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第1章 [gl百合] 《当时错作者:十里空【完结+番外】 简介: 坏消息:景之瑜穿越了 更坏的消息:三无穿越——没有系统 没有金手指 没有原身记忆 景之瑜:…………搞什么??? 多年以后,她奄奄一息的躺在战场上,以为马上就能脱离苦海回到21世纪,却不料咽气的前一秒被一个将军捡了回去。 为了活命,她死皮赖脸:您帮人帮到底,就收留我呗~ * 玉清烟没想到,她好心救下的人竟是搜寻多年无果的仇人之女。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发愁怎么报复她时,她却开口:收留我呗 于是,玉清烟心思一转,留下了她,让她做了军中学士。 刚开始的玉清烟:我要杀人诛心!!让她加倍奉还!! 后来的玉清烟:是我的错!是我恨错了人!是我害惨了你! 小剧场: 景之瑜拿出自己的嫁妆,玉清烟好奇的凑过来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景之瑜拿出一条平安锁银项链,道:“爸妈给我攒的嫁妆。”她将项链给玉清烟戴上,“好看,不愧是我媳妇儿~” 玉清烟笑着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景之瑜掰着手指头,道:“吃了我爸妈做的饭,戴上了我爸妈买的项链,还看到了他们的照片……唉呀,你也算是我爸妈的女儿了!” 玉清烟将脑袋垫在她的肩膀上,道:“谢谢爸爸妈妈。” 食用小tips: 1、1v1 双洁 没有副cp。每晚18:00更新,日更不坑 2、全文架空,勿轻信勿考究勿当真~部分名词借鉴了历史~ 3、非全女,有比较正面的男配角形象,介意勿入~贝贝们 4、第一次写完一本书,确实还有很多不足,如有不完美贝贝们多多包涵~ 内容标签:强强 轻松 治愈 现实 he 日久生情 主角:玉清烟,景之瑜 一句话简介:恨错了人怎么办??? 立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1章 寒风如刀,月冷星稀。冬夜的大地一片死寂。 残破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断剑折戟散落一地,映着冷月的光,寒意更甚。远处的山峦在月色下如沉默的墓碑,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惨烈。士兵的尸身被冻成冰雕,月光洒在他们僵硬的脸上,映出无尽的悲凉。 “将军大人,这儿还有个活的!” “吁!”玉清烟勒住了缰绳,停住了马,道:“带回去!” 几个小兵像抬死猪一样将地上那人抬上马背绑紧,确保他不会掉下来。 随即,玉清烟吩咐道:“我与副将军先行离开,其余人留下挖坑立坟,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 天佑十五年,北地爆发起义,数以万计的平头百姓前仆后继,参与其中。朝廷人心惶惶,皇帝震怒,派玉清烟大将军前去镇压反叛军。 玉清烟率领着五万精锐士兵,一路北上,节节胜利。这里是大罗王朝的最北方,也是起义军最后的据点。 连连败退,起义军早已失去了信心,名存实亡,逃亡的逃亡,倒戈的倒戈……最后所剩无几,被玉清烟带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举歼灭。 回到军营,玉清烟将人放到床上,又连忙找来了付军医。 床上那人伤势过重,付军医要将他的衣服全部脱下才能进一步治疗。 玉清烟道:“付军医,我出去侯着吧。”说着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付军医跑了出来,道:“玉将军,里面那位是个女子……要不,还是您为她上药吧。她全身伤口众多,我不太方便。” 玉清烟略显惊讶的看着他,下一秒,手里就被塞进了一瓶药膏和一小盒药粉。 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心想,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这点小事不是问题。 可她想错了。 她快步走上前去,只见床上那人蓬头垢面,衣裤破烂。掀开那女子的上衣,胸口处果然紧紧缠绕着一层白布。由于有伤,那白布大半都已浸成了血色。 玉清烟小心翼翼的剪开白布条,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伤口很深,多半是被刀剑给扎穿了。 她按照付军医的叮嘱,先撒上药粉止住了血,又端来温水仔细的清理伤口。最后又涂上药膏,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一顿操作下来,夜已过了大半。玉清烟冷汗直冒,连后背都湿了。 她习武多年,又带兵打仗,血腥的场面也见过不少,也不是没给别人治过伤,今日却格外的累。 她没多想,坐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又命人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拧干了手绢开始轻手轻脚的给女子擦拭满身尘土。 擦完了脸,玉清烟这才发现她是个绝世美人儿。 五官标致秀丽,宛若西子。皮肤略显粗糙,许是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缘故。 只是不知为何,这女子左脸上有两条褐色的伤疤,从眼下一直延伸到下巴,实在是骇人。 玉清烟一时看呆了,直到手绢脱落掉到了水盆里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拧干了手绢,开始擦拭双手。 突然,她愣住了。 这女子左手虎口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水滴形胎记,跟她记忆里的那块胎记一模一样。 一瞬间记忆闪回,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震惊之后,她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付军医进来,迎上来问道:“玉将军,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好了。” “这是治疗要用到的膏药,记得每天换一次药。” 玉清烟接过放进了内襟便转身离开了。 翌日一早,便有人来报:“回玉将军,战场都已清理干净,尸体也都埋了。” 玉清烟靠在交椅上闭目养神,手指不停的揉搓着太阳穴。 她头也不抬,道:“吩咐下去,立马拆除营寨,起程返京!” 等营帐里只剩下自己了,玉清烟才缓缓睁眼,随后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往另一个营帐走去。 女子还在昏迷,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玉清烟眼神晦暗不明,盯着她看了许久,像平时盯着训练的士兵一样,可又多带了几分审视,似乎要将人看穿。 这群兵将平时令行禁止,效率十分之高,不过小半天时间,便已经收拾完整装待发了。 玉清烟找来一辆马车,在里面垫了厚厚的两层棉被。又挑了匹腿脚稳健的老马套在车上,把那女子放了进去。 山高路远,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今日是月圆之夜,如水般的银辉洒在大地上,格外的亮。冬夜寂静,耳边只能听到部队行进的声音,玉清烟静静的坐在车前板上,望着圆圆的月亮出神。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一照,地上的雪便融化了。道路愈发泥泞,将士们又赶了一夜的路,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玉清烟干脆下令原地休整。 “玉将军。”明苏走到马车旁,开口道。 玉清烟回过头来:“何事?” 明苏双手捧着一块窝窝头和一碗粥,道:“吃些东西吧。” 昨夜,明苏骑着马走在马车旁,好几次看向玉清烟,她都维持着举头望月的姿势一动不动。 当然不是因为月亮好看,明苏知道。 玉清烟接过饭食,吃了一口。 明苏见她吃了,便退了下去。 窝窝头刚吃一半,玉清烟就听到车舆内传来了动静。 她急忙打开车门,却见女子正要坐起来。 那女子见了玉清烟,先是一愣,停下了动作,旋即惊恐起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玉清烟进到车舆内,关了门,道:“我是当朝大将军,你受了重伤,我们正要回京。” 女子道:“你给我包扎的吗?!你不杀我?” 玉清烟道:“是。我们……自然是不会随意杀人的。” 那女子面色稍稍缓和,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我是景之瑜,敢问将军姓名?” “玉清烟。” “多谢玉将军。” 玉清烟内心挣扎了一瞬,随后试探道:“你可认识一位名叫陈悦安的女子?应当是与你相仿的年纪。” 景之瑜内心一惊,心道不好,难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陈悦安?难到这玉清烟认识这原主人?那可真是要完蛋了,她根本不认识啊! 事到如今,她只好硬着头皮笑道:“不曾听说过。玉将军与那陈悦安是旧友吗?” 玉清烟还未放弃,继续追问道:“你仔细看着我的眼睛,你当真不认识?” 景之瑜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其实不论看不看——她都不可能认识。于是她道:“玉将军,我真的不认识。” 第2章 玉清烟身子往后退了退,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挫败,低着头沉默不语。 良久,玉清烟道:“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景姑娘不必在意。你已经几日未曾进食了,身体虚弱,先喝点粥吧。” 郑绫啊郑绫,不仅改了名换了姓,连陈悦安都装作不认识了啊。 景之瑜有些震惊,这大将军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但她也不敢贸然喝那碗粥,面上显出几分犹豫之色。 玉清烟已经端起了粥,见到景之瑜的神色,心下了然,于是道:“没毒。”说着,便先喝了一小口。 景之瑜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并非怀疑玉将军给我下毒,只是有些……怕烫……” 玉清烟淡淡道:“天气冷,这会儿已经不烫了。” 她将景之瑜扶起来,靠在靠垫上,将粥塞进了她手里。 景之瑜也不再客气,捧起粥就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她很久没吃过饱饭了,这些日子又消耗太多,她感觉自己快饿晕了,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张嘴。 玉清烟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道:“慢些吃,我再给你拿些过来。” 景之瑜脸趴在碗里,点头如捣蒜。 不一会儿,玉清烟又拿了一碗粥和一个窝窝头进来。 景之瑜吃了个精光。 她擦擦嘴,笑道:“感谢玉将军。” 玉清烟没搭话,将她放倒,盖好了棉被。 “你……好生歇息吧。等到了殿上,我会替你求情,求皇上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景之瑜当然知道参加起义的风险与代价,她本来都视死如归了,却不料老天像开玩笑一样,起义军都死完了,独独留她一口气,让她遇到了玉清烟,捡回了一条命。 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道:“真是多谢玉将军如此为我着想,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等我伤好了,定当竭尽所能报答将军。” 玉清烟摆摆手,出去了。 马车内温暖舒适,伤口处肌肉拉扯产生的钝重的滞涩感也减弱了许多,景之瑜很快又睡了过去。 出了马车,明苏正在喂马,玉清烟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去查查我们救起的那位女子,景之瑜,可能是化名。” 明苏道:“是,玉将军。” 玉清烟道:“莫要打草惊蛇。”她接过草料,给千里多喂了一些。 修整了大半日,玉清烟上了马,队伍又开始赶路了。 她心不在焉,直到贺副将军提醒她,才发觉走的太快,后面已经有些士兵跟不上了。她只好勒了勒手中的缰绳,放慢了速度。 第2章 不过十多天的时间,明苏便已赶上了队伍。 她来到玉清烟帐篷内,复命道:“玉将军,景姑娘确实叫景之瑜,并没有查到其他姓名,不确定是不是化名。她几年前曾经在一家饭馆做过店小二,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不干了。之后就一直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她半年前参加起义,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玉清烟皱紧了眉,良久才缓缓道:“再早一些的事呢?没查到吗?” 明苏道:“没查到。信息很少。” 玉清烟烦闷的摆摆手,明苏退了下去。 郑绫,好伪装,连明苏都查不到。 紧赶慢赶一个月,玉清烟一队军马终于到了京城城门外。 玉清烟吩咐明苏先将景之瑜送回了将军府。 这场平叛之战打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终于结束,京城的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老百姓。 战争结束了总是开心的,毕竟没有哪家愿意把丈夫儿孙送到战场上去,也没有人天生就喜欢打仗,更没有人希望天下大乱。 人们议论纷纷,打头的那匹马上坐着的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据说这是女将军第一次出面带兵打仗,老百姓们摩肩接踵,都想一睹女将军的风采。 玉清烟也微微笑着回应热情的老百姓,士兵们就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中一路欢呼着往朝堂走去,人群渐渐稀疏了。 金山殿内,玉阶巍峨,雕梁画栋,威严庄重。殿外阳光洒落,透过朱红的宫门,映照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上,显得格外耀眼。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个个身着朝服,头戴官帽,神情肃穆,静待着凯旋将军的到来。 随着一阵洪亮的传唤声:“玉大将军到——”只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进殿内。她气宇轩昂,在满朝的男官中也毫不逊色。 玉清烟双手抱拳,朗声道:“末将玉清烟,奉旨出征,现已凯旋归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视着殿内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玉将军身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赞许与欣慰:“玉爱卿辛苦了,此次出征,你率军奋勇杀敌,屡建奇功,为我大罗王朝平定叛乱,安定民心,朕甚感欣慰。” 玉清烟行了个礼,道:“陛下,此乃臣之职责所在,臣不敢居功。此次胜利,皆赖陛下洪福齐天,以及将士们的英勇无畏、奋勇拼搏。臣只是尽了应尽的本分。”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玉爱卿快快请起。你为国尽忠,功不可没。朕听说,你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多次冲入敌阵,斩杀敌军将领,鼓舞了我军士气,才有了这场大胜。这等英勇事迹,朕甚为钦佩啊。” 玉清烟起身,微微低头,谦逊道:“陛下过誉了。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将士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不顾生死,才换来了这场胜利。臣只是其中的一员,这份荣耀应该属于全体将士。” 皇帝点了点头,赞许道:“爱卿谦逊有礼,深得朕心。你不仅武艺超群,更有这等品德,实乃难得。朕决定,封你为安定大将军,并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亩,以表彰你的功绩。同时,传令下去,厚赏三军,让将士们也能分享这份荣耀。” 玉清烟再次抱拳行礼,感激道:“谢陛下隆恩!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为国尽忠,再立战功。” 话音刚落,皇帝便话锋一转,问道:“爱卿,朕听说你救了个敌军女子?” 玉清烟知道瞒不住,解释道:“是。” 皇上换了个姿势,接着问道:“爱卿为何不直接斩杀了叛贼?” 玉清烟神情庄重,语气诚恳道:“陛下,臣救下这名士兵,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微微皱眉:“哦?说说看。” 玉清烟道:“陛下,此人虽是敌军士兵,但却是一介弱质女流之辈,在战场上并未对我军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想她也是被逼无奈,才加入了起义军。微臣发现她时,她已深受重伤,臣救下她,一是出于人道之心,二是为了长远的战略考虑。我朝以仁义治天下,若能在战场上展现仁义,或许能感化更多敌军士兵。”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继续说。” 玉清烟语气更加诚恳:“陛下,微臣以为,若能将其救活并加以感化,或许能成为我朝的助力。我朝若能以仁义之心对待俘虏,必能赢得更多人心。这不仅是对一个人的拯救,更是对我朝仁义政策的宣传。”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皱眉:“若她执迷不悟,又当如何?” 玉清烟道:“陛下,微臣已严加审问,查明了其真实意图。这女子无处可去,流浪街头,她已真心归顺,臣愿将其安置在军中,加以教化,使其为我朝效力。如若其心存不轨,臣定会将其处以极刑,绝不姑息!” 皇帝沉思片刻,语气缓和,道:“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爱卿忠心可鉴,且心思细腻,能从大局出发,实为难得。既然如此,朕便准你所请。将此人安置妥当,严加看管,待其恢复,再论功行赏。” 玉清烟谢道:“谢陛下开恩!” 皇上又恢复了和蔼可亲的形象,笑道:“爱卿,朕将于三日后在殿内设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这几日你便好生在家休息,到时朕再与众爱卿好好聚聚!退朝!” 景之瑜的伤已完全康复了,见了宏伟的将军府,忍不住东走走西看看,发出一阵阵赞叹之声。 明苏安静的跟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景之瑜觉得有些尴尬,便挑起话头道:“明苏将军,你们玉将军……” 话未说完,就被明苏打断:“我不是将军,我只是将军的侍卫。我们玉将军的事,你少打听。” 景之瑜咂了下舌,刚翻了半个白眼,明苏一记眼刀射过去,景之瑜紧急撤回了剩下的半个白眼,笑了笑,又跑走了。 “切,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啊!” 景之瑜哪里见过这么宏伟的将军府,真眼看到的远比电视剧里要精彩万倍,好吗!!! 目测这将军府都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了,地上全部铺着同色系的花砖。建筑对称修建,庄重威严,颇有些禁欲的味道。后院山、水、园、林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个大喷泉,泉里养着各式各样的鱼和龟,外围是花坛,种着名贵的花草。凉亭里摆着很多不同风格的精致陶瓷茶具,不敢想象在这里喝个下午茶该有多惬意! 第3章 路过一个上了锁的房间,景之瑜问:“这个房间是做什么?这么大的屋子,怎么锁起来了?” 明苏有些不想说话,语气也不太好,道:“不知道,不该问的你少问。” 景之瑜面上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早就把明苏揍了一百遍。 景之瑜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在府里乱窜,感慨:“哎呦!老天啊,这不就是个大型生态园吗!我搁二十一世纪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园子啊!” 明苏跟在她身边,生怕这个闹腾的女人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这一切太震撼,即使景之瑜不怎么识货,也能看出这将军府的奢靡神秘。 吱——吱——府门打开,玉清烟缓步走了进来。 景之瑜忙迎了上去,谄媚道:“玉将军!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收留了小女子吧!”她言语夸张,表情做作,玉清烟不禁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她。 明苏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景之瑜接着道:“玉大将军,小女子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你若不收留我,我可真就要饿死街头了!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收了我吧。”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玉清烟有些想笑,道:“那你能做什么呢?将军府可不养闲人。” 景之瑜想了想,抬头看着玉清烟道:“我会做饭!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没有我不会做的。我还会写字作诗,歌舞乐器……” “行了。”玉清烟见她越说越离谱,开口打断了她。 景之瑜连忙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着玉清烟。 玉清烟接着道:“卧房很快就能收拾好,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景之瑜暗暗惊呼一声,道:“我能留下来了?” 玉清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景之瑜忙道了谢,玉清烟唤来一个婢女,将景之瑜带下去洗漱休憩。 景之瑜连忙摆手,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急道:“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新中国没有奴隶!景之瑜不习惯被别人服侍着,除非是她自己自愿花钱买服务。 玉清烟道:“那便随你吧。这府中人多眼杂,不要和人起冲突。有什么不适应的直接告诉我,我会给你安排的。” 景之瑜千恩万谢,辞别了玉清烟拿了换洗衣物往热汤池走去。 玉清烟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转身离开了。 第3章 是夜,景之瑜泡在热汤里,长舒了一口气。 静了一会儿,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流浪了这么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摸爬滚打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这是景之瑜穿越而来的第八年了。 景之瑜本来是国内顶尖大学的一名硕士研究生,家庭幸福,朋友和睦,学业顺利,她信心满满、野心勃勃,准备毕业后大干一场,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这天晚上,她刚做完实验,冒着大雪出了校门去买最喜欢的那家炸鸡店的炸鸡排,准备犒劳一下自己饥肠辘辘的肠胃。可好死不死,回来的路上,她撑着伞,正艰难的将一块鸡排往嘴里塞,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高高的女生。明明感觉力道不大,她却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可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艳阳高照的野地里。 她满脸问号,站起身四下里巡睃,远远看到了一个小村庄。她别无二法,抬脚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的景象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古装剧一样!她一开始以为是拍戏,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她拉住一个老者,噼里啪啦问了一通。那老者最后赶着去做农活,答了几句便走了。 景之瑜恍恍惚惚,这才确定自己是穿越了。可是……可是……这么扯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根本不可能啊!并且最扯的是,历史上根本没这个朝代啊!!她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穿越小说,穿越不都是有“金手指”吗?!穿越不都是有“系统”吗?!穿越不都是带着原主的记忆吗?!她怎么一个都没有呢?!这可怎么活啊!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村子里转悠了两天,终于确定自己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只好恹恹的离开了。 正胡乱想着,婢女进来了,温声道:“景小姐,奴婢来服侍您沐浴。” 景之瑜吓了一个激灵,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了!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婢女顿了一顿,拱手道:“是。” 婢女退了两步,景之瑜又道:“对了,以后也都不用来服侍我沐浴。哦,也不用来服侍我就寝。” 婢女道:“是。景小姐。” 偏殿的地下密室之内,玉清烟拎着一壶酒,给父母、义父义母分别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烛光昏暗,融进酒里漾起层层光波。 “爹爹、娘亲、义父、义母,我又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怎么都不来梦里看我了呢?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仇人的女儿了。但她不记得我了,连姓名都换了。呵呵,可我还是认出了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手上的那块胎记。她逃不掉的。” 她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她看着黄灿灿的酒,笑了:“杀人多没意思啊,诛心才好玩呢。好好等着吧,郑——绫——” 玉清烟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便有些微醺,在密室的地板上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玉清烟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唤来屋外的婢女。 “去告诉景小姐,明日与我一同去参加宫廷的庆功宴会。” 到了宴会这天,景之瑜和玉清烟坐在马车里,车夫慢悠悠的赶着马往皇宫大门驶去。 景之瑜好奇心重,掀开车帘不住的往外看。 玉清烟在一旁正襟危坐,景之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进到大殿之内,景之瑜彻底惊呆,只觉得历史书上写的和博物馆里展出的都瞬间逊色,黯然无光,远不及真实历史的万分之一。 重重玉阶仿佛看不到头儿,玉蟠龙柱直抵穹顶,烛火在琉璃灯罩中明明灭灭,将雕梁壁画映得波光粼粼。五丈见方的细绒毯铺满大殿,金丝莲花纹沿着毯边蜿蜒,与阶前青玉栏杆上的纹路相映成趣。檐角悬着的珍珠帘叮咚作响,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到处都在闪闪发光,上等货太多,说都说不过来…… 景之瑜哪里见过如此华丽的大场面,只觉着珠宝折射着烛光,异常晃眼。她走在玉清烟后面,和明苏并排,两只眼睛三百六十度的看个不停,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 明苏倒是异常淡定,轻咳一声,提醒景之瑜安分守己。 宴会正式开始了。 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缂丝龙袍,龙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威严尽显。头戴金冠,冠上珠帘微微垂下,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仪。腰间束着一条宽大的白玉带,玉带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景之瑜暗暗叹道:怪不得古代那些大臣见了皇帝都不敢正眼瞧呢,这气势、这威严,换她她也不敢! 皇帝在龙椅上坐定,庄严开口: “诸位爱卿,今日,朕与众卿共聚一堂,心中甚是欢喜!瞧这满朝文武,皆是朕的肱股之臣,是大罗王朝的中流砥柱啊! 今日这庆功宴,便是为诸位爱卿准备的。朕希望诸位能再接再厉,日后继续为大罗的繁荣昌盛而努力。朕定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有朕在一日,诸位爱卿的功绩便不会被埋没一日! 来,朕敬诸位爱卿一杯,愿大罗国泰民安,愿诸位爱卿荣耀永存!” 玉清烟代众武将谢了恩。一阵寒暄过后,大家也都渐渐放开了。 景之瑜暗道:切,伪君子,尽说些废话,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给我满上!”一名独眼将士踹翻三个空酒坛,拎着银制酒器撞向一旁副将的身上。角落里乐师突然抡起两把鼓槌敲打皮鼓面,十六名宫娥反握匕首跳起舞蹈,刀刃堪堪擦过醉汉们高举的羊腿,竟有些惊险刺激。 “赌我三箭射穿那壶!”骠骑将军扯断腰间玉带,雕弓拉满时白玉酒壶便应声炸裂,周围瞬间爆发一阵喝彩。一旁,几杯葡萄酒混着碎玉溅到席上人的脸上,那人似乎是喝醉了,竟伸出舌头去舔案上的残酒,全然不顾赃污。 最热闹处围着新缴获的一面叛军战鼓,火长们用箭簇划拳,输者需饮尽鼓面凹处蓄着的酒水。鼎沸之时,掌膳太监抬出半人高的冰鼎,掀盖瞬间寒雾中涌出一整只烤全羊,羊身刷满蜂蜜,通体金黄,香甜诱人。 “陛下赐酒——”一声唱喝压住热闹喧闹,三十位壮硕的锦衣卫抬着棺椁大的酒樽撞开朱门。醉倒的将士们突然又蹦起来,盛酒痛饮。西地大将军醉的哈哈大笑,挥剑乱砍,被手下副将拉了下去。 第4章 景之瑜感觉她要是还有机会穿回去,必定会震动史学界。但她饿了,懒得管殿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东西,原本紧张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兴奋的情绪完全被带动起来了。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不时的为那些精彩绝伦的表演鼓掌喝彩。 就在这万人欢呼、觥筹交错之际,大皇子突然走到殿前俯身跪下,道:“父皇,儿臣今日在这普天同庆之时,有一事相求。”大皇子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吾儿有何事,但说无妨。”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忽然深情地望着玉清烟,说道:“父皇,儿臣第一次见到玉将军,便仰慕玉将军的英勇无畏与豪情壮志。在沙场上,玉将军英姿飒爽,为大罗立下赫赫战功;在朝堂之外,玉将军更是心怀家国,仁义善良。儿臣对玉将军的倾慕之情,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今日,儿臣斗胆,想请父皇做主,许儿臣与玉将军结为连理,共度此生。” 众人听到这话,脸上也是色彩缤纷、神色不一。 玉清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筷子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她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大皇子殿下,玉某乃一介武夫,整日与刀剑为伴,不懂那些儿女情长。况且,眼下刚刚平定起义,玉某心中只有大罗的江山社稷,只想在战场上为大罗效力,实在无心谈婚论嫁。还望大皇子殿下见谅。” 大皇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怪异,但他仍不死心地说道:“玉将军,你莫要如此决绝。我定会努力成为你的良配,与你并肩守护大罗。” 玉清烟微微蹙起眉尖,说道:“大皇子殿下,玉某心意已决。还请殿下不要再提此事。” 皇帝看着这一幕,开口说道:“皇儿,玉将军既然已经拒绝了你,你也不要再强求了。玉将军乃是我大罗的栋梁之才,她的志向在沙场,你应当尊重她的选择。” 大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惋惜道:“儿臣明白了。玉将军,今日是我唐突了,还望你不要怪罪。” 玉清烟抱了抱拳,说道:“大皇子殿下言重了。玉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说罢,又转身向皇上道:“陛下,眼下边疆虽暂享安宁,但此等平静犹如风中烛火,稍有变故,便摇曳欲熄。臣身为大将军,职责所在,便是为我朝稳固边防、守护山河。如今边疆各防务尚有可完善之处,军备亦可进一步整饬。臣愿亲赴边关,一则可安抚当地军民之心,让他们深知朝廷时刻牵挂;二则臣能亲自勘查各处关隘要塞,查漏补缺,将防线筑得更为牢固,防患于未然,确保边疆长治久安,让皇上能更安心地处理朝堂政务,使我朝四海升平之景绵延不绝。望皇上应允臣的戍边之请。” 第4章 皇上微微一笑,道:“爱卿啊,朕知你忠心耿耿,你刚立了战功,如今边疆又安然无事,你堂堂大将军何必亲自前往受那风沙苦楚,留在朝中协助朕处理军务政务,岂不更好?” 玉清烟依旧坚定:“皇上,正因当下无事,才是臣前往的最佳时机。待有事之时,恐仓促应对,难以周全。臣在边关,也能将最新的边防情况及时奏报于皇上,以便朝廷随时掌握动态,做出最妥当之策。臣一心只为我朝安稳,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沉吟片刻,似是在思考。他欣然点头:“罢了罢了,朕拗不过你这股子执着劲儿。既然你如此心系边疆,朕便准了你的请求。你此去,定要用心操持边防事务,不可有丝毫懈怠,朕等你凯旋归来,再与朕细细说说边关之事。” 玉清烟大喜,跪地领命:“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誓死守护边疆,让我朝边境永享安宁!” 景之瑜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小插曲,等玉清烟回到了座子上,她以手肘撑桌托腮调笑道:“我仰慕玉将军已久~” 玉清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哦?你仰慕我?” 景之瑜看着卸下戎装的玉清烟,着一袭月白色素面长裙,裙摆曳地,与往日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只用一支简单的木簪随意挽起,发丝柔顺光滑,尽显温婉。她的面容依旧刚毅,一双柳眉稍作舒展,眉眼间少了些许凌厉,多了几分柔和。肌肤白皙,因长期在军中奔波而略显粗糙,却更添了几分质朴。嘴唇轻抿,带着一丝浅笑。身姿依旧挺拔,长裙在坐垫上铺开,宛如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却又带着沙场的坚毅与豪情,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真真是, 眸凝秋水寒星坠,剑魄偏生柳叶眉。玉指漫敲霜刃雪,回身惊落万枝梅。 景之瑜咽下一口酒,转开了微微泛红的脸。 玉清烟却不搭理她了,兀自吃着菜。 宴会进行到大半,众人都已吃喝的差不多了,有些已经醉倒的大臣都已先行离席。 酒过三巡,皇帝也有些微醺,他看向玉清烟和景之瑜,道:“玉将军,你身边那个想必就是战场上救回来的那位吧。” 玉清烟道:“正是,陛下。” 景之瑜忙上前行礼,道:“臣女景之瑜,拜见陛下。” 皇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银酒杯,道:“抬起头来。” 景之瑜闻言抬起了头,眉眼低垂。 “不错不错,为何左脸上带着假面?” 景之瑜回答道:“回陛下,臣女先前流落街头,不小心伤到脸,毁了容,并无大碍。不值得劳烦陛下挂心。” 皇上扯了扯嘴角,话头一转,道:“朕倒想问问你,为何要参加起义啊?” 景之瑜心里一惊,这皇帝是要给自己降罪了啊,于是又俯身道:“陛下恕罪!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才加入了起义。臣女自幼失去双亲,每日食不果腹,露宿街头。是有人与我说,参加起义就有饭吃,臣女这才一时鬼迷心窍,没有抵挡住诱惑加入了他们。臣女知错了,陛下!臣女已迷途知返,绝无二心,若陛下不信……”她说的慌乱,声音都有些颤抖。 并非她懦弱,只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想活命就必须遵守规则。 皇帝哈哈的笑了几声,打断了她:“平身吧,不必惶恐,玉将军早已跟我求过情了,你可要好好答谢玉将军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也并非不通人情。” 景之瑜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又连忙磕了好几个头,道:“谢陛下开恩!” 退回玉清烟身边,她也没心情吃饭了,只静静的坐着。 玉清烟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也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坐在景之瑜身旁。 回去的路上,玉清烟道:“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那分明是刀剑利器故意为之。” 景之瑜本想打个马虎糊弄过去,但看玉清烟那一脸严肃的样,还是决定说实话。 她干笑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啦,许久以前,我在一家饭馆做工,许多来吃饭的客人见我生的标致,都对我动手动脚,言语污秽,不堪入耳。后来老板同情我,让我扮上男装去后厨帮工,可即便是这样,也常有一些色欲熏心的醉汉,摸到后厨欲行不轨之事。我就只好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斩断了长发,离开了饭馆,一直流浪,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说完,她嘲弄般冷笑了两声,一转头,却见玉清烟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是……” 玉清烟别过脸:“不必道歉,我并未生气。” 沉默一会儿,玉清烟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此事,我只是好奇,好好的脸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突兀的两道疤痕。”她本以为景之瑜脸上的疤痕与当年之事有关,因此才想问清楚,却不想是这个原因。 景之瑜轻松的笑笑:“不碍事,可能很多人都会好奇吧。” 玉清烟有些不自然道:“今后你就在我府上做学士吧,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的也不必强求,我会付给你银两,你想做什么也可以随意去做。不必担心再有人心怀不轨,将军府戒备森严,不会有危险。皇帝已准我三日后启程前往北地,北地苦寒,你不必去,留在将军府吧。” 景之瑜心中一暖,好多年没听过这种话了。她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声音不自觉的软暖了几分:“我要去。这将军府我可就认识你和明苏了,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就让我去吧,我不白吃,能干活。” 玉清烟道:“并不是怕你白吃……” 景之瑜往玉清烟身边挪了挪,眼睛眨巴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皮糙肉厚,再苦再难也能扛得住,你不要小瞧了我!” 玉清烟无奈道:“那你就随我一起去吧。” 景之瑜拉着玉清烟的小臂,讨好般摇了摇。 到了将军府,明苏已带着一众仆从等候多时了。 玉清烟对景之瑜道:“今日晚了,明日让清竹与你一起去做几身衣裳吧,这府里也没有你能穿的。” 第5章 又转头对着那个叫清竹的婢女道:“清竹,以后你就侍奉在景姑娘左右吧。” 景之瑜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不需要婢女,还是让她继续侍奉玉将军吧。”她还没废物到照顾不了自己。 玉清烟道:“有个侍女在你身边照顾着,做事会方便一点。” 景之瑜推脱不掉,只好说:“好吧,但是,我只要一个侍女就够了哦。” 玉清烟点了点头。 景之瑜喝的有点多,清竹便带着景之瑜回房洗漱休息去了。 是夜,卧房内,玉清烟坐在紫檀木桌案旁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明苏立在旁边,道:“将军,我们刚打了胜仗回来,你怎的又跟皇帝请命要去北地?” 玉清烟端起一杯热茶,凑到唇边吹了吹,又放下,看了看明苏,道:“大皇子绝非善类。皇上有两个儿子,虽然小皇子身娇体弱,几乎不露面,但对大皇子来说仍然是一个威胁。皇帝还未立储,不到最后一刻不知花落谁家。他今日在大殿之上公然求娶我,无非就是觊觎我手中北地的兵权。我若答应了,就着了他的道,成了他夺权的垫脚石。我若拒绝了,那他必定会想方设法陷害我,直到夺走北地的兵权。皇上昏庸,大皇子手中也并非毫无权利。他们在互相试探。这时,我若留在京城,必然是凶多吉少,不如去北地,让皇上和大皇子看到我的衷心,同时还能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最大限度避免一个悲惨结局。” 明苏道:“属下明白了。可是万一大皇子恼凶成怒,对你下手怎么办?” 玉清烟喝了口茶,道:“放心吧,他暂时还不会对我怎么样,现在若杀了我,北地实际上的兵权只会回到皇帝手上,他捞不到的。” 明苏还是有些担心,道:“可是……” 玉清烟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明苏点了点头,又犹豫着问道:“那……景姑娘……将军打算怎么办?” “留在身边。” 明苏震惊道:“她究竟是何人?将军为何要留下她?万一……” 玉清烟道:“她是我,仇人之女。” 明苏沉默。 玉清烟道:“明苏,杀人和诛心,哪个更痛?” 明苏不明所以,满脸疑惑的看着玉清烟。 玉清烟轻笑一声:“先诛后杀,是为最痛。我所受的痛苦,定要千倍万倍还给她。” 明苏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玉清烟不是这样的人,可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玉清烟看她呆愣的样子,笑道:“等我替父亲翻了案,定要亲手斩杀了景——之——瑜!” 她暗地里派了无数暗卫,找了郑绫一家这么久,一直毫无线索,没想到老天有眼,竟把郑绫送上门来,简直天助我玉清烟也。 明苏退下了,玉清烟下到密室里,给长辈们上了香,又走到旁边,拿起剑座上一把长剑。 剑鞘通体乌黑,似夜色凝结而成,表面却流转着淡淡的蓝光。剑柄处镶嵌着一颗浑圆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剑鞘的冷峻形成鲜明对比。剑身尚未出鞘,却已能感受到其锋芒逼人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破鞘而出,斩断一切阻碍。这柄剑曾随主人征战沙场,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出鞘的机会。 玉清烟眼眶湿润,她闭了闭眼,轻轻抚摸着,“父亲母亲,等着女儿。” 第5章 恰巧今日逢集,街上各式各样的商铺摊子都比平时多一些。 景之瑜与清竹走在街上,她不去看衣裳首饰,只对卖吃食的摊子感兴趣。 逛了半天,景之瑜在一个卖糖果的摊子前停下了。 寻常百姓贫苦,这种卖糖果的摊子很少,当然,买的人就更少了。摊主是个中年妇女,不知道守了多久,糖果摊子前门庭冷落,鲜有人问津。 景之瑜走上前去,问道:“大娘,这糖果怎么卖的?” 那大娘见终于来了个客人,笑眯眯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不贵不贵,这些糖果都是20文一两。姑娘先尝一个,都是大娘我自己熬的,比寻常糖果甜呢!” 景之瑜尝了一个,是牛乳味的,味道浓郁,唇齿留香。她每个口味都称了一点,道:“大娘,我买两斤!” 大娘脸上都笑开了花,一边给景之瑜装着糖果,一边还不忘夸自己的糖果。 清竹付了钱,接过一大包糖果,问道:“景姑娘,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吃不完的。” 景之瑜笑道:“人多,一人分一点儿,很快就吃完了。拿回去给大伙都尝一尝。” 她是很喜欢吃甜的,可自从穿过来就没吃过了。她见过糖果摊子,可她没钱,只能眼馋的看着。如今有了钱,再见到糖果摊子,怎能不多买点。 又逛了一会儿,景之瑜买了几套四季换穿的衣服,不知道要在北地待多久呢,多买些有备无患,反正玉清烟给的钱很多。 想到玉清烟,景之瑜心一软,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她虽与玉清烟认识不过月余,玉清烟也总板着一张脸,冷冷的好像没有感情,但她能看出来她是个暖心良善的人。 回京的路上,她重伤不能起身,一直是玉清烟在照顾她。给她换药疗伤,给她端水送饭,甚至将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她。事无巨细,分外上心。 起初景之瑜惊惑交加,总觉得惶惶恐恐,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大将军救自己有何目的。 一次玉清烟来送饭时,景之瑜终于忍不住问:“玉将军,我与你萍水相逢,你何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玉清烟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道:“我只是看不惯民生苦难,既遇到了,哪有弃之不救的道理,并无其他目的。景姑娘放心养伤吧。” 景之瑜听了,心中百味杂陈,终于下定决心要留在玉清烟身边。 一转身,便看到一件衣袍。这衣袍主色调为深沉的黑色,恰似夜幕笼罩,于静谧中蕴含着无穷力量。领口、袖口及衣摆处,皆以细腻金线绣制着灵动的云纹与威严的金龙图案,金光在暗处静静流淌,尊贵之气扑面而来。 衣袍所用材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上等绸缎,轻柔顺滑,色泽莹润。其剪裁极为贴合身形,将女性曲线完美勾勒,于刚毅中彰显出柔美。肩部与肘部,精心加固了特制皮革,既能抵御刀剑侵袭,又不妨碍关节灵活屈伸。 腰间,一条金色腰带如蛇游走,其上镶嵌的几颗宝石,在光线变幻间闪烁着神秘光芒,为整件战袍添上了几分华丽。 景之瑜眼神“唰”的一下亮了,这简直就是为玉清烟量身打造的啊! 她忙不迭问老板:“掌柜的,这件衣袍是什么价格?” 这掌柜的满脸堆笑从实木柜台后走出来,在景之瑜面前站定,拉起那衣袍的一只袖子,道:“姑娘好眼光啊,这件衣袍全城仅此一件,你看看这手工,你摸摸这衣料,那都是上等中的上等,这件最少100两。” 景之瑜暗暗惊讶了一下,这么贵。她刚想开口讲讲价,掌柜的又补了一句:“小本生意,赚头不大,价钱已定,还请客官谅解。” 景之瑜依依不舍的看了好几眼,最后一咬牙,把自己刚才挑好的衣服退了两件,又添了些银两,买下了这件衣袍。 回去的路上,清竹和景之瑜都是抱负满怀,走的很艰难。 但景之瑜很高兴,她买了糖果衣裳,还给玉清烟买了件衣服。 回到将军府已是晌午时分,厨房里,好几个厨子正热火朝天的做着菜。 景之瑜敲了敲玉清烟的房门,问道:“玉将军,你在屋里吗?” 玉清烟道:“在,何事?” 景之瑜道:“今日逢集,看到件衣服很适合将军,就擅自做主给玉将军买了下来。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闻言,玉清烟拉开了门,就见景之瑜抱着件衣袍站在门口。 进到屋内,景之瑜将衣裳平平整整的挂在衣架上,接过玉清烟递来的一杯花茶。她捧着茶杯笑眯眯道:“看看?” 玉清烟绕着那袍子看了一圈,果然精致,便道:“喜欢。” 景之瑜笑得更开心了,道:“快穿上试试。” 于是玉清烟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感觉不太对劲,扭头对景之瑜道:“景姑娘,你可否避一避?” 景之瑜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好,我去门外等你。” 换好了衣服,玉清烟推门出去。 “景姑娘。” 景之瑜闻声转身:“玉将军!”她声音带着三分惊诧七分痴迷,怔怔地望着她,眼底尽是惊艳。 景之瑜只觉眼前之人仿若从画卷中走出的谪仙,又似沙场上浴血归来的战神。那身衣袍本是寻常的玄色,却因了玉清烟的英气,竟成了最夺目的华彩。衣摆随风轻舞,飘然欲仙。 “景姑娘,怎的了?”玉清烟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关切。 景之瑜回过神来,脸上泛起红晕,轻声道:“将军这身衣袍,实在是……我就知道你穿肯定好看!” 第6章 玉清烟望着景之瑜,那双素来坚毅的眸子此刻被柔和的光线晕染,更添了几分动人的气韵。玄色衣袍在她身上,凛冽又婉约,仿佛将月光与寒铁融为一体,美得惊心动魄。 玉清烟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院中,景之瑜忙跟了上去。 “去吃饭吧。” 景之瑜走在她身边,道:“好!” 菜很多,摆了满满一桌子。玉清烟特意交代厨房做了南北不同的菜式。 景之瑜其实挺挑食的,她扫了一眼,大部分菜式她甚至都能叫的上名字。 平日在府中,玉清烟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她吃饭比较随意,在军中待的久了,平常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便不那么追求滋味,能填饱肚子就行。 景之瑜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明苏和清竹,又看了看玉清烟,她低头对玉清烟小声道:“这么多菜,要不让明苏和清竹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可好?” 玉清烟愣了一瞬,点了点头,道:“好。” 她清咳一声,道:“今日菜做的有些多了,明苏,清竹,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明苏和清竹拱手行了个礼,便也坐下了。 婢女又送上来一瓶雪涧引,道:“玉将军,雪涧引醒好了,这会儿喝口感正好。” 明苏接过玉酒瓶,给桌上人都倒了一杯。 玉清烟道:“这陈酿是用每年初雪的雪水酿造,另加了樱桃,每一瓶都至少封存了三年之久,诸位可尝尝。” 杯中酒液澄澈如琥珀,光华流转间,似将岁月沉淀其中。轻摇酒杯,那酒液便荡起层层细微波纹,恰似春日湖面上的轻漾,灵动而优雅。酒香四溢,醇厚浓郁,初闻时如幽兰绽放,清雅沁脾,再嗅则如蜜饯果香,甜润诱人,后又似陈年佳酿特有的陈香,悠长而深邃,层层递进,令人沉醉。 景之瑜浅呷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散开,温润柔和,如丝缎拂过,继而醇厚之感充盈口腔,丰满而有层次,那是一种粮食/精华经过时光雕琢后的独特质感,既有谷物的朴实质地,又有发酵带来的灵动活泼,还伴着一丝陈酿的醇香馥郁,余味悠长,绕梁不绝,仿佛将风土人情一并酿入其中,让人回味无穷。 哎哟喂!这不比21世纪的工业酒精好喝多了! 穿来之前景之瑜就喜欢一个人睡前微醺一下,如今喝了这雪涧引,直觉着自己先前那些酒都白喝了! “果真是好酒!”景之瑜笑开了,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玉清烟已喝完了一杯,明苏正要给她倒第二杯,听到景之瑜这样说,便接过话头道:“这雪涧引是玉将军的最爱,当然是好酒。” 两杯酒下肚,几人都放开了,明苏和清竹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拘束了。景之瑜觉得这样的时光真是太难得了,也太幸福了。 她笑着,柔和的眼波毫不吝啬的向每一个人荡漾而去。 她站起身,夹起一块鱼放进了玉清烟碗里。这鱼是酸甜口的,配这个酒正好。 景之瑜惯用左手拿筷子。 玉清烟看着那只虎口处长着水滴形胎记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放下了一块鱼肉。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块胎记,继而盯着景之瑜。 景之瑜浑然不觉,依旧笑道:“这个酸甜鱼肉跟雪涧引绝配,一口酒,一口鱼,别有一番滋味,你试试。” 玉清烟捏着筷子,一动不动,指节因太用力而泛白。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爆发。 景之瑜见她不动,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明苏便道:“景姑娘,你吃吧,将军她可能有些醉了。” 说罢,便迅速将玉清烟扶回卧房去了。 景之瑜只好作罢,和清竹两个人继续吃饭。 玉清烟闭着眼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好像正在经历十分痛苦的事。 明苏关心道:“将军,你没事吧。” 玉清烟缓缓抬起眼帘,声音有些沙哑:“没事,你出去吧。” 明苏叹了口气,便退出去了。 吃完饭,清竹便把糖果分成平均的几份,分发给了府中的下人们。景之瑜则进了厨房,准备给玉清烟煮碗醒酒汤。 第6章 景之瑜端着醒酒汤往玉清烟的卧房走去,不料半路被明苏拦下了。 “景姑娘,你这是?”明苏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景之瑜手中的碗。 景之瑜道:“我有些担心玉将军,所以煮了醒酒汤,想给她送去。” 明苏道:“给我吧,我来送。景姑娘也累了,去休息吧。” 景之瑜心想这也好,省的她跑一趟,于是把碗递给明苏,道:“好,那就劳烦明侍卫了。” 景之瑜不禁觉得好笑,这玉清烟还没自己的酒量好,难道是自己以前劣质酒精喝多了,耐酒性更好了?! 余下的时间,玉清烟又去军中打理了一些事物,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出发往北地去了。 这天傍晚,军队刚行到一座山脚下,走在最前方的玉清烟和景之瑜几人便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女子凄厉绝望的惨叫。 玉清烟勒住了马,吩咐道:“明苏,带两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明苏等人回来了,马背上还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女子。 玉清烟皱了皱眉,道:“她是谁?” 明苏下马上前两步,道:“将军,是几个山贼据山为王,欺辱这过路少女。” 那女子也翻身爬下马,匍匐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听她声音似是在微微发抖,玉清烟缓了缓嗓音,道:“你先起来,不必多谢。你一个弱女子,天快黑了,怎的孤身一人走在这山中?” 那女子站了起来,仍是低垂着头,怯声道:“我欲往北去,正巧流浪至此,不幸碰上了贼人,幸得恩人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景之瑜本来坐在后面马车里,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她拉开马车门,走了出来。 她在千里旁站定,对马上的玉清烟道:“玉将军,我看这女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实在可怜,不如就将她收入军中,做我的侍女吧。” 玉清烟看她一眼,没说话,似是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景之瑜又走到那女子面前,拉起她的手,“你别怕,我们是朝廷军队,正要去往北地戍边,恰巧路过此地救了你。你若愿意,就来军中做我的侍女可好?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免去欺辱打骂。” 那女子抬头,见景之瑜笑的和善,又看了看她身后望不到头的军队,一颗心放了下来,道:“我愿意。” 玉清烟轻咳一声,道:“军中不可以随意收人,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景之瑜转过头,半是撒娇半是求情道:“我不也是你萍水相逢捡回去的吗?你还不信我嘛?就收了她吧,你看她如此瘦弱,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玉清烟还想再拒绝,景之瑜却不给她机会。她三两步跑回玉清烟身边,拉着她的衣摆摇了摇,道:“玉将军放心吧,这女子收在我身边,我和清竹都会随时看着她的。” 她目光澄澈又炽热,玉清烟看了明苏一眼,又扫过那女子,最后松口道:“随你。” 景之瑜欢欣雀跃,又问了那女子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得知她叫如月,今年二十五岁。她将人带到了马车上,又拿来了一些吃食。 马车外,玉清烟对明苏道:“去查。” 明苏领了命,骑上一匹快马去了。 玉清烟又对清竹道:“盯住她。” 清竹拱了拱手,表示领命。 军队便又往前走去。 马车内,景之瑜看着狼吞虎咽的如月,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这样食不果腹、任人欺辱的日子她过了八年,如今看到和自己一样遭遇的如月,不禁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过往的伤心事。 如月吃完了一个饼子,抬头看到景之瑜眼里似乎泛着点点泪光,不禁吓了一跳,忙道:“景姑娘,你怎么哭了?我……我……” 景之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不碍事,你还吃吗?我再给你拿一个吧。” 如月攥着衣角,羞涩的点了点头。 又一个饼子下肚,如月也渐渐敞开了心扉。她说她家在洛岸,她之所以漂泊在外是为了寻人,等找到了人她就回家去了。 景之瑜问她在寻谁,可如月却说,她已经十多年不见那人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甚至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世上,只能凭运气找一找,这是她家老夫人临终的遗愿,因此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尽力一试。 景之瑜听罢一阵唏嘘,真是个忠心的人啊。 她抬手扶额,如月惊讶道:“景姑娘,你左手上这个胎记,我家小姐手上也有一个,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大小形状,只不过她的是在右手。” 景之瑜看了看那胎记,笑了笑:“真巧,这也是一种缘分。” 第7章 如月纯真的笑了笑,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对景之瑜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景之瑜暗暗叹气,她最怕别人说她跟谁谁谁像了,她怕被认出来,怕别人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有时候她甚至想,一直一个人过活也挺好的。 她拍了拍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拍走,又继续跟如月聊天。 天快黑时,军队便停下了,准备在山下安营扎帐篷。一般士兵皆是二十人睡一个帐篷,玉清烟则是自己单独一个帐篷。景之瑜本来跟清竹一个帐篷,现在多了个如月,便只能三人挤在一起了。 吃完饭,士兵们照例三三两两的散开扎堆聊天,气氛好不热闹。 景之瑜已支起了帐篷,铺好了被褥。但她站在外面沉默良久,最后只得叹口气,承认这帐篷根本睡不了三个人。 她和玉清烟的帐篷本都是单人帐篷,但为了清竹一个女孩子睡的方便,她便让清竹和她凑合着挤在一起。本来她俩勉强够睡,可现在又多了一个如月,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的了。 没办法,景之瑜只能找来清竹和如月商量对策。 如月本想在马车里凑合凑合,可景之瑜坚决不同意。马车更小,根本睡不下一个人,只能坐着。这里离北地少说还有十多天的路程,要是每晚都让如月坐在马车里凑合,身体岂不要废了。 最后她们仨一致决定让景之瑜去跟玉如烟一起睡。 景之瑜挠挠头:我尽力吧,万一被赶出来就尴尬了…… 于是她一路上心情坎坷的找到玉清烟的帐篷,站在外面轻声问道:“玉将军,你睡了吗?” 玉清烟淡淡答道:“还未。何事?” 景之瑜将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一咬牙,试探道:“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长久的沉默。 只有呼呼的风声。 景之瑜无奈地耸了耸肩,就在她抬脚转身欲走之时,玉清烟掀起了帐篷帘子,面上无甚表情,道:“外面风大,进来吧。” 景之瑜抱着条小被子,战战兢兢的进去了。 自从她记事起,她就一直是一个人睡,从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道:“那个……我睡觉挺老实的,不会踢人,你放心,我身子小,占不了太大的空,哈哈……” 玉清烟只说知道了。 景之瑜赶紧将小被子放在最角落里,然后衣服也没脱,直接钻了进去。她背对着玉清烟,将自己缩到最小,小到不能再小了,终于长舒一口气,道:“我先睡了。” 玉清烟:“……” “你,真的要这样睡?” 景之瑜没有转头看她,“啊?……嗯……嗯,是啊。” 玉清烟没再说什么,脱下外衣也睡下了。 翌日清晨,玉清烟一觉醒来,发现景之瑜还在角落里缩着,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 她掀开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正要出去,景之瑜醒了。 “我吵醒你了?” 景之瑜哼了一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不太开心,道:“你半夜干嘛踢被子?!还踢了我两下!……” 玉清烟有些脸红,正要解释,却发现景之瑜似乎并没完全醒过来。她也就没再打扰她,而是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伸了个懒腰,看到士兵们正在准备早膳,便也走了过去,拿出自己的那份干粮准备吃早膳。 等到众人都吃完了早膳,景之瑜才姗姗起床。 她抿了抿嘴,羞愧的去收帐篷。玉清烟走过来,道:“你去吃早膳吧,给你留了一碗,在马车里。帐篷我来收。” 景之瑜道过了谢,跑去吃早饭了。 队伍行的很快,转眼间又到了晚上,景之瑜又抱着她的小被子来到了玉清烟帐篷内。 这次,玉清烟先入为主,道:“昨晚睡得好吗?” 景之瑜连忙点头如捣蒜,道:“好得很好得很!” 玉清烟淡淡笑了一下,反问道:“是吗?” 景之瑜继续狠狠的点头。 玉清烟又道:“那你今晚,还要和衣而睡,缩在角落吗?” 景之瑜无言以对,该怎么说呢?!急急急急急急!! 不等她想出来个完美答案,玉清烟又开口了:“好好睡觉,不用缩成那么小一团,把外衣脱了。” 景之瑜愣愣的半跪在那里,惊喜交加,竟是一时没有反应。 玉清烟实在受不了了,便帮她把被子铺好了,道:“睡吧,今夜不会踢你了。” 景之瑜还没反应过来,玉清烟已经把自己绑起来了。 当然了,肯定不是五花大绑。 景之瑜:“……” 这是搞什么?…… 景之瑜:“玉将军?……” 玉清烟将头拱出来,依然是无甚表情,淡然道:“嗯,快睡吧,明天要早起赶路。” 景之瑜觉得玉清烟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她笑了笑,脱去外衣睡下了。 果然一夜好梦。 第7章 风雨兼程,队伍终于到了北地。由于北地是军事防御重地,与盛巫国接壤,因此这里已建立了永久性营寨,城堡与关城都已建设完善。 士兵们都去收拾行囊了,玉清烟也派人给景之瑜三人收拾了一座院子出来,离玉清烟的住所很近。 短暂歇息之后,玉清烟召集了全军,她一丝不苟、雷厉风行、调度有方,很快就将部下安排的井井有条,各人各司其职,往职位去了。 景之瑜一行人左右无事,便在边城里四处游荡。 此时晨曦微露,玉汤关的石墙在夜霜中泛着青光。这座孤悬大漠的城堡,角楼的铜铃被朔风摇得叮当作响,颇为空寂。 当第一缕阳光劈开沙雾时,一队将士刚刚踏过吊桥。战靴踩在石板上发出闷响,马蹄在城门下溅起细碎尘土。军需官正扯着嗓子点名,声浪撞在城墙上又弹回来,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混成一片。 “校场那边要腾空!”百夫长的马刀指向箭楼下的空地,“把那些生锈的戟都搬到东墙根,新兵的长矛还没配齐呢。” 许多新兵们正忙着解下背上的行囊,油布裹着的干粮袋在石阶上滚成一排。老兵们则忙着把马鞍上的行军锅卸下来,铜锅在晨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军需处的牛车正吱呀呀地往城内挪,车轮压过昨夜未融的残雪,发出咯吱的脆响。 在城垛的阴影里,还有去年留下的箭簇,铁锈已经把羽尾染成暗红。兽医正忙着给战马检查蹄铁,马掌在石板上敲击出急促的节拍。不远处的水井旁,军厨正把冻硬的羊肉块砸进大锅,冰碴四溅。 忽然有士兵在箭楼里喊起来,原来藏在箭垛后的沙狐正从墙缝里钻出,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积尘。这意外的生灵让紧张忙碌的气氛缓了缓,新兵们笑作一团。 当第一缕阳光彻底驱散晨雾时,城垛上已经插满了新磨利的矛尖。军旗在晨风中哗啦啦地展开,一道道身影在旗影下站成整齐的方阵,等待着集结出城巡逻的号角。 好不热闹。 景之瑜暗暗估摸了一下,这是在北方,应该大概在今内蒙古那一片。边疆的风景壮阔,风从阴山口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山神在低吟。山下的古驿道早已被积雪掩埋,只露出零星的石板,宛如一条白色的绸带,消失在山的另一侧。 在山脚下的古戍城里,风卷着雪花在城垛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古戍城的沧桑。城门洞半掩着,门板上的铜环被风晃得叮当作响。 城外的川原上,牧民们早已将羊群赶回圈中,那些被雪水浸湿的羊毛此刻正冒着热气。马群在雪地中刨出深坑,寻找未被积雪掩埋的枯草。它们的鬃毛结着霜花,鼻息喷出的白雾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景之瑜看着热火朝天的城内,又远望向寒冷肃杀的城外,不禁感慨好一幅将士守关的画卷。这番景象,实在是震撼人心,让人莫名的激动。 天空阴沉下来,乌云蔽日,眼见着要变天,几人便快步回了院子。 北地的冬季寒冷漫长,虽然已经三月了,但仍然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屋内生了火炉,很暖和。一进屋几人便都把狐裘披风脱了下来。 几人叽叽喳喳,谈天说地。 景之瑜是随和的人,又因为来自二十一世纪,因此,她一直把清竹和如月当好朋友,并不当婢女。 正谈笑着,玉清烟进来了。 见几人围成一圈,她道:“你们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 景之瑜笑道:“来呀,加入我们吧!”说着,她还张开了双臂,敞开了怀抱。 玉清烟双臂抱在胸前,道:“吃饭了。” 几人便到了玉清烟屋中。桌上已摆上了几盘冒着腾腾热气的菜品,还有一瓶雪涧引。 吃饭时,景之瑜看着一脸严肃的玉清烟,有意逗她,但明苏的眼神实在是说不上友善,只好悻悻作罢了。 第8章 酒足饭饱之后,玉清烟道:“景姑娘,我已下令由你来担任军中学士一职,负责教习军中士兵文字和计算。这是令牌,有了它,你便可在军中自由行动,无人敢拦你。可好?” 景之瑜又惊又喜,接过那块小玉牌,道了谢便贴身放着了。 临走之前,景之瑜道:“玉将军,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玉清烟想了想,道:“明晚会有篝火晚会。” 景之瑜笑着点了点头,披上披风出去了。 这片边城坐落在山脚,背后就是巍峨连绵的阴山山脉,山后便是盛巫国了。 方才她登上城墙眺望之时,便注意到阴山南面生长了很大一片嵩青树。这种树耐寒耐冻,四季常青且气味芬芳,木材品质极好,树下常常寄生着许多野果野菌子。 嵩青树只长在山之南面,是一种浑身是宝的树种。 她问清竹和如月,认不认识那一片林子,两人一致摇头。景之瑜心下了然,原来还未开发。她看着这群山,目光渐渐幽深,不知这深山老林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未发现的宝藏呢? 一行人刚回到屋子,景之瑜便换上了一身劲装,戴上了防风帽,道:“清竹,如月,你们也快换衣裳,我们去山上采些东西回来。” 清竹道:“景姑娘,这天寒地冻的,进山做什么?而且山中野兽也多,很危险的。” 如月也道:“是啊,山里危险无处不在,我们三个势单力薄,很难上山的。” 景之瑜却无所谓道:“不会的,山腰上雪都化了,我们不走远,只在半山腰采些东西就回来,很快的。放心吧,不会有危险。” 清竹道:“可是……” 景之瑜已换好了衣服,便抬手阻止她,道:“好了好了,快换衣服吧,我们现在就上山去。” 清竹和如月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道:“是。” 几人收拾好,背上背篓,清竹又背了弓箭,几人便出了城门,骑上马往山下走去。 雪虽化了,但山上泥土还冻着,还没解冻,踩上去很硬。 景之瑜兴致勃勃,一口气爬到了嵩青树林边,丝毫也不觉得累。 她回头以手做喇叭状拢在嘴边,冲还未爬上来的两人喊道:“快点!!” 她进了林子,眼神四下扫视着,果然发现许多沙莓果。这种果子很是特立独行,大部分果子都是秋收冬藏,可沙莓果确是冬收春藏。 沙莓树是只生长在嵩青树林下的一种非常低矮的灌木,喜阴喜冷,霜雪压它两三年,它笑风轻雪又绵,来年依旧能结出饱满香甜的果实,生命力极其顽强。 这一大片沙莓果都已成熟,紫红色的果实点缀在灰褐色的枝条上,晶莹剔透,宛如宝石,散发着淡淡果香。 景之瑜喜出望外,蹲在地上放下了背篓,双手并用,摘的飞快。 等清竹和如月爬到景之瑜身边,景之瑜的那只背篓底部已经被沙莓果铺满了,那些果子紧紧的挨在一起,圆润的轮廓相互交错,看上去诱人极了。 景之瑜笑笑,又摘下一枚果子,道:“你们看,这种小果子叫沙莓果,是一种野生水果,酸甜多汁,味道极好,而且美容养颜,对身体也很好。我们多摘一些,回去做些果酱啊糕点啊,明日篝火晚会时分给大家吃。” 如月还未缓过来,微微喘着气,道:“这,这,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果子?” 清竹也摘起一颗,凑到鼻子下仔细嗅了嗅,道:“是挺好闻的,不过,这果子真的能吃吗?” 景之瑜笑道:“当然能吃了,相信我!我吃过许多次了呢!”说着便又开始摘起来。 清竹和如月也缓过劲了,也蹲下开始摘。 忽然,“啊!”景之瑜大叫一声,蹦起来不断的甩着手。一阵强烈的不适感从左手传来,好似有无数根钢针猛地扎入肌肤,紧接着便是一股钻心的火辣之感。她下意识地不停甩动左手,皮肉紧缩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清竹和如月一惊,跑到她面前问道:“怎么了?!” 景之瑜抬起红肿的左手,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被什么虫子蛰了,不碍事不碍事,别担心。” 如月拉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道:“这是蚩腹子蛰的,这虫毒性极强,得赶紧将毒血放出来,时间长了手就废了!” 景之瑜登时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连声音都细细的抖了起来,道:“这么严重?……” 清竹闻言,一手拉过景之瑜的手,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道:“景姑娘,你忍一下。” 说着,便用那柳叶形的镞划开了红肿的伤口。 景之瑜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回来,清竹却攥的很紧,口子越划越大,里面黑色的血不断流出来。 清竹丢了箭,两手锢住景之瑜的左手,挤压按搓,不断加大力道,直到挤出的血颜色恢复正常,她才松开了景之瑜的手。 如月已从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见景之瑜已排完了毒,连忙上前来将她手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景之瑜扯了扯嘴角,道:“谢谢你们了。” 清竹道:“快些回去吧,这么多够吃了。回去让付军医给你上点药,重新包扎。” 如月也拉着景之瑜道:“景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景之瑜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沙莓果丛,道:“嗯嗯,我们回去吧。”她本来还想再摘一点,但这灌木丛里危机四伏,毒虫很多,稍有不慎便会再次受伤,要是清竹和如月也受伤了就不好了,只好暂时回去。 第8章 回到城堡内,清竹跑去喊付军医了。 如月扶着景之瑜进了屋,把她安顿到了床上。 景之瑜有些好笑,道:“如月,我只是伤了手,没必要躺到床上。等会上了药,我还要去处理那些沙莓果呢。” 如月却道:“景姑娘先好生歇息吧,奔波了半天,又受了伤。有什么活要做就交给我和清竹吧。” 景之瑜只好躺到了床上,等着付军医。 不一会儿,清竹便带着付军医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赶来了。 身后还跟着玉清烟。 景之瑜起身道:“玉将军?你怎的也来了?” 玉清烟道:“听清竹说你上山采果子受了伤?怎的如此莽撞?你知不知道这山里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危险?你们几个,居然敢就这么上山去了?连我都不通报?” 景之瑜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问的有些恼怒,但又自知理亏,只嗫嚅道:“只是一点小伤……我也是……” 玉清烟上前一步,拉住她裹的严实的左手,道:“一点小伤?你还嫌伤小?” 景之瑜欲哭无泪,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随便上山了,再也不带人随便进山了!” 玉清烟松了手,对付军医道:“给她治,好好治!” 付军医麻溜的解开景之瑜手上的布条,清理了伤口,又撒了些驱毒药粉,将伤口缝合,重新找块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了。 景之瑜静静的看着付军医的操作,眉头都没皱一下。 付军医道:“玉将军,这虫毒性极强,我虽给景姑娘驱了毒,但今夜仍免不了烧一场。但几位不必过于担心,烧一场,将体内残余的毒素烧尽便是彻底好了。这是退烧草药,在今夜景姑娘刚烧起来时,给她冲水服下便好了。” 闻言,如月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一小包药粉,却被玉清烟抢先一步拿去了。 玉清烟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付军医退下了,玉清烟缓缓抬眼,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几人,道:“你们也出去。” 屋子里只剩玉清烟和景之瑜。 可怕的沉默。 景之瑜下了床,道:“玉将军……” 玉清烟的嗓音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收回令牌?” 景之瑜身体一怔,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是无意的,我是想着明日篝火晚会,给将士们做点果酱糕点,正好那嵩青树林里有这种果子,我才心急想要摘回来……” 玉清烟似是泄了气,轻轻叹息一声,道:“下次不许……” 景之瑜立马以手指天发誓道:“绝对不会了!” 玉清烟道:“今夜我来守着你。” 景之瑜瞳孔地震,一口气似乎是呛着了,道:“不用了玉将军,有清竹和如月陪着我,放心吧。” 玉清烟定定的看着她,没接话。 景之瑜终于忍不住了,败下阵来,妥协道:“好。” 默了一会儿,玉清烟又从衣襟的暗袋里掏出一小瓶药膏,道:“这是付军医特意为你调制的淡痕膏,你每日早晚坚持涂,脸上的疤痕很快就会消失。” 景之瑜大喜过望,摩挲着那个小瓷瓶道:“太好了,谢谢他了!” 玉清烟看着笑的单纯的景之瑜,轻咳一声,道:“我先出去了。” 说着,不等景之瑜反应过来,就已出了门去。 第9章 是夜,景之瑜已经睡熟了。玉清烟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坐在了床边。 屋里只有一根小蜡烛闪动着微弱的暖黄色光芒。火光摇曳,映照着景之瑜的面庞也左右摇晃。 玉清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景之瑜,这个人,当真将当年之事忘的一干二净吗。 良久,玉清烟将视线移到她的左手。由于包了纱布,已看不到那块胎记了。 她抓着她的手腕,凑到面前仔细端详着,掌中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突然景之瑜手腕一抖,似乎是吃痛。 玉清烟将手中的手轻轻的放下,眼神愈加的阴暗。 玉清烟不断的将手背覆上景之瑜的额头,想试探她发烧了没有。丑时刚过,景之瑜就发起了烧。 玉清烟摸着她愈来愈滚烫的额头,赶忙将药粉以温水冲开了,又扶起景之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拿一只小木勺,柔声道:“景之瑜,吃药了。” 景之瑜迷迷糊糊,许是烧的太热了,竟然开始不停的扯身上的被子。 玉清烟没办法,只好用自己的双腿暂时压住被子,又用力捏起她的下巴,将药灌了进去。 景之瑜闭着眼,略显痛苦的皱了皱眉,咳嗽了几声便安静下来了。 玉清烟从床上翻身下来,站在床边弯腰给景之瑜掖着被角。她拿起景之瑜的手想塞回被子里,却犹如触电一般,不由得心头一惊,这手,太冷了。 握在手里,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倒像是握着块千年寒冰。 难道是因为发烧吗…… 她犹豫着,又摸了摸景之瑜的额头,是烫的。那为何手却如此冰凉。 她想了一想,又将手伸进被子里,慢慢的碰了碰景之瑜的脚,也是如千年寒冰一般,使人心寒。 她跑回自己房中,将被子抱了过来盖在景之瑜身上,又拿来两个红泥小火炉塞进了被子。这火炉烧着炭,外面裹着一层棉毛,温暖舒适不至于太烫。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的靠在床边睡着了。景之瑜松开了眉头,翻了个身,缩在一团睡熟了。 次日一早,景之瑜悠悠转醒,还没完全对上焦的目光看了看趴在床边的玉清烟,又看了看身上的两床被子,最后感觉到脚边的小火炉,不禁突然鼻头一酸,很想哭。 太温暖了,她都不想起床了。 她坐起身,将上面那层被子盖到了玉清烟身上。 这个傻子,就这样趴了一夜,被子也不盖,要是也发烧了该如何是好。 景之瑜动作很轻很柔,可玉清烟的细密的睫毛抖了抖,还是醒了。 她抬眼看着坐在床上的景之瑜,墨色的头发不长,胡乱的披在单薄瘦弱的肩头,眼中还氤氲着刚起床的水汽。 “吵醒你了?你上床上来再睡一会儿吧。怎么那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连被子也不盖?这火炉还热着,你快进来暖暖。我好了,你别又病了。”景之瑜居高临下,俯下身要去拉玉清烟。 玉清烟猛的跃起来,抖落了被子。她立在床边,道:“我没事。你退烧了吗?可还难受吗?” 景之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退烧了,早就好了。”说着她便掀起被子下了床。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耳根发热,道:“我刚才是说,我起床之后,你再睡进去暖一暖身子。” 玉清烟愈发疑惑的望着她,似乎很不理解她说的话。 耳根愈发滚烫,景之瑜又连忙道:“不是……我是说,你……你肯定冷了,这被窝里暖和……”她蓦的闭嘴了,怎么越描越黑,好像是她欲盖弥彰一样?! 玉清烟道:“不必了,我让清竹来照顾你洗漱吧,快吃饭了。”说罢,快步退出去了。 景之瑜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又迅速跳到床上钻进被子,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直到清竹唤她,她才缓缓将头露出来。 “景姑娘你脸怎么那么红,玉将军不是说你已经退烧了吗?” 景之瑜道:“可能是在被子里憋的。” “啊?” 景之瑜下了床,转移话题道:“快些洗漱吧。” 她可不想再被追问下去了。 吃完饭,玉清烟和明苏去了军营,军报已堆积了好多了。 景之瑜则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姐妹去处理昨日摘得果子了。 她们要赶在篝火晚会前将这些果子处理好。景之瑜想好了,这些一半用来熬果酱,一半用来做糕点。 别看这些果子看着不多,清洗起来可是很费时间呢。沙莓果果蒂处藏灰,需用清水仔细清洗数遍才能洗干净。等到清洗完毕,已到了正午。 午后,日头正好,暖烘烘地照在小院里。院子的厨房中,景之瑜三人正围在灶台边熬果酱。 清竹身形灵巧,正站在灶台前,拿一把长柄木勺,专注地在大铁锅里搅拌着。锅里,新鲜的果子在烈火的烹煮下,咕嘟嘟地冒着泡,散发出甜腻馥郁的香气。热气不断升腾,熏得清竹白皙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鬓角。 景之瑜一只手受了伤,只能站在一旁,负责添柴。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段小臂,动作麻利地将干柴一根接一根地塞进炉灶里,眼睛紧紧盯着火势,嘴里念叨着:“火再旺些,这样果酱才能熬得快。” 如月则在旁边的案板前忙碌,将洗净的果子去核、切块,动作娴熟。她时不时抬眼望向灶台,道:“清竹,你看看这新切好的果子,要不要再加点进去?”清竹回头,笑着回应:“先放着,等这锅再熬一会儿。” 欢声笑语在厨房里回荡,果酱的香气也越飘越远,满是温馨。 玉清烟与明苏路过此处,听到里面的动静,齐齐停下了脚步。 明苏也不清楚玉清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两人便都沉默着。许久,玉清烟才说:“走吧。” 于是明苏跟上她,往练兵场走去。 “景姑娘,这剩下的沙莓果怎么办?”清竹将果酱盛入一个大陶罐里,封了口。 景之瑜道:“我们做山野沙莓酥!” 如月显然很期待,眼神立马亮了起来,道:“好啊好啊!肯定很好吃!” 景之瑜点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于是,清竹和如月在景之瑜有条不紊的指挥之下,配合默契,效率极高,很快便做出了一个个圆圆的面片,看上去甚是可爱。 景之瑜道:“接下来,把它们放到锅中,小火慢烙,注意要不断的翻面,免得糊了。” 清竹和如月照做了,玩的不亦乐乎。 景之瑜看着她俩,笑着摇了摇头。 沙莓果酱和山野沙莓酥都做好了,装了盘就可以吃了。 景之瑜让她俩先尝了一点,清竹道:“好甜!酸酸甜甜的可真好吃!哎哟,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此好吃的东西。” 如月也是直咂舌,道:“很香甜,以后我们再去摘,多做一点来吃!” 景之瑜笑的眉眼弯弯,她举着自己的受伤的手左右晃着,开玩笑道:“下次可别让虫子蛰了哦。”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第9章 晚上,营地里生起了一堆堆篝火,戍卒们围着篝火盘腿而坐,将褪色的战袍垫在砂砾地上。 玉清烟坐在最中间,她端起一碗雪涧引,高声道:“将士们,今时今日,戍边的重任落在了我们的肩头上,虽然北地近几年都没有外族来犯,但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掉以轻心!这次戍边,不知何时能返还家乡,我知道大家难免思乡心切,但国家的安危、百姓的安康都仰仗着我们!将士们,你们放心,我玉清烟会将你们每个人都当做自己的家人对待,绝不会亏待你们!这一碗酒,我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说罢,玉清烟仰起脸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举着空碗维持着敬酒的姿势。 不少将士们本来确实因离家而闷闷不乐,此时听了玉清烟的一席话,心内宽慰了许多,喝着彩,鼓着掌,纷纷端起了碗,遥遥的回敬着。 一碗热酒下肚,气氛立马温馨了起来。士兵们吃喝谈笑,觥筹交错。一个接一个的烤羊腿被抬了上来,一坛一坛的黍米酒被搬了上来…… 玉清烟看着席地而坐、欢声笑语的将士们,也不由得唇角微勾,拿着一柄银制小尖刀慢条斯理的品着碟子里明苏为她片下来的烤羊肉。 “甜点来喽!”一声清脆的女声闯入喧嚣,听上去这声音的主人心情很是不错。 玉清烟闻声望去,就见景之瑜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清竹和如月。她俩一个抱着陶罐,一个抱着大木盒子。 景之瑜走到玉清烟身旁,道:“这是我做的一些果酱和山野沙莓酥,配着酒肉吃正好解腻。” 明苏看了一眼,道:“……不太够吧。” 景之瑜当然也想到了,道:“大家凑合着分一分,果子采的不多,就做了这一点。我想着大家都没吃过这果子,如果觉得好吃,下次再多摘一些。” 听到这边的动静,不少将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娱乐活动,好奇的往这边张望着。 第10章 玉清烟对左右道:“去分了。” 景之瑜笑了笑,道:“让他们把果酱抹在烤肉上,还有那个沙莓酥,最好在酒后吃。”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照在她的眼睛里,暖洋洋的,很亮眼。 她在玉清烟身边坐下,清竹递给她一把小尖刀:“挑肉吃。” 景之瑜也不矫情,毕竟这滋滋冒油的羊肉看上去甚是诱人。 如月给她片下来一小片,放到她的碟子里,道:“景姑娘,你尝尝?” 景之瑜挑起那片肉。这肉片极薄,透着火光,简直像一层纱。她将肉放到嘴里,仔细的品了品,一股原始的肉香瞬间溢满口腔。这肉用松枝烤制,又加了许多香草,早已没了膻味,只剩肉香。 “很好吃。”景之瑜吃下一块,夸道。 清竹和如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两人也不顾忌,倒上了酒,早已吃开了。 景之瑜看看身边依旧沉稳的玉清烟,心道,这人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怎么看上去倒像是个会操心的大家长一样,年纪轻轻就统领这么大一支军队,当真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明苏几人分完了甜点,拿些空罐子空木盒回来了,道:“玉将军,都分发下去了。” 她在玉清烟另一侧坐下,玉清烟瞟了她一眼。 “景姑娘!你这甜点是真好吃!” “景姑娘,这是什么糕点?我竟从没吃过!” 笑闹间,景之瑜站起身,朗声道:“将士们,这是沙莓果做的果酱和糕点,你们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就多做,这些做起来很简单,想吃管够!” 士兵们便哄笑着,连连鼓掌,声声道谢。 景之瑜又坐了下来,用胳膊肘戳了戳玉清烟,趴在她耳边悄咪咪道:“你想吃吗?” 玉清烟转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盯着熊熊火堆,道:“不想。” 景之瑜轻笑一声,又道:“我给你留了。” 说着,她伸手往袖子里一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小包油纸包着的糕点。 “这两块酥饼里面特意加了果酱做馅,其他酥饼都是没有馅的哦。”玉清烟看着她像捧着珍宝一样将那两块酥饼捧在手里,愣了片刻。 景之瑜见她没什么反应,干脆上手剥开了层层油纸,露出里面两块圆润饱满、色泽鲜艳的沙莓酥。 她拿起一块,凑到玉清烟嘴边,眼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期待,像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玉清烟接过沙莓酥饼,低下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景之瑜俯下身去,扭着脖子从下面看着玉清烟,两张脸凑的很近。 玉清烟道:“好吃。” 景之瑜嘿嘿笑了几声,玉清烟道:“坐好。” 景之瑜听话的坐好,腰背挺的笔直。 这帮将士酒量都不小,此时差不多也都酒足饭饱了,身体也暖了,心也热乎了,也能放的开了,大家三五成群,搂作一团。 这时,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哪位好汉来给我们表演个好戏,让弟兄们热闹热闹!”话音刚落,一道有力量的声音响起: “瞧我的!” 一个新兵少年突然跃起,解下腰间鞭子甩得铮铮作响。鞭梢扫过焰心的刹那,整堆篝火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成流金碎片,惊起一片喝彩。又有几个老马夫趁机敲响喂马的食槽,不少人拿来几只头盔倒扣着当锣,叮叮咚咚竟奏出了塞外独特的小调。戍卒们摸出把破旧豁口的胡笳,吹起悠扬的调子,沙哑乐声里不知谁先哼起了乡音俚曲,渐渐汇成参差不齐的大合唱。 篝火愈烧愈烈,如赤龙盘踞在营寨中央,连地上的泥土都微微发烫了。 忽然有个醉酒的兵卒喊道:“景姑娘可否舞一曲?” 景之瑜一愣,她穿来之前,学过近十年的民族舞,虽然最后没学舞蹈专业,也不再登台跳舞,但她内心对舞蹈的热爱依然鲜活炽热。此时那兵卒一问,她竟按耐不住,恨不得立马上去大舞一场。 她还未答话,玉清烟道:“她醉了。” 景之瑜音量更高,道:“我没醉!我来给大家舞一段!” 话毕,景之瑜解下沾满尘沙的狐毛斗篷,四周啃着烤羊腿的戍卒们都忘了咀嚼。她赤足踩上犹带余温的砂砾地,身上那袭素色纱裙雪浪般翻涌,似雪似云,似梦似幻。 篝火忽然爆响。戍长击打酒坛的节拍蓦地停顿,二十几双被风沙磨糙的手悬在了半空。 景之瑜足尖点地的刹那,塞北的寒风竟似也学会江南烟雨的缠绵,将裙裾吹成半绽的白玉兰。 “这莫不是胡旋舞?”有人刚嘟囔半句就被同伴肘击。 只见一道纤影忽如鹤唳九霄般腾跃,广袖振开,遮蔽了漫天星斗,忽又似春溪绕石般回环,裙褶漾起层层荡漾的水纹。 当最后一道火光掠过她绷直的足背,不知何处飘来的薄雪正巧落在睫羽之间。景之瑜保持着现代舞蹈收势时的凝滞姿态,听见此起彼伏的不知名脆响。 一位上了年纪的伙夫颤巍巍地问道:“景姑娘这舞...可有名目?” 她仰头望着璀璨星空,任雪花在温热的脸颊上融化,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化不开的哀怨惆怅:“叫……《归去来》。” 说罢,不知是不是太过寒冷劳累,又或许是真的醉了,她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欲要昏倒。 玉清烟足尖轻点,飞身上前,在她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带她回去。” 清竹和如月将景之瑜扶回了房间。玉清烟喝尽了碗里残余的一口酒,带着明苏也回了卧房。 身后依然是鼓乐喧天,其乐融融。 明苏奉上来一盏醒酒热茶,玉清烟慢慢喝着,问道:“江今月可来信了?” 明苏道:“有信。”说着便拿出一封手掌大小的密封信件。 玉清烟拆开,默默的看了几眼,便放到蜡烛上烧了。 明苏问道:“将军,江贵妃在信中都说了什么?” 玉清烟又倒了杯茶,悠悠道:“没什么,皇帝还是老样子,他们暂时还没什么行动。” 明苏道:“大皇子也没什么行动吗?他居然这么能忍耐?!” 玉清烟道:“他?他这么多年都忍耐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现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沉住气。只要继续装傻,皇帝迟早沦为他的傀儡。” 明苏道:“他还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老子都不放过,果真无情。” 玉清烟眼里似乎擒着笑,道:“古来帝王皆无情,成大事者定不会拘泥于情情爱爱。” 明苏道:“那将军……”后面的话她没问出口。 玉清烟站起身,走到窗前,静静的看着未熄的篝火,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还没能为父母洗刷冤屈,还他们清白……” 明苏看着她的背影,不说话。 蓦的,玉清烟转过身来,声音起伏不定:“快没时间了……” 她又回到桌前,以手扶额道:“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参与到他们的斗争之中,他们怎么样我都不关心,旁人如何也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还父亲母亲清白,想为他们报仇雪恨……如果皇帝彻底失势前我还没找到证据,那大皇子,他不会留我性命的。” 明苏道:“将军别太担心了,江贵妃不是说了一切如常吗?那我们就还有时间,属下也会继续尽力为您追查线索的。” 玉清烟闭了闭眼,道:“罢了,你去休息吧。明日给江贵妃传信,让她继续盯着皇帝和大皇子。” 明苏颇为担忧的看着她:“玉将军……” 玉清烟摆摆手,道:“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明苏只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一晚,有人沉沉睡去,有人睁眼到天明。 第10章 玉清烟缓缓抬眼,天已大亮,她一夜未睡,此时头痛欲裂。 她穿好衣服,往营里走去。路过景之瑜的卧房,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便知她可能还在睡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唤来了清竹,递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和一块通关令牌,道:“你出关去,问盛巫国的商人买件羊毛大氅来,再买双羊毛靴子。送给景姑娘。” 清竹木讷的接过一袋银两,有些茫然的看着玉清烟,没有答话。 玉清烟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清竹回过神来,忙道:“是,将军。” 玉清烟点了点头,道:“让如月多煮点姜汤,她昨日定是受了风寒,喝点姜汤总会好些。”说罢,揉着太阳穴快步走远了。 清竹站在原地,神情依旧茫然。这玉将军,怎么突然对景姑娘这般好了?!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将军自己的计划。 玉将军让她盯着景之瑜和如月,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平心而论,她俩确实没啥心计,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反而都很和善,尤其是景姑娘,待她和如月都是极好的。 景之瑜在床上躺了半天,懒劲儿上来了就是想一直赖床,所幸军营里也没啥要干的。 第11章 她畏寒,只有生起了火炉,钻在被子里身体才能暖起来。 左右不见清竹,她问如月:“清竹呢?” 如月也不知道,于是答道:“不清楚,一大早人就不见了,许是找玉将军去了吧。” 景之瑜又将被子掖的紧了一点,将自己裹的严丝合缝,道:“这个小火炉不暖了,你再帮我添些炭火来吧。” 如月出去了,很快又进来了。她捧着一个小火炉,塞进了景之瑜的脚边。 景之瑜看着她,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军中缺少御寒的衣物?” 如月一怔,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像是的,我没见过这军中兵将有谁穿了棉衣的。” 景之瑜叹了口气,她这屋子生了火,脚边暖着小火炉,身上盖着厚棉被,才不至于冷的发颤。那些将士,虽然都是五大三粗的阳刚男人,按理说比她更耐冻,但这北地的寒冬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先前就注意到,不少将士的手上、耳朵上,甚至是脸上,都生了冻疮,虽然有付军医调制的冻疮药膏,但总也治标不治本。 所以她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搞来一批足以御寒的棉衣,分给将士们。 可她上哪去搞那么多钱呢?! 正苦恼着,清竹顶开暖帘子,略显吃力的抱着一堆衣物进来了。 如月赶紧去帮忙将东西放好。清竹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呼,可把我累坏了!” 如月看着那一大堆衣物靴子疑惑道:“你去哪了?这些哪来的?” 清竹道:“这是羊毛袄和羊皮靴,都是上等的盛巫牦羊皮毛做的,特别保暖,穿上都能出汗呢,是去跟盛巫国的一个牧民买的,早上玉将军给了我钱两,让我去给景姑娘买的。” 景之瑜此时已下了床披上了衣服,她动作一顿,怔愣了一刹,道:“玉将军让你买给我的?” 清竹道:“是啊。” 景之瑜转愣为喜,拿起一件披风,笑的灿然,道:“她真是有心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她怎么没想到呢!可以向盛巫国的牧民们买啊!盛巫国地理位置比较靠北,纬度高,气温低,冬季寒冷漫长,夏季温暖短促,他们的御寒衣物质量绝对有保证啊! 货源有了,那资金呢?要给每一位将士都备齐一套御寒衣物,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哦。 她又开始苦恼了。 清竹见她皱着眉头,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这衣物?” 景之瑜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刚刚还在和如月说呢,我想给军中每一位士兵都备一套御寒的衣物,可是没那么多银两。唉……” 清竹完全没料到她会想到这一层,道:“不碍事,军中向来如此,那些将士们也都习惯了。你说的那些玉将军之前也跟皇帝请求过,但皇帝只说国库空虚,不给我们拨军费。” 景之瑜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其他人都穿着单薄衣衫,唯有她一人身穿羊毛袄脚踩羊皮靴,这算什么事儿啊! 她一时愧恼,手不自觉的抚摸着那件大袄。 清竹和如月也是一阵沉默,突然,如月道:“景姑娘,我想到了!沙莓果!” 闻言,清竹和景之瑜双双抬头去看她。 景之瑜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沙莓果?” 如月神采飞扬,脆声道:“就是你做的那个糕点啊,我们没吃过,盛巫国人肯定也没有!我们可以多做一些,跟他们换衣服啊!” 清竹质疑道:“可是……要做很多吧……” 景之瑜也在担心,要用糕点换衣服,那得做多少糕点啊,估计做完冬天都过去了……况且,那片嵩青树林里有那么多沙莓果可摘吗……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至少这个冬天行不通。 吃饭时,景之瑜穿着新买的衣服坐在玉清烟旁边,她本就眉眼含情,一笑起来就更加让人春心荡漾。她笑道:“谢谢玉将军的好意,这衣服正合适。” 玉清烟道:“那就好。你体寒,千万要注意保暖。” 景之瑜重重的点了点头,半晌,她问道:“玉将军,可有什么法子能快速搞些钱来?” 玉清烟放下酒杯,转头看她。 景之瑜接着道:“我想给军中将士也准备些御寒衣物……可是没那么多钱……” 玉清烟复又端起酒杯,慢悠悠道:“心意领了,但没必要。” 见她不解,玉清烟又道:“冬天快过去了。” 景之瑜垂头丧气,默默夹菜。她第一次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简直一无是处。 正闷闷不乐,碟子里多了一块鸡肉。景之瑜抬头对上玉清烟淡淡的脸。 她道:“你喜欢吃的。” 景之瑜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我看到的。” 景之瑜笑了笑,道了声谢,便夹起那块肉细细吃着。 玉清烟似乎叹了口气,温声道:“下次吧,下次我们早些做准备,在冬天来之前准备好棉衣棉鞋。” 景之瑜猛的抬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瞳仁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连声调也提高了几个度,她道:“真的?!真的吗?!” 玉清烟也笑了,道:“嗯。” 于是乎,景之瑜便开开心心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过饭,玉清烟喝着茶,景之瑜就在她身边逗弄那只羽毛绚丽的鹦鹉。这鸟小小一只,着实可爱。 她给这鸟儿添了点吃食,问道:“玉将军,这鹦鹉会说话吗?” 玉清烟道:“不会。” “那好可惜,我还想教她说说话呢哈哈哈哈。” 玉清烟没答话,放下茶盏走到景之瑜身旁,也看着那只鸟儿吃食。 景之瑜看了一会儿,道:“哎呀,这羊毛袄确实暖和,我在这屋子里都已出了一层汗了。”说着便把外面那件厚实的袄脱了下来,只露出里面一件玄色的里衣。 玉清烟道:“穿上。” 景之瑜道:“不要,我热。” “会生病的。” 景之瑜抱着脱下来的大袄道:“不会的,真的很热了。” 玉清烟没办法,只好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不太厚实的披风,披在了景之瑜肩膀上,道:“伤寒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找上门的。” 玉清烟比景之瑜高了半个头,此时两人离得太近,倒像是一个人压着另一个人。她能感受到玉清烟身上温热的气息,一呼一吸之间还氤氲着淡淡的酒香和茶香,仔细闻一闻,还会发现她身上有一种特有的金属和野草的味道。 景之瑜一下子脸就红了,本来就热,这下更热了,身上又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更难受了。 她抓着那件披风,感觉心里像是烧着了一团火。 该死,这明明不是什么亲密的举动,跟以前和闺蜜在一起玩闹时比更是不值一提,可自己怎么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想入非非了呢。 景之瑜在心里仰天长啸。 玉清烟隐隐蹙眉,道:“怎么了,脸怎么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探向景之瑜的额头。 景之瑜慌忙将她的手挡了回去,道:“没什么,我热的。那个什么……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啊。”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玉清烟不解的眨了眨眼,看了眼仍在努力啄食的小鹦鹉,复又坐回了木椅上,不紧不慢的品着茶。 景之瑜一路跑回房间,捧着自己发红发烫的脸,不断的呼着气。 如月问道:“景姑娘你怎么了?” 景之瑜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如月啊……啊……没什么……没什么……” 如月上前一步,看着她担忧的道:“真的没事吗?” 景之瑜道:“真的真的。对了,你把玉将军的披风还给她去,把我的那件披风拿回来。” 如月疑惑:“景姑娘方才不是从玉将军屋里出来的吗?怎么衣服……” 景之瑜掩着嘴干笑两声,道:“我拿错了,我拿错了,你快去吧。” 如月接过玉清烟的披风,出去了。 如月踏出门槛的一瞬间,景之瑜就绷不住了。她双手抱着头,内心山崩海啸:天呐!!景之瑜!!你疯了吧!你在干什么啊!别自作多情啊!自作多情死的快啊!你不是同!你不是同!你不是同!!! 默默咆哮一通,她便拍着胸口压下心中的一阵天崩地裂,面色又恢复如常。等到如月回来,就再也看不出异常。 第11章 休息整顿了好多天,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学堂也重新开了。景之瑜作为军中学士,和另一位朱老先生负责教习将士们文字和算数。 军中将士众多,因此要分开教授,景之瑜和朱先生一整天都不得闲。 将士们都已认识景之瑜了,因此第一天开始教习并不算难。 景之瑜教授了几个字,便让他们自己开始识记。这个朝代的人并没有“一节课”这种概念,因此,为了保证以后教习顺利进行,她说服了朱先生,采用现代课程安排形式,引入了“一节课”和“课间休息”的现代概念,完善了教习体系,提高了教学效率。 第12章 课间休息时,几位稍微年长一些的士兵正在向一群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噼里啪啦的讲着什么,端的是一个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那动静之大,把景之瑜也吸引了过去。 她走到一群人旁边,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其中一个身高体壮的士兵挠了挠头,答道:“景先生,我们正在给这群新兵讲玉将军的威风事迹呢。” 景之瑜眼神一亮,道:“哦,我也来听听。” 众人闻言,给景之瑜让出个位置,她整理了衣裙,便坐下了。 那身高体壮的士兵清了清嗓子,道:“那我从头再说一次。” 众人点了点头,景之瑜也以手托腮,兴味盎然的点了点头。 “大约三年前,那个时候上一任大将军刚刚卸任,皇帝立马指派了玉将军来担任北地的大将军。我们都很震惊,不知道这个叫玉清烟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一个女子,怎么能胜任北地大将军呢,因此那段时间,军中流言四起,许多人都不服,尤其是贺胜副将军,他本来信心满满,觉得大将军一职非自己莫属,不料半路杀出来个玉将军。于是在玉将军来到军中上任那天,贺副将军公开质疑,言语挑衅,他要求和玉将军比一场,以此来定胜负。” 那士兵喝了口水,继续声情并茂的道:“玉将军知道军中多有人不满,为了更好的稳固军心,便欣然答允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阳光很明亮,给整个场地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玉将军身着银色铠甲,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寒光,看着令人胆寒。她手持一把金色长剑,剑尖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锵锵’声,每一声都很从容。她的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能洞察对手的一举一动。 贺副将军说‘玉将军,我今日定要与你比试一场,看看你这将军之位是否名副其实!’他站在玉将军对面,身姿像铁塔一般,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仿佛能劈开山岳!那时他的眼神中满是不服与挑衅,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玉将军只是微微一笑,她说:‘贺胜副将军,你可要想清楚,比武不是儿戏。’那声音,平稳又自信。 贺副将军自然也不甘示弱,大喊着‘我自有分寸!’,那真是声如洪钟,震得演武场上的尘土微微扬起。他率先发难,大刀如猛虎下山,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向玉将军。刀锋所至,空气都发出‘呼呼’的声响,像是被割裂了一般。我们这些在台下看戏的士兵们都纷纷后退,生怕被这强大的气势波及。 玉将军倒是不慌不忙,长剑一挥,剑光如游龙出海,精准地格挡在大刀之上。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激起一阵璀璨的火花,好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哟。玉将军的剑法灵动如水,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每一次挥剑都似行云流水,却又让对手难以捉摸。我们这些士兵都能看出来玉将军的功力深厚! 贺副将军见状,也很震惊,但攻势不减,大刀如狂风暴雨般连绵不断地向玉将军劈去。刀法刚猛无匹,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就好像能将整个世界劈开。他的脚步沉稳如山,每一步踏下,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周围的士兵们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冲击力。 玉将军剑法灵动,身形游走如风,时而近身缠斗,时而巧妙闪避。她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手中的长剑如灵蛇吐信,时不时地在贺副将军的刀身上点一下,每一次接触都让贺副将军的手臂微微发麻,我们都能看到他的胳膊在发抖,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侵蚀着他。 而后,贺副将军冷哼一声,大刀突然变招,刀锋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玉将军的腰部横扫而去。这一招又快又狠,大有将玉将军拦腰斩断之势。刀风呼啸,带起一阵劲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玉将军仍旧是不慌不忙,眼神一凝,身体向后轻盈跃起,如燕子穿林,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击。就在贺副将军刀势翻转之际,她长剑一抖,剑尖如闪电般直取贺副将军的咽喉,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气势。 贺副将军大惊失色,急忙收刀回防,但终究慢了一步,剑尖已轻轻点在他的喉间。那剑尖冰冷如霜,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我们都替他捏一把汗呢。 玉将军说:‘贺副将军,你输了。’她语气平静,如春日的湖面,波澜不惊,但其中的威严却让所有人心生敬畏。 贺副将军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片刻后,他缓缓放下大刀,双膝跪地,低头道‘将军武艺高强,贺某心服口服。’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敬佩与无奈,仿佛终于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 我们这群人纷纷鼓掌喝彩,欢呼声响彻云霄。玉将军开朗一笑,走上前扶起贺副将军,说道:‘武艺之道,在于精进不休,贺副将军,你有这股不服输的劲头,定能成为我军的栋梁之材。’她的笑容如秋日暖阳,温暖而明媚,让贺副将军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与懊悔之情。 贺副将军抬起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时,玉将军站在台上,说自古以来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要因为她是个女子我们就看不起她,一个人能坐到什么位子上,看的是实力而不是性别。她还说以后随时可以再找她切磋,她随时奉陪,北地军就是要这样敢于挑战永不服输。因此那次比武之后,玉将军非但没有怪罪贺副将军,反而送了他一把新的宝刀。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玉将军站在台上,不仅贺副将军服气了,我们所有人也都服气了。” 那个士兵终于讲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连喝了好几口水。 景之瑜听罢也是震惊至极,她轻声道:“想不到,玉将军竟还有这段往事。实在是叫人叹服。” 其余那些小兵听了也是连连称赞,啧啧叹服。 另一个年长的士兵道:“还不止呢!玉将军不能碰钢铁,一碰就得风邪呢,满身起满骇人的红疹子。她那把剑啊,就是纯金锻造的,是皇上赏的!” “对啊对啊,皇帝真的慧眼识珠,玉将军也是百年难遇的武将奇才!” “难怪从没见玉将军碰过这军中器械,走到哪都只带着她那把剑。不过她一个武将,却不能碰钢铁,那她怎么打仗呢?”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吧,那些寻常武器也伤不到玉将军吧。估计敌军小将还没碰到玉将军,人头就先落地了。” 说着便一阵哄笑,一圈人无不赞同。 景之瑜脑袋嗡嗡的,震惊的瞪圆了双眼。一个女子,在冷兵器时代,对钢铁过敏,当上了大将军! 何其荒谬! 这人实力得有多强啊…… 心不在焉的上完课,景之瑜饿的前胸贴后背,她匆匆跑到玉清烟屋内,吃着糕点等着开饭。 玉清烟刚从军营里回来,一进门看到景之瑜悠闲的坐着,笑道:“景姑娘倒是不客气,把我这里当自己的卧房了。” 景之瑜也笑了,她似意有所指,道:“难道不是吗?” 玉清烟宠溺的摇了摇头,道:“是,景姑娘说是便是吧。” 景之瑜俏皮轻哼一声,放下咬了一半的糕点,三两步来到玉清烟身边,道:“玉将军,我想看看你的剑。” 玉清烟半垂下眼帘,看着满脸新奇的景之瑜,道:“嗯?怎么了?” 景之瑜道:“就是好奇呀,我还没见过纯金锻造的剑呢!” 玉清烟嗤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景之瑜说:“我听军中将士们闲聊时说的啊。你就给我看看吧,好不好?”一边说着,还一边拉着玉清烟的胳膊摇来晃去。 像一只小兔子…… 玉清烟转开视线,道:“好。带你去看。” 玉清烟带景之瑜来到后室,里面放了一架兰锜,其上架着那把纯金的剑,旁边还放着一把不知什么木头做的弓,箭囊里有几只箭,镞竟也是金的。这是一个很小的封闭式隔间,此时加上两个大活人,就没多少空间了。 景之瑜走近了,又回头看了看玉清烟。 玉清烟道:“可以拿起来看。” 景之瑜将那剑拿了起来,竟如此之重! 她仔细的、一寸一寸的抚摸着。 这黄金锻造的剑,剑身金光璀璨,流光溢彩,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剑刃如秋霜般锋利,吹毛可断,其质地温润如玉,却又不失刚毅之气,恰似一位谦谦君子,内敛而深沉。剑身之上,刻有精细的纹饰,宛如星辰,每一处都彰显着铸剑师的高超技艺与匠心独运。 此剑不仅外观华丽,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剑刃极薄,剑身细窄,却具有极强的劈砍能力,可轻松斩断铁甲。同时,剑身的重量也使其在挥舞时更具威势,如雷霆万钧,令人望而生畏。 景之瑜脑中惊呼:“真高级!” 此时细细看来,这剑在淬炼之时,必然是加了其他东西来克服黄金较软的质地的。 第13章 景之瑜回头问道:“这剑里加了其他的东西吗?” 玉清烟道:“加了天陨石,这样的剑才能兼备坚硬和柔韧。皇帝请了最好的工匠打造的。” 景之瑜哑然,心内默默想,人类对历史的开发果然还不足百分之一。 她回了回神,将剑放了回去,接着问道:“这剑叫什么?” 玉清烟道:“破越。” 景之瑜又去看那把弓,果然也是上好的一把利器。她试着拉了拉,这弓看上去很笨重,却能轻易的拉开。 “那它叫什么?” “穿心。” 景之瑜一顿,道:“玉将军的武器果然名不虚传。” 玉清烟在她身后轻轻的笑了。 景之瑜心下一动,若是她学会了射箭,那以后玉清烟有危险,她不就能保护她了吗。她回头道:“我也想学射艺。” 玉清烟有些诧异,但她还是道:“跟我来。” 她将景之瑜带到练箭场,递给她一把上好的弓箭,道:“试试。” 景之瑜扎好步子,拉开弓,一支追月翎“咻”的射出去。 正中靶心。 景之瑜惊喜道:“耶,玉姐姐你快看,我算不算有天赋!” 玉清烟微微勾唇,点了点头。 景之瑜又趁热打铁“唰唰唰”的射出几箭,全都正中靶心。 玉清烟赞叹道:“好箭!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天之骄子。” 景之瑜放好弓箭,道:“好玩儿,我以后和你一起练箭,好不好?” 玉清烟点头道:“好啊。” 第12章 “好了,去吃饭吧。”玉清烟道,“菜该凉了。” 景之瑜走在玉清烟身旁,忽的感慨,世界和平,直到二十一世纪人类都没有实现。而在这个时空,在这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剑和箭之下。 去学堂的路上,路过鞠城,一群年轻活力的兵将们正在踢蹴鞠。她看了一会儿,见他们玩得开心,也就笑笑准备离开了,哪成想这时,一个蹴鞠脱离了控制,朝着景之瑜飞过来。她听到有人喊着让她快些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尘土飞扬的球猛的砸在了她的肚子上。 这一球冲击力太强,她下意识的蹲到地上捂着肚子,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脸皱成了一团。 一个小兵跑过来,捡起球抱在怀里,担忧又焦急的问道:“景姑娘,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意的!你要不要紧?” 景之瑜缓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她揉着肚子,半晌,对那快要哭出来的小兵道:“不碍事,你们接着玩吧。” 今日的课很快就上完了,景之瑜慢慢在城堡里踱着,这北地虽然荒凉,但也并非寸草不生,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当夕阳在荒原上缓缓沉落,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辉。 远处的雪原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变成了无边的金色绸缎,每一寸积雪都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像是无数的小太阳在闪耀。 远处的山脉被夕阳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山顶的积雪在余晖中显得格外耀眼,仿佛是为群山戴上了一顶顶金色的皇冠。 森林里的树木也被染成了金红色,枝头的积雪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随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中的云彩也被染成了绚丽的色彩,红、橙、紫交织在一起,热烈的燃烧着。 一群群飞鸟掠过天际,它们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长长的,追逐着夕阳的脚步飞远了。 真好,能看到这么美好的景色。 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 想到爸妈,景之瑜不禁悲从中来,眼中渐渐浮起水汽。她无数次梦到自己回了家,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家里有爱她的爸爸妈妈,有陪伴她的好友。可她每每惊醒,却都发现自己仍然睡在荒郊野岭、草垛烂泥里。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兀自惆怅着,清竹找来了。 “景姑娘,去用晚膳吧。”清竹道。 景之瑜应了一声,两人并肩往玉清烟屋中走去。 明苏见两人进来,笑盈盈道:“今日我们可是有口福了。方才巡逻,恰巧碰上只肥大的赤足野鸭,便顺手打了回来,给大家伙尝尝鲜,改善改善伙食!” 景之瑜往桌上看去,果然有个大陶盆里装着满满当当的一盆鸭子汤。 这野鸭子可真够肥的! 景之瑜坐了下来,面色仍是有些不好,如月问道:“景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的不太好?” 玉清烟此时正好也进来了,闻言往景之瑜看去。 景之瑜淡淡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我们用晚膳吧,我好饿啊。”说着,便拿起碗,挨个给每个人都盛了汤,唯独没给自己盛。 吃着吃着,景之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明苏,这野鸭子拔下来的毛,在哪里?” 明苏放下筷子,道:“扔了,景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我突然想到,可以用鸭毛做个球给那些士兵们玩。” “什么球?鸭毛怎么能做球?”如月问。 “这个……是我故乡的一种……玩法,叫做‘羽毛球’,就是用鸭毛或者鹅毛做的,很好玩,可以两个人一起玩,也可以好几个人一起玩,就是……”景之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望着一桌子人全都懵懂的看着自己,她轻叹一口气,道:“总之,这种球很好玩。等吃完饭我拿张纸给你们画出来,你们就明白了。” 玉清烟饭量很小,但酒量却一点不小。她吃饭时,喜欢以一杯雪涧引打头,最后以一杯雪涧引收尾。景之瑜明明感觉身边人没吃多少饭,她却已经在喝“收尾酒”了。 景之瑜不动声色的给玉清烟夹菜,她颇有心机的夹了一大坨,说:“再吃点,这个好吃。” 玉清烟看她一眼,放下喝了一半的酒,重新又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一顿饭吃完,景之瑜的心情便好多了。玉清烟给她拿来纸和笔,她便开始画“羽毛球”。 可她实在没有绘画天赋,画了好几张,都没能画出她记忆中的羽毛球。明明以前经常和朋友一起打羽毛球的啊啊啊!! 最后修修改改、涂涂抹抹,总算画出了个大致形状。 景之瑜将草纸拎起来,几人围着那张纸左看右看,最后,清竹问:“这就是‘羽毛球’?” 景之瑜自信的答:“是的啊!” 如月道:“这……我怎的看不明白?” 景之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咳咳,我画的确实不那么像,但做出来肯定好玩。” 她说的斩钉截铁,其余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保持了沉默。 玉清烟盯着那歪七扭八的画看了一会儿,道:“看上去不错,明苏,你拿去做出来看看。” 景之瑜一听,惊喜道:“你也感觉很不错吧!我们先做一副出来,如果大家很喜欢的话,再想办法多做一点!” 玉清烟笑着点了点头。 景之瑜接着道:“我要去监工,我怕我画的太……难以分辨,老师傅看不懂。” 玉清烟道:“也好,那你和明苏一起去吧。” 明苏又将那些羽毛从垃圾堆里捡了回来。她一脸嫌弃的丢到地上,道:“现在要做什么?” 景之瑜在那一堆杂乱无章的羽毛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些弯曲方向一致的翅膀羽毛,拿到河边洗了洗,晾在石头上。 这会儿风大,羽毛很快就吹干了。景之瑜将它们仔细的收好,道:“好了,羽毛准备好了,拿到兵坊里让兵匠做着试试吧。” 北地是老牌戍边基地了,因此这里的兵坊材料一应俱全,要啥有啥,根本不愁找不到制作材料。 一进门,景之瑜就跟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匠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那老兵匠眯着眼,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景之瑜便把羽毛都交给他,他拿了羽毛,仔细看了看根部,便转身隐入那一大堆“原材料”之中。 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软木、一团麻线、一块皮革和两块木板。 他道:“景姑娘,这些可行?” 景之瑜一一扫过他手中的东西,清点一番,道:“够了,就这些。” 那老兵匠就拿来锉刀,开始削那块软木。景之瑜就在旁边指挥着,生怕他做错。 幸好这老兵匠经验丰富,手艺又好,不一会儿,一个羽毛球托便成型了。 他将羽毛排列好,一一插进软木,又用麻线裹了好几圈,最后用皮革包裹住球托底部,简直比现代羽毛球还坚固。 景之瑜大喜过望,拿起那颗球在手里试了试,又拿起旁边的一块薄木板试着击打了几下。羽毛球在木板上高高跃起又直直落下,完美!平衡性和飞行性能也没问题了! 最难做的球已经做好了,球拍就不是问题了。 景之瑜又拿起她的画,继续指给老兵匠看,接着又是叽里咕噜一大堆话,老兵匠拍了拍胸脯,道:“这不难,看我的。” 第14章 说着,用墨笔在木板上快速画出了形状,拿起削刀,手臂飞舞,将那两块木板削的木屑飞溅。 景之瑜暗暗称奇,老艺术家就是厉害啊! 这老兵匠画的可比她的像多了,不仅会画,还会做! 片刻之后,老兵匠拿起两个球拍,道:“做好了。景姑娘,你看看。” 景之瑜接过球和球拍,连连鞠躬,道:“实在是太感谢了!谢谢!” 两人一同往鞠城走去,明苏看着景之瑜怀里那一副已经做好了羽毛球,道:“这东西怎么玩?规则是什么?” 景之瑜道:“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一人执一拍,互相将球打给对方,对方要在球落地之前接住这个球,再打回来,否则视为失败。多为三局两胜制,如此循环往复。”她怕说太多他们就不肯玩了,于是特意将规则简化了一下,这样,既不失游戏的乐趣,又可以强身健体。 到了鞠城,仍然有不少人在不亦乐乎的玩着蹴鞠。 明苏朗声道:“都先停一停!景姑娘给大家做了个新玩意儿,谁来试一试?” 听到明苏喊,立马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没见过啊。” 景之瑜道:“这个叫做‘羽毛球’,是我故乡那边的一种玩法,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讲一下规则。” 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将景之瑜围在了圆圈中心,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她讲解。 景之瑜讲完了,看了一圈,道:“谁想先来试试?” 两个关系要好的士兵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俩先来!” 景之瑜将球和球拍交给他们,又指导一番他们的动作,便退到一边,充当裁判,挥手道:“开始吧!” 显然,羽毛球还是比较好上手的。那两人打了一会儿,便找到手感了,一次比一次打的好,一次比一次打的久,到最后两人竟是不分伯仲。 三局已过,两人走到景之瑜面前,其中一个小兵道:“这个球真好玩,打了这么久,我都有些出汗了!”他那个小对手也擦拭着额角的汗,附和道:“对对,跟蹴鞠一样有意思!” 听他们这么一说,又回想起方才球场上两人翻飞的身影,一群人顿时蜂拥而上,争着想去试试这个新奇玩意儿。 明苏微愣,惊讶道:“这球,有什么魔力?” 景之瑜笑而不答,反而对着那群争抢的士兵们道:“你们要商议好,轮流来玩。目前只做了这一个,你们先试试水,日后我会让老兵匠做更多的!” 那群兵将们应了一声便又投入到新奇玩意儿使用权的分配之中。 景之瑜笑笑,喊着明苏一起回去了。 第13章 明苏回到屋中,对玉清烟道:“玉将军,景姑娘的‘羽毛球’做成了,只是一种寻常玩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玉清烟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语气异常和缓,道:“嗯。明苏,明日你回岩城去采买一些食盐和糖,军中的快用完了。顺便去看看江贵妃。” 明苏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玉清烟顿了顿,又道:“顺路给景姑娘买些日用回来。” 明苏道:“是。” 待明苏退下去准备明日启程事宜,玉清烟关好了门,进到了隔间后的密室里。 密室里供奉着一把古朴的利剑。利剑之下是四个逝者的牌位。惨白的蜡烛长明,照的剑鞘隐隐散发着凌冽的寒光。 玉清烟喜欢待在这个小密室里,发呆。 景之瑜和如月从学堂回来,恰巧看到明苏正指挥着几个人往马车上搬着行李。 景之瑜上前问道:“明苏,你这是要去哪里?” 明苏道:“回岩城采买些日用。” 景之瑜道:“何时启程?” 明苏道:“明日辰时。” 景之瑜听了,看了看身边的如月,心下一动,笑道:“带上我和如月一起呗。” 明苏从马车上跳下来,皱着眉头道:“你们去做什么?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问玉将军。” 景之瑜道:“我也要去采买些日用。我这就去问玉将军。” 说着,拉着如月疾步往玉清烟房中走去。 她微微喘着气停下,拍了拍房门,道:“玉将军,你在屋里吗?”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她又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玉将军!” 门“吱呀”一声开了,玉清烟淡然道:“怎么了?” 景之瑜有些祈求的笑了笑,道:“玉将军,明日我和如月也想随明苏回岩城,可以吗?” 玉清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如月,道:“回去做什么?” 景之瑜道:“我回去买些日用,去收些羽毛回来,给军中将士们多做些羽毛球。” 玉清烟道:“这种小事,交给明苏去做就好了。” 景之瑜只好转变策略,拉着玉清烟道:“明苏肯定不知道该收什么样的羽毛,我不放心她。而且,左右军中无事,我都快憋坏了。你就让我也走一趟吧~” 玉清烟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道:“行行行,那就让清竹和如月与你一起去吧,就当游玩了。” 景之瑜道:“不用那么多人,就让如月陪我就行了。远行嘛,肯定是人越少越方便喽!” 玉清烟斜乜一眼如月,道:“行。” 见她松口,景之瑜欣喜过望,没想太多,直接扑上去抱住了玉清烟,道:“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谢谢你喽,玉将军!” 玉清烟轻轻推开她,道:“快些回去准备行礼吧。” 景之瑜看了眼不早的天色,道:“对对对,还有好多行礼要收拾呢!走了!”说着便摆摆手,拉着如月跑走了。 玉清烟又在门口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才掩门进屋。 回了卧房,如月十分不解,道:“景姑娘,想去游玩山水吗?” 景之瑜爽朗的笑了几声,道:“如月,你不是要找人吗?岩城就在京城旁边,我们回了岩城,就可以去周边那几个城镇打听打听你要找的人了啊。至于什么收羽毛、游玩山水,那都是次要的了。我们沿路走过去,还怕收不到鸭毛、游不了山水吗?!” 如月没想到景之瑜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一时间震惊与感激之情充斥着胸腔,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她缓缓道:“景姑娘……谢谢你……” 景之瑜见她如此郑重,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她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哎呀哎呀,这种小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们暂且去试试,找不到你也不要太难过。好吗?” 如月都快哭了,她抿嘴笑了笑,“嗯!” 其实自从跟了景之瑜后,她在这边塞也不是没去找过。在学堂之上时,她也会趁课间休息时向士兵们偷偷打听。可这么久了,一点线索都没打听到,没有一个人认识“陈悦安”。 没想到,景之瑜还记得她要找人。 夜深人静时,玉清烟将明苏和清竹叫到面前,面色阴沉,道:“你们两个,盯着景之瑜和如月。清竹,不要让她们发现你。” 明苏和清竹齐声道:“是,将军。” 玉清烟似乎心事很重,她声音闷闷的道:“都下去吧。” 第二日,几人齐聚城门外,玉清烟和清竹来为她们送行。 玉清烟递给景之瑜一小瓶淡痕膏,道:“这是付军医新调制的淡痕膏,比上次的那个效用更好,你带着用。路上注意安全。明苏和如月,保护好景姑娘。早日回来。” 景之瑜笑嘻嘻道:“放心交给我吧,我也会保护好明苏和如月的~” 玉清烟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行人便迎着朝阳出发了。 由于任务并不紧急,随行的人又不多,所以明苏没有选择人烟稀少的官路,而是选择从人群聚居的城镇中回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景之瑜和如月每到一个村子都挨家挨户问过去,自然是收了不少鸭毛。这东西寻常百姓根本用不到,因此几乎没花钱就收到了一堆。景之瑜挑选了一些能用的,仔细装好,扔到马背上绑好收着了。 舟车劳顿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岩城。 军中用盐量极大,因此明苏早已来信通知了几个贩盐的商贾,让他们早些备货。饶是这样,等她们到了岩城,也还差一半的量。 岩城有一种地下石,遇到空气便能析出大量的盐。这些原始的粗盐,只要稍稍加工,去除杂质,便可以制成食用细盐。因此岩城也是大罗王朝最重要的盐产地,全国一大半的盐都产自岩城。这里制盐技术成熟,城中不论男女老少,都练的一手空前绝后的制盐手艺。那几个贩盐的大商户便是皇帝钦点的皇商,民间平头老百姓只有制盐的义务,而没有贩盐的权利,所以,这里的人并不富裕。 果然,剥‖削与被‖剥‖削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资‖本‖主‖义‖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5章 明苏一行人只好在岩城住了下来,等着新的盐制好。为了节省一些开支,她找了家小客栈安排几人两两一间住下了。 晚上,景之瑜对收拾床铺的如月说:“如月,我们一路走来也问了这么多人了,可是竟然没有人认识陈悦安,一个都没有。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叫陈悦安吗?”她觉得甚是蹊跷。 如月道:“我确定。但……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或者我知道的线索太少了,老夫人和小姐去世前也没来得及说太多,只留下一枚玉佩……我知道,要想找到她肯定是如大海捞针一般,我也只能尽力去做。”她放下手中的活,怅然的低垂着头。 景之瑜走上前去,拍着她的肩膀,叹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种事……可能也要看缘分吧。你尽力了就好,你家老夫人和小姐肯定不会怪你的。我们趁这段时间再在岩城和京城好好问问,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如月道:“嗯,景姑娘,你说的对。我们再试试吧。” 景之瑜道:“这就对了嘛。来,我来铺床,快些休息吧,明日出去收羽毛。” 明苏单独一间房,睡在隔壁。待夜深人静时,她趁着夜色,换上了一身墨黑色的紧身装,戴上了蒙面,背上剑往皇宫赶去。 她轻功极好,岩城离京城又很近。她一刻也不耽误,时而穿梭在屋瓴之中,时而又跃飞于林木之上,终是在天亮之前摸进了江贵妃的寝殿。 她从屋檐上无声的落下,左右看了一圈,确信无人发现,便用剑柄有节奏的敲了三下木门。 不一会儿,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打开了门。明苏迅速掠进屋去,反手合上了门。 她摘下蒙面布,道:“近日可有新消息?” 江今月道:“并没有。我偷偷去刑部大库查过,关于当年陈将军的谋反案件记录很少,而且都被一笔带过了,并没有什么线索。这是我誊抄的一份判书。”她从怀里拿出一张折的小小的纸,递给了明苏。 明苏痛惜的叹了口气,道:“玉将军为了给陈将军翻案调查了这么久,几乎什么都查不到。真是苦了她了。” 江今月也唉声叹气的低了头:“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查起来难度确实很大……” 明苏收了那张纸,又问道:“皇上如何了?” 江今月道:“记性越来越差,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大皇子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种慢性毒药,这毒融入茶水中无色无味,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却能使人反应越来越慢,直至痴傻。看来大皇子快要等不及了。” 明苏道:“大皇子目前根基不稳,还不到弑君的时候。你在这深宫大院之中,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玉将军说了,虽然你有任务在身,但凡事还是要以自己为第一位,万不得已时,可以供出玉将军以保全自己。” 江今月道:“胡说,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苟活而供出玉将军呢?!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为玉将军分忧。” 明苏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继续盯着他们,有新消息及时来信。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江今月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和将军。” 沉默片刻,明苏轻声道:“我走了。” 江今月走到门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又站在门外扫视一圈,回头对明苏道:“可以,快走吧。” 明苏脚尖绷起,跃上屋顶,在朦胧的月光下很快就没了踪影。 第14章 翌日一早,景之瑜便对明苏说要和如月去采买些东西,明苏没多想,让她们去了。 两人出了客栈,清竹也远远的跟在后面。 岩城靠南方,此时已经入了春,正是万物复苏之际。街上也焕发了勃勃生机,赶集的、揽客的、叫卖的……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景之瑜和如月穿了身轻便衣裳,没入这一片热闹中,像寻常玩伴那般一起逛着。 景之瑜买了些军营缺少的日用品,打算带回去改善改善生活条件。 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摊主是一个和蔼的老婆婆,正摆弄着那些珠宝首饰。 景之瑜从来都很喜欢这些饰品,此时见了,更是手痒难耐,迫不及待想买几件回去。 挑了半天,她给如月和清竹一人买了一根白玉发簪。正思考着要给玉清烟买个什么款式的簪子,忽的瞥到最角落里,一堆饰品下压着一根发带。 景之瑜将发带抽出来,细细看着。 这发带由坚韧的黑色丝线编织而成,宽度适中,长约两尺有余。发带的一侧边缘装饰着细密的金色丝线绣出的花团图案,另一侧则是简洁的素面设计。发带的一端固定着一个精致的木制纽扣,另一端则垂着三缕红色的流苏,随风飘动。 景之瑜爱不释手,对老婆婆道:“阿婆,这个给我包起来。” 老婆婆笑着将景之瑜挑的那几样一起打包好,递给了景之瑜。景之瑜接过顺手塞进了胸口内襟。 离开了小摊子,两人看天色尚早,便决定去周边小村子里看看有没有鸭毛可以收。 出了城门,正走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突然路边草丛里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景之瑜的脚腕。 景之瑜吓了一跳,以为是被野地里的蛇咬了,原地蹦了三尺高。如月也吓的面色惨白,拉着景之瑜慌忙退开,紧张的盯着浓密的草丛。 “救救……救命……救救我家公子……”一声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景之瑜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转头去看如月,发现如月也正惊恐又迷惑的看着她。 景之瑜盯着窸窸窣窣的草丛,咽了口唾沫,声音颤颤巍巍的,喊道:“你是谁?!” 一只手颤抖着缓缓伸出来,道:“救救我家公子……求你们……” 这下景之瑜真看清了,是一个人! 她挣开如月的手,跑过去扒开草丛一看,是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说完话便昏过去了。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男子。 景之瑜道:“如月!是两个受了伤的人!” 如月跑过来,看着这两人眉头紧锁,她二话不说,探了他的鼻息,又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良久,她道:“这个还有救。”她又跑去另一个男子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她一手拉着那男子的胳膊,一手抱提着他的腰,道:“景姑娘,你把他扶起来,他俩都还有救,我们将他们带到前面那个村子里去!快!” 闻言,景之瑜也不敢耽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起地上的男子,扶着他和如月一起往最近的村子赶去。 两人找了个废弃的屋子——其实只剩四面墙了——将那两个男子安放好。 景之瑜没有一点医学知识,此时见这两个人面如土色、满身血污,更是惊恐不安,她问道:“如月,现在怎么办?真的能救回来吗?!你会医术吗?!” 如月道:“他们二人身受重伤,体内似乎还有毒,我试试吧,应该能解。” 她从衣袖里摸出来两粒药丸,给两人喂下了。喂完药,她又开始扒两人的衣服。这两人身上伤口多,流血多,再不抓紧时间把衣服脱下来,等过段时间血液干了,将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那就不好办了。 她一边给两人脱着衣服,一边对景之瑜道:“景姑娘,你去村子里找村医买些止血药和干净纱布来,要抓紧时间给他们止血!” 景之瑜马不停蹄的在村子里奔走。终于找到了村医家里,掏出剩下的所有银两,买了止血草药、纱布和一小瓶烈酒。 她赶了回来,将东西交给如月。如月立马开始给两人包扎。 她将烈酒抹在两人伤口处,那两个男子痛的全身不断的痉挛,居然没醒。 景之瑜看着他俩一阵阵的抽搐,不禁也咬紧了后槽牙,仿佛痛的是她。 消好了毒,如月和景之瑜分别给他们上了药,仔细包好了纱布。如月又给他们喂了一点水。 做完这一切,两人便在旁边等着那两人醒来,免得再发生意外,也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之瑜看了看地上一堆带血带泥的衣服,不禁一阵胆寒。这些衣物看上去面料都是极其华贵的,应该是大户人家才能穿的,可此时却染上了那多血污,这是被追杀了吗?什么人要置他们于死地?她和如月不会已经卷入了一场生死斗争吧?!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于是道:“如月,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他们应该已经没事了。万一他们醒过来,要杀了我们灭口怎么办?我们已经救了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是走吧,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我们还是快些回客栈吧。” 如月却没说话,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刚刚她给他们把脉时,发现他们中了毒。虽然她方才用了百戒丸替他们解了毒,但那毒原本是盛巫国独产的,是谁给他们种了这种毒?难道说他们是盛巫国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那个较为瘦弱的男子体内有多种毒,且身体极为虚弱,这又是为何? 第16章 如月搜肠刮肚,想多搜罗一些关于那种毒的记忆,但毒不是她的强项,这种毒她也只在祖父的医书上看到过几次,此时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景之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道:“如月?快走吧!” 如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反正他们已经没有大碍了,走吧。” 两人刚起身拍打掉身上的尘土,就听到地上的人动了动。两人回头看去,其中一个男子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有话要说。 景之瑜连忙转身回去将他放倒,道:“这位公子,你先不要动,伤口刚包扎好,乱动会出血的。” 那男子呼哧呼哧的喘了一会儿气,声音嘶哑道:“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鄙人无以为报,敢问姑娘姓名,日后鄙人养好了伤,必然登门拜谢。” 景之瑜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那男子道:“这怎么能行?我等……” 如月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公子,敢问两位为何会受如此重伤?” 那男子支吾道:“我也不太清楚,说来话长,许是我兄长做的手脚,派人来杀我……” 景之瑜眼睛都瞪圆了,惊道:“你兄长?他要杀了你?!” “或许吧。” 如月又道:“你可知你中了毒?不只是你,你那位同伴体内也有毒。” 那男子苦笑一声,道:“我知道。” 如月惊的瞪圆了眼。 那男子见两人同样瞪圆了眼的样子,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不便与二位恩人解释了。但二位放心,我绝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日后……”他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那动静简直要把这四面墙都震塌了。 景之瑜担忧道:“你先别说话了。你家在哪儿呢?我们先送你们回去吧。” 那男子脸憋的通红,细声细气的道:“不必麻烦二位了,我们一时半会回不去。”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今日之恩鄙人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报答二位姑娘。” 景之瑜摆摆手道:“先别说这些了,既然你们不能回家,那我去村子里给你们买些吃食来吧,伤员要吃饱。稍等。”说着,拉着如月出去了。 如月道:”景姑娘,我看那两人奇怪的很,说不准还会有人追杀过来。等会儿我们给他们送些吃食,就走吧,好吗?” 景之瑜也道:“是,我看他二人也是奇怪,说不定是不什么不该惹的人物,还是谨慎一点的好。等下回来,不要说太多,言多必失。抓紧时间离开才是正道。” 所幸如月身上还有些铜板,两人就跟村民换了些馍馍带了回去。 如月将几个黑乎乎硬邦邦的馍馍递给那男子,道:“只有这些了,你们凑合着吃吧。” 那男子接过来,感激道:“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了!二位姑娘叫什么……” 景之瑜笑道:“大恩不言谢,有缘自会相见。我们也无心索要报酬。两位公子不必记挂,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拉着如月退了出去。身后还能听到那男子挽留的声音。 此时天已快黑了,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城里赶去,再慢城门都要关了。 景之瑜道:“如月,今日之事还是别与他人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月道:”是,景姑娘。”绕是如此,她心里也还是隐隐不安,但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能祈祷以后别再遇到他二人,别再遇到这种荒唐事。 两人踩着点,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进了城。回到客栈,明苏问:“你们去哪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景之瑜道:“去买了些东西,又出城去想收些羽毛,结果跑了半天也没收到,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明苏看了一眼两人有些狼狈的模样,皱眉道:“下次不要走那么远了。” 景之瑜应了一声,便和如月进屋休息去了。 明苏回到自己屋中,打开了窗,清竹自屋顶上悄无声息的落下,进到了屋中。 她道:“她们二人今日做什么去了?” 清竹道:“买了些日用,然后就出城去了,路上还救了两个人。” “嗯?救了两个人?” 清竹喝了口茶:“嗯。” “什么人?在哪救的?” “就在城外福岩村村头,我也不清楚,离得太远,那两人面目模糊的,看不真切。但能确定不是大皇子。” 明苏眉间更加阴沉,“嗯……这得告诉玉将军。” 清竹点了点头,道:“嗯,说不定只是刺杀失败反被追杀的刺客呢,又或者是普通盗贼……总之,别太担心了。” 明苏道:“交给玉将军定夺吧。” 清竹顺手拿起一个糕点,一仰头,道:“走了!”说着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苏重又坐回桌案旁,提笔磨墨,开始写信。 第15章 接下来的几日,景之瑜便继续和如月去挨个村子收鸭毛,顺便打听陈悦安的事。景之瑜还顺便收了一箱绿茶干叶,想着回去和沙莓果一起做点心。 几日过去,明苏等人收够了盐,即将启程返回北地。 马车里,景之瑜安慰如月道:“如月,你也别太自责了,玉佩还在,我们还能慢慢找。至少我们确定陈悦安不在这里了,对吗?” 如月颇有些失落,她道:“景姑娘,谢谢你原意帮我。” 景之瑜握着她的手,拍着,温柔的笑了:“你也尽力了,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她的。” 回去的路程赶的比较快,玉清烟来信说军中物资告急,希望快些返回,因此回程只用了半个月。 到了城堡内,明苏安排军需部的部下去卸货了。景之瑜和如月迫不及待的回到屋里,将这次出行淘来的好东西拿给清竹看。 如月给清竹带上发簪,道:“好看。你看,我们两个的簪子是一样的。”她微微偏头,将头上的发簪展示给清竹看。 景之瑜道:“玉将军呢,我给她买了发带。” 清竹道:“她今日一早就带兵去西边林子里巡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景之瑜有些失落,将发带重新又贴身收好,道:“好吧,等她回来再给她。” 翌日早晨吃完饭,景之瑜吩咐清竹和如月将鸭毛全都送到兵坊里去让老兵匠加工成羽毛球,她自己则是去处理那箱绿茶。 她正卖力研磨着绿茶粉,明苏进来了,慌慌张张道:“景姑娘,玉将军一天一夜未归,你与清竹和如月守好军营,不要声张,不要走漏风声。我带一小队人马去找她。” 景之瑜一惊,手中的研钵落地,发出一声“哐当”的刺耳响声。 “你说什么?!” 明苏道:“我带人去找玉将军,你在军营里……” 景之瑜心慌心乱不能自已,她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喊道:“我也去!” 明苏也很急躁,厉声道:“不行!你不会武功,万一……” “你留在军中,我出去找她!” “不行!” 两人僵持不下,景之瑜摸索出令牌,举到明苏面前道:“这是玉将军给我的,她说了,在这军中我想去哪就去哪,这城门也拦不住我!你更不可能拦住我!” 明苏道:“景姑娘,你冷静……” 景之瑜快要崩溃了:“冷静个屁!玉清烟一天一夜未归,你们这些下属是干什么吃的?居然现在才发现?!现在跟我说什么冷静?!你!到底让不让我去?!” 两行泪流下来,不安、担忧、惊恐、愤恨、后悔……各种各样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使景之瑜的面庞扭曲。 明苏怔愣了一瞬,景之瑜干脆推开她,骑上院中的马飞奔而去。 那马在景之瑜的鞭打下撒开四蹄,势头迅猛,城门口的守卫兵竟无一人敢拦。待明苏追出城门去,景之瑜早已没了身影。 她记得清竹说玉清烟去了西边的林子。西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草木横生,马儿进不去。景之瑜只好下了马,抱起衣摆往里走去。她顾不得麻木疼痛的双腿,一心只想快些找到玉清烟。 她边走边大喊:“玉清烟!玉清烟!玉清烟!” 走了许久,也喊了许久,可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小动物出没的窸窣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越走越急,不知走了多远,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块空地。其他地方都是枝繁叶茂,唯有这一块,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长。 直觉告诉她,这里绝对不正常。 她走入那片空地,又将双手拢成喇叭状,声嘶力竭的喊道:“玉清烟!!”因为太用力,她眼前一阵模糊,弯下了腰双臂撑在膝头上喘着气。 回应她的是一圈圈回音…… 突然, “景之瑜!” 景之瑜猛的抬头,又喊了一声:“玉清烟!” “我!在!洞里!你不要过来!” 第17章 是玉清烟的声音!是玉清烟!是她! 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想找出声音的来源,“玉清烟!” 蓦的,她看到眼前不远处的地面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堆,黑乎乎的似乎有个洞口。 她奔过去,玉清烟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景姑娘,不要靠近!这里危险!快离开!去找明苏过来!” 景之瑜破涕为笑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喜不自胜,哪里还能注意玉清烟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玉清烟在里面,她要去找她,她要去救她。 景之瑜跑到洞口处,趴下来往里面看去,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像是无边无际的暗黑虫洞。 “玉清烟!?” 玉清烟无比清晰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景姑娘,你快离开!这里危险,你随时……”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狭小细窄的洞口突然扩大,景之瑜猝不及防,猛的摔落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突然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停了下来。 玉清烟心急如焚:“景姑娘!你没事吧?!我不是说了不要靠近吗?!” 景之瑜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眼,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这洞里的场景。 玉清烟搂抱着她,头发散乱,神色惶恐,双眼猩红。仿佛一个山洞野人。 她身后,是一条体型巨大的蟒蛇,堆在地上,仿佛一坨烂肉,旁边还整整齐齐的躺着四个士兵的尸体。石壁两侧燃着两排蜡烛。 她从玉清烟怀里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玉清烟声音沙哑的道:“这里应该是一个当地居民祭祀的地方。我……我带着一小队兵马巡逻,不知怎么的迷了路,走到了这片林中空地里。当时我听到这洞里有响动,以为是有人被困在了下面,想着走近看看,没想到一行人全部掉了下来。一个先掉下来的士兵点燃了火把,发现有条森蟒正吐着蛇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那蛇太大太大了,我们斗了很久……最后他们……为了保护我,冲在前面,全部战死了……全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 玉清烟靠在石壁上捂住脸,声音哽咽,肩膀不住的抖动。 景之瑜半跪着,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玉将军,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 “如果不是我非要走近这个洞口,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是不是他们都不会死……” 景之瑜感到怀里的玉清烟颤抖的越来越剧烈,她再也控制不住,哭声凄厉又自责,好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景之瑜抱的更紧了,她这人嘴笨,不是很会安慰人,只能不断重复着:“玉清烟,这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你尽力了。是这条蛇,是这个祭祀洞坑……你别哭了,好吗?我……心疼……” 她从没见过玉清烟这副模样。自从见她第一面起,她就一直冷冷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和情绪,好像一直都是那么平和沉静,一直都是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直都是那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可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啊,放到二十一世纪,可能也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玉清烟慢慢的停止了哭泣。 景之瑜哽咽难言,欲言又止:“我……心疼……”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无数根针扎着,又像是快要爆炸了,说不清道不明,很疼很疼。 玉清烟安静下来了,她愣愣的缩在景之瑜怀里,像是不会思考的小婴儿。 两人就静静的保持着这样紧抱的姿势。良久,玉清烟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到自己额角,又顺着脸颊滑到下巴,落到泥地里。 玉清烟嗓音仍然有些阴哑,她开口道:“景姑娘……” 景之瑜没说话,只是手臂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玉清烟感觉自己快要被按进景之瑜身体里了。 心跳太快,在静谧的石洞中犹如擂鼓。 分不清,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怪异,实在是怪异。 半晌,景之瑜松开了她,抬起的手顿了一刹那,又轻轻抚上玉清烟的面颊。柔软的指腹缓慢的摩擦着,替她抹去未干的泪痕。 景之瑜睫毛轻颤,轻声道:“玉清烟,别自责了,好吗?别哭了,好吗?” 景之瑜拉起她的手,像握着一块寒冰。此时她才发现,玉清烟满手泥泞,十指血肉模糊,还在不断的流血。 她忧心如焚,道:“你的手怎么了?” 玉清烟道:“我想挖开洞口……可是这洞口竟然是玄石封住的,挖不开。” 景之瑜道:“你怎么能用手挖呢?这洞口肯定有机关,我刚刚就是从那个忽然变大的洞口掉下来的,只要找到机关,把洞口变大……”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替她擦去手上的泥土血渍。 擦完了,她又撕下两块布,一点一点的包扎好她的手指。 玉清烟看着她的动作,神情微动。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找过了。这种洞机关都在外面,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景之瑜一凝,道:“怎么会……” 玉清烟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洞口应该比你刚开始看到的还小。这个洞口就是会一次比一次更小,直至完全封死。” 景之瑜有些害怕了,喃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陷阱……这么邪门……” 玉清烟道:“这个洞应该是为这条森蟒设计的。在洞口未完全封闭之前,会有人专门喂养这条森蟒,等到洞口完全封闭,就是森蟒完全长成之时,这个时候森蟒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洞里,然后他们就会把蛇取出来进行祭祀仪式了。” 景之瑜明白了,她道:“所以,有人要来了是吗?” 玉清烟道:“嗯,但不确定什么时候。由于我们的闯入,这个洞口机关的时间规律被打乱了,不确定原本的时间。也许明天就会有人来,也许再等十天也不一定有人来。” 景之瑜忧心忡忡,万一一直没人找来,那她和玉清烟怎么办? 玉清烟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说着她拿出一把银质小刀,“大不了我们把这条蛇吃了。” 景之瑜看了一眼那足足有一人粗、不知道多长的蛇,咽了口口水。不是馋的,是怕的。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等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调整了一下心绪,勉强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给你带了礼物。” “嗯?”玉清烟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景之瑜从胸口内襟里掏出那根发带,道:“喜欢吗?” 第16章 玉清烟的视线在景之瑜的脸上和手上来回扫视两圈,道:“好看。” 景之瑜道:“那你喜欢吗?” 明知故问。 玉清烟道:“喜欢。” 景之瑜嫣然一笑,道:“我给你绑上吧。” 说着,不等玉清烟开口,她便绕到玉清烟身后,拨弄着她的头发。 头发太长,又沾了许多灰尘,已经有些打结了。景之瑜嘴里叼着那根发带,修长匀称的手指插入玉清烟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抖落尘土,往下梳开。 她摆弄了许久,玉清烟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里游走。 景之瑜将她的头发拢到一处,一手攥着,一手扯着发带,最后给玉清烟系了个低马尾。 景之瑜看着玉清烟的背影,笑道:“好看。喜欢。” 玉清烟脸微微一红,眼神里有细碎的光影浮动。 当然,景之瑜是看不到的。 玉清烟掩唇轻咳一声,道:“饿了吗?” 景之瑜摸摸肚子,莞尔一笑道:“还真有些饿了呢。” 玉清烟走到那条死蛇旁边,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手起刀落,割下两块蛇肉。 景之瑜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阻止了玉清烟,道:“不行,不能在这里生火。” 玉清烟回头疑惑的瞟她一眼,道:“为什么?” 景之瑜心道:总不能跟她说燃烧需要氧气,氧气用完了我们就憋死了吧……沉思半天,她开口道:“你烧了我们就会憋死在这洞里。这洞里空气不流动啊,我们得……把空气攒起来……”她绞尽脑汁的解释,希望玉清烟能懂。 玉清烟懂了,她笑道:“放心吧,不会憋死的。你看,那些蜡烛还烧的好好的呢,这就说明这里的气是活的。” 景之瑜往后看去,只见那两排蜡烛依旧烧的明亮。 她放下心来,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蛇可以吃?万一有毒呢?”话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好像她不信任玉清烟一样。 玉清烟道:“这蛇我以前和师傅在山中修炼时常常见到,偶尔也会抓来吃。” 景之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木木的点了点头,好像一只提线木偶。 玉清烟已经手脚麻利的拆下一座蜡烛灯台,万幸这烛台是木头做的。 第18章 她引燃了一堆木头,挑着那两块蛇肉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弥漫整个洞坑,景之瑜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咽了口口水,这次真是馋的了。 玉清烟宠溺的笑了笑,将那块烤好的肉递给了景之瑜。 景之瑜对烤蛇肉接受良好,三下五除二一块肉便下肚了。以前她流浪时,什么没吃过啊,区区蛇肉不在话下,这可比那些垃圾好吃太多了。 玉清烟见她狼吞虎咽的,猜想她应该是真饿了,于是将新烤好的一块蛇肉又递给了景之瑜。 景之瑜也不客气,拿过来又快速吃完了。你还真别说,这烤蛇肉味道还可以嘞,再来两块也能吃得下。 玉清烟又去切了两块蛇肉,烤了和景之瑜一人一块吃了。 景之瑜只祈祷快些被发现,快些被救出去。不然,她俩饿不死也要渴死了。 在这洞中困着,简直不知日月为何物,也不知究竟过了几日。景之瑜只能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困,凭借着自己强大且稳定的生物钟,她推断应该至少已经过了两天了。 玉清烟每次都在她入睡之后才睡,而每次她醒来时又发现玉清烟已经醒了,搞得她都不确定玉清烟到底睡没睡。每次她抬起惺忪的睡眼,都能看到玉清烟的外袍盖在自己身上,而她自己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里衣静静的坐在她身旁,垂眼看着她。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无波,可景之瑜却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她所幸和玉清烟比起熬夜来了。玉清烟不睡,她也不睡,并且坚决不盖玉清烟的外袍。 这天,她俩又吃完一顿烤蛇肉,景之瑜实在是困的撑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欠,口齿模糊道:“我先睡了,好困。” 玉清烟道:“睡吧。” 就在景之瑜快要卧倒之际,洞口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 景之瑜立马弹射而起,道:“是不是洞口开了?!有人来了!!”她惊喜交加,睡意瞬间没了,拉着玉清烟就要往外走。 玉清烟制止住她,轻声道:“嘘,先看看是谁。” 景之瑜也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冒失了,于是乖乖跟在玉清烟身后,往洞口看去。 来人是几个壮汉,全都穿着精良,背上背着弓箭,应该是准备抬巨蟒去祭祀的。 打头的一个壮汉进到洞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随即挽弓拉箭,厉声喝道:“是谁?!”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登时紧张起来,一张张弓箭瞬间拉满,气氛紧张而凝重。 眼见着他们一步步逼近,就快要看到躲在石壁暗处的两人了,玉清烟拍了拍景之瑜的手,示意她躲好,随后她迈步走了出去。 景之瑜拉她不住,心跳的愈发厉害,时刻警惕着这帮人。 这群人绝非善类。 果然,玉清烟刚探出半个身子,一支箭便咻的破空而来,直射玉清烟的胸腔。 千钧一发之际,景之瑜拽住玉清烟转了半个圈,两人位置互换,景之瑜结结实实的挡下了这一箭。 玉清烟眼眶放大,瞳孔骤缩,接住景之瑜喊道:“景之瑜!” 景之瑜嘴角有血丝渗出,道:“别……担心。” 那个壮汉头子又搭上一支箭,冷声道:“你们是谁?” 玉清烟柳眉倒竖,双目猩红,她猛的转身,破越出鞘,发疯般喊道:“找死!!” 她犹如一匹围剿猎物的野狼,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与他们撕打在一起。 玉清烟本就武功极高,战场上能以一敌百。此时因着景之瑜的伤,下手便更加狠绝,势必要杀光他们所有人。 那几个背着弓箭的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见破越被玉清烟舞的徐徐生风,景之瑜只看得到一片片的残影。 不过转瞬之间,玉清烟便放倒了进来的五个肥壮的大汉。 她将滴着血的破越丢在一旁,扶起景之瑜道:“景之瑜!你怎么样了?!” 景之瑜扯了扯嘴角,露出沾了血星的牙齿,声音细碎:“没事,别担心。” 玉清烟慌了,恐惧和无助再一次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她牙齿发颤,道:“别吓我!别吓我!洞口开了,我们回去!” 景之瑜抬手摸了摸她的泪,道:“只是被扎了一箭而已,我天生感觉不到疼痛,真的一点都不疼,不疼的。” 玉清烟心乱如麻,大叫道:“你傻不傻!为什么要去挡那一箭!你不挡我也能躲过去!” 景之瑜目光有些涣散,虽然她没有痛觉,但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往外流。她眨了眨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你……钢铁……过敏……” 玉清烟一怔,她并不太清楚“过敏”是什么含义,但她听明白了景之瑜的意思。眼泪决堤,她不断的重复道:“笨蛋!笨蛋!笨蛋!谁让你挡的!谁让你挡的!” 景之瑜缓缓的闭上了眼,玉清烟只感觉头皮炸起,全身血液倒流,她声音都扭曲了,尖声喊道:“不许死!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 她将景之瑜横抱起来,出了洞口,脚下生风般快速往军营掠去。 刚出林子,正巧迎面遇上寻来的明苏一行人。玉清烟来不及做过多的解释,只道:“快回军营!清竹,去找付军医,让他带上最好的药在屋里候着!一刻也不许耽误!” 明苏见景之瑜这副模样也吓得不轻,赶忙协助玉清烟将景之瑜抱上了千里。玉清烟一跃而上,抱着她飞奔而去。 屋子里,付军医已经在候着了。他身旁放着两个大木箱,里面都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了。 玉清烟将景之瑜抱下马放到床上,她握住景之瑜的手,将她靠在怀里,骇然道:“救她!救她!” 付军医搭上景之瑜的脉,第一次感觉项上人头不保。 付军医皱着眉头,又换了一只手。 玉清烟见他不说话,急道:“如何?说话!” 付军医缩了缩脖子,怯懦道:“老臣只能尽力一试,这支箭上有毒。” 玉清烟一听,咬牙道:“必须救活她!不惜一切代价!” 付军医不敢看玉清烟,他低着头给景之瑜拔了箭止了血,又取出针灸布袋,在景之瑜身上密密麻麻的扎了一层细针。 明苏和清竹在旁边手忙脚乱的打下手,一会儿递针一会儿递药。 玉清烟的眼泪掉到衣服上,掉到脸上,掉到地上……她只觉得时间怎么那么漫长,景之瑜怎么还不醒过来。 付军医最后给景之瑜喂下一粒药丸,道:“毒暂时止住了,景姑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剩下的药我需要时间炼制。” 玉清烟道:“需要多久?” 付军医道:“一日一夜。” 玉清烟深吸一口气,道:“还不快去?!” 付军医连他的大木箱都没带就火速退下去了。 玉清烟轻轻的抱起景之瑜,好轻,像一片枯叶。 景之瑜,你怎么那么轻啊……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立着的两人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屋里只剩下她和景之瑜,她看着床榻上那薄薄的一个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 景之瑜面色惨白,嘴唇血色全无,眉头隐隐拧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玉清烟替她擦了汗,终是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景之瑜,干嘛非要去挡那根本伤不到我的一支毒箭,是为了赎罪吗……你是在愧疚吗…… 灯盏里的蜡烛快燃尽了,明苏端着一盘吃食,还特意拿了瓶雪涧引,敲响了房门。 “进。” 明苏推门而入,被玉清烟疲惫的面容吓了一跳,她端着一个大托盘,道:“玉将军,先吃些东西吧。” 玉清烟扶着额,低声道:“不想吃。” 明苏没有动,顿了一顿,询问道:“将军,您不是想让景之瑜偿命吗?你既然想杀她,为何现在……?” 未及她说完,玉清烟忽的抬起眼皮,一双赤红的眸子瞪着她,火光四射:“我没想让她现在死!我没想让她这样死!” “玉将军……” 玉清烟烦闷极了,抬手打翻了明苏手里的木托盘,低吼道:“滚!” 明苏默默的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踌躇着退了出去。 玉清烟凝望着景之瑜,一时间心内百感交集,喉咙阻塞,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7章 玉清烟一夜未睡,守在景之瑜床边。她时而清醒,时而沉沦,不辨真假,不明真理。 到了第二日中午,便换成清竹来给玉清烟送饭了。 玉清烟吃着菜,只觉得味同嚼蜡。她猛灌下一瓶雪涧引,带着些许酒气的道:“付军医的药制的如何了?” 清竹道:“属下方才去问过了,还需一个时辰便能制好。” 玉清烟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将清竹打发下去了。 临近傍晚时,如月和明苏带着付军医赶来了。 第19章 他伏在地上道:“玉将军,解药炼制好了。” 玉清烟道:“给我。” 付军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红木锦盒,里面躺着个红彤彤的药丸。 玉清烟将景之瑜扶起来靠在身上,伸手接过如月递来的一碗热茶,拿起药丸塞进景之瑜嘴里,又将茶水喂进去。她顺了顺景之瑜的胸腔,想着这样药丸更好吞咽下去。 她扭过身子,将茶碗递还给如月,却猛然瞥见她胸前佩戴的一枚血色凤凰玉佩。 她目光一滞,脸立马冷了好几个度,盯着如月的眸子质问道:“这枚玉佩,谁给你的?” 如月正专注的看着景之瑜,没觉察出玉清烟的异样,脱口而出道:“小姐给的。” 玉清烟面色更加难看,冷声道:“出去!” 如月“啊”了一声,不明所以。明苏瞅了瞅玉清烟黑灰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拉着如月出去了。 出了门,如月困惑道:“玉将军怎么突然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也很担心景姑娘啊……” 明苏道:“可能是景姑娘受伤,玉将军有些担忧急躁吧。别想了,先别打扰她们了。” 如月叹口气,任由明苏拉走了。 玉清烟手背青筋爆突,她真怕自己万一忍不住,会立马想要杀了如月和景之瑜。 她不明白景之瑜假装失忆靠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她也懒得想。 可笑,她居然对她生出一丝怜悯,一丝动摇。真是可笑至极,简直罪该万死! 她松开景之瑜,冷然对付军医道:“给她种毒,种情执毒。” 付军医惊恐的直咂舌,这大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善变了。他惊道:“玉将军,这毒能灼烧人的五脏六腑,是极邪门的一种蛊毒,景姑娘眼下病体虚弱,若是再种下情执毒,恐怕承受不住,不消一年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啊……” 玉将军沉默着立在付军医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遮了个严实。她字句咬碎,一字一顿道:“本将做事?要你来教?!” 付军医登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他从未做过亏心逾矩之事,此时又怎能对床榻上一个病弱女子下禁毒。 他惶恐道:“玉将军,属下实在是……” 玉清烟气的想笑,她冷哼一声,嗓音冰冷:“付军医,你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也在这军中,对吗?” 付军医身体猛然抖如筛糠,他没想到,玉将军竟如此丧心病狂,居然以他孩儿的性命相要挟。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玉将军……不是…… 见他不说话,玉清烟抬脚踩在他的肩头,狠厉道:“你两个儿子的性命……可想好了?” 付军医只觉如坠冰窟,全身再也没有一丝热气。良久,他闭了闭眼,默默在心底给景之瑜磕了几个头,对不起了,景姑娘。 他颤抖着手指打开木箱的暗格,捏出一粒药丸。 玉清烟一把夺过情执毒药丸,转身坐回床边,将纱布掀开,用一把烧热的小刀重新划开伤口,将一枚豌豆大小的墨黑色药丸种了进去。 她看着景之瑜血糊糊的伤口,狞笑着,痴笑着,声音越来越凄厉,犹如索命厉鬼。 付军医不忍再看,干脆趴在地上,以头抵地,闭上了双眼。他终究还是做了这伤天害理之事。 玉清烟笑够了,复又对付军医说道:“毒引在何处?” 付军医拿出一个碧色小瓷瓶,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嗫嚅道:“将军,毒引需日日夜夜带在身上……” 玉清烟打开看了看,是一瓶黑色粉末。 这种东西怎么时刻带在身上? 忽然,她想到了如月佩戴着的血色凤凰玉佩,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吩咐付军医道:“你去,将这药粉做成吊坠饰品,我要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景姑娘。” 付军医紧咬着后槽牙,道:“是,将军。” 付军医指尖冰冷,从玉清烟手里接过小瓷瓶的瞬间,她不禁冷笑一声。 她半眯起眼,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景之瑜那张已经祛了疤痕的脸,话语讽刺:“景姑娘,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郑姑娘,马上你就能收到我给你准备的一份大礼了。哎呀,你可真是有福之人,这毒啊,本来是给别人准备的,结果却被你抢了去,你可真贪心。我真是替你开心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指尖轻抬,一寸一寸的滑过她的脸颊,啧啧叹道:“真是张倾国倾城的脸,难怪那么多人觊觎你呢,呵呵。可惜啊,这张脸只能是一张死人脸哈哈哈哈哈哈。” 玉清烟面容扭曲,疯狂的大笑着,好像已经一雪前耻、大仇得报。 付军医最终将药粉封入了一个黑色的蝙蝠吊坠里,送给了玉清烟。 景之瑜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一直卧床休养。清竹和如月每天侍奉左右,搞得景之瑜有些过意不去。 “玉将军。”清竹行了个礼,温声道。 玉清烟将下人都遣出去,坐到床边,笑道:“阿瑜,这个送给你。” 景之瑜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愣片刻,问道:“你……叫我什么?” 玉清烟仿若浑然不觉,自然而然道:“阿瑜。” 景之瑜瞬间汗毛倒立,心脏咚咚咚的越跳越快。 阿瑜,阿瑜。她仔细品玩着这两个字。 还没缓过劲来,玉清烟又温莞开口道:“阿瑜,这个送给你。你不是天生没有痛觉吗?我怕你受了伤也不知疼,所以就让付军医给你做了这个项链。它可以随你的身体好坏进行颜色变化,你可以根据它的颜色来判断身体有没有病症。如果它颜色变了,就说明你生病了,就让付军医给你治病,懂了吗?” 景之瑜接过漆黑的吊坠,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她不禁赞叹,这古代的医疗水平可以啊,连这种玄乎的东西都能做出来。 她将吊坠挂在脖子上,莞尔笑道:“谢谢玉将军。” 并非是她没有痛觉,而是穿进来的这个女子没有痛觉,因此景之瑜并不确定这黑色蝙蝠吊坠对她有没有用。 玉清烟佯装不悦,笑道:“嗯?叫我什么?” 景之瑜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脏如夏之荷叶般片片展开,渐渐清明,浮于水面。玉清烟眼眸明亮,里面似乎有星光闪烁,眼尾因笑而泛起细细小小的皱纹,下巴的弧度格外柔和。 景之瑜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张脸,愈发觉得明艳动人、秀色可餐。 等等!……秀色可餐!?什么鬼?…… 景之瑜挪开视线,道:“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玉清烟打趣道:“那要看阿瑜想叫我什么了。” 景之瑜没想到她又绕回来了,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那……玉姐姐?” 玉清烟轻笑出声,似乎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她淡淡笑着:“好,就听阿瑜的。” 景之瑜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锦囊,道:“玉姐姐,这个平安符是我早年流浪时一个好友赠送的,可保一世平安无舆,你带在身上,定能避免很多灾祸。” 玉清烟笑着,将那锦囊拿过来细细看了看,收进了内襟,道:“阿瑜送的,我定会日日夜夜都带在身上。” 景之瑜耳根染上一抹薄红,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心里不免猜想这玉清烟到底想做什么,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玉清烟又道:“阿瑜,你没有马儿,出行不便。我便在马厩里给你选了一匹黑马,品质上乘,极通人性,你定会喜欢的。” 景之瑜问惊喜的道:“我正有此意,想跟你求一匹马。那它有名字了吗?” “还没,你给它取一个吧。” 景之瑜略微思索,道:“百方。就叫它百方吧。” 玉清烟笑了笑,道:“好。” 深夜,明苏悄然来到后室,玉清烟正在给牌位擦拭灰尘。 她跪地道:“将军,江贵妃已经查明了,大皇子确实派人追杀过小皇子,且景姑娘在福岩村遇到的那两个人正是小皇子和他的暗卫。当时,他们被大皇子派去的杀手追杀,小皇子和他的暗卫虽然歼灭了刺客,但和他们没能全身而退,而是重伤倒在了路边草丛里,正巧被路过的景姑娘和如月所救。” 玉清烟擦完了牌位,道:“果然和皇室脱不了干系。” 明苏道:“将军,据江贵妃所说,小皇子回宫后曾派人去找过景姑娘和如月,但他知道的线索太少,因此没找到。所以江贵妃推断,小皇子和景姑娘并不认识。并且,”她略微一顿,接着道:“据清竹观察,景姑娘和如月并不是有心计之人,属下也觉得将军也许误会那两人了……”她有点不敢说了,这是玉清烟的禁忌。 玉清烟掀起散漫的眼皮,波澜不惊的眼神扫过明苏的脸,幽幽道:“哦?你们观察?你是说本将错了?” 周身气温急转直下,明苏立马长磕而下,骇然道:“属下不敢!属下失言!属下该死!” 玉清烟嗤笑一声,道:“明苏,我比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景之瑜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吃人不吐骨头。你们啊,怎么能那么好骗呢。” 第20章 明苏呼吸都慢下来了,根本不敢吭声。 玉清烟似是慰藉般的叹了口气,道:“祭祀洞中那几个将士们的尸体可埋了?” 明苏道:“回将军,都已好生掩埋了。” 玉清烟道:“是我对不起他们,让人好生安抚他们的家人。” “是。” 玉清烟“嗯”了一声,问道:“那几个牧民呢?” 明苏道:“属下已查过了,那几人是林子另一边的村民,身上很干净,应当与大皇子无关。” 玉清烟以手掌托着脸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默了片刻,她悠悠道:“你先下去吧。” 明苏只觉得如释重负,道:“是,将军。” 玉清烟在密室里待了许久,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努力给自己梳理出一条完整的思路来。 景之瑜已经解决了,只要得到了她的心,再狠狠的将其踩在脚下,她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至于大皇子,她无意与其争斗。只要不妨碍自己那就随他去吧,管他是弑君还是弑弟,通通都与她无关。 皇帝,皇帝昏庸无能,当年受奸人蒙骗,错杀忠良,如今又沉迷酒肉美色,等自己找到父亲被污蔑的证据,那任由大皇子将他赶下龙椅也并非不是件幸事。 那你自己呢? 玉清烟这样问。 自己?呵,我这侥幸苟活之人,说什么自己,等到父母沉冤昭雪,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了。 第18章 景之瑜养伤这段时间,学堂只有全权交给朱先生了,清竹和如月除了照顾景之瑜外,还要负责监制羽毛球。 景之瑜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绿茶干叶已经全都磨成了粉,储存起来留着冬天的时候备用;带回来的鸭毛也全都做成了羽毛球供将士们休闲时玩耍;自己的伤也在慢慢变好,玉清烟不论多忙都会陪自己吃每一顿饭……太幸福了,她找不到不满意的地方。 这天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景之瑜在清竹的陪伴下,正在练箭场挥洒汗水、努力练箭。如月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哭喊道:“景姑娘!景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小妹啊!” 景之瑜和清竹皆是吓得不轻,忙去搀扶如月。景之瑜道:“如月,你别急,怎么了?你慢慢说。” 清竹也道:“对啊,你快起来,慢慢说。” 如月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木椅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清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景之瑜安慰道:“别哭,我在这里呢,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帮。” 如月稍稍止住了哭声,含着泪啜泣道:“景姑娘,是这样的,我刚刚收到了妹妹的信件。我家是个贫苦家庭,人丁稀少,只有我和妹妹,父母年迈。近些年我一直在外挣银子,小姐去世后我也不曾回家。田地里收成很不好,再加上赋税沉重,即使我将自己的月例银子寄回家去补贴,家里仍然入不敷出。今年入了春庄稼也一直不见长,眼见着今年又没有收成,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小妹,她比我小五岁,已经到了婚嫁之年,父母便商量着要将小妹卖了换粮食。买主是邻村的一个地痞恶霸,那人已经是不惑之岁了,打死了四任妻子啊!人人避之不及!景姑娘,小妹不能嫁给他,千万不能!嫁给他小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小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她话未说完,又泣不成声。清竹忧心的望着她,又转头去看景之瑜。 景之瑜绷着一张脸,面色沉郁,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想起从前看到的卖儿鬻女的种种,心情沉到了谷底。 如今她有能力,再也不想看到这种事。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道:“如月,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妹妹的。” 如月眼睛都哭肿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景之瑜又问道:“那地痞恶霸花多少钱买你妹妹,我出双倍。” 如月:“景姑娘……”她已经是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景之瑜又对清竹道:“事不宜迟,你和如月拿上银两,我去找玉姐姐,让她派两个暗卫保护你们,以防万一。我会跟玉姐姐说明情况,让她即刻放你们出城去。” 如月闻言又要跪地,景之瑜一把捞起她,道:“不必言谢,我也不愿看到……你妹妹受苦。快去吧,我这就去找玉姐姐。” 说着,她站起身,胸口传来一阵隐隐的异样感,她没去管,而是加快了步伐往玉清烟的营帐里走去。 找到了玉清烟,她长话短说,祈求玉清烟的同意。玉清烟也是怔愣半晌,她反应过来,派了两个身手不凡的暗卫,又牵来两匹宝马,将四人送出了城堡。 等几人安全离去,景之瑜才察觉到胸口处越来越难受,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张大嘴巴艰难的喘着气,弯着腰不停的捶打胸口。 玉清烟扶着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景之瑜说不上话,只得点了点头。 玉清烟对侍卫道:“去请付军医。”说着她一把横抱起景之瑜快步往卧房走去。 付军医把了脉,只说是旧伤未痊愈,拿出一瓶安定片,便退下去了。 玉清烟给景之瑜喂了一片安定片,握着她的手道:“没事,你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景之瑜侧着头躺在软枕上,冲玉清烟笑了笑。 玉清烟道:“你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 景之瑜闭上眼,不一会儿药效上来便睡过去了。 见她睡着,玉清烟冷下脸来,松开了她的手。坐在床边,像打量案板上的鱼肉般目光阴险的盯着她。 两个暗卫带着清竹和如月赶回如月老家时正好是如月小妹出嫁的前一天。 清竹出面商量将如月小妹买下的事。哪知这老两口也是无赖,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要了个天价。清竹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堆着笑,好声好气的跟他们商议,他们非但不听,反而要将几人赶出门去。 两个暗卫拿出两袋银子,和清竹拿出的那袋放在一起,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银两,买如月的小妹。你们若是不同意,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老两口缩着脖子,老鼠般的两双眼睛落到两人按着剑的手上,大言不惭道:“天子眼下,你们竟然威胁两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了?!信不信我去报官……” 其中一个暗卫不耐烦的打断他们,道:“你大可以去试试,看你能不能在我的剑出鞘之前报上官!” 这下老两口彻底被吓傻了,揩着冷汗改口道:“二位爷二位爷,是我两个老不死的没眼力见,你看,这小姑娘你要买就买走吧,这些钱够了,够了。”两人讪笑着,将那三袋银两尽数收入囊中。 暗卫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放下了按在剑上的手。 如月就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开口阻止,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眼下,救出小妹才是最要紧的。 她看着瑟缩在父母身后偷偷看着自己的小妹,心中一片苦涩。 从她有记忆起,父亲便吃喝嫖赌,四毒俱全。他败光了祖父留下的财产名声,明明一家人都穷的快吃不起饭了,他还要出去自己潇洒。他在外头受了气、挨了骂,回家便打媳妇、打女儿。母亲非但不心疼自己的一双女儿,反而觉得是两个丫头片子拖累了这个家,觉得是自己生不出儿子的过错……后来,他们将她卖给了小姐做丫鬟,逼迫她将每月的月例都送回家。她以为他们会拿着她的钱好好过日子,可她还是太天真了…… 不堪回首。 这次回来,她不论如何都要带走小妹,与他们彻底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她对小妹道:“小妹,过来姐姐这边。” 那瘦小的孩子,一点都不像是要出嫁的人。 如月拉起她纤细瘦弱的小手,道:“是姐姐来迟了,放心跟姐姐走吧,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几人上了马,如月道:“你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吧,以前我总叫你小妹,爹娘叫你小儿。唔……我叫如月,那你叫如星,可好?” 女孩乖巧的应了一声:”好,姐姐。” 清竹看着这两人姐妹情深,不禁笑道:“如月,如星,真是一对好名字。今后,你俩可要一直陪着彼此了哦!如星小妹妹,你别担心,等你到了北地,会有很多人喜爱你的,玉将军,景姑娘,还有明苏姐姐……她们都会疼爱你的。” 如星乖巧的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她们。 如月将怀里的小妹搂紧,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 玉清烟和景之瑜早已得知她们接到了如星往回赶的消息,这天一早便冒雨在城门外等着了。 如月翻身下马,将如星搀扶下来,带到玉清烟和景之瑜面前。她垂首道:“玉将军,景姑娘,这位便是奴婢的妹妹,如星。” 景之瑜上前拉住她,笑的很和善,道:“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吧,以后你就跟在我和你姐姐身边,一切都有我们呢。” 第21章 如星有些怯懦的点了点头,不敢回话。 玉清烟撑着伞,语气和缓道:“平安回来就好,雨大,快些进屋吧。” 景之瑜见如星一直沉默着跟在如月后面,不敢抬眼也不敢说话,应该是社恐。便道:“好了,这么多人,都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我们先出去吧,让如月先去收拾一间屋子,把她安顿好。” 如月便将景之瑜院子里的一间偏房收拾了出来给如星住,如星问:“姐姐,你不睡在这里吗?” 如月道:“我睡在你隔壁。你有事随时找我。” 如星有些失落,道:“我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睡,就像小时候那样。” 如月笑眯眯的捏着她的小脸,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胆小啊,不能和姐姐一起睡了。” 如星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道:“为什么呀?” 如月无奈笑笑,道:“景姑娘身体不太好,姐姐要随时准备侍奉她。你睡在我旁边,岂不是要天天被我吵醒啦?那样姐姐会心疼的。你自己睡,正好锻炼一下自己,胆小鬼~”说着,刮了刮如星的鼻梁。 如星低下头不说话了,将脸埋在如月脖颈间哼哼唧唧的撒娇。 晚上,景之瑜亲自下厨,玉清烟和清竹给她打下手,三人在厨房倒腾了半天,终于做出了一桌丰盛晚膳。 饭桌上,如月拉着如星落座,如星有些犹疑,不敢落座。景之瑜道:“坐下吧,不用拘谨,我们每天都是坐在一起吃饭的,你来了,自然也是要和我们一起坐下的。” 如星道了声谢,乖巧的在如月身旁坐下了。 几人都很识相,没有去提如星过往的伤心事,只是一个劲的劝如星多吃点。 如星哪里见过这么和美温馨的场面,吃着吃着居然哭了出来。 如月忙拿起手绢给她擦眼泪,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吃着饭还哭了?” 如星抽噎着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摇着头。景之瑜也道:“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是生病了吗?” 如星头摇的更厉害了,许久,她抬起头,道:“多谢。多谢。” 景之瑜道:“说什么呢,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姐姐,谢什么!” 如月温柔的揉着她的头发,道:“别哭了,吃饭吧。这都是景姑娘、清竹姐姐和玉将军亲手做的哦。” 如星红着眼圈一一谢过众人,默默吃着饭。 景之瑜看到如星,好像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不觉间已恍如隔世。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个姐姐护着她该多好。 第19章 夏季雨水很多,阴山山脉早已郁郁葱葱,一连几天的雨水过后,整座山都仿佛焕然一新,每一片草叶都洗尽尘埃,生机盎然。 阳光穿透林叶,形成如梦似幻的丁达尔效应。 景之瑜练箭练累了,抬头看了看这大好天气,欣然道:“咱们去采蘑菇吧,运气好的话还能采到木耳呢。” 清竹道:“景姑娘,你忘了上次被虫蛰了的教训了吗?” 景之瑜哈哈笑道:“没忘没忘,咱们做好防备就行了嘛。这次咱们戴上手衣,穿长裤长衣去。” 清竹和如月对视一眼,道:“可以,但必须通报玉将军。” 景之瑜耸了耸肩,笑道:“可以啊,最好是让她再派几个人和我们一起,免得采了太多我们拿不完。” 清竹领命而去,玉清烟正处理一则军务,闻言抬起头道:“她要上山?她还要上山?” 清竹道:“是,将军。” 玉清烟沉思片刻,道:“明苏,你再带个人和景之瑜一起,确保万无一失。” 明苏道:“是,将军。” 清竹带着明苏回到卧房,如星也在。几人已穿戴整齐,见清竹带着明苏和另一个侍卫回来了,就知道玉清烟肯定同意了。她笑道:“你们回来啦,快收拾收拾,出发吧。” 虽然这一行人看上去不多,但真上了马出了城去,还是给人一种浩浩荡荡的感觉。 到了山脚下,景之瑜给了每人一根粗木棍,权当登山杖了。她道:“我们只去山腰处的那片嵩青树林,不要贪多,不要走远,有情况立马告诉大家。” 几人上了山,明苏和景之瑜并排走在最后,她将一个精致香囊递给景之瑜,道:“景姑娘,这是玉将军的随身香囊,有驱虫的效用,你带在身上,防止蚊虫叮咬。” 阳光一闪一闪的落到香囊上,细密的丝线散发着熠熠光彩,照到了景之瑜的心坎上。她接过香囊,紧紧的系在了腰间,转头冲明苏扬了个灿然的笑。 爬到了嵩青树林下,景之瑜又嘱咐一番,最后道:“大家都看清楚了,不要碰有毒的菌子。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回城!” 如月和景之瑜一起,如星和清竹一起,明苏和另一个人一起,三拨人往不同方向散开去了。 这嵩青林树冠如擎,林中树影斑驳,没什么阳光。因此这林中雨后总会冒出一层肥美可爱的菌子,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景之瑜和如月手脚麻利,动作迅速,蹲在地上手起铲落,很快采了半框蘑菇。 两人说说笑笑,竟也不觉得累。 “吱吱——”一声尖细且急促的哀鸣打破这份平和,吸引了景之瑜和如月的注意。 两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寻着声音找去。 景之瑜扒开灌木丛,看到一只受伤的小鹦鹉躺在灌木丛下。 小鹦鹉静静地躺在错综交织的枝叶间。它的羽毛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原本鲜艳的绿色已经变得暗沉,几处伤口渗出的血迹在绒羽上晕染开来,翅膀微微颤抖,似是受了不小的伤。小鹦鹉的眼睛圆睁着,满是迷茫与无助,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这陌生又危险的境地。它的爪子无力地抓着一根细枝,身体轻轻晃动,却已没了振翅高飞的力气,只能不断的挣扎。 景之瑜惊呼一声,将它捧到手心里,道:“如月,她好像伤的很严重!快,我们将她带回去。” 她小心谨慎的捧着手里的小鸟儿,生怕再伤了她。 如月道:“嗯,景姑娘,你先回去吧。” 景之瑜将背筐放下,道:“好,你留下,等会儿跟其他人汇合,我先送这小鸟回去。” 如月揽过两个背筐道:“放心吧,景姑娘。你自己回去路上要多加小心。” 景之瑜匆忙下了山去,骑上百方,一手护着鸟儿,一手控制着缰绳。还好百方通人性,不然就她这骑马的技术,早摔个狗啃泥了。 回到城堡,景之瑜直奔付军医的医药所而去。 付军医并不是兽医,于是又去找来了军中的兽医。 那兽医道:“这……我也没打理过鸟儿,但应当跟牛马差不多的。可以一试。” 景之瑜在旁边看着,鸟儿太小,兽医那粗糙宽大的手掌做不来细活,因此他处理的极慢。 上药时,许是弄疼了鸟儿,她突然一阵吱呀乱叫。景之瑜慌忙上前捧起她,柔软的手指抚摸着鸟儿的羽毛,语气怜爱,道:“乖小鸟,不怕了,上了药就好了昂……” 她又对兽医道:“还是我来吧。” 兽医将药递给了她,她将药粉粘在指尖,道:“你忍一下,就快好了。”景之瑜轻轻的将药粉涂抹在小鸟儿的伤口处,这次鸟儿果然安静了许多,不再发出那么凄厉的惨叫。 包扎完后,景之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将鸟儿捧到面前,笑道:“总算给你包扎好了。玉姐姐还有只鸟,我带你去找她玩吧。” 景之瑜信步往玉清烟院中走去,这小鹦鹉,正好可以给玉清烟的鹦鹉做个伴儿。 玉清烟的房门没关,她正坐在桌案旁摆弄一支狼毛笔,一身素色的衣裙曳地,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景之瑜径直走进门,道:“玉姐姐,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玉清烟闻言抬头,看到景之瑜像献宝一样将小鹦鹉捧到她面前。 “这是哪里来的?” 景之瑜道:“是采蘑菇时捡的。我看她受了伤掉在泥地里,可怜极了,就把她带回来,给她治了伤。这小鹦鹉和你的那只是同一个品种哎,我想着可以让她俩做个伴儿,你说呢?” 玉清烟道:“做伴?” 景之瑜有些调皮的笑笑,道:“对啊,你看,你那只鸟孤零零的一只,多孤单啊。有了她,她们就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耍,多好啊!” 玉清烟走过去打开了鸟笼,道:“把她放进去吧。” 笼子里,那只稍大一点的鹦鹉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奇怪家伙。她往前走了两步,伸长脖子,用尖利的喙碰了碰小鸟儿。那小鸟儿瑟缩着退到角落,大鸟儿紧追不舍,又张开翅膀戳了戳小鸟儿。 “唧唧吱吱——” “吱吱吱吱——” 大鸟儿率先打破沉默,张开双翅蹦哒着叫唤了几声。 小鸟儿像是知道了她没有恶意,于是也站起细细的小脚,扯开尖细的嗓子回应了几声。 第22章 两只鸟就这样碰在一起,互相用喙亲昵的啄着对方。 两人在外边看着,玉清烟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是挺好的。” 景之瑜笑道:“对吧对吧!” “嗯。” 景之瑜一拍脑袋,道:“啊呀,得给她们取个名字,不然怎么称呼她们呢?” 玉清烟笑道:“阿瑜想给她们取个什么名字?” 景之瑜咬着手指,思索半晌,道:“唔……我想想……这个黄色的鸟儿叫炸鸡排,这个绿色的小鸟儿叫糖果。如何?” 玉清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阿瑜,你是馋了吧?” 景之瑜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道:“是啊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呀!哈哈哈哈哈!” 玉清烟道:“当初我说你不要跟过来,你却不听。留在将军府多好啊。” 景之瑜道:“哎哎哎!我可没后悔啊,我就随口一说。边关物资紧缺,更要精打细算。能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可能会埋怨没有东西吃呢。” 玉清烟道:“委屈你了。” 景之瑜看她情绪有些不对,暗骂自己干嘛乱说话,忙拉着玉清烟道:“不是的不是的,唉呀,我嘴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委屈,真的!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落脚啊!” 玉清烟反握住景之瑜的手,抿着嘴唇不说话。 “景姑娘!我们回来啦!”清竹和如月在院子里喊道。 景之瑜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拉着玉清烟道:“她们回来了!我们快去看看。” 院子里,几个背筐都装的满满的,肥硕的菌子往外冒尖。 如月道:“景姑娘,嵩青树林里菌子真的好多啊!这些怎么处理呀?” 景之瑜双眼放光,她没想到能采回来这么多。她欣喜道:“这么多?!你们想不想吃饺子?” 清竹和如月齐声道:“想!” 如月道:“我来给你打下手!我力气大着呢!剁馅不是问题!” 清竹道:“我也来剁馅!” 景之瑜被她俩逗笑了,转头问玉清烟道:“玉姐姐,要来给我打下手吗?” 玉清烟道:“好啊,我做些什么?” “她俩剁馅,我们负责包饺子。可好?” “嗯,好。” 明苏在后面道:“我和如星做什么呢?” 景之瑜道:“你俩擀皮吧!” 商定后,玉清烟又叫来两个士兵,将菌子搬去河边,不一会便洗净了。 傍晚时,几人抬着背筐,踩着晚霞回了营。 军营厨房里弥漫起温馨的氛围,六个人正分工合作包饺子。 明苏显然对厨房中事不太擅长,她站在案板前,笨拙的跟着如星学擀皮。如星熟练地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薄的饺子皮,她手法娴熟,面团在她的手下变成了一张张均匀的圆皮,整齐的码在一摞。旁边的清竹和如月则是将蘑菇和木耳等食材混合在一起,用力地剁着,随着刀起刀落,素馅变得越来越细腻,散发出诱人的植物香味。景之瑜和玉清烟坐在桌前,拿起一张张饺子皮,用勺子挖起适量的馅料放在中间,然后将饺子皮对折,用手指捏紧边缘,动作麻利地包出一个个饱满的饺子…… 几人直忙到星子满天,才将饺子包完。 景之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哎呦歪,可累坏我了!快叫厨子来下饺子吧,马上就能吃了!” 几人嬉笑着走出了厨房,来到了玉清烟房中。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瓶雪涧引。 玉清烟习惯性的拿起杯子,提起酒瓶便要倒酒。景之瑜拦住了她,道:“玉姐姐,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等会儿先吃点饺子再喝酒吧。” 玉清烟道:“嗯?不碍事,我一向都是这样的。” 景之瑜依旧不松手,道:“以前我就发现你有这个坏习惯,但我总想着尊重一下你的个人喜好,因此没说什么。但现在不行,你就听我的吧,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玉清烟勾了勾唇,道:“阿瑜这么在意我?那我听你的,等会再喝。” 景之瑜将酒瓶复又放回餐桌上,浅笑着道:“这就对了嘛。” 第20章 饺子端了上来,冒着腾腾热气好不诱人。 如月尝了一个,被烫的直吸溜,还不忘夸一句:“好吃!这个馅料很鲜甜……哎呦烫烫烫……” 如星递给她一杯凉白开,道:“姐姐慢点吃。” 景之瑜哈哈笑了半天,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两个给如月道:“别急别急,还有很多呢。” 如星看了她一眼,又给如月递了快手帕。 吃完了饭,几人都各自离开了。玉清烟慢悠悠的呷着酒,景之瑜逗着炸鸡排和糖果,道:“玉姐姐,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咱们去逛庙会吧,好不好?” 玉清烟道:“阿瑜想出去玩了吗?” 景之瑜转过身来,道:“对啊,整日在军营里只能待在学堂和卧房,有些无趣。碰到节庆,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那我便提前安排一下,到时我们一起去。” 景之瑜在她旁边坐下,捧着脸道:“把如月她们也带上吧。” “好。明苏和清竹不能去,她们要留在军中处理军务。” 景之瑜趴在桌子上,有些遗憾的道:“好吧。” “对了,”她解下腰间香囊,道:“你的香囊,还给你。” 玉清烟放下手中酒杯,似笑非笑道:“阿瑜,你知不知道,送出去的香囊被退回来意味着什么?” 景之瑜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啊?你借给我,我用完了,肯定要还给你啊。” 玉清烟道:“那也不许还回来。” 景之瑜:“嗯?为什——”最后“么”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猛然醒悟过来,腾的一下红了脸,小声道:“哦……好……” 玉清烟站起身,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绕着,又将香囊系回了景之瑜腰间。 她的动作缓慢而细致,低垂的眉眼蕴藏着无尽温柔,像一滴露水滴进了景之瑜的心湖,一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系好之后,玉清烟双臂撑着桌沿,将景之瑜整个圈住,笑道:“不许还给我。” 景之瑜心如擂鼓,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半晌才喃喃道:“我知道了……” 玉清烟露出得逞般的微笑,直起身子望着景之瑜。 景之瑜简直是落荒而逃,她结巴道:“我……先走了……”她夺门而出,差点被门槛绊倒。虽然她也算是活了两世了,但她真的是个恋爱白痴啊!!两辈子都没谈过!!可是此时此刻,她居然被一个女生撩到了!!简直……不忍直视! * 如月闭目躺在床上,如星给她捏着肩膀。 “姐姐干嘛非要剁馅,这么累。这种力气活应该交给明苏去做。肩膀可好些了?” 如月抬起眼帘,笑道:“明苏也是女孩子嘛,她也会累的。其实剁馅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好啦好啦,我的好妹妹,劳烦你再给我捏捏,我都累的抬不起手了。” 如星叹口气,将如月整个人都按摩了一遍。 如月嬉笑道:“手艺真好。” 如星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道:“姐姐的手艺更好。”顿了一会儿,她道:“姐姐,你觉得景姑娘人怎么样?” 如月坐了起来,略微思索,道:“她啊,跟我以前见过的大小姐都不一样。不拘小节、温柔随和、待人真诚……总之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子。” 如星道:“真有这么好吗?” 如月卷起手指,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笑道:“真的啊,你也算是她救回来的,共处这么些天,你不清楚她是怎样的人吗?” 如星捂着脑门,有些委屈道:“知道啊知道啊。姐姐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 如月笑的更加肆意,道:“大家都很喜爱景姑娘。” “景姑娘对你真好。” 听到这,如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星是吃姐姐的醋了!难怪突然提起景姑娘,语气又那么委屈。 她不禁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笑道:“景姑娘对谁都很好的。她也把你当妹妹看待,对你也很好,定会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的。放心吧。” 如星还想再说什么,如月却已下床披上了外衣,道:“我回房去睡了。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临出门前,她还十分贴心的帮如星吹灭了蜡烛。 “嗨呀,没想到我这妹妹还挺在意景姑娘。”走在长廊里,如月心道。 几天时间须臾而过,端午这天一早,玉清烟跟明苏和清竹交代好了军中事务,便带着景之瑜和如月姐妹到了距离军营五十里外的集市。 端午是难得的节日,玉清烟一行人到了集市上,已是徬晚时分,商铺里蜡烛和灯笼亮了一片,街上处处弥漫着粽叶与艾草的清香。五彩丝线随风飘动,香囊摊子前更是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江上亦是热闹非凡。划龙舟比赛已进行了一整个白天,此时比赛已接近尾声。越到此时,气氛便更加热烈。一艘艘龙舟似离弦之箭,破浪前行,划手们齐声呐喊,声震九霄,共同朝着终点划去。岸边欢呼声、加油声此起彼伏,有人正大声叫嚷着自己押的那只船准能赢…… 第23章 景之瑜一下马车便被这热闹温馨的节庆氛围吸引,她已经好久没这么闹腾过了。 这才是人间烟火气! 景之瑜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卖花灯的摊子道:“我们去买些灯笼吧!” 玉清烟道:“好。” 景之瑜率先冲到了摊子前,却看着一堆灯笼犯了选择困难症。 这么多好看的灯笼,买哪个呢?? 如月紧随其后,站在她旁边,似乎是看出了景之瑜的纠结,趴在她耳边悄声道:“景姑娘,你先选一个最喜欢的,然后再选一个第二喜欢和第三喜欢的,就当是我们两个要买的。” 景之瑜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选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如星也赞同如月道:“景姑娘,姐姐说得对。而且这些灯在我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选不出来。你就替我们选了吧。” 景之瑜欣喜的看了看她俩,道:“真的可以吗?” 两人点了点头。 景之瑜激动道:“太感谢你们了!太仗义了姐妹们!” 玉清烟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道:“选好了吗?” 景之瑜道:“选好了!我就要这个!”她拿起一盏六角繁星灯,展示给玉清烟看。 玉清烟微微点了一下头,又对景之瑜背后的两人道:“你们也一人挑一盏吧。” 两人很快就挑好了灯,玉清烟付了钱,几人便继续往前走去。 路过一个画额摊子,摊主是一个年轻女子,正举着蘸满红色颜料的毛笔给一个小朋友画额。 景之瑜瞧着新奇,便停了下来想一探究竟。 只寥寥几笔,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便跃然于那孩童额头之上。那小娃娃看着自己头上一团彩色的图案,高兴的吱哇乱叫,指着自己的额头向母亲炫耀。一旁的中年妇女包着头巾,满脸笑意盈盈,抱起她蹭蹭了粉嫩的小脸蛋。 等母女两人离开了,景之瑜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姑娘,你这里什么都能画吗?” 姑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是的,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画出来。不过,画额的都是垂髫幼儿,恐怕……” 玉清烟蹲下道:“阿瑜想画吗?” 景之瑜转过头看着玉清烟,有些惋惜的点了点头。 玉清烟掏出银子递给那姑娘,道:“姑娘,劳烦你给我家小女画一个。就按她的喜好来画。” 那姑娘接过银两,重又拿起画笔,笑道:“姑娘想画什么?” 景之瑜道:“青鸟!给我画一只西王母的青鸟吧。” 那姑娘便提笔蘸墨,眨眼之间,一只腾飞的青鸟便完成了。 “好了,姑娘,你看看可还喜欢?”摊主放下手中的笔,拿来一面铜镜。 景之瑜看着额头上那只欲飞的青鸟,心道:“青鸟青鸟,去给我爸爸妈妈报个平安吧,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告诉他们我一直都很想他们。去吧,告诉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难过,等我回家……” “阿瑜,阿瑜!怎么了?发什么呆呢?不喜欢吗?”见她发呆,玉清烟喊了她几声。 景之瑜收回思绪,笑道:“喜欢,太好看了。不自觉的就看呆了哈哈哈哈。” 玉清烟道:“喜欢就好。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景之瑜站起身,笑了笑,道:“好。” 玉清烟拉起她的手,道:“我知道有一家饭馆叫凤栖阁,他家鸡肉做的很好吃,你肯定喜欢。走吧。” 景之瑜挑食,除了鸡肉和羊肉,其他肉一律不吃。 到了凤栖阁,玉清烟要了个包厢,她将食单递给景之瑜道:“阿瑜,这家店的招牌就是鸡肉。你啊你啊,挑食,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合胃口的,都点上。” 景之瑜心中倍感慰藉,暖暖笑道:“那我要好好宰玉姐姐一顿了。” 玉清烟笑道:“放心点吧。” 景之瑜将食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小二道:“炙鸡、鸡肉羹、卤水鸡、鸡脍、苞苴鸡,这些都各来一份。” 小二犹豫道:“客官,这些菜菜量大,您几位怕是吃不下。” 玉清烟道:“不必忧心,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玉清烟又让如月和如星点了些菜,小二拿着食单下去了。 不多时,菜便陆陆续续上来了。小二说的果然不错,这菜量确实大,才上了一半桌子就占满了。 如月看着这满满一大桌子菜,道:“玉将军,景姑娘,这菜已经够多了,要不我点的羊杂碎和胡饼就退了吧。” 景之瑜正啃着鸡腿,笑道:“点都点了,总不能这一大桌子都是我自己爱吃的吧!我好自私哎!” 如月道:“还是退了吧,我吃什么都行,景姑娘开心最重要。这些真的够了。” 景之瑜便不再说什么,玉清烟便唤来小二,退了羊杂碎和胡饼。 这凤栖阁果真将鸡肉做的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景之瑜每尝一个菜,都是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不知不觉之间就吃了好多。到最后甚至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玉清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搀扶着景之瑜的胳膊笑道:“你啊你啊……” 如月和如星也是极力憋着笑。 景之瑜也笑:“都不许笑我!我只是这次吃的有点多而已哈哈哈哈。等会儿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就好了!” 玉清烟笑道:“好了,带你去消食。” 景之瑜:“哼!” 不过好消息是,经过几人的努力,尤其是景之瑜的努力,菜终于是吃完了。 第21章 出了凤栖阁,天已完全黑下来了。街道上被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缀的华丽璀璨。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男女老少,河里已经放了不少的河灯。整条河愈发流光溢彩,水也染上了蜡烛的橙黄色。 为了方便做生意,许多卖河灯的小商贩干脆就把摊子支在了河岸边。 景之瑜拉着玉清烟快步走到河边,停在了一个摊子前。 她一眼就看中了一盏做工精良、金辉玉映的莲花河灯,爱不释手的拿着,道:“玉姐姐,你给我买嘛,好不好?” 玉清烟指着景之瑜手里的河灯,道:“小贩,这个灯,我要两个。” 景之瑜回头对刚跟上来的两人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如月和如星很快就挑好了一对双鱼灯。 那小贩贴心的呈上来一副笔墨,道:“几位客官,可在灯上写下心愿,随水放逐,河神便会实现你的心愿了。” 景之瑜写完,将笔递给了玉清烟。玉清烟写完之后,景之瑜凑过去问:“玉姐姐写了什么?” 玉清烟道:“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真小气!” 玉清烟笑道:“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买了灯写了字,几人兴致勃勃的往河边挤过去。 河灯下水,景之瑜拨了几下清澈的河水,想送莲花灯漂到更远的地方。 她双手紧握抵住下巴,闭着眼虔诚的许了愿。 看着双鱼灯越漂越远,如星问道:“姐姐写了什么,许了什么愿望?” 如月道:“希望景姑娘好好的,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希望我们也好好的。” 如星轻声道:“原来如此。” 如月柔柔的笑着,揉了揉如星毛茸茸的脑袋,道:“那你呢?有什么愿望?” 如星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小气如星。” 放河灯的人越来越多,河边已然没了立脚之处。玉清烟道:“人太多了,咱们走吧。” 景之瑜看着河面,莲花灯已经漂远,没了踪影。“好,去其他地方玩吧。” 走在人群里,一对手腕上绑着彩绳的男女闯入了景之瑜的视线。她指着两人系着的彩绳道:“玉姐姐,那是什么?好美的绳子啊!” 玉清烟道:“五色绳。” “我们也买一根吧。” 如月道:“五色绳是要亲自编织的。景姑娘稍等,我去问问他们的绳子是在哪编的。” 如月走到那一对男女身前,不多一会儿便跑回来了。“景姑娘,他们的绳子是在前方那棵白桦树下的一个小摊子上编的。” 玉清烟道:“嗯,走吧。” 白桦树高大挺拔,树干笔直,洁白而光滑,仿佛被岁月静心雕琢过一般。树冠宽大而繁茂,枝叶疏散,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书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绳、福带和福牌,还有一些精美的香囊。 树下有一个较大的地摊,一对年老慈祥的夫妇正忙碌的招呼着慕名前来的顾客。 玉清烟和景之瑜走过去,就听老妇人道:“各位客官,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喽!五色绳可驱邪避疫,祈福延寿。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编织啊,可以送亲人,送朋友,还可以送心上人啦!可以编银铃,编平安扣,还可以编上对方的名字啦!端午佳节,情浓意浓,快来编一根送人吧!” 玉清烟道:“去编一根吧,戴着也挺好的。” 第24章 景之瑜拿起五根不同颜色的绳子,又拿起两颗平安扣,道:“玉姐姐,你喜欢吗?” 玉清烟:“嗯,喜欢。” “那我来编一根吧!”她又扭头去问如月,“如月,你俩喜欢也编一根啊。” 如月笑着道:“不必了,景姑娘喜欢就编吧。” 如星道:“这绳子看着不错,我也编一根吧。” 景之瑜并不会编手绳,跟着旁边的一个大姐认认真真的编了半天,结果把自己绕了进去,绳子打成了一个死结。 她蹙着眉,求助般的望向玉清烟。 玉清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也不擅长这手工活。 如月道:“景姑娘,我来吧。” 景之瑜将手中的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线递过去,道:“谢谢如月,你真是太心灵手巧了!” 如月笑笑,接过那团乱麻看了看,轻轻两下就将死结解开了。接着她手指翻飞,手腕灵活的转动,不一会儿就编完了一半。 如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发愣,盯着专心编手绳的如月。 景之瑜盯着如月的手看,她道:“如月,你编一个长一点的,要两个手绳,可以同时牵起两个人,就是刚刚那一对男女手上的那种。” 如月一愣,道:“景姑娘,那种五色绳叫并蒂同心双生手结,是相好的男女才会戴的……你,要和谁一起戴吗?” 景之瑜轻咳一声,喃喃道:“谁说只能是相好的男女才能戴的,我只是喜欢而已,不可以吗?我……我可以和玉姐姐一起戴啊。” 如月意味不明道:“也不是不可以……” 景之瑜别过脸去,片刻又转了回来,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红晕。她敦促道:“别问了,快编吧。” 如月没有多言,又低头去编绳。 玉清烟在景之瑜身边盘腿坐着,听着这番对话不由得唇角微扬,偏头望着她。 如月抬起头,揉着脖子道:“景姑娘,编好了。” 景之瑜看着那细细的一根并蒂同心双生手结,灿灿笑道:“多谢如月。” 恰在此时,如星也编好了两条手绳。她拿了一根给如月,道:“姐姐,送给你。” 那是一条编了条白玉小鱼的五色绳,晶莹剔透的鱼儿隐隐散发着银白色的光彩。 如月道:“谢谢如星。”说着便伸手想把绳子拿过来收着。 如星拉过她伸出的手,道:“我来给姐姐戴上吧。” 景之瑜给自己和玉清烟带好了手结,又将她的手腕贴近自己的手腕,欣赏了一番,道:“玉姐姐,你看这两颗平安扣,温润光泽,定能保我二人平平安安。” 玉清烟将手心覆上景之瑜的手背,两颗平安扣靠的更近了。她道:“是呢。” 如月眼神复杂的瞟了她俩一眼,又对如星道:“这手绳真好看,如星真是手巧。” 如星眼神亮亮的,笑眯眯的望着她。 离开了摊子,已经夜深了,眼看今日肯定是回不去了。于是几人便就近找了个客栈,打算住一晚再回去。 玉清烟对掌柜的道:“掌柜的要四间房。” 如星插嘴道:“玉将军,我与姐姐一间房就行了,不必如此破费。” 玉清烟道:“一间房而已,没什么破不破费的。” 如月也开口道:“玉将军,我和小妹一间就可以了,让您破费了。” 景之瑜刚想说什么,玉清烟开口了。 她道:“那就要三间房。” 掌柜的拿出三块号牌递给了玉清烟。拿了号牌,几人上楼来到房门前,景之瑜的房屋正好在中间,旁边分别是玉清烟和如月姐妹的房间。 玉清烟抬起手,道:“阿瑜,这手结怕是要剪了吧。” 景之瑜脸色不太好看,低着脑袋小声道:“刚系上的,剪了不吉利……” “可是要回房睡觉了呀。” 景之瑜还想再挣扎一下,她道:“那我们也可以睡一间房啊。” 玉清烟好笑道:“那我们手腕连着,也没法洗漱脱衣啊。” 景之瑜沉默着不再说话,良久她抬起头,似乎是放弃挣扎了,道:“那好吧,剪断吧。” 玉清烟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银质小刀,在那根细绳上轻轻一划便切断了五色绳。 景之瑜看着手腕处孤零零的一个绳圈,无依无靠的。她心中轻叹一声,转身进了房门。 熄灭了蜡烛,景之瑜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瞪着黑乌乌的天花板。她攥着那根五色绳,心里空落落的。 如星侧躺在床内侧,手肘支撑着托起脑袋,对刚刚脱下外衣坐到床上的如月道:“姐姐,你觉不觉得景姑娘对玉将军很不一样?” 如月掀被子的手微顿,道:“景姑娘确实对玉将军很上心。她们关系亲密也是正常的,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人了。” 如星追问道:“姐姐觉得景姑娘喜欢玉将军吗?” 如月神情严肃,低声道:“我也不确定……这事可不能乱说。” 如星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看啊,景姑娘定是喜欢玉将军,玉将军对景姑娘也不是完全的姐妹之情。说不定她俩哪天就成双成对了。等景姑娘真的和玉将军在一起了,我……” 闻言如月开口,语气里带上一丝微愠:“不可妄自议论他人,不可随意揣测他人。景姑娘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别说了,睡觉!” 如星闭了嘴,趴在枕头上看着如月熄了蜡烛又躺到床上。 她凑到如月肩膀旁,伸手揽住了如月的肩。她缓缓眨着眼,温声道:“姐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抱着我,哼着歌哄我睡觉。” 如月:“记得啊,你从小就身材瘦小,我抱着你感觉像抱着只猫儿一样。” 如星低低的笑了一会儿,凑的更近,道:“那我睡不着,姐姐你再给我唱首歌,哄我睡觉好不好?” 如月点了一下如星的脑门,笑道:“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娃娃了,还要姐姐哄睡。” 如星在她颈窝蹭了蹭,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姐姐唱的歌最好听了。” 如月拗不过她,道:“好啦,唱一首歌就要睡觉了哦。” 如星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嗯,好!” 如月一边轻拍着如星的后背,一边柔声哼唱着祖父曾经给二人哼过的古老歌谣。 次日清晨,景之瑜顶着双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拉开了房门。一开门就看到玉清烟抱臂靠在门边,她温柔的笑道:“醒了?去吃些饭吧,吃完我们就回去了。” 景之瑜擦着打哈欠流出的眼泪,声音慵懒道:“好。” 两人下了楼,在客栈里凑合吃了早饭。刚吃完饭,如月和如星恰巧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包包的饭菜。 如星道:“景姑娘,这些菜都是玉将军吩咐我们一大早去凤栖阁订的,都是你爱吃的。” 景之瑜看向玉清烟,愕眙道:“你让她们去买的……?” 玉清烟笑道:“对啊,阿瑜不是很喜欢凤栖阁的菜吗?我就多订了些。” 景之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昨晚还暗自神伤,想着以后再也不叫玉清烟“玉姐姐”了…… 好幼稚…… 她冲过去抱住玉清烟,声音闷闷的,道:“谢谢玉姐姐。” 玉清烟反抱住她,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那么多愁善感?” 景之瑜摇了摇头,继续抱着玉清烟没说话。 玉清烟也不再追问,抱了一会儿,她转而道:“回家吧,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景之瑜松开了手,道:“嗯。” 景之瑜上了马车,如月和如星则负责赶马车。 玉清烟跨上千里,走在最前面。几人便踏着晨露往军营走去。 第22章 刚到城门前,就有一个卫兵急急忙忙的来报:“玉将军,阴山山脉今日辰时发生山崩,压倒了两排城障。万幸当时将士们都在练兵场晨练,只是有一队士兵清晨在检查天坑时没来得及躲避,被压在了天坑里,还未找到。明苏总侍卫已带着人去找了……” 玉清烟急道:“山崩?!怎么不早些来禀报?!” 卫兵道:“玉将军息怒!明侍卫说她不想让将军担心,山崩已经发生了,再报告也没什么大用处,您正在和景姑娘……” 玉清烟更是气急攻心:“军中的纪律是摆设吗?!知情不报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快带我去天坑!” 卫兵哆哆嗦嗦道:“是,将军。” 玉清烟回头对如月道:“你们将景姑娘带回院中,不要出来!” 如月和如星道:“是,将军。” “驾!”玉清烟挥动马鞭,千里一跃数丈,向山脚下的天坑奔去。 “如月,发生什么了。”景之瑜在马车内坐的无聊,打起了盹,此时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了车门询问道。 如月便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景之瑜面色突变,山洞里的画面又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她声音颤抖,道:“我也要去天坑!” 第25章 如月拦住她:“不行,玉将军吩咐我们将你送回院子,不许出来。山下还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山崩!” 景之瑜道:“如月!在这军中你是我的婢女!你敢不听命令!看清楚了!我才是你主子!” 如月岿然不动的立在马车旁,身体僵了一刻,依然道:“不行,景姑娘你不能去。” 景之瑜急得狠了,拿着令牌的手都在发着抖。她阴沉着脸道:“如月!你非要拦我?!你敢拦我!” 如月寸步不让,声音依然坚定:“你不能去。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景之瑜:“如!月!”她站在马车上,浑身因急极气极而剧烈发抖,她睥睨着如月,拳头紧紧的握着,指节发白。 如月抬起头和景之瑜对视着,看样子是势必要拦住景之瑜的。 她眼神滑过如星,如星立马心有灵犀,从背后打晕了景之瑜。 如月接抱住她,道:“先回去吧。” 两人将景之瑜放到床上,又找来绳子将她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山脚下修了一条预防山崩的天坑。天坑既能承载山上崩裂下来的土石,又能当排水沟疏通洪水。因此,虽然此前阴山山脉偶有山崩暴雨,却从未发生过人员死伤。许是前几日连续下了好几日暴雨,山顶树木又少,山体被雨水冲刷侵蚀,土石变的松散,又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分崩离析,最终在今早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山崩。 玉清烟赶到时只见一片狼藉。她下了马,来到天坑旁找到明苏,怒目圆睁,喝道:“先找人!日后再跟你算账!” 明苏道:“是!将军!人数已经清点完毕,被埋在下面的是二堡下的工程兵队,共一百五十人。已派人报告陛下。” 玉清烟倒吸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冷静。她将救援士兵分成三波,其余两波去搬运城障废墟,第一波的人去挖天坑里的土石。她站在队伍之中,一边大声喊着口号,一边将手中的铁锹甩到飞起,一刻也不敢耽误的铲着天坑里的土石。 天坑里搭建有石头支架,玉清烟只祈祷工程兵躲到支架下,逃过一劫。 第一波士兵铲累了,实在是铲不动了,玉清烟大喝一声,第二波立马替补上来。 明苏在玉清烟身旁,喘着气道:“玉将军,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呢。” 玉清烟也累的微微喘着气,她道:“闭嘴!挖!” 明苏只好住了嘴,更卖力的挖土。 第二波人也累的挖不动了,又换了第三波人。 明苏看着玉清烟湿透了的衣衫和滴着汗水的发梢,道:“玉将军……” 玉清烟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手臂酸痛,再也扬不起来了,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一锹一锹的往外铲土。她知道,一旦停下动作,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我说了,闭嘴!” 明苏道:“去稍微休息一下吧……”她真担心下面的人还没救出来,玉清烟先倒下了。 玉清烟道:“你先去休息……我再挖一会儿……” 明苏没办法,她退了下来,去到城障边,帮着运送木石了。 天坑里总共有七处石头支架,挖到这时,五个都已经被挖了出来,但仍然不见那一队工程兵的踪影。玉清烟的心愈发的沉寂下去,浑身发冷,连牙齿都打着颤。 怎么会没有?五个了,怎么都没有?他们在哪里?到底被埋在了哪里?…… 挖到第六个时,玉清烟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土坑了,只凭借着直觉还在不停的挖。 忽然之间,下面传来一阵嘈杂的求救声:“我们在下面!我们在这里!就在六号支架下面!” 玉清烟身体猛的一震,瞬间清醒过来,她手上动作更快,不一会儿就和其他士兵合力挖开了土层,露出了下面惊喜交加的士兵。 那些灰头土脸的士兵们看着玉清烟,似乎是不敢相信,惊呼道:“玉将军!” 玉清烟放下绳索,道:“你们稍安勿躁,拉住绳索!” 等所有人都被救了上来,玉清烟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差八十九人没找到。 玉清烟问道:“其他人呢?!” 其中一个士兵坐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胳膊答道:“应当是在第七号支架下。当时情况危急,我们便分开躲到了就近的支架下面。 玉清烟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未等她再开口,七号支架边也传来了动静:“找到了!找到了!” 玉清烟对身边救援士兵道:“把他们都带到付军医那里!”随即她向七号支架跑去,边跑边喊道:“快把他们拉上来!” 等到看清了这边的景象,一颗心又瞬间提起,坑岸边的士兵满脸沉痛。 七号支架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坍塌了。 八十九人,八十八人遇难。 玉清烟眼前一阵晕眩,脚步一个趔趄。她哀俱交加,颤声道:“都拉上来。” 明苏赶过来扶住玉清烟,担忧的望着她。 很快,八十八具尸体就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玉清烟面前。 她闭上眼不愿再看,良久哽咽道:“好生掩埋,抚恤亲眷。” 明苏领命,吩咐手下去做。 玉清烟缓缓睁眼,走到那一个被吓到麻木的小士兵跟前,温声道:“你……可有哪里受伤?” 那小士兵未及弱冠,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他看着玉清烟,哇的一声哭出来,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死去的都是平日里对他照看有加的长辈啊,就在山崩之时,他们还想护着他,就在支架崩裂之时,他们还想保住他…… 玉清烟低下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最后还是明苏过来,将那小士兵劝慰住,送去了医药所。 人都找到了,是幸还是不幸。 玉清烟呆呆的跪在坑岸边,盯着七号支架久久无法回神。 院中卧房内,景之瑜猛然惊醒,眼皮几乎是一瞬间弹开。她转动眼珠,发现如月和如星正跪在床前,自己则是被绑在床上。 她简直怒不可遏,吼道:“你们两个!给我松开!反了吗?!” 如月和如星低垂着头不说话,甚至一动不动。 景之瑜使劲浑身解数,扑腾了半天也起不来,只能像死猪肉一样躺在床上。 “你们……究竟想怎样?” 如月终于开口,道:“景姑娘,我们的任务是保证您的安全。” 景之瑜道:“我的安全我自己会保证,你先给我松开!” “不行。” “你——”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座阴山突然集体发出哀鸣。混着砾石的泥浆在垂直落差中加速,形成持续的轰鸣,如同万吨列车从云端坠向深渊。 景之瑜瞬间脊背发麻,身体僵成一块铁板。 玉清烟呢?玉清烟在哪里?她在哪里?!在哪里?! 如月和如星也被山体又一次的崩塌所震慑,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将景之瑜抬上马车,跟着军队向后方快速撤退。 景之瑜不断的挣扎,她快要疯了。付军医给她扎了镇定针,她才勉强安静下来。 这次山崩来势凶猛,就连百里外的银雪镇也受到不小的影响。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贺副将军带着军队退守到镇子外,在树林子里临时搭建起帐篷。 “景姑娘,吃些东西吧。”如月端来一碗粥,舀出一勺送到景之瑜唇边。 景之瑜目光直愣愣的瞪着前方,一字一顿道:“松!开!我!” 如月深吸一口气,道:“不行。” 景之瑜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道:“让我去找!玉清烟!”说着,她的唇角慢慢的渗出血来。 如月大惊,慌忙拿起手帕去擦。一边擦一边大喊付军医。可血越擦越多,手帕浸满也擦不尽。 如月痛心骇俱,用手掌去堵景之瑜口中涌出的鲜血,可无济于事,血流并没有停止。 景之瑜觉得这感觉好熟悉,胸口闷的喘不过来气,像是心脏被碾压成了碎片。 昏迷的前一秒,她看到付军医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身旁还跟着如星。 再次睁眼,景之瑜的脑袋便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样,转动不了。 好长一段时间,她茫然的睁着眼,不知今夕何夕。 “阿瑜,阿瑜!” 谁啊,谁叫我阿瑜? 眼前像蒙了一层纱,耳中像泡着一碗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阿瑜,我是玉清烟啊,我是玉姐姐啊!” 听到“玉清烟”,景之瑜才迷惑的眨了眨眼,扭过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真的是……玉清烟。 她想起身,可飘飘然的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是躺在外太空。 “玉姐姐……”她艰难开口。 玉清烟眉头舒展,转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道:“是我。阿瑜,你醒了就好。” 第26章 她端过付军医呈上来的一碗苦药汁,扶起景之瑜。 景之瑜直到此时才有了一些切实的踏实感。 她机械的张嘴,吞咽那一碗苦涩的中药汁。直到喝完了药,也没觉出味道。 神志已差不多恢复,她道:“玉姐姐,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受伤了吗?” 玉清烟弯腰给她擦了擦嘴角,道:“你先睡一觉吧,好几日未曾合眼了。” 景之瑜固执的拉着玉清烟的手腕,道:“不睡,我不困,你说。” 玉清烟只好又坐了下来,把事情都告诉她。 第23章 玉清烟一个人跪在天坑旁,忽的听到山上一阵轰隆作响,她抬头望去,远远的看到山上一片暗灰色的雾气流窜。她心道不妙,山崩又要来了。 她足尖轻点,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千里,向反方向疾驰奔逃。 回到城堡,军队都已撤离,她便调转马头往银雪镇里追来。 刚汇合,玉清烟便吩咐各堡清点军中人数,确认伤者。不幸中的万幸,并无人员伤亡。 信使早已经骑上一匹快马回京复命去了。玉清烟指挥着将士们安抚银雪镇上的老百姓并进行灾后重建。 山崩已经停了,只是城堡肯定已经被夷为平地了。这个镇子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只有高处的几户房屋凭借着海拔的优势而幸免于难。 玉清烟道:“城堡虽然毁了,但是为了防止敌军趁机来犯,我军仍然要建立临时堡垒,等待陛下的旨意。” 景之瑜道:“你别去。” 玉清烟道:“我是北地的大将军,怎么能不去?放心吧,我命大着呢,死不了。” 景之瑜坐起来,控制不住的流泪,“我和你一起。” 玉清烟按住她的肩膀,道:“我只是回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了。” “我……”景之瑜无言以对,她该说什么呢?她该怎么说呢?担心你?想陪着你?或者是离不开你? “我受不了你一个人去冒险,受不了我对你的状况一无所知。如果你死生不明,我也要疯了……你让我去,我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景之瑜紧紧攥住玉清烟的手腕,她穿的是她送的衣服。 玉清烟心中微动:“阿瑜……” 景之瑜直起身子跪着,搂住了玉清烟,脸贴在她的小腹处:“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手!” “唉,你这是何必呢?阿瑜。我说了,我即刻就会回来……” 景之瑜松开了她,眼中泪光闪烁,但异常坚定:“玉清烟,我从来没跟你说过遇到你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大概八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找不到自己,找不到亲人朋友,找不到自己的家。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能在大街上流浪。我和狗抢食,每天都吃不饱,我没有屋子住,走到哪就睡到哪,无数次被其他流浪汉驱赶殴打……我无数次想象着有人能来拉我一把,我实在不想活在烂泥里了,我受够了。我确实想过一死了之,可我害怕,万一死了之后什么都没了呢。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她喉咙滚动,擦了把眼泪,继续道:“战场上,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遇到了你。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明明我们素不相识。你给我疗伤,给我饭吃,给我屋子住,跟皇帝求情留我一命。那时候,我只是想,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就不用流浪了,就可以吃饱穿暖,更不必担心受人欺辱。我以为你只是个冷面大将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可后来我发现,你心思细腻、内心良善,有责任有担当,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许多事你不说,可你都会去做。你体恤下属,把他们当家人,军中无人不心服口服。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放你自己去……” 其实,她还想说,我喜欢你。 但她没说出口。这句话不应该现在说,她不想冒险。 玉清烟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之瑜道:“求求你,让我去,看着你平安。我真的没有办法一个人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 玉清烟转过身背对着景之瑜,道:“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景之瑜破涕为笑,站起身跟上玉清烟。 两人骑上马,并行着往城堡走去。 城堡果然尽数倒塌,成了一大片废墟。 玉清烟端坐马上,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对身后的工程兵长道:“去勘察,即刻选址重建城堡!” 工程兵长领命道:“是。” 玉清烟下了马,将景之瑜扶下来,又将千里和百方拴在一颗树干粗壮的白桦上,道:“你在这里,陪着她们,不要乱跑。我到前方去看看。” 景之瑜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玉清烟迎着风爬到最高点——其实只是一个略高的土坡——往下俯瞰。山上冲下来的都是些泥土碎石,还有一些树干枯枝,处理起来难度并不大。反而将这一片的地势填的更加平坦。 正思索着,工程兵长来报:“玉将军,属下已挖土查看,这一带夯土犹存,土质深厚。且山崩之后地势更加平坦,可建新城。” 玉清烟道:“好!先回镇子观察三日,三日后,若无意外,即刻动工。” 工程兵长道:“是。” 玉清烟从高处下来,土石在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她走到景之瑜身旁站定,道:“回镇子吧。” 景之瑜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道:“玉姐姐,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景之瑜伸手将玉清烟被风吹的微微凌乱的衣衫整理好,笑道:“我看着你的背影,你迎风站在高处,残阳如血,衣衫云卷,英姿焕发,风华正茂。” 玉清烟也笑了,脸上因着夕阳的映照而微微浮起一层红晕。 她解开千里的缰绳,道:“上马!” 景之瑜看着这个在漫天红霞里骑在俊俏千里上向自己伸出手的风光少女,会心一笑,重重点头:“嗯!” 玉清烟甩掉工程兵,带着景之瑜奔驰而去。 景之瑜坐在前面,风吹起的发丝拂过玉清烟的脸颊。千里仿佛比平时更加野性,嘶鸣着,载着两人踏着一片红光向远处奔去。 景之瑜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她突然很想大喊一通。 “啊——啊——!”她大喊着,随后又开怀大笑起来。 玉清烟也喊:“啊——啊——!” 景之瑜道:“玉姐姐,再快一点!” 玉清烟便扬鞭打马,千里吼叫一声,加速往前冲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之瑜彻底放飞自我,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去死吧!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吧! 耳边风声太大,玉清烟提高了嗓音,问道:“阿瑜!开心吗?” 景之瑜:“开心!” 玉清烟抱紧了她,鼻尖擦过她的耳边,道:“我也开心。” 景之瑜耳朵发烫,一瞬间仿佛全身的温度都汇聚到了那只被玉清烟蹭过的耳朵上。 还好玉清烟已经移开了脸,不然就露馅了。 回到营地帐篷里,天已大黑。将士们都已入睡。 玉清烟道:“阿瑜,收拾一下睡觉吧。你该累了。” 景之瑜看着眼前的一个帐篷,问道:“你睡哪里?” 玉清烟似乎是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指着帐篷道:“当然是睡帐篷里啊。” 景之瑜一口气差点噎住,她道:“你睡这里,我也睡这里吗?咱俩睡一起?” 玉清烟轻笑:“对。阿瑜怎么了?又不是没和我睡过。这么紧张做什么?” 景之瑜连连摆手,尴尬笑道:“不是,我没有紧张……” 玉清烟道:“放心吧,我不会踢你的。” 景之瑜嘀咕:“我不是担心这个啊……” 没办法,物资紧张,景之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了帐篷,开始脱衣服。 玉清烟随即也进来了。 景之瑜看她进来,手一顿,又继续脱衣服。 其实她更喜欢裸睡来着…… 正打算躺下,玉清烟抱着脱了一半的外衣蹦了起来,躲到景之瑜身后,喊道:“虫子!阿瑜!有虫子啊!” 景之瑜一惊,往玉清烟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只毛毛虫正在缓慢的蠕动。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堂堂玉大将军居然怕虫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景之瑜捂着肚子笑的十分大声。 玉清烟晃着她的肩膀,急道:“你笑什么?!快把它弄走啊!” 景之瑜本想再调笑几句,却发现玉清烟的手在发抖。她立马收了笑,道:“玉姐姐别怕,我这就把它请走。” 景之瑜捏起那条小虫子,放到了离帐篷八百里远的地方。 她回到帐篷里,道:“玉姐姐,虫子已经被我扔远了。原来玉姐姐怕虫子啊,我只当玉姐姐天不怕地不怕,世上没什么能奈何得了你呢。” 第27章 玉清烟愠道:“阿瑜不要取笑我了!人无完人,不是吗?” 景之瑜躺回被窝,道:“是的呀是的呀!怕虫子也没什么丢人的。谁都有软肋不是吗?” 玉清烟双手抱臂,道:“哼!” 景之瑜看着玉清烟那傲娇倔强的样儿,笑道:“好啦好啦,我错了嘛,好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再有虫子,我都替你赶走,好不好?” 玉清烟放下手臂,看她一眼,道:“这还差不多。” “好了,玉姐姐,夜深了,快些睡觉吧。” 玉清烟犹豫道:“万一还有虫子呢?……” 景之瑜道:“那这样吧,我先把帐篷检查一遍,再去找付军医要些驱虫的草药来。如何?” 玉清烟放心的点了点头。 于是,付军医大半夜的被叫醒,睡眼朦胧的给大将军抓了两把驱虫药草,还贴心的拿来一盒驱虫粉塞给景之瑜。 景之瑜将药草和药粉围着玉清烟摆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将帐篷内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虫子之后,她躺下侧头看着玉清烟,笑道:“玉姐姐,这下可放心啦。” 玉清烟老老实实的躺在药草药粉之中,一动也不敢动,道:“放心……” 她这造型实在是搞笑,景之瑜嘴角的笑就没压下去过。 这样的玉清烟,反而让她有了更亲近的感觉。 她支着头,望着玉清烟道:“玉姐姐要是再看到虫子,记得喊我,我随时乐意为姐姐效劳。” 玉清烟郑重的闭上了眼,道:“快睡吧。” 景之瑜却没睡。这草药的味道太重,她不太喜欢。努力了半宿,还是睡不着,于是她干脆悄摸摸的坐了起来,注视着玉清烟。 睡着的玉清烟更加安静恬淡,眉目舒展,更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而不是顶天立地的北地大将军。 景之瑜碰了碰她的发梢,继而又想抚摸她的眉毛。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她收回了手。 玉清烟,你有怎样的过往?能不能跟我说说。 第24章 三日风和日丽。 镜溪镇派来了大量民工帮衬,银雪镇的重建工作也井井有条的展开了。 玉清烟和贺副将军率领着大批军马回到了城堡旧址处,在旧址外十里处安营扎寨,准备重建城堡。 附近的几个小村小镇都出钱出力出人,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守护这道北地防线。 景之瑜看着这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景象,不禁感慨:“老百姓最是善良朴实,都是为了边疆安宁啊。” 玉清烟忙的脚不沾地,一批接一批的公文送到她的桌案上,看的她头晕眼花。 景之瑜没什么能做的,只好陪在玉清烟身边,陪她解解闷,说说话,顺便精进一下自己的射箭之术。不过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景之瑜在说,玉清烟只安安静静的听。 十日后,信使乘快马到来,带来了皇帝的圣旨,命玉清烟重建城堡。 玉清烟领了圣旨,那信使又道:“陛下说,此次山崩并不严重,已命周边村镇筹款重建。” 玉清烟双手攥拳,行了个礼没说话。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送走了信使,明苏拿出一封手掌大小的信件,道:“玉将军,江贵妃有信。” 玉清烟打开信,眉头深深皱起。 “皇上清醒的时日越来越少,大皇子愈发频繁的代理朝政。前几日西地大将军回朝述职时曾密会过大皇子,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小皇子体弱病重,已多日未曾出门。属下查到当年审理陈父一案时,有个小官还活着,但属下找到他时,他已不在人世,线索又断了。此外,请将军留心军中有无奸细,一旦发现有人异常,请不要犹豫,即刻斩杀。”在信纸背面,还有几行小字:“问玉将军安,玉将军和明苏一切可好?听闻北地山崩,我忧心如焚,却不能为你分忧解难,只得日夜祈祷将军和明苏平安无舆。” 玉清烟:“……明苏,人证物证都没有了,皇帝也痴痴傻傻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什么给爹娘洗刷冤屈?” “玉将军,陈父陈母枉死一案是郑家和皇帝联合促成的,既然现在景姑娘在你手上,并且皇帝也已痴傻,不如干脆杀了皇帝,再严刑拷问景姑娘,逼她说出实情,再杀了她。” 玉清烟道:“可即便如此,爹娘还是背负着冤屈骂名,不得翻身。” 明苏眼里隐隐闪着凶光:“那就起义,取而代之。到那时,只要你一纸圣旨便能还陈父陈母清白。” 玉清烟惊愕的看着明苏,仿佛不认识眼前人。半晌,她道:“我并无称帝的志向,也不愿看到大罗百姓流离、血流成河。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还我爹娘清白,那他们也不会开心的,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烛火噼啪摇曳,两人一时无言。 玉清烟顿了顿道:“罢了,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玉清烟久久的跪在几尊牌位前,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为何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证据……为何一直毫无头绪……爹娘,你们在天有灵,能否给孩儿指条明路……” 她只感觉自己好像海中的一块浮木,上不了岸,也沉不了底,就那样一直一直漂泊着,不辨方向,身不由己,昼夜不安。 有了民众的帮忙,灾后重建工作进行的十分迅速顺利。这天下午,景之瑜带着如月和如星正在镜溪镇采买粮食,人群突然一阵躁动,往前方汇集而去。 景之瑜心内好奇,拉着一个走的稍慢的老奶奶问道:“阿婆,你们这么多人都往那前边去,是去做什么呀?” 那老婆婆笑的满脸褶子堆起,道:“前边有一位大善人啊,正分发粮食呢!听说还有糖和盐!我要赶紧过去,去晚了怕是没有喽。” 景之瑜几人互相看看,还有这种事?! 景之瑜当下大手一挥,道:“我们也去看看。” 如月道:“我们也去领东西吗?” 景之瑜道:“当然不是,怎么能和老百姓抢粮食。我们去看看是哪位好汉,这么大方。” 几人随着人流,很快来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救灾棚前。 景之瑜站在人群外围往里张望,只见三个戴着假面的高大侍卫正分发着救灾粮。身后放物资的大木架子上还有三个牌匾,分别写着小米、白糖、盐。 如月惊道:“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大手笔!救灾粮从来只见稀粥,还未见过发盐发糖的。” 如星随即道:“是啊,看来这家公子真是仁善,你们看,那几位都遮着面,真是神秘。” 景之瑜道:“这就叫做好事不留名,想来是个见不得百姓疾苦的谦谦君子。”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接过话茬,朗声道:“是嘞,这几个人啊带着这些粮食挨个村镇的分发嘞,他们还说人人都有份呢!当真是活菩萨大善人哟!” 几人又站了一会儿,救灾棚前的老百姓越聚越多。正欲转身离开之时,站在正中间的那名男子看到了她们。他拿着粮食袋子的手一顿,随即便要向她们走过来。 还未等他穿过人群走来,明苏的声音响起:“景姑娘,玉将军派我来找你们。你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回营?” 景之瑜道:“没啥事儿,我们正打算回去呢。该买的都买好了,走吧。” 明苏朝救灾棚看了一眼,带着景之瑜几人回去了。 一回到营寨,景之瑜便跑到玉清烟军营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奇道:“玉姐姐,我跟你说哎,今儿个我们去买东西,看到镇子上有几个人在发救灾粮,居然还发糖和盐,这真是头一次见。” 玉清烟道:“哦?这么大阵仗?是谁?” 景之瑜道:“对啊,可大方了!但我也不知道是谁,而且他们都戴着假面呢。” 玉清烟好像来了兴趣,问道:“那他们是穿着什么样式的衣服,又是戴着什么样式的假面呢?” 景之瑜回忆了一番,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很普通的紧身衣袍,玄色的,假面也是玄色,上面还有些祥云图案。这种东西地摊上随处可买。” 玉清烟道:“这样啊。阿瑜可以帮忙去给民工放粥吗?” 景之瑜当然乐意效劳,答应道:“好啊。” 等她走远了,玉清烟唤来明苏,问道:“施粮之人是小皇子?” 明苏道:“回将军,确是小皇子的人。” 玉清烟道:“也好,随他去吧。他虽没什么大气魄,但是心地良善,与他父兄不同。” 明苏道:“将军所言极是,可惜小皇子常年体弱病重,想来无缘皇位。” 玉清烟道:“莫要多言,下去吧。” 明苏来到城堡高处监工。将士们和民工分成了好几波人,昼夜不停的轮番上阵,此时城堡大半都已建好。 晚上,景之瑜拿了个小木盒子来到玉清烟卧房里,道:“玉姐姐,你先闭上眼睛。” 第28章 玉清烟:“嗯?为何?” 景之瑜道:“你先闭上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不可以偷看。” 玉清烟听话的闭上了眼。 许久,没什么动静。玉清烟道:“阿瑜?你还在吗?” 景之瑜道:“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会儿!” “吱吱——啾啾——” 是炸鸡排和糖果的声音。玉清烟疑惑道:“阿瑜,你在干什么?炸鸡排和糖果怎么一直在叫?” 景之瑜嘿声道:“好了,玉姐姐,睁开眼睛吧。” 玉清烟走到鸟笼旁,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景之瑜道:“我在给炸鸡排和糖果喂食呢。” 玉清烟:“那为何让我闭眼。” 景之瑜道:“我怕你看见她俩的吃食会害怕。所以让你不要看。”她不敢让玉清烟看见虫子,甚至不想在她面前提“虫子”这两个字。“我给她们加加餐,你看,她们好瘦。” 玉清烟笑道:“原来如此,阿瑜真是有心了。”她看着那两只嬉闹玩耍的鹦鹉,“确实太瘦了。” 景之瑜莞尔笑道:“放心吧,我定会将她们养的白白胖胖。” “这段时日重建城堡,真是委屈你了。我说让你去镇子上住客栈,你还不愿意。” 景之瑜有些微愠又有些开玩笑的说道:“玉姐姐怎么又说这种话?怎么会委屈,我每天都很愉悦啊。你可别给我拉仇恨哦,我要是自己去住客栈,其他人会议论我的。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玉清烟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好,我不说了。明日我会嘱咐工匠将阿瑜的院落修建的比以前更大更好。” 景之瑜道:“不不不,那倒不必。军中还是以节俭为主,本来就不富裕,就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银子了,我可以住小一点啊。还是将钱财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吧。这个冬季我还打算给军中将士买棉衣呢,要省些钱才好。” 玉清烟:“阿瑜。” 景之瑜:“嗯,我在。” 玉清烟:“你真好。” 景之瑜:“你也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玉清烟觉得景之瑜罪不至死。也许她并非十恶不赦…… 但……也只是一瞬间。 第25章 如月回了营帐,发现如星不在,她想着如星可能在景之瑜的营帐里,便打算将她带回来早些休息。 路过伙房,如星正好端了一盘甜点出来。 “如星,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她指着如星手里的托盘问。 如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如月,不由得一惊,退后了半步,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如月道:“来找你。这么晚了做糕点干什么?” 如星急忙捂住了那几块新鲜出炉的甜点,道:“当然是吃啊。” 如月笑道:“哦~如星那么嘴馋啊。分姐姐一点呗。”说着就要来拿如星怀里的甜点。 如星侧过身子,又退后了半步,道:“不行,你不能吃,不是给你的。” 如月见她神情躲闪,心下了然:原来是给景姑娘的。 她收回手,轻笑一声,道:“好好好,我不吃你的。”说罢,她露出一个灿甜的笑,先回营帐了。 如星暗骂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居然被如月看到了。今夜这盘糕点算是废了,只能先扔了,日后再找机会。 第二日,景之瑜和如月清竹一起在伙房里熬粥,如星也想去帮忙,景之瑜却说她还小,不让她帮忙。 如月也说,听景姑娘的,去玩吧。 如星站在伙房门口,看着如月和景之瑜其乐融融的模样,眯起了眼睛,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毒死了她。 今夜就行动。 晚上,其他人都睡了,如星做了几个形状精致的甜点,送到了景之瑜身边。 景之瑜很惊讶:“如星,你还会做糕点啊!”她轻轻的捏起一个,嗅了嗅,“好香甜啊,肯定很好吃。” 如星笑道:“我做了好久,景姑娘,你尝尝。” 景之瑜道:“好!如星辛苦了。” 她拿起一块桃花状的甜点,咬了一口,细腻绵软,唇齿留香。 “真好吃!”她将桃花酥吃完,道:“我送去给玉姐姐也尝尝。” 如星慌忙制止了她,低着头道:“这是我特意给景姑娘做的……” 景之瑜微微发愣,语气有了些变化:“特意给我做的啊……?” 如星抬头看着她,道:“嗯。不多,就四块小甜点,景姑娘都吃了吧。” 景之瑜感觉怪怪的,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如星的一番美意,道:“好,既然是如星特意为我做的,那我就都吃了。” 不一会儿,四块甜点全部下肚,景之瑜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道:“如星手艺真好,以后有机会多做点嘛,让大家也都尝尝。” 如星笑了笑,道:“景姑娘早些歇息吧。”便拿起托盘退下去了。回到营帐内,她递给如月一杯水,道:“姐姐喝点水就睡吧。” 如月接过水杯,笑道:“如星是不是有心事瞒着姐姐啊?” 如星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便道:“没有啊,我能有什么瞒着姐姐啊。好啦,喝完了水,就快些睡吧。” 如月道:“好啊,如星长大了,心里话也不跟姐姐说了。” 如星垂眼道:“我没有。” 如月躺进了被窝,嘻笑道:“好啦好啦,知道啦,快睡吧。” 如星背对着如月躺下,心里还难免有些不安。 半夜,军营里突然躁动。 景之瑜中毒昏迷,如月和如星不知所踪。 玉清烟气急败坏的在景之瑜床前踱了八百个来回,怒吼道:“明苏!带人去追!不惜一切代价,要活的!” “是!”明苏不敢耽误,带着一大堆队人马急急忙忙的追去了。 玉清烟又对床边的付军医道:“查出来了吗?!她到底是怎么了?!不应该这么快啊!是不是她俩干的!” 付军医面色难看至极,低声道:“是另一种毒。但属下只在传说中听过这种毒,从未见有人真的会用……属下无能,这毒,我解不了。” 玉清烟拎起付军医,咬牙道:“还有你解不了的毒?!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付军医再一次感觉冷汗涔涔,他颤声道:“只有找到下毒之人……让她来解……”他喘了口气,又道:“只是一定要尽快,这是一种盛巫剧毒,如果三日之内不解开,景姑娘怕是没命了。” “那现在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付军医道:“属下只能暂时封住景姑娘的心脉,阻止剧毒流向心脏……属下实在没法彻底……” “还不快封?!” 付军医吓得立马打开了针灸布袋,控制着哆嗦的手,给景之瑜扎针。 玉清烟又唤来清竹,让她也带上一队人马去追。 她不该这样的,她不能这样的,她为什么会如此担心她,她为什么大半夜的中了邪一样跑来看她,她为什么如此着急慌张,她为什么如此害怕她真的死了…… 心中百味杂陈,玉清烟守在景之瑜床边一夜未曾合眼。 这是第几次了? 玉清烟握住她冰冷的手,此时正值盛夏,她的手却如此冰凉。她不住的给景之瑜哈着气,想让她的手暖和一些。 如月!如星!你们真是活腻了! 折腾了大半夜,天已大亮。如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被如星抱在马上,穿梭在一片密林里。 她大惊:“如星?!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醒来,如星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温声道:“姐姐醒了,不怕,我们很快就自由了。” 如月越听越糊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什么意思?” 如星看看怀里人,又看向前方,道:“姐姐很快就能和我一起过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了。” 如月如遭雷击,全身血液瞬间冷下去,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做了……什么……” 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明晃晃的长出芽来,曝晒在阳光之下。 如星,她对自己居然存了这种心思吗?!……她喉咙阻塞,瞪着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如星。 如星见她怔愣的模样,笑着在她面颊轻轻落下一吻。 如月汗毛陡然竖起,想抬手扇她,胳膊却绵软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如星道:“姐姐乖一些,别乱动哦,会摔下去的。” 如月简直要吐血:“你……你把景姑娘和玉将军怎么样了?” 如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姐姐担心她们?景之瑜啊,估计没几天可活了。至于玉清烟,我倒是留了她一命。” “你!……是她们救了你!” 如星依然笑意盈盈的:“不,是她们抢了姐姐。姐姐的一颗心都被景之瑜勾去了。” 第29章 如月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道:“你怎会如此想!我与景姑娘名为主仆,实为挚友!我怎可能会对景姑娘有别的心思!我先前一直以为你爱戴景姑娘……却没料到……你疯了!快停下,放我回去!” 如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的狂笑不止。 笑够了,她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在如月耳边咬牙切齿的道:“姐姐,你知道自己每天对那个该死的景之瑜笑的有多好看吗?嗯?姐姐,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以后只能笑给我一个人看!” 如月心里的怒火将眼睛烧的通红,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星坐直了身子,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她悠哉悠哉的说道:“喂了点毒而已。放心吧,剧毒,死得很快,不会很痛苦。” “你!疯子!” “哈哈哈哈!姐姐,你不觉得我很仁慈吗?驾!!”她控制着缰绳,马儿拐了个弯,往一条僻静荒凉的小道上奔去。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如星便带着如月来到了荒野里的一处破旧寺庙里。她将软若无骨的如月抱下来,放到了一堆干枯野草上。 如月眼含泪光,牙都要咬碎。此时此刻,她更多的是懊悔和痛心。一向温顺乖巧的妹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她的心在滴血,可即便再痛苦,这些事都已经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如星见她如此面容,心中突生一股刺激的快感。她掐住了如月的下巴,狞笑着,颤抖着,不可控制的道:“姐姐,你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你果真如此在意景之瑜那贱人吗?可惜啊,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只能看着我了。” “放开我!” 如星勾起唇角,道:“姐姐,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放开!” 如星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自顾自的道:“姐姐,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都在想些什么吗?” “闭嘴!放开我!” 这次,如星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麻绳,绕到如月身后,欲要绑她的手。她话音很慢很轻柔,传到如月耳朵里,却让她毛骨悚然。 “姐姐,你知道我安安静静的睡在你旁边时,有多隐忍吗?” 如月仅存的一点理智彻底崩塌,字字泣血道:“怎会如此!畜牲!” 如星绑完了手,又要来绑腿。她一边绑一边斯斯文文的道:“姐姐,不是你一直在引诱我吗?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错呢?” 如月闭了眼,睫毛颤动,几行泪滑落,嘴角也咬出了血。她像案板上的肉一样躺着,等待着,任人宰割。 她苦笑一声:“早知如此,我还说什么救你……” 如星手一顿,道:“姐姐后悔了?可惜晚了。” 如月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更加动弹不得。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庙顶,只想一死了之。 如星站了起来,开始脱衣服。 如月没想到她会如此丧心病狂,吼道:“你干什么?!” 如星解下腰带,笑道:“睡觉啊。我都一夜未睡了,困了。” 如月:“住手!” “不要。” “如星……如星!!” 如月看着如星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只觉一阵胆寒。她怎么从没发现,这蜜一般的笑里隐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恶呢。 如月绝望道:“如星!你如果真的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如星道:“是吗?不原谅又能如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如星!” “如星。”如星品玩这两个字,笑道:“姐姐取的名字真好听。”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如星柔软的指腹一寸寸的抚过如月的脸颊,感受着地上那人轻微的颤抖,道:“姐姐,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呢。” 如星微凉的指腹像蛇一样滑过如月的身体,刺的她恶心反胃。 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衣服已经被褪去了大半,只剩里衣。如月彻底心死,她紧闭着双眼,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就在如星想进行进一步的动作时,庙门“哗”的大开,明苏带着一队士兵闯了进来。 第26章 如星猛的起身回头,明苏已经带着人包围了这所小寺庙。 “住手!”明苏持剑直指如星。 如星面色大变:“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少废话!速速投降!”明苏语气凌厉,不容置疑。 如星佯装穿衣服,手顺势往衣袖里一掏,如月焦急叫道:“快捂住口鼻!” 明苏等人早有准备,几人身体腾空,齐齐向后掠去数米,戴上了防毒假面。 明苏语气更加不耐烦,喝道:“还不快住手!玉将军早就知道你的路数,你以为你还能逃的掉吗?!” 眼见逃不掉了,如星退到如月面前,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亮晃晃的匕首,咬牙切齿道:“姐姐,看来今日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我们到了地府再办事儿。” 她语气温柔,举起匕首用力往如月心口刺去。 “哐当——!”一声清脆的铁器撞击声后,如星手里的匕首应声落地,左右立马跳出两队人,将如星缉拿捆绑。 明苏捡起自己的剑,挑起如星的下巴,恶狠狠道:“你还有什么招数?恩将仇报的——畜——牲——” 如星癫狂的笑起来,咬牙道:“要不是没机会下手,我真后悔没有将那姓玉的贱人一起毒死!” 明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这一掌力道太大,如星眼冒金星,吐出一口血沫。她不屑的冷哼一声:“你们真该死啊。” 明苏又扇了她一巴掌,冷冷道:“嘴巴封上,绑紧了,回营。” 她又望了如月一眼,对左右道:“给如月姑娘松绑,带回去。” 一路上如月不停的问景姑娘如何了,明苏也不清楚,只能说状况不太好。 到了军营,明苏将如月和如星带到了玉清烟面前。 玉清烟见到她们,转身拔出破越,剑尖抵住如星的喉头:“给景之瑜解毒!” 如星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道:“玉将军,我既然已经下了毒,又怎么会解呢?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早些给她准备后事吧。” 剑尖刺破如星的喉咙,玉清烟恨不得立马了结了她,可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 “我再说一遍!给景之瑜解毒!”她双眼猩红,仿佛一只发了疯的猛兽。 如月缓了口气,抬起头开口道:“玉将军,或许我可以解景姑娘的毒。” 玉清烟转眼看她:“你?会解毒?” 如月道:“可以一试。但我中了如星的软骨丸,得让付军医先给我解毒。” 如星道:“姐姐,这毒你解不了。” 如月没搭理她,而是坚定的望着玉清烟。 玉清烟道:“付军医!” 闻言,付军医立马上前给如月把了脉,又拿出一包药粉,吩咐手下去冲泡了,端来给如月喝下。 不多一会儿,如月便恢复了力气。她掀开景之瑜的床帘,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心中顿时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是她求着景姑娘将如星救下,是她将如星带到军营之中,带到了景姑娘身边。若不是她,景姑娘又怎么会遭受这无端之灾,性命垂危。 事不宜迟,她立马给景之瑜检查。刚撑开景之瑜的眼皮,她立马变了脸,这毒果然是祖父医书上记载的一种盛巫禁毒。 她记得祖父教过她的。她快速在脑中搜索着解毒之法,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冰针和无根水来治了。 她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道:“玉将军,此毒并非毫无解法,只是所需药材十分不易得……” 玉清烟一听可解,便急道:“你尽管说!剩下的交给我!” 如月便道:“此毒名为赤焰焚心,只能以百年寒冰针和无根水平息。虽然景姑娘现在体表冰凉,但其身体内正烈火焚身,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玉清烟深灰色的瞳孔微微颤抖着,声音飘忽道:“可现在是盛夏,去哪找……” 如月道:“玉将军,阴山山顶的洞穴中或许会有百年寒冰,采来后可以制针……无根之水则要去河底瀑布寻找……” 玉清烟道:“好,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 明苏道:“将军,我与你一起去!” 玉清烟定了定神,道:“不行!你和清竹留下,照看军营和景姑娘。把如星压到牢里,严加看管。” 明苏:“玉将军……” 玉清烟:“服从军令!我会尽快回来的。” 玉清烟不敢耽误,吩咐如月照顾好景之瑜,便背上破越和穿心,骑上千里往阴山山脚驰骋而去。 明苏示意左右拉起如星,打算将她押送到地牢里。如月阻止了她,道:“明苏侍卫,烦请稍等,我还有些话想问她。” 第30章 明苏狐疑的看着如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如月道:“明苏侍卫请放心,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关于景姑娘的毒,我还有些疑问需要她解答。” 明苏挥了挥手,侍卫放开了如星。如月拿掉她嘴里塞着的破布,“你究竟为何这么做?什么时候开始的?” 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如星依旧微微笑着,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害怕怯懦。她淡淡道:“姐姐,你真是傻得可爱。” 如月手背青筋暴起,掐住她的脖子,道:“说!”短短一天的时间,她的内心崩塌又重建,对这个妹妹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与爱护之情。 如星有些怜悯的望着如月,轻叹一口气,道:“罢了,反正我也快死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 如月松开了手,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抱臂等着她开口。 如星唇角微扬,开口道:“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爹娘总是打骂我们,可是姐姐每次都不顾自己的伤痛,勇敢的挡在我面前。姐姐,那时的你也是个孩子,瘦弱的身体因害怕而剧烈发抖,可当爹娘的皮鞭落下来时,你还是会将我护在怀里,替我挡下一顿顿的毒打。可这样往往会让爹娘更加愤怒,于是打你打的更狠,好几次都将你打的体无完肤。姐姐,这难道不是爱吗?我最喜欢躺在你怀里,听你讲故事,哄我睡觉,喜欢你偷偷把糕点省下来留给我吃,喜欢你抱着我荡秋千,喜欢你保护着我不受其他小孩的欺负……明明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啊……祖父在世时,他教我们医术和蛊毒之术,我说我想学制毒,你说你想学解毒。我当时心里想着,以后我负责制毒,你负责解毒,我们永远都分不开,我们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啊,姐姐。可是后来,当我想给爹娘下毒时,你却阻止了我,告诉我宽恕他们。呵呵,可笑,是他们害我们受了这么多苦!” 她鼻孔里冷哼一声:“但没办法,为了继续博得你的信任与怜爱,我只好答应你不再毒害他们。可是好景不长,祖父去世了,你也被爹娘卖去一户人家做丫鬟了。姐姐,他们凭什么把我们分开!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哈哈哈哈哈,但是后来,那户人家家破人亡,我很高兴,老天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终于眷顾于我!我满心欢喜,日夜期待着你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你居然来信说要去找人!哈哈哈哈!我亲爱的姐姐,你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再一次抛下我!她又凭什么从我身边夺走你!” “所以,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我都会告诉你爹娘又虐待了我,想让你回过头来看看我,想让你怜爱我……可你除了写一些安慰的话、送些碎银两回来,竟然不回来看我一眼!你就这样丢下我,丢下我一个人在那虎穴狼窝痛苦挣扎!于是我设计了一出嫁人的好戏,哈哈哈哈你果然回来了,并且带我逃离了那个家。哈哈哈哈姐姐,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如月:“你说什么?嫁人的……好戏?” 如星嘿嘿笑道:“是啊,姐姐,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心里是有我的,那次我终于见到你了。” 如月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如星笑的病态:“姐姐,再来。” 如月气的脑门冒烟,浑身都在抖个不停,她恶狠狠道:“恶心!” 如星继续道:“可是到了北地,我发觉你的目光便不再只关注着我一人,反而对景之瑜那贱人分外上心!姐姐,她有什么好的啊,你与她才认识了多久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你的目光只能落在我身上,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其他人算什么,其他人什么都不是!根本不配得到你的关爱!” 如月没想到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心机竟然如此之深,如此恶毒! 她一时无言,只紧紧咬着嘴唇。 明苏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没有动作。她也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柔随和的小女孩竟然将这等龌龊心思藏的那么深,她和玉将军竟都没看出来。 如月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她。良久,她才又道:“我是你亲姐姐啊!……” 如星笑道:“不,你不是。” 如月猛的转身:“什么?!” 如星道:“你是爹娘捡来的。” 如月身体僵直,犹如一块木板。这一日之内她遭受了太多太大的冲击,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大脑再也不能思考。 如星接着道:“姐姐别不信,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必要骗你了。只是爹娘没跟你说罢了,他们还指望着你往家里送钱呢。”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家是假的……祖父是假的……爹娘是假的……妹妹是假的…… 天旋地转、摇摇欲坠,如月身体支撑不住,“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她抱着头,痛不欲生。 她强撑着,红着眼圈吼出最后一个字:“滚!” 如星平静的心似乎是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面色骤变,笑容凝固在脸上,尖声叫道:“如月,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我的!是我的!” 如月怔怔道:“明苏……劳烦你……” 明苏意会到了她的意思,便下令将如星押去了地牢。 如星很快就被带了下去,空旷的屋顶还回荡着如星凄惨疯狂的哭喊。 第27章 玉清烟先潜入河底,取了无根之水,又爬到阴山山顶,采来了冰用马皮包住。 夜里,玉清烟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景之瑜的营帐。 如月见到她心下一惊,慌张道:“玉将军,怎么这么快?你受伤了!快些去包扎一下。” 眼前的玉清烟满身灰尘,连脸都看不清了,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草屑泥泞,衣衫划破了,好几处伤口都在淌着血。 玉清烟将东西递给如月,声音沙哑道:“别管我,先给景之瑜解毒。” 景之瑜中毒已久,实在不能再耽误。如月接过来,道:“是。” 她命一个小婢女将无根之水送去给付军医熬药,自己则开始打磨冰针。 冰针极难打磨,稍不留神就会断裂。如月和玉清烟忙活了半宿,终于打磨出了八十一根冰针。 如月铺好了针,道:“玉将军,麻烦你配合我。” 玉清烟:“好。我需要做什么?” 如月道:“稍后我给景姑娘施针时,会将她身体内的热血逼出来。那时她可能会七窍流血,你便拿着手帕替她擦去污血,不要让血挡住了穴位。” 玉清烟倒吸一口凉气,木讷道:“好。” 如月开始布针,从脚底开始,一直往头上扎去。 刚在景之瑜肚子上扎下一针,她便开始吐血。玉清烟忙拿起手帕去擦,可嘴角边的血还没擦干净,眼睛里的血又沽沽的涌出来。玉清烟一手拿着一块手帕,愈发的慌乱。 不等她擦完,景之瑜的鼻子里、耳朵里也都源源不断的流出褐色的血液。 玉清烟嘴唇颤抖,喃喃道:“怎么这么多血!怎么这么多……怎么擦不干净啊……怎么擦不干净……”她抬起朦胧泪眼,无助又茫然的望向如月。 如月道:“玉将军!换新手帕!必须要擦干净才行!” 玉清烟如梦初醒,好像突然找回了魂儿,赶忙换了几条干净的手帕,不停的擦着景之瑜脸上的血。 可依旧擦不干净,依旧越擦越多。 “怎么擦不干净?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她不断的重复着,双手发麻,慌乱的擦着污血。 几行泪滚落,砸在景之瑜的脸上。玉清烟手忙脚乱的去擦。可血与泪混合在一起,更擦不干净了。 如月已经快施完了针,最后四支针要扎在头顶上。 玉清烟道:“你……” 如月宽慰道:“将军放心,不会有事的。” 玉清烟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如月的动作。 最后一支针布下,玉清烟紧抿着唇,不忍再看。 如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轻呼一口气道:“玉将军,针已施完了,两个时辰后就会化成冰水,到时再喂百戒汤,大概三两日就能痊愈。” 玉清烟怔怔的望着景之瑜,没头没脑道:“如月,你说,阿瑜她流了多少血啊……” 如月不忍回答,以头磕地道:“玉将军,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看出如星的恶毒心思,是我没能阻止她,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玉清烟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不能怪你,是我没保护好阿瑜……如星,她必须付出代价,你别怪我……” 如月肩膀耸动,她虽也恨如星,但当如星真的要面临酷刑时,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心中一片钝痛。 “我怎么会怪玉将军,是她的错。可我……看管不力,请玉将军连我一起惩罚吧。” 玉清烟没看她,道:“别说了。现在要做什么?” 第31章 如月:“可以给景姑娘扇扇凉风,这样可以更快的灭她体内的热。” 玉清烟拿起床边的两把蒲扇,给景之瑜扇风。 天将亮时,付军医熬好了药,送了过来。玉清烟接过漆黑的一碗药水,道:“都出去。” 她舀起一勺药汁,吹凉了,用嘴唇碰了碰:“好苦啊……”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阿瑜,吃了药才能好,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买糖,解一解苦,好不好?” 她扶起景之瑜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给她喂药。可景之瑜没有意识,张不了嘴,药也喂不进去。 玉清烟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她放下药碗,抱着景之瑜痛哭起来。可药还是要喂,玉清烟只能找来竹管,将药汁缓缓引入景之瑜的口腔。 喂完了药,景之瑜的面色似乎恢复了些许红润。玉清烟坐在床边,半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景之瑜胸口处的黑蝙蝠吊坠上。她眉尖微凝,解下了吊坠。 她将那只小小的挂件捏在手心里,内心挣扎许久,终是心一横,再一次给景之瑜系上。 傍晚时,景之瑜幽幽转醒,眼皮好像粘在了一起,睁眼时仿佛撕裂般疼痛难忍。 她睁开了眼,瞳仁转动半圈,与玉清烟目光相撞。 怎么这样狼狈? 她想开口说话,可嘴巴也像粘在了一起。玉清烟眼神倏的亮了,她端来一只碗,道:“阿瑜,你醒了?先别动!”她拿来一个迷你小木勺,沾了点温水,点在景之瑜干枯的嘴唇上。 景之瑜感觉麻木的嘴唇渐渐润泽起来,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乍醒之下,景之瑜感觉浑身无力,好像是散了架、碎成了渣,喉咙变的很陌生,发出的声音根本不像自己的。她声音微弱的道:“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玉清烟眼里的疼惜溢了出来,道:“阿瑜,对不起啊,是我不好。” 景之瑜道:“玉姐姐,先别说这些。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出什么事了吗?” 玉清烟笑了笑,可眼角却有眼泪滑落。她缓声道:“我没事,倒是你,差点……” 景之瑜努力的勾起唇角,抬起手替她拭去了面颊上的泪珠,道:“我也没事,玉姐姐,你先去找付军医包扎一下身上的伤口吧。你看,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呢。” 玉清烟温柔笑:“好。我去收拾收拾自己,让如月来照看你。”说着,她拍了拍景之瑜的手,离开了。 如月冲了进来,眼眶发红,面色沉郁,她道:“景姑娘,是我对不起你!” 景之瑜有些茫然,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只记得我半夜突然感觉体内烧了起来,渴热难耐,想去倒些水喝,却没撑住倒在了桌子旁边……你和玉将军怎么都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如月收了情绪,道:“景姑娘,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先给你把脉吧。” 她托起景之瑜的手腕,不成想指尖刚搭上脉,刚提起的心便瞬间又沉到谷底。 怎么会这样?!景姑娘体内怎么还有毒? 她换了只手,又重新搭上脉,可结果还是一样。景姑娘体内确实还有毒,并且是更加棘手的情执毒!先前因为赤焰焚心的压制,没查出来,如今赤焰焚心已解,情执毒便显露出来了。 景之瑜见她迟迟不说话,便开口道:“怎么了吗?为何不说话?” 如月收回了手,故作镇定的道:“没什么大碍了,过几日就能恢复。我去给你做些吃食来,景姑娘先睡会吧。” 出了营帐,如月直奔地牢而去。如星受了刑,整个人身上满是血腥味,老鼠般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牢里终年不见阳光,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扑鼻而来,熏的如月眼泪直流。 “如星!你给我过来!你到底给景姑娘种了多少毒!?为什么她体内会有情执毒?!你居然……丧尽天良!!”她愤恨的拍打着牢门,眼里火星四溅。 听到如月的喊声,如星才终于有了动静。她缓缓转动眼珠,动了一动,爬到了牢门前,手脚上的铁链便在寂静的牢里哐当作响。她喑哑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 “情执毒不是我种的。”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一双漆黑的眼仁死死盯着如月。 如月与她对视片刻,复又问:“除了你还能有谁?除了你没有别人!” 如星略显荒凉的扯了下嘴角,躺倒在地上,道:“姐姐不信我?也是,我确实不可信。”默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道:“可是,我说了不是我。不是就不是,没做过的事我不认。你还是走吧,去给那位景姑娘解毒去吧。” 如月咬牙切齿道:“你明知道没了种毒之人这毒根本就解不了!” 如星像是有些累了,她闭了闭眼,语气格外宁静,道:“不是我。你不应该来审问我。” “你!!”如月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的站在牢门外。 良久,如星冷哼一声,道:“姐姐不如多留心留心景之瑜脖子上挂的那个黑蝙蝠吧。你应该知道,一旦种下情执毒种,那么毒引定是要时刻带在中毒之人身上的。” 如月猛然怔住。对啊,景姑娘曾跟她说过,那个吊坠是玉将军送给她保平安的……一股透骨凉意像毒蛇般顺着脊梁爬上她的头皮,使她瞬间头皮炸起! 如星还在继续说着:“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吊坠便是毒引。” 玉将军?怎么可能是玉将军!玉将军怎么会加害于景姑娘?玉将军…… 如月感觉脑子要爆炸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不再理会如星,转身跑回军营。 她不相信!玉将军对景姑娘明明那么好,她绝不可能给景姑娘种毒的。她要亲自去问,她要亲自去看! 一口气跑回了军营,正遇到一个婢女端着粥往景之瑜房里送去。 如月接过托盘,打发了婢女。到了门口,她深深呼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轻手推开了门。 “景姑娘,吃点粥吧。你都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她先将托盘放在床头,又将景之瑜扶起来垫好靠垫,将粥碗放进了她的手中。 等景之瑜喝了几口,如月突然状似无意的指着那只黑蝙蝠问道:“景姑娘,你这个吊坠真的很特别呀,是玉将军送的吧?” 景之瑜笑道:“是啊,不是跟你说过嘛,是玉姐姐送的。” 如月笑了一声,道:“玉将军真是有心了,这吊坠玲珑璀璨,一看就绝非俗物。” 景之瑜笑笑,喝完了粥,道:“如月,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呢?” 如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但情执毒的事她闭口不谈。 景之瑜听的眉头直跳,嘴角抽搐,心内疯狂尖叫:伪骨科病娇?!没想到搁这儿碰上病娇了!我的嘛呀!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三次病娇还是太可怕了……自己真的差点就死了…… 如月小心翼翼的瞟她一眼,试探的问道:“景姑娘?你在听吗?” 景之瑜眨眨眼:“啊!在听。我在听。” 第28章 如月垂眼道:“对不起。” 景之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她还算理性,只能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是如星的错。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如月道:“终归是我将她带来的…如果不是我……” 景之瑜道:“不必自责,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既然如星已经押去了地牢,就不要多想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好啦,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解了毒呢。” 如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无颜面对你和玉将军……” 景之瑜其实并不怪她,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好轻拍着她的手背。 良久,如月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景姑娘,你只需再卧床静养几日便能痊愈了。你快躺下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退下了。” 景之瑜点点头,听话的躺下了。她打算趁这几日好好偷个懒。 如月径直来到玉清烟房门前,叩门进屋,开门见山道:“玉将军,我有事问你。” 玉清烟正与明苏和清竹议事,闻言屏退了二人,道:“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如月眉头拧起,道:“玉将军,景姑娘一直敬重您、爱戴您,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甚至尽力为您效力、为军队效力……你为何要给她种下情执毒?” 玉清烟冷哼一声,道:“我果然没猜错,你是盛巫人。” 如月道:“回答我!” 玉清烟端起茶盏,颇为斯文的抿了一口,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如月痛心道:“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她不明白,景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身边人却都想要她的命呢。 第32章 玉清烟站起身,走到如月面前站定,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如月脖颈间的血色凤凰玉佩便被扯了下来。 如月捂着勒痛的脖子,怒喝道:“你做什么?!” 玉清烟将玉佩掷到地板上,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理由吗?那就是……” 如月惊诧又迷茫的看看玉清烟,又看看扔到一边的玉佩,问道:“什么?” 玉清烟踱回木椅旁,坐下来整理好裙摆,道:“今日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大罗王朝建国至今不过短短十五年。当年,新任皇帝一夕之间揭竿起义,与其手足兄弟陈灻和郑博招兵买马、征战七年,最终打上朝堂,一举颠覆旧朝,建立大罗新王朝,改年号为天佑。天佑元年,战争刚刚结束,江山根基尚不稳固,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可新皇帝龙椅还未坐稳坐热,大将军郑博却突然上书,揭发另一位大将军陈灻有谋反篡位的野心。 那是大罗王朝的第一次早朝。朝堂已翻新了一轮,气氛庄重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厢,恭贺新帝。就在这时,郑博突然出列,伏地叩首:“臣启陛下!陈灻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一时间满朝寂静,继而一片哗然。陈灻的官服竟无风自动,他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手掌握住了腰间的血色凤凰玉佩。 陈灻惊的都结巴了:“郑博兄……你怎能……如此诬陷我?!” 郑博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有没有诬陷你,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去年腊月,你私调朔州总兵三万铁骑;今春二月,暗结岭南十八军伍;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羊皮地图,“你竟在南山私自铸造甲胄!” 地图哗啦展开,殿中烛火映出山脉间密密麻麻的陈灻独有的印泥标记。 陈灻面色铁青,惊疑道:“一派胡言!郑兄可知诬告开国功臣该当何罪?我们情同手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怎的突然变成这样……?!” 争执之间,突然有内侍捧着染血的密报踉跄闯入,郑博夺过密报,血珠顺着锦缎滴落。 郑博声音发颤,道:“陛下请看!陈灻派死士刺杀监察御史李公,这是李公临终前用鲜血写的供状!” 龙椅上的帝王愤然拍案,声如洪钟:“陈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即刻将其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陈灻头都磕出了血,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哭天抢地道:“陛下,属下实在是冤枉啊!属下跟着陛下征战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属下对大罗尽心尽力,天地可鉴,绝无可能谋反篡位啊!陛下陛下!明鉴啊!” 皇帝也不听他的辩驳,大手一挥,一队暗卫瞬间将陈灻团团围住,郑博踉跄着退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陈灻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陈灻瘆人的哭喊尖叫仍然绕于梁上,飘荡不绝,落入每一位朝臣耳中心中。 新任的帝王霍然起身,他声如裂帛:“郑爱卿当殿劾贼,忠勇可嘉!当赏!” 郑博伏地叩首,冷汗已浸透中衣,肩膀细微的颤抖,“臣不过尽忠职守,不敢居功。” 皇帝走下高台,亲手扶起郑博,手掌按在其肩膀上,捏了捏,亲切的笑道:“此等忠良,朕当以国士待之!即日起晋封郑爱卿为正二品左都御史,赐宝剑先斩后奏!”他转身从龙案取出玉匣,“这柄‘寒泉剑’乃朕打天下时的随身佩剑,今日便赠予爱卿。” 郑博立马跪下,额头触地:“陛下,臣年迈体衰,身患顽疾,实在是不堪重负,恳请陛下允臣解甲归田。” 皇帝压低声音,冷然道:“爱卿,我朝刚刚建成,爱卿此时求去,是要学汉张良弃主而去吗?” 郑博浑身剧震,膝行半步,道:“臣并无此意!臣若贪恋不去,实恐拖累我朝,无法为陛下分忧啊!”他言辞恳切,令听者落泪,闻者动容。 皇帝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半晌,他大笑道:“好!准奏!既然爱卿心意已决,那便传朕的旨意,即日起褫夺郑博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三日后,陈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被押解至行刑场。队伍之浩荡庞大,举城震惊。 陈灻夫妇已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舌头和牙齿已经全部被拔掉,眼珠也没了。衣服、血污、皮肉黏连在一起,散发着恶臭。但他们喉咙里依然发出一阵阵难听刺耳的呜咽声,额头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竭力想为自己辩白。 陈灻夫妇身后,是陈悦安的义父义母。 五岁的陈悦安对死亡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她看着街道中央被塞在笼子里游行的爹娘和义父义母,娇小的身体没在人群中,被挤的生疼。 可她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她知道这游行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懂事,这几日她流浪于街头巷尾,听到的都是“陈灻大将军叛国谋反”“陈家要被满门抄斩了”“是他兄弟郑博揭发的”“郑博真是大义灭亲”“有郑博这样的将才在,谁还敢篡位”这一类的话。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上前去跟他们理论争辩一番,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被迷惑了。是郑博居心叵测,是郑博污蔑她的爹娘,是郑博狼子野心,残害忠良! 可义父义母在留给她的信中说,不要暴露自己是陈灻女儿一事,否则必然免不了一死。他们还说,让她放下仇恨,远离朝廷,找个宁静安逸的地方好好活下去,替爹娘,替他们活下去。 她痛心疾首,眼泪都快流干,可她依旧无可奈何。她恨自己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呢。 就这样,她红着眼随着人流一路来到行刑场,亲眼看着爹娘亲眷、看着陈家几百口人全部跪在刑场上,遭万人侮辱唾骂。 在刑场的另一侧,她看到了郑博和步舒,以及他们的女儿郑绫。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可却深深记住了他们的脸。她看到郑博和步舒望着刑场,看到他们抱着郑绫,看到郑绫拍手鼓掌,突然抬起手指指向自己,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大笑着。 她慌忙低下头,躲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 凭什么!凭什么奸人阖家欢乐而忠臣家破人亡!凭什么郑绫有父母疼爱,而陈悦安从此只能流落街头、失去一切!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明明她才刚和父母团聚不久啊……怎么又要永别了呢…… 她恨!她恨他们所有人!她恨他们是非黑白不分,恨他们白长了一双眼睛,把阴间的厉鬼当成了救世的神明! 时辰已到,人群也安静了许多。监斩官一脸嫌恶的撂下监斩牌,拉长了音调,尖声道:“时辰已到!斩——” 一瞬间,几百个刽子手齐齐落刀,数百道血柱喷薄而出,甚至有不少还溅到了前面看客的衣服上。天地色变,刑场染成了血红色,人间血流成河。 “血溅到我身上了,真恶心!” “这衣服沾了陈贼的血,还能穿吗?!” “死了还能恶心人,真是该死!” “下地狱去吧!白眼狼!” “……” 聒噪、嘈杂、吵嚷、谩骂…… 陈悦安亲眼看到爹娘至亲死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失去了一切的感知,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她躯体僵硬,被身边攒动的人群哄挤着也全无感觉,好像她也已经被砍了头,此时此刻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呆立许久,人群都散尽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刽子手将地上的头颅一一捡起来,奉命挂到了城墙上。 一排排的头颅在高耸的城墙上悬挂数日,个个面容扭曲,僵硬的脸上还挂着恐惧与不甘。城中城外处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无形的惊怖,久久不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悦安跪在城门外,对着高悬的头颅磕了头行了礼。她几乎不敢与他们对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痛和自责。 磕完了头,她洒下几把热泪,道:“爹娘、义父义母,对不起,孩儿无能,不能替你们收尸,不能好生安葬了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然后我就去阴曹地府里找你们,到那时你们可别嫌仇报晚了……”说罢,她又磕了几个头,便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北走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陈悦安,只有一个一心为家人报仇的玉清烟。 第29章 玉清烟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一双凤眼眯着,没有丝毫温度:“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如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了,她指节发白,死死握着拳。 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却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乌鸦。她道:“你是——陈悦安……!”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又问了一遍:“你是陈悦安?你真的是?!” 玉清烟眉尖轻蹙,道:“是。” 如月一个箭步冲到玉清烟面前,脸凑的很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眼睛。玉清烟深灰色的瞳仁里闪动着野性疯狂的光芒。 第33章 她喃喃自语道:“你真的是……” 玉清烟推开她,不耐烦的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如月踉跄着向后退开两步,道:“我找了十多年的人啊,居然是你……居然就是你……” 玉清烟无语又迷惑的看着她疯癫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 如月拾起那枚玉佩,道:“这枚玉佩,是小姐留给我的!” 玉清烟:“我知道。你也得死。” 如月道:“不是的!景姑娘就是景姑娘,她不是郑绫,她不是郑小姐啊!” 玉清烟:“?……” 如月道:“当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玉清烟笑了:“哦?” 如月颓废的坐在地上,指腹摩挲着玉佩,缓缓开口,将当年之事的真相揭开来。 当年大罗刚刚建朝,皇帝、陈灻和郑博手中分别掌握着一支军队。皇帝继位后,下旨将陈灻和郑博封为开国大将军,许了他们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可皇帝疑心重,为了进一步巩固政权,便想要将二人手中的兵权收回来,并将二人处死以永绝后患。 可他找不到能说服天下人的理由,总不能刚建国就把开国大将军斩杀了吧?这样如何能令天下百姓心悦诚服、匍匐于自己脚下呢? 终于,思虑了几日,他布好了局,在一个没有星月的深夜密密召见了郑博。 皇帝请他上座,亲自为他斟了盏热茶,笑道:“郑兄,喝茶。” 郑博心里一惊,即刻俯首道:“陛下!臣不敢当!” 皇帝大笑着扶起他,将他又让回到座位上,道:“哎,你我兄弟,私下里就不必顾忌那些繁文缛节了。郑兄可像以前一样,唤我一声罗兄。” 郑博低着头,道:“属下惶恐。”他怎敢和皇帝称兄道弟! 皇帝笑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今日深夜将郑兄召进宫里,是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郑博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定当万死不辞。” 皇帝站了起来,背对着郑博,痛心道:“唉,说来实在痛心,我与你和陈兄一同打下这江山,我知道你们心里或许有些不甘,觉着我不配坐上这皇位。有谋权篡位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没想到——”他顿了一会儿,语气更加痛惜沉重,“陈兄他——早有图谋!朕观其结党营私,广纳羽翼;招兵买马,囤积粮草,这分明是要弑君杀臣,图谋大位!” 郑博吓得丢了茶盏,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匍匐在皇帝脚边,声音发虚:“陛下,据臣了解,陈灻并非是这等狼子野心之人,昨日,他还和属下说……” 皇帝转过身来,绣满金龙的靴子有意踩上了郑博的衣摆,道:“你是说,朕污蔑他?” 郑博磕着头,道:“属下不敢!陛下断不能听信了小人谗言,错杀了忠良啊!陛下应当是了解陈灻大将军的,他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居心叵测要拉陈灻大将军下马,陛下不要信了那挑拨离间之言!还望陛下明察!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换了语气,冷声道:“郑大将军如此心急替陈将军开脱,可是私下里与他同谋,要杀君夺位?” 郑博此时胆子都已吓破了,里衣已经湿了两层。但他与陈灻自小相识,最是了解他的脾性,因此仍然原意相信他。他颤声道:“属下冤枉啊!陛下,陛下!眼下大罗王朝刚刚建立,朝中自是一众牛鬼蛇神,陛下一定要留心谗言之人!否则江山社稷不保啊!” 皇帝眼中寒光凌冽,薄唇一张一合,喷出丝丝寒意,居高临下的道:“郑大将军,你是在怪朕吗?” 郑博闭上了眼,声音因极度的害怕和紧张而变了调:“陛下……属下实在是不忍陛下被奸佞蒙蔽……” 皇帝道:“郑——兄——” 两个字被咬的极重,郑博听着,好像头顶上的皇帝已经把自己嚼碎了、吞吃入腹了。 他知道此时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皇帝接着道:“朕已经查到了陈灻谋权篡位的证据,你——只需在上朝之时揭发了他,朕就不追究你今夜失言。” 郑博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如死灰。 一切都明了了,一切都说的通了。 君疑臣则诛。至此,他真正懂得了伴君如伴虎。 他不说话,皇帝也不说话。 半晌,郑博终于捡回了一点理智,他沉静道:“陛下,恕属下无能,不能替君分忧。” 皇帝坐回上座之上,漫不经心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郑大将军,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你的妻女老母还等着你回家呢。” 一听皇帝拿自己的妻女家眷威胁,他“噌”的抬起头,惊惧的望着半隐在昏暗之中的皇帝。 他只觉得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皇帝换了个姿势,幽幽道:“郑大将军,孰轻孰重,你分的清楚吧?” 郑博将嘴唇咬出了血,但仍不说话。 皇帝道:“那朕只能亲自请嫂子来喝杯茶了。” 郑博的腰突然塌下去了,他四肢着地,指尖扣进柔暖地毯里,身体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溺毙在这吃人的密室里,溺毙在上位之人冷冽的目光里。 皇帝也不急,慢悠悠的嘬着茶水,等着郑博开口。 黑暗蔓延至无边,死一般的寂静,透骨的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郑博开口:“属下……领命……” 皇帝起身,笑的眉眼弯弯,乍一看甚是和蔼慈祥。他走到郑博面前,双手托起郑博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温声道:“郑兄不愧是开国大将军,如此忠勇两全,实乃我大罗的幸事。” 郑博指甲陷进了肉里。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道:“朕没有看错你,去吧。” 那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密室的。 郑博离开后,皇帝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慢的品着。 亲人家眷是郑博的致命弱点,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去死。至于陈灻,此人刚硬不折,毫无弱点,让人捏不住七寸。如若今日深夜他召见的是陈灻,恐怕他会立马自杀于圣前。 喝完一盏茶,皇帝笑了笑,便到了后宫迫不及待的召来几位妃子,一夜缠绵缱绻。 一日之后的朝堂之上,便发生了“郑博揭发陈灻谋反”一事。 郑博回到家中,将所有的事都跟孙氏说了一遍。 孙竹清惊呼:“不行!不行啊郑郎!我们怎么能做这样遭天谴的事啊!” 郑博喊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害了陈兄……我与他情同手足!”他一个大男人,在孙夫人的臂弯里抱着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孙氏抱着他,也垂泪低声啜泣:“你以为皇帝杀了陈灻一家之后,还会放过我们吗?” 郑博道:“我想过了,皇帝要杀我们,无非是忌惮我们手中的兵权。只要我把兵权交还给他,然后解甲归田,带着你们隐居山林,一辈子不出世,也就不会威胁皇帝,他也就会放我们一马了。” 孙氏道:“可是……你啊,良心如何能安定啊……” 郑博脸上满是泪痕,拉着孙氏的手道:“可我不能看着你们去死啊……这辈子是我对不住陈兄一家,到了地府我甘愿下十八层地狱,来世愿做牛做马赎罪……” 那一夜,郑博和孙氏坐在厅堂里,两人相视而泣,一夜未睡。 第二日天刚亮,郑博就清点家中银两,分发给下人,遣散了他们。如月原本也被遣散,但她誓死要跟在郑绫身边,赶也赶不走。 郑博无奈叹气,只能留下了她。 他又把自己关进书房密室里,铺纸磨墨,将所有的秘密都写了下来,折成拇指盖大小,塞进了私衣暗格里。 府中的事务刚打点完毕,皇帝身边的暗卫便跳进前院来,将“陈灻谋反的证据”交给了郑博。 郑博拿着手中的一包物件,就好像拿着一条毒蛇,又像是一捧汤火。 行刑场上,人头攒动,绝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七岁的郑绫好奇心重,非要缠着父亲把自己抱起来看。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人声鼎沸的极其热闹有趣,看到有人鼓掌叫好,便也有样学样,拍着小手,嘴里喊着“好”。 郑博面色惨白,按下郑绫的小手,一旁的孙氏也赶紧捂住她的嘴,强制她闭嘴。 突然郑绫看到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指着陈悦安道:“爹爹娘亲,是陈悦安,她怎么不在台上跟爹娘一起呀?” 郑博怔愣片刻,问道:“陈悦安是谁?”姓陈的,还有谁? 郑绫指着陈悦安的方向,道:“就是那个小女孩呀,她是他们的女儿。”说着,她又指了指跪在行刑台最中央的四人。 郑博和孙竹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小女孩。 而最中央的是陈灻夫妇和他们府中的管家夫妇。 第34章 郑博头皮炸起,对孙氏道:“他们还有孩子?!” 孙氏也是惊惧交加:“不晓得,我从未听说过。” “我也没听陈兄提过……” 他又问郑绫:“绫儿,你说的是真的?陈悦安真的是那几人家的女儿?” 郑绫声音稚嫩,天真道:“是啊,我天天找她一起玩,她跟我说的。” “她说她爹爹叫陈灻,娘亲叫步舒,对吗?” 郑绫咬着指头想了一会儿,道:“是。悦安有两个爹爹两个娘亲。” 郑博与孙竹清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便决定要找到陈悦安,带她一起走,替陈灻一家养大他们的女儿。 这是他们欠他们的。 郑博带着孙竹清和郑绫离开,他实在不忍看着手足兄弟被斩杀于自己面前。 离开了行刑场,郑博立即派人去寻找陈悦安。只可惜,线索太少,要想找到一个小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不敢太过声张,只能派几名暗卫私下里寻找,因此最后到了要离开京城之时,仍旧没有找到陈悦安。 郑博想,也许她已经离开了,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已经过她自己的日子去了。他只能先辞官,以后再慢慢寻找陈悦安。 希望她能活下去。 第30章 郑博离开京城之时,只带走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以及女儿的婢女如月。 所有的钱与权都交还给了皇帝。 出了城门,郑博赶着马车往北走去。行到一处密林时,树梢中突然蹿出一队蒙面暗卫,个个提着剑、挽着弓。 郑博久经沙场,武功高强,最先意识到异常。他勒住马缰绳,眼睛瞪的像铜铃,拔出剑立在马车旁严阵以待。 十几支箭刺破空气从四面八方直冲马车而来,郑博脚尖绷紧,借力跃起,手里的剑武出了残影,将箭一一挡了下来。 他落回地面,大喊道:“来者何人?!”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他冲着马车喊道:“夫人,护住两个孩子!” 孙竹清不会武功,只能焦急的应了一声,将两个孩子塞到座子下面,自己躺在地上,用身体挡住她们。 郑博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响。 许久,躲在暗处的刺客仍旧毫无动作。饶是如此,郑博也不敢放松警惕。他后背紧贴在马车上,低声道:“夫人,不论如何,一定要护住孩子!” 孙竹清道:“放心。这些人定是皇帝派来的。他设计除了陈灻,必然不会留着我们,我们手中有他的把柄,他定会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郑博顿了一瞬,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我大意,高看了他,姓罗的不是人!” 正说着,又是十几支箭咻咻破空而来。 郑博瞬间弹起,提剑应战。但来者是皇帝亲自培养的贴身暗卫,功力深不可测,身影来去无踪,以一敌百也毫不费力,饶是郑博再威猛,也渐渐体力透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不多时,郑博便被百箭穿成了马蜂窝。 剧痛如万蚁噬骨,但他已无暇顾及。 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他旋身甩出血珠,足尖在地面上借力腾挪,衣摆早已被射成筛子。当又一支箭洞穿左胸时,他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温热的血顺着剑锋滴落。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往马车看去。 好像当年卧龙先生借箭的草船。 只不过这次,马车内的人应当是都没了命了。 他靠到马车车轮上,抬着头,望着漫天箭雨。余光中,他仿佛看见血色夕阳正从云端垂落。 他死不瞑目。 十几名暗卫从树梢上轻飘飘的落下,无声无息。 暗卫头子收了弓箭,道:“去查查。” 一名暗卫跳到郑博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死了。”他又挥剑斩碎了本就风雨飘摇的马车,伸手探了探车内的一大两小三人的鼻息,道:“全死了。” 头子道:“丢进乱葬坑。” 这片林子中央便是一个古老的乱葬坑。 几名暗卫将人拖去乱葬坑丢了下去,其余暗卫则留下打扫战场。 圆月高悬,照的大地一片阴森冷白。 如月挣扎着抬起眼皮,思绪飘飘散散,像是头顶上纷飞的蝇虫。耳边充斥着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她终是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转了一下眼珠,发现自己躺在尸山枯骨之上。 白日混战之时,如月缩在马车座低瑟瑟发抖,她听着外面叮铃哐啷的钢铁碰撞声,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提前拿钱离开郑家。 孙氏挡住她们,背部像肉盾一样被射了好几支箭。她急切又低声的将事情经过全部跟如月说了,最后她扯下郑绫的玉佩,将它和郑博的绝笔信一同塞给了如月。 比起七岁的郑绫,孙氏更相信年长几岁的如月。 既然必死无疑,那便赌一把吧! 她涣散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捡起一支箭刺向如月的胸口,手偏一寸,避开了心脏。为了更加真实,她又向如月胳膊上插了两支箭。 她咬牙道:“对不住了如月,快闭上眼睛装死!” 如月仍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她知道要想活命,也只能听孙夫人的赌一把了。 郑绫在孙竹清怀里剧烈的颤抖着,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吓傻了。孙竹清又抚上郑绫的脸,柔声道:“绫儿不怕,娘在这里呢。娘永远陪着你,不怕不怕。” 她支起耳朵,听到那群暗卫已经将马车包围了。郑博已经死在了皇帝手中,士可杀不可辱,郑家人岂能尽数葬送于罗姓贱人!她不愿自己和女儿也被侮辱,她宁愿自杀,也宁死不屈。想到这,她最后看了一眼如月,微微颔首,而后拿起车里的两支箭,一支直插郑绫的心脏,一支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下一瞬,马车粉碎。 她试着坐起来,可浑身都传来彻骨的疼痛。乱葬坑太深,天将亮时她才爬出来。可她伤的重,又经过半夜的折腾,因此她刚走了没几步,便又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就在一户村民家里了。 那户人家只有一对中年夫妻,朴实淳厚,很爱咧着嘴笑。如月正是女主人捡回来的。 如月本身就有医术功底,再加上俩夫妻的悉心照料,她很快就能下床行动了。她告别了恩人,背上一点干粮就离开了。 此后她便踏上了寻找陈悦安之路。 玉清烟听罢,笑道:“满口胡言!” 如月眼里早已蓄满了泪,万般滋味堆积在心口,压的她喘不上来气。她猛捶两下胸口,泣血道:“绝无虚言!”她颤颤巍巍的从里衣暗格里拿出那封信,历经多年磋磨,信纸都已褪色,但字迹仍奇迹般的保存良好。 玉清烟夺过信,果真与如月所说的一致。 她恼凶成怒般将信纸摔回了如月脸上,狠声道:“谁知道这破纸是不是你伙同景之瑜伪造的。为了活命真是不择手段,卑贱至极!” 如月抬头看着她,吼道:“你怎么能这样说!?” “那我该怎么说!” “陈!悦!安!” 玉清烟彻底被激怒,拔剑直指如月,两排牙磨的咯吱作响:“闭嘴!” 她换了口气,道:“你当我眼瞎吗?!她左手上那么大一块胎记,你当我看不见吗!那是郑绫从出生便有的!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在欺瞒我!” 如月惊讶的微微张嘴,正要开口,就被玉清烟打断:“你知道每次吃饭时看到景之瑜夹着菜的左手在我面前晃悠时我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我忍了多久才没有立马杀了她吗?那块胎记,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每一天、每一天都看着它在我眼前晃荡!” 如月握住了剑,剑锋瞬间划破手掌心,鲜血滴落,破越被拨到一旁。她往前挪动半步,颤抖着道:“不是的……不是的!郑小姐的胎记是在右手!在右手!景姑娘的胎记在左手!” 玉清烟一怔,退后半步,破越“哐当”一声落地。她皱着眉头,面上随即便显出迷惑的神色。 如月接着道:“陈悦安,也许是你当年年龄太小,记错了胎记的位置。郑小姐的胎记,确是在右手虎口处的。” 玉清烟愣愣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记错!是你想骗我!” 如月站了起来,道:“陈悦安,你随我来。” 玉清烟本不想去,但腿好像不听使唤了,抬起来便跟着如月走了出去。 如月回到卧房,从床褥下摸出一幅画像,在玉清烟面前抖开。 这是一幅传神的写真画,作画之人画技极高,即便过了经年,依然可以窥见画中人神采飞扬的笑颜,仿佛一瞬间就能将人带回画时。 如月道:“还记得这幅画吗?” 怎么会不记得,这纸张右下角还有三人按下的手掌印。 那日闲来无事,陈悦安如往常一般去找郑绫玩,门外正巧路过一位讨水喝的画工。 第35章 郑绫见那人瘦骨嶙峋、衣衫破烂,便拿了吃食饮水,将人好好招待了一番。见他都吃了,她又跑去拿了整整五斤的干粮,塞给了那画工。 收下干粮,画工无以为报,便提议给几人画张像。 郑绫笑嘻嘻的答应了,拉上陈悦安,又把远远的在树下观望的如月也拉过来,画工便拿出家伙什给三人画了一张。 “画的真好看!是吧,悦安妹妹、如月姐姐!”郑绫道。 后来这画被郑绫装裱起来挂在了卧房里。 再后来,陈家被满门抄斩,郑绫走时带走了画像。 如今,这画又出现在了玉清烟面前。 她盯着站在正中间的郑绫,盯着她的右手。 虎口处果然有一块水滴形的红色胎记。 怎么会?怎么会…… 如月道:“陈悦安,可以相信我了吗?” 七岁的郑绫胎记为什么会在右手?什么时候转移的?不可能,胎记怎么可能变换位置?为什么不是左手,自己明明记得是在……左手…… 她感觉心中一片混沌,茫茫然一团,抓不住任何,窥不破真相。 如月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只能看到如月的嘴巴张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又在刹那间扩散成深不见底的黑洞,倒映着眼前的一切。喉间发出濒死者般的气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苍白的脸颊瞬间褪成青灰色,如同被抽干血色的素绢。 脊梁骨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有千万根冰锥沿着脊椎刺向颅腔。四肢突然失去力量,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发出闷响,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瓷器,在黑暗中簌簌发抖。 她……从一开始便恨错了人吗…… 如月喊她:“陈悦安!” 她浑身一阵痉挛,眼神渐渐清明,望向如月。 如月脸上还挂着泪痕,又问道:“陈悦安,这下你可相信我了?” 陈悦安的眼神依然朦胧无措。 如月等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平静,道:“陈悦安,你可知情执毒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盛巫禁毒,就连祖父的医书中都只有寥寥几笔记载。这毒只需黄豆粒大小便能置人于死地,种下之后,被种之人只要有细微的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催发其毒性……慢毒一寸寸侵入心肺骨髓,最终全身渗血暴毙……你好狠心……景姑娘信你爱你,她说感觉不到疼痛,是为了不让你担忧,结果你利用这一点,转身就给她下了毒……陈悦安,你良心何安?” 玉清烟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 难怪……难怪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查不出真相…… 她怎么能给景之瑜种毒呢?怎么能在她刚救了自己的时候就给她种毒呢?自己真的不记得胎记的位置吗,还是说被先入为主的仇恨蒙蔽了记忆和双眼呢? 郑家,陈家,帝王家……郑绫,如月,陈悦安……太多了,太难了,太复杂了,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变动与打击,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第31章 如月一边流泪一边道:“陈悦安,你好手段,居然会用情执毒,连我都没看出来那只黑蝙蝠是毒引。” 玉清烟按住胸口,感到窒息般的疼痛。她颤栗着问道:“我去找付军医,他定有解毒之法。” 如月凝滞了一会儿,道:“没用的,此毒无解。” 玉清烟站起来往外走,道:“肯定有,有毒就有解药,我去找付军医……我去找他……求他给景之瑜解毒……” 如月收起了画,重重的叹了口气,跟着玉清烟来到了医药所。 付军医正在熬药,玉清烟抓住他,喉头噎着说不出话。 付军医被吓得不轻,惊道:“玉将军?怎么了……” 玉清烟咽了口唾沫,声音沉甸甸的道:“情执毒,可有解药?” 付军医摸不清玉清烟的心思,只能道:“回将军,此毒无解。” 玉清烟放开了他,呢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连你都没办法了……是我害了景之瑜,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怪我……怪我……” 付军医一脸迷惑,试探道:“玉将军,无解不是正合你意吗?怎么……” 玉清烟道:“不,不不不,是我鬼迷心窍,是我错怪了她……她若死了,我不独活……”说着,她便要去找景之瑜。 付军医这下明白了,玉将军这是要救景姑娘啊。他急忙喊住玉将军,道:“玉将军留步!” 玉清烟转身,付军医跪地道:“玉将军,此毒可以解。” 玉清烟:“嗯?” 付军医叩首道:“玉将军,那只黑色蝙蝠并非是毒引。当初玉将军让我做毒引时,我不忍陷害景姑娘性命,便偷偷将毒引扔了,换成了凝神粉。此粉虽不能直接解毒,却有护身养神之效。玉将军既然要救景姑娘,只需把毒种拔出来便好了。” 玉清烟仿佛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惊呼道:“当真?” 付军医道:“当真。” “怎么拔?” 付军医为难道:“这……属下不清楚……” 玉清烟刚直起的腰背又瞬间塌了下去,脸上刚燃起的希望定住了。 如月上前一步道:“玉将军,我有办法。” 玉清烟转头看她:“快说!” 如月道:“要想彻底拔出毒种,需取种毒之人十指的指尖血炼药,炼足七七四十九日,当中毒之人服下第四十九颗药丸时,毒便彻底拔出来了。” 玉清烟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月:“是,玉将军。” 玉清烟伸出双手,道:“那快取吧。” 如月道:“玉将军,有些事要提前告知你。指尖乃心经所系,贸然采血,轻则气血反噬,重则伤及心窍。此外,你可能再也不能用剑……” 玉清烟急道:“这有什么要紧?阿瑜的命最重要!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么都行!快取!”说着,将双手又向如月伸了伸。 如月轻叹一声,问付军医要来银针,一切准备就绪后,如月道:“玉将军,你忍一下。” 玉清烟道:“取吧。” 如月找准穴位,银针猛的弹入指尖。 玉清烟皱了皱眉,指尖控制不住的战栗,一股又痛又麻的感觉顺着血管流入心脏。 付军医端来一碗麻醉散,道:“玉将军,这是麻醉散,喝下去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玉清烟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水,道:“不用。” 付军医端着药,在旁边看着如月又刺入一根银针。 玉清烟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心道:好疼好疼好疼……阿瑜她,真的感觉不到吗…… 玉清烟垂下手,血顺着银针流下来,形成了一排血帘子。不一会儿,药罐便装满了。 如月将药罐放到一边,开始给玉清烟包扎伤口。 玉清烟看着如月仔细的样子,有好多话想说,她斟酌许久,方才开口道:“如月,谢谢你。” 如月缠绕纱布的手一顿,道:“不必。” 包扎完之后,如月道:“玉将军,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炼药。” 玉清烟道:“如月,一定要救回阿瑜。” 如月道:“玉将军放心,景姑娘待我如亲姐姐,我定会全力救治她。” 玉清烟点了点头,脚步略显虚浮的走了出去。 她本想去看看景之瑜,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于是走到门口又转了个弯,骑上千里往凤栖阁去了。 景之瑜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为何总觉着胸口很难受,睡不踏实。 又躺了一会儿,她感觉骨头愈发的酥麻,根本就躺不住了。于是睁开眼想下床去活动活动筋骨。 一睁眼,就看到玉清烟坐在床沿,眼眶红红的望着她。 景之瑜颇为惊喜,道:“玉姐姐,你来啦!” 玉清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饿了吧,我给你买了些爱吃的,快吃些吧。” 景之瑜看着她,不安问道:“玉姐姐,你哭了?你的手怎么了?”她拉住玉清烟包着纱布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玉清烟道:“没哭,方才路上风大,迷了眼。手嘛,就是练兵时不小心伤到了,破了点皮,不碍事,别担心。”她将景之瑜扶到饭桌旁,将菜摆了出来。 景之瑜捧着她的手道:“很疼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玉清烟笑道:“一点小伤,不疼。阿瑜别担心我了。咱们去吃饭吧。” 景之瑜抿了抿嘴,道:“玉姐姐下次可要小心点,我会心疼的。” “好,听阿瑜的,下次一定小心。” “都是我爱吃的!谢谢玉姐姐!”景之瑜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一时不知道先夹哪个菜。 玉清烟给她夹了块鸡肉,笑道:“谢什么,都是给你的,不急不急,慢慢吃。” 玉清烟不停的给景之瑜夹菜,碗里的菜都堆的冒尖了。景之瑜笑道:“够了,玉姐姐,菜都快掉出来了!”她给玉清烟夹了块肉,“你也吃嘛!” 第36章 玉清烟看着伸向自己碗中的手,纤细素白,掩不住的病态。筷子下压着那块红艳滴血的水滴状胎记。 一瞬间,心像是被毒藤蔓缠住,一抽一抽的疼。 她怎么能忘呢?怎么能给景之瑜种毒呢……景之瑜惯用左手,郑绫惯用右手啊…… 见她发愣,景之瑜问道:“怎么不吃啊?没胃口吗?” 玉清烟摇摇头,道:“不是,吃吧。”说着,她夹起肉吃了下去。 好苦。 吃完了饭,景之瑜提出想去散步,玉清烟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出去了。 重建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很快就能完工。路过练兵场时正是休憩时间,一群小兵正热热闹闹的打着羽毛球。 景之瑜心情很好,糟心事总算是都过去了。 她微微笑着,道:“玉姐姐,等我好了,你陪我打羽毛球好不好?” 玉清烟笑道:“好啊,我陪你。”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玉清烟突然问道:“阿瑜,我有个事想问你。” 景之瑜道:“玉姐姐有事就直接问吧。” 玉清烟默了默,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有一个人,如果她骗了你、害了你,但她后来明白这是一场误会,是她错了,于是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你,你还会原谅她吗?” 景之瑜面色显出些严肃,许久,她开口道:“不会。” 玉清烟身体瞬间绷紧,定住了脚,道:“为何?” 景之瑜道:“她害了我啊。” “可她知错了,她弥补了……”玉清烟越来越没有底气。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可……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吗……”玉清烟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 “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景之瑜道。 玉清烟不说话了,她无言以对,景之瑜没错,是她的错。 景之瑜感到很奇怪,问道:“为何突然这样问?” 玉清烟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太累了,你还有伤呢。” 提到伤,景之瑜有些犹豫的道:“玉姐姐,如星,你打算怎么办?” 玉清烟道:“处死。” 景之瑜一惊,道:“直接处死吗?” “是。” “玉姐姐,如星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要不就稍微惩罚一下,放她走吧……” “不行,她伤了你,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放走了她就等同于放虎归山,日后定还会威胁到你的安危。我不能冒这个险。”她等了一会儿,又道:“你刚刚还说不原谅呢……” 景之瑜低着头,踢着一颗小石子。小声道:“我还活的好好的嘛,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我虽然不原谅她,但也不想置她于死地。” 玉清烟沉默良久,按她以往的风格,定不会再留着如星,既然景之瑜这样说了,那便听她的吧。日后多派些人保护她便好了。 “好,那就听你的。” 两人回到房中,如月恰巧端着炼好的药进来。 景之瑜看着那和鸽子蛋一样大的红彤彤的药丸,吞了口口水,轻咳一声道:“真的要吃吗?” 玉清烟道:“吃了才能好,你毒还没解呢,不吃怎么行?”说罢,她从木槿盒子里拿出温热的药丸,递到景之瑜唇边。 景之瑜又吞了口唾沫,道:“真的不会噎死吗?” 如月道:“景姑娘,这个是嚼着吃的,就像吃菜那样。吃完后再喝一碗药汤,会舒服许多。” 景之瑜看了看嘴边那骇人的药丸,又看了看如月端着着墨绿色药汁,胃里一阵抽搐。 真是遭罪! 最后,她一咬牙一闭眼,吃就吃!总比被毒死强!吃了就好了! 她嚼的很快,只想快些咽下去。虽然囫囵就咽了,但嘴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她皱着一张小脸,如月赶忙将手里的碗递过去:“快喝了。” 景之瑜一饮而尽,吐着舌头问:“这都是什么啊!好难吃好难喝!” 玉清烟给她剥了一颗糖,递过去道:“吃颗糖吧,甜的。” 景之瑜一口咬住了糖果,嘴里的怪味终于淡了一些。 如月道:“这是我针对景姑娘的毒特意制的解药,虽然味道不好,但很有效,为了治病景姑娘稍微忍一下吧。” 景之瑜叹了口气,道:“还好吃完了,这下终于能解了这毒。” 玉清烟和如月对视一眼,如月道:“景姑娘,你还需吃四十八天的药才能彻底解了这毒。” 景之瑜惊的差点让糖给噎住,惊呼道:“四十八天?!我还要吃四十八天的药?!你没开玩笑吗?如月?” 如月微微点头:“没开玩笑,景姑娘。” 景之瑜两眼一黑,直挺挺往后倒去。 玉清烟:“阿瑜!你怎么了?!” 景之瑜抬手扶额,苦笑道:“没事,就是有点命苦。” 玉清烟道:“阿瑜,你好好吃药,等你病好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景之瑜一听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玉清烟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 “那好,一言为定。”说着,她伸出手要和玉清烟拉勾。 玉清烟笑着伸出手,勾住了景之瑜的小拇指。 两人大拇指碰到一起,齐声道:“一言为定。” 第32章 如星被两名暗卫压着,跪在军镇衙署的堂下。 玉清烟坐在正中间的交椅上,目光阴沉的盯着她。景之瑜和明苏坐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她周身那可怕的低气压。 清竹和如月站在景之瑜身边,清竹问道:“如月,你说玉将军会怎么惩罚如星?按照她的脾气,估计会将她剥皮抽筋吧。你别怪将军,她也是按军规办事,谁让她打景姑娘的主意呢……” 如月对这个假妹妹早已没了感情,如今她如何都与自己没干系了。只要一想到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就恶心的想吐。 她道:“玉将军怎么处置她我都没意见,都是如星的错,她既然做了,就应该清楚后果。” 清竹咂了咂舌,这个如月也当真是铁面无私。 玉清烟厉声道:“如星,你可知错?!” 如星已经没了力气,血也几乎流干,哑声道:“我知错了。求玉将军饶我一命。” 玉清烟道:“你作为景之瑜的贴身婢女,竟敢谋害主子,虏走如月,恶毒至极,其罪当诛!但景之瑜一直在为你求情,本将看在她的面子上,便罚你一百大板,逐出军营,自生自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星抬起头,艰难道:“玉将军、景姑娘,我真的知错了。我发誓,以后绝不再犯,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愿意弥补过错,不要赶我走……”她嘴唇不自然的蠕动,像是抽搐。 如月盯着她的嘴唇,预感不对。忽地,她想起什么,惊慌大喊道:“快躲开!” 众人一惊,不明所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如星双唇微微张开,一枚封喉针向景之瑜射来。 玉清烟立马扑向景之瑜,两人摔倒在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景之瑜此时还是懵的。 如月叫道:“你们没事吧?!” 景之瑜揉了揉屁股,道:“没事。” 如月猛的转头瞪着如星,她已经被暗卫压制住,动弹不得。 如月冲上前去,拔出一旁暗卫的佩剑。 如星依旧微微笑着,怕是已经疯了。她仰头道:“姐姐,你要杀我?” 如月举着剑,双手抖个不停。她痛心疾首的道:“为什么!” 如星歪了歪头,道:“不为什么,就想让她死。” 如月一顿,握紧了剑,刺入如星的心脏。 如星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如月的衣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笑容不改,道:“姐姐杀了我…哈哈哈哈!” 如月道:“你该死!” 如星意识正迅速飘散,她凭着本能道:“只有我爱你啊姐姐。” 如月拔出剑,又一剑刺入如星的喉咙。 如星死了。 景之瑜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胆战,又气的不轻:这如星真是特么的脑子有病!亏我还圣母心泛滥替她求情,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让我碰上个死病娇!真是死不足惜!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担心如月会难过,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们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总归是有些感情基础在的。 她走到如月身边,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如星,温声道:“如月,你还好吗?” 如月丢了剑,憋着嘴望着景之瑜。突然她抱住了景之瑜,哭的撕心裂肺:“景姑娘,我杀了人!我杀了如星,杀了我妹妹……” 景之瑜回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如月,你听着。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的,你也不要责怪自己。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哭了许久,玉清烟看不下去了,对清竹道:“带如月回房好好休息吧。” 第37章 两人走后,玉清烟看了看景之瑜,道:“衣服都脏了,去换一身吧。” 景之瑜道:“想去沐浴,好几天没洗了。” 玉清烟道:“那我和你一起吧。” 景之瑜红了脸,磕巴道:“不必了吧哈哈……” “不行,你身子弱,万一晕倒了我会担心的。” 景之瑜推脱不掉,只好道:“那好吧。” 玉清烟道:“来我的汤屋洗吧。” 景之瑜逃一样跑回屋中,拿上换洗衣物来到了玉清烟的私人汤屋内。 军中洗浴不便,将士们都是在河水中沐浴,只有几位将领和女子才有私人浴桶。玉清烟则是有一间私人汤屋。 景之瑜也有个浴桶,她本想随便冲洗一下算了,但玉清烟竟然邀她一起到汤屋中沐浴,她就干脆拿了粗麻搓澡布,想着好好搓搓灰。 景之瑜进入汤屋,惊叹一声,这汤屋装修真不错,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跟现代的澡堂比也丝毫不逊色。空气中氤氲着桃花的香味,湿漉漉的格外好闻。 玉清烟从身后进来,道:“阿瑜,你来了。衣服脱了就放在门口处的木架上,旁边还有皂角,有不同的香味,拿你喜欢的就好,不用跟我客气。” 景之瑜僵硬转身,道:“好。” 玉清烟倒是淡定多了,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景之瑜依然愣着,心里咆哮道:景之瑜啊景之瑜,你好歹也是北方人,又不是没见过大澡堂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裸/体,怎么现在反倒扭捏起来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啊……人家玉清烟都一脸淡然,你内心戏怎么那么多啊! 玉清烟已经脱完了衣服,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 景之瑜一抬眼,就看到玉清烟站在自己面前。她移开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嗯……没什么。你先下水去泡吧,我随后就来。” “好,那你快些。”玉清烟拿上一块桃花味的皂角,往汤池走去。 景之瑜呼出一口气,感觉汤屋里有些闷热难耐。 她隐没到汤池里,只露出上半张脸,后背紧紧贴在池壁上。 玉清烟看她一眼,道:“阿瑜,过来。” 景之瑜一个激灵,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玉清烟重复道:“过来,到我身边来。” 景之瑜向玉清烟走过去,这汤池其实不太大,但景之瑜走的很慢,磨蹭了许久才走过去坐在玉清烟身旁。 玉清烟站了起来,水珠被带起,顺着细腻白皙的皮肤滑落,墨色的头发贴在身上,发尾漂浮在水面,铺开黑乌乌的一片。 一/丝/不/挂。 景之瑜闭上了眼。 玉清烟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抖动的羽睫和紧抿的嘴唇轻笑出声:“闭着眼做什么?” 景之瑜睁开眼,看着面前放大的玉清烟,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一步。 玉清烟拉住了她不让她继续后退。景之瑜一怔,随即站定。 玉清烟目光游移到景之瑜的胸前,那里有好几道疤痕。 有一道最狰狞的疤痕,便是拜她所赐。 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像是万蚁啃食。她抬手按住景之瑜的胸口,低着头心疼的道:“对不起。” 景之瑜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替她挡箭的事愧疚,便抚上她的手,宽慰道:“你早就道过歉了,我说了你不必自责。为你挡箭是我自愿。” 玉清烟哭了,眼泪像雨水般砸落进汤池。 景之瑜慌了,上前去替她擦泪,可她的手也是湿的,于是越擦越湿,搞得玉清烟脸上满是水珠,不知道是汤池水还是泪水。 景之瑜紧张问道:“怎么哭成这样?唉呀,我真的不怪你啊……你要是为如星的事自责的话,那就更没有必要了……你这是怎么了?叫我担心……” 玉清烟拉住景之瑜的手,道:“阿瑜,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养病,不论何时何地都要照顾好自己,有人要伤害你你也要加倍的还回去,好吗?” 景之瑜莞尔笑道:“好,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那你也答应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玉清烟点点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道:“真好看,疤痕也消失了。” 景之瑜笑笑,脸在玉清烟的手掌中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玉清烟又捉起她的一缕头发,道:“阿瑜的头发都长那么长了啊,当初刚遇到你的时候,还很短呢。” 景之瑜看着两人的头发在水面上漂浮、交缠,心下一动,手指绕着一撮头发,笑道:“是啊,在军营里伙食太好了,头发也长的快。” 玉清烟道:“我给你洗头发吧。” 景之瑜道:“好啊,那等会儿我给你洗。” 景之瑜从池边拿来一块皂角递给玉清烟,道:“麻烦玉姐姐了。” 玉清烟接过来,是一块桃花味的皂角。“阿瑜喜欢桃花味吗?” 景之瑜道:“我喜欢啊,也是玉姐姐喜欢的,不是吗?” 玉清烟将皂角打出沫,慢慢揉搓着景之瑜的长发,轻声道:“是。” 景之瑜又道:“玉姐姐,你身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伤疤?这天下还有人能伤到你吗?” 玉清烟哈哈道:“是练功时留下的。我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师傅练功了,师傅是个严格的人,对徒弟更是铁面无私。我那时候长进很慢,经常做错事,所以经常被师傅责罚。” 景之瑜怜惜的道:“你肯定很疼吧?师傅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是有些疼,但是都过去了。或许师傅也是恨铁不成钢吧,她也希望我多学些本事,日后好保护自己和身边人。” 景之瑜指尖轻轻划过玉清烟手臂上隐约的疤痕,眸光微颤:“你也是血肉之躯,更何况当时还是个孩子……” 玉清烟见她情绪有些不对,便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这都是小伤。你来给我洗洗头发吧。” 景之瑜微一点头,接过桃花皂角。 玉清烟比景之瑜高了小半个头,于是她坐在池边的阶梯上,方便景之瑜给她洗。 景之瑜十指插入玉清烟的发丝中,从上到下慢慢揉搓。白色的泡沫附着在墨色的发丝上,黑白分明。 她的动作很轻柔,挠的玉清烟心里痒痒的。 景之瑜依依不舍的松开了玉清烟的发丝,道:“洗好了。” 玉清烟站起身,不知是不是在厚重的水汽中待久了有些头晕,她一个没站稳,几欲滑倒。 “小心!”景之瑜惊呼一声,揽住了她。 可玉清烟身量比景之瑜稍重一些,再加上池底湿滑,景之瑜支撑不住,两人一起跌落水中。 第33章 玉清烟拍入水中,陡然清醒过来。她一把捞起景之瑜,两人扑腾了好几下才站定。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我没事。你怎么样?”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噗嗤一声笑道:“哈哈哈哈没事就好。” 景之瑜已经习惯了和玉清烟一起洗澡,她也不害羞了,将搓澡布递给玉清烟道:“玉姐姐,帮我搓个背吧。” 玉清烟拿过搓澡布,道:“好。” 两人洗完了澡,穿了衣服去看如月。 清竹正陪着如月说话,见两人进来,清竹道:“玉将军,景姑娘,你们怎么穿了对方的衣服?” 景之瑜忙去看身旁的玉清烟,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果然短小许多,导致她手腕和脚腕都露在外面。 相比之下,自己身上这件就宽大许多。怪不得刚刚一路上总是踩到衣角…… 景之瑜耳尖登时染上一层薄红,正挠着头想着怎么回答,玉清烟先开口了。 她正色道:“许是我们方才一同洗澡,衣裳太像,不小心穿错了。” 景之瑜瞪圆了眼:她到底是怎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话的…… 如月和清竹一怔,悄咪咪的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交换了个眼神。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景之瑜看她俩这反应,连忙解释道:“是玉姐姐为了洗澡方便,才让我去了她的汤屋!” 如月和清竹笑道:“嗯,哦。” 玉清烟好笑的看着几人,手握成了空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道:“如月,去看如星最后一眼吧。” 如月收了笑,低声道:“不必了。她的事我也有过错。我实在是无颜面对玉将军和景姑娘了,恳请玉将军放我出营去吧。” 景之瑜拉起她,道:“胡说什么呢,她的错不用你来承担。如星已经不在了,我们怎么能将你赶出去呢?你就在这军营里好生待着,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如月道:“可是……” 景之瑜伸出手指抵在如月嘴唇前,道:“嘘,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你就留下吧,行不行?” 玉清烟也道:“你并没有错,留下吧。” 清竹也拉住如月,附和道:“如月姐姐,你就留下吧。” 第38章 如月看了她们几眼,简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咬着嘴唇,将眼泪憋了回去,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星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墓穴已经挖好了。 如月看着这位昔日的好妹妹,回忆一点点清晰起来。她始终无法相信如星真的已经死了。 埋进去就看不到了。如月再也看不到如星了。 她明明还记得小如星会跟在她身后甜甜的喊“姐姐”,记得她也会替她挡下一顿毒打,然后说“我不疼”,记得她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糕点留给自己,然后说“我不爱吃”,记得她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央求她给她讲睡前故事…… 她忽然很怨恨如星,怎么可能不怨呢!怨她欺骗自己,怨她告诉自己真相,怨她爱上自己,怨她伤害了景姑娘,怨她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怨她轻贱了自己的性命也轻贱了旁人性命,怨她留她独自一人在这尘世之间…… 她也怨恨自己,怎么可能不怨呢!怨自己蠢笨如猪,怨自己不明真相,怨自己没护好景姑娘,怨自己没能阻止她,怨自己劝解不了她,怨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景之瑜见如月面色如土,便走到她身旁,柔声道:“逝者已逝,如月,节哀吧。” 如月猛烈的摇着头,好像要把关于如星的记忆都摇出去。 盖棺下葬,永不相见。 如星,下辈子好好活着吧。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景之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清竹也不忍心见她这样,搂着她不停的安慰。 葬了如星,景之瑜本想带如月去散散心,但她还要去炼药,便谢绝了。 玉清烟把景之瑜送回了卧房中,也找个借口来到了医药所。 如月像往常一样来取玉清烟的指尖血。这取血和炼药程序繁复,讲究颇多,付军医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因此只能如月亲自来做。 玉清烟指尖一阵锥心的痛,仿若万针穿指。她控制着手指不让其颤抖,声音却是抖的停不下来,道:“如月,你是盛巫人,对吗?” 如月坦然道:“是。” 玉清烟接着道:“等阿瑜解了毒之后,我会把你们送出军营去,给你们安排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保你们一生平安。你的身份不能对任何人说,大罗断然不会容许盛巫人存在于境内。” 如月当然知道玉清烟要做什么,但她还是问道:“那玉将军你呢?” 玉清烟道:“回京,报仇。姓罗的害郑家和陈家家破人亡,我绝不会放过他。” 如月又插入一根银针,道:“可是将军已经用不了剑了。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玉清烟看着自己插满银针的手指,淡淡道:“我还有穿心。” 如月道:“景姑娘不会坐视你孤身犯险。” 玉清烟道:“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如月。替我瞒住她,替我照顾好她。” 她语气轻松,但这些话飘到如月耳朵里却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玉清烟道:“我知道,此事于你太过沉重,这皆因我之过。不该连累你涉此仇杀,如星走了,你心里也不好受吧?这些日子实在苦了你。” 如月道:“玉将军何出此言啊,将军和景姑娘待我都很好,反倒是我对不住你们。将军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住景姑娘的。” 玉清烟嘴唇苍白,轻轻的笑了笑,道:“那我便放心了,谢谢你了。” 如月摇了摇头,极力忍住落泪的冲动。 玉将军此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玉清烟接着道:“明苏和清竹一直跟在我身边,是我精心培养的暗卫。到时我会让她们护送你们离开,有她们在,不会有事的。” 景之瑜看到玉清烟和如月进来,就知道又该吃药了。她皱起脸,玉清烟哄了半天,她才把药吃了。 赶紧结束吧,真不想吃药了! 晚饭时,玉清烟特意嘱咐厨房做了景之瑜爱吃的菜。 景之瑜给玉清烟夹了菜,道:“喝酒之前先吃菜。” 玉清烟笑道:“这话阿瑜说过很多次了,我早就记住了。” 如月清竹和明苏不语,只是一味地埋头吃饭。 吃完饭景之瑜照例留下来喂鸟儿。炸鸡排和糖果都长大了不少,景之瑜看着她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她逗弄着糖果,灿灿笑道:“玉姐姐,你看她们都长大了,变成大孩子了。” 糖果“啾啾”的叫了两声,爬上她的手指,景之瑜道:“你看,糖果变成小胖鸟儿喽!” 玉清烟道:“这两只鸟儿被阿瑜养的真好,很亲你呢。” 景之瑜道:“是我俩养的。” 玉清烟轻笑,同意了她的说法。 景之瑜喂完了鸟,关上了笼子,坐到桌边喝着茶,道:“玉姐姐,我想着这军中缺少教本,我觉着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我想和朱老夫子一同编几本新的教本,以供将士们学习使用。你看可好?” 玉清烟迟疑了一瞬,道:“可以啊,我正想着给他们多买些教本来呢。阿瑜有心了,但也别让自己太累了。” “哈哈哈哈哈好!”景之瑜想着这里教育资源太落后太匮乏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多年的所见所学编一本更先进全面的书,交给他们更多的知识,不能浪费了她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啊! 又待了一会儿,天很晚了,景之瑜恋恋不舍地道:“该睡觉了,我先回房了。玉姐姐晚安好梦。” 玉清烟弯唇道:“嗯,阿瑜好梦。” 景之瑜踏出门,回头道:“我回去啦!” 她又走了两步,下了台阶。 燥热已经褪去,凉爽的山风自山上吹下,吹得景之瑜发丝飘飞。她以手搭额,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在这荒凉的北地,人烟稀少,风景都是纯天然的,比21世纪的5a级景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夜幕中,群星璀璨,比钻石还耀眼。 好一幅星汉灿烂的美妙图画! 她忽然来了兴致,很想和玉清烟一起去看星星。 说看就看,她提起裙摆,转身去敲玉清烟的房门。 玉清烟开了门,疑惑道:“阿瑜?怎么又回来了?” 景之瑜携着一身的灿烂星芒,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整条银河,十分亮眼。她就沐浴在星月的光华之中,仰起脸笑的灿烂,欢悦的道:“玉姐姐,星星这么漂亮,不看可惜了。” 玉清烟眼神闪了闪,大脑空白了片刻。她将眼神从景之瑜脸上往上移开,看了看夜空。 确实漂亮。 不看可惜了。 她掩住唇笑了笑,道:“好啊。” 她回房拿了件薄披风给景之瑜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柔声道:“夜里有风,注意保暖。” 景之瑜嘿嘿笑了两声,拉起玉清烟的手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两人出了城门,沿着护城河走。其实说是河,只是一条稍大一些的干枯土沟,沟里常年没有水,也不好看。 点点星光汇成片片光羽倾泻而下,给身边的人和景都添了几分格外的姿色。 天高地阔,夜色如水,虫鸣悠扬,流萤飞舞。玉清烟握着景之瑜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 景之瑜忽然很想和玉清烟一起走下去,一直走到天涯海角。 玉清烟扣住景之瑜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手中的手温热柔软,不免激起了心中本能的占有欲。 真是贪心。 景之瑜指着夜空,笑道:“玉姐姐,你看,牛郎星和织女星!” 玉清烟抬头,她不是很喜欢这两颗星星,隔得太远了,跨不过的银河格外的刺眼。 她模仿着景之瑜的语气,道:“很漂亮。” 景之瑜又指着另一边,愉悦道:“北斗!” 玉清烟捏了捏她的小手指,道:“北斗好看。” 景之瑜转头看她,姣好的侧脸线条沐浴在柔和的星光之下,深灰色的眼瞳折射出银白的光辉,整张脸隐隐发着光。 景之瑜心脏一颤,表白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就这样也不错。 或许玉清烟也这样想。 第34章 时光飞快的流逝,北地早早的入了秋。 自玉清烟知晓真相以来已过了两个月。这天是她启程回京述职的日子。 早在玉清烟得知真相的那天,她就已经写信告知了江今月,并让她不必再追查下去了。但她并没有告诉江今月她打算刺杀皇帝。 清晨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景之瑜披着披风,站在城门外。她感觉自从那夜两人一起看完星星回来之后,玉清烟就一直在刻意躲避她,她好几次想问个明白,但每次都被玉清烟找理由搪塞过去。她愈发的郁闷不解,她也没做错啥啊,怎么这人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呢? 但玉清烟除了有些冷落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她也不好发作,毕竟她也不是她的谁。 第39章 就这样郁闷了两个月,玉清烟要暂时回京去了。景之瑜心想:何不借着这次机会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呢。 她站在千里旁,递给玉清烟一个驱虫香囊,道:“这是我拜托如月采了草药来自己缝制的,比寻常香囊驱虫效果更好。你带着就不会有虫子再近你的身。你自己一个人回京,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又是朝廷大将军,应当不会有不长眼的找你的麻烦,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注意身体安危,骑马的时候少喝一点酒。到了京城,能给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吗?别让我担心你。还有……” 景之瑜还有很多话想说,她还想说,我会等你回来。但她想了一想,还是没说。 玉清烟翻身下马,久久地凝视着景之瑜,而后猝不及防的抱住了她。 景之瑜身体登时僵直,心中一片茫然。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玉清烟越抱越紧,紧的景之瑜都快呼吸不过来了。她感觉玉清烟很不对劲,好像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拥抱。良久,她才出了一口气,道:“玉姐姐,抱的太紧了……你今日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一直冷冷淡淡的啊…… 费解的女人。善变的女人。 玉清烟松开了她,淡淡的笑了笑,道:“你也要好好的。” 她的目光平静又深沉,像一汪深潭,盛了太多东西,一眼忘不到底。 景之瑜心道,女人心海底针。她笑靥如花地道:“好啦,我知道啦。等你回来!” 玉清烟上了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景之瑜望着她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心里慢慢漫上无限的落寞。 清竹赶着马车过来,道:“景姑娘,我们也出发吧。” 景之瑜回过神来,道:“好。” 这辆马车是玉清烟让人特意改造过的,比一般的马车更加宽敞结实,坐在里面就像坐在一个小型的房间里,温馨舒适。车身整个都涂成了景之瑜最爱的黑色,百方恰好也是一身光滑的黑毛,一套马车行头高大威猛,十分酷炫,第一眼就戳中景之瑜的心巴。 玉清烟怕景之瑜自己在军营里无聊,便安排几人带她出城去游玩散心。 景之瑜上了马车,开玩笑道:“吼!这么多行囊?家都搬上来了吧,我们是不回来了吗?” 如月笑道:“我们要玩很久呢,多带点行礼有备无患。” 景之瑜问道:“明苏,怎么这次你不用留在军营里处理军务啊?” 明苏坐在马上,道:“军务暂由贺副将军代理,我奉玉将军之命负责护你们周全。” 景之瑜了然的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清竹在前面赶着车,明苏骑马走在旁边,如月和景之瑜坐在车里整理满车的行囊。一行人向着西边出发了。 往西去应该是新疆方向。 这辈子也算是自驾游过了。 一路游玩了十多天,景之瑜愈发思念玉清烟了。走在路上不论看到什么她都能联想到玉清烟。 要是玉清烟也在该多好。 她问道:“你们说,玉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明苏道:“大将军回朝述职通常需要一个月,加之来去的时间,大概两个月。” 景之瑜蔫了下去,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的发尾,怏怏不乐地道:“这么久啊……” 如月劝解道:“景姑娘放心游玩吧。这边疆秋日里景色很不错呢,好不容易才有空闲出营,就别多想了。” 又前行了十几日,几人已经到了新疆境内。秋季的新疆确实美,油画一般的色彩鲜艳夺目,蔬果也都已成熟,因了昼夜温差大而格外香甜。一阵秋风吹来,空气里都是甜腻腻的瓜果香,勾起无数行人的馋虫,让人忍不住买一些来吃。 晚饭后,景之瑜吃着一块香瓜,这瓜已经熟透了,瓜瓤柔软,被阳光晒得热热的,又很甜,咬到嘴里像一块棉花软糖。 景之瑜又想到玉清烟,不知道她返程了没有。 算算日子,应当差不多要返程了吧,那她们现在回去,不就正好能和玉清烟同时回营了吗?这样,她一回去就能见到玉清烟了。 她道:“我们明日便返程吧,这样正好赶上玉姐姐回营。” 几人对视一眼,清竹道:“不急,咱们再多玩几天,这大好景色我还没赏够呢,这瓜我也还没吃够呢!” 如月也笑道:“对啊,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呢。” 明苏咽下最后一口香瓜,一边洗手一边道:“她俩说的有道理。” 景之瑜有些愠恼,不开心地道:“你们怎么回事啊,我每次说回去你们都不同意。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贺副将军有没有好好喂养炸鸡排和糖果,难不成我们还要在这里定居了吗?” 如月道:“景姑娘,关键是现在回去也见不到玉将军,不如多玩几天。回去把这一路见闻说给玉将军听。” 景之瑜提了提音量,道:“我每天都把所见所闻记下来呀。可惜了我们都不会作画,不然还能把这景色画下来带回去给她看呢。” 对话无疾而终,清竹端来一壶花茶,给每人倒了一杯。 “这是白日里隔壁大娘送的,她自己晒的花茶,说是给我们尝个鲜。” 景之瑜和如月接过茶杯,仔细嗅了嗅。一股热气扑到脸上,氤氲的水汽中裹挟着清新的茶香,闻之使人精神大振。 景之瑜道:“这茶真的好香,泡出来的茶水也是晶莹剔透的!稍后我去找大娘多买些,带回去给玉姐姐也尝尝。” 明苏吹凉了茶,一饮而尽,道:“很香,第一次喝这种茶……” 话还未说完,她突然口吐鲜血,抽搐了几下,倒地昏迷不醒。 景之瑜和如月一惊,忙放下茶杯去看明苏。 如月立刻搭上她的脉,心惊道:“死了……” 景之瑜瞪大了眼:“什么?!死了!” 如月道:“毒……茶……” 两人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清竹。 景之瑜也喝了茶,而如月因为茶太烫还没喝。 景之瑜脚下有些不稳,如月扶着她,她道:“清竹,是你……还是那个大娘……不对,我们跟大娘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她没有理由害我们,是你吗,清竹……” 清竹面无表情,面色比三九天的寒冰还要冷,她冷然道:“哦,是我啊。” “你?那我怎么没事?”景之瑜几乎是本能的问。 清竹:“你那杯没毒。” 如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放下的茶杯,清竹瞥她一眼,道:“你那杯有毒。唉,真是可惜了,没能连你一起毒死。” 如月压下眉眼,冷声道:“这毒,你从哪来的?” 清竹退后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道:“嘘!安静。” 话音刚落,屋顶便悄然落下一圈蒙面暗卫,将景之瑜和如月紧密围在中间。 * 玉清烟脑袋混沌,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在地牢角落里。 一名狱卒踏着牢里积年的尘土而来,卷起一阵阵腐烂的、刺鼻的霉味。 “别装死了!起来!” 玉清烟缓缓抬起千斤重的眼皮。 是要死了吗? “起来!听到没有!”狱卒开了牢门,极不耐烦的踢了玉清烟一脚。 玉清烟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一动就痛。她艰难的坐起身,眼神依旧混浊无光。 手脚上的铁链沉重冰冷,叮当作响,像是地狱里伸出的鬼手,要把玉清烟拉向地底。 狱卒粗鲁的推着她,她摇摇晃晃,如行尸走肉般被推到了地牢大门外。 门外是清竹。 看到她的一瞬间,玉清烟的神志一下子恢复了大半,惊惧道:“清竹?你怎么在这儿?咳咳咳……”太久没喝水了,玉清烟口舌干燥,嗓子发痒,一开口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清竹皮笑肉不笑地道:“玉将军,我回来送你个惊喜啊。” 玉清烟反应过来,瞳孔颤抖,哑声道:“你……阿瑜在哪里……” 清竹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的狱卒又猛推了一把玉清烟。 玉清烟一个站不稳往前倒去。还没等她挣扎着站起来,手指便被一只穿着太子鞋履的脚踩住。 玉清烟咬紧了牙,抬脸望去。 来人遮蔽了日光,看不清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声音温柔却使人生厌:“玉将军,看看那是谁?” 他跨到一边,阳光瞬间倾泻到玉清烟的脸上,她下意识的又低下头闭上了眼。 在阴暗的地牢里待的久了,很不适应这么灿烂的阳光。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她慢慢睁开眼往前方看去。 等看清眼前人,她的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景之瑜! 如月! 景之瑜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入目是一片血红。如月被捆成了粽子,丢在一旁的泥地里。 第40章 大皇子道:“玉将军,认得她吧?怎么样,她这副样子,你喜欢吗?” 刹那间血气上涌,玉清烟不知怎的凭空生出一股力气,一跃从地上弹了起来向大皇子扑去。大皇子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玉清烟按的跪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嘶吼着。 “北地的兵权。” “不可能!你休想!” 大皇子背起手,叹了口气:“哎,玉将军,走到她身边去仔细看看吧。” 玉清烟这才注意到,地上铺了一条百米长的路,上面撒了满地的钢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爬虫在地面上蠕动翻滚。 玉清烟头皮发麻,睫毛颤了颤,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双眼利刃一般射向大皇子,恨不得立马撕了他。 大皇子温声笑道:“玉将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北地的兵权不着急,我们改日再谈。你先去好好看看她。” 清竹上前一步,道:“玉将军,我知道景姑娘是你的心头好……” “闭嘴!畜牲!” 清竹耸了耸肩,闭了嘴。 大皇子笑道:“去吧,玉将军,这条路可是我精心为您打造的呢,花了我好多精力,您必然喜欢。” 玉清烟咬了咬没有血色的下唇,踉跄着抬脚往路上走去。 第35章 大皇子一挥手,一旁的小兵就拿掉了景之瑜嘴里塞着的破布。 “停下!” 玉清烟停住将要迈上那条路的脚,在路的边缘站定。 景之瑜在路的另一头,喊道:“玉清烟!别过来!” 玉清烟的眼泪立马落了下来,她竭力喊道:“阿瑜!你怎么样!” 胸口处的血气不断的向上翻涌,景之瑜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死了就不会被姓罗的畜牲拿来威胁玉清烟。她强行压下一口血,咬牙道:“我没事!你别过来!” 玉清烟哽咽道:“可是……” 景之瑜打断她:“我不疼!你知道的,我不疼!” 清竹嫌她俩太吵,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掏了掏耳朵,对大皇子道:“殿下,你为何要把景之瑜绑起来?她感觉不到疼痛,不如直接绑了玉清烟。” 大皇子靠在门框旁,双手抱臂,笑道:“她不痛,但玉清烟痛啊。看着吧,北地兵权我势在必得。” 清竹不解道:“殿下,您贵为嫡子,陛下眼下虽尚未立储,但太子之位非您莫属,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亲自来夺北地的兵权?” 大皇子道:“你莫不是忘了本王还有个弟弟。” 清竹更加疑惑:“可他只是个病秧子,对您构不成威胁。” 大皇子道:“你太小看他了。我到如今都没摸清他的底细。” 清竹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杀了陛下和小皇子?” 大皇子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不屑道:“直接杀了他们?那我长久以来经营的宽厚形象该当如何?我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我?弑父杀弟,踩着血亲骨肉爬上龙椅?不,我要让天下人都心服口服,让天下人觉得我才是真正的天子,最仁慈博爱的天子。” 清竹低着头小声道:“苍无子不是会用毒吗,直接毒死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追究呢?” 大皇子终于耗尽了耐心,怒道:“你当皇上傻吗?他身边那几个御医可不是吃素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还没死?” 清竹无言,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看玉清烟。 玉清烟还在路的这头一动不动。 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整个人都快分裂了。 大皇子也不急,就这样兴味盎然的看着她们。 景之瑜还在喊,但声音确是越来越微弱:“不要过来,你会没命的……” 玉清烟决定不听景之瑜的话了,她喊道:“你等着我!” 她抬脚踩在了一排钢钉上。一刹那,她好像被掐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 “不要!” 钢铁过敏。恐惧爬虫。钉子毫不留情的穿透脚掌。玉清烟,你真的会没命的。 她走不动了,嘴唇已经咬出了血,豆大的汗珠滴落到脚面的伤口上,蛰的疼。 “不要过来。” 但她顾不上了,只想快些到景之瑜身边去。 可她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往前倒去,压在了钢钉上。一瞬间血水四溅,玉清烟几欲昏迷。 “不要过来!” 玉清烟趴了一会儿,好像适应了疼痛,她手脚并用,一寸一寸,缓缓的往前爬。 地上的虫子好像受过某种训练似的,一股脑的都往玉清烟身上钻。这种虫子虽没有剧毒,但咬人一口却也蛰的疼。 玉清烟忍住恐惧和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尽量不去想那些虫子,只看着前方的景之瑜。 景之瑜真的害怕了,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的一股惧怕,像寄生虫一样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只重复着一句话:“不要过来,玉清烟,不要过来!” 铁链被挣扯的哐啷作响,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玉清烟在地上痛苦挣扎,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血痕,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是她的错,一开始就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让玉清烟留下她,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死就死了,死了正好,死了就结束了,死了就不会成为大皇子拿捏玉清烟的把柄,死了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如星……如月……明苏……玉清烟……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景之瑜…… 不要…… 她已经看不清地上的人了,眼里只剩模糊的红彤彤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她没有力气哭喊,只能用气音不断的重复。她觉得自己正在下坠,可身体又被铁链往上提,整个人越来越分裂、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玉清烟终于爬到了景之瑜脚下。 她整个人都已经血肉模糊,没有丝毫力气了。只能抬起手抓住景之瑜的衣角,早就被鲜血染红的衣角更加红艳。 玉清烟脸色白的像纸,脸上血与泪与汗混合杂糅在一起,看的景之瑜心惊胆战。 “阿瑜,对不起啊……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最要紧的,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要记住我……的话。” 景之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木木地道:“我知道,我记住了!”愣了约莫半秒钟,她颤声道:“玉清烟,我不要你现在说,我要你以后说给我听!你活下去好不好,我求你了!你不是说你会答应我一个愿望吗!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玉清烟……” 玉清烟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一松,整个人便滑了下去。 “玉清烟!” 景之瑜挣扎着,手腕和脚腕处都勒出了血,铁链仍然丝毫不动。 大皇子嘴角荡漾着一抹笑,昂首挺胸地向两人走来,好像一只斗胜的骄傲公鸡。 忽的,大皇子眼前冒出一片浓雾,遮蔽了双目。 他慌忙捂住口鼻,喝道:“是谁!” 四周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等他再睁开眼,景之瑜、玉清烟和如月早已没了踪影。周围埋伏在暗处的暗卫全部中毒昏迷。 清竹反应快,只是被迷了眼。她眼睛通红,跑到大皇子身边,焦急道:“殿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大皇子揉着眼睛,怒道:“到底是谁!胆敢在我眼皮底下劫人!” 清竹道:“来人身手矫健,来去自如,定是武功极高之人!” 大皇子终于能睁开眼,看着地上倒了一圈的暗卫,暴跳如雷,吼道:“还用得着你废话吗!去查!去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清竹哆哆嗦嗦的下去,集结了一波暗卫,将大皇子的命令吩咐下去。 “姑娘。” 景之瑜缓缓睁眼,等到看清眼前的二人时,惊讶的无以复加,道:“是你们?” 小皇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温和的笑道:“姑娘,好久不见。罗某还未答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你是?”方才在路上,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提着她们三人飞檐走壁,景之瑜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敌是友,只好闭着眼睛装死。 小皇子道:“我是小皇子,当今陛下最小的儿子。这位是净无尘,是我的亲卫。方才就是他救了你们。” 景之瑜急道:“你们是好人,求你们救救玉清烟,她受了很重的伤,一定要救活她!” 小皇子道:“姑娘放心,我已命人找了最好的御医来,你的两位好友都不会有事的。” 如月伤的最轻,吃了药不一会儿便醒过来了。她扫视一圈,见景之瑜和玉清烟都在身旁,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瞬。 如月问道:“这两位是?” 景之瑜将情况简单的和她说了一遍,如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先去看看玉将军。” 不出她所料,玉清烟果然中了毒。 第41章 她要来纸笔,快速写下了解毒需用的药材,交给净无尘,道:“烦请净公子去将这些药材买来,给玉将军解毒。” 小皇子点了下头,净无尘便拿着纸墨,飞身出宫。 如月对御医道:“你们先回避吧,我来就行。” 小皇子带着御医们出了房门,景之瑜和如月留在屋里给玉清烟治伤。 景之瑜脱掉了玉清烟破碎的衣衫,她整个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如月眉头几乎倒竖起来,惊道:“怎么伤成这样?” 景之瑜控制住哽咽的喉咙,道:“是因为我。如月,你能救她的吧?对吗……” 如月拍着她的手,语气缓和了几分,道:“景姑娘放心,我定当尽全力救治玉将军。” 如月一边吩咐婢女取来银针,一边翻找药膏。景之瑜拿着几块白纱布沾了温水,小心翼翼的给玉清烟擦拭伤口处的泥土草屑。 玉清烟痛的皱起脸,景之瑜抚摸着她的脸,哽咽道:“玉姐姐,你忍一忍,擦干净上了药就好了,就不痛了……” 太痛了,她别过脸抹了两把泪,又转过头来,抬手隔着空气抚摸过玉清烟身/体的每一寸。 如月递给景之瑜一盒药膏,道:“景姑娘,这是创合膏,等我给玉将军扎完了针,你就给玉将军涂在伤口上吧。记得每天换一次药,避免伤口感染。” 景之瑜接过来,点了点头。她擦了擦泪,挤出一个笑,柔声道:“玉姐姐,该擦药了,擦了药就好了。我轻一点,你别怪我弄疼了你。” 景之瑜擦完了药,对如月道:“你身上也有伤口,也擦些药吧。” 如月低着头擦药,脑袋里各种事件各种线索交织缠绕,一时之间竟理不出是非。 静默了一会儿,景之瑜开口道:“我们怎么会卷入皇室争斗当中……该怎么办?怎么脱身?” 如月开口道:“这些事,等玉将军醒来再说吧。目前看来,小皇子对我们没有恶意,可以信任。” 景之瑜垂着头,道:“我什么都不关心,我只想要玉姐姐活下去。” 如月道:“会没事的。” 净无尘很快就回来了,将几包药给了如月。她拿起药去煎药了,景之瑜守着玉清烟,寸步不离。 净无尘定定的站在床的不远处,也不出去。 景之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净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净无尘回神道:“没事,我先出去了。劳烦景姑娘好好照料玉将军。” 景之瑜疑惑的点点头,道:“净公子不说我也会好生照料玉姐姐的。” 净无尘退出房间,对门外的小皇子道:“殿下,玉将军武功已经废了大半,属下恳请殿下将其留在宫中,以便护几人周全。” 小皇子扶起他,道:“无尘不必忧心,我也正有此意。玉将军为人刚正良善,我理应救她一命,也好还景姑娘的恩情。” 净无尘俯首道:“谢殿下。” 小皇子笑着晃了晃他的肩膀,道:“宽心。” 第36章 如月劝景之瑜去休息休息,毕竟身上还有不少伤,玉清烟可以交给她和御医。但景之瑜不走,固执的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玉清烟终于幽幽转醒。 “阿瑜。” “我在。” “这是哪里?” 景之瑜拉起她的温热苍白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道:“是小皇子的宫中密室。” “小皇子……”玉清烟对这个小皇子并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他似乎身体不太好,常年坐在轮椅上。 “怎么会在这里?” 景之瑜道:“是他救了我们。玉姐姐先别说话了,我去找如月和御医来给你看看。” 玉清烟反拉住她的手,喑哑道:“别走。” 景之瑜又坐回床边,声音极尽温柔地道:“我不走。”她唤来门外的婢女,吩咐道:“去找如月姑娘和御医过来。” 不多时,婢女便将人带了过来,小皇子和净无尘也跟过来了。 玉清烟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突然眼神闪了闪,惊呼道:“师弟?!” 净无尘走上前来,俯首道:“是我,师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净无尘道:“说来话长,师姐先养病吧。” 玉清烟胡乱点了点头,如月给她把了脉,又问御医要来一些药,道:“玉将军,你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最好不要起身下床。” 玉清烟“嗯”了一声,景之瑜端来已经晾温的水,舀了一勺,温声道:“喝些水吧,我给你煮了青菜粥,一会儿就好了。” 如月将玉清烟的头颈垫高了一些,她乖乖的张嘴,喝下了景之瑜喂的水。 喝完了水,她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想和师弟说。” 景之瑜微微皱眉,抓着被角不想出去。 玉清烟抓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没事。很快就好,我还等着喝你做的粥呢。” 景之瑜一步三回头的踱出去,关上了房门,屋里便只剩玉清烟和净无尘了。 玉清烟理了理思路,声音还很虚弱,道:“师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净无尘端端正正的立在床边,答道:“师姐,好久不见。”他等了一会儿,才把这些年的事都告诉了玉清烟。 当初玉清烟剑术初成,便辞别师傅,说要出阁下山去入世。 师傅再三劝解,终是留她不住,只得叮嘱说:“清烟,江湖险恶,从此以后你孤身一人,要万分小心。不论何时,你都可以再回到凌众剑阁,师傅和师弟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玉清烟含泪三跪九叩,辞别了师傅,下山去了。 师傅和师弟待她都很好,她也很喜欢玉仑山,喜欢凌众剑阁,但她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她要为爹娘报仇。 玉清烟走后,师傅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不到一年便与世长辞了。 净无尘埋葬了师傅,也不想留在这个伤心之地了,便锁了剑阁,也下了山。 下了山后,净无尘四处流浪,感到十分的不适应。十多年来他一直和师傅师姐住在山上,每日打坐练剑、煮饭撒扫、捕鱼打猎,从未下过山。 他找不到挣钱的营生,只能偶尔做点体力活换钱买东西吃,但也入不敷出,养活不了自己。没有钱,没有人脉,没有经验,只空有一身剑术,在和平年代也没什么用。 他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竟一时起了歹心,半夜摸进了一户人家,盗走了几件金银首饰。 正要逃走,没成想这家男主人突然醒了过来,借着月光,瞪着眼和净无尘四目相对。 净无尘登时怕了,他本就胆小,单单偷盗已经拿出了十足十的勇气,根本无意伤人。此时被人发现,心里紧绷的弦立马崩溃了,跪地求饶道:“求求好心人,我好几日没吃东西了!我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铤而走险,犯了混。东西全部还给你们,放我走吧!” 男主人道:“哼!偷了东西还想走?!你以为认了错我就能当没看见吗?” 净无尘慌张的双手发抖,垂泪道:“我真的知错了,好心的老爷,您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院子里的狗狂吠不止,叫的净无尘更加的心惊胆寒。 可这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离得近的左邻右舍,早就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一屋子的壮年男女将净无尘围在中间,人人眼中火光四射,唾沫星子几乎要将他淹死。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他被搜了身,扒光了外衣,关进了窄小肮脏的狗笼子里,十几个人轮流看守,商量着天亮以后要将他押上公堂,送进监狱。 净无尘追悔莫及,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能做出偷盗之事呢,真是辜负了师傅多年的悉心教诲,这下到了地狱,到了师傅面前,该如何交待。 天蒙蒙亮,阳光撒下,人世间一片金粉,光明璀璨。净无尘第一次如此厌恶阳光。 他被人拎出来用麻绳捆住,推着、押着往公堂衙门走去。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都赶来想看一看热闹。 净无尘将脖子使劲向下弯折,下巴抵住胸口,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立马死了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浩荡的讨伐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净无尘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眸。 陌上君子,皎如玉树。 那公子对押着净无尘的左右乡亲道:“敢问各位父老乡亲,这孩子犯了什么罪?” 那打头的男主人愤愤道:“他偷了我夫人的陪嫁首饰!” 净无尘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还回去了!我只是太饿了,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 他好像明白眼前的公子能救自己,便转而对他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原意为公子做任何事!” 这位超凡脱俗的公子哥缓缓摇着一把白玉折扇,上下看了看净无尘,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像只流浪狗一样狼狈肮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干净澄澈,不像惯犯。 第42章 他对众人道:“这孩子我救了,诸位有什么不满或者条件尽管提出来,罗某都会满足你们。只求各位消消气,放这孩子一马。” 押送队伍中有人忿忿不平,不同意放了净无尘。 那公子身后的一位随从按着腰间佩剑,没好气地道:“一介草民,竟敢对殿……” 温润公子制止了他,对众人道:“诸位,你们有什么要求罗某都可以满足,这孩子还小,罗某以自身声誉保证,这孩子不是个坏种。” 净无尘拼命想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可又哭的说不出话来。 最终,公子哥与一群民众纠缠良久,以二百两银子换下了净无尘,平息了这场闹剧。 净无尘跟在罗公子身旁,低着头默默走路,一言不发。罗公子倒是活泼的多,一直在与他搭话,像个大哥哥一样,谈吐温和,举止优雅。 “你叫什么名字?” “净无尘。” “好名字。谁取的?” “我师傅。” 见他并不是很想答话,罗公子便不问了,转而带他去吃了顿饭,又买了几件衣裳,最后甚至带他去洗了澡。 临了,罗公子从衣袖中拿出一袋银两,道:“净兄,这里是一百两白银,应该够你用很长时间了,你拿着。以后别再干偷鸡摸狗的事,找个正经事做,好好活着。” 净无尘抿着唇看了一眼钱袋子,“扑通”一声跪地,抱拳道:“罗公子,您收留我吧。” 小皇子显然有些吃惊,拿着银子的手僵在半空,道:“你……这恐怕是不太方便。” 净无尘抬头道:“公子,我剑术不错,可以做你的侍卫。我也没有亲人,无处落脚。要是公子能收留我,我定会一生一世效忠于公子!” 小皇子收回了手,沉思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吧。” 这位罗公子便是小皇子。 他简明扼要的对净无尘挑明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将自己在宫中的处境也都告诉了他。 净无尘攥着衣角沉吟了半晌,再抬头时眼神里满是坚定,道:“殿下,求您收留我吧!我不怕!” 小皇子震惊道:“你可想清楚了?我身边就是龙潭虎穴,你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相反,你拿了银钱,自去逍遥,不是更好吗?” 净无尘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想着要让小皇子继承皇位,成为天下的王。他这样温和善良、心怀天下的人,最适合做天下共主。 他流浪的这段时间以来,见过太多民生苦难了,他深知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有多难。若是小皇子做了天子,那这天下会更加美好吧。 他坚定地道:“我想清楚了,殿下。请您试炼我吧!” 小皇子笑了笑,和身后的侍卫交换了个眼神,那侍卫立马心领神会,拔剑就向净无尘掠过来,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净无尘身体反应很快,立马拔剑应战。 刹那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竹林里上下翻飞,剑与剑在交锋之时发出蜂鸣,剑锋扫落一片片竹叶,像是下了一场竹叶雨。一瞬间鸟兽四散而逃,很快便无影无踪。 白衣人体型虽未完全长成,但打斗间行云流水,踏雪无痕,很快就压制的黑衣随从无法还手。 几十个回合下来,白衣人稳稳立于竹尖之上,黑衣随从则是落回地面,剑身插入地里撑着身体,败下阵来。 小皇子收起白玉折扇,扇子拍打着手掌,笑道:“好!好!好!净公子好身手!好剑法啊!后生可畏!” 净无尘飘飘然落地站定,负手收剑,拱手道:“殿下谬赞。” 小皇子托起他的胳膊,使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赞赏道:“净公子的剑法实在是精妙绝伦,敢问师承何人?” 净无尘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将自己的过往告知了小皇子。 说到师傅和师姐,他不免有些失落。 小皇子看出他的情绪,微微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宫里的人了,你净无尘便是我宫中的首席暗卫了。随我回宫吧。” “是!”净无尘将郁闷情绪一扫而空,欢快的应了一声。 此后,净无尘便在暗地里默默替小皇子做事,忠心耿耿,无怨无悔。 第37章 玉清烟深吸一口气,道:“师傅,去世了?”她虽已经知晓,可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净无尘道:“是。” 玉清烟默哀了半晌,方才开口道:“看来是我小瞧了小皇子。殿下和你应当早就见过景之瑜和如月了吧。” 净无尘道:“是。” 玉清烟道:“有些事景之瑜早晚要知道的。” 净无尘没有回话。他了解师姐,景之瑜是她在乎的人。他敬重师姐,师姐要护着的人自然也是他要护着的人。 玉清烟又道:“师弟,师姐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净无尘道:“师姐尽管说便是。” 玉清烟道:“你回地牢里,地牢侧门屋檐下挂着一个白骨风铃,你去替我取回来,不要被大皇子发现。万一被发现,就别管风铃了,保证自己的安危。懂了吗?” 净无尘诧异的道:“白骨?风铃?” 玉清烟微微哽咽,道:“那是江贵妃。” 净无尘更加惊愕,一时定住了。 江贵妃?她居然是师姐的部下吗?! 玉清烟吸了下鼻子,道:“快去吧。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净无尘欠了欠身,从窗口跃出去,趁着天黑往地牢摸去。 玉清烟闭上了眼,窗外风声呜咽,好像亡者哀怨哭泣。 景之瑜端着粥碗进来,道:“玉姐姐,吃点粥吧。” 玉清烟勾起唇角,微微笑道:“阿瑜别这样忙碌了,你还有伤呢。” 景之瑜在外面劝了自己半天,可看到玉清烟迅速消瘦憔悴下去的脸时,眼泪还是立马落了下来,哭的一抽一抽的。 玉清烟下意识的想坐起身去擦掉景之瑜的眼泪,可身上伤口扯的她痛不欲生,又跌躺回床上。 景之瑜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固定,急道:“你别动你别动。我不哭了。” 玉清烟一边喝粥一边道:“你走吧。” 景之瑜端着碗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你说什么?你赶我走?” 玉清烟道:“不是赶你走,是你必须走。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留下来冒险。” 景之瑜“嘭”的一声放下碗,“腾”的一下站起来,道:“玉清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你喜欢我,你说让我离开,你说这里危险,你说你是为我好……可你究竟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的心情!喜欢我,然后呢?我走了,然后呢?!你把我当什么啊……我确实胆小,我确实贪生怕死,可你觉得我会丢下你独自逃命吗……没有你,我活什么!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会离开!”她情绪激动,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着抖,有些语无伦次。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酣畅淋漓,简直是嚎出来的:“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偏不走!我就不走!我死也不走!你别想离开我!” 玉清烟急道:“你别哭啊,你别哭啊,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景之瑜止住了哭嚎,端起碗,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搅着粥。 玉清烟觉得这粥好苦,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两个人都不好受,两个人心里都压着千斤万斤的重量。 一碗粥磕磕绊绊的喝完。玉清烟道:“阿瑜,我骗了你。” 景之瑜道:“不必说了。” 玉清烟坚持道:“必须说。我不能再继续骗你。” 景之瑜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望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说吧。” 玉清烟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便从皇帝召见郑博的那晚说起。 她不敢去看景之瑜,便自顾自的盯着屋顶说了很久很久很久,好像把自己的一生都诉说完了。 终于说完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她眨了眨干涩发疼的双眼,像是等待判决的罪犯一样,小心翼翼的看向景之瑜。 景之瑜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这让玉清烟感到很奇怪。 她也不清楚景之瑜在想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半晌,景之瑜道:“很疼吧。” 玉清烟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满脸疑惑的望着她。 景之瑜又道:“你很疼吧。如月已经都告诉我了。” 玉清烟没说话,她没想到景之瑜会是这个反应,更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景之瑜又道:“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玉清烟道:“你说。” 景之瑜道:“我一直记得你的话。我也喜欢你。” 玉清烟陡然睁大了双眼! “可我那样对你……你还愿意……”她哭的说不下去话。 景之瑜轻轻的拉着她的手,嘴角扯开一个弧度,道:“那不怪你,我知道。” 第43章 她又何尝没有骗过玉清烟呢,她也有没法说出口的秘密啊,她也不清白,她也有罪。 这一切不都是她骗来的吗?若真要从头开始算,最该说抱歉的难道不是她吗?最有罪的难道不是她吗?最该死的难道不是她吗? 景之瑜压下心里的狂风暴雨,面上尽量保持着平静。这话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会信,穿越?太扯了。 “好了,玉姐姐,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你也在我身边,我们谁也不离开谁,好不好?” 玉清烟点头如捣蒜,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护景之瑜周全,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景之瑜卷起手指给她擦了泪,又给自己擦了泪,温柔的笑道:“玉姐姐,闭上眼睛。” 玉清烟听话的闭上了眼。 唇瓣上落下柔软温热的触感,玉清烟猛的弹开眼皮,看到了景之瑜放大在面前的、无比清晰的一张脸。 四片唇瓣静静的、轻轻的贴在一起,两人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良久,景之瑜直起身子,食指按在玉清烟的嘴唇上,莞尔道:“盖了我的印章,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永远都不许反悔。” 玉清烟笑的眼角含泪,道:“好。永不后悔。” 景之瑜爬上了床,睡在玉清烟的旁边,两人十指相扣,躺了半宿。 透过手掌,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脉搏、她的生命、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好想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天刚刚亮时,景之瑜便睁开了眼。她悄悄的下床,想给玉清烟做些早膳。 刚穿好衣服,净无尘便从窗口悄然飘了进来。 玉清烟恰好也睁开了眼。 净无尘急忙捂住双眼,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透过指缝瞄了景之瑜一眼。 玉清烟道:“她不用回避了。” 景之瑜看着净无尘手里提着的风铃,怎么看怎么奇怪…… 净无尘道:“师姐,风铃拿来了。” 玉清烟道:“放在桌案上吧。去找个木槿盒子来。” 景之瑜盯着那个风铃,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怪异了,这不是一堆森森白骨吗……她想起昨天玉清烟和她说的话,一个可怕的想法不可遏制的窜上她的大脑……凉意像电流般流遍全身……不会真的是…… 她求助般望向玉清烟,想听她否定掉她脑子里可怕的想法。 玉清烟正看着她,半垂下了眼皮,道:“这便是江贵妃的尸骨。” 景之瑜:“!!!” 景之瑜踉跄了一下,玉清烟向她伸出胳膊,景之瑜紧紧的拉住了她,不敢再直视那惨白的风铃。 玉清烟道:“别看了。” 景之瑜拍着胸脯缓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道:“江贵妃,她……” 玉清烟脉脉地凝视着她,低声道:“别想了,很残忍。” 景之瑜反握着玉清烟的手,道:“好,我们都不想了。” 玉清烟道:“她应该和明苏葬在一起。如果我不在了,你要把她带到明苏身边去。你答应我。” 景之瑜捂住她的嘴,急道:“快呸呸呸,说话要避谶的知不知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玉清烟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或者也不能称之为“笑”。 这时,如月和小皇子进来,景之瑜道:“你们来了。” 如月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玉清烟道:“皇帝杀我至亲,大皇子杀我挚友,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等我伤好了,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受尽折磨,凌迟而死。” 景之瑜道:“如月,这件事与你无关,你离开吧。” 如月跪倒在景之瑜面前,语气严肃,道:“景姑娘,这一路走来,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亲人、我的好友,如今你与玉将军身陷险境,我怎么能离开呢?” 景之瑜道:“这里危险,况且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没必要留下来。” 如月摇了摇头:“景姑娘,不要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景之瑜看了看玉清烟,玉清烟微微侧头,默认了如月的话。 就算离开了,大皇子也会费尽心思找到她杀了她,倒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有人护她安全。 景之瑜扶起如月,轻声道:“嗐,好,那便听你的吧。” 如月道:“小皇子的病情我已经查看过了,他中的不是很难解的毒,但这毒是盛巫独有且积毒已久,解起来要花很多时间。我会尽力的。只是我担心,大皇子身边可能会有盛巫人给他出谋划策,并且此人极善蛊毒。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玉清烟和景之瑜都沉默了,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她们该怎么和大皇子斗。 静了一会儿,小皇子开口说话了:“玉将军,你安心养病吧。皇兄正派人大力搜查你们的下落,全国通缉,你们出不去。父皇身体状况每日愈下,皇兄也已控制了西地军队和南地军队,用不了多久皇兄便会取而代之了。到那时估计我们都活不了。既然你想报仇,不如与我联合,放手一搏。” 玉清烟道:“殿下,我很感激您救了我们,日后我定当涌泉相报。但我对你们兄弟之间的皇位斗争并无兴趣,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无需其他人的帮忙,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小皇子在红木椅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一边把玩着白玉折扇一边沉声道:“玉将军,我也不想斗来斗去、你死我活的。但这些年来,灾害频发,我心系百姓,常年奔波救灾,见过太多的民生苦难。我也知道父皇治国无方,致使百姓困苦。我常常想,如果父皇是个明君,那这些没饭吃、没地住的百姓是不是就不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我本想着,皇兄仁厚,百姓爱戴,他要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背对着几人,负手而立,道:“可慢慢的我发现,皇兄并非是他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圣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百姓于他而言只是棋子,只是拉拢朝臣的手段罢了。我心急如焚,可我势单力薄,阻止不了他,我救不了天下百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辈子活在人间炼狱里!后来,我便与净无尘合谋去北地寻求你的帮助,你是他的师姐。不料刚到岩城就被皇兄派来的暗卫追杀,另一个暗卫送了命,我和净无尘也重伤昏迷。幸好遇到景姑娘和如姑娘,她们救了我们,可不等我问清她们的来历,她们便离开了,我也没有找到她们。直到玉将军被皇兄抓捕入狱,我们才知道你们互相认识。虽说是误打误撞,但怎么不算是缘分呢?我们的目的都一样,玉将军,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第38章 景之瑜默默思量着,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她们的安全。 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和小皇子合作,人多力量大。 玉清烟也在思量,小皇子说的句句在理。但,如何能保证景之瑜的安全。 答案显而易见,以合作为条件,让他护送景之瑜离开。 一片寂静过后,玉清烟道:“好,我答应你。” 小皇子表情松弛下来,激动的笑道:“玉将军,天下人都必将记得你的功劳!我这个地下密室十分隐蔽,大皇子不会找来的。你们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夺位之事,我们要从长计议,只能胜不能败。” 玉清烟当即让景之瑜修书一封,说明了这里的状况,交由净无尘送往北地贺副将军手中。 她道:“你们先出去吧。阿瑜,你再陪陪我。” 其余几人识趣的离开了,景之瑜安静的坐在床沿,抓握住玉清烟的手。 如月和御医联手,绞尽脑汁,用了最好的药,短短半月,玉清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小皇子依旧称病不出,谢绝了一切来访的看客。 净无尘脚程飞快,不出十天便到了北地,潜入了贺副将军的军营。 贺副将军半夜睡得正熟,忽的感受到一股活人逼近的热气。他猛的惊醒,跳下床抽出剑。 净无尘翩然落地,扯下蒙面的黑布,拿出小皇子的令牌举到副将军面前,低声深沉道:“玉将军有信。” 贺副将军的眼神中闪过无数种情绪,视线在净无尘的脸上和令牌上逡巡,眼中风云翻滚不定。 净无尘也盯着他的眼睛,又道:“玉将军有信。” 贺副将军收了剑,点上一根细小昏暗的蜡烛,将信封拆开,凑到火光下去读。 他眯着眼、皱着眉,嘴唇微微启合。良久,他抬起眼,道:“这真是玉将军的意思?你们把她怎么了?” 净无尘道:“这确实是师姐的意思,应该已经写的很明显了。信是景姑娘亲笔,你应该认得她的字迹。” 贺副将军喃喃道:“确实是,确实是……” “师姐还在等你回信。” 贺副将军内心挣扎了一瞬,他当然明白谋反意味着什么。胜者王败者寇,稍不留心命就搭进去了。 但也只是一瞬。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又与玉将军共事许久,他早已是真心佩服玉将军,佩服这个晚辈。他早就发过誓,要誓死追随玉将军。 第44章 他提笔蘸墨铺纸,很快就写完了回信。 “请玉将军放心,北地军队定会永远追随她。” 净无尘点了点头,趁着天还没亮,出营返程。 大皇子对着一众暗卫暴跳如雷,他面目狰狞、唾沫横飞,狠狠道:“废物!没用的废物!已经过了半月了,竟然还没找到人!?三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再去找!找不到你们就全部提头来见!” 暗卫乌泱泱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听到大皇子的咆哮,麻溜的滚下去继续找人了。 苍无子悠哉悠哉的道:“大皇子不要急,小心气急攻心,伤了身子。” 大皇子双手撑在桌案边,面色气的铁青,吼道:“我怎么可能不急,让玉清烟这个心腹大患逃掉了!只要一天不找到她,我就一天不能心安!” 苍无子道:“殿下不是将她身上的物件都搜刮干净了吗?臣记得有一个香囊,那香囊的图案臣认得,乃是盛巫国的王氏图腾。香囊上绣了玉清烟的名字。” “那又如何?!” 苍无子道:“殿下,怎的在这事上转不过来弯了呢?有了这个香囊,我们便可以以此为由头,揭发她通敌谋反的阴谋。派人全面搜查小皇子的行宫,告他们一状忤逆谋反之罪名。朝中重臣都已臣服于您麾下,还愁斗不过他们吗?” 大皇子恍然大悟,目光渐渐阴鸷,冷笑几声,道:“好啊!好啊!我这就以‘清君侧’为由,上书父皇!” 苍无子拦下他,道:“殿下不急,皇帝老儿那还差点火候,等他彻底痴傻,我再施药控制他,到那时,整个朝堂、整个天下都将听命于你。” 大皇子道:“还要等多久!还要多久?本皇子已经迫不及待想坐上那龙椅了!” 苍无子道:“殿下这么久都忍过来了,还急这最后几日吗?为保万无一失,还望殿下再多忍耐几日。小皇子早就废了,他与玉清烟翻不起浪花的。” 大皇子从左踱到右,又从右踱到左,脚步越来越快,不耐烦的听着苍无子的解释,最后只得心烦意乱的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苍无子退出密室,暗暗翻了个白眼。 玉清烟睁眼躺在床上,静默的盯着床帐。景之瑜还没醒,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发丝有些刺挠,均匀的呼吸扑到肩头,热热痒痒的,很安心。 玉清烟静静感受着身边人,心中愈发愧疚。 她身边的人,只剩景之瑜了。 绝对不能再让她出事,绝对不能。 小皇子已经答应她,她率领北军随他攻入皇宫,他会找合适的时机护送景之瑜离开。 这样安静的日子,她们还有多久? 只怕是水中月、镜中花、空中楼阁。 求不得求不得求不得。 想到此处,她不自觉的握的更紧,景之瑜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往玉清烟身上蹭了蹭。玉清烟怕吵醒她,稍稍松了点劲,将头稍稍一歪,靠在了景之瑜脑袋上。 又睡了一会儿,天彻底大亮了,窗外虫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景之瑜缓缓睁眼,语气湿湿的,好像还没完全从梦中醒来:“几点了?”她麻溜的爬起来,关上了窗户,不让玉清烟听到虫叫。 玉清烟翻了个身,一手垫在枕头上撑着脑袋,一手拉上景之瑜的衣角道:“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景之瑜揉了揉眼睛,道:“我不困了,你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玉清烟坐起身,道:“这种事交给下人吧,再多陪我一会儿。” 景之瑜又在玉清烟身边躺下,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玉清烟搂紧她:“景之瑜。” “我在。” “景之瑜。” “我在。” “景之瑜。” “我在。玉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好幼稚。”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她还是低声笑着,卷起手指勾了勾玉清烟的下巴。 如月给小皇子解了毒,玉清烟和景之瑜的伤也都恢复了,净无尘前几日带回了信,北地军队正以最快的速度开拨回京。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好像一切都很宁静,好像她们胜券在握。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的假象罢了。 景之瑜有心想驱散笼罩在玉清烟心头的阴霾,笑问道:“玉姐姐,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玉清烟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景之瑜道:“哎呀呀,认真想一想嘛!” 玉清烟果真十分认真的想了一想,仔细道:“我想和你一起隐居山林,只有我们两个,每天一日三餐,永不分离。” 景之瑜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道:“和我想的一样!到那时我们还可以养一只小狗,把炸鸡排和糖果也接过来,永远生活在一起。” 玉清烟眼中含笑,温柔的点了点头。 西地和南地军队也正往京城赶来,朝廷之中早已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朝臣大多已分好了阵营,不愿看到朝廷风云的也都辞官回乡了。 苍无子道:“殿下,是时候了。” 大皇子早就迫不及待,拿出早已拟写好的文书,在次日上朝时拿了出来: “儿臣冒死进谏!恳请陛下明察玉大将军通敌叛国之罪!” 他目光如炬:“陛下待其如肱骨,委以数万雄师、镇守边关,然此贼竟狼心狗肺,蓄谋已久,企欲联合景之瑜此等盛巫之辈,攻入京城!” 朝廷上静的落针可闻,随即爆发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有跟玉清烟关系还不错的大臣站出来质疑道:“陛下,臣觉得大皇子所言不可信。玉将军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将军镇守北地数载,从未出过差错。臣以人格担保,她绝不会叛国!” 大皇子转头道:“你是说我污蔑了她?你的意思是我居心不轨?” 那大臣道:“非也,只是此事还需再仔细勘察,现在定罪,为时尚早。” 大皇子冷笑一声,将用金线绣着“玉清烟”几个大字的香囊投掷到那大臣膝边。 那大臣捡起来,等到看清上面的图案时,吓得扔了出去,眼神直直的,不说话。 大皇子道:“如何,你还有什么要替她开脱的?” 那大臣哆嗦着嘴唇,依旧嘴硬道:“一个香囊也不能证明什么……” 大皇子道:“好,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带人证!” 一个侍卫押着清竹上来,有人惊叫:“这女子,似乎是玉将军府中的婢女?” 清竹匍匐在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草民冒死呈冤!玉大将军私通敌国,罪证确凿!” 她双手剧烈颤抖着呈上染血的绢布,仿若痛心疾首:“十日之前,草民为将军整理衣物时,无意撞见一名暗卫将北地军情密函交予盛巫使者!草民拼死抢得半幅书信,却被追至河畔险些溺亡……”她展开破布,隐约可见“八月十五,里应外合”的字迹。 她往前跪行一步,突然扯开衣裤,露出胳膊上和腿上的鞭痕:“为了灭口,他们将草民拘于柴房毒打!幸有好心杂役相助,才逃出升天!陛下,将军府近日频繁调动私卫,分明是要与敌国里应外合!草民一介贱婢,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千刀万剐!”清竹重重磕头,地面传来闷响,“求陛下为将士们做主!” 有几个大臣倒吸一口凉气,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不定。 总领太监将绢布和香囊都呈给皇上,皇帝坐的僵直,缓缓转动混浊的眼珠。良久,他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怒道:“大胆玉清烟!竟敢谋反!立刻召集西地军队和南地军队,收回北地兵权,诛杀玉清烟!” 朝廷上臣子跪倒一片,无人敢出声。 虽有人觉得蹊跷,但始终无人再站出来质疑。 大皇子撩袍跪地,愤声道:“父皇在上,儿臣斗胆,愿领诛灭玉清烟之命。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以安社稷、慰民心,不负父皇多年教诲栽培,为我大罗江山略尽绵薄之力!” 皇帝干笑两声,那笑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道:“吾儿有此担当,朕心甚慰。玉清烟诡计多端,你切不可大意。此去凶险,你定要平安归来,莫让父皇担忧。” 说罢,便命人将西地和南地兵虎符都交给了大皇子。 大皇子叩头谢恩:“谢陛下!儿臣定当不负众望,诛杀玉清烟,以安江山!” 第39章 景之瑜找到如月,道:“如月,你会制毒吗?” 如月道:“景姑娘,我善解毒,制毒确是不太擅长。” 景之瑜道:“若是我想要一种片晌之内便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你能制吗?” 如月迟疑片刻,道:“若是时间充裕,我与付军医一起,应当可以。” 景之瑜道:“如月,你听我说。我们与大皇子这一战,必然惨烈血腥,我要保证玉清烟的安全,减少军队伤亡。若是你与付军医能制出剧毒,那开战之时,将此毒涂抹于箭簇之上,我们的胜算便会提高许多,你明白吗?” 第45章 如月道:“景姑娘放心,我明白了。” 景之瑜道:“那便好,那便好。你与付军医尽力去做吧。” 短短几日,玉清烟的悬赏通缉令贴遍了四海之内,几支军队都已集结到京城之外。 平民百姓们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每天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天塌下来都跟他们没关系。 上次上朝之时,皇帝便已经彻底痴呆,所有的御医都已束手无策,翻遍医书也查不出病因。大皇子将其软禁在东宫,对外宣称要为父皇尽孝。 趁着夜色,净无尘护送贺副将军进入小皇子的寝宫,下到了密室。 他一见到玉清烟,便泪流不止,跪地道:“玉将军,您受苦了,是属下无能!” 玉清烟忙上前扶起他,道:“贺副将军何出此言,这与你无关,是大皇子的诡计。” “玉将军,大皇子已经全国通缉您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玉清烟道:“我早已料到,眼下只能应战了。我已归顺小皇子,北地军队除了我的命令,还要听从小皇子殿下的命令,明白了吗?” 贺副将军道:“是!属下誓死追随将军,北地军队誓死追随将军!” 玉清烟眼含热泪,欣慰的点了点头。 回到屋中,烛灯还亮着,景之瑜已经躺在被窝里了。 玉清烟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吹灭了灯,轻轻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入。 景之瑜动了一下,抱上了玉清烟,道:“你回来了。” 玉清烟摸摸她的脑袋,道:“你怎么还没睡?” 景之瑜颇为甜腻地道:“你不在,我睡不着。我得抱着你睡。” 玉清烟宠溺的笑了笑,紧紧抱着景之瑜,道:“好啦,快睡吧。我抱着你呢。” “我好心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玉清烟道:“别多想了,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真的吗?” “嗯,真的。” “那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有事,平平安安的去,完完整整的回来。” “好,我答应你。” “玉清烟。” “嗯,怎么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 “为什么?我会弓箭,我技术纯熟,我射的很准。” 玉清烟叹息一声:“战场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混乱之中我顾不上你,你不要去冒险。” “可是我不想……” “阿瑜。” “可是我……” “阿瑜你听我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好吗?” “可是,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疯的啊。”她的声音中已经染上了哭腔。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的功夫可是天下无双,谁能伤我?况且,我还有四万北地军呢,放心吧。” “不放心!看不到你我就不放心!” 玉清烟沉默了一会儿,道:“阿瑜,我们结发吧。” “什么?”景之瑜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结发。结发为妻妻,恩爱两不疑。” 景之瑜哭的更凶了,眼泪像开了水龙头的自来水一样往下流。 玉清烟拿着手帕,轻柔的替她擦着泪,道:“哭什么,这是好事,你不愿吗?” “当然愿意。” “那好,你等等,我去拿东西过来。” 玉清烟下床去点了七根火红的蜡烛,拿来两只精致锦囊,又倒了两杯酒。 景之瑜拿起一绺头发,道:“真好看。”玉清烟的头发粗壮、厚重,没有一点分叉,像是用血肉养出来的。她剪下一缕,分成两份。又拿起自己的一绺头发,剪下,分成两份。 四缕头发交叉着系在一起,放进了两只锦囊,被玉清烟和景之瑜贴在胸口处放着。 “结了我的发,就是我的妻了。” 景之瑜有些害羞,她红着脸,竟是不敢直视玉清烟灼热的眼神。她感到身体里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噼里啪啦,火光冲天,快关不住了。 玉清烟端起酒,温柔的笑道:“没有雪涧引,我们喝这个吧。” 景之瑜坐在玉清烟对面,笑着接过了酒杯。 两人手臂交缠,再也分不开。 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景之瑜酒量不太好,两杯下肚,已经有些醉了。 玉清烟将她扶回床上,自己则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熟悉的睡颜。 让我再多看看你吧,不要让我忘记你。 半醉的景之瑜更加粘人,像只猫儿一样一个劲的往玉清烟怀里钻。 她感觉景之瑜在哭,她摸着她的脸,湿漉漉的。 她慌忙拉起衣袖给她擦泪,心疼道:“你啊你啊,醉了就不要哭了。我们都会没事的,我说话算数,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的。相信我,好吗?” 她语气里是化不开的无尽温柔,伴着酒的沉香,更让人招架不住。 于是景之瑜更想哭了。 玉清烟像哄小婴儿一样拍着景之瑜的背,道:“我给你唱个曲儿,好不好。” “好。” 玉清烟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儿时母亲为她唱过的童谣: 风婆婆,轻轻吹,树叶沙沙把梦追。 小溪流,潺潺流,一路欢歌不停留。 星宝宝,眨眨眼,挂在夜空当守卫。 阿瑜乖乖快入睡,美梦里面有我陪。 景之瑜渐渐止住了抽泣,无声无息地躺在玉清烟怀里。 玉清烟以为她睡着了,便想抽出胳膊出去。刚一动,景之瑜便死死地拉着她。 玉清烟道:“好啦,我不走。你好好……” 没及说完,景之瑜突然弹起来,堵住了玉清烟的嘴唇。 酒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玉清烟觉得自己也快醉了。 将要沉沦之际,她将景之瑜推开一点,道:“阿瑜,你清醒着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景之瑜半眯着眼,眸子中水汽弥漫,唇瓣水润,微微张着,有些含糊地道:“我知道。喜欢你。” 玉清烟道:“你睡吧。” 景之瑜此刻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月亮上,没有重力,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脑袋里冒出好多个玉清烟,她抓住感觉最真实的那一个,道:“和你。” 玉清烟盯着她朦胧的脸,顿了几秒,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轻一点的,阿瑜。” 她的吻像是春天的细雨,轻柔的落在景之瑜的肌肤上。她的肌肤像是灼热干涸的土地,只一瞬间便蒸干了细雨。细雨更急促的落下,逐渐转为中雨、大雨、暴雨,干涸燥热的土地终于稍稍降下了温度,泛起了一层层涟漪,可仍然远远不够。 于是暴风雨更加猛烈,雨声混杂着穿林打叶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 “啊,姐姐!” 玉清烟抬起头,轻轻吻上景之瑜的鼻尖,道:“痛吗?” 景之瑜眼中蓄着一汪泪水,欲落不落。她筋骨酥/软,勾住了玉清烟的肩颈,头稍稍抬起一些,脖颈处因此紧绷出特别优美的线条。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爽。” 玉清烟笑了笑:“诱/惑我?”随即又覆上她肌肤的每一寸。 景之瑜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在马车里了。千里和百方拉着马车穿行在竹林之中,跑的飞快。 她嘴巴里塞着一团白布,稍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了个结实。 景之瑜:“???!!!” 如月见她醒了,叹道:“景姑娘,你不要怪我,这是玉将军的意思。” “呜呜呜唔唔唔!!!……”景之瑜像条待宰的鱼一样在马车里打挺,一刻也不消停。 如月无奈又心疼的看着她,说不出什么有效的劝慰之话。 行至傍晚,如月拿出干粮,道:“景姑娘,吃些东西吧。” 景之瑜折腾了一天,也哭了一天,这时正闭着眼靠在车窗边,没力气再动。 如月长叹一声,取出了那团白布,将一块馒头递给景之瑜。 景之瑜睁眼,动了动自己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意思是她没有手可以拿。 如月将馒头掰下来一小块,送到景之瑜嘴边。 景之瑜别过头去。 如月无奈,只好给她解开了手上的麻绳。 手腕已勒的红肿,几道深深凹陷下去的绳印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她摸了摸胸口,锦囊还在。 景之瑜接过馒头,吃的很慢很慢,每一口都像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两人无言的吃完了饭,景之瑜声音沙哑的道:“我之前拜托你制毒,如何了?” “差不多了,还差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血瞳千足金腹虫。” “哪里有?” 如月道:“阴山山顶或许会有。但这种虫毒性强、见光死,深居地下,数量极少,极其难得。” 第46章 “去。去阴山。” “景姑娘……” “听我的!去!你知不知道,玉将军离开北地的时候连破越都没带!” 如月急了,语速极快的道:“景姑娘,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可以找个无人认识我们……” 景之瑜拔下发簪抵在自己脖颈间,泪水已经在脸上淌成了一片。她牙根都咬出了血,狠声道:“你若不同意,如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如月伸手想夺下发簪,景之瑜却已经将自己的脖子刺出了血。 如月知她手下没轻没重,骇道:“去!景姑娘,我听你的!你先把簪子放下,千万别伤害自己!” 如月对车夫道:“改道!去阴山山脉!” 景之瑜丢了簪子,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许,下一秒便失声痛哭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可以是这样的!明明昨晚还那么甜蜜,明明昨晚两人还在负/距离接触,怎么今日一睁眼就相搁万里了呢! 又被骗了! 她哭的惊天地泣鬼神,如月也跟着落泪。 玉清烟找到小皇子,不放心的问道:“殿下,那马车夫真的没问题吗?” 小皇子道:“玉将军尽管放心,他是我最得意的暗卫,几乎无人能近他的身。有他护送景姑娘和如姑娘,不会有事的。再者,她们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不说,我也会护她们安全无虞。” 净无尘附和:“师姐放心,那暗卫身手倒是不输于我。” 玉清烟稍显放心的微微点头,道:“好,入宫吧。” 第40章 玉清烟用不了剑,穿心也被大皇子收缴。小皇子给她新锻造了一把轻弓,她便带着弓,穿上普通士兵的军装,隐藏在军队之中,伺机射杀皇帝和大皇子。 两方对峙,大皇子吃惊的望着宫门外腿脚灵活、端坐于马上的小皇子,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他好了?他费尽心机废了他的双腿,给他喂了这么多年的毒,他居然好了?究竟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治好他? 他转身走到皇帝身边,将轮椅往前推了推,让他能看到城楼下面的小皇子。大皇子像阴魂一样趴在皇帝耳边,冷笑道:“父皇,好好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知道他有如此野心吗?他要杀我,他要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声笑着,笑了好一会儿,道:“哦,父皇,我忘了,你傻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双手箍住皇帝的头,死命往上提:“二弟,看看这是谁?” 小皇子看清了轮椅上的人,叫道:“你放开父皇!” 大皇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松了手,笑道:“真是纯真善良啊,不愧是本王的二弟,居然还想着让我放过皇帝。他又比我强多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皇子吼道:“他是我们的父皇!纵使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待他,这是大不孝,为人子女,怎能杀害父母!” 大皇子显然是没了耐心:“闭嘴!”,他背着手,赤红常服被风吹的猎猎翻飞:“二弟啊,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你竟会带兵堵住皇宫宫门。怎么,是为了玉清烟?她是不是在你床上?你这是要为了叛贼与我为敌吗?” 小皇子道:“皇兄休要胡言乱语!我与玉将军清清白白!只是,我不能再放任你残害百姓,你若能及时收手,我可以留你一命!” 大皇子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嘲讽道:“冠冕堂皇!少废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小皇子也提高了音量:“兄长!莫要再执迷不悟!若你能回头,真正做到以天下为己任,臣弟也并非……” “好生荒唐!错的分明是你!你太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兄!” 大皇子拔出宝剑,指着小皇子,咬牙道:“少说没用的话!虚情假意!既已到了这步田地,还说什么回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尽管来吧!” 小皇子长叹不止,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两军立马嘶吼着交锋在一起,顷刻间血肉横飞,将士们倒了一片。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立刻源源不断的补上,一个个的像不怕死的傀儡,前仆后继,勇猛无双。 西地与南地都归顺了大皇子,两队兵马统共六万人,北地军队只有四万人。 但玉清烟平日里带兵严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算没有战事训练也不曾停歇。因此北地军队更加勇猛精进,个个以一敌十,打的西地军和南地军毫无招架之力。 大皇子没料到北地军竟以少敌多,勇往直前,势不可挡。 眼见这一仗将要战败,大皇子招招手,城门上“唰”的一下出现一排弓箭手。 登时万箭从天而降,犹如一场箭雨。 城门下苦战的士兵没有防备,霎时间被射倒了一大波。 玉清烟见情况不妙,便迅速撤回到盾牌后方。 大皇子果真心狠手辣,城门下大半都是他的人,他居然直接放箭! 忽然,战场上接二连三爆发出凄厉森然的惨叫,不多时便震天响。 玉清烟抬眼望去,等到看清的那一刻,顿时觉得触目惊心,全身血液倒流,一股脑的冲向脑门。 只见中箭之人立马倒地抽搐,嘴里发出吱哇乱叫,眼球弹出眼眶,舌头吐出口外,全身皮肤迅速腐烂爆裂,片晌之间便血肉外翻,面貌模糊不辨。 是毒!这是什么毒?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这绝对不是大罗有的东西! 净无尘也已护着小皇子来到了玉清烟身边。他惊疑不定道:“师姐,你看到了吧?那箭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皇子道:“是我大意,小看了皇兄!酿成如此后果!” 玉清烟镇定下来,压着声音道:“莫慌。许是盛巫的一种毒,一旦沾上便会立刻送命。要多加小心!” 净无尘道:“那我们岂不是毫无对策,只能等死吗……如何是好?” 小皇子眉头紧皱,他也没有头绪。 玉清烟道:“先撤退,再想办法。” 小皇子点了点头。 净无尘从胸口摸出一把小巧的号角,鼓足气吹了三声,示意军队撤退。 深夜,三人坐在密室里,气氛凝重。 方才清点兵将,经此一战,短短一天,他们就损失惨重,那日后的仗,还要怎么打?还能不能打赢? 玉清烟再一次感到无力,她是不是做错了。 商议许久,玉清烟道:“先撤军吧,撤到岩城再从长计议。” 小皇子也束手无策,只好点头同意。 三人带着军队连夜撤往岩城,一路上受了伤的士兵止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玉清烟听到耳朵里,痛在心里。 是她一纸命令将他们拉入这水深火热般的地狱,而他们则毫无怨言的追随她。情何以堪啊! 但现在,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二日晚上,小皇子叫来净无尘和玉清烟,道:“岩城有几位富商,与我交情颇深,先前有几次赈灾他们也资助了我许多。我想了许久,既然没办法解毒,那就只能将它挡在外面。” 玉清烟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小皇子眸光熠熠,道:“这些年我对甲胄之术有些研究,今日穷究心思,终于制成。这种软铠以玄铁精丝编就,着之轻若蝉翼,柔似云帛,却坚似金石。纵使敌箭如雨,亦可护人周身周全。” 玉清烟道:“当真?!” 小皇子拿出一只护腕,道:“当真。但目前只做了一只护腕。制作这种甲胄材料稀缺、价格昂贵,只能求助商贾的资助。” 净无尘接过那只护腕,仔细看了看,道:“精妙!殿下,这件事交由我去办吧。” 小皇子道:“如此甚好,我这就修书,你多去找几位富商,人越多越好。” 夜里子时,净无尘回来了。 他从地下密道进入密室,见了小皇子和玉清烟,他拿出两封金箔纸的信封,道:“殿下,许多达官贵人及富商巨贾都逃到城外去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只找到了两家。幸好他们都愿意相助,写了信让我带来,还给了我许多银票。他们还说,委屈殿下暂居地下开采厂,明日便能将所需材料送来。” 小皇子看了信,稍显欣慰道:“我果真没看错他们。” 岩城地下盐石矿丰富,许多做采盐生意的都有自己的地盘,许多年来矿石不断被分割,逐渐被几大巨贾垄断。 先前小皇子求几位富商出资救人,起初确实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般的抛出橄榄枝,捐钱又捐资。但几次过后,那些人没得到实在的好处,便像鸟兽一样散去了。最后,只剩下两位良心商人还愿意追随小皇子救灾救难。所谓“无奸不商”,这两位自然是斗不过那些狗吃了良心的奸商,只是因了小皇子暗中的保护,才得以保住手里不大的矿场。 三万多士兵紧急转入地下,将两个矿场填的满满的。 第47章 次日两个富商命人送了几大箱玄铁和精丝过来,并带来了城中的情况:大皇子带军连夜追到岩城,可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他派军队死死包围了岩城,下令说不许放出去一只苍蝇。这两日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盔甲巡查的士兵,更有甚者,直接闯入了百姓家里,旁若无人的搜查打砸,搅的一团糟,城中人都叫苦不迭。 小皇子道:“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皇兄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多拖一日,百姓就多受苦一日。只有镇压了皇兄,才能真正的太平。” 玉清烟叹了口气,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净无尘道:“那我们快些做吧。” 小皇子刚教会玉清烟和净无尘做甲胄,这东西做起来不难,就是要分外仔细,一条精丝穿错,整件甲胄就作废了。 地下矿场里昼夜不明,玉清烟也不知自己已经多久没睡觉了,只觉得眼睛又胀又痛,脑袋也愈发沉重。她扫了一眼小皇子和净无尘,只见他们面色阴沉,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在越来越多的士兵学会了制作甲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大家伙齐心协力,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完成了三万多件甲胄。 小皇子将众人聚集起来,高声喊道:“将士们,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知道你们都是追随玉将军而来。然国家积弊已久,早已不是我心中的家国,身为皇子,不能再坐视不理,让百姓蒙难!第一仗我们打的匆忙,害许多弟兄枉死!今日,我们有了玄铁精丝甲胄,任毒箭如雨也定不会伤我们分毫!这都是弟兄们的功劳!这一次,我们定能一举歼灭敌军,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他这一番言论很好的鼓舞了士气,谁都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恶战。 玉清烟道:“将士们,玉某何德何能能让诸位誓死追随!请大家将心放到肚子里,邪不压正,我们定会打个大胜仗!定会还各位一个太平盛世!” 众将士爆发出一阵欢呼,士气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夜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岩城地下通道交错庞杂,小皇子拿着地图,带领着众将士往城北走去。 富商在信中说城北军仓防守最薄弱,好攻。 到了出口处,小皇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将士们,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誓死不归、破釜沉舟的凝重表情。小皇子心中刺痛了一瞬,开口道:“我们没有退路了。” 将士们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玉清烟穿着普通盔甲,站在弓箭手队伍中,举了举手中的弓箭,清点了一小队精锐士兵,嘱咐道:“众将士们!切勿发出声响惊扰敌人,突袭得手后立马撤退!” “是!玉将军!” 玉清烟凝望了众人片刻,转过身冲小皇子和净无尘微微点了点头。 第41章 玉清烟趴在出口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地面上屏息疾行的一队蒙面士兵。他们手中都拿着火种,预备趁夜色烧了敌军的军仓。 今夜无月,夜风呼呼的吹,士兵如鬼魅般散入营帐区,潮湿的草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士兵们抖着手将火种凑近底部军仓,火苗却几次被夜风扑灭。无奈,他们只好用手护住火苗。 火舌猛的腾起半人高,突袭的士兵们迅速撤退。“轰”的一声,整片军仓瞬间化作火墙,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大火来势汹汹,很快就蔓延到旁边的营帐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睡眼惺忪的敌军士兵撞开帐帘,却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火焰顺着干燥的木板迅速蔓延,将整片营地切割成无数火网。 爆裂的火光中,几位士兵都看见几个黑影在火海里翻滚,听见铠甲坠地的闷响,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将夜色熏得滚烫。 回到矿场下,玉清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鼓励。几位士兵笑的憨厚,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立军功。 他们在地下支起耳朵听了一夜。这一夜,狂风呼啸、哀嚎遍野、沸反盈天。这一夜,敌方火光冲天,连地下都被烤的火热。 熬至五更,火势才将将歇灭,然而军仓已焚作白地,粮草毁了大半。没来得及奔逃的士卒,都被炙烤如炭人,蜷卧焦土,但即使是侥幸得生者,亦是遍体焦烂,肌肤黏连甲胄,惨哼之声不绝于闻。 大皇子端坐于马背之上,对着一片焦土怒目圆睁,唾沫星子喷的老远,怒吼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如此轻敌,如此大意!竟让他们钻了空子,烧了军仓!”他换了口气,继续吼道:“若是让他们逃掉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一个头发略白的将士走上前来,怯懦道:“大皇子息怒,他们不可能逃走,否则这么多人撤退,侦察兵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这次被突袭了是我们大意,今夜必会加强防备,不会再给他们可乘之机。” 大皇子气的“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把锃亮的□□架在那将士的脖子上,狠狠道:“仔细你的脑袋!” 那将士的笑僵在脸上,浑身颤抖,不住的点头哈腰。 大皇子加派了人手来驻守城北,又派了一队人马将城中的每一寸角落都搜寻了一遍,仍然无果。 他气愤的命人将那两位富商从地牢里押上来:“地下矿场的入口究竟在哪里?!你们把他们藏在了哪里?!” 两位富商受够了九九八十一道酷刑,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乍看之下像两头怪物,早已没了人样。但他们仍然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大皇子抓起他们的头发,强迫他们抬起头来。他啐了一口唾沫,发狠道:“真是硬气啊!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的贤弟还养了这么两条忠诚的狗呢!” 两位富商仍然不开口,甚至闭上了眼。 大皇子将他们踹翻在地,冷哼道:“好啊好啊!既不开口,那便拔了舌头吧。”左右几人涌上来,四个带刀侍卫押着他们,又有两人拿着反光的短匕首一步步的逼近二人。 二人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不多一会儿便被撬开了嘴,匕首猛的刺入,在嘴里搅动。鲜血喷起数尺高,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那取舌之人的手艺甚是纯熟,轻轻几下便割下了两人的舌头。 两人被松开,立马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声。 两条舌头滴着血,被捧着呈到大皇子面前。大皇子嫌恶的皱起眉,道:“喂给本王的老虎。” 那人下去,大皇子再一次走到地上二人面前。他蹲下,语气似乎缓了几分,但虚伪的让人恶心:“怎么,还不打算招吗?” 地上的二人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死了。 大皇子伸手去揪其中一人的头发,哪成想刚靠近,就被猛的咬住了手指。 “啊!”他惨叫一声,本能的想挣脱。却不想那人刚受了重伤,竟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一下子竟挣脱不了。 大皇子一边捶打,一边气急败坏的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想让本王断了指吗!” 一旁的侍卫如梦初醒般跃过来,拔剑干净利落的斩下了那人的头颅。 大皇子看着自己几近断裂的手指,怒发冲冠道:“把他们拖下去!拖到老虎笼子里!” “是。” 大皇子包扎好了手指,对左右吩咐道:“继续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 苍无子上前道:“殿下息怒,只要我们守在这座城上,不怕他们不出来。只要他们出来,我们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大皇子道:“你说得对,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本王有的是时间!难道他们还能一辈子躲在地下不成!” 苍无子笑着摇着玉骨折扇,道:“殿下可加派人手驻守城门及军仓。小心再次中计。” 大皇子道:“军师所言极是,本王这就吩咐下去。” 玉清烟、贺副将军、小皇子和净无尘围在一起商量战术,最终决定挖开地道,小皇子和净无尘带领一半军队留守城内,玉清烟和贺副将军则带领另一半军队从城外往里攻。这样里应外合,不愁打不了胜仗。 确定了战术,说干就干。 城北是一条滔滔大河,城东和城西都是古老密林,地下树根粗大,盘根错节,根本挖不动。只剩下城南。城南是一片平原,无遮无拦,很容易被发现。因此要想出其不意,他们必须要快。 地道挖的顺利,有地下矿场的基础,一天就挖通了。 小皇子和净无尘带兵到了城中央,打算从这里攻上去。 玉清烟和贺副将军也已做好了准备,两方互通了讯息,到了时辰便一举破土而出,来势汹汹如两条震怒的巨龙。 两支军队里应外合、配合完美,大皇子军队里瞬间乱作一团,没了秩序,还未开战士气先减了一半。 幸得西地大将军和南地大将军指挥有方,军中将士才逐渐恢复了秩序,集结应战。 第48章 弓箭手已经就位。大皇子登上城门,只见贺副将军和另一位将领率着军队如黑云般向城门压来。 玉清烟呢?难道在城中? 他决定先将他们拦在城门外,挥手道:“放箭!” 毒箭像密集的雨点,又像过境的蝗虫,砸向了城下士卒。 但城下人人穿着玄铁精丝甲胄,又有盾牌阻隔,纵使毒箭如雨也未伤到他们分毫。 大皇子气急败坏,命人又放了几波毒箭,仍没有什么效果。 眼见军队越来越逼近城门,大皇子只好命西地大将军带兵出城应战。 他高高的坐在城楼上,坐在皇帝旁边,向下俯瞰。两方军队密密麻麻,犹如快速行进的两群蝼蚁,缠斗在一起。 大皇子侧头对皇帝说道:“父皇,这出戏如何?好看吗?” 皇帝咿咿呀呀,如同急于学语的暴躁婴孩。 “不知道这出好戏能演多久呢。” 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两军厮杀,突然,人群中一个身材偏小的弓箭手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站起身来,扒着城墙往下看去。细看之下,这人身边围了好几个持盾兵,跟周遭人不大相同,射箭水准不止高了一星半点,且专挑将领射。 军中副将皆已身受重伤。 苍无子也走上前来,顺着大皇子的视线望去。 “玉清烟?!” 大皇子接着道:“你也发现了?那就是玉清烟。” 他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侍卫道:“拿穿心来。” 自从收缴了玉清烟的穿心,他可是日日都养护有加,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大皇子接过穿心,搭上一支追月翎,瞄准了玉清烟。 玉清烟正拉弓准备射杀西地大将军,没有注意到城墙上大皇子的动作。 就在箭要离弦的千钧一发之际,几声嘹亮高亢的战马嘶鸣声打断了他。 一匹高大矫健的战马踏着夕阳迎风疾驰而来,卷起一阵飞扬的尘土。马上,一名身着玄衣的女子已拉开了弓箭指向大皇子。 那女子无畏刀剑,直直冲入战场中间。 大皇子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本来应当射向玉清烟的箭,立马拐了个弯射向马上那女子。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景之瑜手中的箭也离弦破空而去,射中了大皇子的胸口。 大皇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倒,仰面摔下,没一会儿便全身发紫,四肢僵硬,死不瞑目。 景之瑜中箭落马,倒在一片狼藉之上。 玉清烟混在军队中,听到马叫的那一瞬整颗心脏便猛的一沉,那是百方。 她转头望去,果然看到景之瑜逆光而来。 她一边向景之瑜冲过去一边大叫:“不要过来!景之瑜!快走!” 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景之瑜射出一箭,与此同时也中了一箭。 玉清烟崩溃了,她扶起景之瑜,捂住她腹部喷血的伤口,叫道:“阿瑜你别怕,我们去找如月,去找付军医……会没事的!……” 景之瑜看着玉清烟模模糊糊的脸,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艰难道:“玉姐姐,我不疼。别担心了。”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她虽然没有痛觉,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在快速的流失。她的身体正在迅速的疲软下去,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况且,这箭上是有毒的。 玉清烟听不进去:“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是我不好,我带你走!” 说着,她便要抱起景之瑜。景之瑜将手轻轻的覆在她的手上,微微摇头,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活不了了。玉姐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玉清烟哭的抽噎,含糊道:“我想救你啊!我想……” 未及话说完,景之瑜猛的推开了她。 她愣愣的跌坐在一旁,只见一柄长剑刺入景之瑜的胸膛。 她反应过来,表情狰狞,捡起一支箭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刺穿了那个士卒的喉咙。 景之瑜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玉清烟怎么也堵不住流血的伤口,那种茫茫天地间,只余她一人的孤独、绝望和恐惧的感觉再一次像野兽吞没了她。她无措的喊道:“怎么办!怎么办!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景之瑜感觉自己快死了,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她没力气了,只能捡最重要的说。她张张嘴,虚弱的道:“活下去。”顿了两秒,她又道:“忘了我。” 玉清烟一直哭一直哭,眼泪落在景之瑜的脸上、脖子上、胸口上。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手,想再摸一摸玉清烟的脸颊,可她终究耗尽了力气,瞳孔里最后一点光芒慢慢消散,举到一半的手垂了下来。 玉清烟一把抓住那只没了生机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景之瑜,我求你了,你醒一醒好不好……我只有你了,你不要走,不要走!” 可任凭她喊的地动山摇,景之瑜也回不来了。 第42章 “宿主,宿主。”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景之瑜眼前雾蒙蒙一片,意识混沌,脑袋根本转不动。 “宿主,宿主,醒一醒。” 听着这个声音,景之瑜脑子清晰了一些,记忆也恢复了。但眼皮仍然粘着,根本睁不开。 “宿主,你终于清醒了。” 景之瑜就在脑中与系统对话。 “你是系统?” “是的,宿主。” “呵,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系统毫无情感的机械音响起:“宿主,您穿越时本系统出了些差错,因此没能陪宿主前往大罗王朝,导致宿主偏离了原本的剧情线。本系统被修复之后,就将宿主带回来了。” 景之瑜气的想笑,她心中暗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那我需要谢谢你吗?” “并不需要。” “……哼,差错?好一个差错!” “宿主别生气,本系统已经修复,不会再出差错。” “呵呵!不会再出差错……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宿主请问,本系统都会尽力解答。” “我到底穿到了谁身上?” “景之瑜。” “本来的剧情线是什么?” “景之瑜流浪时遇到小皇子,治好了他的伤,解了他的毒,一步步助他打败大皇子,夺得皇位,最终天下大同。” “本来不用死那么多人的,对吗?” “是的,宿主。” 景之瑜沉默了许久,最后,无力的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差错’,毁了多少人……” “对不起,宿主。以后我们会改进技术和服务的。” 景之瑜感觉这短短的聊天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她疲惫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我做宿主……” “宿主,这是随机的。” 景之瑜简直怒不可遏:“……滚……滚!” 系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道:“宿主,作为补偿,本系统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景之瑜:“滚!滚!” 她怒不可遏,极力想将脑中的系统赶出去。 系统终于识趣了一回,说:“宿主想好了随时可以喊我。”随后便消失了。 脑袋终于恢复了宁静。 景之瑜又躺了一会儿,终于能勉勉强强睁开眼皮。 入目是一片洁白。 她茫然了一会儿,以为是做梦,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 “瑜瑜,瑜瑜!” 她缓慢转过头,看到妈妈正拿着一个饭盒往床边冲过来。 景之瑜喊了一声:“妈妈……”,两个字出口,她感觉自己的唇喉好像很久没用过了,很生疏,甚至不太好控制。 云时放下饭盒,又哭又笑的,见景之瑜真的醒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瑜瑜啊,你终于醒了!等着,我去叫医生!” 景之瑜眨眨眼,扫视了一圈。 这是间宽敞的单人病房,采光很好,但和其他病房一样,白色调为主,显得苍白而没有生气。床对面的沙发上堆了许多衣服和被子,旁边的一张狭小的茶几上放着几瓶洗漱用品和几本平日里她最爱的书。病床两侧的床头柜上摆放着成堆的鲜花和水果。 眼泪顺着眼角流入枕头,她这是昏迷了多久啊…… 一大群医生进来,将景之瑜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末了,为首的一个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说:“目前没什么大碍了,再观察两天,要是没事儿就可以出院了。” 云时激动的笑道:“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她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出门去,又赶紧回来守着景之瑜。 “妈妈,我怎么了?” 云时眼角泪还没擦干呢,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啊,摔了一跤,不知道为什么平地上摔了一下,居然摔的那么重,送到医院就一直昏迷到现在。” “我昏迷了多久啊?” 云时擦了擦泪:“快十天了。” 第49章 景之瑜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十天,她在大罗也差不多待了近十年…… 系统,真是该死啊。 不幸中的万幸,在21世纪她没有昏迷十年。 她想安慰妈妈,笑了笑,说:“好了妈妈,别难过了。我不是醒了吗?医生都说没问题了,过几天我就能出院啦。” 云时也笑了,语气轻松了一些:“对,你说得对。妈不难过了,你爸正往医院赶呢,他听说你醒了,高兴的不得了。” “对不起,妈妈,辛苦你和爸爸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醒了比什么都好。安心养病吧。” 景之瑜笑着点了点头。云时问:“我做了饭,要不要吃点?” 景之瑜笑的更灿烂,轻快道:“好啊,好久没吃饭,我还真饿了。” 云时打开饭盒,舀了勺粥,道:“你刚醒,先吃点清淡的粥吧,否则胃会不舒服。” 景之瑜喝了一口粥,笑眯眯地说:“嗯嗯,妈,你熬的粥真好喝。” 云时笑说:“别贫嘴了,来,趁热喝。多吃饭才能快点好起来。” 景之瑜喝的很慢,但好在身体对食物接受度良好,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喝完一碗粥,景承明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了。 “瑜儿啊!” “爸爸!” “快让爸爸好好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云时道:“好了好了,我们瑜瑜真的好了。” 景承明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此时站在景之瑜的病床前哭的像个孩子。 云时拍着他的背,哭着笑骂:“你怎么还哭了!这是好事,是好事,别哭了!” 景承明拽起袖子抹了把泪,说:“好啊好啊,我不哭了。瑜儿啊,感觉怎么样?” “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 几人又哭又笑,景之瑜一颗心被泪水泡的苦涩,却又抑制不住的泛起一丝甜。她终于回来了,她等了将近十年,几乎每一天都盼着能回来,这下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景之瑜配合着做了全身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出了院,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可开心日子还没过几天,景之瑜越来越频繁的梦到玉清烟。 这天吃饭时,云时注意到景之瑜似乎不太开心,她给景之瑜夹了块炸鸡肉,貌似不经意的问道:“瑜瑜,怎么了?看你最近好像都不太开心。” 景之瑜戳着碗里的米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她道:“爸,妈,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景承明:“说嘛,想说就说。” 景之瑜放下筷子,直了直身子,面色严肃,看着对面的两人,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云时也放下筷子,手臂交叠着趴在桌沿,笑道:“可以啊,你也该谈了。是什么样的男孩子?你不开心是因为他不喜欢你吗?” 景承明附和道:“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们家瑜儿嘛!” 景之瑜抿了抿嘴,低下了头,声音低了些,说:“是女孩子。” 景承明和云时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景之瑜,又对视一眼,最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虽然惊讶,但两人思想开明,并没有多说什么。 景之瑜以为爸妈生气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正对上二人的目光。 云时笑了,说:“那也可以嘛,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是瑜瑜喜欢的,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景承明也说:“瑜儿啊,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喜欢女孩子也很好。” 景之瑜点了点头。 云时又关心道:“那你不开心是因为她不喜欢你吗?她不是同/性/恋吗?” 景之瑜摇了摇头,眼泪顺势而落。 云时抽了张纸递过来,有些担心地说:“那是因为什么呀?跟我们说说,说不定能帮上你呢。” 景之瑜擦了泪,吸了吸鼻子,囔囔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嗯?” 云时和景承明两脸疑惑,没听懂景之瑜的意思。 云时甚至怀疑景之瑜脑子摔坏了,没查出来。 “瑜瑜,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景之瑜擤了把鼻涕,说:“爸妈,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假,你们肯定不会相信。但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确实不是21世纪的人。” 她又擦了把鼻涕,缓缓的,将自己在大罗的经历报喜不报忧的快速说了一遍。 景承明和云时从头到尾都紧皱着眉头。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景之瑜口中的“穿越”。 这太荒唐了,太诡异了,太怪诞了…… 他们的女儿真的没有摔坏脑子吗?? 景之瑜说完了,她不知道父母怎么想,只好先沉默,等着他们先开口。 云时和景承明暗地里交换了八百回眼神,开口道:“瑜瑜,你是不是记忆混乱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昏迷期间做的梦吧?” 景之瑜揉搓着衣角,摇头道:“不是,真的是真的,是我亲身体验过的,妈妈。” 云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 景承明接着开口说道:“瑜儿,你刚出院,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正常的。过几天你彻底恢复了,这些记忆就会消失的。别担心昂。” 景之瑜头垂得很低,眼泪几乎都倒流到上眼皮上了。她否认道:“不是的,爸爸。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你们肯定不会相信。但是,玉清烟是真的,她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你们不要否认她的存在,不要否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不要说这些都是我的臆想……” 云时和景承明哑口无言。 “她会很难过的,我也会很难过的……不要,不要否认她的存在……” 云时坐到了景之瑜身边,将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的道:“好孩子,是爸爸妈妈错了。爸爸妈妈知道,玉清烟是你的爱人,但她不属于这个时代,你也不属于那个时代。我知道这很让人难过,你就当是自己失恋了,好吗?你还有我们呢,爸爸妈妈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景之瑜哭的更大声了,简直是撼天动地,连隔壁两户邻居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哭够了,景之瑜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看云时的眼睛:“爸,妈,我想去找她。” 云时一愣:“去哪找?” “回大罗。” “回大罗的意思是?”景承明问道。 “系统说,它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我想许愿,回大罗,回到玉清烟身边。但是,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景之瑜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这几句话。 父母生她养她,结果她硕士还没毕业就神经病一样的叫唤着要回大罗,丢下前途学历,丢下父母亲朋。 这不是太自私了吗?这太自私了。 她也挣扎,她也纠结,她也无法原谅自己。可她忘不了玉清烟。 这几天,她好几次把系统叫出来,问:“如果我许愿回到玉清烟身边,那我以后还能穿回来吗?” 答案一致是:“不能。” 她也曾问:“玉清烟可不可以过来?” 系统:“不能。” 因此她痛苦、煎熬、如烈火焚身,恨不能将一颗心掰成两半,一半留给父母,一半带去给玉清烟。 两边都是她无法割舍的人。 第43章 云时和景承明一时无法接受。不不不,两时也无法接受!三时也无法接受!! 这算什么?回大罗?再也不见? 云时和景承明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景之瑜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站定,道:“对不起。” 她反锁上房门,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这滋味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家人。不论怎么选,不论舍弃哪边,她都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她又叫出系统:“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系统:“没有,宿主。将您传送回大罗已经是本系统的极限了。” 景之瑜胸口剧烈起伏,这一刻,她居然有些羡慕这个被算法支配的系统。无忧无虑,无情无义,多好。 第二天早上,云时来敲门,“瑜瑜,你在屋里吗?吃饭了。” 没有动静。 云时心里一惊,敲的更响了,“瑜瑜,吃饭了?你在睡觉吗?” 景之瑜迷迷糊糊的起床,一夜未睡,她脑袋晕沉,走路都有些飘飘欲仙。 她顶着一颗乱糟糟的鸡窝头拉开了房门,“妈,我不想吃,你和爸吃吧。” 说着又要回床上睡觉。 云时还想再劝两句,景之瑜已经关上了门,瘫倒在床上。 景之瑜浑浑噩噩的躺了一天,时梦时醒,过往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在脑子里快速闪回,让她不得安宁。这期间,云时又来叫了她两次,但景之瑜觉得那声音好似来自外太空,听不真切,嘟囔着回绝了。 第50章 再一睁眼,景之瑜脑袋发胀,快要爆开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摸索着打开手机,快中午了。 系统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宿主,您的服务时间快要到期了,请您尽快决定去留。” 这一声仿佛当头一棒,彻底彻底敲醒了景之瑜。 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大好春光,说道:“嗯,今晚就走。” 今天天气太好了,她决定再给爸妈做顿饭,然后悄悄离开。 她拍了拍脸,开门出去。 云时和景承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什么大的表情,但面色实在说不上好。 “爸,妈。” “起床了啊,瑜瑜,你过来坐,爸妈有事和你说。”云时说道。 景之瑜走过去坐在云时身边,云时将她的手拉起来包到自己手里,道:“瑜瑜,我和你爸爸也商量了好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妈支持你。” 景之瑜惊愕抬起头:“你们相信我说的了?你们同意我去找玉清烟?!” 景承明道:“是啊,我们怎么会不相信自己闺女呢。你想去就去吧。” 景之瑜又想哭了,她抽噎道:“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啊!” 云时温柔的擦着她的泪,说道:“这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啊。我们生下你,本来就盼着你平安健康、开心快乐,既然你决定了要去找玉清烟,爸妈怎么能做你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呢。” “瑜儿,前两天是爸妈不好,让你难过了,你想做什么就随心去吧。”景承明道。 景之瑜哭的更惨了,她实在是无颜面对爸妈。 “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景承明笑道:“放心去吧,我跟你妈还不至于照顾不了自己。” “我都不能陪你们到老……” “说什么陪不陪的,我们能看着你长这么大就心满意足了。你今后啊,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好一会儿,景之瑜哭完了,道:“爸妈,我去买菜,中午给你们做饭。” 云时点开手机软件,“别出去了,点个外卖,很快就送来了。” 景之瑜窝在妈妈怀里,像只幼猫,乖巧的点了点头。 虽说是景之瑜给二老做饭,但云时点的却都是景之瑜爱吃的菜。 景之瑜笑笑,将头发随手一挽,套上围裙、撸起袖子,准备好好做完这顿饭。 云时和景承明也挤进厨房,要给景之瑜打下手。景之瑜拗不过他们,只好让他们就在厨房“帮工”。 吃饭的时候,云时和景承明轮番上阵,不停的往景之瑜碗里夹菜,躲都躲不掉。景之瑜也给他们夹菜,让他们再尝尝她的手艺。 吃完了饭,几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云时:“瑜瑜,你啥时候走啊?” “今晚。” “这么快啊……” 景承明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个红色的首饰盒出来。 “瑜儿,这是你出生那天我给你买的平安锁。后来你渐渐长大了,锁有些小了,你妈妈就收起来了,一直给你放到现在。现在你要走了,把它带上,就当是我们陪着你了。” 云时拿起平安锁,一边给景之瑜戴上,一边说着:“瑜瑜,你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自己在大罗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一定要有数。古代不比现代,各方面的条件都跟不上,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你要是在那里受了委屈可怎么办啊……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出了事也帮不上你……” 眼见她越说越伤感,景之瑜忙打断她:“我知道,妈妈,我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玉清烟也会照顾我的。” 云时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瑜瑜,玉清烟,她真的值得你抛弃这里的一切吗?你……不要堵一个人的情感,万一她不爱了,那你怎么办?” 景之瑜正色道:“爸,妈,我保证,玉清烟会一直对我好的,我了解她。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我也不后悔。” 云时和景承明见她如此决绝,只能暗暗叹口气,祈求景之瑜一辈子平安喜乐。 景承明捧着一个实木盒子,说:“瑜儿,这是我和你妈给你攒的嫁妆,你拿着。爸爸妈妈没法亲眼看到你幸福,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爸……妈……” 云时拍着她的手,说:“稍等一会儿,妈去做几个特色菜,你带去和玉清烟一起吃。吃了妈妈做的菜,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就是我和你爸爸的女儿了。你们也能好好的。” 景之瑜重重点头,紧紧抱着二老,心情沉重复杂。 时间差不多了,系统的声音准时响起:“宿主,请准备脱离二十一世纪,前往大罗王朝。” 景之瑜一手拉着一个,道:“爸,妈,我真的要走了。” 云时和景承明看着景之瑜,无语凝噎。 “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那么挑食。” “我记下了。” 景之瑜最后抱了抱他们,便离开了。 云时和景承明眼睁睁的看着景之瑜消失在自己面前,两人抱着哭作一团。 怎么能不哭呢?好不容易养到二十多岁的闺女,每天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最后却落得个此生不见的下场,天下哪个父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 景之瑜一袭玄衣站在一座竹林小屋前。 系统只说了一句这就是玉清烟的家了,便消失了。 景之瑜四处打量了一遭,这竹屋面积很小,但打扫的很整洁,整座房子呈翠绿色。盖屋子用的竹子也都是新鲜的,使劲一嗅还能嗅到竹子汁液的味道,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千里和百方拴在门外,悠闲的啃着青草。院子两旁还开辟出了两块土地,种满了花儿。炸鸡排和糖果在花丛中蹦来蹦去,鸟鸣声不绝于耳,无数蜂蝶翻飞其中,热闹非凡。 景之瑜慢慢走进去,越接近那扇竹门心跳的越厉害,到最后甚至盖过了竹林里其他所有的声响。她按住胸口,猛猛的换了好几口气,才轻手轻脚的推开竹门。 屋内很安静,进门左转便是床铺。右侧有一个案几,上面除了玉清烟父母的牌位,又新添了一个牌位——爱妻景之瑜之位。 景之瑜走过去,盯着自己的牌位看了许久。旁边还放着景之瑜留下的一些东西。 她又往床边走去,发现床幔散下,随风飘荡。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玉清烟感到有人推门而入,她以为又是小皇子派来的婢女,便道:“你回去复命吧,告诉小皇子不必再派人来了,我不会再回去做北地大将军了。” 来人没有回答,依旧往床边走来。脚步极尽温柔与轻盈。 玉清烟疑惑,挑起床幔一角,微微起身望向来人。 她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又看,她不认识这人啊。 那人看她的眼神却很怪异,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玉清烟觉得那眼神很熟悉,但又不敢认。 怎么可能呢?是自己眼花了吧。 两人一站一躺,对望良久,久到玉清烟眼睛都酸了。 她终于开口,试探道:“阿瑜……?” 那玄衣女子应道:“我在。” 玉清烟直直折起身子,又问:“阿瑜?!” “我在。” “你是阿瑜?!我在做梦!” 景之瑜走到床前,语音轻微的颤抖:“是我,玉姐姐,你不是在做梦。我回来了。” 玉清烟紧紧的搂住她,又松开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阿瑜!你真的是阿瑜?!” “是我,玉姐姐。”景之瑜快绷不住了。 玉清烟憔悴好多,头发全白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素衣,整个人松松散散的躺在床上。 “你怎么……”玉清烟不明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已经到了地府,不然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怎么会是景之瑜呢…… 景之瑜安抚了一下玉清烟,心里打了个草稿,尽量用简单易理解的话讲了自己的身世来历。 玉清烟听的一头雾水,眼睛越瞪越大,眉头却越压越低,整张脸形成了一个特别诡谲的表情。 景之瑜不急,她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跟玉清烟慢慢解释。 她道:“玉姐姐,你先睡吧。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玉清烟惊恐不定的拉住她,道:“你别走!” 景之瑜道:“好,不走,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景之瑜抓着玉清烟的手,开始哼唱起来。许是玉清烟太疲惫了,听着景之瑜的歌声,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玉清烟猛的惊醒,手指下意识的去抓,当看到景之瑜还趴在床边时,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睡了一觉,玉清烟状态好多了,她轻轻抽出手坐起身来,看着熟睡的景之瑜,想起了她方才跟自己说的话。 第51章 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景之瑜真的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慢慢起身下床,想将景之瑜抱到床上。 刚碰到她,她就醒了。 玉清烟还维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景之瑜抬起头,碰上了她的鼻尖。 景之瑜顺势勾住她的脖子,玉清烟僵直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景之瑜几乎是挂在玉清烟身上,“让我抱一会儿,腿麻了。” “饿了吗?” “嗯。” “等着,我去热一下饭菜。是我爸妈亲手做的。” “那我给你打下手。” “好啊,不要炸厨房哦。” “我才不会。热菜很简单的!” “我不信。” “你信!” * 两人说说笑笑,欢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正文完。 第44章 小皇子和净无尘已击退了南地军队,南地大将军带兵投降。 二人赶到城门外,就见玉清烟呆愣着抱着景之瑜的尸身,眼神暗淡,旁若无人的坐在战场中央。 “危险!”净无尘快速闪到玉清烟身边,打退了那些企图上前索命的将士。 他拉起玉清烟,焦急的道:“师姐,先走!” 玉清烟仍然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木雕。 小皇子也来到几人身边,强行拉起玉清烟,道:“快走!不要白白送命!”说着,他拉起玉清烟和景之瑜,净无尘掩护着她们撤退了。 苍无子见大皇子毙了命,便想带着皇帝一起逃走,却不想贺副将军已经带兵杀上城楼,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狗贼哪里逃!”他大喝一声,刀就已经砍到苍无子面门上。 苍无子来不及求饶,他不会武功,侥幸躲过一刀,却没有躲过第二刀,整个人被贺副将军一刀封喉。 砍了他,他又命人带走了傻皇帝,留给小皇子发落。 玉清烟死死抱着景之瑜,任小皇子和净无尘怎么劝说,她都不理睬不松手。 如月也赶来了,她瞪大眼睛望着几人,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玉清烟见她来了,终于开口:“我让你替我照看好她。” 如月看着浑身是血的景之瑜,眼泪夺眶而出,说不出一句话。 玉清烟哽咽:“她死了。” 如月上前半步,道:“对不起,玉将军。” 玉清烟看着景之瑜,不吭声。 如月跪在两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我对不起景姑娘!对不起玉将军!” 小皇子和净无尘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天已完全黑下来了,战后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小皇子不得不离开。他让净无尘留下来照看他们,自己先行回城了。 净无尘远远的立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三人。 良久,玉清烟抬起头望着如月,道:“你走吧。带走江今月的尸骨,带去和明苏葬在一起吧。” 如月没说话,静默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玉清烟抱起景之瑜,对净无尘道:“你也走吧,好好辅佐小皇子。” 说完,便骑上千里,拉上百方,两人两马,渐渐远去了。 小皇子回到京城,贺副将军和傻皇帝已经在等着了。 小皇子看着皇兄和苍无子的尸体,又看看轮椅上的傻父皇,重重的叹了口气。 “将那二人好生埋葬,将父皇送回我的宫中,找几个心细的嬷嬷照看。” 他回朝堂紧急安抚朝臣,处理了一批文书。 父皇傻了,皇兄死了,皇帝之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小皇子的头上。国家蒙难,国力空虚,朝臣们按小皇子的指示,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只一天便完成了。 玉清烟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的路,将景之瑜带到了一处竹林,道:“阿瑜,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你看,这里有山有水,还有一大片竹林,我找了好久,你肯定喜欢,对不对?” 她一边挖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好像景之瑜还能听到似的。 挖好了坑,她又道:“阿瑜,这里有一棵桃树,你就睡在这里,好不好?等你住进去了,我就在旁边盖个小屋子,陪着你好不好?” 景之瑜自然是没法再回答她的。 她又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看着景之瑜静静的躺在地下,一捧土捧在手心里迟迟放不下。 一旦封了土,就再也见不到了。她突然跳进坟茔里,扑在景之瑜身上放声大哭,惊起了一群又一群鸟兽。 哭累了,她便趴在景之瑜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不知何时何日。她摸了摸景之瑜僵硬的脸,道:“阿瑜,我真的要把你葬了。” 她颤颤巍巍爬出坑去,一点一点的填上了土。 每一粒泥土里都浸满了玉清烟的血泪。 玉清烟真的不想再管朝堂之事了。皇帝、皇子、净无尘……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她都不关心了,她只想在这里永远陪着景之瑜。 她白天砍竹子、削竹子,晚上就趴在景之瑜坟头陪着她睡觉。 屋子建到一半的时候,小皇子和净无尘找来了。 “朕能登上皇位,多亏你率北地大军前来相助。这份恩情,朕记在心里。如今,朕仍封你为北地大将军,执掌兵权。往后还望你继续镇守边疆,保我江山太平。只要你尽心为国,朕定不会亏待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是你的!” 玉清烟揩了把汗,道:“不必了,陛下。我如今已经是废人一个,如何能执掌北地兵权。如今江山人才辈出,有能力之人大有人在,陛下广纳天下人才才是正道,不必劝我了。” 净无尘还想再劝两句,被玉清烟回绝了。此后,小皇子又派了几个婢女来照顾玉清烟,都被她赶回去了。 竹屋建好了,玉清烟又种了些花草,想着阿瑜喜欢。 这天,她拿了瓶雪涧引,坐在景之瑜坟头,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阿瑜,你看啊,我头发都白了。是不是很丑?”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惆怅道:“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你多回来看看我啊……”她一个千杯不醉的人,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如月背着江今月的骨灰,一路往西域而去。 她又回到几人住过的那个村落,隔壁大娘见到是她,又惊又喜,道:“啊呀!是你呦!” 如月道:“是我,大娘。” 那大娘叹道:“你们上次是怎么了?明苏那姑娘怎么死在屋子里了?看她肯定是被人害了,我们都快吓死了,都害怕自己也被杀了!提心吊胆的。” 如月心中又细细麻麻的痛起来,她道:“给你们添麻烦了,都过去了。大娘,你知道她在哪吗?” 大娘道:“知道知道,我们几户邻居把她葬在了后面那座山岭上,我带你去。” 如月道:“不用了,大娘。我自己去找吧。” 她上了山,在山腰处找到了明苏的坟墓。她将江今月拿出来,道:“明苏,我带江今月来了。以后你再也不是孤苦一人,让她陪着你吧。” 她将江今月埋在明苏旁边,点上几根蜡烛,又给她们烧了黄纸。 忽有一阵风吹过,吹起黄纸灰烬,卷起一阵火星子,形成了一股尘卷风。 如月道:“是你们吗?” 那股风在明苏和江今月之间徘徊,最终将卷起的灰烬洒在了两座坟墓上。 第45章 玉清烟从酒窖里拿出一瓶雪涧引,对摆弄花草的景之瑜道:“阿瑜,过来吃饭了。” 玉清烟给她倒了一杯酒,道:“尝尝,新酿的。” 景之瑜品了一口,道:“不错不错,手艺见长。” “再尝尝我做的菜。”玉清烟给景之瑜夹了块炸鸡肉。 “好吃,学的真快。” “哈哈哈哈,是你教的好。” 景之瑜道:“玉姐姐,等会儿吃完了饭,你和我一起打理一下花园吧。枝条也该修剪修剪了。” 玉清烟又给景之瑜夹了块肉,道:“好啊。” “对了,后院的青菜也该摘了,不然长老了都不好吃了。” “行,阿瑜尽管指挥我!” 景之瑜“扑哧”笑出声来,点了点玉清烟的额头。 饭后,景之瑜给自己和玉清烟戴上了遮阳帽和手套,两人拿了两把剪刀修花。 景之瑜道:“玉姐姐,别剪错了啊。” 玉清烟正剪下一根枯枝,答道:“放心吧,你都教过我很多次了,不会错的。” 景之瑜笑着,剪下一支花儿,走到玉清烟面前。“玉姐姐。” “嗯。”玉清烟一抬头,一朵明黄色的月季就别在了她的鬓间。 景之瑜看了看,道:“好看。” 玉清烟摸了摸那朵花,笑了笑,也弯腰剪下一朵明黄色的花儿,别在景之瑜发间。 “好看。” 两人互相吹捧着笑了半天,景之瑜道:“等会儿剪些花插进花瓶里吧,上次插的花都枯萎了。” 第52章 玉清烟没学过插花,但却出奇的很有天赋,每次都能插/出出乎景之瑜意料的一瓶花儿。于是乎,插花这事儿就交给玉清烟了。 摘了菜,景之瑜突发奇想想做一顿大餐,邀请如月和小皇子他们也来聚聚。 ““玉姐姐,这青菜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不如把如月和小皇子还有净无尘也叫来,一起吃晚饭吧。” 玉清烟道:“好啊,都听你的。” 景之瑜坏笑道:“咱们先备菜,然后把他们叫来给我们打下手,怎么样?” 玉清烟搂着景之瑜,笑道:“好主意哈哈哈哈哈。” “走吧,去挖点笋。顺便看看能不能打点野味。” 景之瑜背起弓,道:“走吧。” 玉清烟拿过景之瑜手里的东西,道:“我来拿吧。” 景之瑜脚步轻盈的走在一旁,不时绕着玉清烟蹦来蹦去,欢快的哼着歌儿。 玉清烟道:“阿瑜,给我唱唱你那里的歌嘛,我想听听。” 景之瑜哈哈笑道:“我天天在床/上给你唱,还没听够啊?我就会唱那几首,你都听过了!我没啥会唱的了,没新意。” 玉清烟道:“听不够,你唱的很好听啊。再唱一首嘛,好不好?” 景之瑜道:“好啦好啦,我唱,真搞不懂你。” 说着,她便唱开了。其实她吧,有些五音不全,要不是仗着玉清烟没听过这些新奇玩意儿,她可不好意思开口招笑。 到了季节,这竹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竹笋,随便找个地儿都能挖一筐。不一会儿两人就挖了一背篓。 景之瑜道:“咱们再去打只野鸡,如何?” 玉清烟点了点头,两人拐了个弯,往山坡下走去。 经过两人多次打野味的实践,山坡下的一处山窝里野味最多,尤其是野鸡,像是野鸡的大本营。 果然不出所料,刚下到山坡里,就看到一只肥大的野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在竹林之中漫步,一步一停,看上去十分有气质。 景之瑜却觉得有些好笑,她立马搭上箭,想在笑出声之前捉了它。 “咻——”景之瑜的准头越来越好了,已经是百发百中的水平了。 野鸡应声倒地,景之瑜跑过去拎回来,塞进了玉清烟背后的背篓里。 “运气真好,这野鸡还挺肥的。”景之瑜抓了把叶子擦干净手,“走吧,我们回家。” 她牵起玉清烟的手,两人踩着满地的竹叶往回走。 晚上,两人备好了菜,皇帝的贴身侍卫送了一箱酒来,道:“先皇驾崩,陛下和净侍卫公务繁忙,无暇前来,特命属下送了将军最爱的酒来,以表慰问。” 玉清烟收下了酒,谢过了皇帝。侍卫刚走没多久,如月便来了。 景之瑜一见如月就激动的迎上去,道:“如月!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如月放下包袱,道:“我挺好的。” 景之瑜佯装生气的道:“你天天云游四方,要不是最近几日你恰好来到这附近,我们都见不到你呢。” 如月道:“我虽不在你们身边,但我心里却也是牵挂着你们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云游四方,给看不起病的老百姓看病,这一身医术也算是有了用处。” 景之瑜道:“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挺好,等下跟我说说你都见到了什么好玩的。” 如月掏出好几包草药,道:“景姑娘,这些是我收集的药草,都是很珍贵的补品,你和玉将军平日里可以煮水喝,对身体很好的。” 玉清烟接过草药,放到了院中的晾晒架子上。 如月打量了一番,笑道:“这里瞧上去倒是舒适。” 景之瑜笑道:“对啊,我和玉姐姐装修了好久呢。” 她将如月拉到厨房里,道:“快做饭吧,我们今儿去采了好多食材呢。” 如月无奈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玉清烟道:“是阿瑜的主意。” 景之瑜一撇嘴,拍了她一下,道:“别说啦!” 如月看着她俩打闹,欣喜的笑了,道:“正好我去西域时,跟那里的人新学了一道菜,做给你们尝尝。” 玉清烟和景之瑜齐声道:“好啊。我们给你打下手。” 饭桌上,景之瑜对如月的手艺赞不绝口:“如月,你做菜好好吃!大厨的水平,太美味了。” 玉清烟给她夹菜,道:“慢些吃。都给你。” 景之瑜给她夹了块菜,道:“哈哈哈哈哈哈,一起吃一起吃。” 景之瑜对如月道:“我说如月,我八卦一下,这么久了,你可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如月道:“没有,景姑娘,别操心我了。你和玉将军好好的我就知足了。至于我自己嘛,随缘便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景之瑜点点头,道:“确实确实,这种事嘛可遇不可求,遇到了你可别轻易放手啊。” 玉清烟给她倒了杯酒,道:“你别瞎操心了,多吃点菜。” 一顿饭吃完,景之瑜坚决要留如月过夜,如月拒绝道:“不必了景姑娘,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在镇上订了客栈,这就走了。” 景之瑜还有些不舍得,她有些沮丧的道:“这就走了啊,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了。” 如月宽慰道:“别难过了景姑娘,我不是会经常给你们写信吗,就像我们还在一起一样。我也会找时间回来看你们的。” 景之瑜一想也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们现在还有联系就挺好的了。 她道:“你说的对,自己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们。” 送走了如月,玉清烟又开了瓶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景之瑜面前,道:“阿瑜,再喝点。” 景之瑜傻傻的道:“喝不了了,方才吃饭喝了几杯,已经有些醉了。” 玉清烟笑了,端起酒杯凑到景之瑜面前,诱惑道:“阿瑜听话,再喝两杯。” 景之瑜瞬间就明白玉清烟要做什么,脸更红了,道:“你太坏了,每次都让我喝酒!” 玉清烟从背后抱紧了她,笑道:“那还不是你喝了酒太可爱了。” 景之瑜道:“我醉了你就欺负我!我毫无还手之力。” 玉清烟笑的更开怀了,酒杯抵在景之瑜唇边,道:“阿瑜,张嘴,喝了它。” 景之瑜总是无法拒绝玉清烟,鬼使神差的张嘴喝了酒。一杯不够,她又主动倒了一杯喝下。 玉清烟将迷迷糊糊的景之瑜放到床上,解下发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景之瑜心中暗暗叫嚣:作孽啊!我买的发带,最后绑了我自己! 视线被挡,身体肌肤的触感便更加明显,玉清烟每一次抚摸她都格外的敏感。 玉清烟伏在她耳边道:“嗯?你抖什么?我还没开始呢。” 许是喝了酒,景之瑜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都很快,此时玉清烟的气息扑在耳边,激的她更是颤抖不止。 她结结巴巴道:“不是……我……” 玉清烟盯着她酒渍未干的唇,不等她说完就吻了上去。 景之瑜觉得自己热的快要融化,玉清烟已经与她融为一体,此时脑袋里天旋地转,只能感觉到玉清烟像一只蝴蝶在自己的身体里跳动、扑腾。 “阿瑜,喜欢我吗?” 景之瑜身心里都只有玉清烟,她艰难道:“明知故问!” 玉清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加大了力道,又问:“阿瑜,回答我,喜欢我吗?” 景之瑜受不了了,只好投降:“啊啊啊!喜欢!喜欢!最喜欢玉姐姐!” 玉清烟勾起唇角坏笑道:“我也喜欢你。”她又埋下头去,更疯狂、更忘我…… 玉清烟抱着景之瑜问道:“阿瑜,下次想不想试试新玩法?” 景之瑜缩了缩脖子,道:“什么啊?” 玉清烟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笑道:“下次告诉你,不急,我们慢慢探索。” 景之瑜累的不想动,整个人瘫软在玉清烟怀里,小声嘟囔着:“太坏了。太坏了。” 玉清烟揉了揉她的头,宠溺道:“累了吧,快睡吧。” 景之瑜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玉清烟还醒着,她时常觉得景之瑜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如果没有她,估计自己早就不在人间了吧。 她蹭了蹭景之瑜,她睡的很熟,没反应。 玉清烟笑了笑,钻到被窝里,将鼻尖贴到景之瑜的鼻尖上,安心的睡了。 第46章 过几日便是端午,玉清烟想到上次的端午节,便道:“阿瑜,过几日便是端午了,我们去逛庙会好吗?” 景之瑜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气,便答道:“好啊,正好可以买些日用回来。” 到了端午这天,景之瑜喂完了炸鸡排和糖果,和玉清烟早早的就出发,中午时分就来到了镇子上的庙会。 庙会晚饭后才开始,两人便找了个客栈吃了午饭,又去采买了一些日用。 第53章 走着走着,景之瑜突然一声惊呼:“玉姐姐,你快看那里,居然有羽毛球哎!” 玉清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见一个地摊上,有位老婆婆正摆着几副羽毛球在卖。 景之瑜惊奇道:“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卖羽毛球的。”她是真没想到,羽毛球这么快就普及开来了。 她拉着玉清烟走过去,想着买一副回去打,打发时间顺便也可以锻炼身体。 “婆婆,这个羽毛球怎么卖的啊?”景之瑜指着一副球拍问道。 老婆婆笑的慈祥,道:“姑娘,这都是一两银子一副,还送三个羽毛球。” 景之瑜一边挑着球拍,一边问道:“婆婆,这球是从哪来的?怎么以前都没见过。怪新奇的。” 老婆婆道:“这些羽毛球据说是以前一位北地里的学士发明的,后来在军中传开了,渐渐的就传到民间了。这球好玩,慢慢的就有工匠专门做这个,还改良了呢!” 景之瑜嘴里“哦哦”的应答着,挑好了一副黑白相间的球拍,道:“婆婆,就要这副。” 付了钱,景之瑜道:“看来喜欢打羽毛球的人还真挺多。本来以为没什么人喜欢呢。” 玉清烟道:“意料之中。阿瑜做的,很难不让人喜欢。” 景之瑜笑道:“哈哈,说得对说得对,羽毛球本来就很有魅力。” 两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回客栈,又休息了一会儿,吃了晚饭,庙会便开了。 这里的庙会比上次的更大更繁华,新奇东西也很多。 景之瑜走在一排排花灯之中,东望望西瞧瞧,不时的拉着玉清烟欣赏繁华美景。 走到一处编五色绳的摊子前,景之瑜停下了脚步,她想起上次被玉清烟剪断的那根绳子,有些沮丧。 玉清烟看她不动了,便道:“我们编根五色绳吧,就编并蒂同心双生手结。” 景之瑜猛的转头看她,笑了,道:“好啊。” 玉清烟道:“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剪断了。” “你居然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天晚上我可是盯着手结抑郁了好久呢。” “那你干嘛剪断它?” “那不是迫不得已嘛,我早就知错了。” 景之瑜拉着她坐下,对那个编绳的老婆婆道:“婆婆,我们要一根并蒂同心双生手结。” 老婆婆诧异的看了她们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有钱谁不想赚呢? 她和蔼的笑道:“好嘞,客官,您二位坐在旁边稍等,我缠完这根就给你们编!” 景之瑜点了点头,拉着玉清烟坐到旁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望着庙会上形形色色、热热闹闹的众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真是切身体会到了。 玉清烟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便猜想她应该是想爹娘了。 她搂着景之瑜,脑袋靠在她的脑袋上,问道:“可是想爹娘了?” “嗯。” 玉清烟道:“阿瑜,对不起啊,为了和我在一起,你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景之瑜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你不必道歉。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幸好,来的时候带了一张全家福,想他们的时候还可以看看。” 玉清烟道:“阿瑜,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就是你的家人。” 景之瑜换了个姿势,搂着她的脖子,将头垫在她的肩膀上,道:“嗯。” 玉清烟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婴儿一样。 “姑娘,轮到你们了!”老婆婆喊道。 景之瑜和玉清烟凑过去,坐在老婆婆面前的小马扎上。 老婆婆拿着一根绳子,道:“来,姑娘们,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们量量尺寸。” 景之瑜和玉清烟伸出手腕,老婆婆量了尺寸,道:“你们一人拉着绳子的一头,不要松手。很快就编好了。” 两人拉着绳子,只见老婆婆粗糙的手指十分灵活的将两根绳子编到一起,编成了一根并蒂同心双生手结。 老婆婆亲手给她们戴上,一边还道:“我这个绳子可结实了,我编的也结实,你们戴上了就不会断喽!” 景之瑜笑道:“谢谢婆婆了。编的真好看。” 老婆婆道:“这绳子我都编了好些年了。不瞒你们说,以前也有像你们一样的两个女生来编绳,我都给她们编的结结实实,生生世世不分离!” 景之瑜又跟老婆婆闲聊了几句。玉清烟仔细看了看两人手上连着的绳子,心内高兴,掏出银两,道:“谢谢老婆婆。” “啊呀,姑娘你给多了,这绳子没有这么贵!” 玉清烟道:“收着吧婆婆,走了!” 景之瑜晃了晃手,道:“这下你跑不掉喽~” 玉清烟搂着她的腰,笑道:“不跑不跑,你赶我我也不跑。” 景之瑜轻轻推了推她,道:“别闹,人这么多。” 玉清烟轻声道:“那我们回客栈,人少。” 景之瑜推不开她,干脆梗着脖子上半身往后挣,“不要。” “要。” * 玉清烟看着躺在床上的景之瑜,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笑出声来:“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景之瑜瞪着她,羞愤道:“别废话了,还做不做?” 玉清烟凑到她面前,离的极近,道:“今日怎么了,这么心急?” 景之瑜在玉清烟唇上点了一下,道:“笨蛋啊,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玉清烟放下床幔,道:“我也喜欢你啊。” 景之瑜有些羞耻,犹豫的道:“你可以用手结把我的手绑上。” 玉清烟照做了,她盯着景之瑜的身/体,凝视了许久,道:“阿瑜,你好漂亮。” 她抚上景之瑜的脖颈,慢慢的往下滑,犹如一只青蛇丝滑的游于水中。两片唇像轻盈的蝴蝶,轻轻的略过花瓣。 “好烫,阿瑜。”玉清烟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接着一路往下,探向最深/处。 “玉姐姐。” “嗯?怎么了?” “你离我好近。” 玉清烟:“那你欢喜吗?” 景之瑜全身燥热,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点了点头,道:“再近一点,好姐姐。想让你再近一点。” 玉清烟吻了吻她的小腹,道:“好。” 不知过了多久。 “阿瑜……你看。”玉清烟抽出手。景之瑜眼神迷离,脑袋有些缺氧,她看了看玉清烟平滑的、亮晶晶的手指,鬼使神差的,含进了嘴里。 玉清烟眼神里立马燃起更烈的火,手指在景之瑜嘴里搅动,而后捧着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唇。 吻了许久,玉清烟松开了她。景之瑜微微喘着气,眼角湿漉漉的,水汽弥漫。她道:“好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说着,她微一抬头,亲了亲玉清烟的眼睛。 玉清烟和景之瑜搂在一起,两人的体温传递,逐渐达到一致的平衡。 景之瑜很喜欢被拥抱的感觉,她觉得很安心。每次做完,玉清烟都会紧紧的搂住她,把她按在怀里。每到这时,景之瑜都感觉自己被百分之百的满足了,她在玉清烟怀里蹭来蹭去,说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土味情话。而玉清烟每次都听不太懂,她每每都缠着景之瑜给她解释一遍是什么意思,而每次解释以后,都会被逗的哈哈大笑。 于是,景之瑜又开始土味情话攻击:“好姐姐,你猜我的心在哪边?” 玉清烟道:“在左边。” 景之瑜嘿嘿一笑:“不,在你那边。” 玉清烟也想逗一下她,笑道:“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 景之瑜想了想,道:“不知道啊。有什么区别?” 玉清烟笑道:“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景之瑜反应过来,折起身道:“可以啊你!都学会反过来逗我了!” 玉清烟温柔的笑笑,道:“只许你说,不许我说吗?” 景之瑜又躺在玉清烟怀里,道:“当然可以啊。” 玉清烟笑着将景之瑜搂紧了一些,道:“快睡吧,明早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47章 陈悦安饿的眼冒金星,倒在路边。再次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木床上。 她没力气起身,就瞪着眼直挺挺的躺着。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推门进来了。 “你醒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不年轻了。她走进来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端着一小碗白粥。 陈悦安顾不得米粥的香味,瞬间紧张起来,攥着被子随时准备逃跑。 那人声音不急不躁,语调平缓:“你该是饿狠了吧,我这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凑合着喝点粥吧。” 陈悦安打量着她,满脸疑惑。 那人道:“我是这剑阁的长老,苍涯子。你是我师弟捡回来的,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师弟下山去给师傅抓药,恰巧碰到你们饿倒在路边,就把你们救了回来。” 第54章 陈悦安不说话,苍涯子又道:“放心吧孩子,你好生养身体,有什么事日后再说。”说完她便放下碗出去了。 陈悦安看着那一碗白粥,咽了口唾沫,犹豫良久,还是吃了。 她饿坏了,一碗粥喝完——连碗底都舔干净了,仍然感觉像没吃东西一样。 她下了床,细细的双腿发着颤,打开门走到了院子中。 这是一座不大的三合院,建在一座山腰处,四周是高大的原始森林。房屋全都低矮破旧,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院子里两棵高大繁茂的桃树,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正四处张望,苍涯子从对面的屋子中出来了。 她一见到陈悦安,就道:“你还饿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陈悦安愣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苍涯子又给她盛了碗粥,颇为慈爱的道:“吃吧,不够还有。” 陈悦安双手捧着碗,喝的有些急。 苍涯子拍着她的背,道:“慢点喝慢点喝,还有呢。” “对了,孩子,你叫什么?” 陈悦安抬起脸,道:“我叫……玉清烟。” 苍涯子笑了:“好名字。你怎么独自饿倒在路边了?家人呢?” 陈悦安低下头,眼泪立马掉下来砸进碗里,哽咽道:“他们都饿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但是我没饭吃,也快饿死了。” 苍涯子一听,立马怜惜的拉过她的手,道:“好孩子,不哭了。你别怕,以后你就留在我这凌众剑阁里。虽不能许你荣华富贵,但生活是没问题的。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陈悦安看了看这人的面相,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又见这人背后背着把长剑,想来武功不差。思量过后,她道:“我愿意。师傅。” 苍涯子大笑起来,道:“你这小娃娃真讨人喜欢。你几岁了?” “六岁了。” 苍涯子点了点头,道:“都是苦命的孩子啊,那小男孩也才两三岁的样子,醒了也不说话。问他也不应答,只会摇头。我打算将你们都收做徒弟。你随我去看看他吧。” 陈悦安任由她牵着自己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床上躺着一个安静瘦弱的小男孩,看上去像一具骨架。 苍涯子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小男孩转过无神的双眼,勉强眨了眨眼。 苍涯子笑道:“让我好好想想。嗯……就叫你净无尘吧。洁净无尘,心怀苍生。好不好?” 那男孩似乎是听懂了,努力点了点头。 苍涯子如释重负,温和的笑道:“好了,以后你们就是同门师姐弟了,要好好相处。” 苍涯子剑术了了得,武功高强,可谓是江湖第一剑客。相传前朝末代皇帝曾几次三番请她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但她久居深山,已无杂念,不愿插手尘世是非,因此不愿出山。 玉清烟跟在她身边,起初只能练一些最基础的功夫。苍涯子为人严厉无私,不论多大的风雨,她都不允许两个小徒弟偷懒。 这天,苍涯子将二人叫到面前,道:“你们基本功也练的差不多了,这两把剑是师傅亲自打造的,在这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你们拿去,以后它们就是你们的剑了。” 她将一把桃木剑递给玉清烟,道:“清烟,我知道你用不了钢铁制剑,便给你做了把桃木剑。虽是木头,但用起来并不逊色于其他剑,你试试。” 玉清烟接过剑,舞了一段,果然感觉手中生风,不是普通的桃木剑。 她跪地道:“谢师傅!” 苍涯子扶起她,对二人道:“以后你们随我练剑,要更加努力刻苦,一日都不可懈怠。懂了吗?” 二人齐刷刷道:“是,师傅。” 从那以后,玉清烟练功更加刻苦,经常一个人在后院偷偷训练,那一块的土地被她踏出了坑,树林的边缘被她倒逼着后退了好几米。 师傅见她长进飞快,心中欣喜万分,暗暗思衬着自己终于后继有人了。因此对她愈发严苛,只要有一个动作练得不对,她便拿起戒尺,毫不留情的抽打下去。 净无尘长进也很快,但他贪玩,时常跑出去打鸟摸鱼,因此被打的更惨,有时躺在床上几天下不来床。 这山林里草木多,天气热了蚊虫也多。每到夏季,师傅便给两人支起蚊帐,点上熏香驱蚊。 这天晚上,蝉鸣不止,玉清烟又练剑到很晚。她就着月光,洗漱完躺到床上,天气太热她也不想盖被子。 正回想着今日练过的招式,突然,她摸到手边一大团软软的东西,再摸一下,竟还有些扎手。 她心下疑惑,凑近了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只见那一坨不明是何物的东西正快速蠕动。 她惊的跳下床,点了蜡烛又去看,只见无数只黑黢黢的毛毛虫团成一大坨,正疯狂的在她床上爬。 她又举着蜡烛照了照,发现床角落处还有两团。 “啊!啊!啊!”一瞬间,她吓得头皮发麻,头发刹那间炸起,三魂七魄都丟了个干净。 苍涯子和净无尘闻声赶来,惊道:“怎么了?!” 玉清烟吓哭了,站在门外不敢进屋。 苍涯子也惊的不轻,玉清烟平日里被打的直不起腰都没哭过,此时眼泪却像河水一样汩汩的涌出来。 她连忙抱住玉清烟,安抚道:“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告诉师傅,师傅在呢,不怕不怕!” 净无尘也是第一次见师姐哭,他问道:“你怎么了?师姐?” 玉清烟哭的直抽抽,根本说不出话,只指着屋里的床,手一直发抖。 苍涯子道:“你别怕,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她来到床边,点上两根蜡烛,屋子瞬间被烛光填满。等她看清床上的情形,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床幔被咬碎了大半,床上到处蠕动着成团的肥胖虫子,越聚越多。 难怪玉清烟吓成这样,就连苍涯子都不淡定了。 她跑出门去,点了一把火,烧了玉清烟的床铺。 苍涯子道:“无尘,你先回去睡吧。清烟,你今晚就和我凑合一晚吧,明日我再给你买一张新的床铺。许是木床放的太久了,里面生了蛀虫,不必忧心。” 玉清烟止住了哭声,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这一整晚玉清烟都睡不踏实,脑子里充斥着那些恶心的虫子,仿佛它们已经入侵了她的大脑。 翌日清晨,苍涯子早早的便下山去了。傍晚时,苍涯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位木器店的壮汉,抬着一座高大的木床进门来。 苍涯子叫来玉清烟,揉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清烟,这是师傅给你挑的新床铺。这种木头极难生蛀虫,表面还刷了两层油和蜡,你放心睡吧。” 玉清烟心中微动,谢过了师傅。 又过了几日,苍涯子带着玉清烟在林中练剑,休憩的间隙,玉清烟坐在石座上闭目养神,突然有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她的头上。起初她以为是下雨了,但当脸上传来虫子爬行的触感时,她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摸了摸脸颊,奇怪的手感使她立刻想起了那团虫子。她颤抖着手拿下来一看,果然又是几只毛毛虫。 她立马蹦起来扔掉了虫子,同时拔剑乱砍一通,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苍涯子猝然睁眼,抢到玉清烟身边,立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将玉清烟带到休憩的凉亭之中,担忧的道:“清烟,清烟,你怎么样?” 但玉清烟双眼发直,面色惨白,仿佛听不见似的。 苍涯子心道不妙,看样子怕是丢了魂了。她一边揉搓着玉清烟的耳垂,一边唱道:“魂儿魂儿快回来,清烟清烟不害怕!摸摸耳朵,魂儿归来……” 苍涯子唱了许久,玉清烟才缓缓回神,随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从此以后,玉清烟便留下了心理阴影,见到虫子就害怕,不论什么虫子,哪怕只有一只,都能吓得她行动不得。 第48章 玉清烟辞别了师傅和师弟,下了山。她在京城附近徘徊数日,找不到机会进宫。 这天她找了个饭店,正吃着饭呢,突然听到邻桌几人在讨论皇帝出巡的事。 她凑过去问:“各位兄台,敢问你们方才是在说皇帝出巡的事吗?” 其中一人道:“是啊,建国十年巡游。你不知道吗?” 玉清烟笑道:“不知,兄台是从何得知?” 另一人道:“是今日刚在城门上张贴的告示,你可以去看看。” 玉清烟谢过了几人,往城门赶去。 到了城门,告示前果然已经围满了人。玉清烟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到告示上说,皇帝将南下进行半年的巡游。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干就干,她立马回客栈收拾好行囊,提前往皇帝要路过的城市赶去。 她花高价雇了几位杀手,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第55章 几人拍着胸脯保证:“玉兄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也按日程来到了这座城市。 一队高大华丽的龙船缓缓行于水面,皇帝身着金龙袍立在船头,笑的十分慈祥。 阳光打下来,照的皇帝整个人发出刺眼的光。 两岸的百姓被闪的睁不开眼,再加之对天子的恐惧,愈发的看不清皇帝,只是一味地跪地磕头参拜。 城中官员更是阿谀奉承,谄媚相迎,一整天都跟在皇帝屁股后面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玉清烟隐没在人群中,不屑的翻了无数个白眼。 她懒得再看,便找了条僻静的小路离开了。 行至一条岔路口,隐隐听到另一条小路尽头似乎有少女的哭声。玉清烟皱着眉头走过去,便见到路的尽头有一群乞丐正欺负一个小姑娘。 玉清烟登时火冒三丈,拔了剑便冲过去,喝道:“住手!赶紧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吓得转过身来,等到看清玉清烟手中的剑时,又笑的直不起腰来。 为首的乞丐头头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拿把破木头剑?哈哈哈哈哈哈吓谁呢!我告诉你,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身后,一群小喽啰贼眉鼠眼的,笑的让人恶心。 那姑娘缩在角落里,喊道:“小兄弟,你快走!他们会打死你的。” 玉清烟面上波澜不惊,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滚!” 那乞丐头头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掌,接过身后小弟递过来的一根木棍,摆开了架势。 玉清烟也不废话,脚步轻盈,身姿优雅,时而旋身错步,时而腾空而起,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那臭乞丐。 几个小弟见头头脑袋喷血、倒地不起,连忙跪下求饶。玉清烟缓步上前,冷哼一声,道:“晚了。”随后一剑打过去,眨眼之间便要了几人性命。 小姑娘都看傻了,抱着自己哆哆嗦嗦道:“你究竟是好是坏……” 玉清烟收了剑,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快些回家去吧,不要让爹娘担心。”说完便转身离去。 那小姑娘追上来拉住她,眼里泪痕未干,祈求道:“我没家。我以后能跟着你吗?” 玉清烟道:“这……恐怕不方便……” 那姑娘一咬牙,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道:“公子,求求你了。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说着,她甚至拉起玉清烟的手,想要放到自己脸上。 玉清烟惊的猛抽出手,退开一步,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也是女子。况且我也有要紧事要做,实在不能收留你……” 小姑娘愣了一下,紧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的一直掉。 僵持许久,玉清烟无奈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欣喜的抬头,道:“江今月。今年十七岁。” 两人走在路上,玉清烟道:“我住在城西的客栈中,你先回去等我。明日清晨我便回来。” 江今月疑惑:“你不住在客栈吗?” 玉清烟道:“我有要事要办。” 江今月点了点头,静静的跟在玉清烟身边,没再多问。 夜深时,皇帝已经睡下。帷殿内守着七八个装备整齐的锦衣卫,帷殿外也围了一圈锦衣卫。 玉清烟看了一会儿,便打手势说开始行动。 几名杀手瞬间跃出草丛,先是射杀了外围的锦衣卫。有几个没死透,还在奋死抵抗。有几个杀手被拖住了,其余的则是冲进了帷殿。 殿中的锦衣卫也与杀手打斗在一起。皇帝惊醒,一名锦衣卫护在他身前,两人躲在床后根本逃不出去。 皇帝又惊又怒,道:“这些杀手训练有素,身手不凡,跟锦衣卫打斗也毫不逊色,看来是有备而来!谁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皇帝?!” 那锦衣卫道:“陛下别担心,我们定会护你您周全!” 两拨人大战了几十个回合,最终锦衣卫全部覆灭,而一众杀手竟还剩下两个。 皇帝靠在木板上,手里拿着刚刚捡起的、还滴着血的剑,直逼几位杀手,怒道:“放肆!竖子竟妄图谋害天子!” 两位杀手人狠话不多,齐齐向皇帝刺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玉清烟从天而降,横在了双方中间。 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玉清烟便与那两人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下来,两位杀手便捂着伤口落荒而逃。 皇帝提着剑,道:“你是何人?” 玉清烟道:“玉清烟。” “为何救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乃当朝皇帝,你救驾有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朕都会满足你。” 玉清烟拱手道:“不必,小事。”说完便飞身离开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大街上便吵吵嚷嚷个不停。江今月被吵醒,打开窗户往下看去,只见一队队官兵占满了街道,正火急火燎的搜查着什么。 恰巧这时玉清烟推门而入,江今月问道:“玉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这么多官兵?” 玉清烟喝了口茶,道:“许是在抓刺客吧。” “啊?!什么刺客?” “昨日皇帝遇刺,锦衣卫都死光了。” 江今月道:“啊!怪不得。这下坏了,这城里的大官小官一个都跑不掉了。看来这城里也不安全,咱们怎么办?” 玉清烟放下茶杯,道:“不急。等着。” 话音刚落,客栈掌柜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太监打扮的人。 那太监上前鞠了一躬,道:“玉公子,陛下有请。” 玉清烟下了楼,果然见皇帝已经在等着了。 她行了个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扶起她,笑道:“不必多礼。你救了朕,朕决定封你为御前侍卫。” 玉清烟道:“多谢陛下好意。但草民不愿。” 皇帝问道:“为何?许多人都求之不得呢。” “草民向往边疆,生性自由。不愿困于高楼城墙之中。” 皇帝笑道:“既然如此,北地大将军前几日已告老回乡,朕便封你为北地大将军吧。” 玉清烟道:“是,多谢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 皇帝道:“爱卿不妨直说。” 玉清烟道:“臣还有个妹妹,望陛下准许臣将其带在身边。” 皇帝道:“哦?你妹妹在哪里?” 玉清烟将江今月带下楼,皇帝一见到她,眼神就变了。他对玉清烟道:“爱卿,朕看你这个妹妹,温婉秀丽,朕欲纳之入宫,爱卿意下如何?” 玉清烟怔住,拦在江今月面前道:“陛下垂爱,臣万死难报!无奈舍妹性拙体弱,实难承后宫之重。恳请陛下怜臣忠勇,容臣将舍妹带在身边——臣愿以百死之身,报答陛下!” 皇帝冷下脸来,道:“玉将军,你这是何意?是要忤逆朕吗!” 玉清烟道:“非也。若陛下执意要纳臣妹入宫,那便恕臣不能效力于陛下左右了。” 皇帝完全没料到这天下还会有人忤逆他,他吼道:“你!来人!” 一队暗卫哗啦啦的跑进来,将这小客栈堵的水泄不通。 玉清烟毫不动摇,瞪着一圈暗卫。江今月被吓到了,她拉了拉玉清烟的衣袖,小声道:“玉姑娘,你不必如此袒护我。你斗不过皇帝的,让我去吧。” 玉清烟道:“后宫犹如战场,你一个小姑娘,应对不了,我不能让你进去。” 江今月道:“谢谢你的好意。你已经救了我一次,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与陛下为敌。就当我报答你吧。” 玉清烟抓着她,仍道:“不行。” 江今月低声道:“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说着,她便挣开玉清烟的手,绕到她前面,对着皇帝弯下腰,道:“陛下,草民愿意入宫。恳请陛下不要迁怒于玉将军。” 皇帝冷笑一声,搂着江今月走了。 回到京城,江今月的确是颇得圣眷,短短半年便已是贵妃之位,只是脸上鲜有笑容。 第49章 景之瑜听到干枯草叶摩擦的声音,睁开眼就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准备偷走自己的半个馍馍。 她大喝一声:“放手!” 那小女孩一惊,手中的馍馍落地。景之瑜将馍馍抢回来,怒斥道:“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无耻,小小年纪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真没素质!” 这可是她最后的口粮了,要是被偷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讨到下一顿呢。 那小女孩许是被景之瑜唬住了,蓄势哇哇大哭起来。景之瑜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道:“你别哭啊!明明是你偷我的东西,怎么你还哭上了,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景之瑜哄了半天,那小女孩还是哭个不停。无奈,她只好将馍馍塞回了女孩手里,不舍的道:“吃吧吃吧,给你给你。” 第56章 小女孩捧着馍馍,一边抽着气一边狼吞虎咽。 景之瑜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慢点吃,这样吃容易噎着。你先缓缓气。”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拍着胸脯缓了一会儿,等不抽抽了,她又将馍馍掰成了两半,递给景之瑜一半。 景之瑜半是感动半是戏谑的道:“你还挺有良心。” 小女孩道:“谢谢……谢谢……你。” 景之瑜接过馍馍,又冷又硬,真不好吃。 吃完了馍馍,小女孩静静的盘腿坐在景之瑜对面,不说话也不离开。 景之瑜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你怎么还不走?我没吃的了。” 小女孩道:“不走……没……没家……” 景之瑜心道:我也没家啊!你杵搁这儿,我也没办法啊!虽然这样想着,她也不忍心将一个小女孩轰出去。 “我也没有家,天天没饭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照顾不了你啊。” 自从从饭馆里离开后,她便没有工作了,每天食不果腹,只能靠乞讨度日。但乞讨也不容易啊,许多老百姓自己家都是勉强吃饱,哪有余粮去施舍别人。 小女孩摆着手道:“我们……一起……讨饭……我给你……讨饭……吃。” 景之瑜算是发现了,这小女孩口吃。她道:“你确定?你讨的饭自己都不够吃吧?否则怎么会来拿我的馍馍。” 小女孩道:“我的被……别人……偷走了……我能……能讨饭。” 景之瑜呈“大”字躺倒在杂草上,叹了几口气。她坐起身,叹道:“算了,你走了反而更危险,留下吧。咱俩个苦命人,也好有个伴儿。”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嗯!” “你叫什么?” “静……静……” “哦,静静啊。” “静宜。” “……我以后就叫你静静吧。” 这小静宜还真说话算话,不论她有多少吃的,都会先给景之瑜。景之瑜作为大姐姐,当然不能自私的和小孩抢吃的,往往又把吃的塞回给静宜,先紧着她。两个人住在一个破庙里,生活质量虽然没有提高,但却没那么孤独了,闲的时候,两人还能说说话聊聊天。 这天景之瑜出去找吃的,正巧碰到有人在施粥。她凑过去,听人说拿着粥勺分粥的人竟然是当朝小皇子。 “这小皇子倒算是个君子,怎么不劝劝自己家老爹当个明君,好好治国呢?也不看看这民间都苦成什么样儿了!” 她拿着碗凑过去,蒙着面的小皇子搞的神神秘秘,快速给她倒了满满一碗粥。她找了个角落,迅速喝完了粥,又混到队伍中,准备给静宜带一碗回去。 一旁的侍卫发现了,拉住她呵斥道:“一人只能领一碗,你怎么又来了?!滚!” 小皇子听到动静,将勺子递给身边的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侍卫道:“回殿下,这个人刚才已经领了一碗粥,现在又来蹭吃的。” 景之瑜道:“我没有!我只是想给妹妹带一碗回去。” “那也不行!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这粥怎么够分!” “你!” 小皇子拉住二人,道:“稍安勿躁。这位姑娘,你随我来吧。” 他将景之瑜带到粥棚后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里,给她装了满满一碗生米,又拿了两个大馒头。道:“你把这些拿回去,和妹妹一起吃吧。过几日我还会施粥,若是不够,你再来,我给你送些粮食。” 景之瑜看着手里的粮食,道:“多谢殿下。” 她一路将粮食护在怀里,生怕被别人抢了去。她高高兴兴的回到了破庙里,一进门却发现满地的鲜血。 她冲进去,静宜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静静!静静!怎么回事!明明早上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静宜还有一口气,艰难道:“来了……一群人……打了我……占了庙……你快走!” 景之瑜慌张的道:“我知道谁能救你,我带你去找小皇子!” 静宜颤颤巍巍的从胸口处摸出一个锦囊,道:“这个……是娘留给……我的……送给你……保平安……” 景之瑜接过带血的锦囊,哭道:“好好,我收下了,我带你走,你再坚持一会……” 还未及她跑出庙门,静宜便没了气息。 景之瑜抱着静宜的尸体,跪在庙中央。她看向庙中央那座高大的佛像,金漆都已剥落,佛眼低垂,仍然是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 呵……慈悲…… “神佛啊,你看到了吗?你不是佛吗?不是悲悯世人吗?你为何不肯,不肯降爱于世人!” 佛当然不会回答她。 这座庙是住不得了,她将静宜葬在城外,离开了。 第50章 苍无子原本不叫苍无子。 年少时他无拘无束,放汤不羁,心里没有庄稼农活,一心只想求仙问药,云游四海。 听闻盛巫人均善巫善蛊善毒,便偷偷越过边境跑去学蛊毒之术。 离家时,父亲将锄头在地上敲的咚咚响也留他不住,年幼的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他的衣角牙牙学语。他一把打掉弟弟的手,对着老父亲道:“我要云游四海,遂平生之志!” 父亲骂道:“你个不孝子!什么平生之志?你就把我们丢下,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他道:“父亲,等我出人头地了,定会把你们接过去享福的!” 他头也不回离开了,殊不知那便是他与父亲兄弟的最后一面。 他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盛巫国,拜了师。所幸他对蛊毒之术颇有天赋,短短两年便已将师傅的本领学去大半。 就在这时,盛巫国莫名其妙的遣返了所有外邦人。他也被遣返回国了。 他觉得学了这么久,仍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他开始到处流浪。 一日,他替人算了一卦,拿了些钱,刚想走进酒馆想潇洒的喝两杯,便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店里走出。 那老者面色柔和,眼睛半眯着,头发全白了,一直垂落到脚踝处。一身素白的纱衣无风自飘,散发出淡淡的香火味。 他心下一惊,似乎是本能的,在那老者经由他身边时,出手拉住了他。 那老者波澜不惊,停住脚,却不去看他,淡淡问道:“何事?”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做出这种无厘头的事来,一时之间尬住了,憋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了许久,见他仍不开口,那老者便道:“随我来吧。” 他跟上去,一路上了山,来到一座剑阁。 凌众剑阁。 苍涯子迎出来,问道:“师傅,你回来……” 她疑惑的看了看他,问道:“师傅,他是何人?” 老者道:“我见他与我有缘,便将他带了回来,收作徒弟。”说完这句,老者看着他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从前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都不重要了,从今往后,你便叫苍无子吧。她是苍涯子,是你的师姐。” 苍涯子有些气愤,她这个师傅哪都好,就是太心软,怎么能随随便便捡个人回来呢?万一此人心怀不轨,吃亏的还是自己! 但她相信师傅看人不会有错,要说起来,她也是被师傅捡回来的。 她道:“师弟。” 苍无子也拱手道:“师姐。” 苍涯子对剑术悟性极高,老者便教她剑术。苍无子对刀剑没什么天赋,苦练许久仍毫无长进,老者便教他蛊毒之术。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近段时间以来,老者突然病重,两人没办法,只好下山去求医买药。 平日里师徒三人久居深山,从不过问尘世之事。苍无子下了山,才发觉人间已经大变样。 已经是新的王朝了。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在师傅病情略微好转时,他便告别了师傅和师姐,说要回乡寻人。 一路辗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以前的邻里相亲大都不在了。他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摸到家门口,却发现房屋早已倒塌,家里的人也不知所踪。 他脑袋“嗡”的一声炸开,踉跄着找到老村长家里,声音有些发虚,问:“老村长,你可知我父亲和弟弟去了哪里?” 村长老眼昏花,盯着他看了许久,惊呼道:“是你啊大娃!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哟!你不知道,七年前打仗嘛,你弟弟代替你,被那个姓罗的抓去充军了嘛。他当时才多大啊!你爹哭的眼睛都瞎了!后来你弟弟战死在沙场,你爹知道了,当时就哭晕了!没多久也去了。嗐,嗐!你说说你啊……”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哆嗦着嘴唇,道:“那他们的坟,在哪里?” 老村长叹气道:“你弟弟谁知道呢,死在沙场,尸骨无存。你爹啊,本来葬在你家屋后,后来那个姓罗的领兵打过来,坟都踩平了,好多人的坟都找不到了!作孽啊!” 第57章 苍无子像是瞬间被抽了魂,跌坐在地上缓不过来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大街的,只觉得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使人烦闷。 他如行尸走肉般走着,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逍遥半生,走过了许多地方,此时却突然生出一种虚无缥缈、无处可归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人,为什么当初不留下来,如果当初他没走,弟弟就不用替他从军,父亲也不会伤心过度而离世……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 不,不是他的错,是那姓罗的错,是他起兵造反,是他驱使还未长成的孩子为他打仗,是他使百姓苦! 他要报仇,他要找姓罗的报仇,他要他们都不得好/死! 怒火烧干了眼泪,他正思索着怎么混进皇宫,脚下就踢到了一坨软乎乎的东西。 他低头去看,是一个幼儿。 他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看样子只是饿晕了。 他将他抱了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将孩子送回师傅那里比较好。 于是他往回赶。一路上虽给这孩子喂了一点喝的,却始终不见他醒来。 到了玉仑山下,他急着上山,没注意脚下,跑着跑着被一个东西绊倒。他护着怀里的孩子,胳膊被摔的生疼。 等他站起来缓了一缓,回头望去,竟又是一个小孩子! 他咬咬牙,把地上那女童也拎了起来,三人一起上了山。 苍涯子立在门边,看着苍无子怀里不省人事的孩子,惊惑交加。 苍无子解释道:“路上见他们快要饿死了,于是便捡了。但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只好送回来交给师姐……” 苍涯子看了看他们,心下了然,道:“既遇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先将他们放到偏房吧。” 苍无子放下孩子,问道:“师傅在哪里,我有事与他说。” 苍涯子红了眼眶,道:“师傅……不在了。” 苍无子:“什么时候的事?!我离开的时候他都已经好转了!” “大概三日前,早上我给师傅送饭时,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苍无子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打击,竟久久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拜别了师傅,又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留给师姐,下山去了。 说来也巧,等他到了京城,正好碰上皇帝在为大皇子招募太傅。 他凭借自己十多年以来的积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顺利的成为了大皇子的太傅。从此,他隐忍蛰伏在大皇子身边,不仅用药毒害了皇帝,还将大皇子亲手培养成自己的傀儡。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不想半路杀出来个玉清烟和净无尘,坏了他的好事。 他被贺副将军一刀封喉之时,想着没能替亲人报仇,死不瞑目。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