹豫如沸腾水汽般蒸发了干净—— “……你想要我偷的是什么?” “克莱尔,瑞斯不知道你是女巫,对吧。” 埃尔弗里德没答话,淡淡道。 “这和我要还你人情有什么关联。” “你依旧想留在这里吗,她依旧想留在这里吗,你们迟早需要搞懂自己真正想要的。” 转过身面对面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曾认识一人,她与你的境遇相似,却选择了沉默,结果是反而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对朋友坦诚相待,原来复杂的忧虑只源于自以为是的猜忌。遗憾,有先例的遗憾,我不想悲剧重演。” 见克莱尔听得无力耷拉着脑袋,眼里情绪符合其年纪的、纯粹的无助,埃尔乘胜追击地轻声建议:“不如你先尝试跟瑞斯说清你早想告诉她的所有,再想清楚是不是真想帮我。” 重新踏足波西托的地盘确实冒险,已经快对危险麻木的埃尔弗里德当然没法放着雷古勒斯不管,他毕竟是西里斯的亲弟弟,眼睁睁旁观羊入虎口太不高尚。这一次没有浮夸的乔装,客观来说有人认得出她才怪。 果不其然,一路上人们只把她当成有预约的宾客,大概是雷古勒斯的气质和外形都很是显眼,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房间号,要不是考虑着对付巫师不能赤手空拳、她才不会事先找希斯借魔杖,要知道使用陌生魔杖会出现危及生命的风险可比撞车高得多,除非是水平高超的巫师,才做得到游刃有余。 四下无人,咔嚓一声开锁咒,她推开房门来不及开口,他就抢先挖苦道: “来得太迟了,韦勒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关好门,俯视着一旁酩酊大醉倒桌上的美艳女子,“我早已撬开了她的嘴。” “你问出了什么?” 埃尔眼睛一亮,体贴地小心翼翼把女人扶到躺椅,也“体贴”地用魔咒修改好其记忆。 “路易斯·谢菲和某个交际花有个私生子,大抵是在麻瓜孤儿院待着。” 他泰然自若地道出这则重磅消息。 “哪家孤儿院?” “……我撬开的不是脑子。”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不客气地回敬。 “麻瓜孤儿院是上万人的范围,这怎么大海捞针呀。” 埃尔沮丧地坐下身,“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无言半晌,雷古勒斯沉思道:“有最确定的一件事实,谢菲的私生子是个巫师,如果吉克·冯特纳一向深知那小孩的下落,他会怎么做。” “出于对恋人的怨恨,首先他不可能对其视如己出。” 埃尔机敏地推测道,“同时又因为始终是已逝至爱的孩子,不会全然放着不管;谢菲的丑闻被费尽心思保护得这么好,冯特纳绝不愿功亏一篑,所以孩子在这儿不会有合法身份,以麻瓜福利院不完善的设施,收留不了几岁就可能被迫推出门自食其力,连魔法都用不了只有饿死街头的结局……冯特纳会对这小孩在外用魔法睁一只闭一只眼——滥用职权,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不止如此,韦勒克。” 雷古勒斯的灰蓝眼眸像黎明时分被熹微照耀的湖面、罕有的生动,“你还押中了一场赌注。” 听罢她茫然地皱起眉,迟疑地反问:“你是指……我认识那个小孩?” “那晚你连被动的自身魔法涌动都被魔法国会发警告信通知你尽快离开。众所周知魔法国会的传统是绝不屑与麻瓜政客有联系,不像英格兰。” 他循循善诱,“不超过十三岁,有色人种,女巫,在孤儿院长大,为盗窃变过无数次阿尼马格斯,更别说其他简单的无杖施法。韦勒克,你怎么变迟钝了。” “哪会有这么凑巧。” 她苦笑着怀疑道,“况且不管是谁,我们已实实在在抓到冯特纳的把柄。只差谈判而已。回去先写封信给敬重的冯特纳先生吧。” 他默许地点点头,懒得转头看昏迷者半眼,不情不愿地说:“……你确定删改好她的记忆了么。” “你再施咒一遍也行,注意着点别彻底清空她的记忆。” 埃尔弗里德大方地递过不属于自己的魔杖。 “……算了。” 他反倒走至门口,没再纠结。 氛围一轻松,埃尔后知后觉想起回忆录中伊奈茨写的一段辛辣调侃:“……我希望他(指年轻时的伏地魔)只是用不错的口才撬开那群贵妇人的嘴……” 太精彩的暗讽!思及此她不禁悄悄抿了抿嘴憋住笑意,假装认真地请教: 第107章 “对了朋友,你能跟我分享分享你是怎么让那位漂亮女士心甘情愿告密的吗,有没有什么窍门呢?” “闭嘴韦勒克,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向黑魔王告密的就是我。” 他凶巴巴得好像要随时给她一记恶咒。 告密什么、你继承了他勾引贵妇的伟大事业?她在心里接话,立马意识到——完了,看太多遍回忆录,被伊奈茨这家伙带坏了!她赶紧清除掉浆在脑海那堆古怪的玩笑,恢复严肃地承诺: “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是不会对外人说,她在内心狡猾地补充。假如她能活着回国待到战争结束,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告诉西里斯,拿弟弟出过的糗来炒冷饭是真的很有趣,拜托、她可是一个向往姐妹兄弟情谊的独生女耶。 今年圣诞在位于马萨诸塞州的伊法魔尼校内跟简、比利、詹姆斯和希斯他们过节,大餐后聚在一起纷纷拆阅亲友们寄来的祝福贺卡,其中克莱尔带来了好答复、她在信里由衷地感激埃尔由始至终的温柔及诚挚,可以和最重要的朋友跟着一道回伦敦是她们十多年来“中的大彩票”,已然迫不及待年后的新旅程……一封信看得埃尔弗里德热泪盈眶。 熬凌晨在图书馆查资料的简打着哈欠,趁还没散场,以免忘记就直言道:“埃尔,前些天你让我查阅的我搞清啦,普克奇和妖精是同一个魔法体系,区别细微得能忽略不计。” “等等,凭啥只让她去查?” 比利不服气地插话,“我也可以帮忙啊。” “别忘了她在我们之中最聪明。” 詹姆斯公平地说。 “谢谢你,简。其实你们三位各有各的聪明。” 埃尔笑着耐心解释:“现在,比利和詹姆斯,若你们愿意,请帮我说服威廉开一只锁。” “啊?什么锁?” “古灵阁金库的锁。” 这句回答惊吓得他们险些掉了下巴。 “不逗你们了,我开玩笑的。” 埃尔摆摆手,心想擅作主张等会儿又要被某人嘲讽,还是往后稍稍商量商量再决定。 “不是,埃尔,你是想偷东西吗?” 简目瞪口呆地压低声音质问。 “嗯,我已经请到了最好的盗贼。” “我的上帝,你不怕被关进阿兹卡班?!” “他们不但不会把我关进阿兹卡班,还有可能授予我一块梅林勋章。” “但再怎么说偷窃也是——” “别听她的埃尔!” 比利兴奋地欢呼道:“咱们一起偷!” “比利你又发疯了!” “别吵!先再听听埃尔的解释。” 詹姆斯拦下了要打架的两个小朋友。 “我没有别的解释。简单而言要偷的是一件极度邪恶而不得不摧毁的物品,对我在伦敦的局势很大影响。” 唯一冷静的大朋友轻描淡写地说:“我基于信任才跟你们提及,它之所以是机密,正由于直接涉及到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威廉是魔力强大的普克奇,他的帮助至关重要。” 这时不知何时已在场参与谈话的希斯·斯图尔特气定神闲地终结讨论的必要: “你倒不如叫我去说服威廉,起码他对我有点爱屋及乌的态度。只不过,普克奇厌恶人类,巫师也一样,他不做亏本买卖,你有什么能和他交换?” 埃尔犹豫着开口:“……伊索曾经非常向往霍格沃茨不是吗,如果不是养母作恶阻止她去上学,她会进象征智慧的拉文克劳的,正如她创立的长角水蛇学院。曾被黑魔法污染的拉文克劳冠冕,有个‘不知名英雄’净化了它,虽不再携带这珍品原本未知的魔法,仍算是原物……以答谢赠予,纪念伊索童年时泡沫碎裂似的梦,如何。” 希斯心服口服地无奈笑道:“无懈可击的理由……论伊索对他的重要性,他会答应的。” 自此,埃尔弗里德在给莉莉的回信中添加了改良无痕延展咒的请求,在原有基础上改进,且尽量附加能想到的实用功能,譬如水火不侵什么的。擅长研究魔咒的莉莉收到来信格外高兴,最近在凤凰社大家都太照顾自己、难免感到有些落寞,渴望在正事上有多点参与感是人之常情。 1980年的新年长假某天,吉克·冯特纳敬业地在国会办公室浏览文件,他原不打算理会晚上的来客预约,他认得那两个姓氏、韦勒克与布莱克,邓布利多派来烦他的人,两个月前他让手下应付了他们多次,打回的诉求都快数不清,他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吉克盘算着过几日找借口遣返他们,门铃刺耳地乱响一通,秘书拦不住来人、面露难色地对自己道歉:“对不起、先生,她……” “没关系。” 吉克虚伪地扯扯嘴角,佯装很有风度地说:“你先出去吧杰森……韦勒克小姐对不对、晚上好,请坐。” 然后,紧接着对方的长话短说,仅仅两分钟就以几项“无法拒绝的条件”击溃了他的悠然自得。 最束手无策的在于,他正暗中摸向抽屉的魔杖,角落蓦然出现声音、一个极具领导者气度的男孩凭空现身,目光冷淡锐利,手里的魔杖指向他: “不用耍花招,冯特纳先生。” “……布莱克先生是吧。” 他以为那是名单上的西里斯·布莱克,坐在主位一动不动嗤笑道:“你一个纯血掺和邓布利多的事有什么利益可得?美国国会向来没有麻瓜国会的陋习,我们干预他国的习惯,你们今天想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尽管来,用我一人换取纽约巫师的安稳,我可不后悔。” “真伟大啊冯特纳先生。” 埃尔弗里德愠怒地眯了眯眼,“宁愿和毫无人性的杀戮分子合作,你管这叫安稳?在下油锅的猪和在屠宰场等候的猪有什么本质区别?你想让美国人民排在我们英格兰之后,还是说你有这个信心赶在被屠宰前先制裁刽子手——不好意思,我看不到比邓布利多先生更有把握除掉他的巫师,你能找到与被誉为当代最伟大巫师旗鼓相当的人吗、他仍在纽蒙迦德度假吗——” “韦勒克小姐,你说得够多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吉克略显无精打采的打断似乎蕴藏着妥协的征兆。 “邓布利多写过信给你。” “要我们的傲罗支援?你当我们魔法国会是一家应有尽有的仓库,包括维护秩序的根本能任意共享。你听说过哪个国家随随便便把傲罗借去援助——” “好,你的选择。” 埃尔狠下心踩过最后一条边界,沉静得就像恶魔低语:“我不需要你职业生涯被摧毁。是你要亲眼目睹你最珍视的人在这世上什么也不剩、连名声都没有。” “……你在虚张声势。” 雷古勒斯踱步走到他跟前,火上浇油道:“看来你要听一个故事。” 她将讲故事的机会让给了讨价还价水准不相上下的搭档,等吉克听完这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自传的、隐含胁迫的言辞,利益的重新衡量自然而然只会降低人忍受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 “你想做交易,冯特纳先生,我看得出来。” 她在他挣扎着动摇的时候继续劝说,“否则你不会任由我们这样长篇大论。” 寂静令整间办公室愈发空旷,每个人都分不清流淌的时间究竟是快是慢。 “……七个傲罗,五个月后。” “五个月!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你以为傲罗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普通角色?用五个月特训预备的一批已经是十分紧张的安排。” 吉克没好气地反驳,“我还要面临种种质疑,料理妥当相关事宜并非单单动动嘴皮子,国会在座的没有独裁者而仅有互相制衡,我是冒着相当大的争议答应邓布利多的要求!” “这又应该怪谁呢?没人逼着你甘愿当伏地魔的狗。” 埃尔不留情面地冷冷看着他,“牢不可破咒。恕我不是麻瓜,相信不了书面协议。” “我从不听任于他!” 吉克受到莫大羞辱般狠狠站起身,“我更从未服从过他,一直以来,我只在遵循国会的传统——” “‘很好’的演讲‘总统先生’,该履行你的誓言了。” 雷古勒斯拿魔杖站在俩人中间,“请吧。” 收拾行李之前,埃尔弗里德和雷古勒斯整理了现有的信息、构造围绕金杯的初步计划,对比她的想法,雷古勒斯的论点没那么乐观: “……我不认为信任妖精是个好主意,妖精的远亲也算妖精,你读过魔法史的,韦勒克,他们的贪婪和不忠是有目共睹的劣根性。” “我还读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这话。假若威廉要背叛我,他不至于老老实实对我事先说明他魔力的限制性。” 她懒散地安慰道,这段日子过得太劳累,“计划可以进一步更改,按照实际情况。” “明明先命令那个叫克莱尔的德鲁伊去偷贝拉特里克斯的钥匙会更保险。” “这反而是最高的风险。金库是死的,贝拉是活的,克莱尔去偷金杯所肩负明显够重了,在重磅的任务前再多加一个任务,没人能保证持久的超常发挥,疲倦可能导致可怕的失误,我想你理应明白。” 第108章 她有理有据的阐述又令他不服却没法反驳。 重返伦敦坐的是申请到的轮船,海风阵阵,晚冬的阳光洒落在甲板,天气真好,和煦得能和她记忆中见过的一幕相媲美:在她的一岁生日宴上面,伊奈茨向朋友们敬酒的致辞,祝酒词很简洁,是《卡拉马佐夫兄弟》6终章的经典一言。 “……诸位,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然后——我们将彼此永不相忘。” 永不会将对方遗忘。 不论走了离家多遥远的路途。 44. ============= 回到亲切的英格兰,埃尔弗里德和雷古勒斯、希斯他们暂时分开了行动。首先她将从美利坚带回的朋友安顿在自己家,其次要去见她牵挂已久的莉莉·伊万斯、准确来说是莉莉·波特,时至今日她仍改不掉称呼上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在她眼里莉莉永远就是莉莉。 面对克莱尔和瑞斯这两位陌生人,瓦伦娜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质疑,亲切地用烤曲奇与柠檬红茶招待她们,帮忙到客房整理行李,随遇而安的瑞斯没有克莱尔在长辈前的拘谨,直言道:“我还挺好奇来着呢,原来你们女巫调制饮品的方式跟咱们差不多嘛……” “嗯,我们倒也不是什么事都要靠魔法。” 瓦伦娜笑着回答。 这些天独自专注《言论》发刊的艾莉西亚冷幽默地接道:“确实,所以到不得不用魔法的地步就是‘要命’的地步。” 转而对进房间换一身干净衣服的埃尔弗里德说:“对了埃尔,邓布利多给我们分配的‘保镖女士’恰好出了门……你回来看到她就知道,你会惊喜的。” “哦?好久不见你也学会了卖关子。” 难得心情跟着放松的埃尔拿上精心准备的花束与果篮等见面礼,掩饰不了喜悦地告别:“好了‘孩子们’,我要先去看我亲爱的宝贝了,回头见。” “拜拜……等会儿,谁是她亲爱的宝贝?” 克莱尔及时地对茫然的瑞斯解释:“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有个一块儿长大的好友,现在在怀着小宝宝。” “噢记得。” 瑞斯随性地开玩笑:“她在轮船上说了一路,好像她是宝宝的父亲似的。” “咳咳、瑞斯!” 克莱尔脸色大变地阻止,艾莉西亚大笑着不小心弄撒了红茶、正拿魔杖用清理咒擦干地毯。 “抱歉抱歉,这种笑话在英国不合适吗?” 瑞斯问正在找橱柜的瓦伦娜,后者笑眯眯地回道: “没关系,我喜欢听冒犯的玩笑。” 好在这是个拥有过古怪挚友的长辈,“你这副口吻反倒令我很怀念……” 前几个月瓦伦娜代远在出差路上的埃尔拜访过好几次波特家,因此这一趟只有她一人。 像她们这样感情比亲姐妹还亲的朋友根本不需要提前预约时间,突然造访是一种别样的惊喜。 今天是周六。恰巧詹姆被临时叫去开会,待在家休假的莉莉一见到她顿时欣喜得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松开时她不由主动亲了亲莉莉的脸和已有点明显的肚子。 “你感觉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变化——” “还好还好,不说这个啦,先跟你‘汇报汇报’我改进无痕延展咒的成果!” 自从怀孕后身边的所有人都只围着这话题打转,被问腻味了的莉莉当然更为除此以外的事兴奋,拿出这段日子整理好的资料满怀热情地喋喋不休:“对于你在信里留给我解决的疑难,我思考了好久好久来着,假设我想保护一件重要的东西,为此可以用到的实用魔咒有哪些,等查阅文献,我排列一份总结的清单,比如隐藏咒、混淆咒、复制咒、牢固咒、灼烧咒等等……要想一个能兼顾一 一对应破解的办法太不现实,忽然我发现它们中的极大多数棘手的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通过‘感应’触发咒语的保护机制,换言之只要不去碰它,我们就不需要临危苦想解咒的办法……然后我又想到你认为使用附着无痕延展咒的包裹去存放它的主意,顺带一提我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一时之间我想,为什么我们没想到‘用物对付物’的方式?我们压根不需要亲手触摸去‘拿到’——于是我在这基础上修改了召唤咒,原理很简单亲爱的、是我们小时候玩的磁铁,根据我对其特征的了解:像是纯金和协助过家养小精灵制作魔法食物运输之类的,后者简直是最好的突破口,由于这其中有记忆的痕迹,我能直接引用小精灵的魔法体系放在召唤咒上面,我拜托了你的老朋友罗布先生帮忙——小精灵们的魔法可太高深了,完全经受得住我后续的实验检验……总而言之,我还多加了个水火不侵咒以防万一。” “……天呐莉莉,你真的好聪明。” 仔细听完的埃尔弗里德惊叹道:“这方案实在太完美!是我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方式……谢谢你付出的这一大堆精力。” “没事,能帮到忙就好。” 莉莉快乐地摆摆手,她们好像回到了毕业前形影不离捣鼓新奇玩意儿的时光,“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学院的宝物只会好好待在霍格沃茨呢。” “我以前也以为。但你知道这群巫师不如我们麻瓜那边重视财产权的维护,‘私人财物神圣不可侵犯’……” 埃尔半是戏谑地说:“这要是放在随便一名中产阶级白人男性身上,他会把伏地魔起诉得下辈子只能在监狱传教。” “哈哈,我猜麻瓜们要特制那种关得住万磁王的监狱来关伏地魔。” 家里最随处可见的除了魁地奇相关杂志还有数不胜数的超级英雄漫画,一整排dc 与marve连载,詹姆对麻瓜的文化一向很着迷,无疑会爱上堪称“轻易俘虏每个男性芳心”的超英系列。本来莉莉不感兴趣,由于近期休假太多才闲来无事翻开看了几册,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很幼稚,情感上却觉得怪好看的。 “喔,你总算愿意看这漫画。” 从小爱好就很复杂的埃尔弗里德早就看过那些在麻瓜界流行得一塌糊涂的作品,她像是传说中“包容与博爱的品味”,常常抱着凑热闹的心什么都涉猎。 “是呐,我不止看完,还知道他们四个最爱的角色是谁。” 莉莉佯装倍受荼毒地列举,值得一提的是直呼全名、证明起码读得够认真,“詹姆喜欢彼得·帕克,西里斯喜欢布鲁斯·韦恩,莱米喜欢查尔斯·泽维尔,彼得则喜欢唐尼·史塔克。” “西里斯其实是喜欢那辆蝙蝠车吧。” 埃尔揶揄道,她们相视一笑。 尔后在片刻的沉默中,她小心地低声问道:“……对了,最近詹姆他有好点吗?” “别担心,他的性格那么坚韧,快过去一百天多少有缓过神来……况且大约是怕我忧虑或者唤起我对爸爸的想念,在我面前总避重就轻地说自己没事……他的男孩们有相继陪着他。” 莉莉叹了叹气,迄今为止人人每天都在经历不同形式的分离,阅历使心态演变成隐藏于平静中无可奈何的伤感,并非歇斯底里的悲痛往往植根于心底,难以磨灭。 “也许像我妈妈所说,人一旦长大了就得面临数不清的道别,好让我们有朝一日做得到孤身直面死亡。” 埃尔自嘲地说:“我想哥特爱好者会喜欢这句俗套的箴言。” “类似‘出生是为了死’什么的吗……是很哥特风格。” 莉莉苦笑着默契地接话,“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明白,不要害怕每个人都要面向的死亡结局,生命的意义一定是在于过程。” 埃尔弗里德被转移了重点:“说到孩子,我记得你已经能查得到性别了,看来你们没有问医生。” “詹姆说等生产当天知道会更惊喜,所以我们都在想两种名字……亲爱的孩子教母,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名字?我不擅长想这个……我看通常会化用家族长辈的名字以示纪念。” “纪念很好,可普遍太老气,使用不符合年代的名字在学校会被欺负的……詹姆提过他的爷爷亨利·波特。毕竟弗莱蒙在世时再三强调过自己的名字是母亲临终前为保留姓氏取的、年轻遭受过无数对这名字的嘲笑,他是不打算沿用下去。” 莉莉若有所思道:“但我认为亨利这名字同样太有年代感。” 不一阵,詹姆提着大包小包到家,身后毫无悬念跟着西里斯,他们一见着面顿时热情地打招呼。 “嘿,你终于回来了!” 西里斯和她拥抱了一下,“我听邓布利多说你圆满地了结任务,国会答应援助我们!真厉害啊,快、告诉我后来你——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一瞬间埃尔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僵硬,她明明特地拿头发遮了遮缝针的伤痕,结果还是被他看到了。 闻言莉莉皱起眉,凑近盯半天那细小的伤口,严肃地问道:“……埃尔,你受的什么伤要缝针。” “不是问题,不疼,算不上受伤。” 她赶紧笼统而条理胡乱地否认。 “要不我帮你用愈合咒修复吧。” 西里斯知道她是不打算老实交代,干脆提议。 “不用不用。” 她连声回绝,掩去了不自在,自我打趣道:“伤疤事实上是我的勋章。” 第109章 “……行吧‘韦勒克上校’,恭喜你又荣升一级。” 他瘪瘪嘴,不太高兴地接住玩笑。 “留下来吃晚饭呗‘上校’,我不会麻烦你做炸鸡块的。” 詹姆也加入了讨伐大军,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几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美国国会,一片热闹的叙旧,莉莉悄悄打哈欠,埃尔弗里德细心地询问是不是耽误了她睡午觉。 “我总睡不醒。” 莉莉揉着两只犯困的眼睛,“像冬眠的熊。” “那多可爱啊。” 詹姆安抚地摸摸她的脸,“来,我出门前换好了更柔软的床被和抱枕,刚刚我去了几家超市找到你喜欢的安眠蜡烛,麻瓜的商品真早下架……我保证这次你肯定不会觉着睡得不舒服。” 过了会儿他们恢复了闲聊,埃尔小声问詹姆需不需要往房间设置加强隔音的咒语,他可靠地说自己早就设置好了、就算在客厅看球赛都不会惊扰午睡的人。 瞧了瞧厨房台面的新鲜食材:有土豆、胡萝卜、紫甘蓝、鸡肉和牛肉等等,冰箱里各种牛奶鸡蛋等必需品。 “我记得莉莉不爱吃紫甘蓝。” 埃尔好心提醒道。 “噢,她之前是不爱吃,现在她很喜欢。怀孕让她的口味变了不少。比方说她曾经最爱的番石榴汁,现在她甚至不能闻到,会反胃。她现在讨厌的还有蛋糕,花生,咖啡,酸奶,芝士,奇异果,葡萄柚,千层面,全部与油腻沾边的食物……龙虾,她现在吃龙虾会过敏。” 他在用魔法给土豆削皮,站在一边的西里斯则在清洗其他蔬菜。 “……你记得真清楚。” 一路见证他的成长,难免感到欣慰和感动,埃尔弗里德看着满柜子关于孕期知识的书籍,她知道他有认真读完——接着的谈话中他非常了解作为一位丈夫该做到的义务、如何尽力分担和缓解孕妇各阶段所经受的痛苦,他还去麻瓜开立的拉玛泽呼吸法教程班级上课。 两个学生时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合力完成的晚餐,味道不难吃,比较清淡,营养倒有遵循均衡搭配的原则。 莉莉重新提到改良无痕延展咒的正题,交给她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型尼龙手袋,至于其完备的功能意味着胜券在握,她庆幸选择相信身边每个乐意为和平贡献己力的朋友,他们的发挥无不时时带来惊喜。 期间她应一众恳切央求分享了在纽约跌宕起伏的经历,不得不隐去那位“布莱克弟弟”在场的部分。原因是到伦敦分开前她问雷古勒斯现在能否告知西里斯真相,对方回以不客气的坚决拒绝、并形容她“下船前把大脑落在了茫茫大海”……尽管她想不通雷古勒斯的反对,她没有精神气反驳,占据她头脑的全是叫她神经紧绷的大事,没空管布莱克兄弟的矛盾,既然不让说,她就做好保密。也不是没藏过秘密,自十六岁起她要在心里藏一百个秘密呢。 晚饭后不久大家一边在客厅观看电视节目一边闲聊,她不经意看见摆在茶几的一张裱在相框的相片,拿起定睛一看:是全体凤凰社成员的合照。 “呃,这,是新年那时,邓布利多提出拍的合影。” 西里斯率先抢着解释,“刚好当时你不在……” “这没什么” 她平静地打断,“我们以后有得是机会再拍合照。” 只要如她所愿活得到最后。 俩人到院子外散步,她忍不住感慨詹姆的变化、越来越具备父亲的责任感,原本她的内心有些许发愁,他们今年才二十岁而已,她不确定他是否承担得起经营家庭的重大使命,但如今刮目相看,是她低估了他的潜能。 “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产生初为人父的焦虑情绪,接受得好迅速,而且有行动力,也没搞砸。” “叉子一直很有责任心和执行力,不然当年为什么能不受质疑地被群众选上魁地奇队长和男学生会主席。” 西里斯骄傲的语气如同一个父亲在自豪地介绍孩子,充满期望与怜爱,“不过他的确有跟我说过他有一点怕自己搞砸,当不好完美的父亲什么的……我想可能是弗莱蒙的逝世,令他的信心随着安全感流失了点。反正我深信他会是最棒的父亲。” “我相信他会是的。” 埃尔微笑道,灵机一动,从长袍口袋摸出几枚金加隆,“有关宝宝的性别,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好啊。” 被感染笑意了的西里斯毫不犹豫地答应,“我赌男孩。詹姆跟我说过几次宝宝很调皮好动,有时会闹得莉莉睡不着。” “……这下我也觉得是男孩了。那我们赌别的,嗯……长相,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这更有趣。” 决定抬高赌注,埃尔摘掉耳饰、是三个星期前二十岁生日那天路过一家店买给自己当礼物的钻石耳钉,连同那几块金加隆一起放在他的手心,“我赌宝宝跟詹姆一样的发色和瞳色,基因学说红头发和绿眼睛遗传概率极低。” “哈,那我赌有绿眼睛。叉子做梦都想要绿眼睛,恨不得写两篇论文赞美有多好看。” 西里斯纯粹陪她闹着玩儿地进行这场赌局,他随口一说,也摸了摸外套口袋,“我只有你送的项链,这么珍贵我可不拿来赌……哦对,我有我家的钥匙。” 他拿着金钥匙、耳环和金币,另一只手用魔杖念咒形成有效的赌局——在霍格沃茨贪玩的人基本都会这伎俩,既能防止言而无信,也方便赌注能及时到达赢家手里。 “你输定了。” 罕见的一丝得意在她的深色眼眸若隐若现,“对你家的金钥匙说再见吧。” “唉,真‘糟糕’,我要在大概……八月左右流落街头。” 他装作苦恼地问:“我该住哪里?” “不知道。” 她也装作漠不关心,故意道:“我家现在已经住了五个人。但如果你愿意变成狗狗,我应该会考虑让你睡在地毯。” “谢谢韦勒克小姐的热心。如果你不介意狗狗身上的虱子。” “用魔咒就解决得了虱子。” 她渐渐当真,“说实话,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在未来建一栋房屋,它是流浪的狗狗们的家。” “好事。” 他总会表示支持,“到时这栋房子外边会挂一块门牌‘x-dog’——” 她忍俊不禁:“我才不会挂这种怪东西呢!” “当然会,因为那是我送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到那时候,我还会以阿尼马格斯形态拜访你,我将是那堆狗的老大。” 他们发出会心的笑声,欢乐的笼罩下,时空像是也为之停滞了一刻。 自然而然地抛去犹豫,她说:“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你还记得弗朗西斯科·诺曼吧。” “我怎会忘记。” 他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 “在纽约我重新遇到这个人——放心,我没有冲动地犯傻,我们还聊了几句。” 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彻底地忏悔与反省过错也是解放与抹去压在灵魂的阴影,她的手没有从他肩上离开而是将他拉近些,“我是想感谢你那一天阻止了我,西里斯,真想象不了假如那天没有你在我将会落到的局面。” “……埃尔,我所做的只是照你以前所说的‘相信在你犯错的时刻我也会出手相助’——朋友的义不容辞。你该感谢的不是我,是最终做决定的你自己。”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这是我听你说过最不像你个性风格的话。” 她发自真心地笑道。 “一般来说我确实不屑于照顾别人的看法。” 他的有感而发适可而止,“但为你改变是一种荣幸。” 但愿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不再那样遥不可及。 九点钟,埃尔婉言回绝送她回家的请求,习惯黑夜的自己只身一人打道回府。 回去在家门外老远就听见艾莉西亚兴冲冲的声音:“……她到了!” 推开门,只见坐在中间的陌生女士站起身,身穿暗色调的长袍,个头与身形与莉莉相差无几,留着齐耳的深栗色鬈发,浅灰瞳仁炯炯有神,气质是沉稳而透露着韧力的观感,笑容爽朗地伸过手: “嗨,我是多卡斯·梅多斯。” 恍然对上记忆里的印象,埃尔弗里德目光一亮:“您就是多卡斯·梅多斯小姐——我听过许多您在每场战斗英勇地力挽狂澜的表现,真没料到我有这荣幸跟您合作。” “你太客气啦,我没传闻说得神乎其神、那些人夸大其词罢了,倒是你,我听西里斯说到你的历险,实在令我崇拜……” 她们郑重地握了握手,多卡斯谦逊地回应,旁边的艾莉西亚用为她们倒茶作借口留下空间。 算是搭档破冰更算是校友叙旧,拉文克劳学院的多卡斯只比她大一个年级,成绩优异、在魁地奇队当过守门员、学院级长,是学校风云人物之一。虽在校时期每项集体参与活动都神奇地错开认识的机会,她们双方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抱着久仰大名的心态期待终有一日亲眼见面。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抵正是不言而喻的化学反应,仿佛是相契合的磁场飞快拉近她们的距离,相谈甚欢半小时不到,就能熟悉到彼此直呼教名的程度。 第110章 毋庸置疑邓布利多教授选多卡斯保护艾莉西亚是对的,在凤凰社当属这一名魔法水准高超且作战经验丰富的女巫,长久以来多卡斯身兼多职,能力出众,以致食死徒已把她列入重级威胁对象,基于她几乎所向披靡得让那群小人无比头疼。 好不容易遇到同年龄段、阅历更多而能够依赖的伙伴,埃尔弗里德不由自主地将她当成姐姐,这几年自己强行逼迫着自己以大人的姿态直面一堆棘手难题,多卡斯的出现让埃尔的心境释放了些压力。她经常一有空就请教多卡斯实战魔法的疑问。 除去每天要重点关注艾莉西亚等人的安全,多卡斯还须处理协助部署战略等事务;至于埃尔在查询到魔法部并未开除多日没上班的自己后,转念一想时局日渐恶劣的状况下自然没人在意她全勤与否,现任部长米莉森·巴诺德采取的举措比上一任好了几倍不止,她为这样明智的领导效力有何不可。 偷金杯的这一天清晨,相比正勉强维系掌控大局的埃尔,要实际以身犯险的克莱尔态度淡然得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使不是第一次干盗窃,这副镇定得可怕的状态令埃尔弗里德自愧不如,身旁相同作风的瑞斯还问克莱尔回来想吃什么披萨,出发前她们甚至争辩了一番意式肉酱口味和加倍芝士哪个好吃。 “……好吧,两种口味全买了都行,等会再聊好不好……克莱尔,胸针、我刚刚给你的,记住保持联络。” 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的脉搏青筋都开始神经质地狂跳。 “放轻松埃尔,对付的又不是fbi。” 克莱尔漫不经心地抛着尼龙袋子,任由身后的埃尔为她在脖颈戴上隐身吊坠。 “你没见识过食死徒的疯狂,这不是闹着玩的。” 瑞斯皱着眉眯着眼刻薄地嘲笑:“谁取的‘食死徒’当社团名……好难听。” “是很难听,但很危险。” 埃尔弗里德调整呼吸,耐心道,“无论如何,克莱尔,偷不到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千万不要动金库里的其他物品,把你的安全放在首位、有什么不妥就先逃再说,知道吗?” 原想回嘴“少瞧不起人”的克莱尔看她如此严肃与紧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知道。” “埃尔,我有一个技术方面的问题。” 瑞斯突发奇想。 “什么问题?” “你们魔法师的什么防护罩盔甲啥的……魔咒,挡得住核弹之类的吗?” “我想也许不行吧。” 埃尔弗里德语塞了下,苦笑道。 “啊,那么那个什么神秘什么魔为什么会觉着能统治我们啊。” “瑞斯,你看过x战警吗?” “没有。” “那先看看吧。” 她将那堆漫画放到女孩的桌前,不得不敷衍作结。 门铃按响,希斯带着威廉到来汇合,幸好顾着看漫画的瑞斯没对威廉的外貌发表看法,否则她相信拿整座霍格沃茨当回馈威廉都会立刻转身回伊法魔尼不再搭理她们一眼。 事先借了詹姆的隐形斗篷,威廉显然被这宝物所吸引,埃尔悄悄祈祷他没有觊觎这件独一无二的圣器,这可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当然其实冠冕也不是) “我还是跟着去比较好。” 原定留在家等消息,她又想临时改动定夺。 “唉呀埃尔,你就留在家呗。” 克莱尔看不下去,表面嫌弃地劝说,“分散分散你的焦虑,拜托,我都快被你传染慌张啦。” “这孩子说得对。你过去恐怕会无意中撞上熟人引发怀疑。” 希斯从容不迫道:“就按原计划,我在古灵阁办事大厅等他们。” 确实有道理。她只好作罢。 提前声明自己的魔法无法确切解码金库,失败的责任将与自己无关——威廉强调任务结束后要马上拿到属于他的报酬。 听罢克莱尔蛮不在乎地接茬:“没关系,就算只拉得开透不出光的缝隙,我都进得去,大不了我变成比飞蠓还小的虫子。” 一行人启程。 路上克莱尔体贴地对着别在衣领的传声胸针讲解:“……我们到了,妖精正在招待斯图尔特先生……没人看得到咱们,你只管放心,我在和威廉走进石廊——嘿,他还嫌我多话瞪我呢,好凶的神奇生物。这儿真像个迷宫……我们要坐推车找金库,等等再找你。” 随即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埃尔弗里德努力沉着气默默等待,蓦地,卧室突兀的电话铃声吓她一跳——此时正如走在荒无人烟破旧小屋的冒险途中,一片灰蒙蒙的模糊视线里,听觉变得异常敏感,而猛地响起的动静无疑平添了恐怖。 电话仍响着,她没控制好心烦意乱,语气生硬地接道:“喂?” “韦勒克,谁踩了你的尾巴。” 是雷古勒斯,他本来不想使用麻瓜的产品,可惜他自己设置的传声咒估计是受食死徒总部铁甲咒影响很不稳定,传信又有延时性,才找的电话亭,他一如既往冷冰冰地说:“他们出发没有?” “已经在任务中,你问得太迟。” 埃尔弗里德学着他之前讽刺她行动慢的口吻,同时细心地留意到怪异的一点,“不过,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呵,下次见到你的朋友,转告他别顾着冷嘲热讽自己的弟弟有多‘软弱’,以致于没发觉有人已悄然拿到想要的东西。” 又是无聊的兄弟矛盾。 她没闲心管详细的来龙去脉,搪塞道:“我先忙,有空再聊。” 按下待机键,只是他先行挂断电话。 不一阵子才收到克莱尔的回应:“……我在,我听着呢。坐这玩意儿可真头晕,我们快找着路了——上帝,他们放着一只龙去把守,真有毛病。” “嘘,火龙是危险生物,你先别搭理我。” 心急如焚地又等候半晌,克莱尔才匆忙地撂下一句: “我们找到了莱斯特兰奇的金库。” “太好了。” “威廉的确只能给门划开一条缝,等我进了金库才恢复人形。” “行。” 她的后背冒着汗,没忍住叮嘱道:“小心点。” 不知是不是金库本身自带的屏蔽咒语,再度对话时,克莱尔的音量不仅变小、且有些不清晰。 “你看到金杯了吗?” “还没有。这里全是金闪闪的物件,亮得快刺着我的眼睛。” 脚步声时深时浅,“太多没用的破烂挡着。” “千万别碰它们,快打开袋子看看有没有反应?” 好像在对她过分谨慎的做法不耐烦,对方不愿再回复。 “克莱尔?克莱尔你听不听得见?” 一连叫了几遍名字无人应答,“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梅林,我就不该找小女孩……” 心道糟糕的埃尔弗里德刚要站起身想幻影移形赶去现场,倏忽间,犹如奇迹降临,克莱尔的大嗓门重新传来: “……成功了!我成功了埃尔!” 克莱尔气喘吁吁地欢呼:“该死的、这破杯子差点烧死我!多亏我聪明及时变为烫鼠——你知道,就是不怕滚烫开水的老鼠……嘿,你干嘛不说话?” “你把我吓得不轻。” 情绪像过山车在半空翻转来翻转去,埃尔弗里德有点生气地沉下声、严厉道:“我说过不是在闹着玩……算了,你现在怎么样?”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小姑娘轻飘飘地说:“我在回来的路上呢。” 不等几分钟,门铃再次被按响,这回只有满脸无所谓得像只去逛一趟公园的克莱尔一人到家。 也算预料之内,威廉走出古灵阁第一时间要求希斯带他去霍格沃茨。 “接球。” 克莱尔将连同隐形斗篷在内的包裹扔过来。 “谢了。” 她灵敏地接住,打开了它。 随着哐啷哐啷清脆的声响,好几只一模一样的金杯倒在地板,一目了然:贝拉特里克斯给金杯附魔的是灼烧咒和复制咒,所以当袋子里的召唤咒发挥响应时,没接好的克莱尔才会不小心碰到被烫了一下,所幸无痕延展咒提供黑洞似的容纳万物的空间,即便碰出了一千一万个杯子也无碍。 挥挥魔杖,埃尔为金杯解除咒语,这是她配合同伴们获得的第二件魂器,也是目前她所知的要找到的最后一件魂器。 事不宜迟,她要转交给邓布利多教授。 “噢对,披萨店的电话号在厨房放食谱的抽屉,零钱在电视柜上边……” “埃尔,我们刚是在开玩笑而已。” 瑞斯好笑地说:“我还得试试atkins减肥法。” 一旁的艾莉西亚反对道:“你一长身体的孩子减什么肥?” “就是!而且,别忘了咱们女巫可有自己的门路的……” 于是克莱尔滔滔不绝地附和巫师药剂的多用途和便利性,区区起到维持体重功效的魔药着实小菜一碟。 唯独埃尔弗里德专注正事,出门前迟疑地想了想,干脆拉上不明所以的艾莉西亚一起,因为她猜冠冕的事邓布利多会说自己无权决定,换言之她要说服的是罗伊纳的女儿海莲娜·拉文克劳,而她得承认,她对拉文克劳的轶事并不了解,艾莉西亚则不同、如今身为唯一的撰稿人,早对这些传说了如指掌。 第111章 前往霍格沃茨途径霍格莫德村,今天是周末,来来往往穿着校袍的学生们,尤其热闹,想不到当年创办的“电影帐篷”依然存在,但里面不再是放映戏剧,而是被拿来演讲,埃尔情不自禁驻足观望片刻,艾莉西亚轻声道:“自从你毕业将电影社交给了那个洛哈特,他转头就把你的放映魔法技术低价卖给了某臭名昭著的奸商。好在今年新年后,有孩子带头抵制,并且占领了这地方,每周休息日提供演讲,宣扬对食死徒的反抗,是我们的拥护者,看,他们手中拿的是《言论》。” “……他们说‘一个部落只要不再被那胆小的、意见不一的长老议会所左右,而是俯冲于一个单一坚强果断的人的引导,它就变得比邻近部落强大1……’ 我们不能再向黑暗屈服了、软弱地让步只会把人民的生活圈一朝一日被压缩直到覆灭,正如一个个灭亡的氏族,神秘人将让我们的兄弟姐妹匍匐在他的脚下,消灭我们的多样性,像被上发条的工具、沦为他操控下的‘单向人2’……我们不允许他剥夺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选择的自由!” 台下轰鸣着响应的呼声及掌声。 旁听的她们欣慰而感动地异口同声道:“引经据典。聪明。” 到校长室前听完艾莉西亚对拉文克劳母女的讲述,她下意识评价:“像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 艾莉西亚挑挑眉,默契地推断:“我猜海莲娜不再执着这带给她接连灾难的冠冕,何况,执着也没用,你说它已被毁至失去原有魔力……说来我倒好奇是谁这么大能耐。” “是那位你们不敢提名字的黑巫师。” 埃尔淡淡地回答。 闻言艾莉西亚没胆量再追问。 遗憾的是,老远见着希斯和威廉等在旋转楼梯外,走近一问才知邓布利多正忙着会见别的来客。 “你来得正好,不用浪费时间见这个人见那个人,交出你答应给的宝物。” 威廉直白地发号施令,他活了几百年,全然不领情希斯无声示意的制止。 她不厌其烦地解释:“先生,我恐怕没有权力在尚未知会霍格沃茨校长就将它直接交给您,这毕竟是学校的纪念品,请容许我先向邓布利多阐明来意。” “哼,我就知道你这小鬼果真出尔反尔——” “威廉,埃尔没有这意思。” 希斯终于不满地反驳:“希望您能看在她是我教女的面上给予她尊重。” 一刹那她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那些实验室录影带,都是去年圣诞节在伊法魔尼度过时希斯特地找回来的,他说伊奈茨喜欢拿摄影机记录生活,有几卷是亨利和鲍勃参加某些研讨会的演讲录影,在放映的时候爱热闹的比利问她介不介意自己跟着看,她说不介意,后来简和詹姆斯也在挂满羊毛袜的壁炉前坐下,大家围成一圈,投影画面里是在简陋住所却同等感染力的欢声笑语, “……看起来他们很开心。” 詹姆斯感叹。是的,只要他们待在一块儿,他们总是乐观得苦中作乐,哪怕条件拮据,恰如画面外的新一代,胜似至亲的朋友。无数次她假想过,伊奈茨和亨利仍在世,她会拥有两位母亲和两位父亲,他们争相着爱她,她还会有一位教父,他是大名鼎鼎的治疗师,是传奇的伊索·瑟尔的后裔……在最完整的家庭里,她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其实,她现在已经是了。 闪闪发亮的栎木门被打开,走出的是绝对出乎意料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显然他也看见了自己,对视的这一秒,黑漆漆的幽深眼瞳闪烁着隐约的失措,她皱着眉难以置信地想上前一步看清他被昏暗灯光笼罩的半张脸,阴影遮挡了她的视野,下一瞬息他已经消失不见。 为什么他会回学校……? 不好的预感登时油然而生。 但是她现在没空闲分析他的用意。 “……请您在此等一等,威廉先生。” 她安抚地说道,再转向拜托艾莉西亚:“麻烦你先找到海莲娜女士了,艾莉。” “没问题,我试着努努力。” 一己之力肩负发表杂志职责后的艾莉西亚愈加练就独当一面处置各种各样新状况的本领。 单独走进校长室,宁静祥和的氛围让她的心也静了下来,装潢布置仍与毕业前无异,桌椅及银器,画像与分院帽,玻璃匣和冥想盆,门后有一根高高的镀金栖枝,凤凰福克斯栖息在金枝上。 “你来得真早,埃尔。” 邓布利多轻轻挥了挥手,屋内多亮了一盏灯,今早的天灰蒙蒙的没有阳光,他穿着长长的雪白晨衣、外罩一件紫底镶金的便袍,“要喝点冰镇柠檬汁吗?” “都可以。谢谢您。” 她坐下对桌的椅子,拿出赫奇帕奇的金杯放在桌面,“打扰您是为了上次见面跟您提到伏地魔的交给他奴仆们的重任……今天我在伙伴们的帮助下拿到了第二个魂器。” “我想你是的。我须感谢你这几个月任劳任怨的奔走,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你这样放得下对挚友的牵挂并义无反顾。” 朝她碰了碰杯,邓布利多欣然夸赞道:“你几乎都在做正确的事。” “您过奖了,这实际上是克莱尔他们的功劳,那群小孩。以及,抱歉我的擅作主张。” 她很不好意思地坦白:“我把拉文克劳的冠冕当作酬劳说服威廉先生协助我们从古灵阁偷走金杯。” “我认为我无权干涉冠冕的去处,决定权在海莲娜·拉文克劳女士的手中。” 他笑眯眯的答复令她暗暗松一口气。 她谢过校长正想出门找艾莉西亚汇报这则好消息,邓布利多却少有地请她留下:“你不赶时间的话,可否向我分享在北美后来的经历呢?” “当然……” 这次面对的是邓布利多,她的叙述详细得没有保留。 聆听者体贴地默默沉思着,并文雅而大方地对她的判断力予以充分的肯定: “通常而言我不热衷使用不够严谨的语句,但对你的评价我不得不说,你有着宝贵的品质:即使坐拥权力,也不会让人忌惮你是否落入野心的陷阱。你仅须牢记,不要过度苛责自己。从你在校伊始,包括我在内的每位教授都认为你能干成一番事业。” “先生,首先我十分感激您的认可,不过我对此的压力、我摆脱不了压力,特别是我所崇拜的您用我所希望在您身上学到的品质来称赞我。” “噢,我年轻时假如能做得到你一半心平气和就好了,埃尔,倘若有不具限制的时空倒流魔法,你绝不会认出我的——那是个愤怒而愚蠢的可怜虫,自私的毛头小子……” 他对上她错愕的眼神,又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原谅我的多愁善感,不时我总发觉自己在无知无觉中老去。” 有那么一时半会,埃尔弗里德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回应,她丝毫想象不到教授所形容的形象,而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已不由冒出与昔日重叠的文字——“……当他喊着‘我是一个无赖’,他才看出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在那时,他已离开他自己,仿佛觉得他自己只是一只鬼……他回顾他的生活,丑恶至极,他的心灵,卑鄙不堪。但是在那种生活和心灵上面有一片和平的光。他像是在天堂的光里看见了魔鬼。3” “也许无关老去。也许是挤压我们心底太多无法表达的情感。” 她低声道。 静默了半晌,桌前的老者用慰藉的柔和的语气说: “我们终究能想到办法。” 后续的发展如先前艾莉西亚的猜测,劝服海莲娜·拉文克劳的过程不算艰难,如此一来她只用依照旧方式从有求必应屋找回冠冕。 送走威廉这名烫手山芋似的大人物,一切回归短暂的安定。 关于安排克莱尔和瑞斯接着的去向,埃尔和瓦伦娜筛选了一间靠近市中心、综合来看挺好的私立中学,并申请相应的领养补助金,九月份她们总算能回到早该拥有的校园时光了。 “说真的,埃尔,我们实在没考虑过以后要上大学,不但学费贵还很不实用呢,我们真不是读书的料啦。” “中学是最基本最必要的学业,不如先读完,再想想看你们将来想谋生的正职工作是什么?” 最近她们一个喜欢上玩滑板一个喜欢上陆地轮滑,每个早上去送牛奶和报纸期间挣点零钱顺带向街区的同龄人“炫耀”一把卓越的运动细胞。 “我们一定是整条街最酷的小孩。” 她们勾肩搭背地对她说。 回魔法部上班这天米莉森·巴诺德部长在会上发表精彩昂扬的战时策略总结,本届虽输了竞选但连任执行司司长的巴蒂·克劳奇被舆论预言为下一任部长,他们的合作互助比敏坎在任时期要和谐高效得多。 有一点反而令埃尔弗里德颇为惊讶,敏坎卸任交接公务在评判她的工作时竟给出高度褒奖,要知道她当他秘书的一年多里从没被他表扬过。 行程表上显示本周五米莉森计划跟麻瓜界的领袖会面、即时任首相撒切尔夫人,为这场会晤顺利进行,埃尔加班准备文件,好在巫师对待政治没有麻瓜小心翼翼,她要整理的书面材料不算繁杂。 第112章 当天通过特殊设置的壁炉她们来到唐宁街十号。会议的前半段双方针对现状的交涉,围绕的主要是现今伏地魔蔓延的势力已对麻瓜生活区造成的威胁。 作为新上任的领导者米莉森虚心请教对恐怖主义该采取的原则,早被媒体戏称为铁腕手段的首相坚定且明确地答道: “假设有一天我站在海军总司令部,面临国防预算削减演变的意外,少将告知我别国载有反舰导弹的船队正在逼近我国辖区防线内所谓人烟稀少的偏僻港湾,外交大臣在一边推测它们会徘徊着远离禁区、并重申开战会被视为‘侵略者’的国际影响……我会选择击沉它。我只有一个谈判的立场:那就是我不会和罪犯或恶棍谈判。4” 击沉它。不要妥协。 约谈在半小时内结束。不管客套与否的交集,马不停蹄赶往其余日程的玛格丽特·撒切尔起身与她们分别握了握手。 随后各自走向不同的世界履行各自的使命。 米莉森·巴诺德是个能力与远见兼具的部长,赏识人才、不吝于给予机会,埃尔在魔法部寻常的差事变得积极正面,不再拘泥于可有可无的位置,米莉森会把她带去重要场合,让她旁听重大会议,甚至会问她对会上各成员观点的想法,鼓励她从多部门的沟通中了解和分析草案的可行性。 这是埃尔弗里德第一次真正享受并投入一份工作。 下班后她会回家和妈妈吃晚餐,或去看望看望她的好朋友。 稳定得似乎是一场美梦。起码对于她是的,可惜对于西里斯——他的心情比较复杂,由于某个偶然得知的事实、一件得从头说起的插曲—— 众所周知明面上冲在前线的战士们目前活着的、能够负担领导才能、实力相当的是凤毛麟角,除莉莉和詹姆、傲罗爱丽丝和弗兰克·隆巴顿、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兄弟,阿拉斯托·穆迪、多卡斯·梅多斯,就真找不着人可以直接上场带领指挥一项战斗,尤其是去年十月起两名成员先后怀孕,因此从美国回英格兰后的西里斯由多卡斯带着他完成凤凰社的重点任务,明显她是最适合兼顾一出突袭战役全局的前辈,她教会了他很多决斗中魔咒博弈的技巧,他们这组搭档也有默契,久而久之就被费比安他们带头打趣,虽然他每次都严肃地制止:“积点口德,尊重尊重她,这可是我的学姐。” 但大约是被议论过多、大约是他从小习惯被人群追求和告白,到最后他的潜意识都有点被影响、以为她对自己有少许好感,鉴于他们常待一块儿而她还总找他闲聊。 在这一大堆心理铺垫的基础上,多卡斯对他说的却是:“西里斯,我记得埃尔现在单身对不对,我看你半点进展没有。你介不介意我牵线个约会对象给她?这两天我的室友凯瑟琳问我来着,她对埃尔很着迷。” 他确信自己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子的疑惑多得爆炸,语无伦次地假装开玩笑道:“……‘凯瑟琳’,这名字对男孩来说有些女性化吧。” “哈哈,这笑话绝妙。” 多卡斯没当回事,并继续表述一些令他两眼一黑的文字:“你都不知道从前在霍格沃茨,埃尔在女生宿舍有多受欢迎,我敢断定要是她剪短头发,难免可能动摇你的校草地位——说笑而已,你永远是公认的霍格沃茨万人迷。虽说我是来自麻瓜家庭没错,但是这里是巫师界,这里还是英国,大家都挺多样化,实话说现在要不是我忙得要命……算了,有件好笑的老生常谈、我快毕业那一年莉莉和詹姆恰好在谈恋爱,在此之前我们还一度以为你在跟詹姆地下恋情呢。” “‘哈哈’,对,是那‘混蛋’抛弃了我。” 他苦涩地干笑几声,这时才恍然大悟多卡斯找他闲聊过的主题完全跟他没什么关系。 下午例行回波特公寓蹭饭的他唉声叹气地跟莉莉说起白天的事,看乐子人詹姆趁机大笑一番,他可没精力胡闹,难得垂头丧气地趴在沙发一动不动,像只耷拉着尾巴急需摸摸脑袋的巨型犬。 近来自带母性光辉的莉莉怜爱道:“这为什么会让你这么沮丧,西里斯?”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的情敌还有女人……这一对比我根本没有竞争力,那我输定了。” 他的声音沉沉闷闷,还多了几分幽怨。 莉莉的神色扭曲了下,艰难地憋笑:“别瞎想,你对埃尔而言还是很特别啦。” 詹姆抱着“爱子心切”的心态也怜爱地帮腔道:“不用担心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她那么难讨好。更何况她不是夸你成长了吗,坚持住。” 道理听得懂但很苍白,次日见着面他仍然沉不住气,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埃尔昨晚的约会如何。 “凯瑟琳性格友善,幽默,人也漂亮。” 埃尔弗里德诚实地说:“我从未和女生约过会,挺有趣的。” “……哦,‘太好了’。” 他强颜欢笑。 一眼看穿他的情绪,埃尔在等待他阴阳怪气的讽刺,等待着就像他在婚礼上突如其来的“发疯”。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尽管他是肉眼可见的郁闷——这出乎她的预料之余,更令她产生了些没来由的触动,正如发现他特意修改说话语气中的傲慢。 “西里斯,你没有什么想评价的吗?”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 “……评价?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吧,老实告诉你,埃尔,抱歉,我现在还做不到像把你当兄弟那样聊女孩,这简直太奇怪——” “我不是在说这个。” 她无奈地笑起来,决定不提刚才自己内心的预判、以免他更难过,而是告诉他:“……其实我是想说,我没有第二次的约会,昨天我只是尝试尝试。”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真的吗?” “真的。我没有时间。” 在他面前她愿意坦率地作出解释:“况且我更喜欢从朋友的阶段开始。” 彻底放下悬着的心,也总算有心情好好参加詹姆家的聚餐。 今晚是要开会的周日,时不时忙碌得连休息日都得开会,这种时候莉莉和詹姆就顺便提议请吃饭,他们和隆巴顿夫妇也有工作以外的共同话题、都是恰巧孩子预产期相差无几的父母。至于吉迪翁·普威特和费比安·普威特,他们是活跃气氛的专家,与其说是开会,倒更像在聚会了。 私下本不想去人多场合的埃尔弗里德被西里斯硬是拉着过来,却意外地聊得很开心,她从不知道自己不排斥认识工作需要之外的新朋友。 初夏的某天埃尔接到雷古勒斯的来信、说他和卢修斯须见她谈谈要事,约在七时,北城区的老酒馆。她猜到卢修斯的目的,这段时日希斯的信中提过纳西莎的预产期最迟在六月,本就不在他专业范围以内的希斯倒没有置之不理,他有为马尔福引荐美国一些水准高超专职陪产的治疗师,卢修斯为此的筹备完美得将近神经质的程度,还得应对伏地魔抓捕《言论》作者的命令。 想必是拖太久拖到没法延迟的地步,伏地魔频繁的施压,所以卢修斯要求雷古勒斯带上自己见埃尔弗里德: “你不能就这样丢着这件要命的事不管——在利用完我和雷尔之后、我们对自己安全的掌控被你受限……” 憔悴的卢修斯拉着一言不发的雷古勒斯下水,“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向黑魔王——” “好了马尔福先生,深呼吸冷静冷静。” 埃尔淡淡说道:“我没说放着你们不管,当然也不会忽视你们的安全。” “你少拿政客的嘴脸打发我。” 卢修斯冷哼一声。 “我想过了解决方案,请你先听我说。” 她娓娓道来:“我认识一名管理坟地与火葬的守灵人,我能够弄到几具尸体,然后暂时关闭刊物的连载……但是活捉不到主谋的饰辞,需要劳驾你自己了。” 听罢,卢修斯的脸色稍稍缓和,没好气地催促: “尽快一周内了结这出闹剧吧!……雷尔,我们走。” 雷古勒斯不动声色地委婉推脱:“我还有一则危险的信息要通知韦勒克小姐。” 起初还秉持着“有什么是她这位外人能听、他这位堂姐夫却不能听”念头而颇有微词的卢修斯,一听到“危险”的关键词,立马脚底抹油先行离去。 “你那个德鲁伊伙伴,我已调查明白,她的确是谢菲的后代,她的名字也有迹可循,谢菲家族和沙菲克家族分别有两个‘克莱尔’……而沙菲克家族现存最具有话语权的克莱尔·沙菲克夫人,她乐意接受这个来自异国分支的家族成员。” 雷古勒斯道明实情,平静中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 “……谢谢你的费心。” 埃尔弗里德稍微讶然他会帮着克莱尔找寻身世,她下意识归结为他热心肠的本质,“我会跟她说的,如果她想到沙菲克家生活的话,我再回信给你。” “‘如果她想’——你在胡说什么,韦勒克。” 不料雷古勒斯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反驳道:“我是在通知你和她,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话音刚落,埃尔怔然地挑了挑眉,一瞬间感觉他的话很……滑稽,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按照你说的做。” 第113章 “不然你是打算让一个女巫生活在麻瓜社区?” 他嗤之以鼻地反问。 “我没什么‘打算’,我根据她的意愿协商、再经过她的同意……” “巫师应该待在魔法界,她或许太幼稚没察觉到重要性,你理应引导她做对的选择,我已经将最明确的道路摆在你们眼前。” “我认为我没有干涉克莱尔选择的权力。” 埃尔气定神闲道,“她不是我的孩子。” “她也不是我的孩子。” 雷古勒斯就跟埃尔弗里德一样义正言辞,“但我们是巫师,巫师必须要坚持巫师该有的价值观和责任感。” 沉默了几秒钟,埃尔用一种近乎谈笑风生的态度给他答复: “我会先回家转告她,你为她劳神找到的真相。不过,抱歉,我依旧没有被你说服,我不会干扰她做决定。而且推心置腹地说,你常常说服不了我的原因,并非是我固执己见——曾有许许多多立场不一的人劝服了我。假若你想在未来让你的价值观被他人乃至大众普遍地接受,就好比‘目的理性的行为’和‘交往的行为’5。当面向的是人而不是物品,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与理解,让‘可领会的表达’,‘真实的陈述’,‘真诚的表达’,‘正当的言说’构造你的言语;当合理化你坚信的‘纯洁永恒至上’,意味着承认你的特殊,同时承认他者的特殊,形成共生共存又阶层鲜明的环境,众人感受到你的理念不是铲除异己,而是像我以前所说的你自己去建构的崇高……你的愿望就能达到了。” 真怪,一般获得他的认同的要么是长者要么是家人,结果不属于任何一类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现在的建议竟让他信服,且没有一丁点反感的情绪,他想这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她讲话风格总会很和气,这大大消减了听者的戒备心理……这方面他应该效仿。 不仅没成功劝服她,他还被策反似地告知了她另一个原本他决不关心的消息。 静静听清雷古勒斯说伏地魔相信某则不知从何而来的预言、并要为此谋杀一个符合预言条件的婴儿。 “……预言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垂下眼思索着半刻,沉重地说:“而你知道我会把你告诉我的意图理解为默许协助我救下那倒霉的孩子吗。” 雷古勒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 埃尔弗里德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她原先‘敬’伏地魔算是一代枭雄:从一无所有到书写能蚀刻民众集体意识的恐怖历史,他有他的手段。但她错了,到这一步他是个纯粹的、不折不扣的小人,现在他失去了一切能以丑为美的、恶魔的魅力,他选择相信存在会威胁到自己的新生儿——他,他到今天这种力量,依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么……竟畏惧一个婴儿…… 真不知道会是哪个可怜的家庭被牵连。 “你选择告诉我,证明你也在不屑于这彻底回不了头的低劣。” 她严肃地注视着他:“证明你要管到底。” 冷漠的灰蓝眼眸闪灼决意,他回道:“布莱克家的人一向言出必行。” 同样信守她的承诺、埃尔下班一到家就找克莱尔说清早上收到的消息。 果不其然克莱尔一脸毫不在意地一再拒绝,尽管埃尔弗里德有帮沙菲克夫人简单美言几句——毕竟某种意义上说是老相识,克莱尔·沙菲克年轻时担任伊奈茨的辩护人,帮她从三十年代的部长赫克托·弗利手中夺回家宅……故事的来龙去脉如今倒无关紧要,总之据伊奈茨的回忆,克莱尔·沙菲克女士品性正派。 “我对传说中的大家族不感冒。对啦,有样东西要送你,我才听艾莉说你今年的生日早过了……嗯,二月十七日,我得记牢。” 克莱尔翻找着她与瑞斯睡房里的小收纳箱,从里层掏出一双做工精致、光泽明亮的珍珠耳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克莱尔一边将耳环塞进踌躇的埃尔手心里一边澄清道:“你放心,这是在福利院照顾我的那位修女临终前送我的礼物——” “那我更不能收下,它对你如此重要。” “正是对我很重要,我才想送给你。” 克莱尔认真地看着愣神的埃尔弗里德,“你对我的重要,跟海伦小姐对我的重要同等。海伦就是把我养大的修女,没有她我在那家偏僻穷困黑人社区开立的基督教福利院活不过一岁,是她给予我缺失的爱,也是她时时维护着‘古怪’的我。在她病逝后我被赶走,到城市街头流浪,后来万幸遇到瑞斯,我们相依为命。再后来遇到了你,向我全部的神发誓我所说是实话,你让我想起了海伦,她在病床奄奄一息之时向上帝忏悔,她说青年时代她靠出卖尊严朝物欲横流的罪恶屈服,说她曾堕落于纸醉金迷的糜烂,直到某天她被诬陷了谋杀,没有人相信她不是凶手,真凶明明另有其人。海伦说在绝望中降临的第一个奇迹是她拼命逃出了监狱,第二个奇迹则是她在逃亡路上遇见一名如同天使现身、拯救她的‘神祇’——她的形容,她深信不疑那就是上帝——有个陌生女人,不带犹豫地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财物都给了她,其中包括这一双珍珠耳环。她说,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居然是在被当通缉犯追捕的路途。为了活命她整个十年都在流浪辗转其他国家。既然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赎,她决心献身于不求回报的事业,便留在福利院。临终前,她把当年再苦都舍不得典当的耳环送给我,说:‘克莱尔,希望你永远记得,当看见神迹的光在闪烁,不要迟疑,跟上去’。” 天堂的光亮与恶魔的鬼影共同亮起的一刻,追随着光明直至魔鬼从你的视野消失、心中只剩下和平的光影。 而信守第二项承诺,是实打实伪造《言论》作者们的死亡,这方案她早在看回忆录时畅想过,虽岁月不长却交情很深——伊奈茨在比利时的麻瓜朋友瑞恩·尼尔小姐,以能为彼此在所不辞的描述概括她们的友谊贴切无比,当初她就是用她们作例子去提议克莱尔向瑞斯坦白女巫的真实身份的。 不论埃尔弗里德的求助有多怪有多离谱,瑞恩的回信里没有半点质疑,果断地答应见面,刻不容缓,她挑在这周六的下午。 《言论》的连载不得不先行中断。 启程前收拾着行李,克莱尔和瑞斯央求着带上她们,正处于贪玩的年纪,埃尔本来想单独行动,但始终认为有人陪同总比一人跑国外要好的瓦伦娜劝解下,她最后还是带上她们一起去布鲁塞尔。 两个朝气蓬勃的女孩一路雀跃地嬉戏打闹,仿佛生活中再大的麻烦都能一笑了之,确实给她的旅途增添乐趣。 瑞恩·尼尔小姐热情地招待她们。可惜考虑到尸体就算由福尔马林保存也必须争取分秒、好让卢修斯交差,埃尔没敢多待,道谢后承诺改天再聚,急切地要将附着无痕延展咒的棺木运回伦敦,幸而提前想方设法搞到了非法门钥匙,她们没有在赶路过程被拖沓。 迄今为止,埃尔弗里德真是什么禁忌都碰了个遍。 嫌沾到晦气的卢修斯派的家养小精灵去见她。在信里她好心提醒可以向伏地魔汇报说死尸是厉火的功劳,该怎么圆谎她帮忙细致地编过,但被他不识好歹地高傲回信:“……韦勒克小姐,我想我一个马尔福不用你教我做事……” 行吧。她是管不着卢修斯·马尔福自己的打算,更没空管。瞧,她一整天都被没完没了的会议排满。 晚上凤凰社也要开会。 沉浸在平平无奇繁忙的埃尔弗里德被魔法部办公室的文件拖了拖,她匆匆忙忙地出门,即便快迟了一小时。 如约赶到波特家,却迎面撞上阴云一片。 在场的还有邓布利多。 大家的表情都很古怪。她嗅得出无声流露险恶的预兆。 顿时,她不禁被忧虑的坏情绪所笼罩,她清楚常见得快落入俗套的墨菲定律。 坐正中间的邓布利多请她落座,随即向她平静地阐明了前因后果。 前些天她还以看透世故的所谓客观心理感慨不知哪个无辜的家庭会遭殃,命运就致使她最重视的人去遭遇这出劫难。 在听见最坏的消息的时候,她的反应从不是歇斯底里——每一回直面危险,埃尔弗里德都在竭力忍受应激的痛苦,根本没有精气神去悲伤欲绝或者惊惶失措,相反,她安静地坐在原位,僵硬地开口: “那么,请问您目前有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于是邓布利多解释了在这情境下“赤胆忠心咒”兼顾藏匿及保护的高级魔法,选择保密人的必要性……这点他们都知道,凤凰社的总部就有赤胆忠心咒保护。 “……所以,今晚是讨论‘保密人’选谁?” 埃尔心底的焦灼熄灭了些许,恢复行动力,总结地反问。 “是的。像我之前所说,用魔法把秘密永恒封存在活人的灵魂中,只要保密人不透露,无论使用什么办法,伏地魔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邓布利多自荐道:“由此,我想我来做保密人最为合适。” 第114章 “您肩负的事务太多了,先生,有霍格沃茨的,更有凤凰社的,我不认为再给您增加风险是件好事,况且——” 詹姆一伸手勾上一脸凝重的西里斯的肩膀,“我有比亲兄弟还亲的挚友,他才应该是最佳人选不是吗。” 埃尔镇定地提出异议:“伏地魔也会猜到我们使用赤胆忠心咒,他会和食死徒们竭力追杀那个人,我们都知道保密人一旦死亡,咒语会失效。选西里斯太明显,过几个月美国的傲罗要与我们合作,食死徒会加大恐怖袭击的力度,西里斯不能离开战斗前线,他的风险很大。而在外界我的身份还没暴露,保密人的最佳人选应该是我。” “不,你作为莉莉的好朋友,伏地魔也会想到你。” 西里斯反对道,“应该选我。” “你太容易被猜到——” “嘿朋友们,能听听我的看法么?” 莉莉头疼地制止他们的争论,“我认为你们俩应该折中折中方法:你们都想到外界的推测,那选一个明面上的保密人,一个真正的保密人,不就得以解决。” 他们不约而同地眼睛一亮,詹姆点头赞同道:“对,这方法很完美!” “很好。那我来当明面上的保密人引走危险的视线——不要再跟我争了,埃尔,你刚刚自己说的我最容易被猜到。” 西里斯获胜般轻笑道。 目睹青年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心中感叹年轻人就是活力满满的邓布利多拿出接骨木魔杖:“各位,确定决定好了、对吗?” 当晚雷古勒斯联络了她,同一件坏事她听了两遍,得以重新整理思路。 说不清为何,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如俗话说“酒还剩半杯”、他们不是悲观之人,特别是詹姆乐观得哪怕死神来找他都能相谈甚欢的性格,出这事没过几天他就拿来开玩笑了,基本是嘲笑伏地魔的懦弱,他跟西里斯围绕这主题“创造”的一卡车笑话都可以被写成书在战后出版。不但如此,他的骑士精神也格外活跃,对于他和莉莉的孩子是命中注定英雄的预言、他感到自豪,实属异常积极的思维。 冯特纳说好派遣的七位傲罗如期而至,魔法部因此举办了场欢迎会,米莉森·巴诺德委实是个颇有苦中作乐气度的振奋女子、声称“人人都有权力享受该庆祝的时刻”,美国国会的加入以及《言论》的停刊给民众注入了清醒剂,战争演化得无路可退,无法再仅仅顾着天真地祈祷救世主降临。 为给被迫关在家的朋友解闷,埃尔把自己几年前捡的流浪猫猫送给了莉莉。 “猫咪是我认识的那三个小朋友喂养的来着,他们在伊法魔尼上学……” 姜黄色的波斯猫乖乖蜷缩在莉莉腿上打着盹,埃尔跟莉莉耳语道:“至今他们仍吵不出个合适的名字。” “看来大家都为想名字头疼。” 莉莉自我打趣。 “你们还没想好名字?” 埃尔哑然失笑。 “嗯,詹姆说实在不行就叫詹姆·波特二世。” “……真的假的?” “他要是敢认真,我会揍他一顿。” 莉莉挥舞了下拳头。 明明是严格来看危机四伏的现状,被以最违背勇敢本性的方式拘束在藏身处的莉莉和詹姆却能平衡好自身的心境。 离八月份越来越近,由于如今藏匿在戈德里克山谷,埃尔只好放弃信奉麻瓜医学,在希斯的推荐下专心筛选可靠的助产治疗师,前段日子她还问瓦伦娜能不能托关系在伦敦最好的医院预订产房,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她想不通巫师界不设立系统的妇产科的理由,尽管是女巫,生孩子也理应被划分到非常重大的医疗级别才对。 听西里斯提了一嘴,六月初纳西莎的儿子出生,取名为德拉科。卢修斯恨不得将这消息挂报纸头条一年,宴会办得非常隆重。 “……虽然我还没帮忙为叉子他们想个好名字,但‘难听名字’的单子上现在多了一个。” “按理说你不是那小孩的表舅吗。” 埃尔哭笑不得道。 “我最懒得‘讲道理’。反正对他唯一的祝福是别被那群纯血分子带坏吧。” 西里斯兴致缺缺地说。 比预想中提早一星期,七月的最后一天,是需要工作的周四,一大早坐在办公室的埃尔弗里德接到电话,二话不说火急火燎地请假赶回去。 这可是她绝不能错过的日子、她想没有什么能比这天更重要了,思及此她干脆移形到住所的附近,一路小跑着进门,西里斯、莱姆斯、彼得和玛丽都已经到了等在客厅—— “怎么样了、治疗师到了么?你们有没有联系伊万斯夫人?” 埃尔弗里德心急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在给她做检查。” 西里斯上前安抚地答道,“伊万斯夫人不敢走壁炉,可能会晚到,不过没关系,治疗师说起码要等一两小时。” “是,现在是阵痛阶段……等等,我先联系妈妈、她可以去开车接伊万斯夫人。” 埃尔快步上楼打完电话,不想再呆客厅干等着,敲了敲房间,詹姆开的门—— “太好了,你赶了过来。” “她的羊水破了吗?你有没记得提前消毒床铺——” 詹姆没介意埃尔径直越过了他到莉莉的床头前面,莉莉沉稳地笑着说: “埃尔、亲爱的,你用不着紧张。” 治疗师一边倒了杯冰沙递给莉莉,一边充满闲情逸致地道:“对啊,我们不像麻瓜手忙脚乱。” “这不好笑。” 埃尔弗里德并不领情,“别说得好像能用魔法直接把宝宝掏出来。” “……好吧。” 治疗师看埃尔有点气势汹汹,他息事宁人转过身问宫缩间隔的情况。 “每四分钟一次。” 詹姆回答。 “一次持续56秒。” 埃尔弗里德盯着手表补充。 “波特太太,你要慢慢习惯去控制吸气和呼气的节奏,有些产妇是可能要等两小时或更久的,当然我希望你是运气好的类型。” “我明白。” 不知过去多久,西里斯等人敲响了房门。 “伊万斯夫人说这会儿交通很堵塞……” 他们罕见地战战兢兢蹑手蹑脚的。 “呼,那我猜我的‘运气’能持续到她赶过来吧。” 熬着时不时的痛觉,莉莉苦笑道。 显然每次宫缩的疼痛会逐层递增,埃尔和詹姆数着秒去协助莉莉调整气息促使身体适应: “14、13、12、11……好,深呼吸……” “慢了慢了——5,4,3,2,1呼吸……没事,把注意力放在这都是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 靠在垫高枕头的莉莉开始疼得额头出汗,见状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治疗师、难道我们没有缓解的药剂?” 遗憾的是即使喝了点药水,剧痛感只会随着子宫口的扩张一遍遍袭来,钻心咒跟这种剧痛相比都算小儿科、鉴于开指的疼痛要维持整整一小时。其余在场的人被这情景吓傻,尤其是彼得、他快动弹不得,詹姆体贴地以留意电话为由让他离开房间。 几乎是灵光一闪,西里斯突然想起要拿点什么记录这宝贵的一天、他下楼翻找出摄影机,捣鼓好录像的按钮,首先把镜头怼向报纸的日期栏,再上楼回房间说开场白: “嘿,宝宝,这是你的妈妈。” 正被疼痛折磨的莉莉冲着镜头勉强一笑,西里斯再把镜头转向对面的詹姆:“这是你的爸爸。” 詹姆抬头说:“宝宝,我们迫不及待见你——但是拜托别弄疼妈妈!” “这是你的教母。” 埃尔弗里德的神情混杂着焦虑和期望,浅浅笑了笑,言简意赅道:“我们爱你。” “而我。” 西里斯把镜头转回自己,“我是你的教父哦。” 看着时钟推算进度的治疗师拍拍手赶走西里斯和莱姆斯:“好了先生们,请在外等候,这儿拥挤过度,等等还会再多个人,不要再留着啦。” “祝你们好运!” 他们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句,也留下了摄影机。 关好门,治疗师专业起来其实跟麻瓜产科医生没什么表面的不同:“……十公分,你要当妈妈了,现在起用力——” 一旁的埃尔弗里德双手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站在另一侧的詹姆则扶着她的肩膀和手肘,俩人不停地说着鼓励的话让她知道她不是孤独一个人: “你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 “我能看到宝宝的头了、接下来的几秒钟你要接着用力。” 治疗师冷静地大声说,“波特太太,你要接着用力、我看不到孩子的肩膀。” 快使不上劲的莉莉满脸汗水,像被火烤的泛红脸颊与脖颈凸着青筋,她脱力地抓着旁人的胳膊,控制不住哭腔崩溃道:“我做不到——” “你可以、你可以的,宝宝也在和你一起努力,真的,相信我,就快结束了,他要降临在这世界了。” 詹姆放轻音量而语气笃定地对她说:“相信我,1,2,3用力……” “我看得到他了莉莉!你是很了不起的战士亲爱的,他是个小男孩——” 泪眼模糊的埃尔弗里德清晰看见包裹着黏糊糊血渍与液体的、婴儿小小的身躯,治疗师清理好并拿干净的毯子裹住了他,用魔法缝合好伤口,将这被期待已久的孩子交给精疲力尽但幸福微笑的母亲,而父亲、虽在流眼泪也是在笑着的,他对襁褓里皱巴巴一团的、啼哭着的婴儿轻声说:“……你好哇,小伙计。” 第115章 门外传来西里斯他们激动雀跃的声音:“我们可以进门了吗?快憋死我们啦——” 埃尔破涕为笑地打开房门,包括总算赶得及的瓦伦娜和伊万斯夫人、人们一拥而上欢呼着庆贺这位小朋友的到来。 “我们得为他取名。” “你说了算,甜心。” “……‘哈利’,叫他‘哈利’怎么样?” 莉莉若有所思地笑道:“既然我是战士,他也可以像战士那样勇敢。” 由军士含义的德语单词变体的好名字。 “大家,我要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詹姆动作轻柔地抱起仍闭着眼的宝贝郑重地说:“他是哈利,哈利·波特。” “你好哈利……你好呀可爱的宝贝——” 大家围着他,纷纷欣喜而温柔地打招呼。 没忘手持相机的西里斯为这段录影准备了结束语:“哈利,伙计,这就是你零岁的生日纪念了,看我们多为你高兴……欢迎你来到我们身边。” 看我们多为你的降临感到欣喜若狂。所以真希望你记住这一刻,孩子,就算将来,或许在往后有无数个时刻你会因为人生的戏弄而懊恼、愤怒、悲痛、万念俱灰……你会情不自禁在绝望中反问“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世上”,你会颓丧地想若生存是为了受苦那又有什么意义——然而我始终想告诉你,在你降生的这一天你带给我们无可比拟的、珍贵的幸福,你的存在给我们带来的全部意义,这一天的幸福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真感激你选择了我们——谢谢你选择成为我们的孩子。 选择我们这个家。 45. ============= 哈利出生后家里多了除放置摇篮的睡房以外两个房间,一个是铺满彩色泡沫软垫的游戏屋,另一个是存放玩具的储物室——西里斯每天都会给他带不同的毛绒玩偶或者有趣的遥控汽车模型之类的,有麻瓜的也有巫师出品,莉莉不得不温和而无奈地制止他别再买了、这样下去这个家得变成“波特玩具店”。 至于埃尔弗里德带来的礼物更多是实用的母婴护理产品,玩具则是积木、拼图和音乐盒这种益智的类型,魔法部不用加班的日子她会天天过来,虽然在带孩子这方面她尤其不擅长,西里斯笑她第一次抱哈利时笨拙得像在抱一只烫手的橄榄球。 “亲爱的,你要托着他的后脑和屁屁。” 新手妈妈莉莉微笑着耐心教导,埃尔的耳朵有点发烫、她很不好意思地说: “抱歉,他太小只了,我不知道我的手该怎么摆放……就像巨人不知道怎么捡起一颗苹果。” 她幽默的自嘲逗笑了大家。 巫师照顾宝宝和麻瓜的不同点不算鲜明,奶粉还是要泡、尿布还是要换、哄睡同样头疼,只不过用魔法清理起来更高效一些。詹姆经常在帮哈利换尿布时自言自语:“好的,哈利,现在我们要将你的便便尿片包好扔进垃圾桶,就像把鬼飞球投进铁环——10分,伙计……” “叉子,我觉得他的表情不像在听你讲解魁地奇。” 旁观者西里斯懒洋洋道:“他更像在抱怨:‘老爸,请让我安静地上完厕所’。” 懒得搭理朋友满嘴跑火车的詹姆熟稔地为哈利换好干净的纸尿裤和衣服,开始对宝宝遗传了妈妈绿眼眸进行日常的赞美:“噢哈利,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男孩,因为你拥有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 对猜错瞳色的赌局,埃尔输得心服口服,本来关于输赢的东西她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西里斯这个最大赢家在纠结,忽然他福至心灵道: “如果我要戴你的耳钉,我认为总不可能戴一双、这很奇怪,你知道,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分开它们,你戴单边我也戴单边。” “可以啊。你要左耳的还是右耳的?” 平心而论这一对耳钉的款式她还挺喜欢的来着,能拿回来一只当然更好。 他有点意外她接受得这么快,毕竟他是一时兴起的提议。忽然转念一想以前她就是比较无所谓发展感情的性格,暧不暧昧拉不拉扯的她实在没空在乎——这样挺好、他自己也是懒得进行所谓的情感博弈,那些所谓如何让对方迷恋自己的技巧,他能耐着性子等待她,但从没想过要依靠不够真诚的伎俩讨她欢心。 总而言之,好歹是戴上这多少象征着他们关系不浅的信物了。 婴儿长大的速度最为快速,几乎一个月变一次模样,迷上拿摄影机记录生活的西里斯帮哈利宝宝拍了不少相片,倒不都是单人照,大多有莉莉或詹姆入镜,也包括埃尔,其中有一张是哈利抓着她的金头发发尾咬了一口,他很喜欢这张照片。 明明家门外上演着每一场残酷战役,只要回了家回到亲友的身边,看似艰难的时光就会被扭转成在点滴的美好中平和地流逝。 入秋后克莱尔和瑞斯去上学,她们算得上适应课堂,成绩不差。瑞斯的十五岁生日埃尔为她举办了小型的庆祝派对,刚好是周六,有空的熟悉朋友都到场了,这也是哈利参加的第一个生日会,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派热闹的景象,一边又被变成各种各样小动物的克莱尔逗得放声大笑。 凤凰社开完会的西里斯在切蛋糕环节才赶来。看见西里斯真人后,瑞斯惊讶地问埃尔:“他走在路上居然没星探追着劝出道?” “嗯,下次我会叫他不用幻身咒去麻瓜商业区逛一圈。” 埃尔接下她的玩笑话。 而瑞斯仍一本正经、格外陶醉地说:“你是要尝试尝试,你知道到时有多传奇吗——领袖级别的政治人物与好莱坞男明星是情侣的搭配,他能让你带出门长面子,你是他在业界发展的保护盾……” 不得不打断小姑娘天马行空的喋喋不休,埃尔无奈地挑了挑眉,淡淡否认道:“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以及,我们不是情侣。” “我说的以后。” 瑞斯克莱尔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直觉。” 真怪,如今埃尔弗里德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她们的调侃,不像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她记得有次斯拉格霍恩教授没反应过来顺着同学的胡言乱语自荐能当证婚人,当时她在心里愤愤地抱怨了句教授中午没醒酒就来上课……尽管莉莉和詹姆举行婚礼的那天,准时出席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看上去兴高采烈的,不知道的可能会误以为这是新人的家长。 若从没有打开音乐盒里的信封,七年级她的首任约会对象无疑不会是格林格拉斯,那往后大概,平行世界里的她已经像莉莉和詹姆那样跟他一起——她意识到自己接受得了这个假设,正如接受得了真正的现实,搁置会占据自己头脑情感的现实。 因为只能确定活在眼下这一刻,所以给不出任何承诺,任何本应愿意予以的约定。不过这晚,他们跳了舞,钢琴声悠扬动听和缓,迟到好几年的共舞一曲,其实不论弹琴亦或跳舞西里斯本来通通不喜欢,这会令他回忆起在家被规训与拘束的童年,可是今晚他主动邀请她跳舞——为了他们经历过及经历着的这一切,为了不明确的明天,为了铭记跟她一起每一神圣般的瞬息。只要舞伴是她他可以忘记所有曾经的不快。舞步一来一往之下他的西裤腿与她的绿裙摆轻盈触碰在一起,灯光和煦地打落在俩人身上,让他们专注地凝望彼此,记住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浸泡在虔诚情志里的倒影。 让他们记住存在的这一刻。 “……我有个疑问。” 她忍不住好奇心,“为什么四年级的圣诞舞会你只站在一边看热闹,明明你的舞跳得很好。” “相信我,要是你从小学什么都被挑剔和打击,你不会对它们再有兴趣的。” 他轻描淡写地回道。 “抱歉。”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不用抱歉。”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只要你觉得我做得好就够了。” 被他的心境所感染,埃尔弗里德真挚地说:“但我也希望你接受你的全部。别拿过去苛责自己,那会很痛苦。” 西里斯愣了下,心灵涌流着带痒意的痛觉,他的喉结不由动了动,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对蓝绿宝石似的眼睛,他们离得真近……如此的近,她的高跟鞋消减了和自己那不到十公分的身高差,这么面对面配合慢节奏的舞步,稍微再靠近些都有可能碰到鼻尖。 他们会有很多机会、未来会有的。他想。 派对结束得不晚,考虑到生日的主角是要保持充足睡眠的青少年,不足十点就相继送别了大家,埃尔收拾着五颜六色的缎带、酒瓶和玻璃杯,默默帮着清理卫生的瓦伦娜佯装轻松地冷不防提起昨天推掉的重要项目。 “为什么呢?这不是你最期待的合作团队吗?既有业界权威的设计师,又是对职业具有深远价值的国际活动。”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我不能丢下你,宝贝。” 瓦伦娜坚决摇头道。 “妈妈,我今年二十岁,在魔法部有职位,身边又有一大堆朋友,最没必要担心的就是我。” 她耐心地解释,想打消母亲忧心忡忡的念头,没有预料到静默了须臾,看着她戴的旧耳环、瓦伦娜脱口而出的却是: 第116章 “……也许我会后悔今天这样问,但是,我害怕未来我更后悔的是自己一直没有争取——从最初我就在麻木地接受每个人的离开:生父母,我的养母,伊奈茨,鲍勃和亨利……到现在是你。” 她看见瓦伦娜眼里涌现失意混合着央求与固执的情感,此时和昔日的理性从容大相径庭,“跟妈妈走吧,埃尔,不要燃烧尽一切,不要献出所有去对抗‘他’。” 闻言埃尔弗里德错愕地注视着首次显露孩子气的母亲,哑然了半刻,才缓慢地开口: “没有。” 她恢复平静,“我还没有献出一切。” 顿时瓦伦娜寂然了,情绪在无言中迅速冷却,她们的角色似乎错位,埃尔学着幼年起每次伤心难过时瓦伦娜安慰自己的措辞和语气:“你也不是不去争取,妈妈,而是你选择尊重我们的决定。” “我曾经也用尊重这个词骗过自己。” 瓦伦娜自嘲地苦笑,“可是我必须承认我做过最后悔的选择是一而再再而三接受伊奈茨的告别。” 搜肠刮肚想不出符合情理的措辞,埃尔弗里德百感交集地沉默。 “……埃尔,我从来不想让你陷入两难。” 瓦伦娜已经回到理智平淡的状态,微笑着拥过女儿的肩膀,“我只是觉得若今天我不明确地问你,将来我必然会后悔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选择你都会支持我。” 埃尔弗里德表示安抚地轻轻拍拍母亲的后背,“妈妈,你跟我说过,不是母亲这角色赋予你的韧性,你的坚韧与生俱来,我一直深信不疑、你是我见过精神意志最强大的人。” 虽然经过一段推心置腹的漫长谈话瓦伦娜终究被说服了去追求自身事业的梦想,但埃尔猜她并不会释怀——没有人能做到坦然接受一次又一次如同割舍灵魂的生离死别。 《言论》停刊以来,外援人手的增加反而使食死徒更猖狂和频繁地四处开展暴力行动,多卡斯愁眉不展地说每场对战基本都落入两败俱伤的局面,埃尔弗里德和艾莉西亚回凤凰社帮忙调制疗伤的魔药或照料伤员,最紧张的一次是西里斯背着受重伤的费比安回来、并且他自己的身上也挂了彩。 “我们的路线被提前埋伏了!真该死,情报网构建得已经这么严密,到底怎么泄露得出去的……” “以后开会由每个小组为形式,严禁消息互通。” 穆迪凶巴巴地命令,“多卡斯,你来安排分组;西里斯你负责筹备新的方法追踪情报。” 为防止任务一再失败,大家不得不将警惕性提高到都有点神经质的程度。 由于近来米莉森带头魔法部实施各种对抗食死徒的全新举措,埃尔抽空就到凤凰社作汇报,因病休养的费比安总是非常健谈,渐渐地向她分享及传授大量实战经验:“……无声咒,这最基础的要求,你应该有所掌握,而你和我们总跟食死徒打交道的巫师的差距只在于临场的应变能力,强大的巫师对决就是炫技般的顶尖变形术,优先判断自己是不是敌人的对手,水平在不在同个量级,进攻与防守哪个为主?然后在不同环境下灵敏地反应过来哪些能被自己所用,好比说街巷的隐蔽性,对声源的敏感度,周围建筑如何作为自己的掩体,熟悉不同敌人的施咒风格,食死徒都不是体面人,就像麻瓜判断去对面拿枪的是警察还是罪犯、前者不会使对方落到头部中弹这种最没尊严的死法,食死徒不像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才用索命咒,对付他们要学会快速地准确地先发制人,大部分情况下昏迷咒比缴械咒更实用,或是起到大范围禁锢作用的地势变形,比房塌地陷咒要高级的、当然这要求变形术水平高超啦;爆炸咒也是最优选,控制得当就行;粉碎咒,切割咒,这俩被他们玩出花样来的咒语,要记得随时用铁甲咒保护自己……” 吉迪翁装作看笑话地揶揄:“不是吧你一个伤兵好意思教别人?” “唉哟是谁上次在跟多洛霍夫对决用错了咒语要我救场?” 普威特兄弟的斗嘴令埃尔忍俊不禁,且在他们不厌其烦而随和幽默的指导下,她对战斗有了更全面的理解。 环球出差的瓦伦娜隔几天就会打长途电话回家或寄来明信片和信件,克莱尔和瑞斯爱凑热闹来听电话,瓦伦娜也有关心她们的生活与学业,大约是这俩女孩胜似亲情的友情令她想到自己和伊奈茨了。涉及到正经的主题,埃尔倒没敢对瓦伦娜全说实话,除了魔法界的水深火热,姑娘们在期末考完跟同学打架的插曲也没提——事出必有因,埃尔弗里德晚上到家看见艾莉西亚在用冰给瑞斯敷红肿的脸颊,克莱尔一个女巫、两手也有擦伤,她快步走上前当即询问:“怎么回事?” “在英格兰麻瓜学校被霸凌是种少见多怪的糟糕现象。” 艾莉西亚怕她们疼就没用修复咒,轻柔地在伤口涂好不会刺痛皮肤的药水。 “是谁欺负你们?” 埃尔沉下脸。 “我呸,欺负个鬼!是我把他们打趴下了好吧。” 瑞斯不服气地说:“才不是我的对手呢。” “对啊,我们差点就奖赏他们脑袋泡马桶成功——” 克莱尔正一脸骄傲,埃尔弗里德严肃地眯了眯眼: “你们和他们谁先动的手?” “……这很难说。” 她们支支吾吾。 见状埃尔感到头疼,尽量压住气恼与失望,她深呼吸道:“我不是为了让你们去学打架把你们送进这所风评不错的中学,请你们说明白为什么要打架,否则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对你们的信任。”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才从善如流地互相补充着道出实情,原来是那些家伙恶毒地嘲讽她们没有监护人。 “他们还侮辱了你的姓氏,我真想踹他们进滚筒洗衣机洗干净嘴巴!” 她们愤愤不平地大声说,去年瓦伦娜为她们争取到合法居民身份后,俩人的姓氏是跟埃尔弗里德一致的。 哭笑不得的艾莉西亚叹着气好心提醒:“我想当下的重点不是滚筒洗衣机,是老师要求见家长,小朋友们。” “我没家长,大不了开除我呗。” 瑞斯不顾脸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伤势狠狠道。 “开除你后你能去哪,能干什么工作,送报纸养不活你自己一天,不要像三岁孩子那么任性。” 埃尔皱起眉,“星期一我去见你们的老师,我会料理妥当这件事,但我不想再为类似的事再去学校,下不为例,知道吗?” “知道……下次不会的。” 她们低下头。 到办公室的当天,埃尔弗里德一向沉稳得独一份的气质让教师和对面家长无法质疑她暂代监护人的身份,于是双方坐下了椅子,教导主任颇有责任心地讲述还原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等男孩的家长发完牢骚,埃尔才泰然自若地开口:“他们取笑和侮辱我的女孩们。理应给我们道歉。” “开什么玩笑!瞧瞧你家女儿把我的儿子们打成什么样啦?!” “我想孩子们未来有一天都要走上社会,在他说出每一句前应该想到相应的后果。难道你的意思是口不择言没有错?而且我认为我们今天的讨论要多些证据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的孩子打的呢,他们是块头不小的男孩,这量级的淤伤,真有可能是十几岁小姑娘的手笔?我看根本不合常理,没有证据的事,也就没接着谈的意义。” 这几年在应对棘手人物和与之谈判的方面有所长进,她不留情面地说。 主任面露为难:“韦勒克女士,其实大家不是这意思、我们都想找到完美的折中的方法……” 那人叫道:“折中?我们不会接受的!你们看着办吧,我们要起诉——” “好吧,我等通知。” 埃尔弗里德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领,站起身,“我猜你们无非是想要点补偿,而只要你的孩子能站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向她们郑重地道歉,所谓的赔款不会缺席。” 自然没可能动用到诉讼程序这么可笑,加上这所私立学校多是称得上有头有脸的家长,闹得太大并不划算,在这种显而易见的情形下,不想失去两位投资人的校方再主动出面调和双方矛盾,因此埃尔第二次到校长室之时,他们都看在圈子里的生意往来各退了一步:私下道歉与医院赔偿。这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正是因为埃尔弗里德默默处理好烂摊子后既没有怨言又没有指责她们,只是嘱咐了句留心定时给伤口涂药,克莱尔和瑞斯更内疚了,出于羞愧心,她们不但消停了整个寒假,还帮艾莉西亚分担稿件与收集材料之类的琐事、少了《言论》重任的艾莉西亚在为一家运营影视评论的麻瓜出版社打工,日子过得尚算简单安稳。 今年圣诞节过得相对冷清,鉴于美国国会支援傲罗造成积极的国际影响使米莉森在会议上指出向各国巫师组织递橄榄枝的可行性,巴蒂·克劳奇顺势提到明年夏天西班牙为主办方的火龙研讨活动等等,趁此契机可以和它们缔结外交友谊,乃至笼络及建立统一的联合战线,当然这是从理想角度出发要做的争取。 第117章 身为得力的助手和秘书,埃尔要陪同米莉森到各地访问,连轴转没有停歇地开会,即便十分遗憾周遭国家的魔法议会态度都很模糊,别说人力物力的援助,有些连对限制来路不明巫师入境的提议都不愿采用,当中少数乐意考虑合作关系的只有西班牙和意大利。 圣诞与新年都是在异国度过,为随时留意部长的安全和尽量节省经费,埃尔跟米莉森租用的是同一间睡房,更便于一齐讨论方案的修改。 百忙中抽空拆阅朋友们的来信,莉莉写道第一次过圣诞节的哈利收到西里斯送的玩具扫帚的反应,虽远远没到能骑扫帚的年纪、小哈利还是开心得手舞足蹈的,他也离不开教母送的魔法毛毯、能根据体温变换冷热的舒适毛毯,他常常要裹着这条毛绒绒暖乎乎的毯子午睡。 光是看文字都止不住笑意,她埋头认真写着回信,洗漱好的米莉森提醒道:“埃尔,别太晚休息,我们明天有场早会。” “好,我先帮您熄灯。” 放下羽毛笔,埃尔弗里德到盥洗室关好门,正要脱掉外衣,蓦地,一个微弱的声音莫名引起自己的注意,她警觉地关掉水龙头,浴室一片安静,只剩秒针走动的轻响。 普通住房配备的洗手间里水箱和管道因温差运作的动静极其常见,可不知怎么地,埃尔油然而生古怪的直觉,仿佛哗啦啦穿过管道的不是流水,而是由远及近的……由远及近的某种危险。 她一边拿过挂着的浴袍口袋中触手可及的魔杖使用超感咒,一边拧开了浴室门,不远处经过小型客厅就是卧室,米莉森就在那儿安然入睡。 ……感觉不对。 迈进客厅不出几步,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橙色的室内灯光倏忽间熄灭,一片可怖的漆黑就像一张巨型的网狠狠笼罩下来,将空间压缩得难以呼吸——她条件反射般敏捷地闪身趴下并飞快地朝声源甩过昏迷咒,没有选择立即采取复原光线而是在看不见一点东西的视野中迅速移形到睡房——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石化咒击中了从窗户爬进的袭击者,与此同时她一手挥过魔杖把墙壁变形格挡门外的敌人、另一手灵巧地连同被褥将米莉森拉下床铺躲过窗边的爆炸,呛鼻的浓烟填满房间,米莉森捡起掉落地板的魔杖,她们分别用粉碎咒与禁锢咒制服了那两个偷袭的混混巫师。 一片狼藉,当地魔法部的执法者赶到,忙不迭地对米莉森赔礼道歉。 “对不起有什么用?假如不是我的秘书,我都命丧黄泉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安全和平’,安德烈,你我明明清楚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愈发增多的缘由,是食死徒鼓励了他们,你不能否认黑魔王恶劣的影响力,你继续坐视不管,迟早有一天这惊魂不定的灾难轮到你的人民,甚至轮到你自己……” 米莉森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部长,前一秒才生死历险,这时就抓住机遇拿实例试图劝服对方,不愧是政客的思维,不在乎自己会遭遇多少次暗杀,重要的是不枉此趟达到目的,被谋害的经历都可以当作布道的材料去利用。 事实证明努力没有白费,收获马德里魔法议会承诺公开反对神秘人势力及法国魔法部、意大利魔法部和保加利亚魔法部应允实施加强内部安保的举措,例如对外来人员的魔杖监管、扩充打击手与追捕手的数量,诸如此类。 赶在复活节长假回伦敦,看简、比利和詹姆斯的回信提到本学期伊法魔尼和霍格沃茨有魔药研究的友谊赛,换言之他们能回来待一个月左右,也是由于英格兰局势不好导致伊法魔尼没什么学生踊跃参加,对魔药不感兴趣的比利纯粹是为了可以跟老朋友聚会才报名。 原本现状在按预想行进,意外则集结着悄然无息地降临,长假的某天大清早艾莉西亚致电给仍在睡梦中的她: “……快看我投到你客厅壁炉里的报纸,埃尔。” 当埃尔弗里德看清这份熟悉的黑白排版报刊标题《新言论》,她皱紧眉听着艾莉西亚沉声道:“应该是学生自发推行的,而且不知用的什么魔法,今早全英格兰的巫师都收到了它……” 定睛仔细阅览上边的每篇文章,纵使行文字里行间掩饰不了幼稚,明确的在于尽力模仿她们的风格针砭时弊,反抗黑魔王的主题也被渲染得非常直接、激进。 “我担心食死徒会把矛头指向这群孩子。” 艾莉西亚凝重而坚决地说:“我们要重启《言论》。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该躲起来。” 这并非容易,尤其据雷古勒斯带来的机密信息所知,伏地魔的反应跟前几次不同、他认为正是她们的报纸洗脑了那些年轻人,而他的举措是要抓住创刊者,并且—— “……‘将你折磨百遍,让众人连抵抗都畏惧为止’。” 雷古勒斯的语气一如既往冷静,但神情有着一丝隐忍的愁闷,“他已经命令食死徒跟进抓捕的任务。” 料到这可能性,埃尔无言半晌,面不改色地点头:“我知道了……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前天拦截了这封来自马德里的信。” 雷古勒斯把盖有印戳的白色信封递给她,淡漠地说:“那帮西班牙人之中出了叛徒。” 展开信笺一目十行地读完,埃尔弗里德只觉心口一阵愤懑,定定凝视着壁炉,表情没显露丝毫的慌乱,眼睛深处却像冰河下沸腾的岩浆,无声的怒火在灼烧,紧闭双唇沉默不语,暗暗咬牙吞掉情绪,她的手指收紧成拳,信纸被发狠的力道扭曲成一团废纸。 “……烦请你把这封信改为该让伏地魔解读成背叛的内容。” 她相信以这位同伴的聪慧听得懂自己的用意,“我们英国魔法部不会再和那些人打交道。 随着形势日渐紧张,艾莉西亚提出把整个“言论小组”转移到别的位置。 “这住宅区附近都是麻瓜,万一食死徒袭击那整条街无辜的普通人都会遭殃。” 艾莉西亚有条有理地分析说:“而且这是你长大的地方,你童年回忆的寄托,我也不想他们毁掉。” 在选址上她们最终定位到距离科克沃斯镇三四英里外荒废的湖水公园、旁边一片茂密的树林,就在里头建起一间小屋,足够隐蔽、空气也不错。 小屋虽设置好牢固咒,埃尔弗里德依旧不太放心,克莱尔机灵地建议:“你好朋友一家不是用了个特殊的魔咒保护来着?你也可以照抄同个方法。” 好主意。赤胆忠心咒是藏匿小屋、保护艾莉西亚的绝佳魔法,只是应该选谁做保密人呢?别说现今负责组织战略的西里斯,凤凰社里较熟的多卡斯和普威特兄弟也要带队,鉴于美国的傲罗们没跟食死徒交战过,且仍在适应阶段。 关于选“言论小组”的保密人这主题,埃尔弗里德这天到波特家一度讨论了许久,起初她是想请莱姆斯·卢平帮忙的:“我要不去问问莱姆斯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不等莉莉和詹姆来得及回答,西里斯直接反对道:“要选也是选离得近的人啊,他老是出差。” 詹姆不以为然:“我看出远门不影响啦。” “可惜咱们都不确定下次莱姆斯回来是何时。” 莉莉苦恼地说。 “我认为,不如选彼得?既不好被猜到,我们又能及时留意他的安全。” 西里斯灵光一闪。 “……彼得,他会愿意吗?” 埃尔小心而迟疑地反问。 “他会的、我来说服他!” 认准完美人选的西里斯一副包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信心满满道。 对此莉莉和詹姆都没有异议。 没过几天在凤凰社总部的小型会议室,中心座位上的彼得面色不大自在地听着西里斯的解释,躲了躲他们殷切的目光,他犹豫而瑟缩,显然短时内给不出回应。 于是埃尔主动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完全理解。” 西里斯正要开口进一步劝说,所幸彼得即使额头冒汗也已经同意:“没关系,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我愿意做韦勒克和克里斯小姐在出版社的保密人。” “太好了——” “谢谢你,彼得。” 悄然大松口气的埃尔弗里德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彼得勉强地扯扯嘴角回以礼貌的干笑。 自从《言论》的编辑恢复运转,克莱尔、瑞斯放学了就会来小屋半是休闲半是正经地写写作业归纳归纳稿子,简、比利和詹姆斯也是同样,大家都是一个年龄段,没多久就混熟以教名相称呼。 以为自己解决好压在心头的大麻烦、埃尔跟随米莉森和克劳奇先生会见保加利亚和意大利魔法部的几名代表,临时反悔合作的西班牙被标为弃棋,如今有诚意的领导人顾虑的疑难的他们都希望力图排解。 面谈近一小时,正要签署协议,意大利部长的秘书收到一封密函,霎时面如土色,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连声说着蹩脚的借口要告辞,谁都拦不住,剩下保加利亚跟法国代表面面相觑,擅长多国语言的克劳奇先生赶忙打着圆场试图稳住盟友怀疑的心情,深感不妙的埃尔弗里德立刻大步流星穿过会议室的外厅、回去她平时的工作区域查询信箱。 第118章 十分钟前,最新的一条直达部长秘书办公室的快信:三个多小时前即大致凌晨四点,凤凰社带领的六人傲罗小组与食死徒交战遭遇大规模围剿,近乎被全员歼灭—— “天啊……” 埃尔差点晕倒,极端的震惊及悲痛如电闪雷鸣的暴雨浇落,她捂着头,踉跄了一步,强烈的恍惚感造成的眩晕令她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竭力维持着理智,抿了抿唇,用力掐疼手腕逼迫自己拿出点魄力,调整好呼吸,返回会议室,将消息低声告知给米莉森。 果不其然米莉森内心再崩溃也把若无其事伪装得完美,当务之急是挽留两名外国代表的合作意愿,上帝知道此刻的埃尔弗里德有多想去查证事件的全部细节、可是她暂时走不了,等待的几秒钟从没有过的漫长,庆幸克劳奇先生洞察力敏锐地以保密协议为由将她支开了。 傲罗指挥部的主管狼狈地交接着这项紧急案件,信息量繁杂得爆炸,唯一的好消息是队伍中西里斯·布莱克负重伤而没有在阵亡名单,她刚稍微松半口气,第二封来信到得很及时:吉克·冯特纳要求马上安排见面——本案五位美利坚傲罗丧命,这无疑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事故,简直无法想象接下来须应对的困境,政治,舆论,一系列负面影响…… 焦头烂额地听着七零八落的汇报、她速记好重点,克劳奇先生已高效地送着代表们走出办公室,然而连接国会壁炉的专属通道亮起了光、说时迟那时快,气势汹汹的吉克·冯特纳阴沉着脸出现、毫无避讳地冷笑着对不明所以的保加利亚人厉声道:“你们也敢相信他们的鬼话,就会跟我落得同个下场!” “冯特纳先生,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巴蒂·克劳奇不动声色,“请给我们点时间调查清楚。” 气急败坏的吉克·冯特纳傲慢地微笑,“你不够资格跟我说话。巴诺德和邓布利多呢?我要见他们。” “……部长在会议室等候。” 克劳奇先生没有理会对方的羞辱,公事公办地回答:“至于邓布利多先生,我们正在联络。” “那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你身为他的幕僚,你的‘感想’最好符合理据。” 冯特纳将矛头指向埃尔,“否则我想你要担负的责任也并不小。” 米莉森对这盲目的撒气很看不上,皱起眉头掩去不耐烦,情绪稳定地说:“好了吉克,再有不满也先进办公室再讨论吧,你想当场造一出戏来让人们围观吗。” 房间的大门上锁后一附着好防偷听咒,冯特纳就大发雷霆道:“五个傲罗——你们知道光是培养一个傲罗就要花费多大的功夫、现在你们让我该怎么向这五个家庭和我的人民交代!” “我很遗憾更非常痛心这个结果,关于面对你的民众要作出的弥补,我会代表我们英格兰魔法部公开悼念和授予勋章、慰问家属……” 米莉森正恳切地说着,冯特纳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想用这点官腔打发我?少来了米莉森,别装模作样包庇你的人——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在拿我的人当替死鬼,六个人偏偏就那个布莱克这么幸运逃出生天、你当我是白痴吗!?” “先生,今天的事谁都不想发生,我们的确为您的损失感到惋惜和无力,可凡事要讲究基本的证据,总不能把施害者的责任推给唯独的幸存者,这不是解决困境的思路。” 埃尔弗里德不由义正言辞地开口反对。 “‘思路’,韦勒克小姐实在擅长理中客口吻,想当初在办公室跟我举例屠宰场排队的猪和下油锅的猪没有区别可谓是振振有词,到今天就把追究真相说成推卸责任了,看来你的标准仅由你单方面地制定……” 无差别攻击每个人的冯特纳被忽然到场的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制止: “抱歉我的迟到,冯特纳先生。” 邓布利多身穿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他的冷静与沉稳感染了埃尔让她找回更多底气和信心,他从容不迫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这件事也必定彻查到底,凤凰社内部潜藏叛徒有我的责任,但恐怕,迁怒不是明智的选择。” 大概是碍于邓布利多的地位,冯特纳被迫缓和了少许歇斯底里,可惜申请传信的随行助理进门后,只见冯特纳听完助理的耳语表情变得铁青、僵硬、颓丧与卷土重来威慑更甚的怒意,随即在死寂中不容置喙道:“我不仅要求我们仅剩的两名傲罗撤离回国,还有西里斯·布莱克这个‘幸运儿’,我的人告诉我他负责全权部署这次行动小组的战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吉克,你明知道这正是神秘人的挑拨离间,我们真就没法协商出最好的应对方式、却中他的计?” 米莉森据理力争,“案子可以申请国际巫师联合会调查的介入,我们都不要先入为主。” “你说得当然轻松,米莉森。” 冯特纳瞪着她,“你们不是亲近麻瓜的一派么、该知道麻瓜若死了一个条子会怎么对待那名嫌疑犯——傲罗之于我们巫师执法系统的意义,远远超过相当于麻瓜警察的打击手,我一下子失去了五个傲罗!换做是你,我不相信你能做到冷静客观。我没第一时间要求把他关进阿兹卡班是我最大的仁慈,这案件必须由我们美国国会来裁决,没得商量!” 立场强硬得不可调解,最终冯特纳的“让步”是勉为其难允许国际组织的协助调查,且默许邓布利多的人道主义精神给出一周时间、既是给他们机会查清事实也是给西里斯·布莱克养伤……真正的英雄背负叛徒的嫌疑被关在魔法部特地临时调动的监管组,禁止除调查员外的来访。米莉森不让埃尔弗里德参与查案,她是最应当避嫌的人之一,整个魔法部尽最大能耐按住风声的泄露,《预言家日报》只字不提发生在凌晨的悲壮战况。 需要隐瞒得最密不透风的对象、当属詹姆·波特,她不敢设想詹姆知道这件事的情景:毋庸置疑他会为胜似至亲的挚友的清白无罪而义无反顾,从在霍格沃茨伊始詹姆就给她一种“不管多艰难的境地都有克服它们的信念”的感觉,她确信他做得到拯救西里斯,但是她更确信这就是伏地魔的圈套,一旦将詹姆成功引出有咒语保护的家外,伏地魔找着哈利的目的又近了一步——她绝不能让这种可能出现。不知该说巧合亦或者命运,近期伊万斯夫人因手术住院也分散了莉莉的大部分注意力。 少数知情人士例如多卡斯和穆迪,在她的请求下也尽力暂时保守秘密。 现在邓布利多说服冯特纳争取到联合会的巫师陪审席位,能在裁决环节投票的有三方背景:除英美各自的代表以外,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的国际联合代表,这样起码能保证基础的公平公正,审判地点定在纽约,时间是五天后、即四月的开头,仿佛在这最残忍的季节,“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1 洗脱嫌疑的困难之处正在于,自从加紧防备情报被窃取,任务的完成机制演变为以小组为单位,每项绝密战略确实只有带队组长知晓全局细节。死者是不会说话作证的,西里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冯特纳他们只会觉得他是在使用苦肉计,屈辱却万不得已的是:联合会派出的调查人员命令直接在终审时检验他大脑的记忆是否从未被人为篡改、是否属实等等……他像烤架上的猎物被剖来剖去,而对此她什么都做不了。 意识像脱离身体机械地执行指令,但再忙碌再恍惚她也会回言论小屋看看。 “埃尔,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这天瑞斯难得正经地端着神态,小心地悄声说道。 “什么事?” 短短一周埃尔弗里德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那天克莱尔跟艾莉西亚告诉我,你们给小屋设置了个什么保密魔法。” 瑞斯用手势比划着,“然后你选的什么担保人,是那个叫彼得、矮矮胖胖头发稀疏的男人?我在生日派对见过他。” “是。” 埃尔对她将要说的并无头绪。 “好吧,首先我得问,他是跟你交情很深、友谊持续很多年的朋友吗?” 瑞斯耸耸肩,勉强地问。 “……准确来说,他是我好朋友的朋友。” 埃尔眯了眯眼,一贯严谨地回答。 “呼,那我就接着说啰?你记得我以前做过哪一行、没有自豪的意思,我是想说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多千奇百怪的都有,就在角落的最底层,我算是对人的丑陋领略个遍。” 瑞斯坐下沙发认真地解释,“磕药的,不介意我这岁数的,为了买‘粉’的钱能拿刀子捅家人的,凌晨在街上拿枪跟条子杀来杀去的……我见过太多,而你知道彼得让我想起谁么——那些自愿跟在最凶残的□□头头的屁股后面低声下气的家伙、等面向比他‘势力弱’的我们就盛气凌人不得了,你以为他不心狠手辣嘛、大错特错,我认识有个同行姑娘就是被这种客人拿工地的钢管硬生生打断了腿,再也走不了路了。” 作为从来不会不把他人观点当回事的包容型聆听者,埃尔弗里德专心致志地思考,看着她总结道:“你是说……你的直觉让你难以相信他。” 第119章 “对。我知道话不能乱说啦,我现在是没有证据,但拜托,等有证据就太迟了啊,出于我对你的重视,我可不能不提醒你。” 瑞斯大方地承认,“特别是我听艾莉西亚聊到你们四年级的小过节。反正,除非是我自己亲自交往过的人,像朋友的朋友什么的,我才没有安全感信任呢。” 沉默了会儿,埃尔以示安慰地轻轻拍拍瑞斯的手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等过阵子应付完国会、西里斯重获自由,我再委婉地提出换掉保密人……谢谢你愿意分享你的经历让我借鉴,瑞斯。” 百忙之中,邓布利多带来聊以慰藉的转机:冯特纳终是也同意他的陪审席位,换言之他能在纽约的终审庭上为西里斯作无罪辩护,又由于开庭的规定他不但被严禁再与当事人见面、还要提前到达先与各方人员繁琐地商议等等……霍格沃茨要暂时交给麦格教授了。为什么困难永远无穷无尽,埃尔弗里德不得不乐观地想或许是离成功越近才越多的挑战,即使她不知道当下有什么现象和成功二字沾边,只知道倘若她也垂头丧气、那就更没可能抵挡那位不具底线的暴君。 和瑞斯的交谈并非敷衍的随口一说,这天上午埃尔抽空去了一趟彼得的家,按响几遍门铃,无人应答。 她记得彼得和他的母亲分开了住所,毕竟今年不容乐观的局势,彼得母亲搬家时詹姆等人还过去帮忙整理琐碎的家务……白天外出很正常,前几次她出于关心拜访过这间小公寓,有时候彼得也刚好出了门,今天不过是跟从前没分别的日常——埃尔弗里德希望自己能这么想,但是显然,在瑞斯分享完那样的观点,此刻她做不到认为这种巧合是平平无奇,于是她拿出魔杖用开锁咒轻易地进门,只见阳光洒落下、简约装潢的屋内一片祥和,没有打斗的痕迹,慢慢踱着步观察四周,站定在客厅摆着朴素单一的装饰柜前,骨子里装着许多詹姆和西里斯送彼得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或魔法道具一类,比如记忆球、防妖眼镜、咬鼻子茶杯……林林总总,就是没有她送的水晶球。 曾一度以为彼得只展示最要好的朋友的礼物情有可原,这一瞬间她却皱深了眉沉思,问题的重点是那是能分担负面心情的魔法水晶球。 而他从来没有摆出来过。 脑海里的怀疑愈演愈烈,她推开卧室门,用飞来咒拿到了它。 看清上边萦绕着浑浊泛红烟雾的一秒,她的视线不可自持地暗了暗,全部线索串联成合乎情理的图景,真相大白,原来那个藏匿最深、接二连三祸及任务失败的背叛者,近在眼前。 思及此,埃尔果决地幻影移形回“言论小屋”。 这确实是表面平平无奇的一天,起码在艾莉西亚,克莱尔,瑞斯,简,比利和詹姆斯看来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周六,大家正在其乐融融地边收拾稿子边开着玩笑吃着茶点,见到行色匆匆、不如平日冷静的埃尔弗里德现身,他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怎么啦……” “快走,现在,立刻——去霍格沃茨,马上!” 埃尔从未如此大声地、几乎像在命令地说,她一手拉着困惑得反应不过来的艾莉西亚,一手推搡着克莱尔、瑞斯和简,连同两个男孩一起塞向壁炉,“别问为什么、快!” “那你呢?!” 察觉到非同小可的紧急,但艾莉西亚不愿意抓上飞路粉,她们异口同声,比利和詹姆斯干脆挣扎着不肯动身。 “我要留下毁掉整个屋子的通道,求你们先去霍格沃茨!我不会有事,但如果你们被连累——我无法忍受,更原谅不了自己。” 埃尔的语气透露绝望的焦灼,她仗着体格优势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堵在壁炉边。 僵持的两秒内,詹姆斯趁乱帮忙拿了一大把飞路粉投洒进去,比利也用蛮劲挣脱束缚,终于是克莱尔打破僵局:“我送完她们再返回来找你,埃尔。” 随后简神色矛盾又不忍地清晰念出目的地地名。 见她们安全消失,她大松一口气,并用咒语破坏这会直接通向学校的壁炉,留下的詹姆斯在烧着底稿,比利麻利地毁坏了其他壁炉、这些通道可是连接在私人订购的读者们家中,被食死徒发现的话,代价是不可估量的可怕。 整座言论小屋被他们三人飞快销毁得所剩无几,全然没空闲感伤。 “我们得分头走,你们移形回凤凰社,我要去魔法部……” 埃尔弗里德再次用魔咒重复检查,“我要赶在代表团走前告诉米莉森部长叛徒另有其人,你们到凤凰社则找多卡斯、或者穆迪,反正通知可以紧急联系上邓布利多的成员,告密者是小矮星彼得,证据是这只水晶球、让检测人用魔法读取它汲取他情绪的记忆,而且他的阿尼马格斯是能随处躲藏的老鼠……是他给伏地魔通风报信。简告诉我你们在伊法魔尼有练习过移形,现今是你们必须实践的时候,记住‘决心’与‘从容’,不要害怕。” 迫在眉睫的重任令她的表述少了一分逻辑但不影响本意的传达,两个独当一面的少年坚定地答复: “我们不会害怕的,埃尔,放心交给我们吧,路上小心!” 说完,男孩们先行一步。 太阳异常的热烈,小屋被清除得只留一副空壳子。 戴好吊坠的埃尔弗里德正想离开,然而蓦地一股狂风刮过,她下意识抬起拿魔杖的左手,还没看见人影她就机敏灵巧地接住了对方的魔咒,在灰尘掀起的烟雾里,那个人清瘦的身影被渐渐勾勒清晰,这是位陌生的对手、却明显不是针对得了她的对手,双方最初的攻与守位置在几个来回就迅速调转,空气中只有咒语无声地冲击和阻隔,无心恋战并急于赶路的心思驱使她干脆利落地用盔甲护身作掩护,在这一刹那她发觉自己没法触发移形魔法——是反幻影移形咒,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竟然来不及发现这决定生死的变化,情急之下她没完美地接好对方甩来的切割咒、下嘴唇被划了一下,渗出点鲜血,同时她不甘示弱地回敬了缴械咒击中对方。 猛然间,背后响起了一个清脆诡异的女声: “乖乖放弃抵抗,我可懒得跟你动手,假如你不想你们都死的话。” 带着模仿婴儿似的笑声,贝拉特里克斯粗鲁地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比利和詹姆斯扔在满是落叶的地面,对面的青年也悠哉游哉地摘下兜帽,露出淡黄头发与苍白的皮肤,他正是小巴蒂·克劳奇,目如死水地捡起刚被她打落的魔杖。 “……别动他们。” 清楚面前是一条死路,埃尔保持镇静地说,“放了这俩孩子,我跟你走。”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傲慢的贝拉用鼻子冷哼,语毕一抬魔杖,除掉那不选择顽抗的武器——转眼的功夫埃尔的红杉木龙心魔杖到了她的手中。 “他们是纯血,在伊法魔尼就读,和我的事没有半点关系,你们知道上个月霍格沃茨才与伊法魔尼的合作联系,他们只是顺路,威胁不到任何人。” 压抑着头疼欲裂的应激反应,埃尔的神情没有一点即将面临恐怖危险的惧怕或慌乱,“你们也不想浪费本就稀有的巫师血液、就像你们的主人所承诺。” “你怎么好意思提大人?!你这个纯血的叛徒——” 贝拉恶狠狠地吼叫,美丽的脸庞扭曲在一块儿,显得十分狰狞。 不过此时小巴蒂轻飘飘地开口道:“主人是叫我们只把主谋带回去。至于无关的蝼蚁……没必要。总部不是马戏团。”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你有余力不如去管管你那叛徒父亲!” “你别忘了是我通融你随行本次的任务,主人可没让你干涉。” 小巴蒂出色地回以同等刺耳的冷嘲热讽,“还有,用不着你讽刺我上不得台面的父亲,你先管管你那个成事不足的丈夫吧。” 难得被呛得没有言语、贝拉特里克斯狠戾地瞪了瞪小巴蒂,一挥魔杖锁住埃尔的两只手。 她们的身高相似,路上贝拉发泄了不悦、源自癫狂的本性令其恶趣味地使了个更具伤害性质的绊腿咒,扭伤埃尔的右腿脚腕,自然、碍于不违抗黑魔王的命令,贝拉收敛地没有用更符合作风更狠毒的折磨方法。 在想象以外,食死徒总部坐落的地方是格洛斯特郡某处被山林围拢的、气派的庄园,大厅两侧站满了身穿统一黑长袍的人,全场趋于死寂的鸦雀无声,锁链的轻微声响把压迫的安静氛围映衬更甚,天花板的玻璃灯投射下刺眼的光,坐在中心位置的人被漆黑昏暗的阴影所渲染。 人群中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竭力维系表面的波澜不惊,实际上凝结的血液快冻僵他的内心,本来西里斯·布莱克的事已经够令他焦头烂额,他怎么也想不到最不起眼的小矮星彼得就是黑魔王这段时间来对接的线人,根本没来得及转告埃尔弗里德,下一秒她就被抓住——旁观贝拉像牵宠物那样对待自己的同伴,他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心情,但看见受害者本人、她没有一丝处于弱势的状态,尽管禁锢手腕的铁链随着一瘸一拐的缓慢脚步拖曳在地,尽管散在肩膀的头发比以往多了一分凌乱,唇边沾着血迹,那对深色眼睛里的无所畏惧、笃定与韧性让她的气势没被压制,反而更胜一筹,她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他明白这无声的示意:他们不能再有更多的损失了,他绝不可以暴露。 第120章 贝拉恭敬地行了个礼,抢功道:“主人,我抓到她了,我断定她没说谎,其他人受她的指使、那群被卢修斯制裁的泥巴种。” “我们到了后她早已提前销毁证据,就剩两个伊法魔尼的小孩。” 小巴蒂没计较贝拉不提自己一句,公事公办地作补充。 偌大的客厅静默了半晌,黑影的音色冰凉柔软、仿若地窖中的蛇,不可接近的高傲与冷酷,“……虫尾巴,仔细看看,是不是你的‘老朋友’。” 埃尔注视着彼得卑微地朝伏地魔欠了欠身,才挪着脚步,用那怯弱的目光投向眼前平静得像是没有生机的女人,只消须臾就回避地低下头说:“是的……主人,我确定。” 见黑魔王走近,贝拉特里克斯背在身后右手动了动魔杖,强行压制着埃尔弗里德跪下,坚硬的地板硌到膝盖,她骨折脚踝的疼痛感又上一层。 伏地魔从座位上站起身,充满闲情逸致地踱步上前,吊灯夺目的光线如一把冷冰冰的刀,刻画出他高大颀长的线条,以及那张像被火灼烧过的脸,皮肤和蜡像的面具别无二致,媲美血液的通红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昏暗围拢的黑对照着过度曝光的白,灯光愈发滚烫刺目,既被笼罩漆黑又承受着白光的照射,她微皱着眉垂下眼,直到下一秒衣领里的项链被那只蜘蛛似的大手粗暴地扯起——金属链条划拉到脖颈、她吃疼地倒吸一口冷气,头顶传来一声语气不明的命令: “你的吊坠哪来的?” 在场没有人能料到他第一句问话是这个。 “……博金博克。” 埃尔不得不抬头对上他血红的眼瞳,咬牙吞下喉咙被用力勒着的痛觉,淡淡地回答。 众人看得出黑魔王无声的愤怒,他们都低垂着脑袋,仿佛不敢呼吸。 当然埃尔弗里德没有撒谎:这条隐身吊坠是西里斯六年级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她问过怎么找到效果这么好的附魔物品,西里斯坦诚地说是在博金博克商店花高价购买。 这出意外之前她是长年接受抵抗摄神取念的严格训练,平心而论她的大脑封闭术超过绝大部分巫师,可直面闻风丧胆的黑魔王,从进门到眼下过去的短暂几分钟,她已然吃力得颈背冒汗,目前吊坠的事虽不重要、但别的秘密凡泄露一个画面都是牵连伙伴们必死无疑的下场。 一旁被惊吓的卢修斯心虚至极,战战兢兢地躲在强装沉着的雷古勒斯和面无血色的西弗勒斯后边。 谁都摸不准喜怒无常之人的心态,他的轻笑令食死徒们胆寒地瑟缩着,并无悬念地、他用控制得当却威力不减的厉火咒烧毁了吊坠,火苗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后颈和锁骨、烫出两道细长的伤口。 “……好吧,‘韦勒克小姐’,看来你承认你是那些一无是处报纸的主谋。” 他转移话题,透露一种暴风雨前的虚假宁静,优雅地从长袍袖子拿过魔杖,“并且听我新任奴仆、虫尾巴的意思,你就是波特夫妇的保密人。” 她无动于衷地与他对视,断定他的的确确没认出她的脸,内心恢复了少许底气,“我想后者并非属实。”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西里斯·布莱克才是保密人。” 他甚至笑了笑,“你胆敢在短文中直呼我的名讳,却懦弱得要你的同学替你去死。” “我不知道彼得有没有告知你,最初是邓布利多提议的赤胆忠心咒。” 埃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瞥不敢看她的小矮星彼得,平和得就像受到致命背叛的人不是她自己,“有什么道理舍近求远,推辞一位能力远在我们任意几人之上的巫师。” 闻言伏地魔没再微笑,睥睨着她,嗤之以鼻道:“你想用谎言求饶?” 刚抗住一轮意识的侵扰,她确信自己保护记忆深处的秘密防守得很好,一刻不放松地清理杂念与情感,精神高度集中,理智站定思维的顶端,恰如曾经围绕合理可循的逻辑去层层化解难题,她不仅在隐藏特定的记忆,更在制造与实情相反的、或是毫不相关的画面,对方再怎么剖开她的大脑反反复复检验,都只能看见她精心摆上表演台面的假象。 “要想求饶我大可直说,我已经无路可走。但我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认为你的诚实该受到褒奖了。” 伏地魔嘲讽道,众食死徒捧场地跟着讥笑起来,他现在不选择杀她的原因一目了然,对她用索命咒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的简单,侮辱和榨干价值才是明智的选择,“还是,你更相信我不会杀你。” “我推断不了你的意图。” 自觉无趣,他拿着魔杖久久没有动手,以一贯伪造温声细语的方式缓缓反问:“是邓布利多让你发表的言论。” 她没有答话,也没有看他。 于是他冷笑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自以为动摇得到我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泥巴种才耍花招用无意义的手笔争权夺利,巫师是凭借实力问鼎……你一个在魔法部有前途的混血,跟着支持泥巴种的老糊涂,是不是自我埋没,你比我更了然。” 突然埃尔扯了扯染血的嘴角,这副神态令伏地魔皱了下眉头,正当他瞪着眼想进一步观察,那隐约熟悉的讽刺已转瞬即逝,她恢复面无表情,语调没有起伏地说:“我确实没想到我有此荣幸。” “只不过,‘韦勒克小姐’,你早期愚蠢的决定,我不可能白白当作小事一桩……” 他没有细究,回到重点,大约是他的声音伪饰得太过轻盈文雅,没人意识到下一刻他就抬起左手,魔杖直指地上的年轻人:“钻心剜骨——” 此前埃尔弗里德从未挨过钻心咒,人生的首次、而且是出于历史上最毋庸置疑当属恶魔之王的折磨,可想而知的痛苦不堪,她重重地倒在地面,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挣扎,颤抖,宛如受火刑炙烤,像锋利地把她的每一寸肌理切割得皮开肉绽、一片又一片,似是子弹穿过内脏游走胃腹,硬物敲击着后脑,鲜血横流、浸泡在自己腐烂尸体的黏液……一帧帧疯狂的意象在大脑迸发,从幼年到青年的回忆跑马灯地掠过,幻觉油然而生,有一个忽远忽近的人声温柔地说不要害怕,她强硬地忍受这置身炼狱的痛觉,浓密的长头发挡住了她整张被生理泪水和冷汗密布的脸,仍将锁着的两手递到唇边,紧紧捂着嘴、绝不让自己屈服地叫喊半句。 可惜这更让伏地魔加大钻心咒的力度——众手下正观赏他亲自出马的大型惩罚,若受罚者没半点哀嚎、喊疼的反应,有损他的颜面,因此他更加不遗余力,乃至比起昔日以悠然自得的姿态用咒使人生不如死,这时多了几分与他想无时无刻树立威严的效果相反的、稍显不够风度的歇斯底里的狠劲。 身处局外的雷古勒斯·布莱克脸色惨白,深深的无力感拉扯着他的心底之余,被这可怖场景感染得头皮发麻。 恰逢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西弗勒斯·斯内普用事不关己的、极致冷漠语气沉声说: “主人,我觉得她是已经昏迷了。” 西弗勒斯像俯视一只死掉的毛毛虫般俯视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埃尔弗里德。 双方都接住了这台阶,埃尔紧闭着眼装作不省人事,在一半奉承黑魔王一半谩骂她的喧闹里,她听见他下命令要关押她进阴森的地牢,随即,不知是谁像抬尸体一样刚抓过她的胳膊,贝拉丢了个漂浮咒、没好气地骂道: “别跟泥巴种似地动手,蠢货!” 那大概是食死徒中地位最低贱的狼人,霎时唯唯诺诺地放开。 当晚连清醒的神志都没缓过来,伏地魔对她用了夺魂咒,到最后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撑到结束的,时间一度如同静止,埃尔宁愿死在这里都不会服从,她理应为自己骄傲,到最后她都没有透露半个字。 等地牢空无一人,她虚弱地靠在冷冰冰的墙壁,尽力调动意志与寥寥无几的精气神,好让剧痛的头脑有得以舒缓的机会。 状况的发展远在意料之外,好比在黑暗中坦然接受生命的倒计时、埃尔原以为伏地魔是想把她折磨至死,即起到杀鸡儆猴警告世人反抗是没有意义的作用,结果第二天她就被放了出来,贝拉面带不情不愿和嫌恶地解开她的锁链,走至半路遇到同样要去开会的小巴蒂·克劳奇。 “……主人不喜欢看到这样狼狈的形象参加他的会议。” 小巴蒂漠然地打量着快丢半条命的、无精打采的埃尔,对贝拉说:“你收拾收拾她。” “我说了别指手画脚!” 贝拉特里克斯不服气地大声道,拿魔杖不客气地朝她先后施咒:修复咒和清理咒,她的伤口被强行缝合、就像没打麻药直接缝针,只是过去这二十小时她早对疼痛麻木了。 设置大量房间的庄园随处可见宽敞大气的长廊,效仿霍格沃茨校道挂着装饰画和旋转楼梯,颇有文艺复兴时期的设计风格,这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食死徒总部、怪物的聚落地,而是会考虑衬托地位的装潢。他们到步的是其中有又重又宽的房门口守着人的一间,大门自动开启,长条桌边围拢规矩端坐着的众食死徒,最前头主人位上的伏地魔依然是不怒自威地淡淡道:“坐下吧。” 第121章 贝拉和小巴蒂尊敬地行礼与落座。会议正式开始。 纵使政治上的协商合作终结,国际文化层面上的火龙交流活动照常举行,今年的主办方是距离仅几百公里的爱尔兰,西班牙派遣的驯龙师和研究员将在后天抵达利默里克。 为惩罚马德里巫师早前想与魔法部缔结反击联盟,伏地魔固然会借本次契机发动袭击,证明他权威的不容动摇。 活动中心就在利默里克附近聚集麻瓜住所的地区,意味着这将是一轮散播虐杀的狂欢,座位上的食死徒已跃跃欲试地拍着桌面争先报名,竟没有一人质疑这种跟笼络人心完全背道而驰的荒谬决议,魔法即强权的观念无孔不入。 至于自己的处境,埃尔弗里德清楚迫使她旁听的用意定然不是好事。 定夺的四组人分别是贝拉特里克斯和雷古勒斯,罗道夫斯和其弟弟拉巴斯坦,威尔克斯和穆尔塞伯,小巴蒂和她——看吧,埃尔弗里德就知道这是在先发制人地送她去死,并且是当着大众的面在污名中丧命,其次若她能好运活下来,才是随即面临尔后的正题、伏地魔留给她所谓暂时不杀的理由:“‘韦勒克小姐’,你明白不是什么人都够资格越过门槛当我的幕僚,食死徒的身份是可遇不可求的贵重,在参考过外界给你的评价,我倒能勉为其难一次,但是那些你给大众注射的精神毒药,如何弥补——我要你推翻自己的全部论调,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承认那全是泡沫。” ……是要她解构先前的所有。 解构从前精心的堆砌,却跟德里达主动解构福柯、胡塞尔等他曾受教于的前人思想不同,她既没有同等的天赋也没有批判“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才能,重中之重是她缺乏的主动性、缺乏学者的身份认同感,只能笨拙地按照对理论的浅显理解,对曾经她撰写的文稿进行解构,尽可能详尽地围绕文本的形式,破译其内在冲突的规律、异质与矛盾,转变哲学是理性思维的念头,促使文学对它的取代,靠近哲学的边缘发掘神话中心的意义,在概念中找到哲学对修辞和隐喻的依赖,在此语境下基本的二元对立不再发挥作用,文本的一行行文字具备的多意性、非指涉性,让“异延”成为可能,写作是本质不以作者意愿为转移、消解一切对立与区别的意义流动型过程:若作者对词义作出明确界定,词语却生出混同的意义,若把意义限定在逻辑的范围中,词语却在逻辑以外形成了隐喻,“文不逮意”,“言征实而难巧”,她没法确定自己能否做到这项风险极大的指令,如此打破前头精心构造的理念,立场自相矛盾,或许她会是失去读者信任的失败者 2 “……我清楚了。” 她机械地回答,旁边的贝拉低低咳嗽几声,她的眼神像夜雨后的林地,黯淡无光的沉寂,“我清楚了,‘先生’。” “你听起来像个政客。” 他轻蔑的嘲笑十分刺耳,食死徒们跟着夸张地哄堂大笑。 会议继续,他接着发号施令:“西弗勒斯,这次小小的偷袭就用不上你了,你的任务更要紧……从即日起,我会远行一段时日,巴蒂,雷尔,卢修斯,着重留心你们的标记,我不喜欢等待。” “是,主人。” 散会后西弗勒斯·斯内普单独给黑魔王汇报在霍格沃茨的工作。 45. ============= 自从为了莉莉向邓布利多告密预言之子选的是波特的儿子,他承诺的交易令他的大脑封闭术永不敢松懈,命运的戏弄与提心吊胆的滋味他是第一回品尝,当然,还有强烈的追悔莫及,只是他从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情,很快讲究实际的思维驱动他专注着邓布利多每一句交代。 不过,这一星期突发的事故,真是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 其实蠢货布莱克的生死他不关心,但保密人是谁,邓布利多没有完全如实告诉他,自然倒不如说,邓布利多基本没告诉过他什么事。从现实出发,不管是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亦或西里斯·布莱克,黑魔王这一局根本不输,两人就算不死也落得最坏的下场,而黑魔王真的不想杀韦勒克吗?不,是想折磨与利用透了再说,韦勒克领头的那家报纸产生的影响力太大了,以黑魔王的行事作风她需要惨死不止一遍。 赶在袭击活动前,他照惯例传送情报,优先是对西班牙的预警,现在外边的境况要命得糟糕,敌人的棋盘正在靠拢包围圈——他想不通西里斯·布莱克这蠢材为何要在这关键节点上逃跑,越狱是坐实了罪名的举动,国际巫师联合国发布全球范围的通缉令,尽管邓布利多基于事发同一天吉克·冯特纳和埃斯波西托等事关的国会成员被暗杀的现象推断,押运的人员混入了一心是要布莱克死的黑巫师,逃命是被逼无奈。 无论逃到哪儿去,但愿这家伙别再干蠢事,同阵营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已经命悬一线,再这么下去,莉莉的安全也会被有所连累——西弗勒斯希望莉莉对此什么都不知情,否则以她重情重义的个性一定会管到底,他不在乎除她以外所有人的性命。他自以为他一直如此。 直至,邓布利多平静地问他:“……从今天开始算起,西弗勒斯,我还能活多久?” 遭遇这不可解的诅咒,邓布利多深知唯独能拖延的只有蔓延速度,这直面将死的坦然,令他不得不也处变不惊地给出答复: “最多一年。” 困境是永无尽头的。 但是倘若没到真正终结的时刻就挫败地觉得这就是绝境,那就真的什么都挽救不了。明明他向来讨厌这一类空洞的多情的自我鼓舞的言语,眼下他竟找不着精力怨恨它们,包括一切曾占据他头脑的不甘与仇恨,一切将整个世界视为不公来源的愤怒,眼下亦无法再旺盛地滋长,一切遍布甚至蚀刻灵魂的劣根性,在发现自己彻底没有退路的此时、他不再具备力气紧紧抓着它们不放了。 所以往后的一次次,再没有忽视他者的生或死,行为走在陈旧执念的前头,即使他不需要解读成相助,更不需要谁为他感激涕零,他再没有选择袖手旁观。 袭击任务结束归来的组别在他预想之外——倒不如说,打开被敲响房门后目睹的情景远在他的预料以外:衣领和袖子沾上血迹的小巴蒂,差不多狼狈的雷古勒斯,以及,最近同样被重伤噩运缠身的埃尔弗里德,她的脸比白纸还苍白几倍、像从结冰湖底溺亡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要不是左右有人撑着她估计早就晕倒。 “你先回去处理好自己的伤,这里交给斯内普。” 雷古勒斯演绎着波澜不惊的态度,虽与昔日相差甚远,倒也没有引来猜忌的破绽,因为小巴蒂的眼神深处看上去要更失魂落魄、恍若惊吓后的呆滞,沉默着点点头走出门。 这几天同时发生许多事、包括他与雷古勒斯·布莱克两个长期封锁间谍身份在工作上的正式接轨,此前为机密起见邓布利多从不多透露细节上的安排,他是敏锐地发现雷古勒斯在埃尔弗里德受钻心咒时的反应而就此推断的。 “不是普通的烧伤……” 雷古勒斯罕见地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跟门外的小巴蒂刚才的模样如出一辙,这俩位一个年龄段的少年身上总萦绕着深刻的老练气质,届时却不约而同地依稀乱了阵脚,语气僵硬中夹杂焦灼,“是龙。” “是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一种火球龙3的‘杰作’。” 她咬牙补充道,费力地迁就这左肩坐下椅子,冷汗遍布她的额头,深呼吸着解释:“……它的火焰,具有类似毒牙龙的毒性,伤者会被致命感染。” 一贯秉持谨慎小心的风格,西弗勒斯·斯内普自如地控制着分裂咒剪开她后背阻挡视线的衣物,夏季的长袍无不是轻而薄的质感,火一烧压根用不着半秒就渗透、连及时扑灭的可能都没有。 顿时,肩膀上鲜血模糊的烧伤暴露在冻结的空气里,目测伤口的直径至少有三英寸,边缘凝固的血渍已呈现趋近黑与红,在周围白皙完好皮肤的对比下,皮开肉绽的状况显得更加的可怖,想象不到这级别伤势的埃尔弗里德有多痛,然而她是全场第二冷静的人,第一冷静是他自己。 他板着脸观察了几秒钟,转身搜寻一排排摆满装着药水的玻璃瓶,顷刻间,配置药剂时瓶罐碰撞的清脆声响是屋内独有的生机,一份起到消炎和解毒基础的药水快速地调制好,深蓝色泽晶莹剔透,他吩咐雷古勒斯:“上药时隔半小时分三次,期间伤口四周保持干燥,你要协助我用清理一新咒擦掉汗液,还有,绝对不能抓到伤口,表皮再生会很刺痒。” “……不用给我祈福了,动手吧。” 她还用无杖施法把雷古勒斯刚给她倒的冰水变成高浓度红酒,仰头一连喝了好几口,一手紧紧拉好长袍,肌肉发抖,牙齿打架,头脑则不自觉地回忆着大半年前莉莉生产的场景,对于她而言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疼痛,临床上定义分娩是最高级别的痛觉,重度烧伤都比它要轻……即便从小她接受的大众文化环境常热衷于宣扬钢铁般正面坚韧的男性军士形象、及他们背后的家庭维系者:妻子与母亲,可实事求是去看,这堆文化里既没有正视与肯定过她们的贡献、只有虚假的光环——让她们沉浸在头衔里牺牲更多吧的叙事,以致她们永远位于边缘,连生产经受的痛苦也没被重视。假如负责孕育和分娩的是男人,真正的无痛技术早就发展完善并得到普及,无痛针的优惠券会像狂欢节游行花车上的彩带到处飘落……想到麻瓜世界的现实,她被分散了注意力,更没闲心感受疼不疼的了。 第122章 难得出乎西弗勒斯·斯内普意料的是近一小时消逝,她肩膀上的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痕迹。 ……这不可能。他脸色凝重地确认排除选材剂量温度等可控因素,既然不是出错,极有可能是太迟接受专业规范的伤口处理以致感染,大概烧伤后第一时间有人帮她按常识性的理解用了清水如泉,未曾这办法仅限于火蜥蜴或者普通烧伤,而毒素蔓延滋生的情况下会造成危险的错误。 现在要重新配制药水的困难在于该品种的火球龙非常稀有、对它研究的现有记载少之又少,短时内做不到精准地解毒,只能靠止血和延迟毒素进一步侵蚀的补剂短暂维系她的生命,但这终究不是最优解,堪比穿了个血窟窿、表皮不能再生是极其可怕的开端,就算是巫师也不可幸免。 药物的止痛效用可观,她的前额抵着桌面睡了过去,见状他将雷古勒斯拉到一边说出实情。 耐心听完,对方不容置疑道:“她不可以再待在这。她们也铁定心要接她回去,我沟通交涉了几次,这属于唯一的办法。” 雷古勒斯决绝地提及原本的计划要提前施行,“不然越是拖到等黑魔王回来,损失越是不计其数。” 是的,从哪个角度出发,这都是迫在眉睫的对策,只不过重伤下怎么接回去真的是个问题。 “我记得她说过自己也是阿尼玛格斯。” 虽然从没见她变过,以她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关键时候掉链子,“凤凰社有个小孩是德鲁伊……那位叫多卡斯·梅多斯的做好了策划,最迟后天就要行动……” 他听懂雷古勒斯的意思,是让他在当天配合地支开多余的人或打理相应的阻碍。 他们聊了不一会儿,埃尔弗里德恰好清醒,雷古勒斯正想转告变动的计划,她淡淡地打断:“我刚刚听到了。” 随后没有神采的眼神投向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到外面等。” 雷古勒斯恪守地礼节带上门。 房间一片寂静。 窒息的沉郁与苦闷浸泡在呼吸时的每一秒,埃尔僵硬地开口: “把偷听到的预言告诉伏地魔邀功的人是你。” 他沉默无言,事实上,是说不出话。 “如果被选中的不是莉莉的孩子,如果是某个陌生人的婴儿,你会不会加入去追捕和协助黑魔王谋杀那孩子的路上?” 她如同没有生命力的机器在执行指令,凝视着他,仿佛只是在问他觉得今天天气如何的口吻,“你不回答吗。” “……我没有想过。” 他眼睛里那片黑漆漆的潭水在流尽,在干涸,假如怨恨是他自始至终唯独的生机,从前他不屑于的机会到今日却化为所求,否则,活着面临无法转而新生的痛苦,比赴死还要叫人恐惧。 “你‘没有想过’。其实你也不在意哈利的生死……命运的惩罚降临在你的头上,你跟十七岁时的我一样走向地狱了,西弗勒斯。真不公平,你怎么能表现得好像只有你失去莉莉才会最痛苦、你会是最痛苦的人那样,明明对于我来说这比杀死我还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那是跟我妈妈同等重要的最好的朋友。”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整个人仿若褪了所有色彩一般,一小时多前承受最疼的烧伤她没哭,这一刻眼泪却从空洞的眼瞳汇聚、滴落,这几年,长久地迫使自己意志坚定,已失去的与有风险即将失去的、阴影充斥在心底,困境依然接踵而至,累计的崩溃只在一瞬间,最后一根稻草是阴差阳错的自作自受,于是像做完手术过了麻药的病人,她强行灌给自己的精神麻药也在这一刻消耗殆尽,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控制不住泪水,和小时候就形成的习惯没变,她抬起两手捂住了酸涩刺痛的眼睛,每当处于汹涌的悲伤她像是回到情绪不受规训及压抑的、还能随时随地宣泄情感的幼年,哭法也会像那个时期的自己、能够直接表达难过的自己,而这样的举动更令他回想起他们刚认识的十一岁,回想起三年级的决裂她对自己说的话,悲从中来的记忆重叠,他像根木头僵在原地感受血液的冻结。 自然而然,后续是门口的雷古勒斯以“再晚会引人怀疑”为借口带走了她,尽管走时她的情绪已经有所平复,他本人反而难得地感到五味杂陈。 随机找的一间不起眼的、没有被魔法监视的小型客房,当中没有冗余的陈设,墙上一扇单调的窗户。 埃尔的状态很快恢复成静谧的、带了点神经质的若无其事,她询问起外面的现状,出于感同身受的苦闷、雷古勒斯全都没有隐瞒:从西里斯的越狱到冯特纳等人的死,以及艾莉西亚·克里斯和声援她被食死徒俘虏的学生们公开抗议……一件接着一件重磅炸弹,讲不出半个字的良久,回过神她先是问艾莉西亚跟那群孩子的安危,才声线不稳地低声说:“……他为什么要跑?” “邓布利多先生认为是看押他的人混入了黑魔王的奴仆。” 雷古勒斯了解兄长的临危应变能力,“他目前是安全的,我收到先生的消息。” “但是现在全世界都在通缉他了……” 她惊魂未定地喃喃,殊不知要论最大危机实际是她自己,一来在食死徒总部,二来体内的剧毒未解重伤在身,她却还有空担心别人。 “社员在想方设法与他接头。” 雷古勒斯勉强地说出一句与安慰沾边的语句,“小矮星是叛徒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多亏那几个伊法魔尼的小孩。” 听罢她怔了下,眼里浮现延迟的、被背叛的痛楚,急切地反问:“莉莉和詹姆他们不会也知道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这星期来伊万斯夫人病得比较重。” 又陷入了静默不语。 “我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彼得。” 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握紧成拳,百感交集,“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对他这么好,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也多年追随着他们。自卑与恐惧竟然能驱动一个人忘记过往的美好,主动刺伤朋友几刀……这种事,原来真的存在在世上。” 劝解与被劝解的立场置换,雷古勒斯坐下对面的座椅,多次过命的交情消解了他曾经亲手建构横在俩人中间的隔阂,此时推心置腹地缓慢道:“埃尔弗里德,世上多的是把自我摆在感情前头的人。你所看到的所谓对他们的追随,我想倒不如贴切地说是在追随自我缺失的一部分,即便小矮星彼得本性怯弱,而分院帽选中他进格兰芬多,是他对勇敢确实有追求与崇拜,既然现实中他付不出行动,就让一些偶像满足他的虚荣心,詹姆·波特和我愚蠢的哥哥等人,正是他内心最渴望的光环具象化罢了,一年年跟在骑士的身后,便以为自己也是骑士……总有些人,永远需要追随着谁来支撑前行,与道德感无关,他的野心或欲望需要由一个具体的人替他实现,最后,他换了选择,他选择表面无可匹敌的黑魔王。我很了解这类人,因为我也是其一。” “你远比他勇敢。” 她不明白雷古勒斯的措辞为什么不是“曾经是其一”,给予诚实的认可:“你克服了对伏地魔的崇拜幻觉,现在你蜕变为不需要再追随别人。” “现在我是追随了你。” 雷古勒斯平心静气道:“我并没有那么快就有长进。” “那只是时代的局限。” 她不吝于鼓励及肯定,“我相信和平到来后,你能完全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领导者。” “……你还在相信未来我们会胜利。” “当然,我必须相信,哪怕此前失败无数次,我不会犯下伏地魔的错误——我是不会畏惧自我的,构成我的会有对也有错,有光明也有灰暗,有生也有死,构成我的全部,我不会像他懦弱地逃避。” 顶着肩膀上尚未痊愈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决心却岿然不动。 生长在犯错意味着被过度严厉批评教育“错误是不可估量的屈辱”的家族,雷古勒斯第一次听到有人义正言辞地对他说“犯错没关系”,按道理他理应用母亲教导他的言语去反驳她,可是,作为已差点死过一次的幸存者,他感觉或许的确,如硬币的正反两面,人不可能是单面的、一维的。 临走前她拜托雷古勒斯找机会打听小巴蒂·克劳奇穿的一件外套—— “他的外套?” 雷古勒斯奇怪地眯了眯眼。 “对。你赶到我们身边的时候,他正用那一件黑色长大衣盖上我的肩膀止血,你应该会有印象,它的裁剪很特别。” 从小有位著名服装设计师妈妈,耳濡目染下她分得清衣服在制作上的细微区别,是否量身订制、不可多得的作品一眼可知,小巴蒂的这件外套绝不是出自巫师之手,更何况,它与她的某一记忆中见过的景象极为相似,这是条重要的线索。 “你想让我问他那件外套怎么来的?” “没错。”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深夜时分,扛过思想斗争的雷古勒斯终是冒着最大的风险悄悄潜入书房、隶属于伏地魔众多房间的一个,实在是被逼无奈,原本打算到战争的末尾阶段以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才实行的举措,不得不被提前到今日:黑魔王恰巧不在国内已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再者因利默里克偷袭事件大获成功后内部全员有所松懈,凤凰社骨干成员接连受到重创,食死徒正沉浸在迎来胜利的美梦,眼下是最好的成熟时机,他要确定还有没有魂器,或是所有可疑的东西。 第123章 贯彻严谨的作风,为了这项艰巨紧急的任务,雷古勒斯费尽心思使用借来的隐形衣赝品,姑且避开房间的魔法保护层,搜寻了很久,可惜并无结果,书房真的只放了书,但是按照对黑魔王的了解,总会有奴仆不配触及的私人物品。他猜得准确,最后他在书架暗格里找到两把长得一模一样的金钥匙,黑魔王原来也有金库,而且神奇的是,它们均是一等一的复刻,任意取走其一即可,他来不及犹豫和迟疑地带走了,凌晨就高效地将其交给了这些天时不时以不同的阿尼玛格斯来附近转悠观察敌情的克莱尔。 似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殊不知事实上早有人对他有所怀疑——运用咒语跟踪他到书房外的小巴蒂·克劳奇,然而很难说清动机、却暂时没有选择揭发他的意图——十几个小时前在利默里克发生的插曲,复杂的思绪萦绕至今……四组人是分头行动的,其实早在出发前贝拉等人就叮嘱过自己这次只负责做好辅助、至关紧要的是看好俘虏,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让她顺势去死,甚至连魔杖都没有还给她,手无寸铁对付随时恶化的险境,如今回过头来再思考,小巴蒂猜到有人给魔法部的阵营通风报信,当时主办方的活动现场很空旷、驯龙师们有备而来地与他们对战,平民疏散得颇为及时,也只有贝拉特里克斯这等疯子做得出直接放出笼子里火龙的举动,通常大多品种的龙都有意避开人类,凶残的食人类型除外,食死徒狂笑着激怒扑扇翅膀想飞走的龙,眨眼的功夫,战况随着火龙喷出的烈焰野蛮地蔓延,火势将他和别的食死徒隔开,就在他缴械了对面的一个研究员巫师并抵挡住一只火球龙的攻击之时、就在这一紧张的短短几秒,捡到那陌生人魔杖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不带犹豫地幻影移形,以为她想逃跑而急匆匆想着跟上去,不料抬头一看,她是移形到火球龙的背上——运用杰出的变形术把火龙脚边断裂的锁链变为高韧度的缰绳束缚着龙的脖颈,使尽蛮力往上牵制着它好让火焰不再直直喷向一栋栋房屋,它正锲而不舍地一边挣扎着想将她甩下来一边往近两英里外的居民区,他看得出来它会路过哪里,正是利默里克最多巫师聚集的地方,正值早晨,一家家商铺分布在街道的两边,熙熙攘攘着其乐融融的亲子出行,押中目的地的他是比她早一步到的,这里一片祥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对父与子、父亲正给年幼的儿子挑选生日礼物,而下一个时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混合着前方路人惊恐的惨叫袭来,登时火焰四起,中了她先前好几个咒但仍未屈服的火球龙低飞掠过屋顶的一片片破碎的砖瓦,他来不及多想自己的任务实质,耳边是烦人的小孩哭声,他四处甩过咒语扑灭大火,这时,在嚎叫着的火龙背上的韦勒克大胆放开手、配合缓冲惯性的魔咒她敏捷地一跃而下,滚落到地面后她马上站起,尔后,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听到从背后传来她的一句“小心”,再转过眼她已经拿不属于她的魔杖用铁甲咒挡下火势,与此同时,在路边没有逃窜的其余几名巫师一起放咒,才终于击晕了倒下的火球龙,见无人死伤,他正偷偷松一口气,听到一旁的陌生人恐惧地对她说:“……姑娘,你的肩膀被火烧着了……!” 大脑空白地用常识中的清水如泉咒一遍遍浸湿她的伤口,后知后觉的疼痛感令她呼吸变重和身体发软,有好心的巫师围了上来想帮她,显然他的食死徒身份没被辨认出,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并不想跟普通人似地融入这一堆单纯得愚蠢的群众,他们对他父亲的盲目支持,从来被他所厌恶,情绪介于恼怒烦躁和不知所措之间,他的毁灭欲在这会儿才延迟地涌入内心,所幸情况没有失控、没过两分钟,雷古勒斯·布莱克赶到了——可以称得上半个合格的政客,雷古勒斯应付人群的能力极佳,几句搪塞让一众信以为真,三人这才回到总部。 不论怎样,他暂且下定不了决心。他不知道…… 他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想法。 当晚贝拉特里克斯霸道地来访,门也不敲,趾高气昂走进房间,看见埃尔弗里德在桌前铺了几张羊皮纸,用羽毛笔写着些什么,以为她是在老实地按照黑魔王的吩咐行事,贝拉心里满意些许,但仍扯了扯薄唇唇角嘲笑: “你竟为了救个男人而负伤。” “我只是条件反射。” 埃尔弗里德抬眼看向面前美貌惊人的傲慢女子,“换作是谁我都会救,他算是我的队友。” “哈,我们可没有这愚蠢的说法,跟谁搭档要是连累了正事、要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没实力保住,就是该被淘汰,就是该死。” 贝拉狞笑着咬字用力地说。 早清楚对方的个性,埃尔神色淡然地无言几秒,以一种轻松得如老友聚会的语气、意味不明道:“那么,你赞成有仇必报的说法么。” 一时没懂她飘忽得略显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转移,贝拉眨了眨浓密长睫毛下的棕色眼眸,颇为不耐烦地回答:“这不是废话吗。哪个蠢货连报仇都不敢,是比懦夫还叫人不耻的低贱!” “所以你觉得,我该不该向小矮星彼得复仇。” 她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这个问题,果不其然,贝拉特里克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兴奋、扭曲和形式上的稍有克制: “……那家伙如今是主人的奴仆,你要先经过主人的同意,不能擅作主张。” 贝拉踱着步,包裹在收腰长袍的高大身材显得倩丽而颀长,“不过你想寻求折磨人的建议,我倒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几句忠告。” “是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被誉为癫狂之最的女巫,没半点害怕的心情,准确地说,“疯女人”是在她眼中最值得商榷的存在,她只会想弄情疯狂背后的真相本原,所谓癫狂的本质,她只会有探究欲,“那我须提前‘谢谢’你。” “哼,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活不到能报仇的时候。” 贝拉特里克斯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与冷血的讥讽,诡异地微笑着瞧了瞧她的肩膀,“你必死无疑了。” 她没有答话,贝拉瞪着她,高傲地抬着厚实的下颚,不满地叫道: “我刚刚在和你说话,你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真有趣,她从另一个熟悉的人口中也听过这句话,那不是别人、正是西里斯·布莱克,虽然那是一年级时的他了。 “我有听到,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而已。” 她收回视线,羽毛笔在纸上摩挲的声音轻盈而沙哑,“况且,你实则不关心我的死活,两个对话的人谈一件双方都互不关心的主题,倒也没什么趣味可谈。” 聪明地听出她的话里有话,贝拉特里克斯倾过身凑近怀疑地盯着她,闪亮鬈曲的黑色长头发扫到了她手下洋洋洒洒写完一半的羊皮纸,开口质疑: “你会不关心你自己的死活?” “嗯,我没精力想不可控的因素……对了,你一定对你的主人很了解吧,请跟我聊一聊他的事,好让我写下,毕竟我需要推翻大众的错误印象,越是具体的描述,越容易令众人产生好感……” 又一次对她的跳脱思维感到奇异,贝拉的猜忌多了几分狂躁,蛮横地躲过纸张看完,上面无不是对黑魔王的歌颂,才勉强地扔回去,贝拉粗声粗气道: “你接着写就是了,谁要什么好感、要的是崇敬和畏惧!” “可无论如何,好比去宣扬一位值得崇拜的成功人士的价值理念,谈及他努力的历史是最轻易俘获民众芳心的,大家都喜欢有天赋又勤奋上进的人物。” 她平静地解释,“他在学校时期,毕业后一人奔走的时期,为此付出的心血等等,都是最能展现他人格魅力的内容,大多数普通巫师不像你,他们没有这个荣幸像你一样长年待在黑魔王的身边,对他并不了解是人之常情,误会他也是自然而然。” 听着听着,贝拉特里克斯本来反感的神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抿了抿美丽的嘴唇,再度变得不耐烦起来、这次的烦躁混杂着明显的苦恼。 “……我比主人小了二十几岁,我怎么知道那些详细的历史。该死的卢修斯天天吹嘘着他那个丢人现眼的老爸、读书年代跟主人一个寝室,家里摆着主人的毕业照片啦……我呸,卢修斯才不了解主人,马尔福果然都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的废物,就是个十足的马屁精!” 然后她很有耐性地听完贝拉抱怨严格意义上是同事关系的食死徒、抱怨了整整十五分钟,从卢修斯·马尔福到艾弗里等等,全军覆没,无人幸免。 “所以,你见过黑魔王年轻时的模样。” 她把话题又绕了回来。 “当然。” 贝拉又骄傲地抬抬下巴,“我姑姑跟主人也是同一届。” “能烦请你描述描述吗。” 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自己的演绎能力越来越天衣无缝。 “能是能,可我凭什么帮你?” 贝拉嗤笑着又说出了一个跟西里斯说过的一模一样的句子。 ……这对姐弟比起堂的反而更像亲的……她不由照搬从前自己的答复:“好吧,你确实没有义务帮我。” 第124章 低下头没写几个字,忽而听见前方的贝拉特里克斯不由分说的命令: “给我过来。” 受着伤的埃尔弗里德一路没太跟得上贝拉特里克斯的脚步,毋庸置疑,贝拉的房间是可以归为最大型豪华的一类,大约只比伏地魔的要略微逊色一点儿。 似乎是最理想的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贝拉特里克斯居然直接把照片拿给她看,而且纵使是出于嫌弃她的伤口,也拿魔杖粗鲁地挥了几次:“愈合如初,愈合如初!真烦,有够碍眼……你肯定会死,你绝对要死了!” 这一回语气里倒没多少幸灾乐祸。 她没介意这种不详的恶言相向,专注地凝视着那两张大合照,一张是斯莱特林学院的,一张是整个七年级四个学院的毕业生合照,后者自然有她最在意的人出现——十七岁的伊奈茨对着镜头微笑,跟当时的汤姆·里德尔都站在最后一排,仅仅相隔两个位置,瘦高骨骼,深色头发深色眼睛,他们长得真像,的确很像。 而他早忘记这个仅与自己相隔两英尺的人了。他只记得他最重要的统治奴役全世界的梦想。 照片上还有年轻的弗莱蒙特,伊格内修斯和柳克丽霞,当然还有沃尔布加,西里斯果然长得像妈妈,神态也像,只有眼瞳颜色、嘴唇薄厚、五官柔和度的差别。除去本就气质冷冰冰的沃尔布加·布莱克,剩余三人站着的方位都是分散的,表情都不太好,包括同样笑得比较勉强的伊奈茨……按时间线推算,那时他们大概是刚吵完架。 “你看完没有?眼瞎了似的。” 贝拉没好气的高嗓门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抱歉。” 她递回相框,“谢了。” 贝拉特里克斯瘪瘪嘴,扭脸看了看她那血淋淋的左肩,嫌弃地嘁一声,低头看回手里的照片。 突然,贝拉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的脸,又看了看照片,一刹那棕色的瞳孔诡异地睁大,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半天挤不出半个字。 “……你——” “贝拉小姐,茜茜小姐有要紧的事要见您,她很着急。” 蓦地,一位食死徒鞠着躬打断道,她们刚才没关门,原本被打扰了想大发雷霆的贝拉特里克斯一听说是妹妹纳西莎要找自己,便勉为其难地没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止痛药效一过,被疼醒的埃尔坐起身,枕头底下多了一封信和两只装着无色剔透药剂的小玻璃瓶,瓶身标签分别有内服和外用,是雷古勒斯绅士地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放好的,信的署名是克莱尔·韦勒克,信封一开始打不开,直到看见署名下方写着一小行调皮的圆体字:“给我们一个吻让我们知道你还过得不错” ,顿时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她忍俊不禁地用嘴唇碰了碰邮戳—— “亲爱的埃尔, 一切都好,你放心,莉莉和她的先生沉住气把多卡斯的劝解跟分析都听进去,包括你的妈妈,简和比利他们,大家都有在冷静想办法,相信你亲人的能力,我们没有那么脆弱,明天肯定能将你带回家的。 有关西里斯·布莱克,邓布利多先生确认他还活着,通缉令的撤销不是一朝一夕的易事。希望你就别怪他鲁莽冲动啦,我今天听卢平先生说他是因为听到你被抓了才顺势逃跑来着,他第一时间还去找卢平先生一起教训小矮星彼得,虽说最后还是被那只狡猾的狐狸、不对,是阴沟老鼠——摆了一道,好吧瑞斯不让我写太多和明天救援你的事不相关的东西怕分散你的注意,反正你只管放心吧,现在除你以外大家都很安全。 写这封信几小时前我拿着小布莱克先生给我的金钥匙到了一趟古灵阁的金库,我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倒霉蛋的金库,小布莱克先生叫我偷完里面任何一件像金杯的可疑物品,我还以为这次我带过去的袋子都不够装呢(开个玩笑)结果金库里没几件破烂嘛:一条手链,一条围巾,两瓶透明的药水,啊对,这药水小布莱克先生让人帮忙检查过,是会对你的伤有愈合作用的高级魔药,检查的人好像是叫鼻涕精、波特先生告诉我。 总之,你好好疗伤,明晚我们就能见面啦。 附上:大家的很多很多很多个吻(名字太多了我懒得写) 克莱尔” 读完信,心情复杂地先是喝完内服的魔药,蛮诡异的、魔药体贴得有如少女的制作,不仅加了草莓味的增甜剂,外用的药水一敷上皮肤还有冰冰凉凉的舒服感觉,据雷古勒斯的意思金库的主人不是伏地魔吗?他怎么会制作如此人性化的愈合药剂? 伤口被舒缓了许多,埃尔弗里德也随之陷入了头脑的暴风雨,客观来看西里斯又是做出十分鲁莽的决定。 只不过她不再选择所谓的客观罢了。 身陷囹圄的时刻,埃尔弗里德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挣扎,杂糅疼惜,忧虑,无力,延迟的悔意,还有后知后觉的醒悟,终于在这泥沼般至暗的时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重视西里斯·布莱克、他的存在,让她绝对不怀疑他的意愿,正像绝不怀疑她自己的意愿——世上种种理由,都不能随意推翻对这位朋友的愿望和判断的信心。看到他的每一个行动,不管以什么形式呈现,都会立即想到他的动机。他们的灵魂齐步前进,热烈地尊重对方,推诚相见,肝胆相照,不仅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而且完全肯定在对方的问题上更加愿意予以信任。他们的友情超过了对国家机器的爱与仇,超过了野心和骚动,超过了欲望与功利,他们互相信任,相互理解,他们完全控制着各自的爱慕之情,让美德为这驾马车在前面引路,让理性为它执鞭。两个丰富而深沉的个体,相距再遥远的时空都没有阻隔精神的共鸣与交融,心和心合在一起,互为基础,化成一体,天衣无缝,使人看不出任何缝合的痕迹,如果有人坚持要得知答案、去解释为什么爱他,感觉到的只能是这独一无二的回答:因为我爱的是他,因为他爱的是我——也许对唯名论4的倾向,让她已经没有兴致对“爱”或“爱情”下定义,也许现在她已经不再纠结究竟要将他划进属于她的哪个角色,至此,一同经历了无数的喜与悲,不管是以美丽的吸引或掺杂情欲与否的友谊,不论纯粹的或复杂的爱,界定感情的类型有什么意义、合乎逻辑的推断又有什么必要呢?而理应认识的:其实孤身一人面对一切的时日并不难过,感谢上帝、人生的路上独自前行,她照常追逐自由意志下异彩纷呈的生命,她会过得愉快和宽裕,没有极度的伤感,情绪十分宁静,但是,对比起他陪伴自己左右的几年间,昔日绝不在意的茕茕孑立在今天显得那样无趣,那样寡淡、昏暗,生活变得仿若过眼云烟;她不会依赖什么人,但在她真正地拥有这些来自他的温暖、火一般的暖意,伴随流逝的日月,他往她的心上灼烧出一个微小的洞,就算她可以毫无察觉,她可以不以为意,可是需要承认,在某一年某一日失去他后,这小小的空缺将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他们之间宝物似的珍贵记忆。“……当他不再分享我的人生,我也决定不再享受和他一起时同等的快乐”5 窗外夹杂着潮湿的雾气,深夜独有的冷风哗哗作响,好久没有像这时这样反思自己的情感,在所有的繁复思绪中她从不知所措,怅然若失,到如梦初醒。 但愿没有太迟。 但愿没有太迟——当西里斯·布莱克被锁在照不进一丝阳光的看守室,门外几位声称国际联合会的男巫监视着自己时,他是这么想的。他们并没有给他疗伤,在暗无天日里他正承受着身心同步的痛觉,他的魔杖被没收,战斗期间挨的攻击咒火辣辣的疼,谁都没有料想伏地魔会在半路出现,他理应带回同伴们的尸体,他没有做到,剩半条命狼狈地移形逃过四面击来的死咒。 叛徒究竟是谁?他来不及想,因为众人理所当然地指向了他,不管是替罪羔羊还是舆论的承载者,事件演化得异常严重,恐怖的严重,他更担心的是朋友们得知后的反应,不希望添麻烦、带给他们忧虑、对牺牲战友们的愧疚心等等,百感交集,邓布利多捎来简单的信要他撑到开庭,鼓励他清白是指日可待的结局。 然而来到押送他去纽约的当天,遥遥路途中由于体力不支他没敏锐察觉不对劲,直至听见了报亭边坐着喝茶的巫师聊天提到埃尔的全名——他们说的是外语,类似法语或是被的什么,他听不懂,他是用摄神取念知道的:作为《言论》的主谋,她被伏地魔俘虏。一时间,全部曾经蒙蔽自己双眼的谜底揭晓,到底是谁一直在出卖他们、像被死神点名那样一个轮着下一个……黑与白的冲击在大脑形成一片混沌,所有线索串连成完整的棋盘,他知道伏地魔这一步的走法了,既然不确定哪个是保密人,那就两个都杀,还不是直截了当地取他们性命,是通过最恶心的方法、顺势引詹姆和莉莉主动现身。 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个定夺就是逃离会拖累他宝贵时间的无意义形式,恕他没法奉陪,这另类的“越狱”是靠无杖施法结合物理攻击的麻瓜方式完成的,双手被锁还没有魔杖的条件下,他的目的只是跑,押送他的人反倒对他下死手,这下子他觉得他们并非真的想安全地把他带到法庭。 第125章 阿尼马格斯变形后像忘记疼痛般游过漫长的海岸,找到在苏格兰出差的莱姆斯,两位误会已久的老友情真意切地拥抱了一下,短短十天不到朋友们相继落难,看到平日里出身高贵的西里斯今天这般狼狈,莱姆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汇合后暂时回不去通缉令执行得最严厉的伦敦,就用守护神给邓布利多和穆迪传递了信息,多卡斯率先回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并特地说明已制定好营救埃尔弗里德的计划,凡事要讲究证据,除非押送真正的犯人小矮星彼得回去受审,不然西里斯的重级通缉犯身份一天洗不清、一天没有人权与自由,要想胆小怕事的小矮星出门不算容易,这懦弱的家伙早躲在食死徒总部装死,谁致信他都会疑心,于是莱姆斯想到一个完美的计策,由克莱尔偷偷到马尔福庄园伪造一封信、借着卢修斯的名头把贪婪的彼得引到一家不起眼的麻瓜酒馆。 不出所料,彼得赴约了,一见到小单间里的人其实是他们,就本性难移地哭哭啼啼下跪,哀求着狡辩: “听、听我解释——是黑魔王威胁我这么干的!我真没想过要伤害你们呀!他拿我的妈妈威胁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少拿这个当借口!我们谁都有家人……明明你只要向邓布利多申请、我们就会像保护克里斯她们一样保护你的母亲!” 莱姆斯抢先高声反驳道,“而你却选择了出卖朋友,你陷害西里斯当替罪羊的时候,你主动跟黑魔王汇报韦勒克的下落的时候,你没有想过他们也有亲朋好友?彼得,这一年来都是你干的吧!每次情报的泄露……” 说到这儿,旁边沉默着的西里斯深呼吸了下,这种愈是悲愤到极点愈是寂静无声的情绪如同沸水喷薄浓烟、一触即发,令彼得惊恐地匍匐在地板上。 “……彼得,我发现这些年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容忍你的软弱正是我犯过最大的错,报应却降临到我最在意的人的头上。” 西里斯灰色的眼眸闪灼着车前灯似的惨白亮光,“你是不是以为连名声都可以不要的我能对你一再容忍,毫无底线,以为这次也像上次、由我来替你顶罪?十年来你都在试探着我们的边界……你利用了我们对朋友的包容心,彼得,当年你给克里斯主动请缨帮她盗窃论文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怪你——” “我没有、我没有!西里斯,当年的事也是我无心的糊涂——莱姆斯你知道的!而且,走到今天真的是我被逼无奈……那黑魔头……你不知道……他的武器你想象不到……我当时害怕了,我一直没有你、卢平,还有詹姆那样勇敢。我从来不是故意那样干的……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强迫我……他……他什么地方都插手!对抗他,有……有什么好处?你不懂!他会杀了我的!” 彼得浑身颤抖着求饶与辩解,泪水遍布脸颊。 “那你就心安理得让别人替你去死吗!” 西里斯再也无法忍受地咆哮道,“这几年我们为了拯救无辜的民众牺牲了多少、你不帮忙就算了,却还踊跃地将英雄的血液献祭给伏地魔!?” 听到直呼伏地魔的名讳,彼得更是惊恐得啜泣起来,这就像一个秃顶的硕大婴儿蜷缩在地面,简直是一副仅限惊悚片中最诡异的景象。 “……不用再跟这无可救药的东西多说了,西里斯,我们把他带回魔法部。” 莱姆斯在沉重的疲惫里维持理性,夺走彼得死死护着的魔杖,“他才是那个该被真正关进阿兹卡班接受魔法国会惩戒的人,不是你。” “不、求求你们……!看在詹姆的份上——” “闭嘴!你给我闭嘴!” 西里斯的神情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所剩无几的理智强压着怒火,才忍住没动手,“你怎么敢提詹姆?你甚至没有资格求饶!” 鉴于如今壁炉都被受联合会制约的魔法部所监视,只好先步行到能使用幻影移形的地方再辗转到通往魔法部的电话亭,要出现在大众的眼前,西里斯必须变回阿尼马格斯形态,莱姆斯慎重地事先联系了凤凰社的成员才动身,这一带以麻瓜居多,奇装异服的男子旁有一只堪比大熊的黑狗,不可避免地引来巡视的麻瓜警察注意: “……这位先生,请您过来——对,是您。” “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事?” 莱姆斯后悔自己不应该看路程才几英里路图省事没保险地使用幻身咒。 “在住房区域溜大型犬是命令牵狗绳的,违规者的罚款明细我想您应该知道……” 穿制服的警员正严肃地翻找条规给他看,他想着要不直接拿魔法解决算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身侧的彼得偷走魔杖甩过一个霹雳爆炸咒、嚷嚷着“逃犯西里斯·布莱克”并变成老鼠钻进了马路的下水道,差那么一丁点——他们俩都差点被炸死。 自然周围的麻瓜没有这等幸运,巫师联合会和魔法部的人又来晚了,到场的时候死伤的麻瓜将近十名,莱姆斯因为狼人身份不被接纳为有效证人,且若不是邓布利多的竭力维护,他也险些被当成共犯关进去……无奈之举,西里斯的第二次越狱大家都心知肚明,知情人士装聋作哑,幸而米莉森·巴诺德顶着国会新任主席威尔金森的压力,以“必然遵循和听任通缉令要求”的草率回应暂且平息舆论,巫师界的司法系统岂止不够完善,几乎是堪忧的程度。 延迟半个月才知悉前因后果的詹姆·波特不愧已经成长、并承担起父亲这一新角色,他很快就在这一堆麻烦中振作精神,坚决地说:“我会写信联络我能找到的所有人,我父亲的、祖父的人脉……要是什么方法都不行,我就骑着扫帚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找虫尾巴,我不会让大脚板这样蒙冤的……” “你们现在都不能出去。” 多卡斯头疼地劝阻道,“这就是神秘人的圈套,你们清楚——” “那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最重要的人替我们承受这些?” 莉莉这段时日也很憔悴,母亲住院,照顾哈利,严重的消息延迟……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做不到在这种时刻还选择躲藏。 “为了哈利,想一想,莉莉,你们如果都走出门,哈利怎么办?” 多卡斯努力缓和语气地劝说,“我答应你,我绝对能救出埃尔,你要相信她。” “我相信她,我也会相信我找得到更好的办法。” 一个不再只躲在这儿的办法。莉莉不容置喙地说道:“我也相信你的承诺,多卡斯……但是难道现在,就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事情?什么都可以。” 坐在沙发上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克莱尔犹豫地垂下头发了会儿呆,悄然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一条缀着小颗钻石的手链,站起身告诉绿眼睛充满坚定气势的莉莉: “……好吧,假如你能想出销毁它的方法就好了。” 克莱尔懒散地撇撇嘴,“我听埃尔的线人说,她最苦恼的就是这件事了。” 莉莉皱着眉接过这一串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首饰,上边是形状不一、切面繁复的宝石,链条质感细腻,银光比最亮的星星都要闪—— 靓丽夺目,却掩藏不住的危险与诡异。 46. ============= 瑞斯·韦勒克从没来过霍格沃茨,按理说她应该感到新奇的,但是前几秒在言论小屋的惊魂未定,让她反应过来后首先愤怒地咬牙切齿着大骂: “……那个混蛋——” 她暴跳如雷,浑身充斥已经许久没有再冒出内心的狂躁和戾气,“我要杀了他!” “冷静、瑞斯!” 克莱尔难得沉住气地深呼吸道:“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又转而对忧心忡忡的简说:“听着,我要折回去找埃尔……” “你不能!” 简的理性显然更胜一筹,大声制止:“我们眼下要找的人是邓布利多校长!” “简说得没错。” 艾莉西亚脸色苍白地低声发话,“只有这样才及时争取得到救援。” 正巧上课时段,她们兜兜转转找着校长室,只可惜这时邓布利多又外出了,一行人焦急地等在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平日对校外人员有严格的规定,特殊时期倒没闲心管这些,她们没等到比利和詹姆斯的消息,顿时油然而生不好的预感,随即果然,埃尔弗里德被俘虏的事令她们一瞬间慌了神,直到重新跟凤凰社的成员汇合,听完见惯大场面的多卡斯有理有据的分析,大家的行动力才缓和不少。 所幸,匆匆回到凤凰社总部的比利和詹姆斯并无大碍,只受了轻伤。 在讨论营救计划的过程中,对于是否要通知远在外国的瓦伦娜的问题上,她们不可避免地争吵一番,多卡斯和艾莉西亚两个成年人都表示反对,而以瑞斯为首的几个孩子大有异议、他们不赞成隐瞒的做法:“那可是她的女儿!怎么能够残忍地把她蒙在鼓里呢?” “就是说啊!要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闭嘴比利、你这白痴!” 简和詹姆斯勉强地拦下想踹比利一脚的克莱尔和瑞斯,松手后简捶了比利的肩膀一拳。 第126章 “唉呀你们懂我的意思。” 比利手忙脚乱地解释:“反正瞒着埃尔的家人是很不公平的。” 头疼地沉默半晌,多卡斯不愿耗费宝贵的准备阶段,向他们举手投降:“……行,你们来想办法通知韦勒克夫人。”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第一时间赶回来的瓦伦娜表面十分镇定,不愧为母女间的相似性、俩人如出一辙的坚韧,在她的协助下部署完成得迅速而详尽,显而易见她肯定会参加这次行动的,其他安排她没有意见。 为了起到转移食死徒注意力与唤起大众同理心的作用,艾莉西亚认为当天需要举行第二场大型的演讲,经过雷古勒斯·布莱克转交埃尔弗里德留给自己的信件、她知道讲稿该写什么样的内容,保险起见,简、比利和詹姆斯也会到场。 出于兼顾全局的考虑,多卡斯最初只同意再带上克莱尔,但瑞斯执意要跟着去,当然、没人支持这个想法,包括最了解彼此的克莱尔: “别闹了!你不明白那会有多危险,全是不畏惧杀戮的巫师,然而你只是——” “……‘我只是’、‘我只是’?说到底你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我这普通人不够格跟你们待在一块儿。” “你明知道我没有这用意。” 克莱尔无奈地辩解道,“你不是女巫,又该怎么对抗他们?或者能帮得了什么呢?” “我能掩护你们撤退。” 瑞斯挑了挑眉毛。 “你在胡说八道……拜托,就在家里等我们吧。” “你就承认你看不起我和你们不一样算了!” “瑞斯,我是怕你遇到危险、而我没办法同时保证你的安全!”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是吗、你怎么保护你自己?!”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小一个人在街上独来独往,别忘了我都跟哪些人打交道,你凭什么小瞧我?你甚至没亲眼见过有疯子大半夜在黑巷里杀来杀去……我敢说要是现在谁能给我弄来把枪,我知道该怎么做!” 原本略显歇斯底里的瑞斯将克莱尔堵得哑口无言后,倒有点不忍地放低音量,真心实意道:“她对我们很重要、你也说过,世上再找不着第二个比她对我们更好的人,所以这种情况下我做不到又一次留在家里面,让我跟着过去吧,求你。” “……行吧,但是你承诺要一直穿着隐形衣,并且不到关键时候不能暴露你的位置。” 克莱尔垂下头,五味杂陈地妥协道。 双方各退一步。瓦伦娜凭借可靠的人脉及执行力真的搞到了一把s&w m29-11好让瑞斯有自我防卫的保障、不至于手无寸铁坐以待毙,詹姆的隐形衣被邓布利多收走过一段日子,如今归还他了,出发的前一天,几人到了一趟波特家,他二话不说地借给她们,熬通宵研究一番克莱尔交代的物件、莉莉顺势再询问更多细节,无疑克莱尔丝毫不知道真相,虽然莉莉没有头绪、她硬撑着没有放弃,四处寻找古老的书籍记载。 到了这一晚,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由于整座林区被设置反幻影移形咒,她们是紧急制作对应的门钥匙出发的,三位女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除庄园周围的护盾咒语,瑞斯则守在门钥匙的边上默默等待,东部的后门仅由一个男巫和两只看上去蠢兮兮的狼人驻守,变成色彩暗淡蝴蝶的克莱尔悄无声息地飞入西塔楼被事先标记好的房间窗缝,在灰沉沉的灯光中,她见到安静地倚靠在椅子边的埃尔弗里德,时隔不过几天,却险些叫她认不出——没半点血色的脸颊与嘴唇,虚弱的精气神,只剩那一双深蓝绿的眼睛还闪灼着生动的意志力,裸露的肩膀上血肉勉强愈合、粉红的伤疤仍十分显眼,对视的这一秒埃尔冲她微微一笑,她反而没忍住泪光,她学着这位曾经拯救过自己的女子当时的语气、那个一年多前在公路上一片破碎狼藉的惊险深夜,小声地说道:“……没事了,放心,我来带你回家。” 闻言埃尔弗里德安心地闭上眼变为阿尼马格斯形态。事不宜迟,转为老鹰的克莱尔叼着小兔子飞出窗户,守门的男巫这才发觉不对劲、急切地一边掏出魔杖一边使唤着两个狼人,埋伏在附近的多卡斯猛地窜出朝男巫甩去昏昏倒地,瓦伦娜也用速速禁锢制服了其中一只狼人,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只狼人发出一声嚎叫、即便下一秒他就被击晕,可引来守在西侧门口的三名食死徒,为防止招致增援、瓦伦娜立即丢过一个无声无息咒,并非抱着战斗的目的、她们马上就在扔去攻击咒语的同时以灌木作掩体原路跑回树林深处,身后有臭名昭著的安东宁·多洛霍夫穷追不舍、企图用索命咒击向半空中的飞鹰——擦着洒满月色的枝叶俯冲飞行,克莱尔迅猛地又变成灵巧的梅花鹿躲过魔咒,瓦伦娜的粉身碎骨咒命中了艾弗里,追逐的一路尽是几种不同魔法能量博弈时划破空气的声音,掩护撤退的是多卡斯和转成大棕熊形态的克莱尔,在这空隙瓦伦娜快速揣着兔子护在怀里跑到门钥匙的旁边:“快!” 然后是闪身躲避多洛霍夫缴械咒的多卡斯,你来我往的攻守间不时显现绿光,棕熊像抛橄榄球般不留情的力道地将罗齐尔扔走、他被狠狠地砸到树干上晕了过去,步步紧逼的多卡斯对着多洛霍夫击去石化咒、他应声而倒消失在可视范围,多卡斯垂下拿魔杖的手也抵达门钥匙的边上,回到人形的克莱尔刚要伸手,在她们的背后、原来是诈降的多洛霍夫发射阿瓦达索命,千钧一发之际瓦伦娜拉着克莱尔趴下、而多卡斯匆忙侧身举起魔杖,她勉强地躲过偷袭,多洛霍夫的第三个索命咒打到了她们身旁的草丛、堪堪掠过耳朵的距离,这一瞬息突然炸起撕开夜幕的巨响、只听“嘭——”地一声,弹壳掉落在林地,子弹穿过了多洛霍夫的额头,他扭曲的长脸混合着惊惧与痛苦,鲜红的血液连同脑浆从他的后脑破裂,在他倒下后溅了一大片,落叶被渲染为红与黑的绚烂色调,她们震撼地瞠目结舌看向不远处从隐形衣里现身的瑞斯——她瞪大着眼一眨不眨,恐惧得双手不断发抖,枪械的后坐力把她两只手的手心和虎口位置摩擦出红肿带血的伤痕,率先作出反应的瓦伦娜蹲下身抬手给僵硬的她擦走脸上汗珠,她们仓促地通过门钥匙离开。 “……正如前阵子我鼓起勇气向你们承认我正是《言论》的作者其一,今晚我要向你们坦白,这些天你们听到的留言是真实的,不错,《言论》的创始人、我的合作伙伴,是魔法部巴诺德部长的秘书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不错,有叛徒出卖了我们,她被食死徒抓获,倍受折磨,命悬一线……” 站在霍格莫德村的“film tent”的讲台,艾莉西亚面对至少百人的观众席,压抑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发表脱稿演说,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因这一消息倒吸一口凉气,艾莉西亚背在身后的一手焦虑地紧握成拳、用力得骨节发白,努力地装作从容,“可是,难道我要以惶恐地东躲西藏为姿态应对神秘人分裂我们阵营的图谋,我是说,伏地魔——” 说到这儿艾莉西亚的声线颤抖了一下,但她撑住了,“令我们产生恐惧的来源、令我们视伏地魔为畏惧的符号的原因,只是未知,只是我们不了解他异化前的面目,他的过往……朋友们,还记得我们第七则期刊的开头引用了皮埃尔·马舍雷2的只言片语,重要的不是我们写了什么、而是我们没法落笔写下的东西,请记住那些不曾被察觉的、受尽规训的意识形态,就是它们编织我们的困境,记下来请给予我珍贵的十五分钟,向你们讲述这一个人的故事、形成所谓闻风丧胆的象征以前,他的历程。为证实可信度,我以自我人格作担保,所有信息的源头,单纯地来自一名见证者的遗作……” 嗡嗡作响的窃窃私语渐渐在她的娓娓道来中平息,最终总结陈词之时,她引用了柏拉图在《理想国》所言:“……‘相信灵魂是不朽的,能承受任何极端的善与恶。无论是寓居在此世的今生,还是死后,在像竞赛胜利者领取奖品那样领取报酬时,都要坚持走上升之路,去追求正义与智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我们自己和诸神的喜爱,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即使是奔赴我说的千年之旅,我们都会万事如意’……” 民众已经全部站起身来,掌声雷鸣。 与此同时,多卡斯一行人返回安全的家中,瓦伦娜找了位可信的圣芒戈治疗师为埃尔弗里德疗伤,应激的瑞斯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尽管是危急时刻的逼不得已、杀人始终是冲破界限的行为——实际上,瑞斯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够瞄准打中谁,早年的确见识过各种形式的暴力,不代表存在充足的心理准备跨越这条底线,那一刻的燃眉之急致使她来不及多想,保护机制令她条件反射似地扣动扳机,不知该说幸运亦或不幸,这胡来的一枪就这么巧合地打死了一个巫师,不是随随便便的打伤,竟是直接正中脑门的毙命,那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又热又冷、刺得头皮发麻,视野里似乎每个人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那些并非纯粹液体的血浆……她趴在冲水马桶边吐了好久,像是要把自己那装着可怕记忆的脑髓也吐出来似的。 第127章 洗手间门外的克莱尔担心地问:“瑞斯,你还好吗?” 得不到回音,路过的多卡斯拍拍克莱尔的肩膀安慰道:“……让她先一个人待着冷静冷静吧,这很正常。” 多卡斯陷入回忆时的神情带了些不自觉的难受,打了个寒战,“想当初我使用霹雳爆炸咒第一次无意中杀掉食死徒,我犯恶心整整一星期,简直是噩梦,不能正常地咀嚼吞咽固体食物,只能喝水和活力滋补剂……心态再怎么仇恨,杀人实在不是一桩小事。” 治疗师完成综合的检查,好在埃尔弗里德除了肩上的伤口尚未痊愈和轻度的低血糖、并无大碍,连着几十个小时没睡过觉,埃尔沉沉睡去直至翌日的下午,醒来后喝了几种药剂,犹如照顾幼年感冒发烧的自己、这会儿瓦伦娜也陪伴左右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很抱歉我又让你期待已久的出差泡了汤。” 她苦笑着说。 “为什么抱歉?放着女儿不管还去出差的人才要抱歉。” 瓦伦娜半是严肃半是玩笑地调侃道,挥了挥魔杖把丰盛的餐点装盘,她们聊了一阵,提到瑞斯在战斗过程的英勇表现,她的心底涌起复杂的感触,还有自然而然的担忧。 等她去敲响卧室的门,瑞斯摆出一副早已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倒惦记她的伤势如何,她不得不打断:“……让我们谈谈你吧,这才是重点。” “其实没有接着谈的必要。” 瑞斯深吸一口气,疲倦地坐下椅子,后半句颇为风马牛不相及,“我又没有妈妈。” “……什么?” “意思是我找不了谁无条件为我排忧解难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经历过更严重的状况。” “确实我不是你的妈妈,瑞斯,但这不意味着我不能为你排忧解难。” 埃尔耐心地说道,“何况,难过的情绪没有高低之分,任何人的悲伤都值得被重视……假如我能有这荣幸倾听你的烦恼,那也会让我好受点,毕竟你是为了救我才承受这戏剧化的沉重。” 听罢瑞斯无言以对良久,眼里浮现难得与年纪相符的、无奈的感慨,继而开口: “……‘戏剧化’,事实上我本来的生活就挺戏剧化,我没见过我妈妈,我爸说我出生后她就跑了,他是个成天只顾着磕药的家伙、你知道,我很早就到大街上混生活,每天活着的日子都差不多无聊,没什么所谓,也不觉得哪里不好。有天晚上我跟帕莱吵架、就是那个介绍‘生意’的人,你在法庭见过,反正,那晚我去酒吧散心,在称得上人生最幸运的一天,我遇到了克莱尔,准确地形容、那时她整晚都在忙着偷酒吧顾客的东西,我对十几岁的小偷见怪不怪,觉得奇妙的是我看到几次她可以悄悄把东西从桌底悬浮着飘进她的口袋里,一开始我以为我眼花看错呢,后来我在想、也许她是个会操纵透明得近乎隐形的丝线的傀儡师魔术师之类的……总之一回生二回熟,就算前几次见面没讲过话,当我们一开启闲聊的闸口、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好像很多年前我们就认识对方,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天秤座;我们跟你也是一见如故,因为你是水瓶座嘛……回到正题,克莱尔没有评判我怎样,不过她对我身边那群拉我入伙的人很生气,她怒骂那群人是世界上最低级的人渣……一天她严肃地对我说,她忍受不了他们对待我的方式、他们让我毫无尊严,老实说吧、我本人没太大感觉,但是她很认真,她向她全部的神发誓(你知道她待过的福利院是基督教的)不论偷多少东西,就由她来操心生计,她绝不会让别人再这么对待我。得承认,跟她待一起以后,我第一次体会到尊重,原来受人尊重是种幸福的知觉,她以前从不打算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我就装不知道……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就像‘芝麻街’的‘伯特和厄尼’、我们像一对形影不离的‘连体婴’,她偷东西,我协助她偷更值钱的玩意儿,我们共同享受赃物的乐趣,从无所谓当不当好人考不考虑后果,从没想过你这样的人会出现——埃尔,你简直是我们的百万元彩票,我和克莱尔都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时不时我跟她聊天时会说实话,我说我有一点控制不住地嫉妒你,去上学前我还偷藏过你家的零钱,克莱尔制止我,我理所当然地反驳她你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我缺失相信自己可以永远呆在这儿的安全感。出身像一种抽签的运气,而你的运气真好,真令人羡慕。再后来,是我逐渐看到你总是疲于处理要命的问题,我才意识到它的可怕:责任,身世让你有自信心主动承担英雄的责任,而这责任能随时夺去你的命,真可怕啊……我想过说服克莱尔逃离你们巫师的世界、为了咱们的未来能活着,好吧,我承认我远没有克莱尔重情重义。但听到你被抓以后,我发现未来都没那么重要了,我想象不了永远地失去你,在你的生命面前,什么我不小心死掉的可能性、我的不安感都烟消云散……起码,这次我帮到了忙——以我自己的方式,响起的这一枪我无法后悔,连带着的麻烦我也可以克服,也许需要时间,不管是什么,我想说的是,往积极乐观的一面想,你圆满了我当小骑士的美梦……哎,多亏我现在是头脑里的想法最热闹的十五岁不是吗?” 人生的实质仿若一部复调小说3,旅程的所见所闻,人人如自己一样肩负各自与生俱来的包袱,如同背着十字架前行、通往死亡为终点的窄门,他们的声音源于破碎而完整的意识,身为独立个体、繁复不一的话语,纷纭杂沓,推诚相见的谈论构造两个折叠的内心世界,在这种情形下的每一天,我们在世上聆听种种言语,对于他人袒露的心声,又怎么能做到冷漠地想着“这与我无关”——这样对人性置若罔闻呢。 她做不到。 所以才宁愿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长久的险境,也要继续背负所谓殉道英雄的受难十字。 最关心她的朋友们在这天相继前来拜访,莉莉是自己一人过来的,一见着面俩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大家识趣地给她们腾出谈心的空间。 到今天为止,埃尔弗里德终于选择事无巨细地把真相全数告诉了莉莉。 “……老天,这些事情是真的在现实发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莉莉半天才缓过神,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拿出装在口袋的手链,“当然最震撼的莫过于它被成功地制作出来,‘神锁’是非常——非常危险的魔法器具,强制销毁的方法至今都没有记载,但我认为,这倒是不足为惧,因为在莫甘娜对半成品的研究结论写道,满足制作者已经逝世这一基础条件后,只要主体与制作者的情感连结消失即可,换言之主体、也就是伏地魔只要产生任意一些负面情感,比如厌倦、憎恶或仇恨等等,它的有效性会自然灰飞烟灭……” “太好了!我敢肯定他早就憎恨她到骨子里。” 埃尔弗里德彻底放松地接过手链,振奋地说:“既然‘神锁’不复存在,魂器也快被消灭完……这是我听过最好的事了!” “不过埃尔,你还是找邓布利多看看吧,我总有种直觉它仍蕴藏着某些强大的能量,不是那种残存的魔法痕迹,很奇怪。” 莉莉皱起眉,怀疑地凝视着上边缀有宝石的切面折射眼花缭乱的光彩,“它似乎被保护得很好。” “糟糕,看来很有可能伏地魔也知道了这秘密的特征,强行克制反感的情绪,以此来保存它。” 埃尔拍了拍额头,苦恼地分析。 “可是,你不是说他很瞧不起这个魔法吗,他觉得这对他没有用处,却要费力保存它,显然是个悖论。” 莉莉困惑地指出这一逻辑的矛盾,她们不解地对视无言片刻。 百思不得其解,埃尔放弃道:“你说得对,我该找时间求助邓布利多先生。” 不知算好消息或者坏消息,根据雷古勒斯的密信,直到六月份伏地魔都没有命令,贝拉特里克斯战战兢兢地写信汇报多卡斯·梅多斯等人的突袭,结果他只轻描淡写地在回复西弗勒斯的信件中顺带一提回来他会亲自处置,更神奇的还有、他好像没发现他的金库少了几样东西。 双方阵营短暂地停息了战火,但没有人过得清闲:瓦伦娜选择不再缺席这场在巫师界各种意义都属于板上钉钉的大型战争,主动提出回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以人道主义为由游说俄国巫师的援助,其实这并非脑袋一热的决定,众所周知当地巫师亲近麻瓜,一向如此,严寒气候、地广人稀和特别的历史原因造就特别的社会现象,总归是利于大局的现象;莉莉运用变形术结合物体附魔一直在做实验、想方设法地尽可能有效利用家里一切,组建为既有护卫作用又能充当“临时保姆”的魔法道具,像麻瓜畅想的家庭机器人技术,总有一天他们需要离开家门,哈利要提早习惯魔法玩偶和盔甲的陪伴;詹姆给国会的新主席威尔金森写了几十封信,烦得对方不得不同意会面。 至于埃尔弗里德就没这么顺心与幸运——邓布利多对她的疑问回以否定的观点: 第128章 “我想你会很失望,埃尔,但这就是事实。这件物品不仅没有在慢慢失去效用,它的魔力还反而更加牢不可破。” 邓布利多眯了眯湛蓝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她手腕间的纤细链条。 “那则理论、伏地魔一定是知道,他精准地规避了神锁失效的可能,但我想不通,他明明对它十分不屑。” 她挫败地垂下头。 “……实际上,这和大脑封闭术那种管理、控制心灵与情感的魔法不同,它的成功制造需要两个人情志的连结为基础,无论其中一方如何压抑和伪饰,灵性如它、是绝无可能被欺骗的,虽然它很危险,但严格来说并不是纯粹的黑魔法道具。” 邓布利多平心静气地解释。 闻言埃尔眉头一跳,错愕、紧张、气恼与悲伤霎时充斥心口,她不愿接受地瞪大眼盯着手链,咬牙切齿地喃喃:“您在高估他的人性……不,他早就没有‘人’的部分……您弄错了。他不可能不憎恨一个与他决裂的背叛者。” “埃尔,我猜你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人好比是河流,所有河流中的水都是一样的,可每一条河都是有的地方窄,水流遄急,有的地方宽水流平缓,有的地方河水清澈、冰凉,有的地方河水浑浊、温暖。人也是这样,每个人身上都有人类各种品性的萌芽,有时候表现这一品性,有时候表现另一品性,常常完全不像是他自己,可是始终是他同一个人’……伏地魔归根结底的懦弱促使他逃避认清现实的本质,就像他对众生平等嗤之以鼻,他出于恐惧不承认的事物,不代表它们并不存在。” 邓布利多引用的文段出自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这部著作她三年级就看过,事实证明、书读过不代表理解通透。 她哑口无言,抬头之际才突然瞄到教授藏匿在衣袖的一只手——被染成黑色,而这不详的深黑色泽快蔓延到手背,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桌面底下,她更为不安、不由直接问出声: “先生,您的手怎么回事?” “这故事有点冗长,我改天再告诉你吧。” 邓布利多轻轻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肩膀,苦笑着搪塞道:“放宽心,我们会想到办法。” 办法总会有的。 在赴约国会允诺的私人会议里詹姆想道。 全然不是他的日常作风、为此他打了好几遍腹稿,并在表达过程学着记忆中父亲看的黑白电影里的演讲者、那从容不迫而不失激昂的讲话节奏: “像我在信里所说真凶另有其人、小矮星彼得,我们承诺会让他得到相应的惩罚,我们都在努力地跟进逮捕的任务,可同时也需要你们的配合,就算西里斯·布莱克是嫌疑人,待遇怎么可以是直接关起来——连庭审都没有,你们定义的非法逃跑、难道还包括面临险要危机时举手投降?威尔金森先生,我相信你从吉克·冯特纳先生的死中看清了现实,我们都很遗憾,伏地魔的陷阱已经一目了然,为什么不选择直接跟民众说清楚、你们也会在这场战争里无路可退,与其内部互相猜忌,倒不如团结成一条战线,好比西班牙和爱尔兰的平民,经过火龙那出意外后他们都认清了形势。” “……很动人的演讲,波特先生,但我没可能掌握如此重大的决议范围,尤其是吉克遇害之后,我们国会连同群众都人心惶惶,正是急于调整权力的结构,并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 威尔金森的语调风格平和带着几分无动于衷。 “我只是提出撤销全球通缉令的请求,麻瓜执法部那边很好说服,重中之重是你和你的下属们。” 詹姆不轻易放弃地进一步争取道:“历史会决定你是英雄还是罪人,你不打算抓住前者的机会、改变内部无意义的争斗,让他们都认识到你的决定是明智的。” “你要我当那只出头鸟去强行改变传统的形式是绝不可能的。” 威尔金森冷着脸严肃地拒绝,“我没道理和他们作对,波特先生,不是人人都像你无所畏惧,神秘人暗杀吉克是给国会全员的信号,警告我们别再插手,你前头说的爱尔兰和西班牙人民的抗议是颇具希望,但我已经没筹码可赌了。” 詹姆静默了几秒,忍不住在走出办公室前直言不讳道:“……希望等你有一天被冤枉时也会有一个搭档为你的清白无罪在所不惜地辩解,威尔金森先生。” 说完他就没有回头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威尔金森不禁错愕地愣神许久。 恰恰是这直中心门的真诚,令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动摇的威尔金森不由换位思考,这的确是很现实的主题,并且没人可以否认这在未来发生的可能性,特别是身为位居高位的掌权者,有时候因果轮回总是如此灵验,救赎他人等于救赎自己,何况并不是要他为之付出多少利益,如果今天连尝试都不去尝试就对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视若无睹,命运会不会让他在将来品尝相同的滋味? 最关键的转折点是地位德高望重的理查女公爵的来信,她也在为他们求情。 至此,威尔金森无法再束手坐视不理。 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詹姆罕见地垂头丧气回到家,一进门就对莉莉说:“我计划穿上隐形衣骑上扫帚飞遍全世界先去找大脚板了……他身无分文、没有魔杖,我真怕他饿死在路边。” “亲爱的,刚刚我收到邓布利多的回信。” 莉莉安慰地抱了抱沮丧的丈夫,哭笑不得宣布了一则好消息:“确定西里斯在米兰待着,邓布利多派遣了专门的人员过去接应他,明天就会启程。” “……真的?” 詹姆眼睛一亮,心里的石头登时放下,提到出差下意识想到的是莱姆斯,“是月亮脸过去对吧?” “不是。” 莉莉继续低头看桌面上厚厚的书籍,笑着纠正:“是埃尔。” 对这未知的惊喜毫不知情的西里斯收到多卡斯的守护神转告自己埃尔弗里德已经恢复安全与自由,他回以一张印有狗爪的纸条,表示朋友们无须担心他的现状—— 尽管他的现状简直能用灾难一词概括。 十六岁离家出走那一年,最疼他的阿尔法德舅舅掏钱资助他的生活,亲如兄弟的詹姆收留了自己,老波特夫妇对他像第二个儿子一样。别家小孩离家出走不说过得多享受,像他这样分外快活的少之又少。客观的角度去看,他无疑从小就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来不用烦恼金钱的问题,没身处过一天捉襟见肘的窘境,直到现在——两个多月的逃亡是一场挑战,一路跑到通缉执行得没那么严格、摄魂怪没那么多的意大利,只能以阿尼玛格斯的状态出现,可也别指望会有什么好心人会喂养流浪的大型犬,一旦看见这只熊般巨大的黑狗、人们就害怕地一窝蜂离得老远。 别无他法,他只好偶然以人形现身,这意味着他必须融入底层。要合格地扮演一名小混混,就是仿佛把自己深深浸润在泥沼潭臭水沟,把自己早就接受教化的劣根性复苏,把野蛮的标签黏附于身上,混迹于西西里岛以南一个小镇的村落期间,他将自己打造成不修边幅、举止粗野的流浪汉形象:凌乱的长头发,胡子乱糟糟地挡住下半张脸,衣衫不整,右侧脖颈和左边胸口有卢恩符文的刺青,以人的形态现身时他只进得去肮脏的小酒馆、而烟酒不是解决他饿肚子的合理来源,在住民的居所路边晃荡会被人当成乞丐赶走,因此大多数时候还是得偷偷变为大黑狗靠喝积水吃老鼠支撑的体能,长此以往他不免落得消瘦而面无血色的憔悴模样,哪个故人见着他、都绝不会将这副外貌和“布莱克少爷”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西西里的巫师很少,且看作风不大正派,举合适的例子形容便是在翻倒巷活动的那一类家伙,他们说意大利语也说英语,通常两者混杂着交流,他在小酒馆偷听到的有用信息不多、实在听不懂意大利语,不过有一件事他听到了——他们在抱怨最近意大利巫师的流失,一则乍听之下微不足道的传闻,但对于曾长期收集情报的他而言,敏锐的直觉驱使他相信应该去搜寻更完整的线索,鉴于如今欧洲的魔法权力机构管理堪忧、很大程度上已经被伏地魔所奴役,这也是意大利的麻瓜政府对他的通缉令不知情的原因。 思及此,当晚他跟踪了其中一位据他观察相对迟钝马虎的男巫,喝得醉醺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身手敏捷地从背后敲晕了这个警惕性极弱的呆瓜,用摄神取念得知真相的全貌——确切的、伏地魔的指示,调走意大利的巫师到德国……为什么是德国?为什么只是男巫?他有不好的预感,在赶路到一千多公里外的米兰之后,没有停歇地用守护神传送了紧急的援助请求,莱姆斯及时地回应后天下午将有社员来接应他,碰头的地点正是在大教堂,具体是谁没提及。 经过一次骇人听闻的背叛,现在吃尽苦头的西里斯很难再信任别人,他反省许久,是他一度愚蠢地忽略虫尾巴所有暴露本性的迹象,他在心里发誓今后自己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这次接头他是抱有戒备心和怀疑的态度赴约。 第129章 全由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偌大教堂甚是壮观,弓形穹顶,上方雕刻着圣母像,花窗棂厅璀璨夺目,两边的侧窗细而长,上嵌彩色的玻璃,透进的光线暗淡幽深,内部装潢的层次丰富得令人目不暇接,神圣的仪式感催生敬畏心,圣坛正进行着祈祷仪式,信徒不是为神的存在而下跪,是他们的下跪创造了神。 神父动情地讲演着:“……亲爱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因由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若你的仇敌饥饿,就给他吃,若口渴,就给他喝;因由此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4” 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即使对此理解无能,少有地、他没对这种尤其不认可的观念嗤之以鼻。 按照约定提早来到空荡荡的告解大厅,在角落最深处的忏悔室,两个仅限一人座位大小的隔间由一面墨绿的门帘分开,他进去坐下,简单地无杖施法用悄声咒划定范围,没过几分钟,感知到隔壁关门时连带的轻微动静:有人进来坐下了。 四周昏暗,寂静无声,在他沉不住气开口之前,对方从帘子的缝隙传给他一张卡片,上面是詹姆的笔迹,言简意赅地写道威尔金森答应和解、暂且取消通缉令并同意由英格兰魔法部主持法庭审理该案。 本该是个如释重负的好消息,他却警觉地感到古怪,这位对接的同伴未免太神秘、神秘得诡异,字迹通过魔法伪造易如反掌,指间把玩纸片,他傲慢地扯扯嘴角、毫不客气地说: “你不会以为我连人脸都见不到就直接将情报告诉你吧,你是谁?” 对方轻笑了声,他把这反应解读为嘲弄、即刻不由分说地要掀开布帘,半秒钟的转眼瞬息,他的左手腕反被对面之人不输的蛮力扣住,于是在一片幽暗中他用另一只手快准狠地抓上那人的肩膀,对方吃疼地挣扎了下的同时不甘示弱地拉过他的衣领,而在他顺势整个人往前倒的一刻、他的手也迅速从肩膀往上移直至压制到脖颈,隔着布料触碰到与想象不同的皮肤——不是男人脖子的粗糙手感、没有凸出的喉结,而是女性独有的细腻质感,这一秒他才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气,宕机的头脑来不及惊讶、他猛地松开手,错愕地愣在原地,恰好结合无声咒的荧光闪烁亮起,她摘下兜帽,宝石似的深色眼睛笑盈盈的。 “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吗,西里斯。” 暖调亮光及阴影的配合得完美,柔和地渲染着她的金头发与蓝绿瞳孔、白肤色与精致骨骼,显得像一副油画,汇聚着朦胧的失真感,现实的这一帧画面和存在他思绪里的人影重叠,西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埃尔……真的是你——你怎么不早说?我会掐伤你的啊!” 他赶忙起身,伸手想扶她,她却轻松地站起,拍拍长袍的褶皱,推开忏悔室的门。 “没那么夸张。” 微笑地说着,她拿魔杖敲敲自己的又敲了敲他的头,确保幻身咒有效后,俩人绕到教堂的出口,“我原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成长得如此谨慎。”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想念已久的人,她看起来气色不坏,应该没受重伤,他一边推测一边移开视线,为此大松口气,不禁后怕地喃喃:“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听说你被食死徒俘虏后我的心情,我从没害怕过什么,但是你生死不明这件事真令我恐惧……” 一时间,埃尔弗里德的内心再次被那早已植根的刺痛暖意所包裹,她怜惜地端详着不得已一改昔日形象的西里斯·布莱克,专注的眼神让他相形见绌般不好意思的心理,他嫌弃此时糟糕的自己,默默地站得离她远了些,他尴尬地继续话题: “都怪我盲目地相信虫尾巴,不然你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你也被整得很惨,这不能完全归咎为你的错。” 而她主动地牵他的手,拉近他们的距离,幽默地学着牧师祷告的语气安慰道:“既成事实。幸好‘上帝保佑你、西里斯·布莱克’,现在我能够带你回家。”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然上前紧紧拥抱着他,丝毫不介意他如何蓬头垢面,温柔地摸了摸他瘦削的脸,“你一定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跟我来,我先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一家位于米兰城区的麻瓜宾馆,宽敞的单间陈设一应俱全的家具,环境整洁优越,桌面上摆满热乎乎的餐点,太久没被礼貌地对待,太久没体会作为人理应享有的权利,西里斯有些恍惚和无措,浴室里放着干净合身的衣物,想必全是埃尔事先为他准备好的,她甚至体贴地留他一人待在房间独处一阵子让他缓过神,交给他一支临时魔杖,她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就出了门。 在让人安心的宁静氛围里,西里斯狼吞虎咽完美味的晚餐,随后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修剪胡子与冗余的杂乱头发,不习惯使用麻瓜的电器,还是用烘干咒弄干的发丝,镜子印出的人影堪称焕然一新,他又恢复成原本英俊典雅的样子,穿上质地柔软的睡袍,延迟的精疲力尽随着不再紧绷的脑神经铺天盖地席卷自己的躯体,他躺倒在舒适的床铺,困得一闭眼就沉沉熟睡。 沉睡不知多久,迷迷糊糊地睁眼,西里斯听见信纸窸窸窣窣的声音,撑起身一看,站在窗台边的埃尔弗里德神情凝重地默读手里的信笺,余光瞥到他,她勉强地佯装若无其事、收起信封:“抱歉,吵醒了你。” 压下头昏脑涨的不适感,他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冷冰冰的、刺激得脑神经霎时清醒,他还没适应新魔杖的使用,正拿过一个杯子接着饮用水。 “没关系,刚好我要跟你说我在西西里遇到的怪事……” 将打探到的消息全盘托出,埃尔弗里德顿时了然地叹一口气,他猜到降临的又是大麻烦,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确定。现在我只知道过几天得去德国的科隆一趟,验证我的猜想。” 她留意到他的右手系着自己送的项链——以及耳钉,实际上他是把它们串一块儿对折绑在手腕上,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戴着?” “噢,领口太明显,麻瓜村镇的小巷很多小偷,我就取了下来。” 巫师袍的衣袖可以遮住扎眼的首饰。他才想起似地从手边摘下再戴回脖子上,可惜耳钉没能扣回去、过了两个多月他的耳洞早就缝合了。 “……难以想象你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曾经视他为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忽略他可贵的坚毅品质,她很是惭愧。 “没事,都过去啦。” 他蛮不在乎地摆摆手,没有诉苦的打算,转移话题道:“对了,是谁给你写的信?” 思忖着此刻时机恰当,埃尔展开刚才的来信递给他,半是期待半是感触地解释道:“好久以前就想告诉你,这几年潜伏在食死徒内部接应我的人,是你的弟弟,我被贝拉特里克斯抓获后遭遇的种种危机,包括最后我能得到救援,当中都有你弟弟的帮忙,我早就想和你说的,他总是不同意,我猜他是等到你自己发现,好揶揄你一番。” 一刹那西里斯脸上的表情复杂得精彩,首先是震惊混合着怀疑,随着全神贯注聆听她详细的讲述,他的目光流露出后知后觉的释然,沉默不语半晌,他的口吻有种自言自语般、平稳里夹杂不可名状的情绪: “好,终于找到我和他真是亲兄弟的有力证据了,在霍格沃茨我就迷思,我跟他两个肯定有其一是路边捡来的,我觉得是我。” 西里斯开的这句玩笑成功逗乐了埃尔弗里德,自然而然,她趁机说了雷古勒斯在美国的经历、重中之重的“波西托宅邸历险记”,果不其然西里斯幸灾乐祸地捧腹大笑,特别是当她生动地模仿雷古勒斯铁青着脸凶巴巴警告她不能把此事说出去之时,他笑得倒在沙发上,令她莫名幻视在霍格沃茨他和詹姆·波特嬉笑打闹的从前…… 要是能重返那个无忧无虑的时期多好。 带着明知故问的意思,西里斯好整以暇地说:“他不是不让你告诉别人吗,我可不放过这种嘲笑他好几年的机会。” “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别人。” 埃尔弗里德不假思索地回道,并且没察觉到西里斯僵硬地收起笑容,她又一脸真诚地说容易引起他幻想的话,这时他陷入烦恼的犹豫——他总觉得哪里变了,从她主动抱自己的迹象来看。但是他不敢断定,因为布置詹姆婚礼现场的前晚她也有拥抱他,然而面对他的告白(准确地形容是自杀式表白)她很生气,虽然现今回想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挺混蛋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下,眼下算不算合适的时候?她喜不喜欢自己呢,他认为她大概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假设一百是满分、正如他对她的感情就是满得不能再满的地步,假设分值是一百、她对他起码有三十分,应该有……他正胡思乱想,被她疑惑的问句拉回神: “西里斯,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她困惑地注视着他,“我看你的神色很沉重。” 第130章 “我……算了。” 他一眼看出她以为他是在苦恼战争相关的东西,抿抿嘴作罢,“没什么。” “你一般说‘没什么’都是有事。” 她双手抱臂靠在墙上,轻飘飘道:“说吧,我们相熟到这个程度、最没必要把话憋在心里。” 听罢他抬眼看了看她,从沙发椅上站起身,走向前几步离她近了点,努力用平淡的语气、认真而小心道: “我在想……我在想,你对我是不是……仍然只是普通的朋友。” 漫长的两秒钟沉入空气,率先移开眼的埃尔弗里德忽地苦笑着低了低脑袋,他正挫败地以为她是在不耐烦,他立即开口:“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你不用回答——” “不是,你先听我说、西里斯。” 埃尔无奈地微笑着打断,暗暗深呼吸一下,决心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知道我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我向它献出唯一的心,所以,真庆幸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我知道你为我做出的改变、你一直等待着我,但其实你已经不需要再等了,现在我对你的感觉跟你对我是一样的——我很喜欢你,不止朋友的喜欢,一年级入学时迟到打开你在的那节车厢门是我做过最明智的事情。”她抬手捧起他的脸,他们的距离很近,比当时的共舞还要近,互相没有掩饰像利刃划开汹涌浪潮似的情志,他的灰色眼睛明灭着隐约的泪光,声音有一丝轻微的发抖:“……我觉得我爱你。” 她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她低声说:“我知道。” 在他试探般轻轻触碰她唇角的一瞬间,他们都闭上眼感受彼此灵魂的悸动,让时间为此静止,两颗千帆过尽的心灵舔舐伤口,仿佛再没有可怖的未知能阻挡俩人深刻的感情。 爱欲是一种虔诚的痛觉,一种克制的痒意,这是热烈而冷静的、成熟的爱,是因被爱而主动爱人的积极的爱,是包含尊重,关怀,责任,了解的爱——犹如体验与鉴赏一门艺术,爱是一项能力,不再只是源于动机的情感,爱的能力要求人全力以赴,要求人保持清醒、理性与创造力,要求人生命力的升华,是可以说“我在你身上爱所有的人,爱世界,也爱我自己”的爱。5 在米兰和埃尔弗里德待着的三天就像白日美梦成真,西里斯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回到常态下无忧无虑的、快乐的自己,难免就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调皮的玩闹心,他追问她是怎样意识到对自己超越友谊的好感的,然后她反问他在六年级又是怎样意识到的呢? “……好吧,让我们一起忘掉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他干笑着退缩道,有些真话至少要等到同居才敢袒露。 他们没有空闲开始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毕竟除了要送他回英格兰她还要赶到德国,宝贵的几十个小时相处里两个人都用来谈心,虽说本来只是好朋友阶段的他们也经常聊天,但如今成为恋爱对象,不同的在于多了肢体接触,他能牵她的手和抱抱之类的,当然他很守规矩,注意到她只会蜻蜓点水般亲他的嘴唇,以免她不自在、多数时候他也就只亲她的脸了,看上去她还没做好适应情侣之间黏糊日常的准备。 依照规定,西里斯回英国要先参加魔法部举行的庭审,埃尔则不得不匆忙跟朋友们打声招呼后就辗转去科隆。由于案件审理期间严禁无关人员旁听,他没法第一时间告诉好兄弟詹姆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幸福,他就在开庭前跟辩护人对证词时炫耀说“刚刚送我来的是我女朋友”,被冷不防岔开正题的辩护人无语道“呃行吧,我们再对一遍上一行证词……” 他的好心情始终没下来过,连没完没了的无聊法庭问话都能忍受。 这几天即便莉莉和詹姆很为俩朋友的发展高兴,但更多是对新情报忧心忡忡,当下局势的严峻让多卡斯答应与他们情报互通,而新情报可不容乐观。 “……说是从阿尔巴尼亚带回来的宠物,确实不奇怪没鼻子会喜欢蛇,但那位伊奈茨·弗利女士不是写道当年从密室放蛇怪的真凶就是他吗,现在线人的情报又说前段时日他跑去科隆和那群巫师信徒见面,还调走意大利隶属于他统治的男巫,指不定盘算着什么邪恶的仪式……我猜,他是想故技重施,又一次放出蛇怪攻击学生。” 詹姆面面俱到地分析道,习惯于说越多自己越相信(不管有没有说服到别人,自己倒先被自己说服) “你是认真的吗?” 莉莉的神情也被感染到严肃,不得不承认詹姆的话挺有道理,根据回忆录的说法,科隆的巫师可是把伏地魔供起来的崇敬程度,的确有不少传闻他们的圣坛封印着不可低估的魔力,伏地魔对其的重视及利用当然不会是好事,他也定然早已厌倦霍格沃茨的抵抗,迟早有决定性的一战将它收入囊中,巨蛇与蛇怪的确有对应关系,押错了倒还好,押中了却不作出行动则是致命的失误。 “是啊,而且你听大脚板的弟弟也有说,没鼻子很宝贝那条蛇,你不觉得它有可能也是魂器吗?他沉迷魂器到疯魔的地步,不知道会不会算上他自己、分裂总共‘七’片灵魂,像他这种会相信预言的人大概也会喜欢传统的幸运数字。” 詹姆绘声绘色地解释。 “用活物做魂器是很不保险的方法……不过他早期也用活人做过魂器,不算奇怪。” 莉莉面带唏嘘地摇摇头。 “对,因为那个人死去后他就缺了一个魂器,现在拿这条蛇补回来,说得通吧。” 詹姆当机立断道:“就这么定了,我们要先去密室除掉蛇怪,再毁掉那最后一件魂器。” “我们得首先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莉莉拧紧眉头,正想批评丈夫的冲动,转念一想又察觉到这说出去断然没人会支持他们来完成任务,肯定又要像以前那样交给其他本就忙碌得焦头烂额的成员去冒险,因此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唉哟,等会他们又拿哈利来搪塞咱们,太小瞧我的儿子了——伙计,对不对,可不能老让人小瞧,看看你一岁不到就会骑这把儿童扫帚了、你是魁地奇的天才!” 詹姆转头笑嘻嘻地对着坐在婴儿床上让毛绒玩偶骑扫帚的哈利说,尽管哈利听不太懂,迷茫地眨了眨深绿的大眼睛,但近期哈利已经可以模糊地发音比如“妈妈”、“爸爸”的简单词汇,知道爸爸在跟自己说话,哈利一边牙牙学语一边伸出短短的小手想要詹姆抱。 “我们的宝贝是很聪明。” 莉莉亲亲哈利圆乎乎的脸颊,“有几次我特地躲起来看哈利一个人在房间什么反应,没有哭闹,就乖乖地玩着玩具,而且习惯了‘眨眼小熊’给他递奶瓶,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会动的东西呢。” 眨眼小熊是埃尔弗里德送的礼物,莉莉用魔法把它做成会倒水、冲奶粉、陪同宝宝玩游戏和紧急报警的功能,虽如此,她毕竟从小接受麻瓜相对健全法治文化,“但是把小孩一人留在家的父母是要坐牢的——就算我们是巫师。” “你的妈妈身体不好;大脚板有限制令还没结束庭审;月亮脸铁定不同意;埃尔和多卡斯出任务,顺带一提她俩也不可能同意……我们没人能找了呀。” 詹姆苦恼地说。 沉思良久,莉莉灵光一闪道:“……纳威那孩子平时是他奶奶带的对吗?爱丽丝和弗兰克在傲罗办公室这么忙碌来着。” “噢对!” 詹姆立马默契地听懂了她的意思,振臂欢呼:“这办法真完美、你太聪明了亲爱的!” “接下来我们要想好具体的完善的方案……干嘛这样看着我?” 莉莉皱了皱眉好笑地反问。 “嘿嘿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愿意跟我去冒险,老实说我很惊喜,我以为你会反对呢。” 詹姆傻笑着说,榛子色眼眸闪烁着十年如一日的热忱与诚挚。 “你把我想成胆小鬼?” 莉莉抿嘴忍住笑意,假装生气地叉着腰。 “不敢不敢、我是怕你放心不下哈利啦。” 詹姆配合地求饶,听罢她顿了顿,撅了下嘴认真地回道: “我是做不到完全放心,但那是霍格沃茨、我的第二个家,也是很多孩子的家,我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动作轻柔地摸摸宝宝的后脑勺,“我想哈利会理解我们的。如果是他,我相信他会做出跟我们一样的选择。” 先斩后奏的冒险是必要的——起码有时是必要的。 有关打开密室与召唤蛇怪的方法,针对前者莉莉考虑高级的混淆视听咒,后者则暂时不用操心,这一趟旨在验证,鉴于只有斯莱特林继承人召唤得了蛇怪,关于它的传闻若是真实的,以他们的实力对付这等小事绰绰有余。 作好计划的这天一早,奥古斯塔·隆巴顿女士来到戈德里克山谷,她身穿一条裁剪正式的长裙,拿着红色的大手袋,头上戴一顶带有秃鹫标本的帽子,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表情不太高兴,倒不是抱怨为战争奔走忙碌抽不开空的他们,只是简单抱怨几句平时带孩子的辛苦,不过面对温和的波特夫妇,她并没有真的不满,一边熟稔地从摇篮里抱起刚醒的纳威、让他和在玩汽车积木的哈利熟悉熟悉,一边生硬地道别:“……行啦,你们放心去忙吧。” 第131章 俩人感激地启程了,所幸哈利并没有哭,回霍格沃茨的方式很简单,老早之前为重启言论小组埃尔弗里德就在家里修好通道是学校校厨房的壁炉。 时逢期末考试周,大清早的校道走廊没多少人,学生全堆在礼堂和考场附近看书抱佛脚,也没人注意到没穿校袍的他们鬼鬼祟祟前往校长室。 为猜口令,俩人各自想了快十几种的甜品名字,最终是詹姆随口胡说的“蟑螂堆”中了答案,进门时他还瘪瘪嘴地自言自语:“那玩意儿能好吃吗。” 很可惜,邓布利多又刚好不在,凤凰福克斯依旧乖巧地栖息在金枝上,詹姆本来就没想要事先跟校长商讨什么,是莉莉认为这总归不能连招呼都不打,无奈,联系不上教授,正想直截了当地出发,柜子上脏兮兮的分院帽忽然从瞌睡中醒来,跟他们大眼瞪小眼还没发话,詹姆就茅塞顿开道:“对了,我记得传说真正的勇士能从帽子里抽得出格兰芬多宝剑!哈,必定是我——咦为什么、你是空的诶,有没有搞错?” “詹姆别玩闹了,我们过来是为了正经事的!” 莉莉看似嫌弃地制止他,却想起一个重点:“……等等,宝剑隶属于学院创始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意味着蕴藏着强大的魔力,假如传闻中蛇怪的弱点是公鸡鸣叫声并不属实,说不定它对解决蛇怪有作用。” “有道理,我们干脆带过去吧。” 詹姆刚想把帽子藏进长袍口袋,分院帽绝望地开口: “你们不能擅自带走我……!” “拜托,你继续睡就是啦,没有分院仪式也没人找你解答疑难。” 詹姆指着凤凰说:“而且邓布利多一定默许我们的做法,你看福克斯都没飞过来啄我呢。” 莉莉抢在帽子还想反驳的前头对詹姆建议道:“要不我们找出宝剑再走?” “可是它就是空的……” “你给我,我来试试!” 莉莉颇为不耐烦地夺过分院帽左看右看半晌,灵机一动地刚要戴上,蓦地“哐”的响亮一声、金属剑柄砸到她的头,险些没把她砸晕,她疼得龇牙咧嘴,捡起格兰芬多宝剑,詹姆笑着给她揉了揉头顶,两眼放光地看着这把做工极为精致的传奇武器:以纯银打造,剑柄镶嵌红宝石,剑身刻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名字……“太酷了,梅林,实在太酷了!” 他连声惊叹,淡定的莉莉催促:“我们得快点走。” 不料刚到校长室外就遇见了气喘吁吁赶来的艾莉西亚·克里斯,大抵是一路飞奔赶到,艾莉西亚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终于、终于找着你们——必须带上哈利、转移到学校——埃尔说的,噢要命、我的胃在抽筋……” 没发觉事件的严重性、詹姆还在说笑道:“她好像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是怎么找着我们的呢?” 诧异的莉莉不忘摸摸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艾莉西亚深吸口气:“呼,我找去你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埃尔让我马上转告你们她在德国查到的实情——” 在科隆拢共二十多天,和埃尔搭档的人是多卡斯·梅多斯。 雷古勒斯·布莱克一星期都在和西弗勒斯·斯内普沉着地观望:黑魔王这些天在筛选一位“合适的奴仆”分配一项至关紧要的任务,至于任务的详细内容没有说——卖关子几乎不是伏地魔的风格,大家都有种古怪的预感。 而且显然,雷古勒斯察觉到小巴蒂·克劳奇对他的怀疑,在跟埃尔弗里德通信商讨过后,她选择将计就计,特地让他晚点到。 埃尔与多卡斯乔装成普通人在科隆的巫师村庄默默观察了一整日,她们没猜错,当地的神庙被重点保护,在伊奈茨的回忆录中具体提过当年汤姆·里德尔赢得此地最崇高象征的信赖的手段,归结一句话是里德尔铲除那时的霸权并挽救了这片岌岌可危的朝圣地,神庙元老给予无条件效忠的、具有魔力约束的承诺,三十多年过去的今天,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关键是,现在伏地魔想要这群德国人为他做什么? 短时进不去被严密围拢的神庙,多卡斯机敏地感应到那一座废弃的城堡仍存在魔法能量,埃尔不觉沉思、按理说当年里德尔除掉与德意志巫师为敌的“红袍信徒”后也会清理相应的驻扎地才对,难道这座城堡被留作掩人耳目什么的……多卡斯若有所思道:“也不足为奇,你不是说它曾被附着过强大的符咒,像伏地魔这类实用主义思维,他可能会顺势留着用来给神庙作第二层保护,食死徒不是还喜欢通过消失柜出入,我推测他是故技重施。” “那样的话我们更进不去,破解符咒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神庙进不去城堡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从不出来,我们打听不了一点消息。” 埃尔愁眉苦脸地说,一本回忆录翻烂了都找不着突破口。 “……我懂了,若是伏地魔亲自发号施令,他们总不敢不听,我们不是有两位线人呆在食死徒总部,给我们找根头发不难吧。” 多卡斯的畅所欲言大胆得埃尔不禁张大嘴巴: “复方汤剂非常冒险啊,别的不说,你让那两位男巫怎么拿到伏地魔那所剩无几的头发、在他的枕头上?他都不是凡人,压根不用睡觉;而往他的长袍上找,就更不行了呀。” “我明白埃尔,我有在想备用计划的:解决城堡那个符咒。” 多卡斯笑道,“我们可以请教邓布利多教授,除非教授回信及时,否则也得耗费一个月之多,但我认为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啦,你再给咱们的伙伴写封信比较妥当。” 这封信发出去后的当晚,雷古勒斯难得一如他哥哥的作风在壁炉烧着的火焰中与她们联系,他瞧着很恼怒和郁闷,颇为有失风度地举着她的信封、音量压低却气势汹汹地说: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埃尔弗里德?!” “……抱歉,我们在科隆实在进不去任意一个统治区,要不然你就和西弗勒斯想办法搞清楚伏地魔究竟在葫芦里卖什么药,否则我们真的很被动。” 埃尔严肃而无奈地解释道。 一旁的多卡斯耸耸肩帮腔:“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你要知道仅仅一根头发就能给我们带来多具有决定性的转机,你和斯内普需要基本的牺牲精神——” “好了多卡斯、亲爱的,我想我们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 埃尔飞快打断,对面这只壁炉旁边倘若刚好就站着西弗勒斯·斯内普、那后果不堪设想,她圆场道:“其他方法我们也会想,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效率会不会高于我们而已。” 很遗憾,这她倒猜得很准:对面确实站着西弗勒斯·斯内普,事实上那就是他的壁炉,他没有蠢兮兮地跪在炉火中跟她们见面罢了,哪怕断掉联系后他们的脸都黑成锅底,后续他们真的有努力付出行动。 于是,十天转眼流逝,埃尔和多卡斯先后收到邓布利多的回信与雷古勒斯及西弗勒斯的小包裹,首先邓布利多的信中贴心地告诉她们破解保护符咒的相应魔法,其次两位兢兢业业的间谍寄来一小瓶复方汤剂:他们还体贴地帮她们把头发掺好了,药剂的颜色已变得浑浊黯淡。 “哈,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多卡斯朗声一笑,“等战争结束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虽然我完全不想喝、也已经没必要喝,但是辜负他们的成果又不太好,所以……干杯。” 埃尔深呼吸一下,捏着鼻子喝完复方汤剂,可想而知的糟糕味道:苦涩而火辣辣的味道,烧得内脏生疼,她忍住反胃感勉强开口道:“我的上帝,像喝了口致命毒药。” 与此同时,她的骨骼被拉伸得更宽更高,双手变大、手指纤长得像蜘蛛腿,皮肤变薄、苍白得几乎透明……目睹变化过程的多卡斯不由震惊得捂着嘴惊呼。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很吓人,你要理解,他是个毁容的疯子。” 埃尔举手投降地叹气:“我先找件黑长袍穿上。” “不对,他们肯定是搞错了……你、你的脸——” 多卡斯瞠目结舌地指着她怪叫道:“跟可怕毫不沾边!” “……什么?” 埃尔跑到浴室,镜子里倒映的人影根本不是伏地魔现在被火灼烧似的模样,而是毁容前的形象,大约是三十岁前、介于正常与病态之间的时期:浓密的黑发,瘦脸,闪灼红光的瞳孔,五官分明。见状她头疼地按按太阳穴,心烦地说:“他们怎么找到二十多年前的头发、他们是考古研究员?” “估计是剑走偏锋往他的故居着手调查。” 多卡斯为她整理好长袍,“抓紧时间,我们直接按照邓布利多教我们的去解开城堡的限制咒语。” 她们毫无疑问地成功突破重围,城堡的反移形咒尤为牢固,内部表面积满灰尘、空无一人,实则布置了不少魔法机关,好在不管是埃尔弗里德亦或者多卡斯,她们是毋庸置疑的优秀女巫,凭借出色的能力与默契的配合,摆脱种种陷阱来到顶层,所料之内,消失柜正正设置其中,以防万一多卡斯先去探探情况,守在边上等候的埃尔稍微喘口气、忍不住腹诽这副身体的健康状况有够差劲:看来里德尔厌倦凡人躯体算是“情有可原”,由于他的运动细胞的确很一般,灵敏度和协调性一般,体能和平衡力也一般,跑六七层楼心率就加快了,远不如她自己呢,她不喝活力药剂都能在二十四小时兼顾多项身心耗能的重任跑几趟不带喘,单从物理意义上客观看待、他比她脆弱易碎得多。 第132章 拥有优越侦查技能的多卡斯不负所望,在神庙偷偷制服并掳走随机一名朝圣的绿袍巫师回来。 四周光线极暗,那家伙一看见她穿着兜帽长袍的身影就卑微地下跪:“大人,劳驾您亲自前来吩咐……” 一嘴浓重德语口音的英文,头都不敢抬地匍匐到地面,甚至还没看清她藏在帽子里的真容。 她们对视一眼,当即选择干净利落的摄神取念弄情诡计的全貌。 然而即使早做好心理准备,这件真相仍旧令她们一刹那愕然—— “……七月三十一日当天,神庙的长老会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这一个古老而邪恶至极的黑魔法,集结绿袍信徒的魔力,再献祭一位特定殉道者的心头鲜血,黑魔王的布阵形成,毁灭性的诅咒生效,即可突破空间的限制,悄然无声地夺走黑魔王的宿敌、即哈利·波特的生命……” 感觉自己像从高处跌下冲击到了视网膜,埃尔的视野似乎短暂陷入了识别图景功能的瘫痪,她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明明心底的恐惧有在打乱呼吸,头脑的思索却从没停止,她一挥魔杖击晕地上的人,复方汤剂的药效此时消褪得一干二净,发色与瞳色变为寻常,缓慢踱着步,她喃喃道:“仪式的筹备已经开始了。” 面前的多卡斯反应足够快,理智地分享看法:“照半世纪前众巫师用‘万咒皆终’了结格林德沃在巴黎放的大火,我想我们可以尝试与之相同的原理?” “很好,并且霍格沃茨是最便于聚集力量、最安全保险的地方,我们可以先让他们一家转移到学校,同样布设保护的符咒。” 埃尔立刻接下多卡斯的思路,进一步大胆得一改昔日的小心翼翼,为了克服这惊世骇俗的决定所带来的颤栗感,她咬字用力地果断宣布, “至于神庙,我们要不遗余力地摧毁它……我不管是放火烧掉,还是倒塌碎成废墟,绿袍巫师是葬身火海还是于石砖瓦砾的坟墓下沉睡,这里早已不可能选用文明的制裁。” “神庙若化成灰,伏地魔绝对会让战争正式地打响。” 多卡斯从震撼中迅速缓过劲,高度的神经兴奋,致使有点失神地喟叹道。 “是……未来魔法史教科书上谈及‘第一次巫师大战’会将导火索写成‘1981年7月的德意志巫师朝圣地沦陷’。” 她压抑下快要洞穿内脏的极端紧张的情绪,“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先解决这里的问题——” “可这不是小问题,我们得跟邓布利多或穆迪商量。” 多卡斯皱深了眉头质疑道。 “不,相信我多卡斯,邓布利多只采用迂回的对策,穆迪也从来要求制定所谓完整的战略,他们都只会拖延下去,但是我们不能再拿莉莉他们来赌哪一个方法有效,万一再多人的保护咒都没用呢?” 埃尔倔强地反驳,她的态度很决绝,“我们赌不起。援助我们俩的人中我只觉得吉迪翁和费比安愿意支持我们,其他人都会以太危险拒绝这门计划,请相信我的判断力,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多卡斯凝重地犹豫许久,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我去联络他们。” 正要召唤守护神的多卡斯被埃尔叫住:“……等一等,先联络我们的‘考古学家’之一。” 在翌日的例行会议上,雷古勒斯主动请缨早前黑魔王所交代的秘密任务,但显而易见他被拒绝,贝拉特里克斯被拒绝不止一次、尽管她的主人强调过完成这项任务的奴仆务必是男巫。 “主人,原谅我斗胆地询问,为什么一定是男巫?” 贝拉垂着头,隐忍不服地低声道。 在座的食死徒屏气凝神,伏地魔扫了眼众人,用一贯冰凉轻柔的腔调说:“这与‘那男孩’有关。” 鸦雀无声,满意这样紧绷的气氛,伏地魔接着缓缓道:“如今不论邓布利多想如何藏起波特一家也无济于事,我在国外的奴仆协助我,只要我的力量与他们的得到连接,只要我按契约的规定,选中的这位奴仆与那男孩有非同寻常的关联……虫尾巴,你的特征再合适不过了,你可是男孩父亲的昔日挚友,他对你感情深厚,不是么。” 蓦地,伏地魔转向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小矮星彼得,“这将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誉,虫尾巴。” “主人……我想以我的拙劣——” “你又想出于恐惧退缩?” 伏地魔不耐烦地打断了彼得畏惧的推辞,危险地眯起猩红的瞳孔,“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些许忠诚。我还没详细说清是什么样的任务,你就躲得远远的。有时候我真好奇,你到底是我的奴仆,亦或是邓布利多派来的奸细。” “我对您绝无二心、主人!我是真心效忠于您……” 彼得赶紧卑怯地跪下,“我不敢对您的命令有异议,我的主人。” 周围的食死徒像看小丑般鄙夷地看着他。 “很好。就这么定了,本次任务的人选。” 一旁的贝拉露出嫉妒与愤愤不平的神色。 散会后,从头到尾暗中雷古勒斯的小巴蒂·克劳奇没作多少思想斗争就做足跟踪上去的准备,他需要收获证据才能告知黑魔王,为之冒险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年的七月发生了很多事,霍格沃茨全体师生形成大范围的守护咒,部分各国的平民巫师自主发起援助、包括希斯·斯图尔特带头的几位伊法魔尼学生,代表英国魔法部部长米莉森·巴诺德公开声明的巴蒂·克劳奇透露放宽针对追捕食死徒时使用的不可饶恕咒,而在黑暗下他的儿子踩下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后却迎来崭新的机会,从黑暗中重获自由的还有西里斯·布莱克,至于真正的人民背叛者则将落入其亲手酿造的地狱,生与死在每一瞬息极具戏剧化地置换,莉莉送别了再度病重的伊万斯夫人,在医院重遇带着孩子的姐姐佩妮,两个失去母亲的母亲在彼此模糊的视线里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无声地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开,一个回到平静的生活,另一个义无反顾地走向战场……这一年的七月发生了许多事,轮回的因果,数不清的死亡,光明和罪恶对抗—— 以及,埃尔弗里德为她自己的固执付出的代价。 47. ============= 冠冕堂皇的、虚伪的懦夫——他的父亲,自记事以来至今过去的十九年,在他脑海对父亲的印象从空白演化到怨恨,自然,就像每个典型的严父慈母的家庭模式,这位父亲不止严厉苛刻,甚至漠不关心,不可否认这是一名合格的政客,但绝不是值得他敬爱的权威。 敬爱是需要理由的,而他找不到理由。 早年自责般以为自己“天然地爱着父亲”、是他不够优秀致使父亲不看自己一眼,直至他发现除父亲以外所有人对自己由衷的认可与赏识,于是,如同站在真理的门前进行的思想博弈,他意识到一个连家都远不及其仕途重要的人不配当自己的父亲。 “……让儿子站到父亲面前,正经八百地问、‘父亲,告诉我,为什么我应当爱你?父亲,你得向我证明我应当爱你。’ 倘若这位做父亲的答得上来并能向他证明,那么这就是一种真实的正常的父子关系,不是仅靠神秘主义的偏见维系,而是建立在理智、清醒和严格合乎人道的基础之上。相反,如果做父亲的无法证明,这个家庭也就完了;他不再是儿子的父亲,他从此获得自由,今后有权把自己的父亲视同陌路甚至是为自己的敌人。1” 小巴蒂·克劳奇不知道哪件事更让自己憎恶与可悲:是他继承了一模一样的名字,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意选择了一条与之相反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实则在重蹈期盼获得一丝关怀的覆辙—— 对于后者招供似的低头,是在面临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圈套、准确而言是明知那会是陷阱也踩入的决定后。 黑暗中他们对抗的咒语来来去去、无声地相互牵制与回敬,最终当他的缴械咒击中对方的这一刻光线亮起,角落里走出的人抬着的魔杖直指他: “停手。” “你们知道我召唤伏地魔是眨眼间就能发生的事吧……你们都活不了。” 他展示手肘的黑魔标记,冰冷的眼里浮现神经质的笑意。 他看了看镇静得淡漠的雷古勒斯,又看了看暖色调光亮渲染下仍莫名苍白的埃尔弗里德,她脖子上的血管轻微凸起,像是在暗暗紧张,尽管那双蓝绿眼睛中的神采很是坚毅。 “……你要杀了救过你母亲和你的人的女儿吗。” 蓦地,埃尔弗里德变得异常平静和放松,她注视着他,说出一句能凝固此时此景空气的话——不管是没有掩饰诧异的雷古勒斯,还是不禁皱起眉瞪向她的小巴蒂·克劳奇,他们僵在原地。 她特地收起大脑封闭术,面不改色地继续道:“那天我们在利默里克你穿的那件外套,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对不对,同样也告诉了你它原本的主人是谁。十九年前在马车上把你母亲救下来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命运注定我们不能成为真正的仇敌。立刻放弃你的抵抗,现在。” 难耐的几秒沉默里他用摄神取念验证了他一时无法接受的真相,但他没有退步: 第133章 “你说的顶多能够绕过你一命,但是这个叛徒——” “难道你没看清楚再不收手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样的?认真想一想全部巧合的关联。你不是比其他食死徒更了解伏地魔、并且赢得绝无仅有的亲近和信任,你不会猜不到一切秘密。” 她学着他的蛮横厉声打断,效仿政客一贯运用模糊的误导性言辞。 “所以你倒不如分析分析接下来你的困境……与你父亲共事的这几年,我想没有人会怀疑,我们‘克劳奇司长’公正到冷酷的特点,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是不切实际的。” “只有你天真地解读为你们可以赢过伏地魔,你低估了我对他的忠诚、那才是重中之重。” 小巴蒂·克劳奇毫不示弱地不甘放下魔杖,把音量提得远比她的要高,语气多了几分以殉道为荣的疯狂,“他的统治终将成功!” “很多事你不知道大量的细节。” 既然他沉迷宏大主题的意识形态,她就拆解为简单的私人化矛盾,出色地演绎着如何让自己谎言可信得有如真相: “相信我,你只是被利用的局外人,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掌握了不少你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归根结底这属于两个人的较量,我也不过是继承其一的遗愿,为她实现来不及的复仇、如果你非要找个合适的词汇。这跟你的信仰没有关系…… 你也意识到你不止是将他当作偶像去崇拜,更是补偿性地将他当成父亲,顺带一提,上一个把伏地魔当成可以弥补缺失家庭的人已经死了。 而你要考虑的是战争结束后你自己的结局、你想被关进阿兹卡班,又或是你的幻想支撑着你去孤注一掷地打赌克劳奇司长会在法庭上网开一面救你? 三年来我在魔法部与他打交道的几乎每天,他从未像别的官员还会在午休的餐桌上提一提家庭、妻子或孩子,我认识的每个同事都会这样做,尤其是上司、好间接显得有人情味,但他没有。 也许他是把你和你母亲视为理所当然的陪伴者角色,也许他追求政治的野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其余的什么都不管了’,也许他确实需要付出代价——但总不能是你自己,你没必要牺牲自己去检验这个答案,这并不值得。 ‘看起来你父亲完全犯了错,老想对你耍威风,他太蠢了,也许他有病,得去看。但你能怎么办呢?想战胜和制服他没有意义,你在伤害你自己,远多于伤害他2’,像那些靠自杀惩罚父母的孩子,预设他们会为自己的死而痛不欲生来证明至少对自己有一点‘爱’……不要想着他会救你,先救你自己吧。 我承诺战争结束的清算之时、我会为你今天的主动退出作证,你不会落到受牢狱之灾的下场。 现在不是考验你忠诚的时刻,是考验你明智的时刻,这件事不是你和伏地魔的关系,是伏地魔和他宿命对手的关系。我们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什么,只要你保持沉默离场,别再介入之后的问题。” 埃尔的语速快而咬字清晰,这是她从玛格丽特·撒切尔那儿学来的,语调仿佛被特意规训,精准之余兼顾文雅的抑扬顿挫,以及连珠炮似的不留他人插话余地的长难句,明明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强硬,却具有可以让听者感觉是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的奇妙效果。 目睹小巴蒂·克劳奇从嗤之以鼻到逐渐动摇的微表情,雷古勒斯趁这间隙一边偷捡回魔杖一边悄然感叹她敏捷的反应和每次都能正中别人心门的言语。 客观来说二对一的情况下小巴蒂不可能蠢到负隅顽抗,而且他看上去的确在犹豫、无论是不是装的,这时用一忘皆空对付他也很容易。 “……为什么你会觉得凭借这种模糊重点的说辞能劝服得了我,你所谓的‘很多事’意指什么?就算那个人是救过我的母亲,又凭什么要我为此背叛唯一重视的存在。” 比想象中还偏执,小巴蒂厌恶地瞪着他们,虽然他的内心鬼使神差地陷入复杂的摇摆。 “我不是要你背叛谁,我是想让你优先考虑自己。至于你迫切想知道的,我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等你看完它们、想明白了你的立场,作出选择吧,因为战争马上正式打响了……” 埃尔弗里德朝他抛去她的银绿色怀表,里面是伊奈茨留给她的记忆、只不过被她精心修改了一些部分,好令对方能产生倾向于她的观后感。 自从她让雷古勒斯打听那件裁剪版型属于经典设计的长外套的来源,得知它居然就是克劳奇夫人遭遇意外被获救时恩人的赠予,她就开始着手筹备这场对峙—— 那可是伊奈茨·弗利在实验室搬去苏格兰后瓦伦娜送的生日礼物,穿的次数之多、光是记忆里就出现过好几帧场景,她才记得这么牢,它套在和她们身高都相仿的小巴蒂身上刚刚好、犹如量身定制,乍看之下像巫师长袍,但多了些精致与时髦感…… 原来伊奈茨死前救的孕妇正是克劳奇夫人,当时的克劳奇先生在魔法部担任很小的官职,或许食死徒绑错了人,正忙于寻找魂器的伊奈茨路过予以援手——但是埃尔想不通,以伊奈茨这级别的非凡女巫,怎么会因此丧命?这没有道理,也不像伏地魔动的手,他们决裂后过去整整八年时间、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想过杀她,更没可能一桩平平无奇的小事会让他这样做。 当然,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之前埃尔与多卡斯、普威特兄弟高效地制定好周密计划攻破科隆的驻地,凌晨四时的钟声敲响,加上临时赶到的雷古勒斯,他们五个人各自负责神庙不同的方向:一层东侧及西侧分别是吉迪翁和费比安,二层的左翼和右翼是多卡斯与雷古勒斯,顶层入口的掩护也是多卡斯,埃尔弗里德则会去顶层的圣坛制服操纵仪式的长老。 理想情形下他们不想杀人,以击晕为优先选项,然而若事态紧急他们也没有限制,显然大多数只想让仪式进行下去的绿袍信徒都在遇袭时纷纷逃去消失柜想通风报信,殊不知消失柜通向的城堡早被他们封锁,为防止伏地魔赶到、多卡斯和雷古勒斯还设置了大范围的反幻影显形咒。 纵使在人数上悬殊、从力量的维度却是势均力敌,战斗经验丰富的凤凰社成员就有三名,对比食死徒的丧心病狂、无疑绿袍信徒们好对付得多,混战一片的局面尽在掌握之中,按照事先规划好的协作,埃尔一秒钟也不敢耽误、孤身一人径直前往天台的一层。 入口出乎意料地并无上锁,深蓝紫的天花板呈现着夜空天鹅绒般柔软的质感,讲究对称的纯银制穹顶将整层建筑的架构切割成镜面倒影似的等分,正中央坐落的圣坛是大理石搭配黄金的材质,底下是墨绿色的帕什米纳地毯,小型的哥特式吊灯没有亮光,四处可见一圈圈点燃的蜡烛。 她正想朝那一方放置类似棺木的台阶走近,一种无形的斥力把她排除与隔绝在外,刚抬起拿魔杖的左手,一个含糊低沉得像闷在面罩里的声音响起: “你没有被邀请。” 若非想到自己的伙伴们正在殊死搏斗,此刻她也不会不由分说地直接甩过攻击咒语、不带丝毫的迟疑,昏暗的视野中只见那人影轻轻松松接住她的魔咒、且是无杖施法的强大程度。 情急之际她近乎不遗余力地用变形术破坏了四面墙壁想围拢对方,可似乎是保护圣坛的符咒发挥作用,那股无形的斥力反抗着自己,于是她猛然解除变形的同时又不留情面地扔去切割咒。 “没用的。殉道奴仆的心头鲜血已经流向布阵,圣坛的仪式就要闭合了,你阻止不了我的。” 那人轻飘飘地敏锐挡下接二连三的攻势,在她濒临绝望的一瞬间,口吻淡然地说: “别做徒劳的挣扎,你我都只想铲除伏地魔而已。” “……你说什么?” 她迅速停下攻击,并给自己施予铁甲咒,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男人。 他将身上裹着的绿袍变为红色,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如木乃伊缠满灰白绷带的脸。 “你我的敌人都是汤姆·里德尔、伏地魔。” 他没有卖关子,红袍底下的皮肤显现黑色的符文,唯独蒙不上绷带的两只眼睛是罕有的紫罗兰色泽,“我是三十多年前被汤姆·里德尔灭绝的红袍教巫师中仅有的幸存者,我们没有名字,只有字母区分身份:‘m’……” 闻言埃尔没有放下拿魔杖的手,冷冷地讽刺道:“就像詹姆斯·邦德的长官?我没闲情逸致跟你排演007的游戏,不要妄想说谎来拖延——” “以你的能力,你会发现不到我说的是否属实吗。” m从容不迫地回话,“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再过十三分钟二十一秒,这一切终于能化为灰烬。我等了这几个十年没有白费。” 不论是她自己的咒语还是摄神取念进行检查,面前的怪人真的没有撒谎。 “……但这不可能……记录上写道红袍巫师全被逮捕处死,尸体挂在路灯示众,你又怎么做到活下来?” 埃尔弗里德深呼吸着放缓语气反问。 第134章 “汤姆·里德尔行动毁坏城堡的前夜,有个女巫打晕了我,我躺倒在草地失去意识,她取了我的头发喝下复方汤剂,变为我的模样到神庙放厉火,冥冥中我因此而逃过一劫……这一晚是一场历史的灾难,我们红袍巫师效忠于城堡主人的原因是报恩:是那位尊贵的大人收留了我们这群被当地视为‘异端’的流浪者,而汤姆·里德尔残忍谋害了大人,还杀光了我的亲友……我不惜毁容潜伏至今,付出不计其数的代价,我忍辱伪装为云云教徒之一,暗杀了本来的神庙长老,就为了这一天。如你所见,这出仪式是我成功的大型欺诈。” 静静聆听着,心情起起伏伏,埃尔错愕地找不出适合的语句形容自己的处境是好是坏,她当即回过神道: “所以仪式是假的,并不会祸及哈利……但为什么你说十分钟后一切会化为灰烬,这难道其实是别的什么仪式?” “事到如今向你道明实情也无妨:不错,我借助他想除掉宿敌的执念开展这项复仇,我取了他的血,用我们红袍巫师独有的魔法形成对他的诅咒。” 那对紫色瞳孔倒映着决绝、兴奋与异常的豁然,很矛盾的神色,好像死是服从大义的解脱, “诚然我会死,神庙也会坍塌、灰飞烟灭,而他也许暂且不会毙命,不过这是正义的复仇,必然致使他力量的折损,不可逆的折损。” “我希望你能够确定。我们快束手无策了。” 她拉起衣袖,右手腕系着结时神锁,时至今日她对秘密不再保留:“你能否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销毁它?” 对方仔细观察了几秒钟,摇了摇头,平和地说:“我认为你该请教一位造诣不浅而立场无关黑白的巫师。” “抱歉,请你确切地表述,我该求助于谁?” 她迷惘地皱起眉追问。 “我已经没有时间给你标准答案了,并且,趁这里全数销毁以前,赶快带上你的同伴们离开吧。” m的眼神带着视死如归的泰然,转过身,一步步走近圣坛的中心,“你只剩七分钟……祝你好运,‘邓布利多的随从’。” 她深感无力与焦灼地咬咬牙,百感交集地道了声谢,随即匆忙跑至入口处,与多卡斯火急火燎地下楼。 魔杖在天花板发射标记咒、意指立即撤离,即使他们都携带了以便撤退时汇合的门钥匙,她和多卡斯没有立马使用它离场、而是一层接着一层找剩下的队友—— “集合地点见!” 她们帮雷古勒斯击退了即将围上来的敌人,埃尔弗里德大声示意多卡斯带雷古勒斯先走,说着她敏捷地闪身躲过一道绿光、飞快地跑下位于神庙底端的楼层。 吉迪翁与费比安早就被人群冲散,先找到吉迪翁的埃尔及时用粉身碎骨击中了偷袭者,俩人在剑拔弩张的惊险里一路赶到了西侧。 费比安正和两名带兜帽的绿袍巫师对峙,她跟吉迪翁分别甩去昏迷咒和石化咒,没人发现在他们的背后有个倒在废墟的巫师挣扎着摸向跌落地面的魔杖,费比安高兴地开玩笑:“这下子我们真成要被抬上火刑架烧死的异……” 话音未落,突然爆炸的空气中断了他的话、在危险似是暂时没有降临的一刹那。 世界仿佛被撕裂了,威力巨大的爆炸咒发出令人耳鸣的巨响,热浪波涛般袭来,狂风掀起的灰尘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抬手护着头,聚拢一起的三人在千钧一发抓过门钥匙。 一阵如同时空痉挛的颤栗冲击着她的躯体,被声波震动的脑袋磕到了坚硬的土地,她嗅到了凉丝丝的、湿润的青草气味,睁开眼,头顶是一片日出熹微的天空。 旁边躺着的费比安背对着她,不远处的吉迪翁头晕脑胀跌跌撞撞地站起,他们成功逃脱了、她想着。 没理会自己骨折的右手,忍痛支起身寻找多卡斯和雷古勒斯的踪影。 所幸紧接着,剩余的队友也安全抵达,见状她如释重负地环顾四周,此地幽美祥和、万籁俱寂,大约是坐落麻瓜博物馆附近的山林。 “你选的是麻瓜的地方吗、费比安?” 听无人回音,她这才惊觉哪里不对劲,微笑僵在半路,面色苍白地伸出手将他翻过身。 ”……费比安……!费比安——” 她猛地摇晃着倒在地上的人,沾染粘稠血液仍面带一丝笑容的脸上睁着那一双亮棕色眼睛,当中的微光化为空洞。 不知所措的埃尔弗里德条件反射般用双手捂着他后脑的伤口给他止血,喉咙僵硬得生疼,从崩溃的喃喃演变到绝望的嚎叫: “救、救命……救命啊——来人帮帮我们!快来人……” 恐惧夺去理性,令她本能地呼救,像是没分清眼前的面孔熟悉还是陌生,像是不在乎周围路过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几位是麻瓜或者巫师。 反应过来的吉迪翁冲上前跪在旁边,抱着哥哥的遗体痛哭出声:“不——不!别死、求你了费比安——别死……” 忽地她像想起什么,急忙从长袍口袋掏出一小瓶墨蓝色药剂,尽管犹如罹患肌肉神经失灵的状态,她的动作慌乱笨拙,手持魔杖一遍遍地念咒想开启它。 但事与愿违,这一瓶伊奈茨留给她的复生水并没有像上次拿解毒剂拯救雷古勒斯一样奇迹再现,它毫无动静。 甚至等她满是血渍的两只手发着抖把药水狠狠地摔落在地,先后用粉碎咒、切割咒、飞沙走石等攻击魔咒企图击碎,最后连厉火都灼烧过,却正如传闻所言,它依旧完好无损。 因为它没选中眼下的人。 冷峻的,残酷的事实。 人生第一次,她几乎泄愤地拿危险魔法一个接着一个砸向复生水,它不为所动,透明的瓶身映出她癫狂的倒影,把她的无力对照得愈加鲜明,恍如在无声地审判着她。 扭过脸不忍再看的雷古勒斯深呼吸着忍下哽咽,并默默地释放麻瓜驱逐咒。 一旁的多卡斯冒着会被误伤的风险,泪如雨下地使尽蛮力抱紧她:“别这样埃尔……都结束了,都结束了……让他安息吧!” 四人在尚未冷却的情绪中安葬了永远的英雄费比安·普威特,这位死前仍在想方设法保护同伴的战士,他的死亡要动用到多名黑巫师的竭力共谋,他是绝无疑问的杰出巫师。 执行任务前不是没想过死的问题。只是埃尔弗里德没想过死的会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前辈,她预设的是她自己或许性命不保、她有在意外中丧命的觉悟。 结果牺牲的是纯粹出于友谊与信赖才前来帮助的费比安。她无法接受——这都是她的错:如果最初她听取多卡斯的意见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最初她选择先联络邓布利多商量整件策划,如果最初她考虑周详地先通过消失柜暗地打听神庙的状况,而不是莽撞地开展偷袭,莽撞地要毁坏这仅停留于表象的“危机”——这场堪称乌龙、堪称多此一举、竹篮打水的计谋,纯属她自以为是的后果,害死了她的伙伴,是她的自大与固执殃及了费比安……她自责,悔恨,以至痛苦地想死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应激障碍使埃尔弗里德忘记自己当时是如何被朋友们带离现场的,好比眨了下眼重返神志,下一帧能被她识别的景象已是一行人待在麻瓜车站的等候室。 不得不首先强迫自身振作的多卡斯尽量冷静地商讨着回英国的事宜,她集中不了精神、听不进半个字。 可同样,她不得不恢复意志力,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女巫,现在不是可以让她尽情沉浸悲痛及悔意的时候。 于是,在雷厉风行实时传送完新情报就干脆地启程,前后总共不超过一小时,到了伦敦,她谢绝了跟着他们回凤凰社总部的打算,害怕她犯傻的多卡斯忧心忡忡地想进一步劝慰,而她压抑着内心强行装作理智地解释: “……我要去处理一件当务之急。” 看向站得离她们较远、低头专注地在默读刚收到密信的人,她转移重点地搪塞:“雷尔也知道。” “好吧……注意安全。” 多卡斯无奈地妥协。 这时读过信的雷古勒斯一脸凝重地走近转达消息: “食死徒攻打了魔法部。”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令猝不及防的她们怔了怔,“并且在以分散式的恐怖袭击围拢平民区,包括对角巷,霍格沃茨与霍格莫德村,还有计划中的戈德里克山谷等,也许还会有麻瓜的居住区域……我们的人正赶往支援的路上。” 听罢多卡斯啐了一声:“狂妄的胃口!” “战争真的开始了。伏地魔会亲自前去的只有霍格沃茨——他竟然不再忌讳邓布利多了吗?西弗勒斯是不是有所隐瞒……” 邓布利多教授被染黑的一只手究竟意味着什么?埃尔弗里德有不好的预感,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再拖延下去,她严肃地拜托雷古勒斯道:“小精灵之间应该有特定的信息传递方式,麻烦你叫克利切传达给罗布,让他来找我。” 了解她作风的雷古勒斯皱着眉,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质问:“你又想一个人行动?” 第135章 她目无神采地看他一眼,淡淡地引用挂坠盒事件里他对自己的揶揄:“这只能由我一人去做。” “……别做愚蠢的决定,埃尔。” “我从来不愚蠢。” 她轻轻拿开雷古勒斯的手,“何况我不认为我会有危险,家养小精灵的魔法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不可测。” “你是在内疚普威特的死才自毁般地独自冒险。” “别想着解读我。” 她少有地流露几分烦躁,再次用他说过的话还回去:“我也没时间跟你讲故事。” “你不用每句都在提醒我怎样敷衍你,那时我们不像现在共同参与这么多棘手的重任,现今经历了这些困难,你对我基本的信任呢?” 他直白地质疑道,似乎对她迄今为止的保密很不满,“起码我是诚实地对待你。” “……我只是想请罗布帮我一起寻找摧毁手链的办法。” 她缓和了语气,让步地说,“罗布可以带我去弗利的故居……我可以重新调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被我忽略的线索。” “那么有没有我能够帮到你的地方?” 沉默片刻,埃尔弗里德扯了扯嘴角,苦笑答道:“有。” 她拍拍他的肩膀,“承诺我保护好你自己吧。” 他听得出这算是半句客套的搪塞,怔然了瞬息,看着她的背影回过神,缓慢地移开眼。 争论不了了之,他也没有纠结不休的意思。毕竟,放在目前危急的大语境下他明白自己的感觉并不重要,曾经他以为是他建构他们间的隔阂,此刻才意识到她在保持他们距离的方面与他不相上下,公私分明的合作伙伴,友谊仅限于公事上的友谊。 几人分开后不久罗布就找到埃尔弗里德,她的要求很简单:当年伊奈茨离开伦敦时让罗布用魔法隐藏弗利老宅的地址,她想着手调查这个被尘封已久却有可能蕴藏隐秘历史的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这二十多年来忠诚的罗布一直没忘打理老宅的环境,长此以往,这栋本该废旧的房产居然没有半点失色。 开阔的院落外草木茂盛,一幢古雅而不失气派的房屋坐落于中心,象征弗利家特色的荆棘与玫瑰缠绕在高雅的外墙,大门中间绣着一个复杂的家族纹章。 府邸内部整洁如新,一楼设置着客厅与饭厅,垂坠感的华丽水晶灯悬在半空,四处挂着赏心悦目的装饰画,这种颇有文艺复兴时期装潢风格很熟悉、她在食死徒总部见过。 无一例外,二楼是卧室,主卧用来摆放逝者的画像,她认出了弗利老夫妇和伊奈茨的妈妈劳拉·弗利,她们都是金色的头发、淡色的眼瞳,脸部的骨骼与自己有着奇妙的相似性。 一时间她的心底涌动起奇怪的情感共振,大约是血缘连结的关系,明明她们于自己而言都算陌生人,这儿也是她首次踏足的地方,她却没有丝毫的戒备和警惕心理。 长廊的另一头,配备数不清藏书的、最大的房间是汤姆·里德尔的,书架,床铺,桌椅,衣橱,装饰作用的帘子和帷幔,十年如一日动都没动过的配备及格局。他倒是没可能留下他真正重视的物件。 隔壁的房间无疑就是伊奈茨的了,暖调的灯光,淡雅的薄荷绿色壁纸,床铺等家具样式与配色意外的很简约(她以为像伊奈茨这样油嘴滑舌的性情会有花里胡哨的审美观) 踱步悠悠徘徊两圈,直觉使她留心角落摆着的衣柜,用魔法尝试了几次开启,终于打开门板,里边摆了块梳妆台,表面放着许多林林总总诸如首饰盒与口红等女士用品,蹲下身观察了会儿,她灵敏地找出台面底端的暗扣机关,喀嚓的声响,原来这一面玻璃镜是储存记忆的,有点类似冥想盆,但显然没有后者高级。 没耗两分钟就搞懂了镜子的保密机制,埃尔顺利地浏览上头的简要信息,很快也弄明白了伊奈茨的意图,镜中的内容是当年她筛选掉的记忆,换言之,全是回忆录以外的东西。 虽说为了明确目标实现语言精炼,伊奈茨省去的、自认无关紧要无关主题的事情,埃尔相信是有可能存在细枝末节的机遇的。 所以从第一段被筛下的记忆开头,努力抛掉先入为主刻板评价的埃尔弗里德耐着性子看完伊奈茨自五岁到三十五岁的历程,说来古怪,看到最后自己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大抵是见证每位身为独立个体的女性的成长轨迹都会令人动容,她们各有各的丰富而深沉,拥有坚强的韧性与共情力的共同点,她们清醒地认识到运用所谓社会贫富与阶级问题是“不平等根源”来模糊重点才叫转移矛盾3,在有限生命经验里只有她们会为解救你的处境、亦或准确来说是我们受苦的困境而全力以赴。 就算她那项发明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难题,就算那是一个天真的愿望,埃尔觉得纵观她精彩但短暂的一生、她犯的仅是普通人也会犯的错,付诸行动的反省和弥补也需要勇气,而她从不沉浸在被建构的情绪里一蹶不振——强大的意志力量支持着她直面人生永不缺席的沉重打击,她不是在向伏地魔复仇,她是在向众生赎罪。 缓解了低落的心情,埃尔弗里德还发现了值得振奋的新消息。 接下来奇妙之处是伊奈茨储存的这一段没标明的记忆——这段记忆的人称很独特,埃尔仿佛是在透过伊奈茨的眼睛去看的回忆景象,意味着当时伊奈茨有可能也是以旁观者的身份保存的记忆,主观视角再套上一层主观,她本有一点怀疑其真实性,转念一想伊奈茨没有伪造弃用记忆的必要,她才往下看。 构造景象的色调很冷、她推测它来源于很久远的年代。记忆始于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晴空明净,一排排富有烟火气息的房屋建于绿油油的田野两侧,大概算作老式的小村镇,住民在自家门外种植了各式各样的农作物,这一派祥和的生活画卷令她联想起霍比特人的住地夏尔国。 见村民们大多在忙农活,她又推测这会是麻瓜与巫师的合居地区。 小溪的一侧有一座杂草丛生的花园,应该是太久没人去整理,灌木和花草黯淡失色,高高的树木遮挡阳光直射,篱笆和栅栏不免老旧,秋千也是失修的,自然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 有个金头发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进花园,紫色的蝴蝶结系在有光泽的毛绒绒长发之间,蓝白格子的蓬蓬裙上绣着银色星星,长袜缝有花边,脚下一双干净的小皮鞋,光从外表推断,埃尔清楚这是备受家庭重视的孩子,其母亲与父亲兴许不富裕、但他们坚持用心把女儿收拾得十分体面。 小女孩看上去乖巧可爱,蹲下身观察干枯的矢车菊,圆圆的蓝眼睛里透露着新奇,伸出短短的小手,魔法的光晕闪烁,花朵奇迹地焕发生机——小女巫优秀的无杖施法,不亦乐乎地将枯萎的花坛“复活”,耐心而善良的举动,快乐哼着歌的样子感染到另一时空原本精神紧绷的埃尔弗里德。 然而在此时传来刺耳的动静: “……巫婆!怪物!” 这一声耳熟的谩骂令场景外的埃尔抖了一下,小女孩更是被惊吓地慌忙站起身,手里的花蕊掉落一地。 只见三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从篱笆翻进花园,脸上扭曲着恐惧与极致的厌恶,粗鲁地指着她大声道:“你是魔鬼!我爸爸说女巫都是魔鬼、要架在火上烧死!” “我、我不是魔鬼——” 小女孩恐怕从未遇到过恶意如此之大的人,害怕地退了几步,嘴上仍勇敢地解释:“我只想帮忙为这座花园做点好事……” “胡说!你就是会祸害我们的巫婆、滚出去!” 三个男孩像没开化的野蛮物种,恶狠狠地冲她嚷嚷。 蓦地有个男孩自作聪明地叫嚣:“不行!不能让她走!她会拿巫术害我们其他人的!” “那不是……不是巫术,是魔法……” 小女孩辩解的声音淹没在他们兴奋的讨论里: “对!你永远别想走出家门了、巫婆!我们会让你后悔踏进我们的村庄——” 为首的像在宣布自己要行英雄正义之举那样吼道,眼里无不迸发疯癫的恨意。 埃尔发誓自己从没见识过近似年龄段的人会有这等丧心病狂,从没有。是,在别的记忆中埃尔见识过汤姆·里德尔十一岁前就初试锋芒的狠戾,只不过就连堪比恶魔原型的汤姆·里德尔、他的眼神里都没有这种象征原始的惊悚与污秽。 性别是最原始的阶级,在文明建立前,生物力量为强权。至少十一岁前他是杀兔子和用黑魔法暴动搞垮别人的精神来展现强权,至少十一岁后他也不屑于这种下作的手段。 这是世间最低劣的手段,远超于谋杀的低劣,因为复仇等理由能将谋杀渲染为正义,但是,没有任何一件合理情由能为这样的暴力脱罪,它在以践踏、羞辱和虐待一个人的灵魂为目的,它是世上最为恐怖的暴力。 毋庸置疑在这一刹那,埃尔弗里德和伊奈茨不约而同地爆发:“……住手!” 随即下一秒画面消失,恍若从噩梦惊醒的埃尔意识到记忆是被强行中断的,她了然是伊奈茨的用意,即便获得这段记忆时伊奈茨少说也有三十多岁,阅历催化心理承受能力的进阶,不是伊奈茨自己受不了、是考虑到未来观看者的心情,才删除了那部分记忆,显然同样并不想让谁亲眼目睹详细的真相,不论基于怜悯亦或何种悲痛的心理。 第136章 切到的下个画面是一名好心农妇带着神志不清晰的小女孩每户敲门找她的家,对于这无辜的家庭而言这不是平平无奇的一天,而是灾难性的日子,这家人有三个孩子,最年长的儿子仅仅十岁,和父亲相似的赤褐色头发,那双沉静的蓝眼睛令埃尔弗里德萌生一股怪异的熟悉感,直到听见他被唤作“阿不思”—— 就像被当头打了一拳,脑海须臾的煞白与混沌掀起呼吸的凝滞,埃尔瞠目结舌地凝视着一帧帧戏剧的图景,再浮现出那天在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对她所说的话“……年轻时的我假如能做得到你一半心平气和就好了……你绝不会认出我的——那是个愤怒而愚蠢的可怜虫,自私的毛头小子……” 愤怒。没有人能不愤怒。自己的妹妹阿利安娜遭遇无妄之灾,从此被折磨的内心演化为癫狂,她被自身魔法能量所吞噬,在精神疗法不够普及的时代与闭塞落后的小镇,毫无悬念地落得默然者的下场,这俨然是没法扭转的局面,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霎时坠入乌云密布的低谷,所有成员都深陷痛苦,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毁掉一生、父亲做不到忍气吞声,他揪出那三个麻瓜男孩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可是同时,由于担心魔法部会强制把阿利安娜关进圣芒戈终身看护,他放弃辩解,以迫害麻瓜罪被判入狱,自此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阿兹卡班。 沃土原的舆论压力笼罩着濒临破碎的家庭,在这一年母亲不得不选择搬离此地,一家四口移居至戈德里克山谷、这座客观来说定居的巫师远多于麻瓜的村子,乐观去看戈德里克山谷的环境更好,摩登质感的小型广场,店铺,教堂,酒吧和邮局,够满足日常所需,幽静与人烟气两者平衡,也算养病的好去处。 十一岁的阿不思入学霍格沃茨就读格兰芬多学院,尽管同学们都在拿他父亲入狱的事当闲话来排挤他,甚至编造他有反麻瓜倾向,七年来他凭借卓越的魔法天赋和勤奋的学习态度赢得不计其数的荣誉,他被众师生盛赞是有史以来最聪慧的学生,带着众望所归的成绩完成毕业,那些曾对他颇有微词的同学都钦佩地消解偏见。 怀揣着拓宽眼界有所长进好实现有一天能教书育人的志向,毕业后的阿不思准备与好友周游各地,可惜又一次、命运再度对他不留情面地捉弄:就在筹备启程前几周,单独照料阿利安娜的母亲死于一场魔法失控的意外。 家里唯一的长辈身亡、凶手是生病的妹妹,具有讽刺性的可怕悲剧接踵而来、如同永无止境。 面对接连重创,他承担了兄长的责任,义无反顾地回家照顾妹妹,他让弟弟阿不福思继续学业,三个孩子过得很将就、近乎能说是拮据潦倒。 人在历经重大变故所受的创伤难以磨灭,尤其他只是个理应无忧无虑的少年,并且正如年少都会充满梦想与野心,他也在日复一日的家务琐事中不可避免地累积不甘——即使是在潜意识里的怨气,即使他的理智和道德悄悄告诫过自己无数遍、留在家照顾妹妹才是他该做的明智选择,但的确、他像分裂成两半,一半在循规蹈矩地顺从平庸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另一半在渴望符合及满足他才学的、真正该拥有的人生。 于是在那貌似寻常的早晨,标记为转折的这个早晨,他一如既往做好早餐,牛奶,乳酪吐司和鸡蛋,阿利安娜渐渐学会洗脸等简单的自理,只不过他不放心让她一人待着,有时连她下楼梯他都要去看一看,她的发病没有规律、晚上做的噩梦遗留到早上而精神恍惚的时候比比皆是,他会庆幸每一个没响起尖叫和哭喊的早晨。 “……鱼。” 像没睡醒的阿利安娜呆呆盯着餐盘上黄灿灿的煎蛋,“鱼,梦里,橙黄的鱼……深蓝色的大海……” “你梦见海洋了,是个好梦对不对阿莉?” 他习惯了妹妹不使用完整语句的表达,通常他刻意不当着她的面用显眼的魔咒,因此他悄悄无杖施法加热了牛奶,端上桌面。 “不好,鱼,在海底。” 她的目光既木然又明灭着一丝生动的担忧与惧怕,“小鱼沉进海里了。” “阿莉,小鱼就是生活在大海里。” 他安抚地摸摸她的额头,耐心地解释说,“待在海水对它们才最安全。” 阿利安娜低头看着盘子的面包,没再搭话,他动作温和地示意她拿起刀叉,妹妹的胃口很小,他总要督促她不挑食地吃完一顿饭。 收拾时他想到了他们的邻居巴希达·巴沙特,巴沙特女士是位学者,常不分昼夜地写作,一直待他们很和善,她曾说哪天通宵达旦写完手稿要来他们家喝杯早安热茶,这无疑只是句蹭早饭的玩笑。 今日就宛如福至心灵,他思索着前段时日无论客套与否、巴沙特女士出门路过他们家都送过几回新鲜的蔬果,是难得尊重他们家庭隐私的亲切长者,于情于理他早该像现在主动敲响这扇门。 “阿不思?罕见你能这么早外出呢。” 巴希达似乎繁忙得有点不修边幅,疲倦地笑道,他猜她又是熬的长夜写稿。 “您吃过早餐了吗?我刚收完阿莉的餐具,吐司还是热的。” “噢谢谢你亲爱的,你真有心。但我草草应付了早饭,太累啦,收行李和招待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收行李…您要出远门?” “不是不是……” 巴希达和蔼地微笑着纠正:“是我的侄孙来探望我——哦对,他跟你差不多年纪、希望你们能相处得来,我可没太多时间管他。” 她想起什么似地兴冲冲招呼道,“你来得正好,他就在楼上整理他的卧室,你等等、我去叫他下来!” 一向心理设防的阿不思有几分尴尬地想阻止说“没关系不用麻烦”,恰巧楼梯口传出一个伴随一串愈来愈近脚步的、饱满朝气又隐含些许跋扈及一点娇纵脾性的声音: “这怎么住人啊!你不会不知道你那间客房的墙纸都发霉了吧姑婆——” 闻其声如见其人,这位神秘的访客与自己年龄相仿,高个头,色泽夺目的金发,面部线条和五官比例是雕琢切分般的凌厉,这是富有距离感甚至攻击性的美观,稀有的异色瞳孔在自然光线下一深一浅,无须睁大眼睛就足够锐利的眼神。 巴希达费劲地抬手一把拉过正无声审视着他的青年,她介绍道:“他就是我的侄孙,叫盖勒特……你要是愿意带他到四处转转就好了,阿不思。” 他们对视的电光火石间他感到心中诡异的一刻震动、好像他预见了宿命齿轮的旋转,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神情淡淡地昂起头,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回忆观看到这,埃尔弗里德闭上干涩的双眸,花十来秒钟消化这些能明显预见结局的现象,努力维持好冷静的思绪才睁开眼,坚持接着往后浏览剩下的记忆。 对死亡圣器的追寻是紧紧连接他们关系相近的其中一条线,年轻的邓布利多天真得几乎幼稚地想,只要复活母亲与父亲的生命,眼下苦痛的家庭状况终将解除,重新回到那完整美满的家的怀抱。 美梦总是永恒的虚幻。 撇开表象种种因素不谈,这一对深刻友谊的起因是其实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互为镜面的倒影,像《呼啸山庄》形容希刺克厉夫“他比我自己还要是我自己”的凯瑟琳,盖勒特·格林德沃是阿不思年少不得志的弥补、是他野心的具象化、是他压抑已久的情感释放,他们之间是多么的相像,思维模式如一等一地复刻,默契得难分彼此,格外投缘。 相遇后的每个上午他们都会见面,以一句活力充沛的“阿不思你一定猜不出我找到了什么”为开头,盖勒特·格林德沃灵敏地跨上窗台,犹如一只快乐的金色大鸟。 国际保密法,妖精叛乱,巫师会议法案,火龙,三强争霸赛,尼可勒梅的魔法石;工业革命,经济体系,战败后被流放到厄尔巴岛的拿破仑·波拿巴,滑铁卢,普法战争,巴洛克建筑……话题全面地涵盖巫师世界与麻瓜社会的种种。盖勒特见多识广,来戈德里克山谷前已旅行到达过林茨等德姆斯特朗的周边城市,兴致勃勃地大方分享所见所闻。 至于个人经历,一个是抱有类似自惭形秽的态度不愿多提,另一个是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和所谓的“家庭”如何:在盖勒特·格林德沃看来,母亲父亲只是称谓,而这称谓就只是方便区别社会化后的角色,以家庭为单位彰显等级的高低而已,他关注的是整个世界大局的话语权体制。 “……也没什么好说的,阿不思,你知道掌管权力的人总爱夸大其词。“ 某天按往常一起待着研究晦涩偏门知识时无意中提及被德姆斯特朗开除的事,盖勒特漫不经心地翻看砖头厚的书本,俩人坐在拼接的书桌前,“你不是说想探讨‘龙血的药用价值’,我想想今晚能不能从姑婆的书房里挖掘点旧报告。” “我依然很好奇、如果不会冒犯到你,盖尔,什么样的魔法实验会让本身纵容危险魔法运用的学校都定义成‘扭曲’——我没有赞成这说法的意思,毕竟目击作证的教授本就对你有偏见……” 第137章 “我当然知道你纯属好奇。” 他笑起来,拿过羽毛笔和羊皮纸草稿,画着图解,“好吧,你肯定早听说过厉火的原理,我跳过基础的理论,老实说,我很不满它只停留在物理伤害层面的威力,它不具备威慑性质、你听懂我想说的了……” 盖勒特欣慰而高兴地继续讲述,“既然魔法依赖于精神和心力等抽象的层面,肉身的死亡不代表灵魂和神志的消亡,死灰都能复燃,应对被附魔的古老诅咒,单纯的简单的厉火远远不够。” “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一层?” “在那所无聊学校上学时我就听过圣器,寻找它们的路途少不了要对付千奇百怪的问题。” 阿不思诚挚直白的赞叹令盖勒特满意地滔滔不绝,他列举了众多的例子。 由于要照顾阿利安娜,阿不思不敢出门太久,宝贵的交谈不知不觉就耗费大半小时,带着来不及整合的书籍和乱糟糟的手稿,火急火燎地道别、回家。 沉醉在甜蜜的痛觉中不时不安地自我怀疑,忍不住懊恼自己不该总不经意提到破碎不堪的家庭琐事,他想盖勒特不会欣赏一个被微不足道家长里短牵制的朋友,即便他确实是。 如此持续了一段日子,直至某个下午告别时对方提出要跟自己一块儿回去,反正我还没见过你的妹妹不是么、盖勒特云淡风轻地说,他紧张地解释着阿利安娜病情的特殊,眼前的人却平静而笃定地道:我从不认为你的妹妹会对我的生命安全产生威胁。 运气倒是不错,起初阿利安娜见到陌生人立即躲到哥哥的身后,等到他不厌其烦地强调几遍这个陌生人是朋友时,她总算接受了新面孔的存在,一如既往地、她非常安静。 也是这一依稀好转的迹象让他从一开始觉得逃出这座小镇是痴人说梦,到逐渐地被他积极昂扬的伙伴所说服。 “……‘两面派’,麻瓜政治家喜欢玩弄这一套手法,虽然私人角度不太体面,照搬也不适用,只不过对比我们现在、‘保密法’通过以来我们巫师管理什么都干脆地‘严禁这’‘严禁那’,火龙等什么生物危险,什么魔咒危险……一步步缩小活动的范围,这解决不了问题,也没法进步,巫师的位置只会被愈发边缘化。别看近几世纪麻瓜为资源打仗只徘徊几个版图,终有一天会有一场席卷各方利益的大型战争,像定夺最后的赢家是凌驾和奴役剩余败将的王者,麻瓜可不会采取息事宁人的策略,巫师主动躲藏并不会让他们感激涕零……”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一切都是为了进步。” “就算变革要承担流血跟牺牲、甚至失败,那也总比呆着什么都不做的好。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若是你放不下心离开妹妹,我们就带上她一起,路上我也会帮忙照顾她……我能够胜任。” “我永不背弃诺言。” 年仅十六岁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就像一名命中注定真正的领导者,宣布重大决策的国王,措辞及口吻所隐含的强烈魅力及蛊惑,令他情不自禁也沉入共同的幻想,在盖特勒多次鼓励他将研究与论文向外发布、和德高望重的前辈通信之后,他更彻底地沉浸在从前那些从不敢当真的赞美——所有教授都对他说过的话,“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你绝对能做出一番伟大的事迹……” 终于十八岁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心想,他为别人已放弃太多了,是盖勒特让他觉醒也要为自己考虑,家人理应是寄托而不该是束缚。 俩人整天商量着筹备启程的计划,形影不离。有一回他问盖勒特,预言能力作出的全部预言都准的吗、那么你能不能看见关于我们未来的预言? 这只是句无心的玩笑,他正在微笑着等待答案,即使他知道答案不重要,而看着自己沉默已久的盖勒特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地回答说: “……我看见了。”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嘴边的笑意并无蔓延到眼底,那个时刻盖勒特拥抱了一下他,“我看见了我们前途的光明。” 他们结下了血盟,畅想着旅程未来无限的希望,仿佛这是最后的安宁,仿佛这是最后的、极致的幸福,灼伤彼此心灵的极致。 不久,阿不福思从学校回来度过夏季假期。多了弟弟照看妹妹,他更加放任自己一头扎进钻研书籍的海洋,对弟弟的抱怨充耳不闻,他从没放在心上,对阿利安娜为何更喜欢另一个哥哥这件事实,似乎也是视若无睹——其实他知道妹妹亲近阿不福思的原因,阿不福思比他更耐心地陪伴她,会编各种有趣的故事逗她开心……跟阿不福思待着的时候,阿利安娜正常得和普通小女孩几乎没差别,她还能帮哥哥喂小羊。 至于他,他总是默默地把自己锁在房间。 不如抛开虚伪的道德教化,承认他正如阿不福思控诉的那样——他遗憾于自己的家庭,它是一把关掉唯一天窗的、沉重的锁。 阿不福思不欢迎盖勒特来他们家,本算平和的晚餐环节常因争吵被迫中止。 事实上,他好脾气地忍耐弟弟的指摘,并难堪地送镇定不语的盖勒特出门。 “盖尔是客人,你的做法不讲究礼仪。” “礼仪?那是臭名昭著的反社会分子!你要把拿同学做实验的家伙当客人来招待、你简直是在发疯!” 阿不福思言语激烈地反驳。 “那根本是场误会,校方没调查好就擅自开除了学生也有不妥当的地方。” “……你魔怔了……到底喝的什么迷魂汤?” 气急败坏的弟弟怕吓着楼上的阿利安娜,压低音量却不减咬字力度地教训道:“你有这时间去和危险分子交朋友,却不用来多陪陪阿莉、她今天睡午觉做了噩梦你又知不知道?” “她不是第一天做噩梦,而且现在她的情况已经转好,你回霍格沃茨的那几个月她都是晚上做的噩梦,我可以不睡觉安慰平复她的心情,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只留给自己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那点时间我也是用来思考该怎么做改善我们的生活。” “哦,我听得懂,原来是你又在怪我们拖累了你占用你伟大的学者征程,‘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学生’,卧室摆满勋章和荣誉的、了不起的大人物,你忙着给你的奖杯除尘,我们不配和你的远大眼界相提并论!” “……算了,我不想吵架。” 他前所未有的疲惫,举手投降地回自己的卧房,装作听不见背后弟弟“被我猜中了吧”的嘲讽。 可惜积怨已久的矛盾是不会轻易消失的。这疯狂的两个月了结于阿不福思得知他要和盖勒特带阿利安娜开启周游世界旅程的计划,这天早上兄弟的争执一触即发。 “难道你不知道阿莉的身体状况如何、你怎么敢这样做——” “我正是知道才要改变,要是你动动基本的头脑!阿莉也是有权利拥有自由和快乐的人,你别忘了最初是谁害得她受病痛的折磨,是那群致使我们巫师屈辱躲藏的麻瓜,是制度、软弱的体制!”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少用你的白日梦唬人,我只知道你绝不可以带上阿莉!凭什么要她为你的白日梦冒险?你认不清现实非要跟那个极端分子走的话,你就滚吧!我可以自己照顾好阿莉……” “阿不福思,究竟谁在任性地看不清现实,是你。母亲,父亲,和阿莉蒙受痛苦的本质是什么你完全不懂……还有,你没有能照顾好我们妹妹的依据。有几天你是照料过她的、你又做过几顿饭。我让你去上学,我留下,家务活全都由我干好了,而你呢?你除了不公平地责怪我,你为家里的重任分担过多少!” 他忍无可忍地把憋在心里的怨气通通宣泄出来。 “哈,我早知道你嫌我们拖累你!你的心只想趁早摆脱我们,你早觉得烦了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不情不愿地留在家照顾阿莉!” 阿不福思没有示弱地怒吼,“何况,你凭什么觉得我做不到照顾好她?你都能做的事,我只会做得比你好。总之今天,除非踩过我的尸体,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妹妹!” 说着拿出了魔杖,直指气得瞪大眼、脖颈凸出青筋的兄长。 “……别犯傻,阿不福思,你明知你打不过我,放下魔杖。”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制止道,试图以和平方式调解,不料弟弟真的甩来了个障碍重重,幸好他反应快、闪身躲过,顿时他也恼火地从长袍衣袖拔出魔杖回敬无声的绊腿咒。 中咒摔在地上的阿不福思朝阿不思丢去缴械咒,被他挡掉了,旁边早就被激怒的盖勒特看两兄弟都兵戎相见,就对阿不福思用了钻心剜骨。 “盖尔!” 阿不思迅速大声阻止,但是在盖勒特解除钻心咒的下一秒阿不福思就站起身恶狠狠地朝他们俩扔攻击魔咒,连高危的切割咒都用上了,在这看似短暂的几分钟混战里,阿不思竭力想调停战斗,可盖勒特和阿不福思的对峙加剧恶化,使用的咒语都越来越以泄愤为主,失去了理性的控制,更没留意到在他们身后走近的女孩正濒临崩溃。 狂乱的黑色风暴袭来时,他们才看到掌控不了能量暴动的阿利安娜向咒语博弈的漩涡中心冲来,她大约是想帮忙制止这场决斗,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争相背水一战的魔咒像上膛的子弹,是不可能轻易收回的—— 第138章 “不要过来!阿莉——不!”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们想收手已经太迟,随着一个撕裂天空的巨响和一阵恐怖的强光,三人重重倒地,无不被失控魔法力量的冲击所伤,阿不思的胳膊淌着血,强忍眩晕爬起身,在恍惚的嗡嗡耳鸣声里听清了阿不福思的哭喊。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和血液一齐凝固,他像丧失视力的动物,狼狈地挣扎着趔趄上前,浑身发抖地在妹妹的尸体前下跪。 我是个无赖、他的内心哀嚎着,灵魂离开了身体,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恶鬼,他回顾他曾受愤怒蒙蔽的生活,他审视他盲目的心灵——愤怒朝内形成忧郁,愤怒朝外形成暴力,他选择了后者,于是它变得丑恶至极,卑鄙不堪,他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一天他也跟着死亡,走向与过去彻底决裂的新生。 在葬礼上他没躲开弟弟迎面一拳打断鼻骨,混合着眼泪的血液如同盛夏下不完的雨水,听着每字每词的咒骂,他才想起那天盖勒特·格林德沃当场逃走了。 他们都逃走了,像丢盔弃甲的败兵。 此后的四十多年从陌生人到敌人,击败这已大范围掀起可怕暴乱的昔日伙伴,将沦为阶下囚的故人关在其亲手制造的牢狱。 世事总与历史相似,具有神秘莫测的讽刺性。 记忆到此结束,好比历史的尽头,埃尔弗里德没有精力去深入感知潮涌般的唏嘘之情,她只知道自己所处时空下近在咫尺的决一死战,处理好繁杂的信息量,同时冒出了猜测与放手一搏的赌徒念头……也许是癫狂的,也许又是明智的。 不管格林德沃那一堆曾言之凿凿的理论是否合理,当中有件事他倒说对了,那就是战争下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 任何人都会被迫参与进来。 一大早收到新情报的莉莉和詹姆匆忙从霍格沃茨返回戈德里克山谷的家,没有忘记魔法部沦陷的紧急事态,“我们不能躲在这对外面坐视不理。” 莉莉着急地道,詹姆看了看摆着婴儿床的房间,却又无比认真地看向略微犹豫的她:“我听从你的决定,无论是什么。” 漫长的几秒钟走过,莉莉看着坐在小床眨巴着眼睛的哈利,轻柔而坚定地说:“……我相信我们一家最不可或缺勇气。而且,你的一岁生日快到了,宝贝。” 她转而对詹姆宣布决定:“来吧,让我们去终结这出胡闹得够久了的丑剧。” 魔法部整座建筑内几乎每处都在上演生死决战、大厅和各楼层传来混乱不已的声响,孔雀蓝天花板倒映着正义与邪恶的魔法相互撕咬的景象,莉莉跟詹姆赶到时共同迅猛地击退围攻弗兰克·隆巴顿的敌人,见到他们弗兰克惊讶地叫道:“你们怎么来这儿?!” “不然我们得呆在家给哈利筹办生日派对?” 詹姆逗笑了弗兰克,谈笑间三人合力击晕了食死徒卡罗兄妹。 趁这能喘口气的间隙,弗兰克忧心忡忡地说:“神秘事务司和部长办公室都急需增援!” 莉莉当机立断道:“我们分头行动……詹姆,你去神秘事务司。” 说着,他们在应对四面的来敌中冲散阵型,她考虑到内部设置的反移形咒在特定楼层下属机构均有效,乘坐电梯比尝试能否移形要省时,她跑过走廊,绕过拐角,按了一下按钮,升降梯轰隆隆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降下,栅栏门滑开。 米莉森·巴诺德部长和其他魔法部官员勉强挡着罗道夫斯等食死徒,这些平日只顾与政治打交道的巫师面对这堆劲敌简直费力得即将束手无策,莉莉飞快地冲上去发射霹雳爆炸咒打跑最前方的几名敌人,赶来的爱丽丝·隆巴顿也用石化咒击倒了罗道夫斯。 另一楼层的詹姆被旋转的蜡烛所产生的蓝色光束包围,他茫然地自言自语:“哪一个是入口?” 这间屋子好像正等着他来发问,右后方的门飞开,通向升降梯的走道就在眼前,火炬照亮了空荡荡的长廊,他跨进升降梯来到地下九楼,预言大厅响着吵闹的人声,穆迪正与威尔克斯、卡卡洛夫两名食死徒对战,死亡厅里沙克尔跟西里斯对阵剩下的贝拉特里克和拉巴斯坦。 詹姆看见西里斯矮身闪过了一道红光、高声的嘲笑回荡整间偌大的屋子—— 像是有预判似的、詹姆疾速扔去一个强大的铁甲咒阻隔了敌方的攻击咒语。 西里斯这才发觉他的到场、高兴地正想开口,他没看自己一眼,聚精会神地敏捷挡下贝拉蛮横狠戾的粉碎咒。 醒悟般重新投入战斗的西里斯最终与沙克尔运用精彩的变形术将拉巴斯坦禁锢在石头阶梯里,而詹姆的咒语击中了贝拉特里克斯、她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这时詹姆才稍有放松,他皱着眉严肃地教训好朋友道:“你不能在打斗过程分心!挑衅对手是分散专注度的大忌。大脚板,这不是在霍格沃茨的决斗小组,咱们对付的不是鼻涕精,也不是趁机嘲笑你堂姐出糗的时候!” 一旁的沙克尔露出“我早说过了”的表情,好在毕竟是关系胜似亲兄弟的俩人,西里斯笑着给他连声道歉、承诺这种犯错不会有下次。 与此同时的苏格兰,将近一大半的学生们拒绝了遣返回家的好意,四个学院都有孩子自发留校抵抗这团已蔓延开来的战火,这股莫大的士气鼓舞了外界不抱有希冀的平民,1981的夏季假期,集结了一众勇敢师生的保卫战在食死徒一并破除保护咒攻入校内打响,在这之前魔法部被攻陷只是开始、相继遭遇围拢袭击的公共区域无一幸免,大量人手分散式地被派往各地支援,穆迪带领傲罗办公室在魔法部与食死徒开战,莫斯科等在国际上被劝服的外来巫师则在瓦伦娜和多卡斯的分别带队下援助霍格莫德村和对角巷。 换言之在四处爆发战乱的局势下,能够增援霍格沃茨的成年巫师人数少之又少。 所幸,当众食死徒嚣张地用魔咒步步紧逼之时,一束光亮降落、就像白昼的到来——邓布利多突然现身一道咒语打中了为首的亚克斯利,后者疼得嗷嗷打滚,其余人吓得一窝蜂想跑,被他轻而易举地又一道魔咒制服了落荒而逃的食死徒。 大家看到邓布利多的出现都大松口气,又惊又喜地鼓起掌欢迎他的回归,此前麦格教授暂为代理校长,尽管只有西弗勒斯·斯内普知道这其中真实的原因,对外一致宣称他肩负更重要的公务,实际上背后所要承担查清及权衡一切的压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阐明,但今日不分年龄或身份、众人坚持守护学校的表现,令他深受感动。 当然这也表明,西弗勒斯和雷古勒斯已暴露了身份,正因他们放出这则有关他“失踪”的假情报、食死徒才敢来霍格沃茨放肆。可是,引蛇出洞没招致他真正想对决的伏地魔,他油然而生一丝不好的预感,向西弗勒斯交代完保护学生的重任,他再度启程下一趟历险。 同样在赶路的还有一千英里外、用门钥匙赶去奥地利的埃尔弗里德,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回自己的家乡——她要找的人是举世闻名的囚徒,格林德沃。 这座臭名远扬的监狱、纽蒙迦德,到这年代已没有狱卒严密的看守,但魔法的限制依旧很牢固,幸而家养小精灵的魔法体系没被兼顾在内。 罗布履行了她下达的命令,正式走上关押囚徒的二楼前,她蹲下身,与自己忠诚的朋友视线相平,温和地说道: “回去吧,请答应我好好生活,罗布。” 岁数已近两百年的小精灵难过地哭着,给她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顺从地离开了。 咬牙忍下忐忑的埃尔弗里德独自迈步至骇人的黑暗。 整座阴森堡垒内部灰蒙蒙的,埃尔想用荧光闪烁照亮可视范围,但四周坚固墙壁显然是被施加限制咒语能量的魔法,魔杖能释放的荧光闪烁很微弱、就像即将耗完电量的手电筒,空气中充斥着长年缺乏阳光致使的灰尘与霉味。 随着目睹一间接着一间铁牢里的白骨或腐尸,她不由放慢脚步,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扑上前紧抓笼子的栏杆,即使被惊吓了一下她也快速镇定地低头认真看了看那人的瞳色。 ……不是他。 其实埃尔弗里德确认得比较勉强,她只见过那段记忆及一张照片、无不是年轻时的形象,有限的想象力令自己摸不准如今他会有多大程度的变化。 或许会老得完全认不出来。所幸异瞳放在巫师身上也是少有的。 这一段距离不远却格外漫长的路程走得她感到紧张甚至有几分难受,全是浑身污秽得辨认不了性别的囚犯在发疯似地制造叫人不安的响动,犹如踏进正烧着火刑的地狱。 她深呼吸着继续快步向前,径直到长廊的楼梯道,跑上了顶楼。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对魔法的斥力愈发明显,她尽力维持着荧光闪烁,被角落中一处建构得尤其严密、特殊的牢房吸引了注意。 那不是铁笼,是一个由大理石块堆砌的房间,缝隙极小,根本不可能看得见里面的人,尽管她心里已浮现正确答案。 第139章 踌躇不决地徘徊了几步,她才抑制住胆战心惊,强装平静地开口: “……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 周围仍静静悄悄,媲美死寂。 “您可能不关心我是谁,不过出于礼仪我应该介绍自己。” 开了个头,她的精气神渐渐回温,“我叫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是邓布利多教授的学生……我有一事相求。” 话音刚落,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正对着她的那一面墙蓦地变为透明——然而就像这是一圈强效魔法保护层,比固若金汤还要重的防御,她无法走近半步,但第二件奇迹发生:牢房中的人主动缓缓走来,直到那面魔法层强制他停下。 看清他的面孔,埃尔弗里德的双眸不禁睁大,这与她的预想完全不一致、却意外地更符合常理—— 白头发虽变得相对稀少,但并无久未打理的凌乱,他的五官跟年轻时没有很天差地别的改变,意思是即便他老去、也能让人联想到青年时期的模样。 只见那流失活力的皮肤贴紧着骨骼,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意外的恰当好处,是一种仅增添阅历的观感,异色的瞳孔被不够明亮的光照渲染成深而暗,身上穿着惨白的囚服,和先前遇过的囚犯相比他简直能算得上整洁,他的仪态跟邓布利多很像,端正、自然,不失优雅与从容,但是气质又跟邓布利多截然不同。 盖勒特·格林德沃令人感觉可怕,不寻常的压迫感,哪怕他整个人被禁锢在牢里。 伏地魔毁容的脸和危险的气息顶多让埃尔弗里德觉得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她随时会死罢了,对于她这一类早已玩命历险无数回的高觉悟女巫而言,死亡并不会叫她退缩。 往往没来由的、未知的可怕,才使得勇士也会胆寒。 他盯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轻飘飘扔来看似反问的陈述句:“…邓布利多派个学生来见我?” 深知撒谎会激起对方的反感,她诚实地解释道:“说实话是我擅自的决定。因为我直觉邓布利多教授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关于它……” 拉起衣袖露出手腕,在捕捉到他眼里的微光隐约动了动后,她有了点信心继续说:“销毁它是我最关键的使命。我想教授可能还想找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知道您跟教授关系匪浅也能力相当,除教授外您是唯一能帮到我的人。” “选择求助于我,要么是你的胆量大得没有边际,要么是你有智力方面的疾病,再或者是你彻底走投无路。” 他似乎感到兴味索然,刻薄地淡淡道,“我猜你大概不会和第二点沾边,但你好像没搞明白,在利益的基础之上,我没有帮你的理由。” “我想是的,我无法给你带来需要的利益,也许有人会将我的思维称作‘功利主义者4’,我的确不否认我希望就算死亡也能够带来用处,所谓死得其所,如果一个人死时的遗愿都被辜负,我想不到比这更悲惨的命运,你不会任由邓布利多教授落得这种下场——” 她平心静气的样子真令他熟悉,令他厌烦的熟悉,她像是过了因痛苦歇斯底里的年纪,像是借着少年面具伪饰的老人,在剧痛前冷静得麻木。 “邓布利多教授中了伏地魔的诅咒,命不久矣。我不想白白浪费每条宝贵生命的牺牲,这件物品一天不被销毁,伏地魔都会安然无恙。我一定要尽快了结这场没有意义的战斗……而你,我只是直觉你不会无所谓教授的死。” 铁窗外的风仿若被消沉了声色。 半晌,他冷漠地睥睨着她,低声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你以为我有能耐骗得了你吗?” 她凝视着眼前终于流露几分老态的人,学着他的语气回应道。 从进门到此刻,她都有意收起大脑封闭术。 声波的余音消失在四壁苍凉的牢房里,岑寂沉郁。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真相。” 盖勒特讽刺地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味,尔后又显现可怖的阴森笑意,“因为要销毁它,你必须死——” 闻言埃尔弗里德一愣,佯装不动声色,听着盖勒特接着说: “我可以告诉你摧毁它的有效咒语,同时我非常确信你会死,既然你平常受过阿不思的赏识,替他跑过腿,那不用我详细地讲解,你都理应清楚,强行毁掉一个承载着魔力远在你百倍之上的魔法容器,你必定被反噬致死,魔咒连同这黑魔法道具将化为比厉火还恐怖的冲击撕毁你的躯壳、你的精神,灰飞烟灭,灵魂碎片也不剩。” 收在长袍口袋的右手发着抖攥成拳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沉浮,带着缥缈的虚幻:“魔法一样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用我的死换取它的灭亡很公平……” 这很公平。正脱离躯体的意识在理性地劝慰着自己,她垂下眼安静地听完盖勒特·格林德沃对那个魔咒简洁而严酷的讲述。 然后在仿佛被冻结的几秒沉默中她半是询问半是喃喃自语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转达给邓布利多教授。” 但那面透明的墙已经闭合,显而易见对方没兴趣再与她交谈。 “书信,字条,遗言,信物……” 她自顾自列举完例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再多言。 临走前,她诚恳地道了谢,没有留下道别地离开。 没有道别就离开,就像当年的他自己。 反倒是天生就有预言能力的人更寄情于事在人为。那个时候,在俩人的血液结为绝不伤害彼此的契约,那个时候他看见了他们的未来,不是光明的前途,是理想跟着誓言一同摔碎,狼藉一片的结局,枯燥的分道扬镳,决斗时他近乎不知所措的恼怒……“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内心呢阿不思” 他想这么质问,可惜他没有,如今不再重要了,旧时拥有前所未有、此后都不会再出现的,也不再重要了。 多么乏味的告别。 在生死抉择前许多曾记挂已久没法释怀的事都变得不再重要。 短短一小时,埃尔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科克沃斯的家,这里空无一人,想必大家都在为这场残酷的战争尽可能地贡献力量。 只有她懦弱而迟疑,漫无目的地蜷缩在家里冰凉的地板,没想到自己要亲自跳下沸腾熔岩的地狱,或许早在实验室诞生的那一天,她就注定于二十一岁英勇赴死。 这一瞬间埃尔弗里德不认为自己英勇,感受着心脏在胸腔中怦怦地跳动,脑子里明知等下她就得死去,不得不承认浑身充斥对死亡的恐惧—— 战斗中被对手的咒语击中而死亡,和主动独自走向终结是不同的,消耗了跌宕起伏的几年阅历才让她树立好战死的觉悟,可是此时是与自杀无异的行为,好比上断头台等候斩首的、绝望的死刑犯,她这时深刻理解了那段话:“……对于被处决的人来说,这最后的一点希望毫无疑问被剥夺了,抱着这点希望死去本来可以减轻十分之九的痛苦,死刑可怕的痛苦就在于此,在于明明白白地知道没有得救的希望……如果把一个士兵拉出去,叫他站到战场上,对准他开炮,他还不至于绝望;但要是向这名士兵宣读必死无疑的判决,他会发疯或哭的。谁说人的天性忍受得了这种折磨而又不致发疯?5” 死亡的鼓声在她躺倒地上的身体沉重回响,在此之前,太多次绝处逢生,她没来得及感知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现在将要失去它们,她才开始不舍地认识到组成自己全部的是一项奇迹,这副身躯支撑过她在高强度的奔波及战斗中化险为夷,每条神经每具器官,从不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遇,极力调动每一部分维持着心跳直至尽头,身体从不会放弃自己的主人。 她缓慢地坐起身,想起了她的妈妈,挚友们和恋人,割舍不掉对生存本能的渴望,鬼使神差地从口袋拿出那瓶深蓝药剂,魔杖尖端轻触瓶口,金光划破——复生水有选择她,这一刻她既以自己的懦弱为耻,又如释重负和沾沾自喜。 然而倏忽间还没从大起大落缓过神的埃尔,莫名想到了邓布利多那只焦黑的手,她很清楚伏地魔的诅咒是无可解决的致命性,同样地她很清楚,假如邓布利多死了,想战胜伏地魔的愿望更是无稽之谈,首先谁也不确定摧毁神锁能否消灭他的力量,假设她这一把赌错,她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邓布利多是他唯一害怕的人,是唯一可以凭借魔法阻止得了他的人,而她?她正面与其对决跟送死没有区别。 那么,一切都没有被结束。 思及此,她用咒语关闭药瓶,重新念咒开启一遍药剂。 不知该说好运气坏运气,不知该说如她所愿还是命运弄人,复生水也选择了邓布利多。 尽管没有那样轻易地接受定局,但埃尔弗里德忍耐着疼痛从地面站起,翻找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支旧羽毛笔,蓝色的墨水在上面写下简短一句话,施咒加密、仅由克莱尔与瑞斯打开。 随即她毅然走出家门。 48.[番外] 第140章 =================== 清早的雨淅淅沥沥浸湿了伦敦,魔法部位于市中心地段,附近被殃及的麻瓜平民区起了火,巫师光是对付食死徒都不够,于是冲去帮忙疏散楼道人群的只有克莱尔和瑞斯,她们手忙脚乱地带受惊吓的麻瓜下楼,为他们找安全的躲藏区域—— “……你居然去报警了?!” 克莱尔慌忙解除自己的阿尼马格斯形态,看到消防员和警察赶到的瑞斯大松口气反问: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顿时哑口无言。确实不如交由这个世界维持秩序的专业人士处理。 本来俩人想进魔法部援助,路上被雷古勒斯·布莱克拦下,这时管不了纯不纯血的破事,他可不想让两个小鬼去白白送死,这样叫他怎么跟埃尔弗里德交代,他将她们赶去相对安全的霍格沃茨。 随后他匆忙地回格里莫广场12号,自从发生西里斯被通缉的闹剧,沃尔布加·布莱克一直打不起精神,现在战争还突然爆发,他要确保母亲的安危才考虑投入战场的问题。 因为回霍格沃茨要通过家里的壁炉,她们就是在这时候看见桌上的那封信的。 “亲爱的克莱尔、瑞斯, 请承诺为我照顾好妈妈 埃尔” 不由面面相觑,不安地异口同声、她为何这么说? 而此时信中提及“要被照顾好”的女人带领着二十位巫师,划分为两个小队,运用周密全面的战术,分别制服了对角巷和霍格莫德村的两批食死徒,瓦伦娜简直越战越勇,不仅打败敌人,还乘胜追击地一路跟着逃命的残兵败将,想一鼓作气反攻食死徒总部,这看似冒险之举,实际由于对方兵力的分散,眼下会是最好的时机,唯一的犹豫是:黑魔王正在往哪一边行动?押错了队列,他们这二十人必死无疑,但若押中,则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因此趁大家暂作歇息修整的间隙,多卡斯联络了另一方的战友们,显然不见踪影的黑魔王的意图不容猜测,到目前为止他仍没有现身,同样地据斯内普的回复、邓布利多也不在霍格沃茨。 如此迹象就很古怪了,可是在商讨的过程中超过半认为已经跟踪到这里完全应该继续攻打的计划,多卡斯难以赞同,最终各退一步,瓦伦娜同意等候增援,这时多卡斯又收到一个信封——是有人用无声转换咒移进她的外套口袋的,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声道:“准备好你们的盔甲护身!” 才拿魔杖打开它,意外的是没有异样出现,当中是一只银绿相间的怀表和一张信纸。 “……我女儿的物品。” 瓦伦娜严肃地看着她,“信上写了什么?” “上面写着‘伏地魔不在此地’……” 多卡斯有点迟疑地回答,埃尔弗里德给自己传信从不是这种方式。 一阵相视沉默,率先开口的瓦伦娜摇头道:“埃尔不会随便把东西给别人,我相信有她自己的理由。”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该浪费时间。” 与此同时的魔法部,部长等其余人质被成功解救,俘获的食死徒暂时被控制,穆迪带队的傲罗和凤凰社的巫师们也是在暂作休整,詹姆百无聊赖地回忆往昔,像在把这场冒险当成约会,不断小声地絮絮叨叨他们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有趣时光,身旁的莉莉静静地听着,没有批评他不够正经的态度,还不知不觉被感染到面带微笑。 忽地西里斯看完莱姆斯转达的消息,脸色一变—— 校内有学生莫名遭遇石化的诅咒,斯普劳特教授在紧急提取曼德拉草的汁液,但这恐怕只是权宜之计。 “……是蛇怪。” 詹姆咬牙切齿道,“梅林的胡子,伏地魔真把蛇怪放了出来!” “我们必须回去处理掉!” 莉莉决绝地说,“西里斯你跟穆迪一道支援攻打食死徒总部的队伍,我和詹姆、爱丽丝和弗兰克回霍格沃茨。” “你们那边会不会太少人?” 西里斯站在原地没动,罕见地陷入犹豫之中。 “没事,莱姆斯还有那群伊法魔尼的孩子也在。” 詹姆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心,“何况,食死徒没有那么多人手打得进我们学校。” “好吧,有事随时联系。” 他们拥抱了一下,随后各赴战场。 通过幻影移形回到戈德里克山谷附近,莉莉和詹姆跑回家中,奥古斯塔·隆巴顿女士平静地简单问起外边的状况,俩人避重就轻地答复完,看了眼正睡得酣甜的哈利和纳威,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再次出门。 从这只特殊的壁炉到达霍格沃茨以后,为保险起见莉莉把这个通道给销毁,以免伏地魔真的攻入霍格沃茨并找到它,那就大事不妙了。 教授等成年巫师们在组织动员学生分小队配合防卫行动,照料伤者,熬制解药,加固保护咒等等。 前去密室的路线已然熟稔,到空无一人的校长室取完格兰芬多宝剑的路上恰巧撞见克莱尔,莉莉灵机一动叫上她帮忙,她爽快地答应:“你的时机刚好,我正四处‘救火’呢。” 默契的詹姆不由怀疑道:“公鸡的鸣叫声真的会是致命性的用处吗?” “我们可以先预备多个方法。” 莉莉示意他们别拖沓,穿过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快步走上三楼。 废弃盥洗室里光线幽暗,经过改良的混淆视听咒所幸发挥了作用,他们顺利滑落通道。 密室内部积满厚厚的灰尘,空气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不明的异响伴随淅淅沥沥的水声隐隐约约,魔杖尖端的荧光闪烁照亮了周围,里边的第二扇门是蛇形设计,也是得用蛇语才能开启,莉莉尝试第二遍混淆咒,没有动静。 克莱尔勇敢地提议:“我可以先从门缝进去,为你们探探路。”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啦。” 莉莉皱眉道。 “不会,别忘了我是个德鲁伊。” 她朝他们眨眨眼。 “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你能否先弄瞎蛇怪——” 詹姆躲了躲莉莉没用力的一拳。 “交给我吧!” “我也得跟着去。” 詹姆举手打断,将格兰芬多宝剑交给了莉莉:“亲爱的,拜托你直接把门‘炸开’。” 被逗笑的莉莉挥挥魔杖用了个精彩的魔咒打开了那扇门,轰隆一声,惊呆的克莱尔赶紧回过神,化身鸣叫的公鸡打头阵,他们紧随其后,不见蛇怪的死尸,都不算了结。 “……它只是逃跑了而已。” 莉莉站定在过道,水声静谧,“它在躲藏。或许阿尼马格斯形态的公鸡没法叫它真正毙命。” “据说它闻得到我们的血液异同,这儿就波特先生最安全,为什么它不来攻击我们?胆小鬼。” 克莱尔变回人形,嗤之以鼻地说。 “嘘……” 身为魁地奇明星球员,近视的詹姆习惯在飞行时练就听力敏锐的优势,他放缓呼吸,对她们做了个示意警觉背后的手势。 蓦地,他移开眼高声道:“克莱尔,在你后面的十点钟方向——” 话音未落,莉莉早已冷静地施展好铁甲咒,而应声化作盲视火蜥蜴的克莱尔猛然用毒液弄伤蛇怪两只眼睛。 受伤发狂的蛇怪挣扎着无序摆动巨大的身躯,克莱尔又变形非洲鸵鸟试图挡住它的攻势,可惜一天内变形太多次的她魔法能量已不够用、正处于力竭的状态,詹姆对准蛇怪扔去一连几个威力不小的魔咒,效果甚微,蛇怪的外壳具有抵挡和反击的功用,他甚至得接回自己发射过去的咒语。 循着气味与声音的蛇怪铆足了劲朝他的方位扑来,他敏捷地配合着防御咒躲过接二连三的袭击,不远处的莉莉心急如焚,她一边大胆地解除了铁甲咒,一边看准了时机把格兰芬多宝剑扔给了他: “詹姆!” 他抬手接住,轻盈巧妙地再次闪身躲开蛇怪的利齿。 电光火石,他掷出手里的利刃,一把刺中蛇怪的腹部,那深红泛黑的血液飞溅上湿漉漉的石砖地板。 扶起轻微喘着气的“贝奥武夫”,莉莉不经意地说笑道:“你们知道谁最害怕蛇么。” “你这样问,就不会是你。” 克莱尔气喘吁吁地弯腰歇了会儿,捧场地说。 “是不是佩妮?” 他拿衣袖擦擦镜片,因为记忆中她和埃尔弗里德都不怕蛇。 “答案正确。” 莉莉笑着打了个响指,想起姐姐,她的绿眼睛里浮现了些怀念。 *** 麻瓜世界一片祥和,对于居住在萨里郡女贞路的普通民众而言,这一早晨依旧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佩妮·德思礼正围着围裙在一尘不染的厨房准备着早餐,吐司面包,煎鸡蛋,茄汁豆子,香肠与培根,土豆泥和切片口蘑,她给精致的餐点装盘,玄关外传来了门铃声。 “可能是送牛奶的,你去开下门好吗亲爱的?” 她对客厅里摆餐具的弗农说。 “噢当然,我想最近送报纸的也老是晚到,佩妮,咱们该给不够机灵的邮差少些小费……” 弗农嘟囔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西装衬衫的纽扣紧绷得他慢吞吞地走去,门铃又响了一遍,他不耐烦地一边抱怨一边拧开门把:“好啦好啦,一大早的——你、你是谁?” 第141章 门口站着一名留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穿着深颜色的大衣、严格来说是很长的衣袍,古怪的着装……弗农吓得后退一小步,这天气谁还会是这副打扮?简直像直接从片场跑来的演员!不等他的质问,对方已然很有礼貌地微笑道: “你好,我找佩妮·伊万斯小姐,我是她的朋友,韦勒克。” “我从没听说过佩妮有个叫‘韦勒克’的朋友。” 弗农傲慢地冷哼,这时从厨房闻声而来的佩妮奇怪地走出门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过来?” 她看见那陌生女子后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见状他正要粗鲁地赶人,眼前叫韦勒克的高个子却以一种平心静气之余不可动摇的态度快速回答:“佩妮,我保证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请给我几分钟进门解释,看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份上。” “好吧。” 想着也不希望被邻居见到自己跟怪人来往的佩妮勉为其难地点头,她不掩嫌弃地打量着相比昔日现在显得异常狼狈的埃尔弗里德,眉头一皱,眯了眯浅色眼睛质问:“你的脸上和手背是血渍吗、我的上帝,你究竟去干什么?!” “抱歉,我来不及仔细收拾仪表……我长话短说,冒昧拜访你一家,是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小事。” 埃尔注意到佩妮盛气凌人的丈夫竟给她们留有交谈的空间,证明他能看在妻子的面上给予她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些许尊重,这很难得。或许自己的愿望也没那样无稽之谈,于是鼓起勇气坦诚道:“我想请求你一年可以和莉莉见一两次面,感恩节或圣诞节,你们的生日,或是你们孩子的生日,具体什么时候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与她见一见。” “……你在说什么?” 不敢相信对方的天真,佩妮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个长年以聪明示人的存在,此刻竟然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蠢话。 “我在请求你,帮我这一个忙,我知道在你听来很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但以我将死之人的身份我只能这么盲目地直说了——” “听着!我不接受你和你那些怪异的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们认识的十年间我开玩笑的时候屈指可数,佩妮,你清楚我不是爱说笑的人。” 深色眼眸比往日的沉静如海要多几分寂然,埃尔淡漠而认真地打断: “在‘那个世界’的战争死了二十多人不止,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他才三十四岁,受袭击的上一秒还在和我们谈笑风生……我不会下作到拿人命当笑谈,我们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灾难、毫无疑问地,我的死在接下来也是毫无疑问。实话说,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羡慕你风平浪静的生活,不管是奢求你的同情心亦或是念旧情,我猜你不至于恨我,更不至于恨莉莉,你跟她的不同造就你目前满意的幸福,所以,给我,给她,给我们些仁慈的怜悯。” 短时无法消化过量信息的佩妮睁大眼屏气凝神地僵硬在座椅,耳边恍惚地嗡嗡作响,说这些天压根没关注那堆荒唐闹剧是谎言,她都是不经意听说的、所有人心惶惶的关键,她总情不自禁忧虑那是否会影响到自己所处的平凡世界,不代表她对它们感兴趣,今天听一位算得上旧识的当事人陈述,她的惊恐被放大到足以忽略一切少女心性较劲的境地,好像顷刻间如梦初醒,童年时期最介怀的遗憾在今日冥冥中成为保护她的因果,等她恢复心神,罕见地语气不重,她开口反问道: “……为什么你非要管别人如何?到这种地步,你仍在想着莉莉。” “其实我在想着的,是失去母亲和父亲的亲姐妹。” “得了吧,不用再对我说得那么动听。你的要求很自私,韦勒克,你否认不了不是吗,我知道你要拿当年在洗手间帮过我的事摆布我。” “实际上我控制不了你做任何选择,死人若有灵魂也不能左右活人的意志。的确,是我自己不想看到刚失去母亲不久的人还要失去好朋友,她会伤心欲绝的,而我从来不相信妹妹的痛苦会是姐姐的快乐……尤其是,你理应知道莉莉和我做朋友的起因是想把我当成你这件事,对我的全部神发誓我没有说假话。” 埃尔学着克莱尔虔诚地措辞道,所幸往乐观的角度想,她看得出佩妮的倔强只停留于表面。 “噢拜托韦勒克,听听你都在胡说什么?你何时才能认识到,她并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她。” 无力据理力争的埃尔弗里德简洁地低声道:“我只想她有机会证明她对你的爱。” 静默了一会儿,她抬眼看着神情复杂的佩妮,“……求你了。” *** 最后一站来到了十字花园,这地方是伊奈茨的故居,埃尔弗里德解除它的保护甲花了将近十分钟才进得去,比起先前的老宅,小屋的布置简约甚至显得颇为陈旧,倒是还算整洁,估计是有人临走前施过防尘咒,她找了几遍、包括用魔法和直接动手翻。 果然,没藏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儿差不多像只空巢。 不过她翻到一些伊奈茨四年级搬家前的个人物品,比如课本,旧论文作业,笔记本之类的……其中有一本只写了三页的日记本,深红色,不太厚实,作风懒散的日记主人拿最简单的血液魔法加密,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写道: “亲爱的日记, 我迫不及待展开我们新的合作旅程了,我保证这次不会像去年那样半途而废,希望我们能共同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 翻过第二页,日期栏标着1939年5月4日,天气栏隔壁画着一朵表情格外生气的小乌云。 “亲爱的日记, 今天早上的魁地奇训练令我不太高兴,斯莱特林的家伙真够烦人的,每次都跟我们抢场地,柳克丽霞帮我求情也没用,伊格内修斯还告诉我那群笨蛋背地里说我是母老虎,胡说八道,我应该是母狮子才对。 下午我找汤姆叫他转告他学院的人不如省省小动作、留点力气上球场吧,他冷漠地说他才不关心这些蠢问题。 虽然我早知他只在乎个人荣誉,但是我觉得他对飞天扫帚和魁地奇不感兴趣是因为其实他并不擅长、才会偏见十足地认为运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象征。 事实上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格林尼就说每块肌肉的发力都有奇妙之处、相互协调的能力也一样,有些人骑着扫帚在天上追逐的场景就像一幅画,属于美的一种,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替他惋惜。 哦,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他今年被各年级各学院女孩精准围堵的原因都有我的功劳,是我告诉她们他会找哪间空教室或在哪个时段及地点行动的,我太了解他的风格,既然他不关心他人,我就让他品尝下被频繁打扰的滋味。 本来姑娘们也喜欢找我闲聊,我特地回应她们最好奇的话题,出色地扮演好名义上姐姐的角色,为她们解答生活中的汤姆·里德尔是什么样子的,当然我说不了实话、他在家是个十足的讨厌鬼,只是考虑到未来他的婚姻需要给弗利家带来点利益,我就挑了点所剩无几的可取之处来夸大其词,好比形容他有多会做饭和打扫卫生,是我给他的魅力又上一层,恐怕他还得感谢我呢,可惜我是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的。 但愿明天的集训能不出岔子。” 第三页,没有日期和天气,只有一句干脆的结束语。 “亲爱的日记, 我发觉书写你让我感觉不堪重负,像在写作业……你知道这个学期论文又多了几篇,所以我决定我还是不跟你分享我多姿多彩的生活了,让我独自‘负担’它们就行。” 明明被逗得一时间很想笑,却又萌生出一丝物是人非的苦涩,正如当年被牵动情绪的那本《茶花女》,死讯走在故事的前头,每回了解得愈多,就越令人难过,辞世的是曾经如此生动的存在。 合上旧日记本,埃尔牵强地轻笑一声,指腹触摸那血红的封面,自言自语地喃喃: “他确实有很多事不知道。” “……我有很多事不知道吗,韦勒克?”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冷酷幽深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吐信子的巨蟒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耳后,令她瞬间毛骨悚然,整个人条件反射般抖了抖,空白的大脑仅存的想法是:这让她怎么逃。 根本不可能。 于是,她依然把拿魔杖的手收在长袍口袋一动不动,硬着头皮保持镇定,缓缓转过身。 面前又高又瘦的黑色身形如同亡灵,生锈铁窗外的灰暗微光打落下来,与阴影一同刻画出兜帽下那张苍白的融化的脸,瞳孔一条细缝似的猩红眼睛闪灼着戏谑与愤怒。 “的确难以否认地……惊讶,对于你的真实身份。” 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语调是故作文雅的轻盈起伏,像冷风拂过冰面,“我该失望亦或庆幸?你和她的不同远大于相似。” 闻言埃尔弗里德反倒不再紧张了,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躲闪他压迫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说:“你该一筹莫展,无法同时应对我们的反击。” 第142章 伏地魔冷笑了一下:“看来你还远比她要天真,相信她对我的弱化是你首先犯下最大的错,居然以为这点小动作就能把我将死——难道你不清楚连邓布利多都对我有所忌惮,你们跳梁小丑似的挣扎于我而言不痛不痒,解决你们仅仅是先后顺序的不同。” “邓布利多忌惮的是释放那个沉迷权力的自我,他的伟大毋庸置疑。” 也许已对死亡的威胁逐渐麻木,埃尔弗里德眼神锐利地淡淡道:“权力的可贵在于赦免,不是杀戮,你的力量不会为你赢得什么永恒的崇高,长生更不会。” “呵,那位你们崇拜的‘最伟大的巫师’中了我设计的不可逆诅咒、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至于她,她正是抱着跟你相同的看法,才死在一个实力远在她之下的小人物手里、幼稚的后果。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为了个陌生女人。” 很奇怪他没有因那些冒犯的直言动怒,埃尔弗里德清醒地意识到他在透过自己看向那沉睡已久的逝者,他正端详着她们酷肖的神态,他虚假柔和又不失嘲讽及恐吓的音色简直让人寒毛直竖,“你不想亲耳听她的解释么,你从未有机会见她对吧——” 正当埃尔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索命咒击中时,她错愕地听见他说出彻底撼动内心畏惧的话: “我可以帮你,见到你素未谋面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汇的咬字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扭曲,好像他其实极度反感这个称呼、没有接受这个角色的意味,因此埃尔弗里德顿时明白他是在假意站在自己的立场放下的诱饵。 “……原来你想复活她。” 在混乱思绪里沉浮的埃尔不动声色地低声反问,当即了然小精灵罗布断指的缘由。 “当然。我身上保存着她的灵魂碎片,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仪式出了点问题……这不重要,没有我不擅长的东西,包括再高深得不为人知的,现在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利用因素:高度吻合的血统,只要我将她的灵魂寄生于你,运用一项特定的魔法,重塑她的肉身。” 他眼里可怖的疯狂更甚,似乎掀起汹涌风浪的炼狱、就澎湃在那对瞳孔深处的黑色漩涡中。 然而作为这段惊悚叙事唯一的聆听者,埃尔弗里德微微垂下头,昏暗阴沉的光影遮挡了一大半她的脸庞。 在这片寂静之中忽地响起音量从低到高的笑声——她的笑声,额前的金发颤动着,埃尔终于仰头大笑起来,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伏地魔罕有地忍耐下不耐烦,在狂怒边缘维持从容的风度,暗暗咬牙,看似仍很悠然自得:“……你疯笑什么。” 她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恍若由一种不紧不慢却异常发狠的力道收起的它,实际上她的两只眼睛承载的情感一直是冷漠空洞的,这样近乎神经质的反应抗衡着他的气势,埃尔弗里德移动了几步,随着轮到她开口陈述,他的脚步也跟着移动,中间始终僵持着一段距离,形成一个自然而然的圆圈。 “我在笑你从没在教训中有所长进。” 埃尔平静地说,尽管比他矮了近十公分,但没有丝毫的示弱,俩人瞪向彼此,堪比再现影史上最经典的威慑“库布里克凝视1”,蓝绿色眼瞳与黑红色的对视着,犹如两匹随时扑上前撕碎对方的狼,呼吸被焦灼的气氛凝结,她放在长袍口袋里的左手紧握魔杖。 “你从不了解她、伊奈茨·弗利永远不会行尸走肉地活着,她的灵魂不受你的驱使!” “可笑的观点……你不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一个长年累月相处过的人吧?” “要是时长能代表了解的程度,那你自以为效忠于你的奴仆们呢?需不需要我好心提醒,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年前就转为给邓布利多卖命,雷古勒斯·布莱克则更早,他们为我们的阵营选择冒死潜藏在你身边,即使你令他们恐惧。知道为什么这也没法阻止他们的决心吗,总有能够走在怕死前头的觉悟,是你最不屑于理解的——” “他们是谁的仆人完全无关紧要。其他任何试图摆在我眼前的阻碍也全都无所谓、我会摧毁它们!” 伏地魔厉声打断,每个词句的咬字是那么用力,“你继续违抗我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你绝没有摧毁这一切的能力,你会在你的障碍面前不堪一击。” “哦?你觉得你比我懂得更多的秘密武器,比我更有能力?比我、一个会使用邓布利多想都想不到的魔法的人还多?” ”我不觉得你比我们高明多少,因为我们都具备这项你无从拥有的能力、你最不屑于理解的爱。” 她掷地有声道:“你最嗤之以鼻的就是它,过去几十年你都认为‘爱’只是会拖累你的情感,你错得无可救药,让我来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你掌握不了它的借口,承认你的无能,你没有习得爱这项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说的‘爱’会阻止我亲手制造给你的死亡?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他爆发出几声不具人性的狂笑,眼中迸发出毒蛇般狠戾的光芒,他猛地举起魔杖高喊:“那就来试试看你我到底谁才不堪一击!” . 说着发射一道致命咒语,小屋的墙壁霎时四分五裂,一大片炸起的混沌烟雾阻挡了视线,他轻松地捕捉到那团角落间飞快穿梭的黑影——是阿尼马格斯术。 兔子灵敏疾速地窜走,他预判着她的踪迹对准影子又是一道魔咒,走向偏离,玻璃窗被破开,轰地燃起了烈火。 踏出屋外的第一步,林地骤然塌陷下来,伏地魔全然不受影响地用变形术瞬息修正好地面,他像在奉陪一场微不足道的儿童游戏,傲慢得不用护体地一步步上前,轻蔑得垂下拿魔杖的手不发起主动的攻势,而等候她垂死挣扎似的反攻。 周围的树木朝他逼近和围拢,杂乱的枝叶汇聚为牢笼企图困住他,眨眼的功夫却又被他泰然自若地解除,灰烬在空气弥漫,他轻巧地挥动魔杖,厉火接着化为一只张大翅膀的鹰隼紧追那躲藏的路径,幸亏她形态的转换又快又准、目的性明确地朝左前方的山坡冲刺,摔向山底的一刻她变为人形一挥魔杖费力调动四处杂草纵生的灌木变形为厚实的掩体。 火鸟低沉如锣的轰隆隆声响令人胆战心惊,山火不一会儿冒起呛鼻的浓烟,他索然无味地收走厉火并大声道:“你所谓‘爱’的对策是懦弱地躲藏吗。” 话音刚落,不知在哪里传出她坚定的声音:“……你始终没听懂我的意思……里德尔,就算今天我们全都倒下,明天也会有无数个为他们至爱的家人及朋友而战的勇士站出来反抗你。” 他转头搜寻声源,倏忽一记切割咒扔来,他轻而易举地挡掉,刚要顺着方向还击,另一个方位又丢来了攻击咒语,随即空气中的四面八方都接连甩过密集的、大大小小的魔咒,纵使他接得非常容易,但一时之间他定不到她所在的方位,猜得到大概率她配合了比较进阶的幻身咒,可是她应该没有那样的水平去破解自己的反幻影移形咒才对。 无疑她用的不是移形,而是通过阿尼马格斯形态和人形交替去拉开直线距离,敏锐的运动神经帮助她驾驭防守的争取,哪怕很吃力。 从一开始她的行动轨迹就是为了引他到地势低的地方,这会不便于他自如展开他的飞行术,进而迫使他主动解除反移形咒。 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化解被动……这是费比安教她的,在绝境中反而愈加相信她的伙伴们从未离去。 所以,在她操纵藤蔓如绳索去禁锢对方、而那根绳索一刹那就被他举重若轻地变成毒蛇,恶狠狠地发出嘶嘶声,反过来对着她的时刻,她仍不放弃,她紧急挥动落叶形成盾牌并释放强效的冰冻咒加固它,勉强抵挡发起攻势的毒蛇,她的幻身咒失效。 同时兼顾面攻与守是小菜一碟的伏地魔不再保留、魔杖尖端迸射红光直逼向她,他这下子是真的动了认真应战的心思,为躲过这一击她孤注一掷地使用盔甲护身,像不会游泳的人落水后狼狈拼命的挣扎,力量的悬殊明明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压制着她,她却怎么都不松口求饶。 其实对付她的战术十分简单,好比围城的大批军队去耗死守在城内的残兵,对于他来说,消耗她的能量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眼看濒临绝望的力竭她依旧不肯妥协,他高声嘲讽道: “你还不明白,这世上没有比死更糟糕的事情!” “……你真是大错特错了,汤姆。” 突然,邓布利多出现在他的身后,接骨木魔杖一挥,一道威力巨大的咒语就中断了他的攻击,身穿白袍的邓布利多一边走近一边轻声纠正,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仿佛没什么恼人的问题发生,“事实上,你最大的失败,莫过于不能理解还有比死亡更坏的存在。” 绿光轰地一声朝邓布利多打来,邓布利多从容不迫地将埃尔弗里德的冰盾化作坚不可摧的银质盾牌挡在前面,显然任何魔咒现在都破坏不了它。 “你休想干掉我、邓布利多!” 伏地魔咆哮着又放出一记致命咒语,邓布利多转身一阵风似地闪开,下一秒毒蛇被变为烧着火焰的长鞭缠绕住伏地魔,但是很快,火势被人为地转大、直至融化掉那条长鞭,而伏地魔在这一团烈火中竟毫发无损,并且转眼就消失了,火球迅猛地砸向他们,邓布利多酣畅淋漓地大幅度挥过魔杖、火焰被高高抛到半空劈开,光点随着浓烟降落,伏地魔再度现身,继续这庞大得叫旁观者惊心动魄的战斗。 第143章 刚刚他移形了、意味着反咒消除——护盾后的埃尔弗里德没有闲心顾着震撼,当机立断幻影移形离开,她没有时间再耗下去、必须马上摧毁手里的结时神锁,而且要将复生水交给合适的人。 抉择本能般快于思虑,移形抵达的地点正是校外相距好几英里的霍格莫德村,魔法部的人收拾着战后的残局,一眼认出了她,抬手招呼道:“……韦勒克小姐,这边!傲罗在前往格洛斯特郡的路上……” 呼吸都尚未平复、她抢在被问更多话的前头急切地说:“抱歉来不及解释,请立即带我进学校!” *** 霍格沃茨每一位师生都在坚守。 特拉弗斯装模作样地大声说:“放弃无用的顽抗!大人不愿意浪费纯血巫师每一滴珍贵的鲜血,交出詹姆·波特一家,交出那群泥巴种学生,由我们作出正确的裁决,我们不会再攻近一步——” “少做白日梦了、可耻的家伙!” 有学生嚎叫着怒气冲冲打断,埃尔看见队伍前方站着一定也是久久奔波、一身狼狈的艾莉西亚·克里斯,“你们侮辱了我们巫师的名字!” 听罢,率领巨人的沃尔顿·麦克尼尔破坏了保护咒,气势汹汹地攻向塔楼,带领狼人与危险神奇生物大军的芬里尔·格雷伯克亦是,麦格教授发起石墩出动,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弗立维教授分别带着能战斗的学生防守两翼,场面顿时就变得混乱、连同视野一齐眩晕的动乱。 不敢耽误时机的她咬牙跑进长廊,毫不犹豫地用霹雳爆炸攻击爬入二楼的八眼巨蛛,拐弯处守在楼梯口的几个男孩穿的是伊法魔尼的校服,她一刻不停地快步上楼,奖杯陈列室被正和摄魂怪们对峙的两个学生砸成一片狼藉,“呼神护卫!” 她抬起魔杖击退它们,背后有人叫住了她:“埃尔——” 是简,她们拥抱了下,她没意识到不妥地正要开口,简却猝然流哗哗流下眼泪、痛哭道: “对不起!对不起埃尔……斯图尔特先生在送我们来的路上——我们被食死徒袭击……他死了……” 从刚才一直太过紧张不得不提着一口气,一瞬间埃尔弗里德像被人闷声当头浇落冰水,希斯·斯图尔特选择抛掉安逸的生活远赴前线,这位昔日对她爱护有加的长辈死在异乡,剧烈的悲恸令她浑身发疼,是挣扎于一时流不出泪水的、干涩刺眼的痛觉,她捂了捂脸,咽下抽泣,她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 “不用道歉……简,这不是你们的错。告诉我你的伙伴们都在哪里?” “瑞斯在照顾被石化的学生和伤员,克莱尔跟波特先生他们到了密室,比利和詹姆斯跟着卢平先生疏散离校的低年级,半小时前凤凰社的梅多斯小姐和你的母亲带队夺回了霍格莫德村的控制权,车站总算可以运行。” 简尽力振作地详细回答。 “很好,很好……相信我一切就要结束。” 她温和地擦走简脸上的泪痕,后半句像是也在对自己说:“坚强些。” 最终她绕去天文塔附近,费劲地在纷扰的混战中搜寻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影:他正一人对战罗齐尔和塞尔温等人,她加入了对决,利落地扔去咒语牵制敌人的攻势,五个人以二对三的阵营进行力量的博弈,光束不断从魔杖尖端迸发,折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明亮,四周的地面变得滚烫开裂。 不出几分钟,罗齐尔被她的魔咒击晕,塞尔温也被制服。不等西弗勒斯说什么,她直截了当朝他扔了个小玻璃瓶,他抬手接住,茫然地看着瓶子里深蓝色的液体,似乎是没预料到她的用意—— “承诺不惜多大代价都要让邓布利多喝完这瓶药剂。” 此时她的状态是他没有见识过的糟糕,当然糟糕,她连轴转地战斗、赶路好几小时,赶来这儿前还从黑魔王手里逃出生天。 了然她特地不用大脑封闭术的原因,他盯着她的眼睛即刻得知她的历程以及将要完成的——然而异常的罕见,他居然对他人的死有所迟疑了: “……这并不明智,韦勒克。” “承诺帮我这个忙,西弗勒斯。” 她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他的皮肤苍白得像没有人的血色,漆黑的瞳孔深处闪动了一丝微光,但立刻又消失不见,恢复麻木与冷漠的样子,他张了张嘴:“你知道莉莉将是什么反应。” “没有告别对我而言会更简单。” 她淡漠地注视着他。 “但保密人的事怎么办。” “我已经将它转交给西里斯了。” 早在意大利她就想到了后续的状况下西里斯的处境会比自己更安全。 “你的药剂,邓布利多是不会这么容易接受——” “我说‘承诺’,表明你要想方设法让他喝掉,就像他每天下午喝的一杯柠檬茶那样平常……西弗勒斯,你不是一向不在乎除莉莉以外的所有人,那时你不是还想拿詹姆和哈利的生命跟黑魔王交易来绕莉莉一命吗。我去死的实质益处多得数不完,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 她难得用这等不容置喙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件事我交给你来做,就是因为你足够冷酷,足够务实……别让我充满悔意地走。” 短暂的沉默消逝,他收回目光,俩人的气氛风平浪静得如同不过在聊今日天气如何。 “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 “……谢谢。” 然后,她干脆地背过身离去。 *** 移形到曾经与母亲、父亲一同来游玩过的海滨小镇的时候,精疲力竭的埃尔弗里德直接坐下了湿漉漉的浅滩,往周围划定了麻瓜驱逐咒,虽然本来,工作日下着小雨的中午,度假区没几个游客。 伦敦的天气总是没来由的低沉,灰蒙蒙的天空翻滚着鱼肚白色泽的云朵,乍看之下仿若初现熹微,黎明将至。 水鸟与浪花的声响显得幽静而空旷,是那么的祥和,冷清的凉风吹拂着她火辣辣的脸颊,好像带血的伤疤都不再隐隐作痛,也是在这一时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淌着血的手肘,骨折的胳膊。 风仍在温柔地吹动,似是在安抚她对疼痛延迟的感知力,这股夹杂凉意的微风让她不由自主回忆起幼年自己摔伤时瓦伦娜一边轻柔地上药一边往伤口边缘吹气,耳边似是又响起母亲的问句:“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记忆与现实交叠,她害怕地颤抖着,拿起魔杖对准自己手腕上的链条,蓦地,眼泪不受控地滴落,对死的恐惧与对生的渴望最后一次召唤了自己,致使她几乎是呜咽地自言自语。 ……我觉得我的心在被千刀万剐。 冷冽的凉意在眼下蔓延,她平视着远处的明净澄蓝的大海,用力闭上眼睛,默念出盖勒特·格林德沃告诉自己的咒语。 大片白茫茫之中,有什么把她右腕的血管切割开来,撕裂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的金色的光,炙热感从骨到肉无一例外地蔓延,没有色彩的大火瞬息燃起,恰如在壁炉火光狂舞的灰烬、自己的灵魂在熔化成碎片,她的生命像一场盛大却不留痕迹的烟花表演,争相闪耀地绽放、于半空中坠落,每粒火星子都消散在闷热的气息,一点不剩……她再也看不见了,更再也听不见了——她终于脱力地躺倒下来,产生海水扑灭灼烧痛苦的幻觉,彻底熄灭了意识。 一层层席卷的海浪将埃尔弗里德带走。 直至沉入海底。 *** 就在这一刹那,好几件事同时发生。 在霍格沃茨展开的侧面战场迈进白热化阶段,巨人、狼人等摇摆的种群趁乱打起退堂鼓,早前带领在前方的食死徒早不知落得何种下场,带头冲锋的还有普克奇和家养小精灵们,全校师生共同努力争取近在咫尺的胜利。 反观,攻打食死徒总部的瓦伦娜和多卡斯等勇士在包围圈中誓死奋战,她们的队伍只剩六人,位于死亡边缘的顽抗,不仅没有绝望,死咒交错的躲闪之间坦然地相视一笑,像在无声地告知对方:能与你战死是我的荣幸。 西里斯一记石化咒击中正想偷袭雷古勒斯的加格森,假装兄长的架势地教训道:“嘿,留意你的身后!” “而你该留意你的分心。” 雷古勒斯淡淡还击道,不觉带上笑意,敏捷地躲过另一侧绿光,一挥魔杖用变形的墙壁封锁住还想往他们扔魔咒的食死徒。 希望在绝境里出其不意地闪过,忽地边界处传来一阵骚动,就好像成千上万的人翻过了那道看不见的围墙翻身进来,发出战争的宣言,她们清晰看见赶到增援的巫师——莉莉和詹姆·波特,爱丽丝和弗兰克·隆巴顿,莱姆斯,吉迪翁,沙克尔,穆迪等人,他们的出现霎时扭转了局势,有食死徒害怕地想逃走,被穆迪用魔咒勾了回来击晕。 压倒性的实力及人数下,这场反击战无疑以告捷终结。 “看好你们的俘虏!” 穆迪高声指挥: “剩下的、跟我来打扫战场!” “啊对了,你们得小心那条蛇。” 詹姆提醒道。 为自己疗伤的雷古勒斯在这方可喘气的当口才有空闲告诉他们:“纳吉尼被锁在黑魔王的房间……开他的锁很麻烦。” 第144章 作为“有幸”接触过秘密房间的人,雷古勒斯主动请缨解锁这复杂的魔法,莉莉在旁边同样出谋划策,她最擅长解决这类涉及大量理论的高深玩意儿。 不久难题被解开,人们手持魔杖小心地走进,一连发射好几种禁锢型魔咒才合力制服那只巨蛇。 莱姆斯拦了拦想继续用咒的同伴,严肃地说结论:“索命咒对付它无效,你们看出来了吧。” “格兰芬多宝剑……詹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莉莉一拍额头,快速穿过遍布大大小小房间的长廊找正和西里斯仔细搜查宅邸的詹姆,后者眨眨眼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交给弗兰克了啊——” 于是现存的最后一件魂器,也被毫无悬念地销毁。 众人互相协助着消除房间的每处魔法机关,多卡斯摸到一块地毯质感奇怪的木板:“朋友们,这底下是空心的。” “它的保护咒大约失效……” 瓦伦娜挥了挥魔杖,一旁的西里斯预防了大范围的护甲咒以免大家中计,但是出乎所料,门板被掀开时没有任何异样,薄薄的灰尘跳入空气,原来地底下有一具棺木。 “这么周到,他给他自己准备的?”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也是空的。” 多卡斯不解地看向他们,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西里斯和詹姆正要开口说更多地狱笑话,百感交集的瓦伦娜却摇摇头:“……在这之前有人使用过太激进的强效魔法保存尸体,魔咒失效,白骨受侵蚀太严重也就消失殆尽。” 俩人面面相觑,没再言语。 除此以外,再找不着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核对俘获食死徒的身份过程中,詹姆和西里斯都想揪出小矮星彼得算账,不料却听到雷古勒斯说两天前彼得就被黑魔王杀死,一瞬间他们五味杂陈,沉重的难过之情压向内心,哪怕遭受背叛,无论如何怒气冲冲,毕竟彼得是陪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听闻死讯又哪能无动于衷,他们深感唏嘘:懦弱是可以毁灭自我的心魔。 等到整座庄园被清理得差不多,穆迪通过传信得知另外战场的结束。 一行人回到霍格沃茨,海格和斯普劳特教授在复原被炸毁的门厅,大礼堂里站着邓布利多校长和米莉森部长,人人身上的巫师长袍都有打斗沾染的尘土与痕迹。 米莉森似乎是想请校长首先发言,邓布利多绅士地礼让,部长再三的请求下,他才代表宣布一则新消息,那就是伏地魔死了、像一个凡人一样死去了—— 经过几秒的沉静,如时间已然停止的沉静,随后爆发混合惊叫、欢呼与喝彩的巨响,直冲云霄,崭新的阳光从窗户投射,人们随着雷鸣般的鼓掌声相互拥抱和围拢。 战后的修复及时地开启,麦格教授把各学院的桌椅摆放整齐,众人乱糟糟地坐在一起,疗伤的、分食物的、帮忙收拾狼藉的……人人都尽心忙了起来。 莉莉和詹姆第一时间想回戈德里克山谷的家看看哈利,爱丽丝和弗兰克在对接着魔法部的事宜,接下来彰显权威的国家机器有得忙了,对恐怖主义的清算并非一朝一夕即可完成。 在这片有序的混乱中,西里斯拉过每个熟人询问:“埃尔呢?” 瓦伦娜望向多卡斯:“你不是说她跟你们凤凰社的一位成员调查机密?” “对,小布莱克先生。” 多卡斯这才发觉不对劲,打了个寒噤。 雷古勒斯冷着脸摇头说:“她没让我跟着她走……有一名家养小精灵陪同她。” “……小姐、小姐在半路就命令罗布回去了……” “我在塔楼作战时埃尔用守护神咒救了我,我们还说上了几句话!” “我们由始至终没能见到她,但有一张字条——” *** 就像罗生门式2的谜题,叙述参差不一,却没有一条能共同指向真相。 关键在于,埃尔弗里德像人间蒸发地失踪,她完全销声匿迹,谁都找不到。 连续五个月,每位在意她的人都竭尽所能到处去找她。 尽管莉莉在佩妮破天荒的来访和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告知等一系列反常现象里逐渐心灰意冷,最后连瓦伦娜也离开了科克沃斯——准确地说,带着瑞斯和克莱尔、瓦伦娜离开了英国,想必这地方带给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太多苦痛,失去太多重要的人,无从鼓起勇气再在此流连了。 尽管众人已默认她的逝世,已纷纷为她举行纪念活动。 尽管如此,西里斯没有接受这件表面既成定局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人劝他起码举办一场正式的送别仪式,他固执地说她没有死、她是不会不留下告别远去的,她不用谁送,她还没有道别。 科克沃斯的家他每天都会去,有时他直接睡在客厅的沙发,他经常打扫卫生,用魔杖或不用魔法,他想确保她回来时家里整洁而舒适。 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米莉森·巴诺德部长公开支持全国范围的庆祝,不少惊扰国际保密法介入的娱乐方式出现,好几轮庭审反反复复,经审判后大部分食死徒被收押阿兹卡班,少数靠出卖隐秘同伙免于牢狱之灾的有卡卡洛夫,也有靠金加隆和各种关系明哲保身的卢修斯·马尔福,两名功不可没的线人自不必说,雷古勒斯和西弗勒斯恢复了正常生活,小巴蒂·克劳奇则没那么轻松,多轮上庭以及记忆检测过后才没被关进去。 十七个月大的哈利学说话的速度惊人,机灵得不得了,西里斯照看孩子愈加得心应手,他来波特家蹭饭是常态。 时不时詹姆难免会担心他的精神,他没有一点歇斯底里,越是平静越是令人忧虑,他坚信一件丝毫没转机的事实,谁也劝不动。 感恩节前夕,在例行的四人晚餐餐桌,他一本正经地对莉莉说道:“你可以借我几本食谱吗?” “可以。不过怎么?你突然想学做菜。” 莉莉拿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到厨房翻看抽屉。 儿童椅上的哈利挥挥抓勺子的小手,重复“食谱”这单词。 “学得真好,儿子。” 詹姆摸摸哈利的脑袋,转而接着问西里斯:“所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要做饭。” “嗯,我在想当埃尔回家,我们总不能天天跑来蹭晚餐,长期的生活需要一人管琐碎的问题,那个人可以是我。” ……又来了——每次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谈这一话题,气氛就会陷入诡异的剑拔弩张,头几个月莉莉根本不能听这个话题,为这事他们两个吵过架,因为所处的情绪阶段各不相同,莉莉已经不得不面对无尽的痛苦,西里斯还处于拒绝承认的阶段,夹在中间的詹姆说不上更倾向于哪一方,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挚友,两边都分别劝慰过,只抱有一线希望,纵使不切实际。 此时,沉默凝结了四周的空气,是哈利的牙牙学语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奶声奶气地说着“教母”,哈利知道自己教母的名字,虽然对真人没有印象。 好在这次没人吵起来。苍白着脸色的莉莉只是怔了怔,尔后将那几册精心记录的魔法食谱递给他。 “这本里面有埃尔最喜欢的薄荷味软曲奇的做法……还有些意大利菜式……” 垂下眼隐去泪意,她低声说。 食谱带回去后,西里斯学得十分认真,平心而论他的烹饪魔法还不赖,新手时期只会把食材切碎丢锅里煮熟,花时间去用心钻研一番,就愈发进步显著,从一开始“狗都不吃”的水煮菜进化到有模有样的餐点。 转眼今年的圣诞树又要亮灯。 这晚他整理她房间的时候,书桌上那只手工拼接的小型木头书架被他不小心碰掉,他慌忙捡起掉落的一卷卷录影带,本来他没想细看,直到侧面有一行字“happy birthday”闯入视线,他记得她和自己说过,韦勒克先生在世时每年都会给她录一段生日祝福。 投影设备收在衣柜里,她有个怪癖,说是躲在被衣服包围的空间会很有安全感,因此瓦伦娜为她修的柜子都又深又宽。 影像被投在了墙壁,他调暗灯光,坐下身。 第一段录影,头戴小皇冠的埃尔弗里德坐在比她人还大的蛋糕前,掌镜头的父亲说:“生日快乐埃尔,你一岁了哦,你会说生日快乐吗?” 她睁着深色的大眼睛,咬字仍不太清晰地慢慢重复:“生…日…快乐、埃尔!” 旁边的母亲问:“谁是埃尔呀?” 然后她高兴咧嘴笑着用小手指了指自己。 等两岁时她毛茸茸的金头发被扎成两个小辫子,声音洪亮地说着“今天是我的生日!”随即充满活力地“呼”一声吹灭蜡烛。 三岁这一年对比鲜明,她看上去不再小小一团,这年的生日派对在室外,她到处跑来跑去,让妈妈帮她将皇冠拿发夹别好,身边站着同龄的小朋友为她唱生日歌,她和他们一块儿鼓掌,欢呼,“i am the king of gondor!” 四岁生日镜头里多了两位家庭教师,她们在分蛋糕,坐在中间位置的她多了一分沉稳,没有再戴小皇冠,收到的礼物多是书本,她很喜欢书,每拆开一本看清封面就雀跃地给镜头展示,“是《精灵宝钻》……!” 她欣喜得手舞足蹈。 第145章 五岁生日母亲联合父亲整蛊一出恶作剧:“对不起宝贝,我们吃完了珍妮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最爱的巧克力饼干。” “为什么呢?” 她抬起头不解地问,深色眼睛里的情感很是温和。 “因为我们太饿了,非常抱歉,甜心。” 母亲没有笑场,演得格外真实,父亲则大概是出于怕露馅而不再说话。 她抿抿嘴仿佛有点失落,然而很快就恢复微笑,堪称成功教育的经典案例,她情绪稳定地伸手牵过妈妈的手腕,反而小声地安慰对方:“没关系的,别难过,小事而已。” “……噢亲爱的,你让我真感动,我的小天使,其实我们刚刚是想看你会是什么反应才开玩笑的,饼干没被吃完、还在餐桌上——” 他们笑着解释,她用小手摸摸自己的心口表达虚惊一场的庆幸,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六岁她应该是被送去学芭蕾舞,她似乎不热衷上舞台。 “我不喜欢小天鹅。” “好吧好吧,以后没有小天鹅啦,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要养超级、超级多的小狗!” “呼,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养有超能力的小狗呢!” 父亲风趣地说。 七岁,她不肯在镜头前露齿笑,她换了门牙,拿装蛋糕的碟子挡住半张脸。 “宝贝,孩子都要换牙,这没什么。” “可是我没有牙齿。” “你是在长新的牙齿。” 母亲耐心地开导:“没多久新牙齿就会跟你见面,只有大孩子才会换牙哦,其他小朋友都很羡慕你的!” “真的吗?” “真的呀,谁要是笑你,你就大声告诉他,换牙是牙仙奖赏大孩子的礼物,没长大的小朋友是不会有这样殊荣的。” 静静聆听完,她放下了陶瓷餐碟。 八岁的生日在海滨小镇度过,她的皮肤被晒红了点,尽兴地在大海畅游。 父亲说、在沉迷克苏鲁神话后你还那么喜欢海洋!你真勇敢,我的小女巫。 “我很惊讶这种全凭空想的产物登上了大雅之堂。” 母亲说道。 她没有生气,热切地说:“它为整个文学体系增添了又一崭新的维度。” “以及美学价值。” 父亲补充。 九岁,她在朗读莎士比亚的《人生七阶》:“……像是吹着风笛与哨子,终结着这段古怪戏剧化历史的最后一场——” 那便是死亡。 十岁忙于一所贵族学校的考试,在那儿读书她待得不快乐,她的笑容不再是大大的、灿烂的,她说同学们当她是怪物,母亲劝解道人总是害怕未知的力量,偏见源于无知。 十一岁入学霍格沃茨,经历了对角巷的轰炸意外,她变得更加的沉稳,生日愿望以外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十二岁,她兴冲冲地介绍好朋友莉莉,形容莉莉是格林童话中勇气可嘉的玛琳公主,她们的命运从此不可分割了、她郑重地告诉母亲和父亲。 十三岁她创造了造福女巫们的“止痛药水”。 父亲叫她多说点话,于是她无奈地笑了笑,半是开玩笑半是真诚地感慨:“……我发现得到与失去的确是守恒的……药水的实验多亏新朋友的帮助,詹姆·波特和他的朋友们,感谢上帝,西里斯·布莱克有着一颗与外貌一致的美丽心灵。” 十四岁的短片开头比较冷清,她淡淡地看着镜头,没有什么表情,父亲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耐心:“没什么想对十四岁的自己说吗?” “……讨厌的青春期。” 母亲和父亲都笑了起来:“我看讨厌的只有青春期的男生而已,女孩怎么会惹人讨厌呢。” “那倒也是。” “笑一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宝贝,想一想上个月你组织的圣诞舞会多完美呀,我真为你自豪……” 十五岁,她的个子跟现在差不多高挑了,精雕细琢似的骨骼线条,再高贵的宝石都比不过的蓝绿眼眸,她蜕变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少女,又不止是漂亮,她身上蕴含着集结智慧与坚强的气质。 这年生日她的留言是背诵艾米莉·迪金森的一首诗歌——“the soul selects her own society ” 十六岁是这卷录影带的结尾,那时她的脸颊褪去婴儿肥,富有光泽的浓密金发垂在肩头,她代替父亲拿起摄影机,掌镜拍下一则一天生活记录。 新年假期,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老电影,她用初春融化的雪堆一个手掌大的小雪人。 黄昏时分坐在院落的秋千,仍能听清隐约从客厅传出的音乐声,父亲第一次入镜,他在播放歌曲《space oddity》 她哼着歌、拿手帕擦了擦镜头前湿冷的雾气,低声念叨:“我差一年才可以在校外用魔法……喔,云雀……它们很怕人,我一走过去一定会飞走……”她在跟她自己说话,她自言自语时的嗓音轻盈而低沉,像就在他耳边的述说。 晚霞由深紫转为红与黑,她玩着购买来的麻瓜烟花,夜晚的天气变冷,她吸了吸鼻子,点燃了花火。 镜头前浮动着丝丝缕缕的白雾,飞舞的色彩转瞬即逝,却如斯生动,一半是烟火,另一半是她的呼吸。 “埃尔、回家吃晚饭啦!” “妈妈在喊我。” 她匆匆熄灭了闪烁的火光,左手将镜头翻转护在怀里,按下关机前她说:“我得回家了——” 胶卷咔地转到头,画面刹那变为漆黑,热热闹闹的动静也顷刻间坠入死寂,声波的回荡仍在恍惚的耳侧徘徊。 我得回家了、他听见她说。 倏忽间他抬手痛苦地捂住脸,泣不成声。 *** 不知过去多久,埃尔弗里德隐约听到不安的、忽近忽远的噪音,随即,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未知的地方,清醒地惊觉还有认知力,尝试着睁眼,视线渐渐恢复寻常,面前尽是空白,雾气飘渺又稀薄,她发现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了,缓慢地站起,脚下未知的平面干净柔软,她迷茫地往前走,遥遥望去,景色犹如在一层幕布之后,梦幻的朦胧。 仿佛置身于一座开阔的、别无他物的宫殿,上端是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的玻璃半球形屋顶,她忍不住想,自己是到达天堂了吗? 这时,不远处显现出几个泛着和煦光辉的人影——是年轻的亨德里克·阿德勒,鲍勃,希斯,正如一段记忆影像、比活人来得虚幻而比鬼魂来得真实,他们脸上无不带着疼爱的笑容,站中间位置的鲍勃高兴地对她说: “我们真为你骄傲,宝贝。” 埃尔弗里德扑上前想拥抱他们,却触及不到,她哽咽着,简直说不出话来,在模糊的泪光里,她认真地、深深地看着他们,像怎么也看不够。 亨利的蓝绿眼睛跟她如出一辙深邃,他充盈柔情与爱意地感叹:“你很勇敢。” “我很抱歉、对于你们的离世——我从不想害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的……” 她看向希斯,不禁哭着说道。 希斯体贴地安慰:“你拯救了许多生命,孩子,不要过度苛责自己。至于我们,我们永远不会真正地离你而去。” 他们轻轻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通道,只见前方还站着蕾切尔,埃莉诺,玛丽娜,劳拉,以及一些她虽不认识可莫名油然而生亲切感的老人们,她们温柔地微笑着目送她,蕾妮奶奶慈爱地予以夸奖:“你比你小时候崇拜的国王还要高尚,我亲爱的。” 站在最前头的伊奈茨·弗利朝她伸出手: “埃尔,来陪我走一走吧。” 笼罩烟雾的空间逐步被渲染了色彩,宛如自然的仙境,金色的高大圣树,银色的璀璨枝叶,翠绿与暖黄相间的河流,她惊讶地环顾四周,身旁的伊奈茨流露稀有的长辈般的宠溺: “是你童年最向往的场景。这里是你的世界。” “……我不明白……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着急地连声询问:“难道神锁没被毁坏、格林德沃欺骗了我——” “噢,当然不,都不是。” 伊奈茨心平气和地示意她冷静,“他没有骗你,你也成功摧毁了它,我亲爱的埃尔,你做得很好。” “但是,以我的实力,伏地魔远在数倍之上的能量肯定会将我反噬的呀,理论上不会有错,魔法也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伊奈茨抬了抬下巴,带有几分得意洋洋地一笑,耐心地解释:“你说得对。所以你不会死的原因,是因为我主动牺牲我的性命达成了交易,来换取‘毁链者’的生命——抱歉我一开始对你的隐瞒,事实上,我不是为了救克劳奇夫人而死。真相是,当时我只是悄悄放走了她,尔后在我察觉到比起绑架不知名魔法部官员的家属,那几个食死徒其实是要俘虏我,一旦我被绑回去,我清楚迎接我的将是比死亡还难受百倍的牢笼,因此做下了这个决定。” “这是怎么可能做到的呢!” 她震惊至极。 “确实是非常艰难的魔法。在此以前,当我搞懂了神锁的制作者不但绝不能亲手毁坏它,还会是它持续存在的基础,我就知道有一天我必须死去,既然如此,我想尽我所能通过我的死亡争取最大利益或是、用处,听着不太人道,不过没关系,是我对自己生命的自主选择。” 伊奈茨娓娓道来,“同样我知道,无论是谁去摧毁它,都会落得死亡的下场,由于伏地魔可怕的力量,反噬是没法避免的。于是我苦苦寻找以一命抵消一命的古老魔法,我了解过‘上锁的房间’,随之了解到了‘爱的保护层’——” 第146章 “你断定会是我吗?” “当然没有。我不能预知谁的命运,更不能确定你的选择。现在看来,所幸是你,只有你能够健康地回去你的世界。” 伊奈茨欣慰地说:“假如是其他人,我的保护层仅仅可以起到保命的作用,他们无异于会被黑魔法反噬到丧失魔法能力。而你不会,因为在血缘上我们是母女,我对你的保护是世界上任意一种黑暗力量都侵蚀不了的。” 闻言她久久回不过神,忽然她想起远方的战场。像是读取到她的念头,伊奈茨在她开口前平静地宣布: “你们不用再战斗了。” 那双黑褐色眼眸明灭着星星似的微光,“他死了。” “……伏地魔死了?是邓布利多教授——” “没错,有邓布利多教授的功劳。如今重新审视,我发觉更多的根源在于,按照以存放为目标、‘repospiritus ’制作的逻辑,神锁注入了他的绝对力量,超乎大半的能量都在其中。当初它的形成也有他很大一部分努力,可惜他的自负致使他从没正视过它的原理,他唯一重视的魂器是分裂,神锁则是集中的形式,它被摧毁,他的魔力便随之灰飞烟灭。” 堪比一个漫长的黑暗纪元的终结。如释重负这词汇早已不够形容她的心情。 “抱歉……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相信……我们真的战胜了他。” 她失神地喃喃,回想死去的战友们,不由懊恼地埋怨自己:“为什么我不早些毁掉它、他早些死的话就不用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阵沉默后,伊奈茨轻声说:“埃尔,实际上正是因为我们一直以来的目的都不是杀死他,才造就今天的胜利。” “什么意思?” “……‘许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实早该一死,许多命不当绝的人却已远离人世。你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吗?如果不行,就不要这么轻易论断他人的生死,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无法洞悉万物的结局’——” 这句话出自《指环王》。 “……我童年最喜欢的书。对,我差点忘记在你的年代,这部传世经典就已经出版了。” 她被转移了些情绪,苦笑道。 “没有人想过要取他的性命,埃尔,大多数人或许是出于害怕的心理,或许是理性地认识到实力不可能在他之上,我们只是想阻止他而已,让他别再作恶,从不是以他的死为目的。” 伊奈茨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沉稳地循循善诱,“反观他觉得他有资格主宰大家的生死,他认为自己无人能敌,踩死蚂蚁一般草率,他永远不懂得忏悔,不吸取教训……他就像安徒生笔下的那位‘恶毒的王子’,他想征服象征真理的‘上帝’,我们这群在他眼里微不足道的‘小蚊蚋’却齐心反击征服了他——是汤姆·里德尔自己创造了他的死亡。” “可是,他会不会再卷土重来?若还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魂器。” “我猜机会渺小。” 伊奈茨严谨地沉思道,又扬起灿烂的笑容,“只不过就算会,我想你们也绝不会退缩和失败。” 每个人都有成长。 毋庸置疑地。 道别之时,她们的手终归可以碰到彼此,伊奈茨拍拍她的肩膀,“你该独自回去了,埃尔。”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埃尔弗里德回抱了下对方,半秒钟后,她再也触及不到眼前泛有银蓝光泽的躯体,时间已到,她不想说再见,她们相视微笑着,景象里的白光如同在热烈而柔和地洋溢,即将遮挡视野,这次埃尔不再犹豫: “……我想说的是谢谢,伊奈茨—— 还有,很荣幸成为你的孩子。” *** 像沉入一个长久的梦境,醒来时难以适应自然光线,雪白的天花板晃到了她的眼睛,她撑起身,这一间陌生的睡房呈现简约的装潢风格,自己原本的衣物被换下洗干净叠好在一旁,她穿着一件颇有维多利亚时代设计感的睡袍……这到底是哪儿? 就在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一位身穿古老巫师长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看着她说:“你总算醒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谁?” “倘若你是问我的名字,我叫露丝·哈特利·莱兹。” 老人从容不迫地倒了杯茶水,“大家都称呼我为‘莱兹夫人’。” “您就是莱兹夫人……久仰,我是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隐居多年的住所。” 莱兹放好茶杯,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所在城市,格拉斯哥。” “抱歉这一堆惹您心烦的疑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噢没关系,韦勒克小姐,答案很简单。五个多月前的某个凌晨,你出现在我小屋外的浅滩,虽然不清楚你遭遇了什么样的魔法事故,我还是将你带回了家中,从那天起你昏睡至今,后天就得迎来新年啦。” 用科学说不通的重点是—— “……我昏迷了这么久!” 她惊恐地叫道:“上帝,我的家人朋友绝对以为我死掉了……” “别说他们,亲爱的,我活了一百二十几岁,从未遇到你这种情况,一度以为你会醒不来。” 莱兹笑道,“哪怕你是巫师。当然,也是幸亏我有治疗师的经验,先别急着回家,我用魔法为你检测检测你有没有大碍。” 并非家喻户晓的名气,但无可否认莱兹夫人是位德高望重的女巫,辈分相差甚远的埃尔有幸听闻莱兹夫人的名讳是托伊奈茨的福,好运眷顾了她几次。 在莱兹的帮助下她联系到了邓布利多,毕竟有得必有失、陪伴她已久的魔杖没能跟自己上岸,她两手空空不可能顺利返回伦敦,长年隐居的莱兹夫人也不看巫师界的报纸、不认识她这名“大红人”。 救世英雄,报道夸张地这般描写。她感到尴尬,这压根不是她的功绩。 回家的当天早晨,邓布利多教授亲自来接她,她受宠若惊,有些难为情:“麻烦您走这一趟,先生。” “请别客气,埃尔。” 邓布利多紫色的魔法长袍上点缀着漂亮的金色星星,“假设不是你的善举,我恐怕都不在人世了。” 她低头一看,衣袖里那只原是被灼烧焦黑的手已经变回正常,她放松地展露浅笑,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在思考,您是不是早就预测到这一切。” “我没有你预想的神通广大。” 他微笑着摇摇头,快乐地说道:“不过,我猜对了绝大部分,我的推断一向比较准确。” “您早猜到了神锁的性质吗?” “越是复杂高深的魔法,就越是难以用非黑即白去界定,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创造的人有一颗真实的灵魂,无所匹敌的魔法须共存光明与黑暗。‘上锁的房间’存放着最强大的力量是爱的力量,但也不是可以直接接触的力量,连‘爱’都会熔断利刃……由古至今没有成功制作‘神锁’的案例正是因为纯粹的黑巫师内心没有爱,正派的巫师则不敢踩过违背自然的界限。” “所以,恰恰是‘不够黑’又‘不够白’的伊奈茨开创先例。” 她说出了结论。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声音从刚才的喜悦中低落下来:“你很高尚,孩子,我想当时如果是你找到的复活石戒指,你不可能会犯下像我一样低级的错误,那宝贵的药剂也不会浪费在我这老人身上。” “那怎么能叫浪费呢,先生,生命都是平等的宝贵,‘复生水’选择了您,它只可以挽救濒临死期之人的性命,而不能唤醒逝者,也许世上没有一种魔法是能真正让人死而复生的。我很遗憾那些您释怀不了的痛苦,您一定是太想念她们了……” 她轻轻拍了拍邓布利多的手,他湛蓝的眼睛里浮现一丝泪光,她真诚地安慰说:“我们不是圣人,犯错在所难免。” 回程路上她在邓布利多耐心的解释中得知亲朋好友、以及整个魔法界的现状。 战争告终的意义是格外非凡的,今天是除夕,在人人都误以为她牺牲的情境下,米莉森部长请求她的回归可以携带政治功能的意味:即,请她上台做新年演讲—— “演讲、一小时后?这太高看我。” 埃尔弗里德哑然,立马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的征兆,“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天前不知是谁曝光你在战时的秘密行动,笼络食死徒与其合作,编造不存在的作者的牺牲,你和伊奈茨·弗利的关联……尽管艾莉西亚·克里斯小姐为你公开出面澄清,不少民众选择不接受。” 邓布利多严肃而平和地道出实情。 不敢置信自己活下来反倒陷入人言可畏的局面,她瞠目结舌,气得冷笑:“简直是没有逻辑的阴谋论!而且没有伊奈茨我们根本不会赢……” “人们很难原谅别人的正确。我很抱歉,埃尔,眼下我只能告知你的母亲一人你活着的消息。希望能慰藉到你,大多数人没有完全相信流言蜚语。” “听着我的死似乎要比我还活着的消息要好。大众永远喜欢传奇的英雄多于不完美的真人,我该明白。” 她很快恢复冷静,“我的确需要公开发言。” 第147章 脱稿演讲,对于她这个在地狱边缘徘徊多次的人来说早已不是挑战。曾经不论教授亦或同学,不都称赞过她出口成章才思敏捷。 抵达伦敦的第一站是魔法部,正厅被清场,几位后勤人员在拿魔杖布置场地,米莉森、克劳奇司长、傲罗指挥部的负责人也在,先后郑重地与她握手:“……欢迎回来,韦勒克。” 米莉森还拥过她的肩膀,体贴地耳语道:“回你的办公室吧,你母亲在等着——” 感觉自己许久没像此刻带着激动的心情跑上楼,透过那扇敞开的房门,看见了变化得尤其憔悴的瓦伦娜还有明显长高了的克莱尔、瑞斯,她们一收到邓布利多的信就从莫斯科的居所马不停蹄地赶回伦敦。 四人喜极而泣地紧紧拥抱着,她下意识道歉,为什么要对不起?瓦伦娜亲过她的额头和脸颊,热泪盈眶地反问。 因为我伤了你的心,妈妈。她说。 *** 舆论风波令熟悉并在意的人无不愤愤不平,莉莉向《预言家日报》的编辑抗议:当初大战一结束借埃尔的名字大肆宣扬主流的吹捧,现在神跌下圣坛了,他们在躲着装死……据说除夕的中午会有致辞活动,莉莉和詹姆强行拉着不愿出门的西里斯前往了魔法部的正厅,心想要是发言人敢说她半句不好,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正午十一时零三分,里里外外已然挤满了民众和记者,摄像机被摆放好最佳角度,临时搭起的演讲台不失庄重,重建的大厅崭新明亮,天花板的孔雀蓝色泽没有从前深沉,金色雕像站在喷泉的中央,水流平缓地叮咚作响,周围静静悄悄,无比肃穆。 入场的有邓布利多教授,巴诺德部长和克劳奇司长等等。 着装正式的米莉森走上台。 “感谢大家的到场。” 窃窃私语顿时消失,米莉森展开羊皮纸,“首先须祝贺诸位,1982年将至,这一年我们扛过了残酷的战斗,赢得了和平,在这里让我们缅怀献出生命的六十七名勇士:费比安·普威特,埃德加·博恩斯,马琳·麦金农,希斯·斯图尔特……” 念完长长的战死名单,听众们低头默哀一分钟。 米莉森继续发言: “我们会铭记这场灾难中每位奔赴在最前头的人,其中的贡献是无可置疑的……是的,最近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我认为观点不同非常重要,同时,我也认为当事人的声音同样重要。 勇气不止是胆量,是明知将会身犯险境也要匡扶正义。勇敢地爱、是勇于为了自己的同胞受尽苦难,‘同胞’是指生活于我们这片社区的所有人,你的姐妹,兄弟,朋友,邻居,甚至是你的敌人,做到为你的敌人设身处地去考虑,你就已经不战而胜。 我们的胜利不可或缺这样可贵的勇气,无论期间的手段如何特殊,不能否认的是,她不惜把我们的利益摆在自己的安危之前。人人都具有平等发声的权利,我深信她也不例外、希望被给予解释的机会……有请,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人群一下子涌起轰动,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声。台下的三人更是僵硬在原地,思念已久的存在突然现身,那样的真实却又那样的梦幻,埃尔弗里德走上讲台,她镇定自若的神情让观众没有留意她没准备演讲稿。 “……各位午安,关于我在这段时间失踪的原因,可能需要在日后通过书面的形式阐明,这一整个复杂的故事,不仅由历史胜利者书写的故事。我知道对于我今天的露面,今天所说的话,你们大多不会选择相信,因为我现在看上去像代表着魔法部这座权力机构,而在战时阶段我和克里斯小姐千方百计发表文章劝服你们尽量独立于意识形态机器的控制、好形成自身的思考,我想对应我目前的情形,那句叫作自作自受的俗语很是写实。” 众人被她的冷幽默逗笑,气氛缓和了一些。 “经过数次的庭审,对小部分食死徒的判决不是关押阿兹卡班,对此你们的质疑与忧虑情有可原,而以我自己的辩解,在特定的时期,我们不得不采取降低准则的协作精神,以及特定的方式——我猜,大家最难以接受的正是如此,‘食死徒是本性难移的’、这句观点听起来好像没错,只是没有那几位冒死潜伏在黑魔王身边的巫师的帮助,我们的胜利或许不会来得这么快,每个幸存的战士都可以为之证明这一点。当然我相信胜利得益于每个人的各尽其责,是大家全部的努力汇聚而成的结果。 基于一个人的出身与过去来定义他、划分高低和制造隔阂等等,这种现象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整整一轮十年。标签化具体的人是伏地魔才会做的事,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不错,一个人有可能因受蒙骗而走上罪恶的道路,但他们迷途知返了,用实质行动弥补了错误,我们总不能不屑于给予戴罪立功的认可,当他们多次把赎罪放在自己生命的位置前头,即使后续我们理应考虑改造他们的工作,那么现在,对他们的正名就是免受牢狱之灾,因为曾经他们也为了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甚至是尊严而回头——不管在我们听来,食死徒有这些普通人性这件事有多虚幻,但它们是确凿的事实,也许这是真理:‘人好比是河流,所有河流中的水都一样,可每一条河都是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平缓,有的河水清澈或冰凉,有的浑浊或温暖……每个人身上都有人类各种品性的萌芽,时而表现这一品性,时而另一品性,常常不像他自己,却始终是他同一个人‘……”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台下的邓布利多,他对她淡淡地一笑。 此时她眼里流动着释然的笑意,她看向听众席上双眸盈满亮晶晶泪水的莉莉,詹姆,还有西里斯——恍如隔世的见面,一瞬间的百感交集如一层若隐若现的纱、明明讲演台将俩人隔绝了距离,可是彼此的内心是这样的坚定,仿佛无须多言就能无条件明白对方的心意并深信不疑,这一秒深灰眼睛与蓝绿眼睛对视着,不约而同在泛起的泪光中微笑了一下,她对他点了点头,无声地会意后,她移开视线完成结束语: “……在今天之前我听到一个有趣的看法,我们仅以阻止为目的作为抗争黑暗的意志,而不是以杀害、灭亡为目标,我们拥有伏地魔永远没有的品质、即对敌人的慈悲,人道主义的怜悯,我们为敌人设身处地考虑,于是,我们战胜了自称为王的汤姆·里德尔。 有智者言‘一个部落只要俯冲于一个单一坚强果断的人的引导,它就变得比邻近部落强大’,此刻站在这里面对大家,我想一个部落的强大不光归功于勇敢的引领者,更归功于勇敢、永不屈服的人民,也就是你们。 感谢耐心的聆听,献上我由衷的祝福,新年快乐,诸位。” 一刹那掌声雷鸣,人人潮水般涌上前、争相围拢一圈,想与下台的她握手或是打招呼。 但是这一刹那,在这一片纷乱里,她径直穿过人群,她只专注地走向自己所爱的人,一步,两步,越来越靠近—— 直至紧紧地拥抱一起。 *** 1989年的春夏短假一晃而过,闷闷不乐的詹姆把行李箱搬上火车,身后的莉莉翻了翻白眼对他小声说道:“你能不能别抱怨啦,我们起码能出门旅游。埃尔几乎是全年无休呢。” 麻瓜检票员提醒着过道上人来人往的乘客:“请仔细看好您的车票,这一趟是从曼彻斯特返程伦敦,九时准点出发……” “那是因为她今年被选上了当司长。说真的,我没想到她真做到把克劳奇推上去部长的位置,大家都以为他儿子的蠢事会葬送他的仕途。” 詹姆对着玻璃窗无效整理那一头长年乱糟糟的发丝,干脆懒得管地转过脸,接着对低头查看信封和邮票的莉莉念叨:“有时我怀疑她长了八个脑子,脑容量是我们的好几倍。” 他们给附近一圈加了层防止被偷听的魔法,便于旅途的畅所欲言。 “什么时候你还关心除我们傲罗办公室以外的东西了。” 莉莉好笑地瞧着他,“我就不会惊讶,埃尔夸奖过前部长米莉森·巴诺德女士的明智,她们的合作很愉快。” “自从我发现能争取更多的年假。” 他笑嘻嘻地说,随后想起又要回归上班带孩子的常规生活,叹气道:“唉,人为什么要上班?” “你可以待在家全职照顾哈利和包揽家务啊,我没意见。严格而言我们不用操心金钱的问题。” 莉莉一挑眉毛,蛮不在乎地提议。 “拜托,我可是为了世界和平放弃魁地奇职业生涯耶,何况哈利现在老是和他的伙伴们待着,才不需要我这‘老父亲’,我猜今天接他回家他都不舍得离开陋居呢。” “我嗅出了柠檬的气味。” 莉莉笑了起来,“还有,麻烦别再吹嘘你什么为了世界和平放弃打魁地奇职业的事、压根没有职业球队邀请你!” “那几年在打仗嘛。反正大脚板告诉我,弗拉察雄鹰队的退役球员对我赞不绝口。可惜我长太高不适合打职业,对吧。” 他洋洋得意的吹嘘模样让莉莉忍不住嫌弃地抬手打了下他的额头。 第148章 “……糟糕,我们坐错车厢啦——是‘9’,不是‘6’,顶端那一行的字符倒了过来你没看见?笨蛋詹姆!” 注意到挤在过道上越来越多的乘客,莉莉定睛一看车票才惊觉端倪,俩人赶紧拖上行李急急忙忙让座。 “咱们的行李究竟是怎么塞到用了减重咒还这么沉的呀。” 放好箱子后呼吸都重了几分,他跟学生时代基本没有变化,依然是精瘦轻盈的身形。 “礼物就占了二十来份。你自己算一算,埃尔和西里斯,莱米,佩妮一家,韦斯莱一家九口,爱丽丝一家,多卡斯,瑞斯、克莱尔……呼,我数都快数不上来。” 坐下正确的座位,莉莉放松一口气,在赶路延时的困意里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儿。 这节车厢很安静。 他们的前座只坐着一名乘客,一个留着金头发的年轻女子,全程专心致志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并没有与谁交流,颇为落魄的状态令詹姆联想到莱姆斯。 困窘潦倒,但蕴藏某种了不起的魄力。 *** 一年级的万圣节晚会热闹非凡,邓布利多校长请来的骷髅舞团让学生们兴奋至极,哈利看得目不转睛、高兴得连上午斯内普教授的针对都忘掉了,这星期寄回家的信里一定要大写特写万圣节派对的盛况好让爸爸羡慕自己一番,表演中场休息,他才埋头吃了点晚餐,隔壁的罗恩嚼着橘子蛋糕含糊不清地问: “你早上本来想跟我们说什么来着?” 当时上课铃打响不到半秒,斯内普就以他俩上课交头接耳为由扣了五分。 “啊对,今年放假你们会不会回家。” 他放下勺子,坐对面的赫敏点头道: “回啊,怎么啦?” “噢,我教父的婚礼暂定在十二月的下旬——” 话音未落,两个朋友满脸震撼地张大嘴巴: “……谁?!” “梅林的袜子,真的假的——我妈输了我爸一枚银西可。” 罗恩很快就没那么惊讶地追问:“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啊。” 哈利皱眉疑惑地反问。 “不是指感情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他们以恋人的关系同居了……八年?” 看哈利没纠正,赫敏继续严谨地说:“像我们麻瓜社会有那种前卫的情侣,不屑于婚姻这种法律上有效的形式什么的,你教父不就是很向往自由,很特立独行。” 哈利瘪瘪嘴道:“虽然听着挺有道理,但你们怎么都很神奇地默认了我教母无所谓结婚?老实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其实我当初更惊讶的是她会答应。” “因为她非常注重事业?” 赫敏若有所思地补充。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决定求婚?少来了、肯定是发生了点导火索。” 罗恩笃定地催促哈利别卖关子。 “俩人相爱,然后想举行一个仪式跟亲朋好友分享和庆祝他们的爱。” 哈利背书似地回答。 “多温馨甜蜜——” 赫敏的感叹还没说完,罗恩就笑着打断: “no way!” 不知是不是莫丽的缘故,罗恩莫名能拆穿某些假象,“我赌一枚金加隆,绝对不止是这个原因。” 赫敏不悦地反驳:“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原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只有一茶匙感情?” 赶在他俩又要吵架之前,哈利无奈地承认:“好吧,确实这只是他的‘官方’说法。” “看,我就说吧。” 罗恩自鸣得意地看着赫敏,后者冷哼了一声。 “那天他跟我说的实话是,他忽然意识到情侣关系没有夫妻关系的认证,也就是赫敏你刚刚说的不受法律上的保护,他说如果哪天他死了——顺带一提他相信他会比我教母早死,因为布莱克家没几个长寿的成员。即使被除名,按照家族的规定哪天他死了还是得跟祖先葬在一块儿,这对于他来说还不如再死一遍。” 哈利解释,“他只想和他爱的人合葬。” “为葬礼绸缪的婚礼,酷。” 罗恩吃了一大口布丁,表示认可。 *** 1996年,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作为新任魔法部部长通过了伟大的新法案,是继1984年伟大的狼毒药剂诞生后,狼人这一群体再度回到关注视野的一次:《有关狼人先天与后天性的定义、权益与准则的维护法》的诞生。 用权威机器之一的法律来重新界定狼人,相对减弱他们在巫师界被边缘化的地位,特别保护被咬伤致狼人症状的受害者们应有的权利,将其归于疑难杂症项目,由此,强制要高收入人群(自然以纯血世家为主)每年捐赠5%个人所得用作圣芒戈医疗事业,部分将用于补贴并降低因专利而费用高昂的狼毒药剂的售价,狼毒药剂也纳入了被严厉管制范畴的魔药类别之一。 这项法案可以出台是奇迹,早在她担任司长一职时就提出了议案的草拟,多年间她在反对之声中抗击过来,期间甚至有人给她寄去死亡威胁。 她没有屈服,一如对抗伏地魔的当年。 不同的在于,身边多了西里斯形影不离的陪伴。 从住进属于他们的家以来,他默默支持着她从政生涯的每一项决议,在她压力过重的时候予以耐心的安慰和开解,十年如一日地为她精心准备一桌美味的晚餐,她也永远会不吝于夸奖地大方赞美他的付出;不论是道谢,又或是少有的争论过后、主动的道歉,这些无不是十年如一日、永不缺席的,幸福源于爱,爱基于尊重。 人必须要记得最初的承诺,好比母亲与父亲必须记住孩子出生时内心强烈的喜悦和感激,记住这最原初的爱,就不会在日后相处的矛盾里说出“我不该生下你”这样伤人的话。在教堂宣誓结成夫妻的爱人也一样,记住那一刻对着牧师、圣经与上帝的誓言,假如对爱的铭记不复存在,有朝一日爱也会不复存在。 结婚后她没有随夫姓,不是“布莱克夫人”,人们仍称呼她为“韦勒克女士”或者、“部长”。那时她故意逗他:“你想让我改为你的姓氏吗?” “看你喜欢,你自己的名字。” 西里斯一如既往懒洋洋地说:“不过要我说,‘布莱克’又不是什么好姓氏。” 埃尔弗里德在任时期修建了第一家面向巫师的福利院,收养17岁以下的孤儿,启动费用是她以身作则地拿出自己的资产,倡导社会各界的捐赠,从伊法魔尼毕业的比利和詹姆斯回伦敦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福利院的工作,简则留在纽约进入了美国巫师国会,克莱尔和瑞斯创业的品牌在麻瓜界和巫师界都有进展,艾莉西亚·克里斯也是一边被任命为《预言家日报》的总编辑一边为麻瓜报社写作。 面对一些对她个人选择的质疑:“你不好奇成为母亲的感受么?难道没有自己的孩子不会是一种遗憾?” 她不厌其烦地回应:“这从来不会是遗憾。而且实际上,我已经体会到‘母亲’这角色的分量,福利院的幼儿有时会称呼我为母亲。” 除了给巫师孤儿一个家之外,她也建造了收留流浪狗和流浪猫的地方,上面分别挂的牌子“x-dog”和“x-cat”无疑是西里斯的主意。 她不但改革了司法制度,完善庭审流程与合理的量刑,对囚犯实行比摄魂怪惩治要人道的规训;还发展巫师的医疗、文化和教育,医疗方面扩充了科室的类别,扶持治疗师和钻研疾病治愈的研究员,鼓励国际上巫师医疗的合作互通,以荣誉及实质奖赏激励巫师就业治疗师一职。 文化上的魁地奇传统、火龙项目、新兴产业“巫师电影帐篷”等等,她让伊奈茨·弗利意外中断的“烟雾糖果”发明重回大众视野,宣传艾德琳·斯蒂芬的新书,继续创办《言论》并欢迎民众自发的新杂志,驱使大家都有发声的机会。 教育层面开创教授与学者互助形式的先例,即“教”与“学”的分开,学校的教授教导学生知识,学校的研究学者负责研讨更高深的学术问题、以及再编教科书等等,这门职位简直是为西弗勒斯·斯内普这种不适合当教师的学者量身打造—— “……你干嘛在意鼻涕精过得如何?” 一开始西里斯别扭地表达不满。 “我不是在意他过得如何,我是在为霍格沃茨的孩子们心理健康着想。” 埃尔幽默地答道,“你忘了莉莉跟我们说,爱丽丝告诉她毕业快一年了纳威半夜做梦的梦话还是‘斯内普教授放过我的蟾蜍吧’。” 被逗笑的西里斯想起斯内普又收起了笑容,板着脸哼哼:“我可不懂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请他当教授。” “锻炼学生们的心理素质?扛过西弗勒斯七年恶毒的批评,坚强得可以上战场。” 她大概跟他待久了,不正经的言语和措辞多了不少。 “唉呀,你能不能不叫他的教名。” 鼻涕精这代称多好听。 *** 教与学分离的举措实施以后,学生们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好。 西弗勒斯本人尽管表面不会承认,但沉浸在地窖里无人打扰地熬魔药和翻书、时不时整理好的报告一发表就是国际上的权威认可(没有为那些人认可自己而感到荣幸的意思) 第149章 反正这类不用和人打交道的生活令他比较满意。 哈利和罗恩酸溜溜地抱怨,怎么当年他们没有这待遇、斯内普不用教书荼毒他们……埃尔弗里德在他们六年级才当上的部长,罗恩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甘心地嚷嚷:“为什么克劳奇不早点下台,要是你教母从我们一年级起就担任部长多好,德拉科·马尔福那白痴铁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论怎样,毕竟总不能为此留级。 这天上午,偶然有几日短暂假期的埃尔和莉莉外出购物,珍贵的女友时光,两人走在许久未重返的科克沃斯的小道。 “……我觉得这很妙,不用理议会的老古董。” 莉莉无条件地赞扬她,开玩笑道:“效仿caltech这等院校的模式算是我们巫师的殊荣,我们的学制相当于麻瓜的技能学校呢。” 她们会心地笑了起来,正闲聊着,路过了蜘蛛尾巷,恰好一眼看见不远处逗留的那瘦削背影—— “西弗?真巧,你难得出门。” 莉莉叫住他,战争后一切早已冰释前嫌,这些年她们还多次邀请过参加庆祝派对之类的聚餐。 “……早上好莉莉。” 西弗勒斯·斯内普低了低头,一贯不太好意思莉莉的注视,他怀里抱着的纸袋是些朴素的食材,见状埃尔也开玩笑说:“不错,你总算不再把活力药剂当饭吃。” “你跟布莱克待太久快染上同样的臭毛病。” “好啦好啦。” 莉莉制止他的刻薄发言,转移话题道:“你就吃这么点东西?全是些绿叶菜,你又不是兔子,要不等下来我家吃饭吧,我学会了苹果汁烤肋排。” “不用了,你知道我对吃的不上心。” 最重要的是要对着波特和布莱克两张臭脸,这可吃不下,他又不是神。 “中午只有我和莉莉。” 埃尔清楚他的心思,好笑地解释,“西里斯和詹姆带小朋友们去了游乐园。” 他没说话,她们默契地知道他是默认了。 “原来这儿有家书店?” 莉莉这才留意到街角一家店面破败的旧书店,“真可惜,要拆掉搬走。” “里头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的一家二手书店。” 埃尔安慰道,她不由陷入了回忆。 这时西弗勒斯淡淡地开口:“……也没有很糟。” 他们看了看对方。 “喔我知道我们还要买什么,冰镇可乐!” 莉莉兴冲冲地说。 他们在谈笑间走远,浸染着日落拖曳在地的光辉,三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正文全文完- 番外-正篇[番外] ========================= 「 flashback 」 从好友发展到恋人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阻碍吗?答案是有的。 花束,音乐,香槟酒,摇曳的烛火,恰到好处的灯光,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完美,他把家里布置得很浪漫,这就是无师自通情场高手的魅力,他的内心正洋洋自得地想,低头亲吻她的唇瓣,闭上眼感受彼此的呼吸渐渐急促,这是比蜻蜓点水要深的热吻,他的手试探般从肩膀滑向她的后腰,就在空气也随之变得炽烈的一刻,好比在正经拍摄时不小心笑场的演员、她突然笑出了声—— 氛围被瞬间无情地打破,他如梦初醒地松开她,可惜她像被按下笑点开关一样还在乐得直笑、甚至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脸。 “可能是我不够懂你,但搞笑的点到底在于?”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合理提出深入交流的第三次约会,开局让姑娘笑倒在沙发上是他根本意想不到的,所以,究竟是他的技术问题还是—— “抱歉是我的问题!我不小心分散了注意力。” 埃尔努力憋住笑,无奈而尴尬地实话实说:“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你以前在学生时代做过的蠢事。” “啊?为什么?” 他有点崩溃地反问。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主要是你当掠夺者四人组那几年犯过的傻都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比如你老是在大庭广众下和波特追逐打闹鬼哭狼嚎,各种针对西弗勒斯,从打人柳到黑湖边,一切简直历历在目。我们一开始只是朋友,发展到现在的关系,就有些奇怪和……滑稽,不过我绝对没有嘲笑你吻技的意思!” 她充满歉意地认真解释道:“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笑,我发誓。” 总而言之,这一晚送她回家以后,西里斯苦恼地彻夜难眠,翌日他请教了身边唯一的已婚人士:詹姆·波特、一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解答霍格沃茨闻名的校草情感难题的家伙。 好兄弟詹姆例行幸灾乐祸地嘲笑一番,然后——仍不打算告诉西里斯经验之谈: “想我传授如何取悦女人的办法,哈你想得真美!” 詹姆发出了类似电影反派的笑声,“我当年也没有人帮我啊,哼,你得靠你自己,慢慢想吧。” “这不公平!你做的蠢事明明比我多,我才不相信你的约会阶段无比顺利。” “确实有障碍,而我巧妙地克服了。” 詹姆得意地嬉皮笑脸,“但我不会告诉你我怎么做到。” “叉子,你别忘了你的大脑封闭术抗不过我的摄神取念。” “有本事再跟我打一场上星期难分胜负的电子游戏!” 俩人的架势像西部牛仔经典对战的一帧画面,听到他们两个大嗓门动静的莉莉嫌弃道:“神经……” 最终辛苦连胜几盘的西里斯得知回答后反倒感觉这拼死拼活的真不值。 因为无非是播放爱情电影或者纯音乐来营造气氛,以及传说中的顺其自然,看似小菜一碟实际玄乎的敷衍式参考答案。 所幸埃尔弗里德有着一诺千金的好品格,在这之后没再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显然,扭转潜意识恐怕无法在一朝一夕间实现,于是,其实头几次相处她都特地去想些比较沉重或费脑的东西,例如,处理法律执行司公务遇到的麻烦,例如,对下周工作与生活的规划,例如,莉莉找自己聊到佩妮一家,再例如,天马行空地设想假如她有两个月假期她会怎么切分安排旅游与居家的休息、她要不要去学点新知识新技能,退休后要不要读个麻瓜学位……诸如此类的主题,全是和眼下跟他亲热完全无关的事情。 并且她对自己内心格外宽容地想,人都是需要过程去习惯的。 无论怎样,走神总比笑场好。 当然为保护他的自尊心,她体贴地选择保密。 「 long live the quidditch’ superstar 」 众所周知,詹姆·波特对魁地奇的痴迷程度恐怕会连职业选手都自愧不如,仍保持与校友的联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隔三差五会在周末举办的家庭版魁地奇比赛,韦斯莱家最大的俩孩子今年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放暑假会被他邀请到家里的院子外打球赛,尽管乔治和弗雷德才五岁,但天赋一点不差,他们也喜欢骑着旧扫帚加入,时不时用恶作剧搞怪,令他联想到当年在霍格沃茨的自己。 听过莫丽抱怨双胞胎如何调皮得让人抓狂,莉莉形容现在的魁地奇组合是“臭味相投”。 一般埃尔弗里德只当观众,除了实在缺人的时候——事实上本来,起初即使再缺人她都不会上场,因为她不喜欢出汗的感觉。 凡事有开头就有无数次,加上她血液里的运动型基因作祟、其实她不是不享受在空中尽兴飞翔的痛快。 “没有找球手参加比赛怎么玩,求你啦埃尔!” 就是这一次她答应了,接过了飞天扫帚,这场家庭友谊赛完全没有它的名义听着温和。 一开始还为公平起见,原队伍的七人分出去包括詹姆在内的三人到另一组,俩小孩拆开各进一队,换言之并不了解埃尔弗里德的人都以为她会比业余还差,毕竟她总是推脱参与。 结果,开场四十多分钟,退役的前格兰芬多找球手被压制得毫无施展的机会,她不止飞得好,而且懂得各种以假动作迷惑对手的战术,对方都要觉得她是偷偷潜伏在学校魁地奇队集训几年的隐形人,实属是过分专业了! 这会儿她跟詹姆这位追球手合作,夸张的力量悬殊,根本不是在天上飞,简直像是把他们按在地上打。 最让他们无语凝噎的莫过于,最后是她抓住的金色飞贼。 虽然一岁就能自如地骑上玩具扫帚四处飞的哈利被莉莉以安全为由明令严禁参赛,他睁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反问妈妈:“为什么呀乔治他们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但他确实仍处于禁赛阶段,此时观摩了一场精彩的对决过瘾得忘记不快,连连欢呼。 除詹姆以外的前格兰芬多队队员无不一脸疑惑:why??? “韦勒克,你当年怎么会没进入魁地奇选拔?” 黑哨和黑裁判吗,他们震惊地问道。 西里斯淡淡地抢答:“她甚至没过去。” 其中一人追问:“为什么、难道不喜欢魁地奇?” “她嫌训练占太多时间。” 插不上话的当事人尴尬地笑笑示意默认。 还真的是不那么喜欢这理由啊……每年可不知道多少落选的人也希望自己进不了校队是不想呢。 第150章 “你的母亲以前在德姆斯特朗是魁地奇球员的吧?韦勒克。” 有人不经意地这么随口询问,现场了然的几位不由动作一顿,莉莉快速转移话题:“大家要不要喝点冰镇柠檬水?” “或巧克力曲奇——” 詹姆干笑地接着说。 “不是。” 然而埃尔弗里德若无其事地回答,她微笑了一下,“不过我的另一个母亲是找球手,在霍格沃茨。” “喔,格兰芬多队吗?” “当然。” “可能奖杯陈列室会有她的名字。” “可能……如果她对我说的不是自夸。” 埃尔还开了句玩笑话,她的反应也令朋友们彻底放松下来,她主动举起手里的玻璃杯:“敬每一位魁地奇明星——” 众人一边喝彩一边举杯,冰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敬魁地奇之星!” 在回家的路上,埃尔弗里德和西里斯闲聊着回忆起旧时光,他略为马后炮地感叹说从一年级的飞行课就知道她在这方面有天赋。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节飞行课是什么样的?” “一团糟,满地乱滚的扫帚,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的你们。” 埃尔好笑地看着他,“教授像幼儿园老师,全程忙得焦头烂额。” “哈哈,我最记得的是叉子不用叫‘起’扫帚就乖乖到他的手中了,然后第二个轻轻松松拿到扫帚的人是你。” 西里斯的眼里充满怀念,“下一个能骑上扫帚的则是我,没有吹嘘的意思,我飞得也很不赖,三年级选拔赛时队长有邀请我去参加。” 闻言她惊讶道:“我才听说这件事,那当时为什么你没跟詹姆一起去?你可以和你最好的朋友当队友。” “nah.” 他兴致缺缺地说:“叉子的确说过击球手追球手找球手守门员这几个位置任我挑,鉴于我还有个加分项、视力很好。可惜于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看。比赛过程中顾着关注队员表现有多出色,容易分心……” “噢我明白詹姆每次都只肯让你当守门员的原因了——你老是在飞天扫帚上待原地观看我们传球和抓飞贼!” 她恍然大悟,带着几分难得孩子气的幸灾乐祸。 他假装不服气地继续辩驳:“更何况随着我的个子越长越高,我飞得没有一二年级时身轻如燕,你瞧满世界哪有一米九的职业球员。” “你骑摩托车就一点没被个子影响到,依然能保持平衡力和敏捷的技巧。” “因为摩托车是我的一生挚爱——” 他求生欲满满地补了句:“在非人领域。” “没关系亲爱的,你知道我不在意你爱摩托车多于爱我。” 她表面心平气和地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低声说。 才怪。他在心里偷偷想,他猜要是真这样她只会找一个新伴侣替换掉自己、一个不那样沉迷摩托车的人。 实际上一谈到魁地奇,他看得出她对没法亲眼见识伊奈茨传闻出神入化的飞行所遗憾,蝉联冠军的学院明星、令同届校友们一度崇拜与惊叹的人物,比起她自己如何完美地继承了这项才能,她更在乎这个现实中再不会接触到的存在。 于是,他悄悄想方设法地尽力联系1938-1943年间就读于霍格沃茨最有可能看过伊奈茨·弗利比赛的魁地奇爱好者,他不放弃地心想肯定会有人还保留着纪念赛场的照片或影像,起码巫师的相片都会动呢。 一连找了好几个月,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名1940 年入学的老校友回复了他的信件,答应他的拜访。 “……你找对人了小伙子。我从一年级起就在校报的编辑社了,毕业时最出彩作品里的原件和副本我随机保存带了回家留念。” 这天上午这名热情的中年男子找出一堆压箱底的摄影集: “你要问别人的我或许没有,但你要问伊奈茨·弗利?哈,有一期校报假如没她,一定会陷入滞销,我们一份周刊校报才卖二十枚铜纳特,后来我们推出的月刊杂志能售价七枚银西可,全靠她撑起的价格…… “姑娘们可以为她的照片原件竞价,有张她退役时的单人照,你猜被炒到多少——三十八枚金加隆,梅林的蕾丝袜,我们那个年代这相当于富有学生的巨款!当然,其实有比她还要高人气的学院之星,但他们的相片可不好拍,要么不配合,要么直言拒绝,全校最受欢迎的那几个里只有她最好说话,其他人都特别高傲。” 西里斯笑了笑,仔细翻看这些黑白报刊和彩色照片,不禁叹为观止:“我真奇怪为什么到我们这一届学校里已经没有这种现象级的事情发生,你们的作品令我联想起那些上电视的麻瓜。” 毕业前詹姆确实很受欢迎,确实校报也经常夸赞在不同领域大放光彩的学院明星,比如打魁地奇的詹姆,比如成绩优异的埃尔和莉莉,比如光靠脸就很多讨论度的他自己……但为相片原件竞价这等夸张的崇拜,确实从未出现。 “米高梅的杀手锏对吧,只不过我们的招牌不是会拍电影,而是会抓金色飞贼。” 对方见怪不怪道:“有人在镜头里的耀眼程度会让旁观者觉得没能拥有这张照片是一种遗憾,就这么回事。” 翻着翻着,一张颇为意外的合照闯入眼帘:背景是眼熟的校医室,看上去十五岁左右的阿尔法德左手缠了绷带,同样坐在长椅的正是伊奈茨·弗利,两个人都还穿着球服,堪称有史以来相处最和谐自然的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女孩佯装正经说了什么,男孩开怀地仰头大笑。 沉默中感慨万分,西里斯努力说服原本不肯出售原件的拍摄者—— “这真跟金钱无关,我总要留念点青春相关的东西……” “开个价吧,先生,以金加隆为单位。” 他买下了所有相片。 这年给埃尔弗里德的生日礼物之一就有这堆无价的纪念,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她感动得一把拥抱住他,第一次毫不掩饰情感地直接大声说道我爱你西里斯。 他笑着回抱她,半是分神地想这绝不会只是出于礼貌的回应——有时候他会忍不住自我怀疑地感觉在他说完“i love you” 她轻声回以的“i love you too”只是出于礼貌。 现在他再也不会这么想啦。 「 pink bear 」 同居的事很快就定下,大约是在俩人交往才一百多天,算得上心血来潮又无疑曾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起源于一天早上埃尔弗里德正匆匆准备要到魔法部开早会,当下已经是她会时不时在周末到他的家过夜的阶段——当然别误会,她睡的客房。 由于米莉森·巴诺德部长这段时间提携她出席各种大型场合,她不再是几年前单单的秘书职位,很明显米莉森希望她能够尽早进入威森加摩管理机构,总之,最近可没有额外的精力。 “……我又忘了把家里的眼药水带过来,真要命,我还忘了那双马丁靴。” 早在霍格沃茨她在个人物品上面就有丢三落四的小毛病,如今她也差不多,“看来这周五我得列一张清单。” “反正都是一起住,要不我们直接选一个新的地方,新的房子,选址要方便你的工作,附近可以有你喜欢的商店……屋子里的设计,家具,等等,全部从头挑选一遍、只要你愿意——” “你的意思是正式地同居吗。” 她微笑道。 “如果非要给它定义。” 他用玩笑话转移自己有点紧张的情绪。 “这意味着我们对我们的感情更认真了,所以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她的神情转为严肃,平静地说:“请留意我的目的不是跟你商量,选择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既然我们的关系将要迈入下一段旅程,我需要向你坦白一项我对未来最确定的计划……我不会要孩子。” “很公平,这本来就是仅由你说了算。” 他的态度一样十分认真,但丝毫没有不解或讶然的表情,准确地形容,他对这个决定完全无所谓。 “你不在意?” “为什么要在意,我对我们未来的设想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而且,我不是视培养小孩为人生大事的信仰的受众。老实说孩子都挺烦人的,哈利除外。” 她满意地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那么我们这周可以先搞定选址的问题,后续还会有不少问题处理呢。” 他后知后觉地问:“等等,纯属好奇,我想知道,假设我的回答是相反的,你是不是会干脆地提出分开?” “倘若都已经清楚了两个人希望的终点会不同,为什么要继续浪费时间。” “……我只是很震撼你的理智。” 他挑了挑眉毛,“我想象不到没有你的日子。” “现实有些事是无须提前想象的,等它不得不自然地来临,也就不得不接受。” 她说。 他无言以对。 难得的是西里斯这次格外高效,新家定在了幽静不失繁华的南部,周围是舒适的麻瓜住宅区,便于工作和生活的出行也靠近波特一家。 内部的装潢风格基本是埃尔的主意,结合古典的极简主义,没有多余的堆砌,房屋总体面积没有浮夸的偌大,设有两层,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一间客房与一个客用独立卫浴,二楼是书房、主卧、电影放映室和杂物间。 第151章 屋外的院落的布置也很简单,草坪、花坛与秋千。家具他们一块儿去看,见她默认会一起睡似地选的双人床,他更懒得装绅士了。 不足两个月他们搬进了新家。 邀请朋友们来吃晚餐庆祝乔迁之喜,一众朴素而实用的礼物中有一只花哨的毛绒玩具、是远在布鲁塞尔的瑞恩·尼尔送来的,显而易见老人家是还把埃尔弗里德当成十几岁小女孩,不对、西里斯想就算是十几岁的埃尔也不会喜欢毛绒玩具。 不过对待他人的礼物她再不感兴趣都好好收藏,她回感谢信写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粉色小熊,它被放在了床头柜边。 翌日是工作日,下班一进家门埃尔就快乐地宣布: “猜猜谁被选入了威森加摩的表决席位——” “我想必须是你。” 他被感染笑意,他们抱了抱并亲一下脸颊,“我好为你高兴。” “还有还有,米莉森同意我今后可以能够在会议上发表草拟的建议,我的想法终于能被摆在接受投票的台面上,实在是太好了!我要赶紧起草我的倡议书……晚上你困了的话先睡吧,我保证不会吵醒你。” 随后她兴奋地抱着大堆文件进了书房。 工作日贯彻早睡早起原则的埃尔弗里德在周六会熬夜重温电影,他早发现她在放纵地熬夜这方面比起他都有过之无不及,看完两部一百多分钟的影片,慢吞吞地翻开一本书,慢吞吞地收拾书桌,没完没了,不到凌晨三点都不肯熄灯。 周日从一早醒来开始心烦明天又要上班,这晚她会乖乖早睡。 盖被子纯聊天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他的内心一边苦中作乐地夸自己的定力快堪比神职人员,一边不由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 因为埃尔弗里德的睡相的确令他心情很复杂,不是说睡相差,她是完美地紧闭嘴唇安静地用鼻子呼吸的天使。 但每一晚她平躺着交叠双手入土为安般的睡姿只能维持半小时,每次翻身他都会醒,估计是他从小在布莱克家睡不好导致至今仍然浅眠。 熟睡后她习惯屈膝侧躺,背对他时抢走大半张羽毛被,正对他时又踢走了被子——虽然其实他也用不着盖被子,卧室的空调室温是对于她舒适的二十四度冷风,这气温于他而言只是“勉强不会热”。 然而翻过身无意中错把他当枕头来抱,这简直让人手足无措,一下子嗅觉听觉触觉全占、即使没视觉都极容易浮想联翩,他整个人绷紧僵硬得不敢动,她比萨斜塔般地乱躺造成衣领和裙摆各种位移,此时如果他一低头就能把人给看光了,所以睁开眼他只敢看天花板。 蓦地他灵光一闪,无杖施法将床头柜摆着的毛绒熊漂浮到自己的手中,然后天才地将玩具熊小心翼翼塞进她的怀里,再天才地帮她盖好刚被她踢走的羽毛被。 他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躲去书房睡完的下半夜。 真的、他很担心自己的健康。 好在没多久,一天半夜她忽然醒来发觉他人不在,得知他多数时候选择睡别的房间,她捧着因不好意思有点红的脸,主动问道:“是不是我睡着后老打到你?”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记得你喜欢用我的思维像女人来夸我,而我无所谓吧。” “记得呀。” “但事实是可惜我的身体不是女人,我怕我们都不知不觉把彼此当成崇尚柏拉图式的lesbian couple了——” 她愣了半秒,随即放声大笑,笑得眼泛泪光。 “抱歉,是我最近忽略你的感受。” 她忍住笑,安抚地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说?” “我不想让你感觉是在为了我而妥协。” 他无奈的语气多了一丝委屈。 “怎么会,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浪漫。你知道吗,我决定下周六晚上不看电影。” 她的直言比他的还坦然,“看你想如何安排,我没有意见。” 真诚,永远的必杀技。 后来粉色毛绒熊又被放回了床头柜的位置。 「 househusband 」 从上一代基因继承到的缺点除了对什么领域都容易感兴趣并研究得三心二意,还有可怕的烹饪水平——不论是魔法亦或是麻瓜的方法,埃尔弗里德用开水统一闷熟食材即可、仅维持生命体征的饮食习惯相当有伊奈茨的风范,水煮菜比麻瓜的减脂餐还叫人没食欲。 幸好西里斯的烹饪魔法早已经练就到追求摆盘的程度,并且他似乎很是享受家庭煮夫这个角色。 在魔法部大家对他迟到早退的懒洋洋作风见怪不怪,谁都不敢有怨言,一来基于他是现今仕途大好、最被寄予厚望的韦勒克小姐的男友,二来传闻虽说他被家族除名、但布莱克这姓氏在巫师界的象征依旧深入人心,加上和平年代傲罗办公室没什么出门战斗的任务、大多是文书工作,他这名关系户全凭心情行事,对此没人有意见。 自从搬到了麻瓜生活区,西里斯每天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在她下班后分享一堆他觉得好玩的事,现在他还喜欢逛麻瓜开的商店和超市,除去要特地戴戒指出门这点。 早上的生活超市总会聚集不少当地的家庭主妇,她们讨论打扫卫生和烘焙的小窍门,他旁听感到有趣极了——倒不是明目张胆地站旁边听,不然他随时会被警察带走。 他是一边选购商品一边拿魔咒偷听,只听收拾家的部分,之后她们讲太多他不认识的人的八卦,譬如哪位邻居偷情,哪位朋友破产,哪位老同学离婚了又结婚,他就没再听下去。 做家务确实不是他学生时代能想到自己会专心的方面,但如今能整理属于俩人的家确实很不错。 当然他绝不是窝家里消停的类型,在工作日他经常缠着詹姆偷偷溜出办公室去玩,莉莉将他们抓了回来,尽管拿加班吓唬过他们,每次依然照跑不误。 难得一次大白天还待在家,是为研究一种可以代替酒的特制饮品,以及把恢复伊奈茨·弗利的“烟雾糖”量产提上日程。 之所以忙碌这两件事是由于某休息日他和埃尔弗里德约会逛街的半路,她刚洗完手让他帮忙拿出手提袋里的纸巾,然后他无意中摸到了一包没开封的香烟—— “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她的眼神显露出堪称百年难遇的惊慌,强装镇定地狡辩:“哦,一定是哪个想行贿的家伙……” “原来你们从政的收买人只靠一包烟啊。” 面对他阴阳怪气的压迫感,她迅速缴械投降道:“好吧好吧,对不起,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不过在付出行动前就被你抓住。” “为什么要尝试这种只会伤害到你自己的东西?又是因为压力?” 他前所未有的严肃,沉下脸看着她。 “可是的确很大压力嘛。” 她垂下头可怜地说。 “可是以前你对抗伏地魔的时候也没这样,难道现在比那时还严重?” “没这样?我妈妈不知道那段日子我基本把金汤力当水喝。” 她顿时抬起头,像一位被教授批评的反叛学生,不服气地反驳。 “我不是说过你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发泄,说出来不就好了。” 他缓和了语气,两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道。 “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你知道米莉森私下多次找过我说她的健康支撑不住继续待着部长的位置,我们还要忙着解决接班人的问题,而假如不是克劳奇先生上任,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与我们对抗的一派是蛀虫似的卑鄙小人。很多事我就算想告诉你也没多余的力气,西里斯,的确每晚几乎都是我在说,对着你抱怨自己数不清的烦心事,但我需要一些能够刺激脑神经的东西,刺激到麻木的那种,你已经不让我喝酒,我只好想点别的。” “喔,那我该庆幸你没像麻瓜尝试磕药。” 他没好气地说。 “别讽刺我了亲爱的,我跟你一样反感自己的任性。” “我不是反感,是在担忧。” 他无奈地哀叹:“不要依赖它们,埃尔,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任何事都在所不惜,我不想你比我一个布莱克短命。” 她冷静下来,沉思片刻,犹豫着开口: “或许……你可以想办法自制一种代替酒精的饮料……” 是个好主意。 想当年他的魔药课成绩也是o呢,只要肯花心思,他接受这项挑战。 于是接着的时间都被他用来投入这件事情上。 从找遍草药植物等各种原料到做实验熬制,不出几月,这份药水成功了。 当中除了几样珍稀粉末,还有特殊的接骨草,巫师养殖的野薄荷、有轻微致幻功能,制成的药水呈现清澈明亮的香槟色,口感冰凉而辛辣,夹杂一丝极淡的蜂蜜与香草味,不仅对人体无害,还具有助眠、放松精神的功效。 至于复产的“烟雾糖果”,配方经过他的改造减少了糖分,质感变得更清新轻快。在重制伊奈茨人像的大幅海报展出之下,巫师商业街的糖果店都摆上这款产品。 第152章 心服口服彻底戒掉坏习惯的埃尔弗里德很喜欢它们,这也是她最感激的、堪比恩典的运气,一个最向往自由的存在会为她钻研他本认为无聊的事物。 也许无条件的爱,不光是一人能为了另一人而死,更是俩人能真正设身处地为彼此考虑、在日常平平无奇的时日里。 「 what is love 」 曾经特殊的战争时期让埃尔弗里德结交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朋友,更贴切地说、是合作伙伴,比如高高在上的卢修斯·马尔福,他跟魔法部的关系就像是现如今麻瓜世界里的白人与黑人,不满对方却又需要对方。 由于一些机密公务的交接,埃尔和米莉森有时要到马尔福庄园,尽管卢修斯不拿她们当客人招待,红茶和茶点还是纳西莎吩咐家养小精灵准备的,对此卢修斯显然觉得没必要但什么也没说。 一目了然的家庭地位。 这星期米莉森因旧病复发要到圣芒戈一趟,交代埃尔和克劳奇司长处理近期一项针对某些魔药的限制令提案所引发的争议问题,这一回也是要动用到卢修斯·马尔福的人脉,因为如果提案在第一轮投票中被否决,下次就不再有机会了,管制魔药的提案是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里一位冉冉升起新星成员草拟的,埃尔弗里德有荣幸为其修改,并共同撰写成终稿,可惜大多席位不赞同这项提议。 “……迷魂药,迷情剂,吐真剂,复方汤剂,生死水……你们在胡闹吧,怎么不干脆地下令限制所有魔药?克劳奇,你以为我为你们从中调解会有什么获益吗,除了会被以售卖魔药为生的商人的唾沫淹死。” 卢修斯用鼻子冷哼了哼,刻薄地说:“我不会参与的。” “我们只是限制,不是禁用。” 埃尔不动声色地阐释:“上述魔药及它们的原料不加以管制,对民众的危害多于金加隆的益处,别忘了伏地魔诞生的源头是一瓶迷情剂。” “你少偷换概念,韦勒克,这压根不叫起因。” 她的直呼其名令卢修斯坐立不安,他咬牙道:“这也服不了众。” “所以我们才来请你帮忙。” 她淡淡地低声说,抬眼看了下身旁的克劳奇司长。 巴蒂·克劳奇泰然自若地接话:“卢修斯,我们的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明白你的从中获利会是什么……我们与你的利益共享与交换,甚至从来以你的甜头为先,关于两年前的案子、你懂我指的哪个,假使没有我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你怎么敢提它来威胁我!” 卢修斯压着音量,站起身凶狠地打断,苍白的尖脸上,那一对冰冷的灰色双眼里跳动着被冒犯的怒意。 “……韦勒克小姐,麻烦你出门帮我看看我的助理有没有回信。” 克劳奇先生从容不迫地与卢修斯对视,轻描淡写道。 被支开的埃尔弗里德默默走出书房。 马尔福庄园不愧是巫师界最显赫富有的宅邸,夸张奢华的装饰与家具,每一处设计都很大气,她踱步欣赏着墙壁上一幅幅画作,遥遥望见落地窗外的花园甚是美丽,不禁驻足片刻。 这时,察觉到背后一团小小的人影,她转过头,看见一个不超过四岁的、金发灰眸的小男孩,一身象征养尊处优身份的打扮。 埃尔眯眼回想了一秒钟,友好地笑着轻声打招呼:“……你叫德拉科,对吗?你比我预想的要更可爱。” 都怪西里斯总是跟自己说马尔福家的基因不敢恭维。 “你应该称呼我为马尔福少爷。客人喊主人的教名是无礼的体现。” 小男孩撇撇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肉眼可见的高傲。 听罢她也没生气,反而被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逗笑:“好吧,抱歉,‘马尔福少爷’,你是小主人,乐不乐意为我这位客人带路观赏这座高贵的府邸?” 德拉科趾高气昂地说:“我认识你,你是魔法部那群家伙的跟班。” “若你愿意把跟班一词换为同事,我会比较自在。” 紫色的墙纸,大理石壁炉,镀金的落地镜,水晶吊灯与挂毯……如同欧洲皇室的配置,埃尔弗里德当自己在逛博物馆,一路上德拉科兴致缺缺地介绍他日常见惯了的事物,小孩子嘛、开口说一只白孔雀都能絮絮叨叨半天,她自认她这人耐心不错,因此也没觉着他烦。 “院子的花朵都是谁打理的呢,德拉科?” 他已经懒得纠正她怎么称呼自己,索然无味地回答说:“仆人呗,还能有谁。” “我的意思是谁的主意,这色彩和品种之间的搭配十分好看。” “妈妈选的花种,颜色是我的功劳,我叫她把黄玫瑰都拿走的,现在的蓝色和白色才是最好,哼,我讨厌黄色的花,丑得像那种会变大翅膀的虫子,你见没见过长着大翅膀的飞虫,翅膀是两道弧形——” 他用小手比划着,皱起鼻子,面露厌恶的神色。 “你指的不会是蝴蝶吧?”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我管它叫什么。” 他霸道地扭过脸,“反正很丑。” “是先感到讨厌才认为丑,还是你认为丑才觉得讨厌?” 他第一次听别人这种表述,惊讶地反问:“这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有时候你不一定会讨厌那些你觉得不够美甚至丑的东西,况且,有些你觉得丑的,或许有人会觉得它美。” “……你讲话真奇怪。” 拗口的奇怪。他纳闷地嘟囔。 “你的妈妈讨不讨厌黄玫瑰?” “她可喜欢了,要不是我提醒她,她都不肯扔掉它们。” 德拉科不悦地皱着眉毛。 “所以她是因为你才把花的颜色替换为你喜欢的蓝色和白色。”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非常爱你,能够为了你牺牲自己的喜好。” 埃尔弯下腰尽量与他视线相平,温和地解答道。 愣神的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什么是爱?魔法吗?” “它可以是魔法。” 她笑了笑,“爱能让最胆小的人变成勇士,能让最自我的人做出有益于众人的决定,能让傲慢的人敞开心扉……爱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是可以让你变得更好的神奇存在。当然,这只是我的回答,或许在这命题上,还有很多未知的答案。” 他似懂非懂地瞧着她。 至于留谜题的一方则率先告别:“我想我该回去找我的上司了,谢谢你带我参观,‘马尔福少爷’。” 她抱着玩乐心、特意朝眼前几乎才到自己膝盖高度的小朋友欠了欠身。 尽管这天离开庄园时克劳奇先生说卢修斯·马尔福没有退步,两个人都没有泄气,埃尔弗里德的反应平静而笃定。 退步是迟早会发生的。马尔福是最擅于斟酌利益的识时务者。 她没有猜错。 「 pushover?」 照常早退的一天,他优哉游哉地准备晚餐,用魔法没多久就做好了,今晚有质感轻盈的烤鲑鱼,精简的意式蔬菜汤,清爽的菊苣沙拉,主食是少奶油版本的白汁蝴蝶面,埃尔晚上不喜欢吃撑,也不喜欢油腻的食物。 惊喜的是这周五她居然没有加班,在六点多到家。 餐桌上摆着花哨的蜡烛、是她买浴盐时顺道买的,能算长年不变的仪式感。 “下午我路过了花店,老板说那款向日葵明早会到货,我帮你订了,以及一盆矢车菊,我记得你称赞过好看……” 西里斯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盘里的面条,马上注意到低头喝汤的她在分神,“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噢,谢谢、你为我买的花。” “不是,我是说你好像在想些什么。” 他无奈地笑道,“哪个混蛋惹你生气?” “没有什么特别……是今天跟我同事吃午餐,她们感慨一度以为像你这么有个性的人会找一位与你极度相似的女友。” 她装作轻描淡写地叙述。 “所以?” “所以,她们认为我没有个性。” 西里斯不由笑起来:“她们在胡说。” “她们说的是真的。” 埃尔弗里德放下勺子,拿餐巾擦过嘴,两手搁在桌面像要跟他辩论一番,她皱起眉有点沮丧地说道:“从我在学校时给大家的印象就知道,我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我就像演员,什么形象都是我,相当于没有鲜明的特点。” “亲爱的,我从不认为你无聊或者没个性。” 她没领情,垂下眼嘟囔:“这句话偶尔说说确实不会死。” 见状他的心情反倒更不错,她比较情绪化的样子太罕有,因此他尤其珍惜这种可爱的时刻,他拉过座椅坐得离她近一些,耐心地安抚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埃尔,你是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人,而且坚强,善良,温柔……你有数不完的优点——” “这些可不属于个性。” 她打断。 “在我眼里它们就是你的个性。” 他笃定地说。 “但这并不酷不是吗,你应该跟很酷的人在一起,人们才觉得般配。” “我们干嘛要管别人怎么想,感情没什么应不应该,合适与否只有我们自己有发言权。” 第153章 “好吧。理智告诉我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我一想到在大家看来,我们的气质并不相配,我是书呆子,你是酷酷的万人迷,真令我心烦……抱歉,可能我最近没那么忙,开始胡思乱想。”和平年代的没事找事,她苦笑着自嘲道。 “嘿,你不用为你的想法感到抱歉,我觉得自己很荣幸、你愿意告诉我你的不安,因为我也有过配不上你的想法。” “真的?” 她惊讶地问。 “真的,我经常这么想。看看你多完美,无论哪一方面,你天生带着一种令人瞩目的光环。” “听着像在形容你自己。” 她已被他的安慰打消疑虑,放松地开起玩笑。 “我只不过是大众眼中所谓‘英俊’的特点,你的光环远不止于此。” “你又让我产生‘靠外貌绝不是我的强项’的感觉。” 她故意逗他。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认为我肤浅,其实早在霍格沃茨,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现实中遇到过最漂亮的女人。” “‘现实中’?你还认识虚拟的人?” 她被转移了重点,好奇地追问。 “我的意思是除小说描写以外的真人,你总不能把‘魔戒’里的精灵想象成和现实差不多的模样吧。” 她被说服得点了下头,尔后仍试探似地道:“所以你真不会觉得我不够酷对吗——我是说,詹姆抓飞贼的时候才叫酷,可我对飞贼没多大热情。准确地说,我是对一切看上去酷的东西没兴趣……” “拜托,你特立独行、不讨好任何人的样子超级酷。” 他真诚地说,“而现在你的胡思乱想显得你更可爱。” “你快把我夸得晕头转向了。” “我实话实说而已。” 他牵着她的两手,认真道:“从一年级你来到我们坐着的车厢,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一般的人,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有什么不平凡的历程……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爱一个人不是爱她身上的特质,是爱她的全部,不论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 她的眼睛明灭着微光,微笑地接话:“如果我的金头发褪为白色,皮肤变得发皱,血管凸起有斑点,衰老得认不出自己呢?” “那我会穿上最好的西装,拄着拐杖来到你跟前礼貌地询问,‘能跟我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女士’。” “那时我已经是个老太太。” “也会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老太太。” 「 bad luck 」 从政的生涯直面中伤无疑是必修课,工作与生活划清界线的埃尔弗里德从未在意过给她的事业泼脏水的无良记者,毕竟权威的办公室内部自有一套审查人员职业道德的规则,她颇为清高地不把外人的乱写放在眼里,对此西里斯不太理解。 “……那个丽塔·斯基特胡写你收买了巴诺德,还有‘你用手段掌握了众多官员的丑闻以此稳固你的仕途’……这根本是诽谤啊!埃尔,你怎么容忍得了这种无中生有?” 他愤愤不平地将报纸扔进壁炉的火堆,好像被污蔑的是他自己。 “可惜严格来说这份报道的销量没达到我可以起诉他们的地步,当然就算达到了我也没有那么清闲去理会。” 埃尔弗里德见怪不怪地说。 “但是这实在太过分了。” “做这一行注定要承受恶言。” 她反而安慰他,“好啦别生气,我们到外面散散心。” 了解她一如多年前不计较艾莉西亚·克里斯的错误,西里斯知道埃尔怀揣一大堆复杂的人生哲学、在不同的事件上原则灵活,她无所谓小报如何胡编乱造,但他做不到无所谓,有时他觉得宁愿自己的名声受损也不想看到她备受争议。 于是他重拾战时练就的侦查技能,轻而易举地查清斯基特原来也是未经注册的阿尼马格斯、一只甲虫,当时他还偷听到了斯基特与其合作的助理摄像师对话,他们打算下一期写埃尔的身世疑点并引导民众猜测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闻言他怒火中烧地现身,干脆利落制服了这两个败类,并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们不得不答应再也不写与埃尔弗里德有关的东西。 至于他威胁的方法有多毫不留情,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跟谁再提及,包括传说中理应对彼此没有秘密的他的伴侣。 下午回去的时间点比往常晚了一小时,埃尔已经到家了、在手忙脚乱地清洗食材,他接过手示意他来吧,她摘掉围裙不经意地问: “你去了哪里?” “喔,我去那家你喜欢的店买了巧克力曲奇。” 他平和地说。 她这才注意到桌面上的纸盒子,快乐地打开包装:“哇我的确最喜欢它!谢谢你总是这么为我费心。” “你不需要总对我说谢谢的,埃尔,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他对甜食不感兴趣,然而面对她伸手拿过一块饼干喂自己,还是选择尝了口。 “要说谢谢,因为不能把你的体贴当作理所当然。” 她很执着,“再亲密也不可以忘记道谢。我妈妈和我爸爸长年如此、虽然不是真情侣……” 一瞬间深受触动的同时他近乎有点神经质地心想:他为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蠢货感到遗憾,遗憾他们没有和埃尔弗里德本人打过交道,他们的运气真坏啊、遇到的是他。 “好,随你喜欢。” 他若无其事地关掉水龙头,温柔地对她笑道。 毋庸置疑他的爱人是位正派得圣洁的好人—— 他不是。 「 soulmate 」 每个星期会有特定一天只属于埃尔弗里德和莉莉两个人,到电影院,逛公园,坐咖啡馆闲聊,购物,打网球(由于几年前的事埃尔对整个人泡进水里直至淹没过头顶有阴影,她们把游泳改为了网球)她们相谈甚欢,仿佛重返在霍格沃茨少女时代的悠闲与惬意,令精神焕然一新的“girl day”。 “反正前几天开完会我才发现那俩傻瓜又溜出去玩了,魔法部聘请到他们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莉莉无奈地说。 “我相信那个街区的警察早晚会因为挨了太多遗忘咒致使大脑痴呆。” 埃尔冷幽默地接话。 “现在我决定不再抓他们回办公室,我等哪天他们真被警察‘收留’,那才会消停呢。” 她们大笑起来。 蓦地莉莉眼里一闪,放下咖啡杯小声道:“埃尔,快转头看,是上次那位在冰淇淋店和我们换零钱的帅哥教授!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哈罗德’?” 她眯了眯眼,好视力瞥到对方文件袋上的徽章,微微点头低声说:“imperial college的字符……看来他没骗我们。” “噢亲爱的,他自然不会骗我们,他的谈吐很有教养,那天跟他聊天多愉快呀。” 莉莉狡黠地朝她眨眨眼,“你知道吗、我们应该叫他过来拼桌。” “这不太好吧。” 埃尔犹豫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普通聊天而已,又不是调情,而且他跟你很多话题不是么。” 莉莉的笑容带着几许孩子气的欢乐,“他和你一样聪明、文雅、喜欢哲学书籍,多交一个像自己的朋友很好啊。” “但如果西里斯知道后又要抓狂了。” “宝贝,你别太宠他,他的不安全感该由他自己解决。” 莉莉不悦地说,想必詹姆日常绝不是缺乏安全感的性情,不然以莉莉毫不惯着的态度,他俩的感情不会这么好。 不等埃尔制止,莉莉已径直走向不远处在咖啡桌前看书的男人。 没过一会儿,对方友好地答应了她们拼桌聊天的邀请,他手里的书是海德格尔的《走向语言之途》、埃尔也喜欢这本书。 果然莉莉分析得没错,哈罗德先生和自己的爱好无比契合,共同话题不计其数,她们聊得很开心,要不是下午埃尔接到通知要回魔法部紧急修改明天的演讲稿,他们会一起吃晚饭的。 怀抱好心情地回家,莉莉一进门就高兴地拉着詹姆分享道:“我今天遇到了和埃尔超级像的人,他们简直跟照镜子的相似,像共享了灵魂那样,实在太有趣了!” “……你说什么?” 唉呀,一时忘了西里斯人还在呢。 不过莉莉倒挺无所谓(甚至觉着好玩),于是陶醉地回答:“他是一所很有名的大学的教授哦,深褐色头发,黑眼睛,十分英俊,比埃尔高一点,气质儒雅……”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詹姆兴致勃勃地插话:“让我猜猜,他一定也很爱看书吧,特别是那些平常人一个字看不懂的天书?” 莉莉打了个响指:“bingo!他赞成的观点她也同意,他们看待理论的思维像同个脑子、一模一样!” “我的天呐传说中的灵魂伴侣——” “我的天呐你们是合伙故意排挤我对吧。” 西里斯气呼呼地模仿詹姆可笑的语气,阴阳怪气地打断,“我才不上当。” “你不信可以回去问她,我保证我说的是实情。” 莉莉叉着腰笑嘻嘻道。 全场唯一沉稳的哈利拿着自己的恐龙小牙刷,嘴里吐着泡泡,悄悄凑近问詹姆:“爸爸,什么是灵魂伴侣?” 第154章 詹姆学着孩子小小声答道:“就是我和你妈妈。” “那教父呢?” “我们正在深表怀疑。” 这晚回家后的西里斯假装不动声色地对埃尔弗里德提起此事。 丝毫没察觉到他在演平静的埃尔老实地夸奖了一遍哈罗德先生,她以为他若无其事的反应是真实的,因此没有掩饰遇见不寻常的人的新奇感: “莉莉评价我们共用同个大脑,真好笑……” 哪里好笑。他一边听一边干巴巴地含糊应着,根本挤不出笑意。 半夜,确认她已经闭上眼,他才偷偷摸摸溜到书房,一本一本翻看那堆哲学著作。 可惜正如六年级的他,至今都看不懂半个字。 这群麻瓜哲学家是在拿人类英语编写什么机密谍报吗,像在看克林贡语似的。他愤恨地心想。 但是他努力地看了个通宵。 翌日的早餐桌上,喝了提神醒脑的活力药剂,他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轻咳一声,开始了表演:“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有意思的观点……说是思维的主观是心理学的对象,一切现象的总和是宇宙论的对象,一切存在之本源存在是神学的对象……以纯粹理性对于先验心灵论提供理念——” 该死的、背都背得如此拗口。 “康德?怎么忽然看这本书,你居然不觉得无聊。” 她感到好笑,奇怪地看着他。 “不,我想看点有深度的东西。” “那挺不错。我到现在都没看懂康德的原著。” ……他好不容易看完的一本竟然还看错了! 他懊恼地腹诽,忘记热茶是刚泡好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把他烫得够呛—— “天啊你还好吧?!” 埃尔弗里德吓得站起身,眼明手快地用魔杖冷冻了自己玻璃杯的清水给他冰敷。 幸亏他刚才直接把热茶吐回杯子,没有伤到咽喉,舌头倒瞬间红肿麻木,她翻箱倒柜找了消肿药水,他漱过口后烫伤被缓解了大半。 一团狼藉。她无奈地问:“你到底怎么啦……” 沉默半晌,他才闷闷地说实话: “……莉莉说你的新朋友才是你的命定伴侣。” 听罢她忍俊不禁:“你不是说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胡说八道。可是现在,现在太真了,你们谈论的话题我光是听懂都费劲,你感兴趣的事我压根不了解。” 他挫败地垂下头。 “所以?这只代表我和他都恰巧喜欢看书而已,又不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确实犹如一体灵魂啊,你六年级在占卜课上说你会遇到命定之人,也是深褐色头发,黑眼睛,聪明……” 他越说越不满地皱起眉头。 埃尔笑着摇了摇头:“那只是恶作剧,完全没这人的存在,当时我骗你的。我从不相信什么命定之人,西里斯。” “真的吗?” “当然。我只相信以爱为基础的感情要双方共同努力去经营,包容彼此的小缺点,或是主动为他做出让步和改变。所谓命定伴侣是很不切实际的说法。” 她耐心地解释,并且以示安抚地拥抱一下他。 “你说得对,我也不相信这种荒唐的话了!” 他顿时恢复快乐地表示。 “那么以后请别再为了我看你不喜欢的书。” 她怜爱地摸摸他的脸,哭笑不得道:“你背得很差劲。” 「 godless woman 」 抽空匆匆前往圣芒戈看望米莉森,埃尔弗里德给这间私人病房加固了防止偷听的咒语,才坐下椅子低声汇报必要的消息。 脸色苍白的米莉森低声说:“……你要想点办法对付那个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了,你我都知道康奈利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没有她的教唆根本不敢处处与我们作对,甚至觊觎下一任部长的交椅……他绝不能上任,不等几年他下台无疑就轮到了她有机可乘,那魔法部会完蛋的。我们必须确保克劳奇是部长,我跟你说过,埃尔。” 因情绪激动咳嗽了几声的米莉森凝重地看着她。 “我想你能够像上次撑过治疗——” “即便我撑得过,我也要退休了,极度幸运的话再连任一次,可看看我糟糕的身体,哪怕民众以不确定继任者为由让我通过竞选,我也没有精力对付康奈利他们,拖越久不铲除这一势力,后患无穷。” 埃尔弗里德皱着眉,垂下眼陷入无言。 “孩子,我明白你不想做太绝,但想一想多洛雷斯在我们的提案投票大会上干了哪些好事,在我们的办公室上演了多少闹剧,已经无可救药!” 米莉森语重心长道:“今后你仍有很漫长一段路,你要学会狠下心做正确的决定。” “……我清楚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埃尔忙于整理思绪与敌对方周旋。在会议上,她被驳回第六份草拟“门钥匙监管革新”的报告,上一份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没能成功压下的提案还是“魔药管制措施新修”。 每次两边要付出大量心血争赢一份草案的第一轮通过——说来这正是魔法部在立法制度上的弊端,怪不得威森加摩出现过不少见的腐败现象——鉴于只要撑过第一轮表决,稍后的两轮全然是走形式上的流程便定案。这就是她们为自己支持的提议争得头破血流般的原因。 正如麻瓜界的职业政治说客,埃尔弗里德要做的是首先避开所有烟雾弹、准确预判下次大会上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他们真正想获胜的那份提案,随即判断是否不利于自己,再和团队相应地做计划及对策。 敌对方同理,每场会议前要优先确认自身的阵营,提前争取的每一票赞成都是无比宝贵的,因为不到最后其实没人知道这些保证能否付诸行动,尽管在无数绞尽脑汁的应酬及拉拢中得到口头上的认可,那些人坐在席位上最终会不会按承诺举手依然未知。 “下半年的安排、诸位请容我看看……万圣节后,是今年最后一次大会。” 克劳奇司长翻过记录册看了眼坐在右侧身穿粉红色开襟毛衣、短卷发夹着黑色天鹅绒小蝴蝶结的胖女人,勉强地说:“乌姆里奇小姐,下次是由你汇报对吧。” “是的,先生。”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用一贯做作尖细的声音说道:“我有必要指出大家应严格遵循入会议室的时间点,以示对我们的尊重。” 大多人的目光无不暗暗流露出鄙夷。 转眼间过去几月,到了表决的当天,毫无悬念地又一项臭名昭著的加强对注册壁炉监视的提议取得压倒性的选票。 令大众哗然的意外是,不肯落座的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突然话锋一转:“司长先生,我还有一要事汇报。” 被当场打断总结发言的克劳奇隐忍不满,抬抬手说:“请继续。” “我要实名举报备案席中的不正当行径,私下打探及干预我们的筹备过程,有违独立公正的民主原则,是冒犯硬性规定的不当行为——” “乌姆里奇小姐,请你直奔重点,你要举报何人。” 克劳奇掩饰不耐烦,保持风度地反问。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我有人证和物证。” 典型的一招贼喊抓贼。 会议室响起一阵震撼的惊呼与窃窃私语,当事人沉住气坐在原位,像早有预判,不动声色。 内部委员会立即暂时免除她的职务,并将在三天后的威森加摩举行听证会。 看上去埃尔弗里德似乎输了大半,看上去她似乎无力顽抗,看上去,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仿佛赢得很彻底。 由于工作来往上的密切,巴蒂·克劳奇被迫避嫌地坐在旁听席,裁决的最高长官是威森加摩的另一高级执行官。 开庭前站在埃尔这一边的官员们都想竭力阻止外面的记者,然而她对他们淡淡地说无须费心。没有人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克劳奇司长也被蒙在鼓里。 “……道斯先生,请问在本案涉及到的11号修正草拟、你的工作是否有参与其中?” “是的。” “如你的直属上司乌姆里奇小姐所说,你的职责具有绝密性对吗。” “没错。” “请你大致描述上个月二号你与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的午餐场景。” “我们、我被邀请和韦勒克小姐和她的秘书伍里奇小姐一起吃午饭,我们聊了些工作上烦心的琐事。” “比方什么呢。” “过多的加班,咳……和没完没了的编写提案。” “她曾明确提过你正赶稿的提案吗?” “对,她对我说,呃、‘想必这段时日你很辛苦,你们在负责今年最后一场大会’……‘你的家人对你的忙碌有没有怨言’。还有,‘不知道你们的上司是不是也像你有时刻在费尽心神,审核的同事真不好敷衍’——” 这时埃尔的辩护人站起身打断:“庭上,显然我的当事人并没有让证人提及详细的内容,她只是像每一个普通人在午休抱怨工作上的繁忙。” 乌姆里奇的证人道斯急切地插嘴道:“她还问我所在的小组有没兑现过对我们员工的奖赏承诺!” 第155章 辩护人不依不饶地据理力争:“她还是没问过你们组内在准备的多项提案里的任何一项不是吗。” “我们都清楚韦勒克小姐对我下属说的这些看似无心的话实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在暗示我对我的下属们漠不关心。” 乌姆里奇在发言席上尖声反驳,皮肉松弛的脸上挤出笑容,“庭上,我想您明白我们内部严禁类似的交流。” 代理执行官头疼地死寂半刻,无奈地摇头道:“我需要观看物证再做定夺……书记官,请呈上编号为莉兹·安东尼女士的记忆影像,副长先生请上前宣誓已按规定用魔法严格检测过记忆是否属实、并无修改等人为编造的痕迹,且为本次检测结果承担全部责任。” “我已确认记忆为属实,庭上。” “好……我再多问一句,记录上说莉兹·安东尼女士是代表德鲁伊教选区投票的普通民众,背景调查确定无任何与我部的利益关系……记录在案的书记员请确认是否属实。” “我确认调查属实,庭上。” 德鲁伊教、乌姆里奇个人信奉的正是这一教派,人证物证都是一伙的,心知肚明这场阴谋陷阱的众人为埃尔捏一把汗。 物证正式展示,以为胜券在握的乌姆里奇面带欣喜若狂的甜笑,不料下一秒,真实展示出的画面却是—— “……多洛雷斯,我不认为这次我们可以搞垮韦勒克那项适当放开门钥匙监管的提议,你知道那群白痴民众只考虑日常更互通之类的蠢事……” “我已经搞定她想商量争取的那几个议员,他们会给她投空头票的。她远没有我们预想的聪明,我安插的眼线她至今仍未察觉,打探到她想押中的提案简直易如反掌。” “不,多洛雷斯,我不想赔上我的前途!” “听着,事成之后,司长甚至是部长的位置都是您的。我早就让我的手下待命,她中圈套了,明天他们会共进午餐……” 一段又一段意味深长的谈话景象映入眼帘,法庭瞬间炸开了锅,乌姆里奇等人恐慌地下意识叫道:“说谎!这都是被人编造过的假证据——” “安静!安静!” 庭长用扩声咒勉强维系秩序。 整个法庭坐满了各界人士,包括瞠目结舌也不忘不停做记录的几家报社记者。 沉默不语端坐在被告席上的埃尔弗里德看着桌面,是全场自始至终最冷静的人。 至此,她的策略浮出水面的一刻也是敌对方被制裁的一刻。 毋庸置疑,在经过严密的调查后,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与其忠实的走狗们被判处阿兹卡班监禁,刑期不一,基于有更多证据佐证了几年前的战时阶段受过食死徒贿赂在管理追捕犯人上尸位素餐,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被判终身监禁。 事实上埃尔弗里德不觉得自己用的计策有多妙,比起麻瓜政客的手段,她显得体面又温和,只施展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 想来真够讽刺:乌姆里奇最唾弃的麻瓜,却又是第一个在魔法部大搞效仿麻瓜三流政客伎俩的人。 这里终究是魔法世界,权力的底层逻辑也是魔法水平,作为一位算计过伏地魔的布棋者,她窃取乌姆里奇的秘密绰绰有余。 自然前六次她是故意输的,为的正是揪出乌姆里奇最信任的副手。 合格的政客是要运筹帷幄,更要耐着性子,等待对方的底牌出完,就轮到自己了。 没有疑问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是个邪恶的女人。她想。 因此赢家也必须是…… 更胜一筹的邪恶。 「 a bet 」 一千天纪念日恰好是星期六,俩人上午会在波特家聚餐,前一晚哈利就问罗恩这周休息日要不要来自己家玩、明天午餐有豪华的双层蛋糕吃。 庆祝的蛋糕当然是莉莉的主意,特地在麻瓜地区最有名气的甜点店铺订购。 11:03am两位主角到场,一进门,哈利难得先缠住教母:“埃尔快教我下国际象棋!巫师棋已经有点玩腻了……” 他觉得她这么聪明一定擅长,对座的罗恩反驳:“那是因为你一直输。” 她笑起来,问道:“你们确定想学吗?我下棋也没有多好。” 西里斯不客气地揭穿:“假的,这么久了我没赢过她一局。” 哈利睁大眼睛:“巫师棋还是国际象棋?” “都是。” 西里斯诚实地回答。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笨?” 罗恩若有所思地接话,闻言埃尔朗声大笑。 “我就赢过很多次叉子。” 西里斯笑嘻嘻地转移战火。 取完蛋糕的詹姆在拆包装和找蜡烛,阴阳怪气道:“啊对对对,是谁每次连打家庭魁地奇都追不上我来着?” “你举这例子只能证明你的四肢比头脑发达。” 埃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怎么这就护上了啊,真不讲义气。” 詹姆假装对重色轻友的鄙视。 莉莉敲了敲偷懒的煮夫的脑袋:“得了吧,你明明和大脚板的智力不相上下……快去厨房看火,别忘了给烤箱定时,还有记得摆盘——” 于是决定拖好兄弟一起下水的詹姆拉着一副悠闲模样的西里斯进厨房整理餐具。 “……没想到你们真的在一起三年了。” 詹姆用了个温和的魔咒来防止蛋糕的冰淇淋内馅融化,不经意地开启闲聊。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西里斯一边帮忙放好精美的陶瓷一边随口问:“你们何时买的这套新碟子?” “上个月去摩纳哥旅游那会儿。” “你的假期有够多的。”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嫉妒。 詹姆好笑道:“你一个翘班大王居然会羡慕我们做牛马的放假多。” “埃尔的年假可能不够你和莉莉一半呢。她太努力了,我才特意翘班来平衡她付出的加班时间,免得魔法部以为可以无情压榨我们,懂吧。” “哇噢,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偷懒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詹姆翻了个白眼,无情揭穿,“我可不像你能仗着关系光明正大地无所事事,整个傲罗办公室你最闲。” “你变忙是因为升职呀叉子。” 他自我陶醉地炫耀道:“要不是我女朋友你怎么可能升得这么快。” “少来,她有多严格你不是不知道。” 一聊起劲詹姆这著名大嘴巴忘记了要保守的秘密,得意洋洋地说:“我争取的额外五天假还是我以前跟她打赌赢的。” “什么赌?” “赌你们的恋情能维持多久呗,撑不撑得过两年——糟糕!” 詹姆崩溃地捂住嘴。 oops “你赌我和她撑不到两年?” 西里斯挑了下眉毛,灰眼睛里刚才的悠然自得顿时烟消云散。 “哥们,我说的是我赌赢了啊,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坚信你们可以长长久久,我对梅林发誓。”詹姆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急切辩解。 “……所以是她赌我和她不到两年就会玩完。” 话音刚落,埃尔弗里德恰好走进来拿玻璃杯,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自顾自地找孩子们最喜欢的几样冰镇饮料,低头倒可乐时漫不经心地问西里斯:“亲爱的你记不记得上次来陪哈利玩的巫师牌放哪里?他说自己找不到了。” 紧张的詹姆企图缓和空气里的焦灼,打着哈哈抢答:“肯定是在书房的抽屉里面,要么是他的卧室,他总是不放好东西,找不到就算啦。” “但他很喜欢那副牌——” “你赌我们两年内分手。” 突然开口一句质问打断,西里斯面无表情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她。 埃尔错愕地看了看背过身装死的詹姆。 两个最熟悉其性情的听者瞬间清楚他是真正的生气,并且是夹杂失望与难过的气恼,在这样的情绪下西里斯·布莱克说话音量是低而沉的。 于是她赶快作出解释:“……那其实是詹姆当时随便开的玩笑,我都没当真。” 她用柔和的口吻安抚着,同时皮笑肉不笑地瞥了旁边流汗的詹姆一眼。 完了,等等不但要被莉莉骂、这周的文件量还得超级加倍,詹姆心死地闭上眼想道。 “你用假期做赌注输给他。” 西里斯眯了眯眼,不领情地指出。 “我只是想让他担任主管的职位,他想要更多的年假,我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提到我和你的事情,但绝对不是我主动拿这种赌局作交涉。” 埃尔恳切地说。 “是我先胡说的,不是她,我发誓。” 詹姆悄悄移开厨房台面上的易碎品,害怕等等一争吵会祸及无辜。 “重点是你本来就不愿意给他额外假期的不是吗,你觉得你不会输,所以才同意和他赌,你认为我们之间连两年都撑不过,而今天是我们三周年纪念日,真讽刺。” 西里斯自嘲地摇摇头,轻笑一声,目光悲切地注视着她喃喃道:“我简直不敢相信。” 说完走出了房间,她迅速追上去: “等等西里斯、我错了——” 客厅里的俩小孩听见争论的动静面面相觑,哈利惊讶地呆呆瞧着教母跟埋头一路离开的教父。 第156章 what happened? 我们大概吃不成蛋糕。罗恩脸色凝重地回答哈利。 搞清来龙去脉的莉莉两眼一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詹姆,“我就只要你做一件小事:放好餐盘和刀叉。” 结果这都能捅娄子! 气呼呼回了家的西里斯将自己关在睡房,想一人静一静。 当然一般独自待着也意味不可避免地顺带情绪内耗一番,不过埃尔弗里德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她锲而不舍地紧跟他回来。 “开开门,让我面对面和你说对不起好吗?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没有直接推开门,而是首先询问。 实际上到这儿西里斯已经消气一半,但是为表达自己的心寒,他才不想那样快退步与原谅,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故意冷冷地回应: “不好意思,西里斯·布莱克不在,他刚被他的女友杀了。” 门外的埃尔被他恶毒的幽默逗笑,不得不抿抿嘴憋下笑意。 “拜托,看在今天是我们纪念日的份上,不要让我隔着门对你道歉啦。” 莫名其妙地感觉很难再继续生气,他瘪瘪嘴,站起身为她打开了房门。 “谢谢……请听我解释,我发誓完全没有期盼自己会赌赢的意思,老实说我甚至没把它当真,牺牲几天假期换詹姆当主管是大有效益的选择,但我确实不该同意这样的赌局,对不起。” 她知道他的一脸淡漠是在端着而已,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拉近了一点俩人的距离,真心实意地说道,“那时我就当詹姆开玩笑。” “你看的那些心理学书里写所有玩笑的本质都有实话的成分。” 好的又是一回自作自受,她心想以后再也不让他看那么多麻瓜写的东西。 看她罕见地无言以对,他忍不住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你是无所谓我们的感情、还是对我没有信心?觉得我会像花花公子厌倦——” “我们越说越离题了,西里斯,我从来没有你假设的这些想法。” 她轻声打断,抬手触碰他的脸,推心置腹道:“好吧,坦诚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像你坚信我们能永远一起,是因为我认为世事是无常的,我预知不了未来,谁知道意外会什么时候降临?也许我在哪天早逝……” 说到这句她有预判地示意他先听自己讲完再反驳,她接着阐明观点:“与其给出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承诺,我更想仅仅享受眼下的每一刻、和你待着的时刻,你清楚我不是出于礼貌对你说的我爱你。” 他垂下眼沉默了两秒钟,任由她牵起自己的手,听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随即他拥抱过她在脸颊亲了一口,令她联想到不再闹脾气的小狗舔主人脸蛋和好的场景。 “……好吧……反正,你别指望甩掉我。” “我怎么敢。” 她推着他出门,“好了,我们得回去啦,刚刚大家可担心你呢——” “是担心吃不成蛋糕吧。” 他们说笑着返回了波特家。 「 birthday 」 西里斯对一年一度的生日一向兴致平平,比起他这位寿星本人,为他庆祝生日的朋友们显得高兴多了。 这不能怪他,毕竟过生日这事在他小时候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沃尔布加请的客人全是傲慢的极端纯血主义者,而且家族的礼仪规矩太多,他不是在过生日,是在被展示。 以致于即使去了霍格沃茨上学,往往是对方主动问起,他才勉为其难地想起他的生日日期,这也是为什么那几年他只管埃尔弗里德要圣诞礼物。 哪怕是现在,他都不会记自己的生日,顺带也不记自己多少岁,在他眼中年龄同样是个无聊的主题。 “今年你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什么都不想要。最好别在那天提醒我二十几年前我出生了。” 他面无表情道。 埃尔叹了叹气,非常同情他对童年的应激反应,想想她自己的童年是多么的幸福啊,生日是每年她第一期待的节日,第二期待的是圣诞节。 “你不想跟我聊聊为什么你这么讨厌生日吗?说不定像你以前告诉我的,事情说出来心情会好一点。” 犹豫了片刻,他才摆好自己的椅子正对着她,勉强地开口:“好吧。简单来说,从我四岁起,每一年‘那个女人’总要一大早吵醒大家,把我收拾成一只放橱窗观赏的玩偶。” “……那复杂来说呢?” “请的一大堆鼻子翘上天的来客,强迫我问好,强迫我记住每一个人是谁,不然等人都走了就等着挨骂吧。”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一说起最难以释怀的原生家庭就不知不觉滔滔不绝: “吃饭的过程也不叫吃饭,叫谁都来为我的人生规划插一脚,我才几岁啊就想着帮我安排结婚对象,我不止每个年头都被安排好,所谓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合适的事……估计我当年要没进他们对唾弃的格兰芬多,我连每个小时要做什么都会被规定。” “你知道在贝拉的订婚宴上他们都在聊什么吗,总结一句话,如何将麻瓜的头都砍下来给纯血家族的墙壁来点装饰……我听得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受不了地开口说我不清楚麻瓜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所有人瞪着我。当晚刚到家,沃尔布加立即给我一个耳光。” “你记得三年级我在礼堂分享麻瓜书籍结果放假回去第一天就被禁足吧,她想把我活活饿死呢,哼,我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多亏了你和叉子给我寄来食物……有次她看见信封上你的姓氏,直接发飙地将滚烫的粥泼在了我手上……这正是我至今仍怕烫的原因。” 说着说着,他已经从生日的灾难偏向原生家庭的灾难,声音沉重得没有起伏,压抑的情绪却像打开闸口的汹涌河流,他冷冷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某个角落,灰色眼睛里闪灼着僵硬而神经质的恨意,如同既恨口中的那些人,又恨他自己。 专注听完他的叙述,埃尔弗里德难过地注视着他,动作轻柔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西里斯,我真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让你能够好受一些。” 他回过神来,强行装作云淡风轻地说:“算啦,过去了的事也就那样。反正我现在用不着再受那种苦。” “我真希望早点认识你,或者你早点认识詹姆,你就不会这样恨你自己的生日了。” 她诚挚地强调道:“这可是你出生的日子啊!怎么可以没有人感谢你的诞生……不行,我要好好弥补你,每年生日你都能向我提一个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唉不用,其实我早对那堆破事没那么在意了。你用不着弥补我。” 他别扭地回绝。 “听我说,我只是想给你点美好的记忆。” 她耐心地劝解道:“承认自己的情绪不是软弱的丢脸的表现。你不也记得我向你承认如今我对海水有阴影吗,还有因为我父亲死于炸弹造成现在我看不了战争电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这很正常。” 闻言他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不过他依然嘴硬道: “埃尔,实际上我真的不——” “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可以花时间慢慢想。” 她温柔地轻声打断,“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听到后半句捕捉到关键词,西里斯愣了一下。 沉思一秒钟,他表面语气淡淡地反问:“……什么都行?” “当然,什么都行。” 她充满神圣的光辉。 “你是不是认真的?” 他又问了一遍。 “是的啊。” 她依旧没发觉事实上他们的对话已不再是她以为的温馨,甚至体贴地补充:“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我承诺了会为你实现,我绝不食言。” 出门前她体贴地抱抱他以示安慰,他仍在假装失落地和她告别。 家门关上时埃尔弗里德还在心想自己做了一件动人的好事—— 她完全不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番外-正篇[番外] ========================= 「 you are like santa claus on prozac at disneyland, getting laid ! 」 回想当初四年级时,听到埃尔弗里德形容她自己需要时刻通过光明的行为来提醒她忽略内心的黑暗,西里斯的确很惊讶,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更多的相处之中他发现无疑她也是一个精神世界偏于灰色地带的人,像每一丰富而深沉的个体,思维自我的家伙总植根着复杂的本质,假如按照她比较喜欢的说法来概括她的思维,他想那大概就是隐藏于结构主义的解构主义,若让他剖视她的想法、毋庸置疑她只是拿安全的逻各斯哲学伪装的反逻各斯中心,或许跟她在战争的那几年经历有关,看起来她是被福柯口中现代社会用权力建构的知识体系下成功规训的“壳子”,实际她做的许多事都属于体制的牢笼之外——高深的理论他懒得看懂,不过以他脑袋的才智看清这点表象是能明了的。 显然,应验了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样的俗套真理,作为地狱笑话的爱好者,他每天都会不经意就发表一些“可怕”的“暴论”,正如当年他对《局外人》的热爱,然而他之所以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口,是因为他深刻地知道其实心里同样“半黑半白”的埃尔弗里德不可能为此离开他:她确实不会,尽管她本人不说地狱笑话,倒不代表她排斥它们,某种意义而言,只是在亲密的对象面前才会袒露“阴暗”罢了,早年她对莉莉说自己受不了大脑中仿佛装着乌贼的家伙,如今…… 第157章 某天心力交瘁地从办公室回到家,她疲惫地对西里斯说:“你知道有些人光是存在就让你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思考……禁忌的魔法,像是发明那种特别的药水,人只要喝了,一旦做蠢事,脑子就会,让那人后悔自己没经过它就擅自行动的后果、爆炸——” 哪怕是埃尔弗里德这等平和的性格,也会在隐秘的场所破天荒地宣泄自己的怒意,虽然表情一贯平静。 一听便知是出现了哪些蠢货彻底惹恼了她,而西里斯的反应也具有安慰的效果、起码在她眼里,他装成一脸严肃地淡淡接道:“无所谓禁不禁忌,如果你真需要,我能为你研究它。” 果然埃尔弗里德轻而易举地被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和语气逗笑,然后张开手主动拥抱他,短暂的不愉快就此作结。 没什么大不了、他说过多的是可怕的东西,程度高低的差别,譬如有一次从雷古勒斯听说沃尔布加生了场病到圣芒戈住了段日子,原本埃尔弗里德有点意外他会答应去医院看一眼,结果他的回应是:“当然我要过去见沃尔布加,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我应该亲眼看着她走。” 即使清楚他的本意并非恳切的诅咒,且实则有担心母亲的成分,但聆听者埃尔忍俊不禁的同时怀揣着“算了我绝对会下地狱”的既忐忑又无奈的心情。 “说说而已”这一类对所谓天大的麻烦一笑了之的态度,仅仅是明白坏事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呢,还不如调侃两句,至少可以收获别人“你怪乐观啊”的评语。 事实上埃尔开始说怪话得追溯到她翻来覆去看伊奈茨的回忆录后,顺带一提,他们还在继续开雷古勒斯执行任务出过的“丑”,西里斯说这笑点将会伴随他进棺材。 “老实说这也没什么,齐泽克聊到‘露恶’的时候不就说解构隔阂的关键在于自嘲式冒犯的交流来着……” 虽说其实埃尔弗里德自己没有赞同齐泽克主要的学术观点。 “你真爱我,还特地合理化我嘴巴毒的毛病。” 西里斯自我认知清晰道,他跟詹姆经常以熟人犯贱的友谊原则互损。 谁活着会没点怪癖。无论哪方面。 也是在同居的这几年他才知道(更是不得不承认开了眼界)埃尔表面这么正常的人都有“他觉得”不太常见的“癖好”。 比如,时不时他因睡眠不佳看上去多了几分苍白,时不时他流露消沉不安等脆弱的情绪,时不时他心无旁骛专注钻研什么(无非是机动车零件相关)……在诸如此类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时刻,埃尔弗里德会真情实感被触动,换言之、觉得那样的他格外性感。 再比如他脖颈和胸口上的纹身、特殊战时弄的用以躲通缉令的卢恩符文刺青,她居然认为很好看并让他长期保留。 以及听她坦诚地说看见他的泪光(只是源于困意的生理性泪水,他是看再悲剧的电影都不哭的人)她的“黑暗面”会蔓延出一丝兴奋。 上述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拥有一张完美的脸之上。 终于他按捺不住好奇翻开她书架上的《erotica for women—research of 50s romantic fiction》可谓是对欲望的具象了解到很多,引用她自嘲似的总结:“女人从幼年起就犹如被浸泡在一碗下了迷魂药水的巨型洋葱汤里,我们在这场规训的漂流中无可避免地向往爱与爱情,因此常热衷于诗意的、虚幻的、浪漫化的叙事,甚至为了它放弃真正的天性。” “什么是你们真正的天性?” 他注视着她,不由追问。 可惜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但她在暗暗庆幸他从不占用她多少时间,这恰好为彼此的分享欲带来积极的维持作用。 很难解释是否真的阿尼马格斯形态与人格互相影响及深化,跟西里斯生活和养一只大型犬区别不大,和懂事的狗狗一样见到主人会开心、主人不在家自己也能好好玩耍,他不会干涉她什么,他的每个白天几乎都拉着迟到早退的詹姆自由快乐地到处冒险,相同地她也不会管他去了哪里,她相信他对他们感情的忠诚,好比他从未质疑她到底是更看重事业或是他的愚蠢问题。 这年生日在例行写给她的祝福卡片上,其中一句点睛之笔他是这样写道的:“听你描述过最初在认清你自己的真心以前,你对我的好感一直摇摆不定、因为自我的保护致使的犹豫与谨慎,我想也是你对心底本能的那部分的犹豫,最后你选择了我,你选择拥抱内心那一部分灰暗。” 正中心门。 当然,心理偏好永远逃不出象征权力的定律、主导的意味,再“自由”的癖好都无不必须是在对方接受的基础上。至于对那些发明实质以折磨为乐的扭曲把戏——他只想说快去坐牢吧。 如同一份事先商讨好的协定,严谨是十分必要的、类似一场规避扫兴的游戏中需要绝对存在的“密码”,传说的安全词,她的要求简洁中带着很有组织条理的严格:“不要叫我宝贝,不要让我叫你daddy,不要自作聪明搞怪东西否则别责备我憋不住笑。” “懂了,boss”他的接受度自然倾向多元,况且,她的作风何尝不算一种“smart and rationality is the new sexy” 不论如何,她已非常温柔了。 一天克莱尔和瑞斯这两位自由创业者来找埃尔,拜托她帮忙看看品牌宣传的文案,她们开发的是女性用品,品牌名字正是她们二人的名字“reese & claire”、它一开始的定位并不是女性专用的小玩具,而是棉条卫生巾月经杯等等,小玩具这条专线的开启是在她们去视察分销的商店时讨论出来的,因为她们气恼地发现女人的日常用品都被放在了靠后的位置,甚至在男性不必要的产品之后。 就在她起身找羽毛笔的功夫,他好奇地认真看了看桌上纸张的内容—— 白纸黑字写着“……据研究仅三成的女性能够在纳入式的关系中得到愉悦体验……该数据的偏差只会远低于百分之三十……” “低于30%?!真的吗?” 他震撼地抬头看向面前两个文案编辑人。 瑞斯幸灾乐祸地扬起眉毛:“哇噢他竟然不知道诶!” 克莱尔略微尴尬地疯狂做手势制止了进一步嘲笑,瑞斯消停地耸耸肩膀:“埃尔对你真好。” holy jesus. 梅林的蕾丝裤袜啊。 他真实地而轻轻地破防、难以置信地叫道:“可是怎能不在性知识手册上记录这重中之重!” “大概是怕你们会滞销……咳抱歉我心直口快。” 瑞斯没打算闭嘴,克莱尔开始收拾收拾准备溜了。 难得耐着性子等到晚上他才重新提起这件当时她不知情的小插曲,听完他的话,一瞬间埃尔一边掩饰着移开视线和抿嘴忍笑的微表情一边委婉地换话题:“亲爱的,我们来继续聊你悲惨的童年怎么样?” 于是他悬着的心淡淡地死去——当然其实没有,他是决定拉几个垫背的,第二天一早起,他就将这项科普告诉了所有的男性朋友,首当其冲的无疑是詹姆。 然后詹姆决定给他一记正义铁拳的制裁——其实也没有,大家都在震惊中脆弱地情绪化,又在情绪化中振作地寻求建议。 找谁建议呢,本来他们想到问话一小时要五百磅的婚姻咨询师,不过自从创业两只眼睛快变成货币符号的瑞斯听说后心想这钱不如自己赚,学会了猫头鹰传信便潇洒地写下:“piece of cake. exquisite foreplay, and go down on your lady.” 为显示专业还特地用了个高级词汇呢。 发扬服务精神也能叫建议?西里斯少有地感觉白花了那堆金加隆,这些他早都会了,所以他还是a-ok的吧……对此埃尔弗里德罕见不耐烦地吐槽:“你别像那种纠结自己表现、把它当作自我价值的男的,会显得你很蠢。” 总之他的短暂破防不是重点。 圣诞节,一份来自米兰的神秘礼物通过麻瓜邮递服务寄到家,寄件人署名为安娜,埃尔弗里德了然地介绍说这是瓦伦娜和伊奈茨的老朋友,包裹是一本剪贴相簿,算是用作纪念的赠礼,休息日她蜷在温暖的毛毯里抱着这本相册看得入迷,每翻一页乐得笑个不停。 “写了什么这么好笑,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他没被她“别看是恶评”的劝说阻止,以一如既往粘人精式拥抱和绝佳视力成功凑近并看到书页上的文字,原来全是两位岳母与她们的朋友年轻时一针见血的发言—— 刚好这页的相片是三人去电影院的合照、配文则是<能不能禁止男的创作,任何题材不沾边性就要死了似的,再悲痛再紧急的剧情设定下都逃不过,男主角顾影自怜的同时跟莫名其妙投怀送抱的年少貌美型女角色在一块儿、真的让我们有种在看吃了抗抑郁药的圣诞老人去迪士尼乐园享受性ai的观感,地狱级别的倒胃口> 一时间西里斯心里蔓延了一丝尴尬的无措,但是他强装镇定:“……没事,我才不会觉得冒犯,因为我就不是这种人。” 听罢埃尔没忍住无语地戳穿道:“你之前和我抱怨童年创伤的时候我说能帮你实现愿望,我以为会是些温馨的活动,而你却给我列了一张你想做的play的清单。” 第158章 “……” 汗流浃背,反驳无能,他转移主题:“你拒绝了一大半。” 包括自制录影带的提议,他还被惩罚睡一个月的客房。 “恭喜你找到最薄弱的论点。” 她下意识引用了最具有世事神秘讽刺性的一句。 他出于反叛心与不甘,耍性子般质问:“那么既然我身上也存在令你啼笑皆非的天性,为什么你还要跟我一起呢?” “因为你是完美的伴侣。” 她直接用实话夸奖道,“跟你在一起会比我一个人生活获得更多的快乐,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永远不会算计我。” 果不其然最吃直球的他马上就被哄好了,注意力分散后天真地追问:“还会有人算计自己的伴侣吗?” “当然有,算计对方为自己额外地付出、妥协、牺牲,无处不在……” 她留意到他像发现新大陆的惊奇目光,不禁好笑地故意带上讲述恐怖故事的语气,完全不用担心他会照葫芦画瓢,毕竟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心机,尤其是在她这颗精明的大脑看来。 他的确不是吃抗抑郁药的圣诞老人,而是那只拉雪橇的、人类忠实的好朋友。 「 i got you 」 拥有一份严肃的工作,着装自然而然要具备突出她领导者气质的功能,巫师大多只穿长袍、更别说在长年温和湿润夏季不算明显的伦敦,融入巫师社会比适应麻瓜生活还要飞快的埃尔弗里德也选择巫师袍居多,早上洗漱后换上整洁的外袍、内搭简单的衬衫长裤,舒适的平底鞋,戴上手表拿好魔杖出门,这就是她的日常。 最高的礼仪是偶尔应付重要场合用口红提升下疲倦的气色,剩余百分之九十的时刻她都属于“裸着整张脸在外奔波的家伙”,包括节假日去玩,哪怕用魔法上妆十分省时、她也完全——懒得动了,并且与其说是懒,更多的是感觉没有必要。 甚至在青春期这个多数人会变化得重视仪表的阶段,她的精力似乎也从没放在过这一方面,或许是因为瓦伦娜就职于服饰设计行业,母亲和父亲的教育让她早早地对所谓“流行的美观”所祛魅;最好的朋友莉莉也是如此,被从小称赞多了漂亮、莉莉更想听到聪明之类的赞许,而并非外貌。 反观西里斯和詹姆,前者是受家族规训养成的习惯,后者是纯粹喜欢自己酷酷的样子(虽然特地把鸡窝头弄得更乱的“仪容整理”与目的正好相反)俩人各有各的臭美,衣服和配饰花样不少,一个离了摩托车会死一个离了飞天扫帚会死,总之“我要费心思考虑穿什么搭配我的坐骑会更酷” 的场景每天都在他们走出家门前上演。 不知能不能算作四年级逛麻瓜商场的后遗症,他们还热衷于购买各种女装及首饰——倒不是给他们自己穿的,是各自拿回家献宝似地向伴侣自诩一番审美:“亲爱的看我的眼光真好啊、它们多适合你!” 至于她们的反应,身为高效实用主义的埃尔和莉莉无不是统一默契的回应:“看起来太麻烦了,不想要。” 其实莉莉的答复更直白:“你对设计繁琐的长裙这么感兴趣干脆自己穿,詹姆。” “我穿又不好看。” 詹姆真的对着镜子看了看,瘪瘪嘴失落地说,随即转而殃及本在乖乖玩魔法积木的六岁孩子:“哈利,难道你不认为它好看?” “呃,我还是对扫帚感兴趣,爸爸。” 哈利勉为其难地回答。 “好吧。我不懂,是我的品味太差吗,你从来不爱穿我买的衣服。” 詹姆疑惑地对莉莉追问。 闻言莉莉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不是你的品味差,是那些衣服不适合我的日常生活,除非是参加什么重大的上流场合,亲爱的,我可不想搭配着仅剩美观却毫无舒适度的高跟鞋子、会勾住我头发的耳环或挂坠、在我用羽毛笔写文件时会硌到的手链……等等等等,它们只会拖累我处理本就忙得要命的工作和家里大事小事的进度。” 持有相同观点的埃尔则更加简单地说道: “我没有你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观如何完美,西里斯,美观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我这才不叫在意外观,我是想彰显自己的审美天赋。” 即使不是逼迫的意思,出于好奇,西里斯奇怪地问:“我们以前在霍格沃茨,你也说过服装是所谓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一种隐含个人品味的选择。” 埃尔弗里德笑着说:“拜托,这哪需要通过额外的打扮自己来证明?我选了你做我的男朋友,我们一起出门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我的审美品味有多好。” 他被逗笑,立即好心情地不计较这件小事。 后来当他们变成到类似la的过分炎热城市旅游的常客,他对简便舒适的背心搭短裤模式接受得很快,同时觉得怪好玩的、在震撼保守巫师这一点—— 特意将俩人在景点的合照夹进分享游玩经历的信件中寄给雷古勒斯,对方只回信一句话:“……下次这种纯流浪汉穿搭的照片可以不用发给我。” 「 x-men, x-dog, x-cat 」 好友圈中出了名的爱狗人士埃尔弗里德的养狗梦想曾因瓦伦娜的严重过敏等原因一度埋藏二十多年,而在搬进新的住所后,她终于能实现它了、起码一开始大家这样欣慰地想—— 直至她在宠物店里看着十几只不同品种的小狗走不动道,犹豫不决半天,可怜地说:“我做不到只选一只狗……” “那选两只。” 西里斯好笑道,看着她依旧难以取舍的神情,他无奈地接着说:“三只……四只——你要养五只狗???” “我可以给他们建一座房子,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收养流浪狗和流浪猫,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说要在房子外边挂一块‘x-dog’的门牌呢。” 她努力地做出彰显自己不是被冲昏头脑的解释,“用魔法,聘请照料的人员——往积极的一面想,这能叫丰富行业带动经济……好吧,我知道听起来有点疯狂,意味着忙碌之中要承担更多责任。” “我当然记得。” 他耐心地放缓语气:“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别忘了实际上我算是他们中的一员。” “ohhh太好啦、谢谢你愿意这么做!” 她抱住他,兴高采烈地亲了亲他的脸。 于是,首先入住狗狗家园的是他们在宠物店买下的一只边境牧羊犬、一只金毛寻回犬、一只萨摩耶、一只威尔士柯基和阿拉斯加雪橇犬,分别取名为马普尔侦探、维斯特麦考特、埃莱娜小姐、艾略特医生和黑斯廷斯上尉。 埃尔感觉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狗狗家园就建在自己家旁边,不仅有魔法的协助,而且她的朋友们经常来看小狗,哈利更喜欢拜访这里了。 “所以是除了‘艾略特医生’,其他都超级贪吃?” “其实没有不贪吃的小动物啦……” 流浪猫狗收留及领养中心的成立在最初获得的赞许远少于嘲笑和批评,大部分人都觉得没必要,甚至有明里暗里讽刺她是“摆脱不了麻瓜的陋习”、即对世界毫无实质贡献的人道主义行为。 不过埃尔弗里德早超越了会在意他人看法的阶段,何况并不是没有支持的声音,无论巫师或者麻瓜、配合协会保护小动物的以儿童和青少年占大多数。 渐渐地过去一年又一年,响应声虽增长缓慢,指指点点起码在变少,特别是埃尔新上任部长位置后、第一家福利院在巫师社会建成,一旦涉及到巫师利益,为彰显体面,哪怕是再保守也不会站出来大肆反对。 加之作为最老牌家族的成员雷古勒斯·布莱克公开了他赞成的态度,事实上,他在许多利于局面的新举措上都表示了支持—— 有关他的故事,同样具有被赋予期待的未知性。 「 crookshanks 」 哈利六岁换牙期间莉莉带他到一家麻瓜诊所、经朋友的推荐下。 倒不止是因为小孩的牙齿需要周到的照料,更是因为麻瓜开的儿童医院会有别的孩子,让哈利出门认识更多朋友是件好事。 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每次出门前莉莉要先跟他说好不能在麻瓜面前展示魔法。 跟大多数在公共场合吵闹追逐撒泼打滚的小男孩不同,哈利乖巧地等着排队,见状莉莉不由想社交圈小也挺好的,起码省了她之后纠正坏习惯的说教。 拔牙进行得很顺利,哈利一个人安静地待在休息室敷着冰,妈妈去交款了,他百无聊赖地拿过一本猜字谜游戏翻开,写不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小女孩表情犹豫地看着他、好心提醒道: “…… 你的冰袋……它黏在了你的脸上。” “呃?啊糟糕。” 哈利尴尬地发现自己刚刚只顾着写答案,不经意地就图方便用魔法让冰袋自动吸附在脸颊边,妈妈再三叮嘱过不要在外出时用魔法的,他慌忙地迅速拿走冰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说:“谢谢。” 意外的是小女孩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十分的了然与平静:“还有在你背后的纸杯。” 随即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他一紧张不小心将杯子悬空了,现在他更不知所措,然而只见她轻轻抬了抬手、水杯竟被悄然放置回原位。 第159章 “你也是——” 哈利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地说:“真好,你也是巫师,我以为去上学前都遇不到别的巫师呢。” “‘别的’,那你比我幸运得多,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巫师。” 女孩留着一头浓密凌乱的棕色鬈发,微笑时露出兔子似的门牙,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掩藏不住的高傲,“我叫赫敏·格兰杰,看来你需要多练习怎么控制它,我们在外总要小心一些,不是吗。” “是啊,我只有在家里才可以玩飞天扫帚,除非是爸爸或者教父带我……对了,我的名字是哈利·波特。” 哈利并没有感到生气,毕竟类似傲慢和自大的口吻他都听习惯了——自然来自于詹姆和小天狼星时不时会暴露“年轻版混蛋”的本性,这种语气也不是在冲着谁或针对什么事,无非只是像莉莉和埃尔所批评“注意点言辞,两位”。 “你就是哈利·波特?好吧,我得承认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坐下旁边的空椅子,奇怪地问:“这个版本的猜谜游戏太简单,你为什么不玩书架最上层的哪一版字谜?” 才成功解了一半谜题的哈利不太好意思地努努嘴,不过他选择大方承认:“我不是很擅长。” 这下子她反而缓和了态度,比较耐心地帮助他完成了字谜游戏。 等莉莉回来看见两个小孩正分享同一本书,经询问才知道她是格兰杰医生们的女儿,哈利的反应看起来显然是他并没抛出过这些基本问题,他一脸恍然大悟:“你的妈妈和爸爸都是牙医吗,那你是不是没什么机会吃糖果……” 自此俩人成为了经常联系的朋友。 格兰杰医生夫妇属于思想自由开明的精英阶层,格兰杰先生对巫师社会的事情尤其感兴趣,就像对麻瓜火柴盒都喜欢得不得了的亚瑟·韦斯莱,三个家庭的聚会时间如同巫师和麻瓜世界的信息流交换。 至于孩子们本人的友情就没有那么“稳定”——往往避免不了争吵,特别是赫敏和罗恩,他们的论争有时连哈利都嫌烦,三人组友谊守恒原则并非虚名,另一组“魔法铁三角”从伊法魔尼毕业后总会回英格兰找埃尔弗里德等人聚餐,比利老是打趣说:“天呐,看到你们像是看到了我们小时候。” 简不禁翻白眼纠正:“咱们现在也这样。” “噢拜托,简,我就随便类比一下。” 比利冷哼,詹姆斯无奈地摇摇头: ……又现身说法了。 虽然在莉莉的教导下,哈利在三人里显得低调平和似的,事实上只要莉莉不在,他就大胆展露心直口快的一面、当然是言语直接而不是没有教养,他忍无可忍地调停道:“罗恩,能不能先别急着敏感,有点自己的判断力!你又笑什么,赫敏,不用骄傲语气说话不会死人!你们两个吵吧,再吵我就不请你们来星期六的派对……” 吵架与和好像闹着玩儿的两位对伙伴发飙的反应莫名一致,他们噗嗤一声嘲笑道:“geez, what a baby——” “别这么幼稚哈利,我们又不是说一句要绝交三天的三岁小孩。” “……” 这时倒站在同一战线了,哈利选择沉默。 不过吵闹归吵闹,其实无论是谁的心里都有示对方为重要存在的觉悟。 某一年生日,哈利将自己家养的姜黄色猫咪送给了赫敏,他知道她总是很喜欢这只猫,同样地、平时反感陌生人的猫猫也难得愿意亲近她……哈利对朋友一向很大方。 这一天,她高兴地为猫咪取了一个好几年以来多位主人都争不出所以然的完美名字。 「 petunia 」 凡事开了个头就会没完没了,佩妮心烦地再看了一眼花哨的信纸,毋庸置疑这是她的黏人精妹妹寄来的,又邀请她参加无聊的派对……“girls’ night”,谁要去啊?还有大家都三十了就别再老是“girl”了吧、她冷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在她没有复信的两天后黏人精妹妹仍锲而不舍地打电话,要不是这年头换号码换住址不方便她早没留下任何被骚扰的机会)于是翌日,又一张信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入家中信箱,改成了“women’s night”…… 见状的一刹那她有点想笑,不过她憋住了笑意,还是佯装无所谓地把信扔在一旁。 十年前她就不该心软听信埃尔弗里德的鬼话——啊是是是,韦勒克这家伙的确“死亡一般地消失了”——只五个月!而期间她破天荒地去看过黏人精妹妹,从此后者仿佛默认了她们之间没事、恢复为定时联系的姐妹,想方设法地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比如彼此的生日,双方家人的生日,感恩节和圣诞节等等,对方风雨无阻地送来魔法做成的小礼物。 本来她不打算理会,奈何当时才两岁的达力自然天真地迷上了那些变戏法般的奇怪玩意儿,由此他还讨厌上了所有不够新奇有趣的麻瓜玩具,弗农给他买多少最流行的赛车和机器人都没用……看着孩子半是装哭半是发脾气地抱着怪礼物不撒手,她不得不接受了它们,并秉持“不能看起来比黏人精妹妹小气”的原则,头疼地选择几样虽有一定价格但她绝不喜欢的回礼,比如很久以前送的那只丑得要命的花瓶。 结果送过礼物,这牵扯更是没有尽头。 ……开了个头就没完了!她愤愤地心想,今年达力进最好的私立学校上学,寄宿是不可更改的校规,家长会也不频繁;黏人精妹妹的孩子也有去上学、到那所怪老头开的变戏法学校;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没结婚没孩子,似乎有个无业游民男友……果然怪人的朋友也是怪人。 虽然白天弗农去上班后她可以看电视、和邻居通电话聊八卦、反复打扫卫生或是做点烘焙和准备晚餐,可确实,时不时她会不由回忆起当妻子与母亲前的生活。 说不清之前和现在哪个更好。 不,当然是现在更好。 ……必须是现在更好。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佩妮都自动忽略聚会的邀请,尽管她风雨无阻地缺席,莉莉的信件和照片同样风雨无阻,巫师的相片像麻瓜的一段短的录影、里面的景象会动,巫师的报刊杂志同理,这些东西要是被达力看到、他又得追着问凭什么自己没有能动的照片了。 她刚想提笔回信让对方别再烦自己,闪着金粉色的信封躺在书桌边,真怪……怎么连封信都长得像可以呼吸似的……不出所料,她一解开邮戳旁的缎带,信封飘升而起,当中的纸张快乐地在桌面蹦蹦跳跳了一圈、差点撞向台灯: “噢太好了佩妮!你终于愿意看我的信啦——” 信纸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早猜到这种杰作,双手抱臂嫌弃地等待变戏法结束,心道这家伙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咋咋呼呼,话特多。 听着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分享,其实她并没有走神,她也以为自己会走神来着。 内容无非是派对的事,家里的亲子教育小插曲,常见的话题,普通得一抓一大把家庭上演的喜怒哀乐而已。 重点在末尾一段:“……我和埃尔按照你的食谱在women’s night烤了鸡腿、实际上只有我成功了啦,埃尔弄什么饭都很容易糊……但是蛋黄酱的味道怪怪的,那不是跟荷兰汁差不多的做法吗?” ?不是!哪怕两者都有蛋黄和奶油,蛋黄酱得加龙蒿,这是常识啊、她忍不住纠正出声,怪不得照片里食物的颜色怪怪的呢,翻到第二张、她们只顾着傻乎乎地在厨房打闹说笑了 ,强迫症严重的她恨不得穿过照片帮她们整理明白厨房柜台上的烂摊子。 事实上,她的确认真地产生这一想法,即使仍未真的付出行动—— 起码是个开始。 「 one dream, one life, one lover 」 西里斯·布莱克的确是通过葬礼这个契机,在了解那些早年被他先入为主般排斥的、世俗所认证的关系的机制之后,才改变的主意,本质上说,他远没有詹姆丰富的安全感,昔日被他视为束缚的事物在如今变成了一种保护。 巫师社会的婚姻制度跟麻瓜社会不同,巫师结婚与离婚的程序不存在过多的繁琐与无力,还有用魔咒加持婚前协议可靠性的情况出现……当然综上所述,在埃尔弗里德看来,是比较莫名其妙的—— “这就是你想结婚的原因?” 她笑了下,疑惑地看着他,“防止死后跟你的血亲埋在一起。” “那只是我去了解婚姻的导火索。重点在于我觉得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何况是时候考虑考虑我们的未来了。” “哇,你也变得会认真考虑未来,我有点惊讶、老实说。” 埃尔弗里德挑了挑眉毛,很罕见他们在今天如角色互换似的,他一脸严肃,她则云淡风轻一样的懒散反问:“你不是一直很忙、忙着贯彻叛逆的本性?” “我在践行叛逆这一点上早已满分了,而且,人哪能永远一成不变?现在的我肯定会想未来啊,因为不像以前那样无所谓活不活或是活多久,现状过得好自然忍不住设想咯。” 他直言:“要是以后我老了做手术得家属签名,你还得费劲找我那位只混迹于上流人士的弟弟,多麻烦啊,谁叫他们规定女友不算家属呢。” 第160章 “停一停,朋友,我说停停,你一个巫师要麻瓜医生为你做手术吗。” 她哭笑不得地说。 “我看麻瓜迟早有一天发展到比我们还厉害……这不重要。我在说我们需要做的决定呀埃尔,你不会是不想跟我结婚吧——” “嘿别表现出一副我不够爱你的样子,我只想说我可不了解巫师结婚是什么样的,要多少手续或者流程。” 埃尔弗里德就事论事道:“我只知道麻瓜的婚姻制度烦人得要命。” “举行婚礼,信息登报纸,就这样。” “就这样?”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开了眼界。 “对。不过最近也流行用魔法提前保护财产什么的,看你喜欢。” 她沉思了一会儿,放松下来,恢复闲情逸致的语气、半是说笑半是真诚:“听起来不错。” “……所以你是答应了?” 他的眼睛亮了亮,雀跃地站起身。 “嗯,支持我的梦想,做饭好吃,会各种奇妙的魔法逗我开心,能变成狗狗帮忙照看流浪小动物的家,长得比我还高的不缺钱校草……我为什么要拒绝。” “太好啦、我昨天就去选好戒指是正确的!但我是不是应该先为你准备一个别出心裁的求婚——” 比如练习怎么突然单膝跪地会更酷之类的、可惜他在脑海里努力思考后,发觉这很难做到酷。 上一次被求婚的尴尬经历给埃尔弗里德留下阴影,她忙不迭地摆手打断,并贴心地附上教程:“不用不用,你别单膝跪地,别背诗句,别铺垫一大堆,你只需要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他呆滞道:“这么简单?” “我喜欢简单。” 她也微笑着站起身,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他颇为慌张地翻找出戒指。 尽管这一短句很简单,解释不清的郑重感萦绕在此刻的空气中,他悄悄深呼吸一下缓和有些紧绷的声音。 will you marry me? yes. 就是这么简洁而不失虔诚。 婚戒是经典的公主切割款,深蓝宝石闪灼着色泽丰厚璀璨的光彩,除了容易勾到头发衣服毛巾什么的,戴着也还好—— 总不会成为负担。 「 school is in session 」 一切符合入学前的期待、哈利在霍格沃茨的第一个学年过得很不错,平心而论,甚至能说是称心如意,沾了母亲和父亲等人曾经在格兰芬多的光辉,战时仍在襁褓中就留下的救世主名号……诸如此类,教授和同学们都挺喜欢他,他又有两个好朋友,最近他通过了魁地奇的选拔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球员,所有事情看起来是多么的美好呀—— 除了两点。 一个是同级的死对头德拉科·马尔福;另一个,则是斯莱特林的院长、他的魔药课老师西弗勒斯·斯内普。 其实对于小小年纪就在莉莉的教育下养成宽容胸怀的哈利来说,德拉科·马尔福算不上什么大烦恼,马尔福是个幼稚少爷、讨厌鬼,要对付他还不容易吗?哈利在入学前有见过他一面,在教母上任司长一职的庆功宴上,那会儿他尚未如此讨人嫌,当然、教父不怎么搭理这位名义上的亲戚,那时哈利只觉得他是瘦弱版本的达力表哥。 入学后,马尔福对罗恩家境的嘲笑令哈利十分愤怒,好朋友被侮辱比自己被侮辱还要难受,哈利理所当然地站出来为朋友出气,于是也理所当然地、他们结下了梁子。 但是哈利从不认为这有多烦,他可不是受气包子,认真还击敌意的语言功力可谓是完全继承了莉莉和詹姆,两个不是吃素的家长怎么可能养不出一头小狮子,这不有一次,哈利就成功把德拉科骂“哭”了—— 实际上那一天,哈利、赫敏和罗恩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准备莫莉的惊喜生日派对一事,天天跟上班打卡汇报工作似的德拉科偷听完便不屑地说:“派对?就韦斯莱那贫民窟房子装得下客人吗?哦抱歉,我忘了那不叫房子,叫一堆石头破烂。” 罗恩的脸颊瞬间涨红、刚要冲上前,哈利拦住了他,并轻飘飘道:“这么留心我们讲话,你不会是嫉妒吧,难道你从来没有为你的妈妈举行过庆祝派对?” “开玩笑,本少爷怎么可能没有!” 德拉科嗤之以鼻。 “是吗你有吗?那你的妈妈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哈利追问,他清楚像德拉科这种被宠坏的小孩严重以自我为中心,是不太可能记得住别人的事的,哪怕那是自己的家人。 果不其然,对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紧张惊慌的神色,仍嘴硬道:“我当然知道!而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有什么不能分享的啊,我可太欢迎大家来我妈妈的派对呢,我妈妈的生日在一月三十日,还在寒假。” 哈利笑嘻嘻地说。 “我妈妈的生日也是三十号耶,不过是在十月 ” 罗恩悠闲地背过手,在他们的带动下围观的小孩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啦马尔福,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妈妈的生日吧——唉哟,你连妈妈的生日都不去记,天呐,她那么疼你——你不是来说她今天又给你寄什么名贵的吃的喝的用的嘛,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她呀……” 哈利滔滔不绝,罗恩卖力附和,众看客们向不知所措的德拉科投去意味深长的审判目光。 “……你们、你们胡说!!” 大少爷无力地在恼羞成怒中尖叫,“我爸爸会知道你们的胡话的!” “怎么还找爸爸啊,多关心关心妈妈吧。” 哈利快乐地大声嘱咐。 然后,德拉科·马尔福就在众人的笑声里逃跑了,准确而言是在眼睛蒙上屈辱的泪光中跑走。 根本不足为惧。 斯内普则不一样,他跟马尔福压根不是一个量级,无论是教师的权威身份,又或是言语方面地狱级别的可怕杀伤力。 以及,哈利感觉得到他不是讨厌自己那么简单,是掩饰不了的、真正的恨意,他简直没放过任何刁难自己的机会,数不清多少次的扣分堪称冤案……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哈利没询问母亲也没询问父亲,更罕见地没有询问教父,因为看得出来他们面对斯内普时态度的天壤之别,抱怨没有意义、只会显得自己中了斯内普存心不让好过的陷阱,哈利认为他是个担得起磨难的小大人,才不要为这点事抓破头。 只可惜他确实很难不想破脑袋。“多亏”了斯内普,他原本蛮有天赋的魔药课变成处刑大会,严重影响了他对魔药的兴趣和热情。 其他格兰芬多同学也难逃一劫,斯内普偏爱斯莱特林到了一种再钝感力十足的同学都察觉得出的浮夸地步,这名教授就差将我恨格兰芬多的字眼刻在脑门上了。 迟到一分钟,扣十分;上课铃打响了两秒还交头接耳,扣十分;和斯莱特林起冲突,扣十分;发型太乱不注重仪表,扣十分。 恐怕这针对是没完没了,永无宁日。 纯粹出于好奇心,哈利询问了在他眼里相对中立的一人、埃尔弗里德。 在得到对方详尽而客观的讲述,哈利悬着的心悄悄沉入了谷底—— 好了,除非斯内普辞职或者意外逝世,否则他的七年学业是不会好过的。 就凭他父亲和教父干过的“好事”。现如今哈利懂了,他总算懂了,为什么妈妈经常嫌弃他们吵。 原来更早期的他们是闻名学校的显眼包,干的每件荒唐事在他听来都相当离谱。 于是哈利放假回到家带着复杂心情重新审视一番自己心目中崇拜的英雄父亲及教父,他不太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崩塌的形象,有一段时间他不再愿意跟他们出门胡闹。 当然,在最后双方推心置腹地聊过后,哈利重建了对他们的认知,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承认了少年时期的愚蠢,并以朋友一样平等的态度反思了自我并告诉哈利他们不为那些错事感到骄傲(“老实说取鼻涕精这个称呼我依然挺骄傲的我真有才华”、詹姆补充) 听过上述类似忏悔的发言哈利心情相对舒畅了许多—— 虽然只维持到了开学。 「 my parent ruined my life yet. but i feel fine 」 亲友们对他们订婚的态度基本分为两类、“真的假的”和“我就知道”,显然不少家伙在这话题做过赌局,输赢事小,背后的现象引人深思——只有西里斯一人,他奇怪地问埃尔、原来我不结婚的人设如此深入人心的吗。 据说取消订婚的概率高发于筹备婚礼的过程,虽然他们幸运地逃过一劫,但是吵架确实破天荒地发生了(如果那能定义为吵架),不是在埃尔弗里德说不想穿婚纱的时候,也不是在她说不要红毯的时候,而是在他看到请柬上有母亲的名字,她有准备单独寄给对方的信封的时候,他态度坚决地拒绝邀请沃尔布加·布莱克过来—— “为什么我们要寄请柬给她??” “呃,因为那是你的妈妈……” 埃尔不明白他反应干嘛这么大,“难道你想一直不告诉她么?” “她能在报纸上得知我们结婚的消息。” 第161章 “可这不是合适的、符合礼仪的做法,连请柬都不给你的家人,这让我很难接受,西里斯,况且你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赴约,她不来的概率远在百分之九十五。” 埃尔弗里德耐心地安慰道。 “那就更不用把请柬给她了啊,她又不来。” “有一些形式上的东西需要执行,不管她是否选择出席,不给请柬隐含的意思是不邀请她,是公开地将她排除在外,又有什么必要呢。” 西里斯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就被除了名,我不是布莱克家的人。” “你的姓氏没有变吧我亲爱的。” “行,我改成你的姓氏‘韦勒克’如何——” “你想改什么改什么。我强调的不是姓氏而是身份,你否认不了她是母亲的事实,我们不能不邀请她的。” “那要是真中了剩下百分之五以内的概率、她来现场了呢,我不想让大家都见识见生我出来的女人有多疯狂。”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据我所知她不是在公共场合甘愿丢失颜面的作风。” “哦,听来你比我了解沃尔布加·布莱克。” 他阴阳怪气道。 车轱辘话的争辩没有意义,埃尔弗里德无奈地摇摇头,“你只是还在害怕……说实在,我可以听你再抱怨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原生家庭,但假如你自己不试着努力放下,我帮不了你从痛苦之中超越,正如你也帮不了我忘记那些成长的阴影。” 成为自己精神上的母亲父亲,这从来是困难的人生命题。 “不,我不认为我们非要释怀或是解脱,有些事不能用理论去解答,埃尔,我知道你拥有充满希望的天性,对此我很羡慕,也是最初我被你吸引的原因之一。” 他丝毫不愿意退步,“可是我觉得我不需要原谅沃尔布加·布莱克。要不是被选进格兰芬多,认识了詹姆,我都不知道小孩在家里是可以发表观点意见、是可以被尊重和聆听、是不用被到处展示和指责的,我才意识到我是人不是他们的工具……我做不到,我连死后都不想跟他们有关联。” 埃尔沉默几秒钟,这些话她当然听过很多遍,重点是现在该怎么劝解才不会让他反感,这令她颇为头疼。 然而不等她想出合适的语句,下一秒就听见他赌气似的反问: “……其实你是不是并不想它顺利地进行……我指这场婚礼。” 闻声她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已经过了十多年、她没见过他刺猬一般浑身逆鳞的样子,此刻他又恢复成十几岁时的傲慢与冷漠。 话说到这地步,她可没精力吵,径直离开了房间,心态一向不错,下午恰好要和莉莉去看电影,这会儿就当提前出门。 几乎是立即后悔的西里斯触发遇事不决找詹姆·波特的原则,自从哈利上学后老父亲更卖力翘班的波特家白天基本没人,他知道詹姆肯定又是去麻瓜的街区打游戏机,成功找着人后,听过他叙述的詹姆嘴巴张成o型:“你最后那句话太……你完了。” 俩人唉声叹气了一阵子,詹姆强打精神践行实干主义地建议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向她道歉,大脚板,以后可别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先预判听的人会怎么想,咱们攻击力留给鼻涕精那种人行吗。我懂你不想跟家族再有牵扯,不过埃尔说对了一件事,不管你怎么否认,沃尔布加·布莱克的确是你的妈,而你现在都三十多了,你不会要恨一辈子吧?至少你能健康出生是她的功劳。我看你不了解生小孩的场面有多折磨人、哎哎哎别否认,莉莉生哈利的时候,只有我和埃尔弗里德全程陪产,你真没见过。这样好了,当年我去上拉梅兹呼吸法课,老师推荐我们观看完整的生产纪录片,我家还留着,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定能消解你对怨恨你母亲的情绪。” 詹姆的方法是对的,西里斯像是被强制戴上痛苦面具一样认真看完纪录片,开头的厉声惨叫吓得他捂耳朵:“叉子你是在给我放恐怖片吗”,随即婴儿头部用力撑开器官的景象让他惊出了冷汗、犹如一只哇哇哭喊的血淋淋寄生体撑破母体的身躯:“我像在看《异形》” ,中途一度产生他自己也在经历撕裂疼痛的幻觉,这一小时如一世纪的漫长,半天回不过神来,最终只喃喃出一句:“我妈恨我完全有道理……” 哪怕已经打好了腹稿,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了解埃尔弗里德、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情,只要她认定自己没做错的事,会决绝得谁说都不低头。以前他就犯过一次傻,吵过架故意装冷漠装不想理她,结果她愣是比他还厉害,全程当他透明、她一言不发,连续三天的沉默他感觉度日如年,她却像是三百年过去了也沉得住气。 思及此,他才不禁产生最坏的想象。 煎熬的等待时间里,他在后悔中忐忑不安,终于开门的声音响起,他正想道歉,埃尔抢先开口道:“我能不能跟你聊聊——等等,先让我说。” 他忍受着焦虑乖乖闭好嘴,而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听着,我很抱歉我那么轻飘飘地让你释怀童年的阴影,我不该强迫你联系沃尔布加·布莱克,你说得对,有些事无法用理论解决,西里斯,你不想将信寄给她我能够理解,就按你的意愿吧。” 埃尔弗里德温和地说完,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不,是你说得没错,我也很抱歉我刚刚的口不择言、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做错了,又露出混蛋自我的一面,我发誓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你知道吗、我们是应该给沃尔布加寄邀请函,这不仅是风度,还能气得她团团转呢……你是对的,我迟早要放下没意义的过去。” 他抱着她的肩膀没有松开手,感动地说:“谢谢你埃尔,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他们没有悬念地迅速和好了。埃尔弗里德主动让步的原因很简单,她拥有比他幸福不知几倍的童年,近乎完美的原生家庭,强大的精神和健康的人格……她让让他无所谓。 且身为忙碌的司长,她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为这老生常谈的主题辩论。 「 walburga 」 请柬由埃尔弗里德亲自登门拜访交出去、在事先与雷古勒斯通信被转达得到沃尔布加的准许后,这天她独自来到格里莫广场,尤为出乎意料,沃尔布加在回信里会邀请她喝下午茶,当然尽管她清楚对方更想见到的其实是西里斯,在他一脸掩饰不住排斥的几分钟犹豫里她已经体贴地主动说:“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不,我哪能让你一人对付这种刻薄到极致的——” “咳咳,我还是不认为老用太直接的词汇形容自己的血亲是个好主意。” 她赶在他冒出惊世骇俗的语句前及时打断道,温和地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我们有见过面、比你想象的要和谐,我觉得沃尔布加对我印象还不错……而且你的弟弟也会在,总不可能出现争吵之类的闹剧,对于最重视体面的家族成员而言,我起码是位客人。” 认真聆听完分析,在本来就不想赴约的心理驱使下,他答应了“消停地等在门外”的提议,的确送请柬给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实际上他并非有多记恨沃尔布加·布莱克,在那天跟埃尔弗里德争论后他的心情就发生不少变化,她的话是真理、或许他应该适时地放下那些无聊的过去。 这是埃尔第三次在相对正式的场合和沃尔布加·布莱克见面,倒是首次以较为轻松的心态环顾老宅的四周,整洁大气的特点自不必说,装潢风格无疑很“哥特式”(假如宅邸的主人接受得了麻瓜的概念) 前年起的病痛缠身令沃尔布加看上去衰老了许多,连带着曾经尖锐得突出的气质都被削弱几分,似乎早有预料西里斯不会到场,勉强地用生硬的口吻说:“……红茶可以吧。” “噢可以,谢谢。” 她坐在桌前,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不自在。 陶瓷杯的声音清脆,衬得整片客厅更为寂静,沃尔布加抬抬手示意克利切离开,随即直奔主题: “你们打算如何筹备婚礼仪式?” 这时,雷古勒斯也找了个外出的借口回避。 “事实上……夫人,与其说是仪式,倒不如说是聚集亲朋好友的派对。” 听罢沃尔布加顿时皱紧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庆祝为主,不会有繁琐的流程。” 埃尔弗里德不紧不慢地解释,“没有主婚人或司仪,没有走红毯和婚纱,晚宴是自助形式,将有一系列妙趣横生的活动:乐队演出,小型魁地奇,歌舞,烟花秀,致辞,喜剧,讲演等等——” “你就这么任由他毁掉你的婚礼!” 沃尔布加像听到一出前所未有的闹剧,目瞪口呆地打断道。 “其实这些全都是我的主意。” 对方的先入为主逗笑了埃尔,她保持谈笑风生的态度接着扔信息炸弹,“毕竟只是仪式一场,倒不如把它组织得随心所欲些……没有婚纱和红毯什么的形式,西里斯的第一反应跟您一样惊讶,不过他接受得很快、我想也是肯定的,像当年他对我说不要小孩的决定都很无所谓。” 第162章 “……梅林在上,你的每句话都如同在致力于折磨我的脑神经,你们竟然决定不养育孩子——我已经没精力计较你们会让人笑话的‘婚礼’了,可是不要孩子——那么你们结婚的意义在哪里,我简直不敢相信。” 毫无意外沃尔布加对如此老派的观念深信不疑,埃尔弗里德甚至在分神地想这对母子讲话的调调挺像的。 “这个决定确实纯粹基于我的意愿。非要找理由的话,我不想擅自带一个新生命来这世界上并毁掉她的人生。”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沃尔布加难以理解地反问,震撼的情绪令她不得不深呼吸放轻了音量:“母亲又怎么会毁掉孩子,不是她的照料和抚养、孩子哪来的人生?” “说很复杂,但简言之,我恐惧的是引导的本意演变为控制,也许我会因为太想做好正确的教育,而不小心把她支配成傀儡……久而久之我们的内心只会渐行渐远罢了。” 埃尔淡淡地答道。 “孩子注定理解不了母亲父亲,他们天真而幼稚,不加以管束就会误入歧途。” 沃尔布加轻蔑地笑了一声,固执地说:“像我那位不肖子……你应该早已听了不少他关于我的抱怨。” “倒不是抱怨您。” 埃尔弗里德沉思着回答:“只是在叙述自己的难过——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说拥有詹姆这位好朋友之前曾无数次想过死亡,他以为他会死在早年,至于会有多早——‘懒得在乎’,他的原话。” 客厅陷入一阵沉默。她的余光感受到沃尔布加脸色的惨白,可惜只过了几秒钟,沃尔布加恢复冷酷的神情,即便灰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朦胧的泪水。 “……他永远不懂我为整个家族付出了多少,他永远不知道感激。我是他的母亲、我赐予了他生命,优渥的物质生活……结果他不但没有传承纯血的精神,还示继承家族为耻辱,他那样自私地一走了之!现在你告诉我,他反倒像我虐待他一般委屈?死亡、谁没有渴望过死亡——奥赖恩病逝的时候难道我没有痛苦得想过死亡吗?我选择了继续肩负所有沉重,还不是为了他和雷尔。” “我希望您可以放下执着,母亲与孩子从不会是相欠的关系。” 埃尔平静地引用了自己当年在阅读《金色笔记》时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我是说、的确,‘母亲父亲给了孩子生命,但有时候如果母亲父亲因为担心自杀会伤害孩子而继续活下去,这孩子其实也给了母亲父亲的生命’。” 闻言,沃尔布加语塞了半晌,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埃尔弗里德曾救过雷古勒斯一命,她也直觉当时只顾调换挂坠盒而不顾自身安危的雷尔是在被一种自毁的心理所主导,战争结束后她曾心有余悸地想若她真的失去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不敢想象……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会带给她灾难性的痛苦。 别的纯血家族中的女主人大多十分软弱,鉴于掌握决定权的大多是男主人,布莱克家能成为例外,完全多亏她从少女时期就加倍努力地超越自己的两个弟弟,再碰巧奥赖恩体弱多病,可非常遗憾、她不止是家族的主人,还是一名母亲,她承担的不止是继承人守护荣誉的责任,还有母职惩罚。 长年累月以来她感到的孤独,与佩吉·格林格拉斯相差无几,不同的在于,她仍抛不走对已逝亲人认可自己的执念,她仍会给自己打一剂精神麻醉。 “……你没有当过母亲,你同样不可能理解我的苦心。” “您说得没有错,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也知道你最不想听到孩子要通过渴望死亡来表达悲伤,因为那十个月是由你孕育着他们,这是父亲永远体会不到的,母体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又怎么会希望他们出生后的某一天痛苦得宁愿从未有过生命,只有你最清楚这整个过程所经历的辛苦、或者母亲感知到孩子正健康成长的幸福,也只有你最清楚生育时的折磨,第一次听见他们称呼自己为妈妈的喜悦与感激……我相信你不会忘记。” 埃尔弗里德将请柬放在桌上: “今天过来不是评判或教育您的意思,我始终认为来亲自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是一项必需的礼仪,当然了,出席与否是您的自由。或许您并不认可我们将要开启的新旅程,不过,假如能安慰到您、往积极的一面想,我猜您也不会想要一个西里斯·布莱克复刻版的孙辈,那孩子会继承父亲的使命、在气您这件事上不遗余力。” 破天荒地,沃尔布加的心底找不到半点恼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至对方离开,在漫长的死寂里,视野中的景象渐渐复原了色彩,终于感觉到彻底的清静,以及前所未有的、趋于释然的疲惫。 尽管婚礼当天她没有出席,这已经是她做到最大限度的克制脾气了。 准确而言,当天布莱克家没有一位来客,雷古勒斯向他们“打过预防针”、在埃尔弗里德来访的当天,进家门前顺带将请帖递给他—— “我不会过去。” 他淡淡地回绝,“那天我有要事处理。” “……我还没说几号。” 埃尔弗里德皱起眉,一眼识破了他的搪塞,“你连哥哥的婚礼都不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都是参与形式上的东西,以我现在一天十件行程的繁忙,我没有必要挤掉宝贵的时间出席我既不感兴趣又毫无实质益处的活动,你别忘了我有真正需要完成的责任,不像他。” 无奈,埃尔也懒得争辩。回到家向西里斯提及此事,他却蛮不在乎道:“很正常啊,我早就猜得到,我这位‘乖孩子’弟弟怎么可能来被除名的哥哥的婚礼,凡事以家族利益为重,他一直这样。” “这样生活不累吗。” “谁管得着,他这么大人,累不累开不开心自己清楚。”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对他们都不来的消息挺开心的。” 哪止挺开心,刚刚乐得就差开香槟了。 「 the greatest show 」 1991年,离平安夜还有两天,婚礼现场近乎座无虚席。 这的确跟一场世俗定义的婚礼毫不沾边,反而一个大型派对的形容更为贴切:偌大的会场被布置成体育馆样式、即中心是宽阔的舞台,围成圈的则是圆桌和座椅,装潢与饰物大多是由魔法合成,比如夜空及树林的布景,孩子们好奇地冲上去用手摸时都扑了个空,只有装饰的花朵和房间角落摆着精致小巧的雕塑属于实体,天花板也是被施予了魔法、形成和霍格沃茨礼堂一样的效果。 晚餐采取从前霍格沃茨圣诞晚会的魔法自助形式,对着菜单念菜名,餐点就会出现在桌上。 正式开始前,除了暖场的音乐,大屏幕上还播放了近年魁地奇国际赛事的黄金时刻,看得詹姆等众魁地奇爱好者心痒—— 而实际上,下一个环节正合他们意,随着舞台落下帷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心修整过的草场,蓦地、穹顶处异彩纷呈的烟花落于半空,幕布后飞出几位穿着不同队服颜色的身影,他们全员戴了面具,骑着飞天扫帚先是炫技似地环绕一周,在定在相应的飞行位置。 大家大声欢呼、拍掌和吹口哨,这时中间的人摘下面具、她就是退役知名球员格林尼·格里思,本场重在参与的小型魁地奇赛的主持兼裁判,她的头发早已灰白,却丝毫不减精气神,笑容灿烂地大声宣布:“我们还差两名追球手,两名击球手,一位守门员和一位找球手……谁愿意来加入我们、请用你们的魔杖向上空放射标记自己想要担任的一员,未成年巫师可让家长代行——” 霎时天花板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字符,在场的来宾中对魁地奇不感兴趣的实在屈指可数,格林尼不得不以魔法的方式公平抽签。 韦斯莱双胞胎如愿被选上了当绿衣队的击球手;詹姆依旧是老本行追球手、在红衣队;多卡斯抢到了唯一的守门员位,她也在红衣队伍;绿衣队的找球手位则选中一个大约十四岁留着深色头发的俊秀男孩,他的父亲在魔法部工作、上台时为他高调地鼓掌。 比赛开始,双方角逐激烈,比分追得非常紧张,球员们显然完全忘记了这只是友谊赛,詹姆被对面队伍的追球手和守门员防得被迫压缩施展的空间,不过他凭借永远不会老去的竞技精神坚持寻找突破口,他有些意外对面的守门如此实力相当、仿佛参加过集训。 两队找球手在追飞贼的竞争里展现出观赏性极强的精彩过程,引得观众连连赞叹和惊呼,黑发男孩跟红衣找球手身高相似,就像一面玻璃镜中两个影子的对峙,单论飞行风格很难看出差距,在技巧上有方方面面的不同。他在霍格沃茨是受过训练的新晋找球手,按道理说他可以再多争取四十分钟来消耗对方的体能,只可惜没有稳住局面的人是他。 不足一小时,红衣找球手以战术取胜抓住金色飞贼,对方很有风度,甚至特地绕回来跟他握了握手。 结束的哨声吹响,在众人的喝彩中,先前蒙脸的球员们纷纷摘下面罩—— 第163章 除了几名闪闪发光的现役球星之外,当然就是今天同样闪闪发光的两位主角: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司长和她的丈夫、那位异常专业的绿队守门员,西里斯·布莱克,他们微笑着朝表示欢迎的人群打招呼: “谢谢,谢谢大家今晚的到来。” 埃尔弗里德着重感谢了格林尼女士以及那几位愿意赏脸出席现场的职业球员:“请再一次给他们掌声……” 众人十分配合,掌声雷鸣,不知道的人路过这个会场可能以为是魁地奇世界杯的彩排。 下了扫帚的詹姆给西里斯的肩膀来了没用力的一拳:“原来你平时待在我队的时候就顾着摸鱼对吧!” 西里斯笑嘻嘻道:“怎么能和平时一样,今天可是我的婚礼啊——” 如果谁还记得这是一场婚礼的话。 球员在欢声笑语里飞吻、行礼,摄影师迅速招呼他们站位拍照留念,随即草场的布景被撤走。 下场整理仪表的间隙,大屏幕转播《憨豆先生》,孩子们看得入迷、乐得大笑,尚未反应过来,幕布转场为一个真人默剧演员在模仿卓别林,表演了一段举重若轻的舞蹈艺术。 随后,演员又效仿麻瓜组织魔术的劲头、变出了一位又一位服装各异的演员。 似是致敬文艺复兴时代的戏剧即将上演,化装舞会似的氛围被华丽花哨的设计与浓烈的色彩冲击烘托到位,马戏团似的道具组轰轰烈烈地上了台面,正中间摆着一只装得进成年人的玻璃水缸,畅游着林林总总的鱼群,默剧演员用一块幕布遮了遮、水缸里的鱼顿时消失不见。 “什么魔法?那叫什么魔法?” 台下的小孩都在问。 另一名杂技演员钻过大象叼着的火环,将其扔进水缸,那火苗反而燃烧得更大了,临近吞噬整片倒映五光十色的水面,默剧演员拿着一束蓝玫瑰站到最上方,花瓣淬成汁液,如倾盆大雨往水缸里倒落,混沌为海水般的幽蓝,切割出火的颜色及形状,好比太空的星云。 下一刻,两位换了正装的主角就像被变戏法那样从这喷着火的鱼缸里变了出来,他们像来自另一空间到达的舞台中心,滴水不沾,发丝和服饰干爽整齐,配合这一幕戏剧化效果的台上演员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电影中定格了时间为之停止的一帧。 埃尔弗里德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西装,出自瓦伦娜完美的设计与裁剪,外套和长裤把她衬托得更高了,她戴了纪念伊奈茨的珍珠耳环,白色的手套和衣领下别着小小的枫叶型胸针,金头发一如既往散在肩颈;西里斯身上的西服则是灰蓝色,属于瓦伦娜结合巫师长袍高贵复古之风的作品,他的长头发依然是不加修饰浑然天成的典雅,相貌十年如一日的英俊迷人。 他们挽着手走下台落座后,舞台重新掀起了热闹,戏剧在盛大的交响乐声里开启,短剧衍生、改编自萨福为数不多在历史上幸存并流传至今的几组诗歌。 舞台剧演出完紧接着是乐队的串烧节目,乐曲风格比四年级的圣诞晚会还要丰富,言语难以形容完全现场效果的震撼,众人目不暇接,一轮又一轮新奇而精彩的环节接踵而至,电影轮播,烟花秀,致辞,以及最调动气氛的喜剧讲演—— 艾丽西亚·克里斯从容地走上台,她的喜剧讲演无比出彩,几乎每两句话就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当埃尔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希望我可以为她的婚礼作喜剧讲演的时候,我得承认这比她愿意结婚的消息要震惊得多了,毕竟她跟我说过乐意结婚的人一定是具备很盲目的耐心才能忍受得了分开时需要动用的法律程序,获得真爱就像一场胜率只有百分之五的高风险手术,像要被扎一针全麻才躺得下去的手术台。 不过以今天的场景来看,我们这对新人明显成功了是吧——天呐,我从没见过哪个同居五年以上不仅感情如初还想要关系升级的,抱歉,实在是见过太多在一起五年后习惯大于爱意而既不想主动分手承认自己浪费时间又暗暗盼着收到对方车祸通知的情侣,听到这会儿大家能预测得了我的单口首秀的风格了吗、没错是会令你们难堪的‘地狱’,正如他们两位主角最热衷的笑话一样。 说到这我必须得感谢新人之一、我亲爱的朋友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她了解我并不是仅甘于把心里话写在纸上的家伙,她知道我不止是一个普通的撰稿者,更不是一个‘压抑啊苦啊’的知识分子,于是出于对好朋友的考虑,她给予我这个难得的机会——去评判和冒犯你们所有人。 筹备这场婚礼的期间我问她‘你不打算邀请我去陪你试婚纱?’,她说她不会穿婚纱也不会戴头纱,接下来是她的原话:‘这两样东西的存在纯粹是想将我绊倒,想想看,长裙摆和阻挡视线的纱巾,我还得牵着一只导盲犬陪我穿过红毯走上圣坛,不必了不必了,红毯和牧师都不需要’…… 我听完她的答案,倒有点如释重负,因为我以前有个朋友,走红毯时发现新郎看着自己穿婚纱的模样居然没哭,真的别说流一滴眼泪,连一丝泪光都没有,两只眼睛干巴巴的,麻木得如同今天只是又一个普通日子,所以我这位朋友十年如一日给他烹调盐分超标的海鲜三餐,去年她老公得痛风死了—— 开玩笑,开玩笑,她没有这么做啦,我怎么会跟杀人犯交朋友,除非这人像埃尔弗里德那样特别得连当初的我犯傻伤害过她她都能不记得、各位先记住这句话,贴个便签,等会儿我绕回来说。 不过站在这儿,我看台下的反应看得很清楚,上一瞬间有好多丈夫的微表情像是应激了男人天性里最怕被女人害的思维、像在心里嘀咕‘我的妈呀她老是把巧克力派烤得那么甜难道是因为我当年在红毯上没怎么哭她是想让我得糖尿病?’……唉哟我先剧透一下,为了你们已婚人士紧张的括约肌可以稍微放松放松,我澄清这则痛风的笑话确实不是真事—— 是引用新郎四年级写给埃尔的信中内容而已,那时你们还仅仅是平常的朋友呢,但这种冥冥中的暗示真够奇妙,你有发现其中无意识的暧昧吗布莱克、仿佛你无所谓地默认了这样假设的可能性,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做过预知梦?” 艾丽西亚“公开处刑”似地点名道,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而西里斯丝毫没有不自在地任由围坐自己身边的朋友们起哄,他潇洒地笑着耸耸肩不置可否。 “算了不重要,我觉得你青春期的眼盲心盲跟我们这群吃瓜校友差不多,我也懒得五十步笑百步,以前霍格沃茨有太多的流言蜚语指向你是纯男同,不好意思啊,绝没有冒犯的隐喻,我自诩□□,能为性别光谱论背书, 总之想想看呀朋友们,既然你们都是从二元性别说解放出来的自由观念,假设不是每一环的发展都如此恰好地拉近了你们,也许就不会有现在完美的爱情故事,这能说是属于命运或者缘分的安排?别误会,还没到煽情环节,而我也不会用如此俗套的语句煽情。 但是我形容为命运总比你听过别的好、对不对埃尔——你说最烦听到拿你和他的交往当作一种殊荣的‘赞美’:‘噢你居然是万人迷布莱克的女友,你一定很不普通很不平凡吧’—— 各位,正如埃尔弗里德、我这位亲爱的朋友所回应:‘除非是自己选择了随波逐流的、盲从的、从不为自我尊严着想的道路,那是甘愿成为奴隶或工具的坠落;否则,我从未见过真正平庸的女子,她们都各有各的闪光之处’。 这不是谁衬托谁魅力非凡的命题,而是巧合与相互付出的结果。当然,我可不会否认我这位亲爱朋友的魅力、就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她真是我所认识最酷的人,想起我们前面‘贴的便签’没有?在霍格沃茨我做了件足以让对方把我拉进黑名单的错事,我以为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交友圈会一辈子自动将我拦截在外了—— 没想到这名女士,她不认识我,literally、不认识我。在座的诸位,我没有夸张,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一位在逃通缉犯刚好撞见受害人,我正忐忑着快跪下忏悔:‘我对当年偷了你的家的罪过深感抱歉’,她却耸了耸肩膀回说:‘是吗我从来不看邮局贴着的大头照的,你哪位’ 多么振奋人心的女子啊,朋友们,她的行事准则跟日常被道德规训的我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多少个夜晚我们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愤愤不平地纠结‘该死的我不应该原谅那个谁’‘真见鬼我凭什么把机会让给别人’‘早知道我就追究下去了、那货肯定是在编谎话博取我的同情心’……脑袋里有两个白痴在打架‘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揣测可太恶毒了’……等等。 而我的这位姐们,她纯粹是不屑于在意这些事,对程度仅停留于可悲的作恶行径,采取一半怜悯一半轻视的态度,‘你们只管浪费时间做无聊的伎俩,老娘要去征服世界’,她的原谅犹如神宽恕罪人,不是因为道德的规训,而是因为心中有宽广的追求,不值得将有限的精力耗在无实质意义的东西之上。 第164章 筹备致辞环节期间许多朋友找我帮忙给些指点稿子,我很荣幸、忽然间大家都默认了我会懂你,埃尔,这句话似乎颇为大言不惭,不过,我猜今晚的致辞你应该很满意,你不喜欢听的话咱们可都半句没说。 你听烦了漂亮这种夸奖不是吗,你问过我来着:‘为什么女人不管做哪个职业都要被评论外貌?’,我的回答是因为他们不骗女人只顾殚精竭虑打扮从而没精力追逐更多的话,女人就会夺回真正的主权,不造这等骗局他们就要死了。 我们总会误以为漂亮能获得优待,甚至以为能获得权力、或者某些语境下的‘权利’,但事实是,让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伏地魔,他在三十岁前就主动毁容了,我们都听说了在此前他的外表如何惊人(in a good way--艾丽西亚在大家的笑声里补充) 如果他真的有靠外貌取得占绝大份额的权力,他为什么要情感大于理智地毁掉它,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能忍辱负重,为了利益忍忍那张像爹的死脸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保留地销毁了它,而追随他的人仍忠心不二。因为他取强权的途径是踩着人脖子往上的力量,以及他建构出来的自我光环等等……哎等等,我不是在夸他啊,退一万步说他只剩毁容前那可以被做成克隆人标本的脸,其余纯人渣。 我是想说我觉得看到女性领导人的成功常常令我灵魂振奋,只有她们的存在越来越普遍,我们才能持续地发声,我才看到了生活无尽的希望和可能性。 ‘自由是女人有选择穿裤子的自由,有成为领导者的自由,有掌控权力的自由……而男人有回归几世纪前穿高跟鞋和裙子的自由’,请为发明和传播这话的每个人来点掌声。 咳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部分的观点输出。 今晚欢聚在这儿庆祝我最重要的朋友即将迈入下一个生活阶段,尚未有恰当的语句能将我的心情形容充分,也许我的言语很苍白,但我发誓它们来自心灵的深处。 埃尔弗里德,我尊敬的司长、亲爱的战友、真挚的伙伴,献上我最虔诚的祝福,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和你的家人朋友们都是,直至永远。 致未来的下一个百年。 谢谢你们。” 番外-正篇[番外] ========================= 「 fight the good fight」 战争结束时,不像绝大多数欢天喜地庆祝的人——当然除去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消失的半年,在这之后,雷古勒斯·布莱克也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但由于大环境战后修复的需要,更出于迷茫的心态,一切是那么复杂、与他早期对未来的想象完全不同,确实他成为布莱克家的继承者,只有这一点是和他的预想相契合的,至于剩下的挑战或冒险,现在没有人可以为他做出合理的指引了,他只能独自前行,而这意味着他必须先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遗憾的是,自我审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没有标准答案,违背了他一贯高效率的行事作风。 无论如何,后来他的选择是以低调的形象面向公众,他的任务不算困难、只是团结纯血世家内部,帮着消解人们对当年盲目追随伏地魔的家族的偏见。正好,埃尔弗里德仍在为米莉森·巴诺德部长效力,显然她的提案都是有利于人民大众的,一直到克劳奇部长上任,她当选司长一职,变革的力度也是一年比一年大,对于她的大部分法案革新,雷古勒斯几乎都有给出最高程度的支持,然而,他无疑不是她的政治工具,他有自己的立场和个人利益的考量。 1991年深冬他没出席她的婚礼,实质上的原因并不止是觉得浪费宝贵时间,毕竟客观角度看,他不参加是搞不懂她这么做是为了未来的选票还是为了什么—— 这根本说不通,因为她不肯改姓,加上她的政治信念和保守的纯血主义相悖,平日里她都在维护非纯血巫师权益的立场,布莱克家的背景全然无助于她竞选;那难道她在真情实感地认为他的那位兄长是完美伴侣?他那位每天只顾玩乐的哥哥、一位上班等同于休息日忙着跟死党拿麻瓜的塑料玩具枪互相追逐的“传奇人物”,她能从这种幼稚的人身上获得什么呢? 他想不通,他的“好”哥哥处事风格随心所欲,给她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她竟然不会感到被拖累吗?他们是两个近乎没有相似性的人。 这件事让她看上去没有他想象中的精明,也似乎令他重返仍与她形同陌路的学生时代,就像三年级的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把一场普通的圣诞舞会弄得花里胡哨,二十年后他看完寄送到自己手上的全程录影,依旧不明白这不伦不类的派对叫什么婚礼。 她本是一个非凡的人,却做了最平庸的选择……她自己让自己落俗了,他想。 提起来有种莫名的世事讽刺感,曾经家里的小舅舅西格纳斯以打趣的方式预测过无数次,大家都说最亲近也是最像阿尔法德舅舅的西里斯不会结婚,最符合优秀标准的雷古勒斯则一定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和同阶层的人结婚,所谓延续家族……猜猜现实怎么着?截然相反。 时至今日,早在生死攸关之时推翻根深蒂固的核心信仰、雷古勒斯已经不相信这样的形式了,哪怕是给予生命的母亲,也控制不了她们的孩子,也共情不了小孩差点沦为牺牲品的痛苦,他和他的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婚育不能流传自己信奉的政治理念。 而亲身投入争斗的行动可以。 沃尔布加在某个新年夜逝世,举行葬礼的当天,现存的布莱克成员都有到场,包括在狱中服刑的贝拉特里克斯,这几小时的自由属于特别批准——魔法部派遣专人看守其一举一动。 贝拉的判决结果是终身监禁,被销毁魔杖、被禁用魔法,漫长的刑期配合魔法部强制要求,犯人须进行精神治疗,在镇静剂的催化下,贝拉特里克斯残暴而好斗的状态渐变为麻木,不是看到报纸刊登姑姑去世的消息也不会额外提出请求。 总之,曾分散各地的两代成员在这天相聚,气氛百年难遇的平和,郑重地送别了这位奉献一生的家主。 众人都在以赞誉她对家族的贡献缅怀她,而千里迢迢赶到的、一度舍弃格林格拉斯头衔的佩吉小姐的悼词仅从友谊的视角怀念逝者,虽然埃尔弗里德没有上台,但也代表魔法部在日报的头版发布纪念的短文。 1996年埃尔弗里德没有悬念地在竞选中大胜,她当上了魔法部长,落实的第一件变革正是向议会施压多年才通过的《有关狼人先天与后天性的定义、权益与准则的维护法》,这是雷古勒斯忍受的最后一条红线了,从此他彻底地站在她的对立面——她要改变太多东西,他再也不能装作视若无睹,不过,当然了、他不会直接反对她,更没有颠覆她政权的意思——至少目前不会。他所做的无外乎基于纯血的利益,背地里有一套温和的打击计划,他清楚矛盾迟早会一触即发、等她得知阻碍正来源于他的倒戈。 新世纪来临后,转眼几年过去,她成功连任,在筛选与提拔副手的期间,她难得一遇地约他见面,这场谈话以前俩人都心知肚明,昔日同一战线时的合作关系不复存在,但是,她想让他亲口承认—— “所以你又有推翻什么、到今天你依然深信血统的重要性——我知道是你联合卢修斯等纯血家族长久地打压我的团队,我知道是你为防止麻瓜出身的巫师坐上核心决策层的位置处心积虑,老实说,面对这个调查结果我一开始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早就清醒了,我也以为你对克利切的尊重是你支持我提升小精灵地位与我们平起平坐的证明,看来我搞错了,你只同意我推进的‘严禁虐待家养小精灵’法条,但你从不认为他们跟巫师一样对不对,你从不认为他们理应享有和巫师同等的地位……同理你也不认为麻瓜出身的巫师有权利参加竞争并领导我们,‘他们要安分守己地待在该待的位子’?他们的存在于你而言,不损伤他们的人身安全是你们最大的让步,好比那些会声援不要家庭暴力的男人,看到女人参与竞选还是会嗤之以鼻,评价她们没有能力管理整个国家,她们该待在家里。” 埃尔弗里德沉着脸,“原来,你的纯血主义本质依旧没变。” “……我们为什么要老是假装我们的政见一致呢、埃尔弗里德?” 雷古勒斯轻轻地冷笑道,语气也从平静转向压抑不住的恼火:“你明知我不可能按照你说的那样实现我的目的——所谓尊重他人独特性与和平共存的理论我已经勉强做到了,你明明清楚你的立场违背了我所信奉的,而你说了谎!当年你为了操纵我才编出那个虚幻的梦、那套放在现实压根立不住脚的演说——你骗了我,你相信的是理想主义般的众生平等,和我所相信的没有半点关联,你让我认可你什么?你对我曾经的承诺有一句兑现的么,纯血出身在你的举措之下根本不可能保留崇高地位,因为你所做的全部都是在解构和消磨原先的所有特殊性!你在利用我,赶在我最脆弱的时刻将我骗进你的阵营,你一直在把我当成工具。狼人保护法还不够荒谬吗,效仿麻瓜的税制,司法庭审,撤除私刑、人道主义作派的监狱,无处不在融合麻瓜元素的文娱,孤儿院,收养流浪猫狗,提高麻瓜出身的巫师的地位……你是不是在制造一个麻瓜所说的乌托邦?还有现在家养小精灵应享有和巫师平等权力的论调,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被称呼为‘家养’小精灵,你又把巫师的历史置于何地?绝不会有人赞成你这样忽略客观现实的革命的,等着吧,埃尔,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天真的完美理想反咬一口。” 第165章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即使终于全盘托出肺腑之言,他并没有多少痛快的好心情,自然和谁决裂都不可能给他带来好心情,尤其是、他本来非常认同对方的才能。 直至年末,他收到她的来信,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他周末吃晚饭,他答应了。 不知是真的体贴还是暗暗反讽,她选的上流餐厅只招待纯血或混血巫师,这家餐馆是声援血统平等论的青年一代的反抗对象。 这里的装潢很有格调,周围也足够安静,客人们无不非富即贵。 “挺奇怪的,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坐下聊一聊,如同陌生人。” 她漫不经心地说,“仿佛二十几年转瞬即逝,一切照旧。” “我倒不这么看。” 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已将巫师的世界改为你自己的世界了。” “是吗。” 她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那我想你比我乐观得多。” “……你到底有什么需要,埃尔弗里德。” “我没什么需要。我说是朋友的名义就不会提工作上的事。” “听来最近你很清闲。”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切开餐盘里的鱼排,挖苦道:“你似乎不知道你毫无限制年轻人言论自由的后果、是他们开始反对你?” “这你就错了,我知道他们在质疑我。” 她的直白回应令她显得十分坦诚,“我正需要随时的质疑,否则就会落入专.制的陷阱,所以不管我自己做的有多尽心尽力,我都不希望他们产生盲目的崇拜。” 他没答话,沉默了几秒钟正要开口,她却静静地抢先说道: “战时我的确欺骗了你,为此我欠你一句抱歉。”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但我发誓不是故意想着怎么对你进行教化,我只是不想看你放弃生存的动力,这些年我没有找机会推心置腹地向你承认我的谎言,是我的问题。” “你知道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理念吧——” “当然,我并没有改变你的意思。” 她打断,“我来道歉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什么忙。” 他皱起眉,注视着她,“你令我疑惑,为何你要和自己的信仰相差甚远的人和平地对话……西弗勒斯·斯内普,你还在跟他联络不是吗,而他对麻瓜的厌恶及排斥可坚定得厉害,甚至比我还要坚定。” “我们的政见确实是天差地别,有时候我也确实想过白日美梦中他那样的政治见解若从没出现过、这个世界能稍微美好点。意见对立才是常态,和而不同从我这位政治人物的嘴巴冒出、也颇为虚伪。不过,只是我们不赞同彼此的观念不代表水火不容,成为朋友往往是双方都有被吸引到的特点罢了。” 她淡淡道。 “我会把你的话解读为我们既是敌人又是朋友。” “我的敌人有很多,在我眼中反对我的观点连带仇恨我的生命的才叫敌人,他们全都愚蠢而平庸。我们在战争互相救过性命,雷古勒斯,就算分裂了阵营,我也不会将我们的竞争看作敌对。” “即便我知道我的阵营里是有仇视你到极致的人?我与愚蠢而平庸的家伙合作,在你眼中我跟他们理应是同样的。” “但你一直不像他们、即别的纯血继承人一样选择结婚生子,因为你不认可为了家族把小孩培养成工具的做法,你知道那是悲剧,你也知道那是错误。比起他们盲目地延续,你让自己的基因和血液停止在了你这一代,这可是在积德,值得推崇的道德。” 闻言他笑了一下、并非出于礼节的假笑,尽管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的口吻变得缓和多了: “那你最后想要的是什么。你从过去到现在努力的一切,总会在矛盾的抗衡中分崩离析,你知道你无法解决整个社会最本质的分歧,谁成功谁失败都不是永恒的,你所深信的真理也没有意义。” 他说,“谁都清楚,你的改动激起了许许多多保守主义的反对声音,你来到走向权力坠落的节点……在你有限的生命里注定实现不了你最憧憬的理想主义。你是混血,融入哪一边都算局外人,但是亲近纯血一派起码可以保证你权力的延续,麻瓜出身的巫师对你的批评可是基于你选择纯血丈夫的事实,你在他们眼里也不是精神偶像。” “在前头我说过了,我最不想成为他们的精神偶像。” 她一点也没被他的话所影响,“至于我想要什么?我只在任期里做好自己的选择。谢谢你还为我考虑,发表了几句以示友好笼络的客气话,我也回敬一句吧,我不奢求你理解我的政见、或者采取实际措施把同等工作机遇的权益还给麻瓜出身的巫师,我想说真相总是被埋没,等你去找到它们,‘想要什么’这问题应该是由你自己解答,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我始终不会改变我在政治上的立场和行动。” “没关系,你不可能永远活着,总有更年轻的一代。” 她充满闲情逸致地说笑道。 他还是接住了她的玩笑:“哦,那你自己不打算顽抗了?” “倒也不是。” 她拿起酒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继续斗争,但能不能看到斗争的结果嘛、强求不来。” “好吧,那么……” 他也举过香槟杯,“致‘斗争’——” “to the fight.” 「 way to go tiger 」 回顾1997年,哈利的毕业典礼过得实在不怎么好,除去一大早起床对着梳妆镜用神奇护发水还是搞不定的乱糟糟黑发,他出席典礼要用到的长袍还遭了殃、因为昨晚宿舍狂欢期间好同学买来韦斯莱兄弟的恶作剧产品,落下一大块黏糊糊绿油油的痕迹,怎么用修复魔咒都没办法彻底去掉,这块深色印痕刚好在胳膊附近,乍看之下像是他出了很多汗,他烦躁地脱掉外袍拿手里,内心嘀咕着为什么毕业都得倒霉……哪怕这样想稍微有点阴暗,但他很庆幸有穿着褪色袍子的罗恩陪他。 “哈利,你的长袍怎么啦?” 赫敏的状态瞧上去好太多,衣着整洁又神采奕奕的,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等会儿得上台演讲,帽子下的深褐色长头发显然经过打理。 “噢,别提了。” 哈利远远看着正炫耀自己那一身黑漆漆定制礼服的德拉科·马尔福,直想翻个白眼,旁边的罗恩代替他说出心里话: “瞧瞧那白痴,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参加谁的葬礼呢。” “别这么说,罗恩。” “哎呀梅林的三角裤,马尔福还代表学院上去发言呢,你不觉得跟这种人不配和自己站一块儿受表彰吗赫敏?” “那没办法,谁叫学校规定无论怎样台上都得站着一个被选出来的斯莱特林。” “也是,从斯莱特林里面选,就只能选出马尔福这种人了。” “我听妈妈说为了这事卢修斯·马尔福托斯内普找邓布利多说过好几次,好让他的宝贝儿子站上台。” 哈利瘪瘪嘴。 “哪用听你妈妈说呀,马尔福不一直这点出息。” 罗恩一边看向家长席位一边嘟囔:“奇怪,他们怎么还没过来?我敢说今天要是金妮的毕业典礼,他们会早早就到。” “你别犯傻。” 赫敏小声地制止两个男孩只顾伸长脑袋往后看而挡道的行为,顺带跟自己的妈妈和爸爸打了个招呼。 “怎么不见你爸爸和教父?” “我也不知道——” 哈利朝莉莉挥一下手,低头对罗恩说,下一秒他被冷不防地拍了肩膀,麦格教授催促他们落座,他不得不在自己的位置坐好,马马虎虎地整理完领带,一抬头,倒霉地和不远处的教师席上西弗勒斯·斯内普对上视线,后者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仪式快要开始,邓布利多校长身上的长袍是高贵漂亮的蓝紫色,上边绣着几只小小的银色蝴蝶,它们的翅膀仿佛在闪闪发光。 这时妈妈传了张纸条给他,说爸爸和教父在路上又被麻瓜交警追车、耗点时间才能到,他一瞧讲台,果然妈妈是和教母一起来的。 詹姆和西里斯几乎是踩点入场,正好弗立维教授在发言,揶揄一句他们毕业多年仍不改迟到的毛病,大家哄然笑了起来,被笑的俩人也不生气,詹姆还大声地对儿子说:“嗨伙计,幸好我没迟太久!” 台下的哈利感到有些尴尬,青少年总是不喜欢家长太高调地和自己互动。 四五年级叛逆期最严重的阶段,他还挺烦家里的猫头鹰三天两头就在礼堂扔包裹下来,他根本用不着也吃不着那么多东西,同学们都打趣他是“倍受宠溺的波特宝宝”,就像罗恩被“小罗罗”这具有幼稚趣味的称号笑话。 ……传说中甜蜜的烦恼。 等到毕业生表彰和致辞,德拉科·马尔福趾高气昂地拖长着语调罗里吧嗦半天,哈利更是烦得要命——今年的毕业典礼为省时把对魁地奇队员的嘉奖给分开了,确实上一星期有特地拎出一天进行褒奖,但那时家人可不在场……虽然本来,妈妈爸爸对他的赞美和鼓励从小到大就没少过啦,不过,包括教母教父在内、他们在校的成绩都太过闪耀,现在他自己却连个优秀毕业生的讲台都没站上去,相形见绌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166章 魔法部部长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给他们的毕业致辞只有言简意赅的两句话:“保持向上的理想。永不抛掉质疑权威的勇气。” 眨眼间就来到最后的拍摄毕业照环节,整个氛围闹闹哄哄,献花时学生和家长都搞出不少恶作剧,场面非常混乱,异常疲惫的哈利耷拉着鸡窝头坐在一旁空荡荡的长椅(原是准备给家长的)难得觉着闹不太动了、他猜是昨晚宿舍派对里的饮料加了酒精,两眼无神地看着快乐享受这一刻的人们,莉莉在忙着和校友叙旧,詹姆和西里斯很快融入了陌生的群体被围在了中心、看上去很受欢迎,赫敏的妈妈在用麻瓜相机给她拍照,至于罗恩和韦斯莱一家……人太多了他没注意他们聊什么。 “嘿‘虎崽’——” 这个昵称来自他童年对小虎玩偶爱不释手,当然婴儿时期的事他早就记不清,什么糗事趣事都是大人告诉他,那只毛绒老虎是埃尔弗里德送的,所以有时她会开玩笑叫他虎崽,“你怎么啦?” “没什么。” 哈利立即说出自己的顾虑,“我可能只是……有一点迷茫。” “每个人毕业时都会迷茫,这很正常。” 埃尔弗里德若有所思,“我毕业时也一样。” “你不是直接进魔法部了吗?” “当个秘书,的确。” 她笑道,“战争强行让我度过迷茫期罢了。” “啊我差点忘了。” 哈利一拍脑袋,“我对它没什么印象。但是我有认真想象过,假设我要面对战争……” “你肯定会做得比我们好。” 她不假思索地接话,“我们毫不怀疑。” “可我能有那种牺牲精神么、我好像谈不上是高尚的人——” “据我所知,通常检讨自己不够高尚的人都做到了高尚。” “唉呀,那是你不知道我那些黑暗的秘密。” 哈利紧张地说。 “比如?” “达力怕狗是因为小时候他吵着来狗狗乐园的那天,我烦他对小狗大喊大叫……然后我就让小天狼星变狗吓他了。” 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还有一次在生日派对,弗农姨夫听到比利在聊黑斯廷斯上尉生病的事,他马上为套近乎和比利攀谈半天,我当笑话听了全程,也没提醒他‘黑斯廷斯上尉’是一只狗。” “哈利,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德思礼父子本就惹人厌烦。” “……倒也是……但为什么我显得这么平庸呢?” “你完全不平庸啊!谁敢说一位兼任学院级长和魁地奇队长的学生平庸?” “好吧,可是我擅长的领域仅仅一两件而已,成绩也很一般,除了黑魔法防御课,其他教授基本没称赞过我有资质,而妈妈就属于完美级别的优秀、你们都是。” “所谓好竹出好笋的理论或许放在现实中,不是全部特质都复制于自己母父的意思,我想这不是谁非得胜于谁,我们都有相同点和不同点、这才是基因有趣之处。实际上,假如非要比较,我也有许多不如我母亲的才智或能力。” “真的——你?” 哈利大为惊讶。 “对呀,单论魔法方面的造诣,我就差了一大截。” 聊着聊着,在莉莉加入谈话以后,哈利的心情好多了。 典礼将近结束,临走前赫敏也有找她谈谈,关于最近艾德琳·斯蒂芬小姐的新书—— “……我不认为宣传是个好主意,俱乐部里的人都说你像在提倡它。” 自从《言论》发展成大型报刊读物,“言论俱乐部”被默认为集结最多元声音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真正具备才气与独立思考的人方有资格加入,且伴随一年又一年的壮大、这家俱乐部的筛选条件愈加严苛,赫敏一名学生能得到会籍实属百里挑一的结果,言论顾名思义是自由地谈论,在这儿不论你有什么意见或观点都欢迎表达,甚至是对政治的批评。 “谢谢你提醒我,亲爱的,但宣传计划不是我的主意、斯蒂芬小姐做的决定,我猜是她满意这部作品的原因。” 埃尔弗里德微笑着说,“其实我的用意只是纪念。” “我明白您的用意。但是众人看待文学作品的态度往往是各种各样、私人化的,有人会很看重教化功能,有人的角度会格外尖刻,还有人不知道文学语言是非指涉性、只顾着直白准确地传达主题……针对技巧的审判倒不要紧,但它是半自传体,你要纪念的人也会受到批评……” 赫敏忧心忡忡地坦言,“艾德琳·斯蒂芬不是丽塔·斯基特,人们不会以半真半假、半信半疑的眼光读这本书。” “放心,我希望纪念的人本身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埃尔弗里德很是豁达,“它没法再修改啦,我拜托过比如艾莉西亚等朋友的反复查阅,斯蒂芬小姐也收了笔力,就让它‘诞生’吧。” 赫敏无奈地点点头,被她感染了笑意,没再追问下去。 埃尔轻声说:“你知道一旦把人聚集起来叫他们分享观点,除了不可避免的争论以外,不可多得的真理可以随之而来,另一面、一时迷途的论调也会因错误的煽动而出现,人需要他人的认可支撑自己的想法,而实践能够检验它们是对是错……但是如果连话都不让说,一切都将停滞不前。” “尽管是对你不利的偏见?” “我不能控制每个人怎么想,如何看待我的政权。” 她说道:“专横的强硬手段应该留着对付暴力的敌人。” “那你认同彻底的革命要采取流血的方法吗?” “是。但在流血前要先考虑清楚,这是盲目的暴力、还是符合真理性规律的变革。” 盲目、亦或者符合真理——2004年秋季,当年伊法魔尼三人组中最聪明的简·黛维在连败三次大选后终于赢得本次竞选,任职美国魔法国会新一任主.席,此时的美国魔法界十分动荡,巫师与麻鸡的矛盾日渐加深,内部更分裂了好几个党派:有支持麻鸡反对巫师至上的,也有不占少数反对麻鸡的保守纯血,以及亲和麻鸡但反对国际保密法的……不胜枚举。 抗议活动和暴力行为与日俱增,简接手这一烂摊子,自然很缺人力物力,她邀请了埃尔弗里德见面,不止是叙旧,更是请求外援。 出于外交立场也出于朋友的立场,埃尔没有犹豫地答应,将从魔法部办公室筛选十位巫师派遣到魔法国会,这并非停留形式的简单任务,客观而言还很危险,因此看见申请表格上有哈利的名字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赞同,当然参与挑选的人员很多,否决不全是她一人说了算,但以部长身份直接批准是职权范围内。 “是你让他们把我撤下来的吗,埃尔?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竞争不过那个最后入围的家伙。” 这天一大早哈利就找上门质问道,“你保证哪怕是white lies你也不会说的。” “……这份工作要求具备作战经验,或是傲罗资历。” “同时也说可以在黑魔法防御术有额外成果啊。而且我的傲罗考核再过两年就能取得了!” “你为什么要瞒着你妈妈和爸爸递交申请?” “我……想等通过选拔再说。” “哈利,你申请的工作不是一般的危险,你必须先跟家人讨论这合不合适。” “你明知道妈不会允许我跑大老远干凶险的事——” “那太遗憾了,我做不到在这样严重的决定上为你保密。” 可想而知哈利有多不服气,他愤愤不平地反问:“你们为什么还将我当成小孩子?我都二十几岁了啊、凭什么不能自己做选择?!埃尔,我毕业那一年你不是说我早已独当一面了么,你不是说我可以做成和妈妈爸爸他们不一样的大事迹?” 她苦笑着叹了叹气:“我尊重你对这项挑战的热忱,哈利,但你明白你迟早得告诉他们,请先跟他们聊一聊,平心静气地表达这对你有多重要,别吵架,作为你的家人他们有知情权……你可以先做到这点吗?” “……行吧。” 他也退步道,“你说得对。” 走出部长办公室的哈利心里早有算盘,他才没那么傻,眼下的状况自己更得找“外援”:教父是首要人选,不用他多费口舌,一听到是他的愿望、小天狼星立刻表示支持;他猜詹姆也差不多,可是爸爸什么都听妈妈的,先默认爸爸是对面的阵营会相对保险……还得多找一个人帮忙,最好是以理智著称的人,他灵机一动,忽地想起、狼人登记办公室就在四楼。 莱姆斯·卢平固然不是乐观的理想主义者,不过要论哲学大杂烩似的生存智慧,莱姆斯那套劝服别人的力量丝毫不弱,曾有无数时刻哈利找他谈心,每每聊完都不禁感叹:“为什么你总能看出事情的本质呢?就像邓布利多教授。” 他谦卑的性格令他自认远不如邓布利多,何况,他能够看到众人看不清的现实、仅仅是鉴于他独特的经历,在战战兢兢地维系生计与承担歧视的漫长生命体验中,察言观色和见微知著形成本领。 即使是以实际教训证明偏见及等级危害的战后,大家仍旧对狼人谈之色变,他仍旧很难找到工作,更不想连累好友、麻烦他们为自己担责任,断断续续在国外漂泊几年,后来詹姆他们坚持让他留校任教,才算拥有一段风平浪静的稳定生活,起码他是这么以为—— 第167章 在1991年那场婚礼上,“多亏”西里斯筹备期间的粗心马虎,他被排错了座位,那一桌没有一副熟悉的面孔,他隔壁坐着一位粉头发女孩,她落座时正顾着和同行的中年女人(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妈妈)聊天,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差点溅到他那身借来的礼服长袍。 “哎呀!对不起——” 她忙不迭道歉,想拿手帕为他擦干袖子,他被这陌生人毫无边界感的架势吓到、赶紧制止:“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悄悄挪远椅子。 “你是莱姆斯·卢平?” “……呃,是,但你怎么——” “我猜的,根据西里斯的话,他在我面前提过你好几次呢,噢对了,我是他堂姐安多米达的女儿,尼法朵拉·唐克斯,叫我唐克斯就行。” 她瞧出他一瞬间没掩藏好的讶然,开玩笑道:“他从没跟你提起我对不,看你一脸困惑。” 闻言莱姆斯尴尬地笑笑:“他很少提他家里的事……” 她立马表情反感地纠正:“我不算是布莱克家的成员啦。” 仪式开始前埃尔弗里德来委婉地问座位适不适合他,唐克斯抢先回答:“我们聊得挺开心的,是吧?” 她转头问旁边也不好意思否认的莱姆斯,后者勉强点头,她又活泼地对埃尔说道:“有人告诉过你留深颜色的头发会更好看吗?例如深褐色,更能衬托你的脸型和五官,虽然你本来也很漂亮,但深色头发一定比你现在的金色要好,让人难以忘怀的好。” “是吗?我没留意,但谢谢你,下次我可以试一试。” 埃尔弗里德说笑着搪塞了过去,没怎么在意。 等到喜剧演讲的环节,身旁的唐克斯一边听一边哈哈大笑,忽然她像想到什么似地愣住、面露崩溃地对他耳语:“噢别啊!原来埃尔不喜欢外表相关的评价?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呀——” 她自己就喜欢改变发色,这本是个有趣的话题呢。 “……我以为你知道。” 你刚才的表现好像是和对方很熟……他在内心觉得这姑娘怪幽默的。 这天之后,唐克斯时不时给他写信,他也将她当作朋友回信。 次年,为推进全新的狼人准则法埃尔弗里德成立了特别小组,聘请他到魔法部工作了,而在傲罗办公室的唐克斯常常来找他,休息日还会一块儿吃饭。 但是他从不敢往恋人方面想,因为第一他们年龄差距不小(甚至差了辈分),第二她是西里斯的堂外甥女;第三她不会眼光差到看得上自己;第四,像他这种人、他认为不配经历婚恋育儿的人生。 所以,当她向自己直接表明心意,并完全没有放弃地一遍遍劝解他放下过多的疑虑,他挣扎了很久也做不了决定,在来回拉扯的感情中还是推开了她的爱意。 好朋友们对他的犯傻很不理解: “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那不就行了吗?以后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西里斯觉着他这一大堆忧虑简直奇怪,“我敢说假设今天是我面临相似的处境,埃尔比我小十三年,她在二十几岁遇到我,我才不会像你那样犹豫纠结。” “那是因为你道德感不高。” 詹姆故意揶揄道,才严肃道:“可说真的,莱米,难道你还在害怕小孩会遗传到狼人基因的可能性吗?埃尔弗里德不是都说有科学的事实证明你这种后天被咬伤的类型不具有遗传性——” “这句话省略了紧跟其后的‘机率问题’、埃尔弗里德省略后半句是出于政治目的,好作证我们这种人很正常,跟普通人一样有权利过普通的生活,好让法案能通过……话说西里斯,你们家这都收到多少死亡威胁了啊、那堆嚎叫信和爆炸道具,你该劝一劝她别为我们这种人冒险——” “我可不会阻止埃尔做任何事。而且你能不能别老‘你这种人你这种人’的了。” 西里斯不耐烦地打断,“狼人又怎样?时代早就该变了。” “就是啊莱米,我们几十年的友情,为什么还不能让你相信自己值得美好的生活呢?都说做得了朋友的都是一类人,我和大脚板没这么差吧。” 詹姆用一半诙谐一半正经的语气说:“况且明明你知道我老早就不同意谁连累谁的说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 “没错。” 西里斯难得态度认真,“推走你爱的人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即便不至于影响到工作,唐克斯的状态也很不好,作为她的上司和导师,穆迪延长了午休时间,让她找朋友开解心情。 .实际上她已经找遍了身边的朋友,莉莉的建议是找他当面说清楚宁愿解决问题都不要逃避,埃尔弗里德则在最初就说:“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接受不来年龄相差太远的伴侣……” 无疑唐克斯采取的是莉莉的提议,毕竟埃尔的话也不算提议。 和平年代的爱情没有危急考验作催化剂,俩人的情感磨合犹如一出连续剧,所幸是美满的结果,旁观的众人都在疲倦中松一口气。 他们的婚礼简单而不失温馨。1998年复活节后,他们的小孩泰德出生,这回轮到詹姆当教父了,他高兴得在泰德的足岁生日会上送了数不清的礼物,从前他设想过让莱姆斯当他第二个孩子的教父、后来他和莉莉都觉得有哈利一个孩子就够了,倘若西里斯也有小孩,他们三个可以互相给对方的孩子当教父——不过,是否生育的选择权可不在他们的手里。 更准确地来说,大部分如何教育小孩的决策权也不在詹姆的手里,他是能够发表自己的观点,只是莉莉不认同他大多数观点、由于太过草率,因此他劝哈利的口头禅基本是:“听你妈妈的,她说得对。” 公平地看,她确实永远是对的。 但源于母性心理的过度保护令哈利头疼,小时候是“别乱跑!别撞到头!”,长大了是“别头脑单一地看待事情”……等等等等,妈妈的唠叨是哈利背诵得最顺利的语录。 此时怀揣着最忐忑的心情哈利鼓起勇气诚实地告知妈妈和爸爸自己想参加援助魔法国会,被拽来的莱姆斯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等待发挥“帮忙说话”的作用,尽管西里斯已经附和道“我认为是好主意”了。 然而,出乎每个人的意料,莉莉并没有表示反对,她安静地认真听完哈利的想法,随即问:“你想明白了这是你愿意投入热情的工作?” “想明白了。” 哈利坚定地回答。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什么危险你都会想办法克服?” “是、我会的……我不怕困难,也不怕危险!” “哪怕它们没有止境?” “对。我思考过很久了,妈妈,再苦的情况我都不想退缩。” “好!那就去吧,尽力完成你的责任。” 莉莉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站起身拥抱了惊喜激动得快跳起来的哈利,“我真为你骄傲——” “awww真好!” 詹姆感动地捂着心口一把抱住莉莉和哈利,“这真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晚餐哈利都多吃了几口,他一刻都不耽误地到房间给埃尔弗里德写好信,海德薇很快带来回信,他一目十行地读完,雀跃的情绪挤在心口、兴奋得快要爆炸,他真的可以去美国协助救援了!赶忙在书桌前坐下,给两个好朋友写信,想着罗恩和赫敏必定会祝贺自己,他一边写一边由衷地感慨自己的好运气。 无意间瞥见窗外,院子里站着一同观赏夜景的小天狼星和莱姆斯,他们正聊着什么,不一会儿,楼下传来詹姆“球赛开始啦”的喊话,小天狼星回了屋子,剩下莱姆斯一人在吹风、顺带好心地用魔咒把门外的积雪清走。 哈利想了想,走下楼,走出房子关好门,坐下了台阶,他问莱姆斯: “你不进去看球赛么?” “不了,我得早点回家,泰德的托管老师给家长布置了作业。哎,巫师界也有日托中心这种人性关怀的设施了。有时回看过去的十年,真不敢世事会这样——” “很难预测?” 哈利为他补全了形容词,他笑了一下: “是啊。就像到今晚我都不知道莉莉会同意你独自千里迢迢地实行一项艰险的任务。” “我也想不到。” 四周静静悄悄,只有晚风划拉树叶的声响,哈利自顾自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回信,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笑着说:“你知道,我试过费尽心思地用魔法仿造埃尔的笔迹……可惜从没成功。” “你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不会惊讶,部长的字迹千金难求。” 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却在过后莫名的落寞,哈利忍不住惆怅地问道:“你觉得他们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吗……小天狼星和埃尔弗里德?” “……我说不准。哈利,人都是复杂的。” 莱姆斯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时间会得出答案……眼下,你最该放心上的是你的新旅途,你得一个人启程了。” 番外-正篇[番外] ========================= 「 who fuck up the timeline ?! 」 第168章 2003年冬天,发生了一件客观来说算不得了的大事。 那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早晨,照常听到闹钟声音的埃尔弗里德醒来,一半迷糊一半清醒间她有些奇怪今天西里斯居然还在睡梦中,闹铃响起时他也只是翻了个身、脑袋埋进羽毛被里,见状她也难得地赖床几分钟。 闹钟再一次响起,她强撑着意志力起床,先进洗浴间用冷水冲走困倦,打起精神换好衣服,虽然今天没有早餐吃,她还是如往常带着活力出门了。 吵闹的例会,棘手的视察,匆忙的午餐,文书工作堆砌在桌角……作为部长每天的任务都很繁琐、总体却仍是常规的流程,这本是十分平淡的一天——直到下班前一小时,她终于有空闲拆阅私人邮件,是莉莉的来信,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莉莉在工作日休假就会给她留一封信、跟电话联系一个性质,大概是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之类的……然而她读着一行又一行字,不由愣了好一会儿。 初步断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埃尔, 我原想亲自来办公室找你,可惜你的秘书告诉我你没有会客的时间,所以我才以写信的形式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看出来这不是恶作剧,尽管这突发状况实在荒谬。 首先我必须询问,最近你们在家有没有搞什么古怪的魔法实验?或者购入了某些来路不明的魔法道具?还有,西里斯有没有乱喝不该喝的自制药剂?诸如此类的可能性,你得认真想一想。 好吧,现在我得直接一点道出实情: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倒不是外貌什么的,而是他脑子的记忆——仿佛是来自别的时空的西里斯·布莱克,他和詹姆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他认识我、也知道哈利,他了解巫师界大战的过去,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唯独不清楚你的存在、于他而言你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你是谁、他全然不在意,他就像你所形容的‘五年级时不在乎任何人的傲慢与叛逆’,不仅如此还多了些沉郁和戾气,他跟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显然在没有你的时空中所有事都变得困难,彼得的背叛造成真正的悲剧,一切如同命运的每一环按部就班地走向痛苦的局面、以惨烈的险胜告终,而他牺牲在胜利前夕……多么沉重的故事——刚开始詹姆还以为他是在玩抽象呢,直至发觉他面对我们的情绪异常激动,我们的态度才渐渐严肃。说不清的奇怪,明明我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听完他缓慢的讲述,我们无不被感染了难过的心情。 当然,根据我翻阅的资料,历史上有忠实的证明遭遇过时空痉挛的巫师能够恢复正常,这也许是短时的意外,你不用担心,他今天一天都和我们待一块儿、看上去无忧无虑,大家跟他补充了不少你们之间的故事,我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猜他肯定没听进去,在我和哈利的劝解下他今晚愿意照常回家,你们可以谈一谈(以及如果他态度不好、你得告诉我!)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埃尔,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复原平常的生活,希望这件变故不会让你不好受,你的职责是那么的繁重,真想再为你分担点什么。 爱你的,莉莉” 太让人不可置信了……埃尔弗里德拆信前还在想难得早下班晚上吃什么好,拆完信发现出大问题。 老实说,她不知道这算好消息坏消息,因为在心里坦诚地讲、这多少有点梦想成真的感觉——不是,当然不是说西里斯·布莱克哪里做得不好,也不是觉得多年来的伴侣生活过得不够幸福,俩人的日常确实属于近乎完美的快乐。 可是,就好比莉莉有时只和她提及的话题:某种异样的直觉,恍惚的幻想——“埃尔,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躺床上睡着前忍不住想、假设我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莉莉沉思道:“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乱说的,所以我得推心置腹地承认,倘若时间重来一遍,我不确定我还会不会选择十九岁就结婚。的确,詹姆很好,无可挑剔的好,哈利也是世上最可爱乖巧的孩子。只是站在我的角度,能否重来一次真的很难说。” “我懂这种设想。” 她点点头,“时不时地,我不但会这么想象,还会在醒来的第一秒被旁边睡了个人的现实给吓到、无论过去几年我还常常在熟睡时以为卧室只有自己一个人,像我的童年与学生时代。” “那你会突然没来由地产生‘这好陌生’的感觉吗?好几次熄灯后我的内心都会涌现出解释不清的不安感。” “天呐我也有!” 她对莉莉说:“你有看到那天麻瓜报纸的一篇文章么、主题是‘until 1991 it was legal for a man in england to □□ his wife’……为什么我们以前从不知道?没有人提醒要决定结婚的女人们得承担的多重风险。” 平心而论,她们无疑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威胁到自己,且退一步说哪怕最不可能的事发生、她们也有毫不犹豫离开他们的决心,尤其是她还签了婚前协议。 不过正如哲学家定义焦虑和压抑的形成是实在界与象征界重叠间的空隙,这场赌博她和她的挚友纯粹是“幸存者偏差”般地赌对了,但她可感受不到沾沾自喜。 上述的全部质疑只能是秘密,女性天然的高尚道德感致使她的内疚心态往往把这些想法压回箱底,她并不想伤害他,而实际上他是个缺失安全感又格外执着的人,从同居到婚后二十年的亲密相处不会没有矛盾、只是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也算是麻烦—— 两年前的某天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她必须承认是自己没记住这日子(除去重要的人的生日她会用心牢记)西里斯可不会持有同样的观点,他宁愿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要她忘记他们最重要的一天。可想而知他的反应有多失望,原计划筹备一个盛大的惊喜却发现她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并丝毫没想起是他们的纪念日,即使她第一时间诚恳地道歉,在晚餐进行到半路她又被办公室的急事临时叫走,等她疲惫地回到家,这天他的发牢骚发展成争论,人一争吵起来难以避免旧事重提:她凡事都过分平静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吃醋行为和偏执多疑……虽没吵出会伤害对方的话语,但他也说:“我们有很多不同。” 这晚他们很快就和好了,因为她回答不正是他们的和而不同维持着他们的相爱吗、彼此都尊重对方是深沉而复杂的个体。 其实他的忧虑是有迹可循的——那件事要再追溯到去年美国魔法国会新一届领导人大选期间—— 当时,一件恶意伤害麻瓜案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受害者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在麻瓜世界无恶不作,其下场谈得上是恶有恶报的戏码,大快人心。魔法国会碍于保密法和麻瓜保护法不得不作出惩戒,主谋仍未落网,追捕队断定是团伙作案,用的是非法注册的魔杖,专业得没留下蛛丝马迹。自然,国会的事跟魔法部没有任何关联,埃尔弗里德也不觉得自己能介入如今一团乱的美国巫师界。 直到周末早上,她收到一封来自魔法国会的信,写着按要求必须得拜访一下她的家,且需要找西里斯问话,没等她飞快收好家里的敏感文书等物件,门铃就被按响了: “……早安,韦勒克小姐,抱歉打扰您的清闲……我想您已经拆阅过我们的来信了吧。” 门外站着身穿巫师长袍的一女一男,领口佩戴着国会徽章。 “是。” 她从容地说:“麻烦你们等一等,我要去联络我的助手确认你们的身份。” “请便。” 情况属实,她紧急联系在外面的西里斯及时回来,等他一脸不明所以地到家,国会的人已经问过她一遍问题了,这会儿请求她回避:“韦勒克小姐,我们必须单独询问布莱克先生一些问题。” “请给我合理的原因。” 她说。 “恐怕是强制规定,国会给我们下达的命令……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 “当你们用规定一次做借口而又说不清楚这项规定的用意,我不会理解。” 她没有妥协,“如果你们国会对英国魔法部有意见,请直接派遣相关人士拜访我的办公室与我们魔法部对话。” “您误会了,这次问话的对象不是魔法部,只是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而他是现任魔法部部长的家属。你们刚刚不是还在以国会的名义施压么,被施压者的身份正关联了魔法部,这其中的意味我想小孩子都察觉得了,还是说你们如此天真地认为我能接受存在利益牵连的双方进行秘密对谈?” 她连珠炮似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一旁的西里斯不耐烦地冲他们说道: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行不行?不要搞些没用的。再给你们八张嘴都说不过我的妻子。” “……布莱克先生,上个月、也就是十月十二号,星期四,你的行程是什么样的?” “让我想想……工作日我能有什么特殊行程,就上班下班回家啊。” 第169章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问:“您确定?有目击者可以作证吗?” “当然有了,家人,朋友,同事……多的是可以作证。” “也就是说您那几天从没有离开过伦敦?” “对。” “您有和美国方面通过信么?” “没有。” 他们沉默了一阵,说:“谢谢配合。有其他问题我们会通知您的。” 临走前恭敬地向埃尔弗里德道了几声歉才告辞。 关好房门,确认保护咒奏效,一片安静中,埃尔问眼前装作无事发生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这其中也没有什么谎话嘛——” “西里斯,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吗?就像你能一眼看出我在胡编乱造,我也能一眼看出你是不是撒谎。” “……好吧。” 他乖乖从实招来,“这只是一件小事……”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解释,她的心沉到谷底——原来那几位嫌疑人的非法魔杖来源有他的帮忙,他是中间商、没要报酬的那种! 她简直两眼一黑:“你疯啦?!你知不知道被查到的话你会被当同谋抓起来!” “不会的,我哪有那么蠢啊。” 他懒洋洋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可是罪犯啊!” 她目瞪口呆地反问,“那可是有预谋的故意伤害罪,不是必要时自我防卫用的魔法。” “那个肮脏的货色罪有应得,麻瓜的法律制裁不了他,那几位勇敢的青年是伸张正义,我为他们指路了一句而已,有什么不对?麻瓜不也崇拜罗宾汉,或屠龙英雄……” “但你活在现实世界,你们不是西部牛仔。” 她很头疼,“你做决定前能不能先想一想我的处境,我是在体制内的领导者,你这种提倡私刑的行为会让我进退两难的,何况简最近就在竞选国会主.席一职,我都在极力避嫌从前和她的交情,假如他们发现是你帮那几个人得到的作案工具,我就有被扣上干涉内政大选的帽子的风险,连带着的阴谋言论,你猜不到吗?” “那你要我现在怎么办?去揭发他们——是我宁愿死也不会做的事,我绝不背叛正直英勇的人。” “我没让你揭发谁。” 她无奈道:“目前我能想到的是别轻举妄动……我只是不理解你这次会支持私刑惩恶的做法,我记得当年是你阻止我伤害诺曼律师……” “这两者不同,律师罪不至此。” 西里斯罕见的严肃,“我知道美国魔法界的多党派之争,支持巫师至上的保守主义,反对保密法但亲和麻瓜的自由主义,维护保密法反对麻瓜的也有……比我们这混乱百倍。也许我哪一派都不站,但我不觉得巫师帮助麻瓜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社会问题有错,限制巫师使用魔杖也是不对的,注册令和申请登记这等繁琐规定没有一丝益处。你不也老说是保密法分裂了我们——” “我说的是保密法分裂了女巫和麻瓜女性!和你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她不客气地反驳。 这主题是吵不出哪个更占理的结果的。不论如何,庆幸最后国会也没查出端倪,看来西里斯没丢掉一点战时练就的反侦查意识。 不过,这件插曲的确有让她重新思考俩人的关系,她发觉不同点并不是分离他们感情的因素,导火索是她处于的人生阶段——当她觉得自己面临着更复杂更沉重的困境,一个连爱的名义都显得微不足道的困境,她再无法忽略房子里的大象而沉溺于需要将自我置于角落的甜蜜幻影之中—— 正是天降的这一刻。今年是决定她能否连任的关键,她最在意的改革,最在意的选票,都在挤压着她的精神空间,几乎无暇顾及眼下这场离奇的闹剧、他变成了另一个“他”,会迎来什么样的麻烦? 事实上,无论是来自哪一时空的西里斯·布莱克都没想过给她带来麻烦,一个是不敢,另一个是心想谁要给陌生人带来麻烦?他倒入帷幔前后的经历都可以说是一片痛苦的虚无,见到最想念的詹姆才恢复的平静,因此在他听说自己结了婚,他捧腹大笑道:“你吓唬我吧叉子。” 现实证明,没有比这则现状更真实的了,对此他崩溃地大叫:“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结婚呢?!” 波特夫妇捂了捂耳朵:“这疑问在十几年前你刚宣布订婚的时候大家重复了两百遍。” “你的意思是我主动决定的?我求的她?” 他睁大眼睛。 “对啊。” “这又怎么可能?!” “你什么意思啊?” 莉莉生气地瞪着他,“能和她结婚是你走了大运气!” “可是,我最恨没有自由的生活,我图什么呀?” 莉莉抢白道:“谁说你没有自由?你一天天翘班到处去玩,我还说你粘着她呢。” “这是我西里斯·布莱克听过最大的笑话。” “哥们,莉莉可没错。你成天‘my wife my wife’地挂在嘴边,不是你主动粘着她,以她忙得不见人影的部长身份,恐怕你消失三天三夜,她都不会发现。” 詹姆说。 “她还从政?我怎么会跟这么无聊的人在一起——” “how dare you!” 詹姆急得赶在莉莉揍人前迅速捂住西里斯的嘴巴:“你再乱说就完啦!” “你既然嫌弃,有本事就离开她呗。” 莉莉冷哼一声。 “那我可太有本事了——” “别啊、都别冲动!” 詹姆横在中间,“劝和不全分。” “我可不同意这话。” 莉莉摇头。 总算插上话的哈利全场最理性,半是哀求半是提议:“唉,咱们能先冷静冷静,从头跟他解释来龙去脉吗?” 所以,在三人绘声绘色的(配图)讲解下,西里斯倒是沉住气地听完全程,但是显然,他不太认可:“……好吧,我承认她很完美,也是个好人,可归根结底我们不是一个类型。” “我说了,你老是质疑,干脆不要浪费她的时间。” 莉莉不客气地说:“我想她也不会挽留你。” “那很好啊,果然形式婚姻就是好处理。” 他站起身快乐地问:“叉子,我们出去玩,哈利你要不要跟来?” 詹姆哀声叹气地对莉莉耳语:“等大脚板想起在这儿的记忆,他会哭的。”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说再多也没用。” 莉莉小声地回道:“他很叛逆,才不信邪,我们得让他自己领悟……你等着吧,狗一辈子都不换认定的主人。” 听罢詹姆立即露出“还得是你”的认同表情。 于是,西里斯自由自在地和好兄弟以及教子出门了,他们到郊区打雪仗,一路上穿着体面巫师袍的行人都会跟他打招呼,有些人还特别恭敬地对他说:“布莱克先生,请代我向你的妻子问好。” 一个布莱克深受尊敬倒没什么奇怪,但毫无疑问众人崇敬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那位他嘴里的“无聊政客”。 “……所以她有什么政绩?” 他忍不住开口问。 “那真的很多很多——” 哈利忙不迭地开始像背书那样举例,詹姆也频频插话附和,可惜听到一半,他的注意力就分散到魔法道具的店铺去了,他看着橱窗里林林总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兴奋地感叹: “哇真好,这里开了一大堆巫师的商店。” 哈利马上顺着说:“是她政策的功劳——” “哎,你们不用老提她。” 其实他并没有真不耐烦,纯粹是为了酷才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听:“是我配不上她行了吧。” 詹姆看不出他是演的还是真情实感,只好为了防止他产生逆反心理而转移话题。 总而言之,活着的第一天开心得犹如转瞬即逝,他在波特家吃完晚餐,内心实际上有点好奇他“婚后的家”,清早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以为是在梦里,没来得及细看就傻乎乎地离开家门……所幸,朋友们都劝说他今晚回去,刚好省了他找借口的功夫。 毋庸置疑他家的壁炉连通了波特家的,眨眨眼就到了。 客厅很安静,灯也没开,看来是只有他一人,这时他才留意到家中的装潢设计,家具和陈设,整座房子的格调简洁而不失美观,呈现温暖的色泽,从随处可见的相框到桌上的鲜花,四处充满着生活气息,确实是家该有的质感。浴室,书房,主卧,他逛了一圈,最后待在睡房挂着的结婚照前,这跟世俗定义的结婚照完全不一样,她穿的不是婚纱,并且看身后的布景也饱含新鲜感和创意……正想着,背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抱歉,我晚到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噢,我习惯性这么问,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回答。” 哪怕巫师的照片会动,现在面对面站着、看着她的感觉却是不同的,他形容不了是一种什么气质会如此吸引自己,不过他想起了四年级时詹姆说一看到莉莉·伊万斯就感到浑身冻结僵硬的蠢话,他一直认为这很扯,到此刻才有所真切地体会。 第170章 “……没什么,反正我过了美好的一天。” 他佯装轻松地说,脑海莫名浮现出在霍格沃茨每次莉莉一路过就活像孔雀开屏的尖头叉子、像头顶飘着魁地奇金牌追球手(身高182)一串大字,连讲话的嗓音都特意变一变的傻样……他希望现在的自己可不是这样。 “很好,我就没那么走运。” 她轻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走廊的一间客房,“你今晚可以在那边休息,房间都有收拾过。” 不知为何,瞧她这副“打发自己”(他感受到的)态度,他不禁带上讽刺人的尖刻语气:“哇,你好镇定,一点都不像在遭遇丈夫变陌生家伙的意外。” “哦,我该怎么表现呢?崩溃尖叫?嚎啕大哭?” 她毫不费力地把挖苦还了回去:“就算换作十年前我也不会哭的,我早期经历得够多了,以致于我会镇静一辈子。” 见他无言以对,她又说:“何况,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我尽力找到最优解,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约束你应该拥有的自由。” “行,我的确不用担心了……” 他勉强地答道。 当晚他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繁复的记忆在脑中重叠。翌日一早他起床时她早出了门,想到她没事人似的反应,他的心情也冷冷冰冰,懒得多想,他决定继续狂欢的一天。 埃尔弗里德提早出门是为了调查他“变不正常”的起因,钻研怪事怪东西、西弗勒斯·斯内普是行家,找这位老同学帮忙要被例行嘲笑一番: “……你才知道布莱克脑子不行?太迟了。” “西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莉莉心烦地制止道。 “他的大脑有毛病——” “等你嘲讽够了再告诉我你认真的看法。” 埃尔没好气地说。 “行了埃尔弗里德,我没兴趣在研究他没发育好的脑子里浪费时间。” 西弗勒斯直截了当地公布答案:“他明显中了诅咒。” “什么诅咒?” “这没法解释。但我想你家有不少年代较久远且来路不明的魔法物品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家地下收藏室全是这些东西。” 她皱起眉。 “扔了它们。” 西弗勒斯眼睛都不带眨地提议。 “都扔了?!那怎么行,很多是为纪念伊奈茨的——” 莉莉抢先大声道:“那更不能留了呀!谁知道是不是那个谁阴魂不散的杰作?” “……难道我都扔了,西里斯就能恢复?” “这不确定。谁叫没人知道他怎么触发整件事的。但是,为了你自己的个人安全,那些东西最好别留。” 西弗勒斯冷着脸说。 连续好几天的奔波,她仍旧找不到可信的说法,事到如今,她只得接受现实顺其自然了,他也没再现身、估计在外冒险得忘乎所以都懒得回家,波特家最近只剩莉莉一人,girls’ night确实更符合自己心意,闺蜜夜话,莉莉提起了国际魔法合作司的事情:“重点是我们都一致同意提拔的人不是艾弗里、虽说那孩子也不错,且新一代纯血都没他们家长那么激进了……但我很难不觉得这是人为操纵的结果。” “不是你的错觉。” 她坦诚地说,“这就是他们在和平年代的手段,制造能够隐形的矛盾。” “你度过的每天都像在战场。” 莉莉苦笑道。 “没有一天是真正的平静。”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半晌,一时答不上来。 见状莉莉轻声补了句:“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我了。” 埃尔弗里德终于开口道:“我不可能再经历一遍重塑一个人的成长。” “没错。” “而我满心只想着赢,我必须连任……” 在整整一星期都在尽情玩乐感受生活乐趣、西里斯这一早收到一沓厚厚的文件,他满肚子困惑和诡异的不悦之情,拆阅了它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封信,底下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他愣神许久,即使它是最好的解答—— “亲爱的西里斯, 在我反复的思考与犹豫不决后,我决定写这封信给你。 对于我们如何为未来做出选择,最初我持有乐观的态度,但是,越来越多答案告诉我,这会是永远的未解之谜,倘若这没有期限,于你我而言都只是折磨,你没有义务为了我的感受花费时间与精力与我相处培养感情,这对你并不公平;同理,坦诚地说,我正面临事业上的重大挑战,而我无法将自己分成两半,另一半让你体会我们原本视为日常的幸福,我没有这种魔法。因此,我做出了这个注定不会令自己快乐却尤其符合现实需求是选择。 以前我总以为,我们的爱情超越所有形式、权威与顽固世俗,直到我被人民选为司长与部长,我向真理宣誓自己会为服务民众的公共事业所奉献。的确,把理想摆在你之前,我也会内疚,因为你对我的爱是除莉莉给予我的友情外、第二个近似母亲对我无条件的爱的,能够拥有你是我不敢想象的幸运。 记得你四年级时跟我说,你爱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着她。我想说这些年我对你的爱早已追上了你对我的,而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样,我还是会爱着你,尽管我们分隔两地,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们也会是永远的挚友,只要你需要帮助我都会出现。 我想这几天大家老在你面前提我的事你都听腻了吧,其实我最想让你知道的记忆是你的母亲沃尔布加,她在逝世前对我说的话——是她对她自己失望与愤怒、却一直转移到你和你弟弟身上,叫你们承载了太多,是她的执念令她一度忘了你们出生的那一刻、她把你们抱在臂弯,那一刻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不可否认的喜悦,她说看着你们学会走路和说话、渐渐成长为一个小大人,是多么的奇妙,假设生命存在下一个轮回,她仍愿意重来一遍,至于那些错误的怨恨,她不会再紧紧抓住它们不放了。 相信与执念和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不是在教育你该怎么做,只是将你最该记得的事告诉你,哪个时空的你都该记得她。 在我的童年,我的母亲告诉我如果深爱着什么、就为他的自由放手。 现在,我把自由还给你。 另:我修改了婚前协议里的特殊情况选项,换言之你的财产不会有变动。 ——你真诚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真怪,他从不属于容易受到情绪触动的性格,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就像她说的“已没什么能让自己哭泣”,然而这一瞬间他久违地感受到心底的炙热痛觉正在往眼里汇聚,解释不清原因,明明他不熟悉她,他也是只通过想象来补全对她的认识,这对于他来说仅仅仿若一场前所未有的戏剧,他又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和一段从没拥有过的过去悲伤呢,这就是最优解、他能重获自由。 拿起羽毛笔往协议的末尾缓慢签上自己的全名,他让猫头鹰把文件送回原地址,随后回去“他们的家”拿自己的行李—— 第二次到达,房子里依然没人,客厅的壁炉旁有一只置物箱,一目了然的无痕延展咒,他不怀疑她对自己的了解,他没查看里面的东西,更感兴趣的是剩下的物品、即她的东西。 书房架子上那一排排厚重的书他就不好奇了,相册和几本类似日记的笔记本被他一 一翻开,有些是麻瓜照片,除去他们学生时代的合照,有詹姆和莉莉婚礼上的,也有哈利生日会的,他们自己的婚礼的,还有数不清的旅游合照,他们过着很丰富多彩的生活,毋庸置疑。 笔记本上的字迹竟是他自己的,是些零零碎碎的食谱记录、购物记录和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简短日记(或者是月记/年记),随手翻开中间的页码: “1994.6.28,没人在意这儿不下雨会死的天气 钓鱼真好玩。明天叫叉子找更偏僻的小岛,我要开船在岛上钓三天两夜的鱼。 埃尔问我钓到鱼会不会放生,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当然我会放生那些鱼啦,我不会烤它们的,又不是流浪汉。 她说我最近留胡子的样子已经接近无家可归的人了。我知道她是故意气我来着,她嫌弃我亲她的时候胡子扎到她,可是我看得管胡子的事,我只想钓鱼,加上詹姆说我的胡子让我看起来更酷,我想我的五官和脸型本来就驾驭得了任意的造型。” “1994.7.10,天气:没人问 我烦蠢人。 下午和埃尔在外面排队等餐馆的位置,服务员竟然以为我是她的父亲!我哪有那么老啊?她当时还只顾着憋笑。 我生气地纠正那眼神不好的蠢货,心想要是他敢回一句哇你跟你妻子年龄差距挺大的话、我会鲨人,幸亏他尴尬得什么也没说。 下次我要骗莱姆斯和唐克斯来这家店吃饭。 胡子今晚就处理,再也不留了。“ 第171章 “1994.9.12,天气:晴 没什么好抱怨的,很开心的一天,埃尔不用加班也不用第二天早起,真好。” “1994.11.3,天气:雨雨雨 芜湖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这天一大早是我心情最好的时候,谢谢埃尔让我喜欢上过生日。 她的衣帽间快堆满我给她买的裙子,有些她一次都没穿过,每天除了黑白灰巫师长袍混搭没别的了,她一定是从小就习惯麻瓜衣服所以不懂它们的精妙之处。 反正我今年让她帮我实现的生日愿望只用穿给我看。” 他跳着页码往后翻: “1995.2.6,天气:没人问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埃尔结婚后反而失去了以前有的安全感?今天原本是愉快的休息日,她跟我谈心时却说在深夜的黑暗中会感觉我是陌生人,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所以我说开灯睡不就好了,但是她看我没懂她的意思,失望地转移了话题。 唉,女人真是一个谜。” “1995.5.19,天气:晴 我破天荒地感冒发高烧,其实喝过退烧魔药就好多了,但埃尔特地请了半天假回家陪我,我就继续装成病恹恹的惨样了,看来生病跟变狗装可怜一样有效,百试百灵。” 剩下那几十页他没再翻下去,干脆把这整本记录揣在兜里,抽屉中的胶卷和录影带也被他带走,回到暂住的地方,他只看完一卷录影,标的时间是去年,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影像的主角永远是埃尔弗里德,掌镜的也永远是他,内容都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录她看看书弹弹琴,偶尔在院子外玩玩滑板打打篮球,她似乎不太懂他干嘛什么都要拍下来,开玩笑道:“……连这都要录进带子里吗,你让我感觉自己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然后你拼命录下我生前的模样——” “呸别说啦!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我录来是给以后我们老了看的啊。” 影像里的他反驳。 “那你也给你自己一些镜头嘛。” “好吧。” 勉强答应,把掌镜身份暂时让给了她。 他关掉了录影,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 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区乱逛,他走进了一家麻瓜开的小型酒吧。 音乐声不吵,他走到吧台想点一杯酒,酒保古怪地盯着他,问他是不是警察,他否认了,对方又问了句他听不懂的职业,他直说他没明白什么意思、自己只是来喝一杯,所幸没再纠缠,对方端来了他要的威士忌。 最终点了整瓶的威士忌是他清醒前的最后记忆,等他醒来后已是在波特家的客房,昨晚是詹姆和哈利把他扛回来的,据两父子所说,好在克莱尔和瑞斯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她们本想凑凑热闹看看人们围成一圈是干什么,结果撞上一出好戏—— 只见每个旁听者眼泛泪光地认真聆听,周围的音乐都被老板关停了,换成悲伤的钢琴小曲,人群中心是坐在吧台位置的西里斯,他一边买醉一边自嘲似地发表感言,确实他的措辞挺动人的(假如她们不认识他) 奇迹在于都醉成这样了他也没暴露巫师身份说不该说的东西,第二件奇迹是瑞斯联系完波特父子的感叹:“幸好他第一次进的酷儿酒吧不是纯男同性质,否则已经不知道被带到哪里……” 熬过头疼欲裂的宿醉,一醒来面对爆炸的信息量,他惊恐地问:“我都说什么了?!” 瑞斯漫不经心地答曰:“不知道啊,我光顾着看大家如何感动得擦眼泪啦,你当时真的太多话,什么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什么爱一个人就是要放他自由,什么离婚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等等,你离婚了?!” 轮到哈利惊恐地反问,转脸看向低头看脚的詹姆:“爸你一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孩子别管——” “到底谁还在觉着二十几岁的我是小孩啊。” 哈利感到气愤。 “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哈利。” 西里斯平静地说。 “好事你为什么喝得酩酊大醉?” “我庆祝过火了而已。” 他懒洋洋地宣布:“我决定接下来去周游世界。” 不是说笑,他真想好了要度过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时日。 比起当事人表面的淡漠,旁观者可做不到无所谓。 “……他签了名!他怎么能真的签呢?!”哈利崩溃地喊道。 “唉,事已至此。”赫敏叹了叹气。 “其实我没感到有多意外,你们不觉得埃尔弗里德太冷静太理智了吗,有时我都好奇她是不是私下也不会对谁表现出一点依赖,她像是没有感情,他哪儿受得了啊——”罗恩的评价被赫敏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她怎么‘太克制感情’了?我们一块儿去看结局伤心的电影她会哭,去年生日孤儿院为她准备惊喜派对她也很感动,如果她没有共情力,又怎么会收养小猫小狗,长年致力于维护平民的利益呢?你们忘了克莱尔和瑞斯啦,是她救了她们的人生呀!”赫敏愤愤不平地说:“难道这些事还不够证明她的重情重义?仅仅因为她不黏着丈夫、没有满脑子只有他,不为他歇斯底里或者撒娇吃醋,她就没有人的情感了吗?” “哎我才没有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罗恩!” “好了别吵了!现在是吵这个的时候嘛?”哈利心烦地制止道。 “反正我还觉得正是因为她人格太健康了,西里斯这种缺乏原生家庭温暖的人最需要她的能量,我还说是他在吸她的精气咧……” 毕业后进魔法部工作常常有机会协助埃尔弗里德,赫敏就见识过其伴侣知名度不低的占有欲,比如每逢同事聚会她都会不好意思地回绝,一问果不其然是“要留点时间给他”的回答;比如谁都看得出他从不关注她跟男巫的互动,唯独不喜欢她跟同年龄段的单身女同事走得太近,虽然整个办公室环境是女巫居多,平心而论埃尔身上的双性取向气质也是有点明显,但大家都是来认真打工的,赫敏感觉埃尔弗里德的一天除了工作外就是陪他了。 “我只感觉这一切都很邪门。到底什么样的诅咒会让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他为什么偏偏忘掉那么重要的过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全部想起来、像麻瓜电脑插u盘补充数据——对了,我们完全可以用魔咒解决啊!” 哈利灵光一闪。 “你不能——他又不是一件东西,这也不是简单的咒语问题。” 赫敏不赞同地说,“万一适得其反会更麻烦啊!” 哈利只能打消插手的念头。 外界对这则消息的反应本属于“在意的人在意,不在意的人当耳边风”,一开始只有女巫们放心上、鉴于她们中的已婚人士都不太喜欢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现在她宣布离婚让她们一瞬间被唤起同情心理,她们真为她感到抱歉和惋惜,而事情演变到大范围支持她的转折点是一出喜剧讲演——“前情提要”,战争一结束,报复性的享乐现象十分普遍,当年的“帐篷影院”一度大受欢迎,至今的形式已和剧院大同小异,并且自从婚礼上把麻瓜的单口喜剧带火了以后,观看现场表演喜剧节目也成为年轻人的娱乐方式之一,有些巫师还干脆从业喜剧演员,能火的人不多。 总之,对于这件“大众眼里的悲剧”,单口演员必定会调侃几句的,但平衡有趣和冒犯中间的界限可不简单,显然那蠢货搞砸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最近韦勒克的新闻很无聊吗,一个不生孩子只管猫狗的控制狂女人离婚,我想她的丈夫绝对如释重负吧、起码不用被质疑生育力。”即便大家接受得了地狱笑话,这种太恶心的段子不可能好笑,还激起了众人的逆反情绪,直接抵制那家伙上场。 听说这事的哈利才叫“如释重负”,心想幸好教父出国旅游、不然那人就不止是职业完蛋这么简单了…… 这晚半夜,埃尔被噩梦惊醒——像每一个被战争后遗症所困扰的士兵,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会时不时在梦中回到那些惊险万分的时刻……而通常她的床头柜都会摆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饮用水好第一时间喝几口来恢复清醒,边上的小灯也被施加魔咒、只要她触碰到杯子暖橙色的灯光就会亮起——这些都是西里斯从前为她准备的。 可惜今晚她忘记了这回事,等她被可怕的梦境吓醒,习惯性地去拿水只抓了个空,她又想去开灯,但黑暗中自己的行动力缓慢而无措,最后她终于费劲地翻到魔杖使用荧光闪烁,心境才逐渐冷静,看着过于空旷的房间,她觉得自己得改天找新的房子搬走才行。 这件小插曲虽带给了她一点失意,不过现实没给她多少机会沉浸自己的那点情绪之中——近期,有位初出茅庐但业务水平一流的辩护人竟愿意答应帮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申诉:即对终身监禁的审判结果提出抗议,理由是当年的判决书里存在与最高法条文逻辑相悖的措辞,司法活动本算是一种文字博弈和辩论游戏,类似这种钻空子解读法条释义提出异议的情况并不少见,奇迹的是入狱这些年乌姆里奇仍有斗志,更奇迹的是那位辩护人真的打赢了这案子。 第172章 在经过多轮庭审后,当初巴蒂·克劳奇的裁决被推翻了,无论是陪审席位表决亦或是现任司长都非常无奈,无疑他们知道乌姆里奇是罪大恶极,同时他们也清楚当时的裁决书出现不容忽视的违背法律精神的矛盾,他们只能做出公正的审判。乌姆里奇出狱后不可能回到魔法部,据说是离开了英国另寻他路。 那名辩护人是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混血女巫,同样收到仇恨的吼叫信,然而令人惊艳的莫过于对媒体放话自己根本不怕为无恶不作的人辩护、这就是辩护人的工作:相信自己的客户都是无罪或罪不至此。埃尔弗里德读完这篇采访不由感叹这的确是一种专业态度和职业精神,老实说,若不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会真正付诸行动地虐杀麻瓜,若其政见只停留在思想层面与自己对立,她不介意多一位斗志昂扬的对手。 因乌姆里奇重获自由魔法部被民众谩骂软弱且死板,归根结底是他们的疏忽,对此,在她连任后,她想她也要采取自己的态度与方式。 等她赢了竞选,总算有空闲处理私事,才发现她的账户多了一大笔钱,她的会计答复这是离婚分到的财产,她写信询问不知旅行到了哪个世界角落的西里斯是怎么回事,他在回信写道:他不想违背协议精神,他们的状况就是符合了婚前协议里的特殊案例,该是什么样就得什么样,何况他了解她投身很多慈善事业,他本也用不完这堆钱,当他是捐赠他那一份给社会吧,为自己积点德也不错…… 读完信她不禁无奈地笑笑,纵使他变了个人,内心的本质依旧是老样子。 「 so it's time i push my pride away」 在哈利跟随援助小组出差到魔法国会一个月后,埃尔弗里德恰巧也答应了简的请求,前往纽约。 说是秘密访问,其实陪同她前往的人一点都不少,因为对部长人身安全的保护很受重视,尽管她本人一直认为每次出远行都有这种随从配置太夸张,但是相应的部门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到达后,简摆宴席盛情地接待了他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客气话走完过场,打发了闲杂人等,简才诚恳地直说自己又是来寻求帮助的,国会的人手实在不够—— “那……你目标中是想要多少人呢?” 埃尔问道。 “……二十。” “二十?!这相当于快把傲罗办公室掏空了呀……我也很想帮你,但这未免太多了。” “埃尔,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但暴乱和抗议一天压不下来,就是我执政最大的麻烦。不怕老实告诉你,亲近麻瓜而反保密法一派已经发展成庞大的组织了,叫c.o.d,越来越多年轻人信奉并追随他们,认为用魔法实行私刑为麻瓜解决麻烦是伸张正义的道路……我真的别无他法,只能镇压他们的行动,本来反麻瓜的极端保守势力就够令人头疼了,你也知道美国巫师跟麻鸡的矛盾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现在c.o.d还在添乱,恐怕战争都会被他们挑起。” 简的话令她莫名心虚,几年前西里斯就帮过那些相信魔法要为了正道不受限制的青年们、即c.o.d的前身,能发展到今天,也有他当时的几分功劳……于是她又一次答应了简的请求,也幸好没超过更大的数字,目前二十人她仍出得起,顶多那个专职保护自己的小组减少一半去平衡傲罗办公室的人数,本来她也不需要保护。 剩下两天行程比较自由,她都单独游玩城市,“别再跟着我了好吗,就这样让我一个人逛逛,我身上不是没有魔杖。” 打发走了他们,观光过程才算尽兴。 就是这么巧,在她回旅馆的路上,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她直接反向跟踪那人,在光线暗淡的小巷里差点甩过魔咒打起来——幸亏对方及时开口道: “等等……是我。” 他摘掉挡住脸的兜帽披风,看见是久久不见的西里斯,她惊讶地反问: “怎么是你?” “不要回去你的房间,他们计划抓住你。”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伸手拉近她,径直说道:“c.o.d,你的人已经被他们限制了。” “那我更要去救人啊——” “不。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下属的,同样他们也没打算伤害你,计划只是想要你答应不再支援国会而已。” 他低声解释,“我匿名联系了国会的人,c.o.d不会傻到等着被抓,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解决。”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已经正式加入了他们?” 她凝视着他。 他顿了顿,答道:“……他们给我准备了一场以示感谢的庆祝仪式,看在我默默帮过他们的份上,那天我意外地发现他们针对你的计划。” “看来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你做出了和你失去记忆以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她说。 “我只不过认为这是他们的权利。假如体制没有为民众做贡献,从未服务于弱势群体,他们就应该跳出束缚和陷阱,为自由作斗争——” “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件主题。” 她打断,“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来警告我?你毁了他们的计划。” “虽然他们崇拜你,强调不会有伤害你的可能,但本质上就是威胁的计划一旦落入现实行动,没人能保证没有意外。” 即使口吻是一如既往的轻飘飘,他的神情很是认真,“就算我相信你有能力应对,我也不想你有危险。的确,我认可他们的精神,欣赏他们的做法,某天若真的能实现颠覆权威、也是他们的成功……但是无论什么看上去多大的事,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有时埃尔弗里德忍不住厌烦西里斯的逞英雄的“牛仔作风”,像四年级的他擅自为她承担论文案的惩罚,像他能为好友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他一如十年的侠义与忠诚,有时候在复杂的现实世界显得是那么的单纯与可贵,甚至有点傻,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反复地被他打动,正是这些品质吸引她,不管经历多少变故,他们的命运还是会紧紧相连。 “谢了。” 她缓和了语气,“那现在我只需要干等着,就好了对吧。” “对,等着。” 他点点头,静默了几秒钟,又忽然说:“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兜风。” 她愣了一下,笑道:“摩托车?” “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咧嘴一笑,明亮的深灰色眼睛闪灼着炫耀似的神采,“叉子没有跟你说过、我改造飞天摩托这领域也是一个天才?” “……我知道。” 她没有计较他依然下意识按缺失她人生的逻辑想问题,哪怕这很遗憾,但她乐观地想、至少她还记得,她永远不会忘掉和他的每一段宝贵记忆—— 因此当她再次坐在了后座,一切熟悉感涌向内心,公路边的橙黄灯光在摇曳,车子快得像就要脱离地面飞向灰蒙蒙的天空,飞速犹如逐月的流星、倏忽不见踪影,并非头晕眼花的不适,而是目眩神迷的沉醉,夹杂噪音的风声呼呼作响,这仍是能扑灭夏天燥热的、狂野的风…… 仿佛回到1974年的夏天。 「 pov 」 “……她几乎没从根本上改善到我们的生存空间,这十几年过去了,待在高层的麻瓜出身巫师只有寥寥几个,比例仍然是完全失衡的。” “但客观而言她确实有侧重给我们机会——” “好比在做慈善,在大发慈悲地施舍。伙计们,我们得搞清楚,这是她该做到的,不要把她的职责当作优点来夸。” “总的来说她还是引用了很多麻瓜社会特有的优点啊,多亏这些人文关怀,纯血的威风才没有再度重卷。” “可是我们要实权,你们知道吗,纯血或混血位于高阶层的现象仍未改变是不是?那就证明她没有做好彻底的革命。” “拜托,你们真觉得她一个混血的会完全为麻瓜出身着想?看看她的丈夫就是纯血,还是你们都懂的布莱克家族——” “认真的?拿女性领导者的私人生活说事?虽然我不认为她的政绩有多好,但是别这样混为一谈。” “同意,她丈夫的事情可不该由她负责。” “而且你们忘了么、那是前夫,她都离婚多久啦。” “噢对,她特意在能否连任的决定性期间离的婚呢——谁看不出来她是为了那些源于同情心理的选票。” “哎够了够了,我们都偏离了重点,重点是她在任期间的举措,让我们看看……好吧,比以前大多只是在位置混吃等死的保守分子要强。” “我们需要未来,请别拿坏的案例做比较。我先说一点不满的,先解放狼人都没解放家养小精灵。” “什么叫‘都’?我看这两件事一样重要,包括火龙、它们还在被当作研究的工具!对火龙的保护法也非常单薄……所有生物都不该被这么区别对待。” “我得提醒大家,至今韦勒克女士也没兑现对家养小精灵回归自由的承诺,他们顶多不会挨打,佣金方面也没落实到位,这就像在对你说:好的他们至少不是受尽虐待的奴隶了、而是还没改造成功的奴隶。” 第173章 “但谁都必须承认,帮助小精灵获得巫师人权这件事上阻力太大了,纯血分子更发疯了一样抵抗。” “哪件事阻力不大的呢?都认输了投降了又能改变什么?我看依旧是那一句话,她没有彻底的革命意识。” “那你说说究竟什么叫彻底的革命?发动非纯血和纯血之间的战争?” “我没有知道该怎么做的意思,没有能力我不会去当魔法部部长,而如果她没有能力她就滚下来!” “你有必要用‘滚’这词吗?” “停!停——每个人请冷静一下!都不要抱着过于浓烈的敌意!” “各位,我们似乎忽略了最初的重点,麻瓜出身的巫师仍没有和纯血巫师同等的权力,权利也是。” “是啊,所以我们才需要决定本轮大选投票给谁,是已连任两次的混血女巫韦勒克,还是年轻有为麻瓜出身的男巫约翰森?” “反正可别是那位纯血,佩吉·格林格拉斯的孙子。” “不要说笑啦。我倾向于约翰森,首先他的出身就和咱们一样,其次他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许多耀眼的成绩,宣讲内容也可圈可点。” “我说说个人看法,光是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坚持管制迷情剂这一点,我就永远支持她,而且我们能越来越自由地说话,就证明她没有插手限制言论的发展,她没有只宣传对自己有利的声音……只有女人做得到不沉迷权力——” “哦天呐,怎么这件事又搞得只和性别有关了——” “本来就是啊,所有事都和性别有关、因为这是一种政治因素!” “拜托,吵性别的话咱们吵十天半个月都吵不完!” “得了得了,我们回到主题吧、到底支持谁上任?” …… 下午一点,她在办公室看完这段有关言论俱乐部大型会议的记忆,微笑了一下:“很好,每个人的辩论都蛮有趣的。你做得很好,他们没有怀疑你在做记录吧?” “没有。不过,您不需要我采取什么措施吗?” “别,不要打扰他们。” 她坚决说:“我想让他们别停止思考,以及发声。” “那么,这星期的演讲稿是不是要做改动?改为麻瓜出身巫师为主?” “不了,继续说家养小精灵吧,我不想让我那位刚启程的朋友失望。” 她看了眼书桌上赫敏的来信。 “但是这不利于您的竞选……小精灵没有投票权,相反巫师们——” “上周已经有很多篇关于巫师的稿子。何况,不正是由于小精灵到现在还没有参政权,我们才更要多提他们。” “……恕我直言,这和自杀式弃选没有区别。” “是。毕竟对于这次大选,我不得不说这句看似丧气的话……我能够预见结果。” 她揉了揉眉心,“因为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局面。” 这并非属于感情宣泄的赌气话,她清楚自己赢不到新一届的部长交椅,不全是民选的原因,更是为了引导博弈走向真正的终章:在纯血主义被迫沉寂于暗面操纵权势而无法享受人人敬仰与歌颂的十多年,这一回注定是他们的大狂欢,接连几个月的集会与宴席举行得格外频繁,雷古勒斯·布莱克和卢修斯·马尔福集结每位保守分子把希望押在小格林格拉斯身上,意味着他们前所未有地下定决心,势必将她拉下台。 倘若历史总要走一段短暂的错误道路,那就是此时了:尽管言论俱乐部的成员们都是支持麻瓜出身巫师当政的自由民主一派,进步青年这点基数放在整个英国巫师界实际占比并不高,大环境萦绕着的气氛一直是懒散的、无所谓的,也不知是大家幸福指数太高、还是真觉着没什么好忧愁的,当年伏地魔势力崛起到壮大的十年间,人们也是顾着自己害怕地躲躲藏藏,而没想着要团结一致凝聚力量去反抗,也就邓布利多这样有远见的存在会首创凤凰社……现在回归和平时代多年,对于大选大部分普通巫师压根不太放心上,类似是哪个说话好听和存在感高就给哪个投票的态度,混血是如此,麻瓜出身的巫师也是如此,两者都有不少要么钝感力十足不在乎纯血排挤、要么当投降派对纯血谄媚的,总之,没有一剂猛药让他们清醒过来的话,他们能永远这么半梦半醒地放任自流。 小格林格拉斯上任就属于这一剂猛药,他的民选支持率从最初就不低,个人魅力加成下,又每天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最后赢得大选丝毫不意外。 一个群体没有沸腾似的愤怒,你又能指望他们革命什么呢? 就眼下这不温不火的阶段,这个甚至有非纯血的巫师去抗议家养小精灵获得人权的阶段,这个进步的人在少数的阶段,如果是麻瓜出身的男巫约翰森上任(重点是他显然缺乏魄力),下一届赫敏·格兰杰的竞选就会艰难很多,纯血分子无疑会集结火力针对她,那会是个及时的借口“看,我们有让你们麻瓜出身巫师上任啊,是你们自己没做好而已”……不,只有众人知道小格林格拉斯有多糟糕,他们才会清楚选一位麻瓜血统女巫上任当领导人的重要性。 况且,以埃尔弗里德个人的角度,十四年的部长历程也足够久了,今年是二零一零年,她在魔法部工作已超过三十年,她该退休了,她想回归自己的生活,花更多时间陪妈妈瓦伦娜、好朋友莉莉等人,她也想投入到自己的其他爱好之中,或许她会选择在麻瓜世界逗留。 无论如何,五十岁、她的生命只过了一半,而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十月,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公布退出宣讲辩论的同时提到自己退休的消息,一时之间犹如扔了一枚重磅炸弹,报纸上刊登数也数不清的文章。她的同事们对她的选择难以置信,还以为这是什么战略措施,在她耐心的解释过后,他们在震惊中整理好依依不舍的情绪,自发地组织为她举行告别派对。 临近结束,她在朋友的陪同下收拾着办公室。 “……我的天呐,想想我犯过的傻,四年级那次用大堆毛织物‘埋伏’小精灵什么的。” “但这是我听过最可爱的事了,赫敏。” “不,我的意思是你走后,整个魔法部更没有什么人会真心实意地支持对小精灵权益的重视了啊——” “怎么会呢,你的盟友比我在你这年纪能拉拢到的要多。” “重点是现在,说实话,我不想消极看待,可谁能承认这是有利的局势?那位纯血木偶人一被推上台就会第一时间费尽心思把小精灵保护法给撤下来。” “啊呀,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应对那种困难。” “这听着太苍白了吧,埃尔,我感觉像回到刚入学霍格沃茨的时候。” 比如身份认同感不足的自卑致使她只顾着证明自我而忽略真正的问题。 “往好的一面想,亲爱的,下个月你就要担任司长一职了——” “往好的一面想,我得面临一切麻烦重来一遍,鉴于家养小精灵保护法本来就没落实到位?” “这的确是我的不足。” “我不是在指责你,埃尔,我是想说、唉我知道你已经殚精竭虑了很多年,但你的忽然退出抽离了我们的阵营不少底气。” “其实我早该被新一代所接替了,我想这一点明眼人都清楚。” “你真觉得现在是换人的好时机?” “是。听着,接下来只有你担得起这重任,因为记得吗、是你告诉我解放家养小精灵的重要性,当时你只有十二岁,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前卫的思想观点、身边几十岁的同事没有一人提醒我:魔法世界的不平等不止是不同血统的巫师之间。” 埃尔弗里德认真地说道:“而你的竞争对手只是在顽固地垂死挣扎罢了,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历史所淘汰。你具备他们都没有的魄力,别怀疑自己,你只会做得比我更好……” 拍拍对方的肩膀,她收完个人物品准备离开。 推开大门,等在外面的人群将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是来送别这名职业生涯如传奇般的领导者——老实说,埃尔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怀抱一束束鲜花的民众等待着自己,尽管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句听过的俏皮话“我退役而已,又不是得了绝症”,可是看到有人在擦眼泪,顿时她也百感交集,正如转瞬即逝却言之不尽的三十年,这一道不长不短的路弥漫着花的香气,她一步步迈下台阶,走向人群,对他们点点头,或是握握他们的手,她只接过了三束花,其余的以拿不过来为由谢绝了。 或许她依然什么都不懂,或许她从不是全知全能的,更或许、她做的不都是正确的决定,但她永远没有拒绝走向人民中去。 离家只剩一条街区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西里斯,他正站在一家花店外挑选向日葵,她特意拿怀里的花束挡住脸、走上前用假声和他开玩笑道:“咳咳……你需不需要买花。” “不感兴趣。” 他头也不回。 第174章 “你确定吗?” 随即她放下手中的花束,他这才转过脸,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愣了一下:“原来是你呀,我正要去魔法部找你呢。” “那你真慢,我已经下班啦。” 俩人默契地相视大笑起来。 他还是按原计划买下了那束向日葵送给她,当然路上他都帮她拿着别人送的花束,他就在这满怀的五彩斑斓里送她回家。 “你想好怎么过退休生活了么?” “事实上,以我这年纪在麻瓜社会通常才刚刚开启从政生涯。” 她说,“不过我也就随口一说……我不想再忍受对手都只以男人为主的竞争。” “啊,我还想邀请你今晚和我下一盘棋来着。” 他配合她的说笑,接话道。 “实力相当的才叫竞争啦。” 她也模仿他的毒舌,“虽说巫师棋的规则和国际象棋几乎一致,但无论前者后者,你都像坐在比赛观众席似地输给我……” “所以梅林到底给你关了哪扇窗?‘不给凡人活路’上面?” 欢声笑语之中,他们一起慢慢走远。 秋夜独有的微风阵阵吹来,落叶一片片乱舞,堆积在充盈着甜蜜花香的日落大道。 这天正是她执政的落幕。 「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 窗帘被闷热的微风吹动着,她缓慢地抬起头,外面是一如既往灰蒙蒙的天,纯粹的驼色墙纸上挂着钟表,指针朝向的罗马数字扭曲成近乎陷入完形崩溃的样子。 突然窗外掷来尖锐的一声、霎时触发了心底的恐慌,她条件反射似地叫道: “是警报!我们该去防空洞、快……” 在手足无措之中仿佛被轰炸的浓烟所包围,然而身体却无比僵硬、无法执行任何指令,这时,有人试图安抚自己——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金头发女人耐心地温声解释: “妈妈,那只是邻居的烟雾报警器响了,不是警报、我们早结束了战争,看日历上的数字?现在是2012年。” 她仔细瞧着这张陌生的脸,这张完全想不起来的脸。 “……你是谁?” 她看向四周,单调的办公桌椅上一尘不染,蓦地板起了脸:“你干嘛进我的办公室?我的助理呢——” 她高声朝门外呼叫,对方无奈地做安静的手势制止: “冷静点妈妈,拜托,认真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这不是你的办公室,这是我们的家,在科克沃斯小镇,1962年你离开了维也纳来这里,你记起了吗?” “科克沃斯……” 嗫嚅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终于慢慢拼凑出对应的印象,一帧帧尘封已久的旧忆袭来,她如梦初醒地注视着面前的家人,充满歉意与无助地说:“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又犯傻了……我真的很抱歉,埃尔。” “没关系、没关系。” 就像童年犯错时母亲也从未责怪过自己,埃尔弗里德反过来连声安慰道。 作为女巫,八十多岁高龄看起来并没有带来多少不便,瓦伦娜的退休生活总体上过得丰富而自由—— 除了一点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记忆力在无声无息中消褪得厉害,从刚开始不记得物件的摆放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到忘记偶尔交接工作项目的内容,长期不放在心上,毫不在意,一度以为是纯粹长年没休息好,后来她不得不查询书籍熬制魔药饮用。 后来,魔药也不再起效。 如同一张从边缘分散蔓延到中心的拼图,大脑挣扎着弥补缺失的每一角落,却几乎都是错误的色块,三十五岁以前的所有记忆,特别是十四岁的记忆,是瓦伦娜最深刻的人生片段,于是在现实的时空被打乱的脑海中,她无意识地迷失、识别不出时间线或熟人的面孔,她把科克沃斯的家错认为实验室,她把埃尔弗里德错认为伊奈茨——在她的视角里,昔日的亲友要么全是陌生人,要么是死去的故人。 某天半夜瓦伦娜起床做早餐,叫醒了埃尔弗里德,让她赶紧洗漱。 “妈妈,这才凌晨三点……回去睡吧,好不好?” “你快点去洗脸,不要错过火车。” “可我不用坐火车呀。” 她哭笑不得。 “你不坐火车怎么去调研呢?你昨天不是都约好啦!” 她简直一头雾水:“我……我不明白,什么调研?” “实验项目的投资啊!唉,你怎么老是稀里糊涂的,伊奈茨——” 听到这儿,埃尔弗里德的心里才响起“噢原来如此”的喟叹。 对母亲认不出女儿的头疼情况,埃尔弗里德的心情很复杂,中年跟青年一样各有各的危机,只能发挥讲究实际的精神尽全力照顾妈妈,想办法解决病情,无论找医生还是治疗师,瓦伦娜比饱受阿尔兹海默症折磨的普通麻瓜要好些,她自始至终能够正常地读写,但她确实频繁地搞不清几月几号、几点、在什么地方或是谁等基本的信息,看来,纯血的基因更像一种诅咒、不好恭维。 针对这些症状莉莉研究的自制药剂所幸帮到了她们,可惜再好的魔药都只起到缓解的作用。 有些工作上认识的朋友好心建议埃尔弗里德选择专业一流的疗养院安顿母亲,但是她绝不愿意这么做。加上克莱尔和瑞斯都是好孩子,她们的工作忙得要命也会回家协助她。 当然起初西里斯就主动提出帮她,遗憾的是他也被瓦伦娜认错成别人——而且在病人的视角中,言语是解释不了恐惧的。瓦伦娜看见他,是恼怒而害怕的反应:“你给我滚!离开我的家!” 嚎叫着乱扔东西,哪怕埃尔已经非常眼明手快地拦住妈妈,站门口猝不及防的西里斯难以幸免地被砸到额头、鲜血渗出,她让他赶快躲进楼道。 等安抚好瓦伦娜的情绪,她找他道歉,并为他处理了下伤口。 “没事,我可以喝复方汤剂来帮忙的。” 他轻松地说,好像刚刚被追着打的人不是自己。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想这也行不通,似乎只有我不会引起她的惊恐来源……” 其他人、尽管是莉莉,瓦伦娜都做不到随时辨认出来,认错人倒还好,认成会伤害自己的人才叫麻烦。 日复一日,埃尔弗里德锲而不舍陪伴着母亲。从不是沉浸痛苦的悲观主义者、埃尔不仅照看老人方面成长为得心应手,有时她温和乐观的态度甚至能感染到病人。年老的妈妈常常闹小孩子脾气,大部分时刻她都会顺着对方的话说,妈妈将她当成谁、她就扮演谁,克莱尔还会用变形术哄她们开心。 到这一年生日,瓦伦娜的状态已然大不如前,难得清醒一次也是悲从中来地哀叹,身为一名业内顶尖的设计师,没有什么比失去创造能力更悲痛的了,一切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可是埃尔弗里德不想就这么旁观妈妈的伤感,的确——她是最能理解瓦伦娜的人,她们都拥有能为自己的梦想奉献和燃尽自我的觉悟。 所以,她决定为瓦伦娜举行一场盛大的生日晚会,重点是致敬其在设计领域半个世纪以来做出的伟大贡献。 筹备这场仪式的每个环节无不经过她苛求完美地布置。 即使有可能第二天就忘了、她也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宴会的主角,许久没见到妈妈这样高兴,她很期盼那一天的到来,比当年自己的婚礼还要期待几倍。 无疑,其实她有几分忐忑,不知会面临什么突发状况,她尽可能把全部想到的意外罗列在表格里做到预防;邀请的来宾也是由她一个个核实身份背景,确保摄影师和报社记者没有问题,不擅自添加采访环节,不编写哗众取宠的新闻稿,等等。 宴会当晚,她们的挚友都赶到了现场,她渐渐放下不安,因为效果超乎预期,氛围很好,客人们全程被有趣的活动和职业生涯的纪念录影吸引了注意。 “……我结识门泽斯小姐的契机是在1950年的艺术展上,她对蕾丝颈饰的见解,我第一次遇到像她那样谦逊又富有力量的人,被她沉静内敛的气质吸引,我找她搭话,我们从山茶花印花衬衫聊到佛卡夏面包,她实在是风趣而聪明的女子……虽然我们所服务的品牌是竞争对手,但我们的友谊从没受到不良的影响……” “与瓦伦娜·门泽斯共事的四十年是一段令我受益无穷的宏大冒险,我震撼于她的才气和源源不断的灵感,很荣幸能为她致辞,更荣幸见证她这一路成就……” “提到瓦伦娜这名字我的初印象和你们大多数人不同,我们不在同一部门,她与我的上司同级、俩人是朋友,某种意义而言,她也算是我的上司,那时我是不折不扣的职场菜鸟,在一回部门合作的项目中,我犯了个小错,说是小错、在一所看重名誉的企业看来粗心的犯错是不可容忍,尤其是该项目连累了总负责人是以不苟言笑著称的门泽斯小姐,我以为铁定要被辞退了,但在惧怕和自责里收到上级的消息,我免于一劫……多年后我得知,是瓦伦娜·门泽斯小姐为我求的情,她说服了我的老板们,她说毁掉一个项目的成功是无可避免的,毁掉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性的前途却可以避免的……时至今日,我对她的感激不减半分,我能取得今天的成功也是她的功劳……” 第175章 “真正与瓦伦娜熟识是在我搬家时,我拜托她帮我保管一架钢琴,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这奇怪的请求……” “要问我最怀念美好旧时光的什么?我的回答是黑白老照片,玫瑰甜酒,瓦伦娜·门泽斯的设计。” 上台致辞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也越来越多声音期待本人出场谈两句,台下的埃尔弗里德清楚他们的崇敬是真心实意的,眼看盛情难却,心想这一整晚妈妈的表现都很正常,如此难能可贵到齐了亲友的场合,怎么忍心留下遗憾呢,让最该发言的人躲在后台、又叫什么完美的职业生涯周年纪念? 于是,埃尔扶着瓦伦娜一步步走上讲台,在持续仅几十秒的雷鸣掌声里,她始终得体地微笑着,等听众席大致恢复平静,瓦伦娜对着前方的麦克风缓缓说道: “谢谢……感谢大家今晚捧场参加我的生日会。” 她讲话的神情是十年如一日的庄重自然,“各位,不论是老友,亦或是相识不久、志同道合的友人,是你们对我的支持,让我能走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今日到不了场的朋友,我没有忘掉他们,纵使这五十多年来没有一天我不在想念属于我们的纯真时代,他们存在在我的心底,驱使我没有停止创作……没有一位致力于投身艺术的设计师希望落幕,我并不舍得告别这成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事业,但恐怕……我有点太老了。” 她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下,才重新开口:“以华丽的形式谢幕,大概是最合理的……像我的女儿所说,照片能永远留存……” 她又停下了讲述,身边的埃尔弗里德熟悉她是一时半会儿坚持不来连续的清晰思维,已经做好救场的准备,而下一秒,报社记者们忽然一拥而上,伴随着鼓掌声、观众席的摄影机镜头蓦地齐刷刷亮起刺眼的光芒—— “请关闭闪光灯!关掉闪光灯——” 埃尔冲上前阻止道,可惜太迟,这一阵媲美枪械动静的快门声和这一片夸张的白色亮光即刻刺激到母亲,她惊慌失措地滞在原地,埃尔只好放弃控制混乱的台下,一边拥抱过她的肩膀一边费劲地安抚她离场,待在舞台后的克莱尔等人也跑上了台帮忙解围,勉强维持好局面。 幸好她们及时回到后台,更加庆幸朋友们为她进行完仅剩的环节,仪式结束得不完美,也算有惊无险。 克莱尔和瑞斯在门口送客,埃尔弗里德忙着清理着派对后的狼藉,她不好意思再麻烦朋友,劝说道: “哈利,你明早不是要赶回纽约吗?快和妈妈爸爸回家。哎莉莉,不要和我争辩嘛,下次你再见到哈利又要等十来天了……对了你也快回去吧赫敏,魔法部的事有够你累的。” 她不由分说地回绝:“不用帮我啦,收拾这点小事眨眨眼的功夫……别耽搁你们过周末。” 无奈,朋友们只得听她的。 只是,西里斯可不好打发,他说:“我没小孩也没工作,周末也是一个人,帮点忙怎么了?” “如果等等我妈妈又将你认成别人,我没这个精力处理了。” 她说,“就当帮我的忙是先行一步回家吧。” 听罢,他也出于免得给她制造麻烦而离开。 整座礼堂顿时变得寂静,冷冷清清的,瓦伦娜正呆呆地坐在一旁等待。 埃尔用魔咒整理好凌乱的一切,走到母亲身边,此时,对方抬头恍惚地看着自己,像搞不懂情况的小孩,尔后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我们是在排队等座位吗?要不要换一家餐馆呢,你想吃意大利菜么——伊奈茨……”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忍不住掉泪,不过,她迅速擦了擦眼睛,也飞快平复好心情,蹲下身,与母亲的视线持平,她轻柔地放慢语速,说道: “……我不知道现在你听不听不得见是我的声音,妈妈,但没关系,或许你很难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很难理解他们为你喝彩的原因,你不明白我为你举办这场生日会的用意。” 她的膝盖跪在了地面,拉着瓦伦娜的双手,后者看向她的目光仍是呆滞而陌生,她咽下泪意,坚定地继续说:“但没关系。因为在我小时候你告诉我爱也是一种魔法,而我知道我对妈妈你的爱会像魔法奇迹一样永存于灵魂……你只要记住我爱你这一件事就可以了。” 母亲与女儿的爱会像一项魔法奇迹。 同年的圣诞节,瓦伦娜记起了那盛大的晚宴,在这屈指可数的清醒时刻,她抓紧机会对埃尔弗里德说:“谢谢你埃尔,我亲爱的,好感恩你的费心,为我完成职业生涯的落幕。但是,其实你知道吗?你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 you're my greatest success. 「 tattooed heart 」 经过大大小小的戏剧化历程,他们相约周游世界的计划最终也没变,无须定义这是什么样的情意,只清楚但愿一起共享每一个时刻,从色彩热烈的海滩到圣境似的雪景,飘散着灰烬的篝火,其乐融融的圣诞农场,烦恼一朝抛却脑后的派对,动人的音乐剧场,慢节奏的浪漫舞会……让白日梦想落入现实,因为曾有无数个命悬一线的时刻告诉过他们,假如自己的生命会像没有结束预兆的花火表演一样蓦地化为烟雾,彼此的名字如同铭刻在心底、最迫切的思念会脱口而出。 某天下午他们坐在咖啡馆门外闲聊打发时间,一位学生模样的陌生女孩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语气友善地问道:“抱歉打扰一下……请问可不可以给你们拍一张合照?我是摄影爱好者,虽然有做网络频道,但没有你们的批准我是不会擅自发布的……” “当然可以。” 俩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埃尔弗里德温和地问年轻人:“需要我们调整座位角度什么的吗?” “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就够美好了。” 青年快速拍好照片,备份的另一张送给了他们,“太谢谢你们了。” “是我们该谢谢你,平时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我们拍合照呢。” 埃尔弗里德笑着说。 “您真客气。” 对方又鼓起勇气问:“不知你们介不介意我发上网?” 埃尔率先摇摇头,见状西里斯还懒洋洋地附送了个玩笑:“不介意啊,如果你的支持者无所谓看我都到了快有白头发的年纪。” “方便留言你们是朋友还是——不说也没关系,没有打探你们隐私的意思,是有时网友会问的比较多啦——” “没事,你可以回答他们,我们是很重要的朋友。” 埃尔弗里德不假思索道。 “请问能再详细一点点么,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学。按你们的说法,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 “哇,那是跨越好几个十年的友情吧!” 年轻人感叹。 “是的,所以我才用‘很重要’来形容。” 她耐心地说。 “对啊很重要,重要得我求过她跟自己结婚。” 西里斯继续笑话大放送似地说道,她被逗得仰头大笑一声。 “是真的吗?您有没有答应呢?” “是真的。” 她从衣领里拿出自己的项链,中间悬着他们的婚戒,答案不言而喻。 “意味着您能和前夫做朋友——啊呀希望您没感到冒犯,但是于我而言这简直是……几乎闻所未闻的!” 对方吃惊地再次感慨。 “如果结婚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话,这倒没什么难度。” 她平心静气地说。 “如果结婚前不是好朋友得慎重,否则离婚时一方就会毒死另一方,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千万别结。” 西里斯又在捣乱,还想说点别的地狱段落,被她笑着制止了。 告别了那位摄像师青年,他们拿着这惊喜得来的合照,在回去的路上,她回忆起他多年前给自己写的其中一封信,那时的他写道:“照片最大的好处是留下珍贵的一刻,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腐蚀我们的感情……” 哪怕时过境迁,也没有改变这句话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 head above water 」 2022年,忙于专属她个人风格的慈善事业,埃尔弗里德抽空应付一所她扶持的女子大学的邀请,给新生们演讲,她连稿子都没准备,其实本来脱稿对于她来说就像喝水那么简单,她逻辑清晰言语精炼地讲了几分钟,最后撂下总结性的一句:“……如果你认为做家庭主妇或者去给有钱人跳脱.衣舞是没问题的,请你现在就离开,把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让给有需要的女孩,不要浪费我提供的奖学金。” 身边的朋友都说她的脾气相比年轻时暴躁了很多,大部分人老了以后会更温和,她完全是反着来的,现在她根本没有耐心对付无可救药的存在。 有次,一名平庸又无趣的男学者找她谈话,试图嘲讽她的发言,对此她懒得理会,只打断道:“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很适合跟我母亲的一个老同学聊一聊,他姓里德尔。” “……我看您的年纪……你母亲的老同学——难道他还健在?” “不是。他早死了。” 她耸耸肩膀,“我只是说你适合和他见面。” 第176章 对方立即哑口无言。 事实上,倒不如说是瓦伦娜逝世后她才变成这样,加上一年比一年参加更多的葬礼,糟糕的还有现实:麻瓜社会的混乱已然赶上了十多年前的魔法国会暴动,最令她愤怒的莫过于、臭名昭著的推翻“罗诉韦德案”事件,美国麻瓜妇女将不再拥有堕胎权。 没想到六十几岁了还能见证这等荒谬的裁决,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人生的前五十年都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节点,自我意识萌芽的十几岁是正值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的七十年代,成年后自动认同巫师归属感而置于魔法社会,也只关注于建设巫师的社会……直到现在她重新回来这曾在童年和青春期融入过的地方,发现一切都跟自己的印象大相径庭了。 所以,当瑞斯提醒她:“埃尔,你真以为像我这种生父磕药把母亲逼走导致我流落街头的出身才会被骗去卖吗,想太少啦,我跟你说,我遇到过明明是中产阶级都要煞费苦心地混入富人场所把自己当块肉一样销售的,我也遇到过比我还要穷还要苦的女孩拼了命逃出去找普通工作的,当年哪怕让我去偷东西我都不愿意再回街上……人向上走或往下坠像是骨子里注定,后者不值得同情,有这功夫不如同情同情我们自己吧。”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新生致辞说“你觉得没尊严地活着无所谓那就滚”。 当然非要找好消息倒不是没有,起码巫师社会的斗争是往好的局面发展,她从不怀疑赫敏·格兰杰会取得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政绩,人人都想不到她的下台并不是改革派的末日,是迎来了更具决定性的重生,赫敏·格兰杰部长不仅解决了麻瓜出身巫师在决策层有效席位过少的弊病,还保证了家养小精灵的权益落实到法律,更修补了最高法成立之初的不少漏洞。 而纯血阵营的要员之一雷古勒斯·布莱克虽然输了也保持体面,没有采取任何过激行为。据西里斯所说现在他也常常到处旅行,有一回西里斯心血来潮地提议弟弟两人结伴旅行,可惜在筹备环节就告吹了,一个想去的景点是另一个最嗤之以鼻的,真出发了不知算旅游还是吵架。 最近一次见到雷古勒斯,他已经近乎不再在意,平静地感叹道:“我跟你斗了这么多年,大半段人生过去,其实什么也没有给我们留下。” 她不置可否。 即使她不想以年龄束缚自己,随着一位位昔日的导师离去,一场又一场的悼念令她渐渐有些麻木,迷茫却丝毫不减。 这年冬天,她在忙碌中罕见地着凉发高烧,为防止她不熬夜,西里斯把她的书本都锁了起来。 “你能答应我你活久一点吗?” 她喝了退烧魔药,仿佛在说胡话似地问他。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你。” 他苦笑道,“像你以前说的,我们不确定第二天会有什么意外。” “原来你记得啊。” 她的嗓音如烧冒烟了的沙哑,两眼无神看着摆在床头的相片,“我想见莉莉,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她?” “你该睡了,她很可能也睡了,要不明天——” “但是我真的需要见她,明天我会忘的。” “……好吧。” 他顺从地联系了波特家,心里犯嘀咕这退烧魔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不论如何,莉莉通过壁炉赶到后,埃尔弗里德焦虑不安的状态才得到缓解。 “亲爱的,你怎么啦?” 莉莉轻声问她,“为什么不肯睡觉?” “你能答应我你活久一点吗?” 她像机器人执行指令那样重复道。 “唉呀,这叫我怎么回答?你知道我不能给你空白的承诺呀。” 莉莉哭笑不得,感觉她是病糊涂了。 “那你能不能答应为我写墓志铭呢?”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 “埃尔,我们也没老成这样吧——为什么今晚你总是在提‘死’?是因为邓布利多离世的消息么……” 莉莉安慰道,“别太难过,你不是说人死后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聚、我相信我们也会的——” “要是我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你怎么办?那个地方肯定很拥挤,每天都有陌生人出生或是死亡……假如我弄丢了你——” 她难得孩子气地追问。 “不会的,我们肯定还能再见。” 莉莉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决。 “你怎么确定呢?” “因为我会一直呼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听见我的召唤,直到我们相见。” 她似乎为这回答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弃地央求:“答应帮我写墓志铭,好不好?” 无奈,为哄她入睡,莉莉只能点头答应。 而她总算愿意合上眼睡觉了。 我会一直召唤你直至我们重逢。 四十年后,莉莉·伊万斯信守那一晚的诺言,为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写下最后的告别与怀念。 never surrender. never give up the fight.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