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的纸片人竟是死对头》 第1章 《养的纸片人竟是死对头》作者:竹取白【完结+番外】 简介:【重爱偏执公主攻x活人微死酷哥受】 【破镜重圆酸甜口/开头即已破/相爱相杀双洁he】 季不寄的死对头死于一场车祸。 当晚,季不寄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款堪比流氓软件的公主养成游戏。他同游戏里金发公主的感情愈发深厚,殊不知一切皆为死对头时恩赐精心设下的陷阱。 白天,季不寄试图给自家小人穿女装。 午夜梦回,时恩赐如潜伏在暗处的魅魔压在他的身上,缓缓贴近,华丽的金发压过了窗外月色。 他的唇边勾勒出一抹蛊惑的笑容,状似亲昵地耳语着。 “你以为死掉后我就会放过你吗?” 季不寄冲着他手上的女装攥了攥拳头:“时恩赐,你的当务之急是去地府投胎。” —— 鲜少有人知道,他曾与患有严重公主病的时恩赐为亲密竹马。 直至四年前他拉黑时恩赐,两人从此成为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四年间对方年少暗恋求之不得的执念疯长,季不寄错将暗恋认作恨意,从未知晓其深入骨髓的爱意早已病态。 直至再度重逢,时恩赐玉质金相的好皮囊沾染一身鬼气,策划出天罗地网引季不寄上套。 某日,沉迷于养成游戏的季不寄忽然发现,自家公主总是抱着一部手机按来按去的。 为什么不理他了呢?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后来他才知道,小人一直玩的那款游戏是关于他的。 季不寄的人生从此失去了控制。 游戏、游戏,究竟谁是谁的游戏? 兜兜转转,原来他才是被游戏的那个人。 【加粗】攻患有深度病理性迷恋与依恋障碍,执念导致其死后成了一串代码精(很长一串) 【加红】攻受灵魂伴侣,最终双向奔赴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欢喜冤家]、[破镜重圆]、[青梅竹马]、[交换人生] 主角:季不寄、时恩赐 配角:蒋木、林入寒、宋乞 其它:公主攻,男鬼攻,酷哥受,恶人脸受 一句话简介:撒娇精变病娇男鬼1 立意:心存善意,坚守初心 第1章 死对头 季不寄的死对头失踪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蹲在街角啃棒棒糖,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于皮肤,透着凉意的风吹散了额前的长发。 听筒里朋友的声音仍在不停地响起:“这小子无故缺席重要会议,连主管都联系不上他,真不知道一个实习生哪来的这么大架势。” 季不寄心不在焉地发出道鼻音。 “他指定要被罚了,这你不得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对面那人噙着笑意问道。 他神情漠然,黑漆漆的瞳仁聚焦于眼前的某处。布满青苔的墙壁上,吸附着蜗牛、蛞蝓等软体生物,墙根儿挂着斑驳的霉斑,角落里的脏污窃窃私语。 朋友迟迟等不来预想的回应,奇怪道:“不寄?” 季不寄回过神来,含着糖轻轻“嗯”了一声。 “你吃啥呢?含含糊糊的,也不说句话,” 正值午休时间,朋友似乎是在公司食堂用餐,电话另一端的环境有些嘈杂。 手机屏幕闪了下,上方浮窗推送了最新的新闻,季不寄边看边回复道:“买了根糖。” “大中午的你就吃这?不是不爱吃甜吗?”朋友乐呵呵地嘲了他几句,大口往嘴里塞了勺小炒肉,嚼着嚼着,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异样:“不对,你声音不大对劲。” 转化为电波信号的话语声传去,季不寄的声线中隐含一股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喜极而涕不行么?” 他拿开棒棒糖,嘴巴里残留着涩意,舌尖不由顶了下腮帮子。 “哈哈哈,你可真是讨厌他讨厌透了。”朋友大笑,虽不知晓他厌恶人家的理由,但季不寄作为对他来说关系更近的一方,肯定是向着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家伙一直挺得主管青睐的,快把我们卷死了,今天却连假都没请,莫名其妙音信全无。” “也不算是音信全无。”至少现在有消息了。 季不寄的音量不大,连同雨丝一起被糅杂进风里。 “什么?”朋友没听清他讲话,以为他是随意应了声,自顾自地继续道:“话说你最近怎么样,保研去哪?我记得你是保到日光大学了吧,这算不算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的季不寄轻描淡写道:“湖西大学。” 朋友拖长了音调:“噢——你要保本校?也挺好。” “没,延毕。”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似乎不知道自己抛下了多大一个重磅炸弹。 对面那人声调立时抬高了八个度:“什么?!你延毕了?怎么回事?” 不怪他大惊小怪,季不寄的绩点常年位列系里首位,综测成绩更是优秀,他保研理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会在这临近毕业的节骨眼上,非但没保上研还延毕了呢? 他快步放回餐盘走出食堂,移动到安静的室外,忽听清楚了季不寄那端扑簌簌的落雨声,以及微小的呼吸声。 “你现在在外边?” 季不寄先是点了点头,后反应过来他是看不见自己动作的,遂启齿道:“屋里太闷了,我出来溜溜。” 而后,他似是斟酌着,慢慢悠悠地补充道:“延毕挺好的,不用多交学费,助学贷款还能再贷一年,还钱日期也能往后推一年。” 他这话说得简直是令人眼前一黑,当下的就业环境本就不容乐观,季不寄的经济条件又格外糟糕,哪怕找再多理由,身为社畜的朋友也知道这是多影响前景的选择。 “你不会是主动要求的吧?”话刚一出口,他自己都感觉荒谬。 季不寄莫名其妙地问:“我有病?”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雨声作为背景音持续了好一阵。季不寄的腿蹲麻了,起身时下意识扶了把滑溜溜的石墙,沾了一手苔藓孢子。 他低低骂了句脏话,单手掏兜,没摸着纸巾,便把脏东西抹在裤子上。 朋友蓦地笑了声:“那你还真看得开,不愧是我们拥有小强般生命力的不寄啊。” 他故意用搞怪的口吻将自己的名字念出来,季不寄本人都觉得好笑,只是他如今并没有像个傻子似的龇牙咧嘴笑的心情。 “不是我看得开,是因为刚刚发生了件更——”季不寄想了想怎么才能形容得恰当:“更能覆盖我情绪的事情。” 五分钟前,手机默认的浏览器弹出来一则新闻。 日光市一如既往的高效率实时速报,点开页面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打了码的快讯图。 地点季不寄很熟悉,在他学校对面的那所全国顶尖学府的校门口。人他也不陌生,正是自己那近四年未见、半年来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小昂,时恩赐死了。” 即使是围了一圈吃瓜群众,尸体的血肉淋漓处盖了层厚厚的码,季不寄依然能认出这家伙的身份。 暗红的血迹染了一地,包里的物品散落各处,碎屏的手机浸泡在血水中,时恩赐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讲出这句话的实质性损害比季不寄料想的更加沉重,他几乎觉不出糖精的甜味,心绪在此刻变得狂乱起来,仿佛有无数落在身上的雨点开始沸腾躁动。 刘昂愣了下:“什么玩意?” “你看手机。就搜‘痛心,高校门口开车撞人至1死3伤’,第一张照片就有他。”季不寄闭了闭眼睛。据新闻所写,时恩赐是为了救一个智力障碍的儿童,当下冲到马路上把小孩推走,那行车的司机没刹住车,直直把他给压了过去。 孩子倒是并无大碍。 “他……”刘昂搜到这则新闻,看完后才开口道:“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见义勇为的人。” 季不寄冷笑一声,一口把硬糖咬碎:“哪来的圣母心?” 草莓香精味溢满口腔,他嘎嘣嘎嘣咀嚼着糖果,转了转脑袋去寻垃圾桶,巷子里刚好有一个。 他三两步走过去,把兜里的小票和糖纸一块丢进桶里,抬起长腿重重踹了一脚垃圾桶。 半空的桶体发出巨大响声,吓到了一旁推车路过的阿姨。女人抬头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挂满耳饰的右耳和不良打扮的穿着,忙移开视线,上车骑走了。 季不寄单眼皮的眸子不经意间扫去,下三白的瞳仁显得格外不好招惹,浑身自带一股冷冰冰的刺头气质,连屋檐下躲雨的狗都吠了几声跑离了小巷。 “不是,人家死了你还这么大怨气?”刘昂捕捉到他那边的动静,不禁愕然。 他坦然道:“我嫉妒他不行么?” “你嫉妒他什么?” “比我死的早。” 没再多聊,季不寄挂了电话,方才那根棒棒糖吃得他心情不好,该去买顿午饭了。 第2章 他本就不喜甜食,唯一能接受的只有浓郁苦涩的抹茶做成的甜品。今天不知为何经过小卖铺时,阴差阳错地买了根棒棒糖。 季不寄靠在狗给他腾开的绝佳避雨处,双目放空了好一会儿,方站直身子,往食堂走。 夏雨滂沱,乌云黑沉。他忽的想起来,今天是时恩赐的生日。这个嗜甜狂魔以前每年过生日都会订个齁甜的巧克力蛋糕,那股甜腻腻的味道糊在嗓子眼,要过好久才能下去。 既然如此,头七的时候再吃一根吧。 季不寄在漫天的雨丝中扎着头往食堂赶,他没带伞,挨着雨淋,却在岔路口上顿了下脚步,拐进了另一条去食堂的远路。 时恩赐就死在他们学校西门的对面马路上,季不寄最近这两天不会路过西门口了。 雨势渐涨,他一路小跑到中心食堂。室内躲雨的人很多,每个窗口前都缀着长队,不少人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闲聊,季不寄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正在关注校门口那件新闻。 他挑了个常买的咖喱饭窗口排队,这家以往总是门可罗雀,今日却排起了长龙。季不寄好不容易在混杂的人群中辨识清楚了要排的队伍,刚挤到一个男生后边,就听见身旁的这些人在唏嘘邻校那位天之骄子的陨落。 “我对象今早路过时目睹了全程,时恩赐死得是真惨啊,她说撞得快没人形了。” 旁边一胖男生说着,被他的朋友戳了戳:“有照片吗,发群里发群里。” “有是有,但没打码,你们确定要看?”他嘴上迟疑,手下动作倒是挺快,指头一划便转了照片:“一会儿吃不下饭可别怪我啊。” 他的几个朋友纷纷点开照片,发出阵阵感叹。 他们自认为悄声地聊着时恩赐的事情,侧前方的两个女生也加入进来,或是赞叹他金发华丽的美貌,或是遗憾他无人能及的成就。 他们学校虽在日光市称得上名号,但和对面那所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完全不能比,更何况时恩赐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入学四年来从成绩到为人处世皆无可挑剔。 一般来讲,外校的一个学生哪怕是大佬也不至于在这里有这么大讨论度。不过时恩赐显然是个例外,他的高知名度来源于三个热点。除却他轰轰烈烈的死法和他本人无聊的优秀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助力时恩赐“一炮而红”的万恶之源。 前段时间,由学生自发举办了一场日光市高校校草竞选,只需要填写个人信息并提交照片就可以报名,堪称学生们群魔乱舞的闹剧。 审美这种东西自是见仁见智,大家都把这当乐子看,直至日光大学计科学神时恩赐的旧时丑照被某个匿名学子上传到了网站上。 没人想到他们学院高深莫测的学神曾经是个晚上睡觉咬被子的蘑菇头小鬼,他们猜不到上传这张旧照的人的身份,只能眼见着学神的票数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第二名数千票。 他的知名度也由此在日光市的大学圈传开,可谓是四年寒窗无人问,一照成名天下知。 这起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瞧着窗口菜单,状若无意地听着周围人聊时恩赐的八卦。可他听他们口中描述的时恩赐,却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毒舌幼稚鬼有极大出入。 不过活在他印象里的,终归是那个高中时期尚未经历失恃之痛的大少爷。 而少爷的母亲,早于四年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害死了。 -------------------- 感谢阅读,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 ps:1.两人之间有误会,攻视角和受视角有所差异。 2.攻是真病娇,前期藏得比较深,后期被创死的只有受一个人。 3.两人本质为纯爱,不会有渣攻贱受表现。 —————— 推荐好基友的文:《这兽世没我九尾狐真不行!》 扶黎是只一条尾巴的九尾狐,一次意外穿来了兽世,兽世哪哪不好,可灵气嘎嘎足!为了长尾巴扶黎忍了! 可每次长尾巴,都要某只清冷如月的少巫大人亲亲抱抱揉尾巴根才能长出来~ 而他,要长八次尾巴!!!! 扶黎斯哈啦:还有这好事??! ——————下本已开,在专栏求关注~—————— 【猫系危险少女攻x白切黑癫狂少爷受】 【梦核童话怪谈/无限流/无系统无直播】 昼明烛进入一个自相残杀的梦境世界,入梦者拥有各式异能。 任务发布:杀死红皇后派来的间谍! 等等,间谍竟是他自己?? 任务提示:间谍无异能。 众人虎视眈眈地看向昼明烛。 他紧急开启祖传忽悠技能:“我的异能是洗脑。” * 身为间谍,昼明烛体型劲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面临食物危机,中年男鼓动别人一起杀死他。 昼明烛决定自证一下异能。 “一分钟内,你会自杀。”他笑盈盈地宣判男人的死亡。 不足三十秒,男人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见此,众人皆惊:这就是洗脑的强大吗? 罪魁祸首淡定添柴:“可以煮饭了。” * 堪称人形兵器的猫眸少年向他发出合作邀请。 “我在找一个骗子,等找到他后,希望你把他洗脑……”少年紧盯着他:“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死亡。” 后来,入梦者对掌控洗脑异能的昼明烛避之不及。 传闻他性情癫狂,曾有人见他深夜抱着巨型胡萝卜狂砸灰狼异种脑壳。而他身边战力惊人的少年仅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 只有昼明烛本人知道他们二人组的合作有多塑料…… * 南雪寻满世界寻找某个骗他感情的骗子,抱着怀疑和昼明烛组队后,越发肯定心底的猜测。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还能骗他第二次。 “招惹我、心疼我、偏爱我……抛下我。” 他抵着墙,长睫低垂,掩去眸底的大半情绪,语气毫无波澜地念着对方的名字。 昼明烛对上那双纯黑的猫眸,毛骨悚然。 “昼明烛。我找到你了。” 南雪寻摘下口罩,漂亮得像圣诞橱窗里的洋娃娃,周身却阴郁至极。 【小剧场】 两人被拷在一起关进自动贩卖机 梦核boss疑惑:“今天饮料买一送一?” 凹槽里互相挤着的两人即将被怪物拧断脑袋喝掉。 “你不是会洗脑吗?”南雪寻抛出致命问题。 昼明烛汗流浃背,成功变成带霜的冰镇饮料。 第2章 季不寄,游戏已经开始啦 吃了顿掺和着冰碴的僵尸肉午餐,季不寄回了宿舍。入门时,舍友恰巧出门,被他冷白的死人脸吓了一跳。 “靠,你怎么不敲门?” 舍友问站在外头的季不寄,长时间的淋雨使他的额发结成一缕一缕的,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乍一看像只从地底下掀棺爬出来的男鬼。 季不寄绷着张小脸,声线毫无波澜:“我回我自己宿舍还要敲门?” “那你也不能在门口干站着吓人啊。”舍友嘟囔道,自知理亏但仍有怨气,腹诽着骂了几句这个不好相处的怪人,才拎着热水壶走开。 “难怪论坛上都传……” 舍友嘀嘀咕咕地离开走廊,季不寄没听全他的后半句话。他进屋后先是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燥的睡衣,精神饱满了些,吹干头发,闲来无事索性早早上了床睡午觉。 就在这时,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季不寄分明记得自己开了勿扰模式,他重新爬起来,解锁手机去看通知栏。 【“这里是天国吗”已下载完成,点击立即游玩】 季不寄看都懒得看一眼,手指一滑,直接打算删除,他可从没下载过这个游戏,想必是误触了什么垃圾广告。 【要删除“你会后悔的!”吗】 他指尖一滞,眯了下眼睛,这游戏刚才还不叫这名字呢,不仅名称发生了改变,凭空多出个感叹号后还莫名具备了些威胁感。 季不寄来了点兴趣,径直点了“确认删除”,想看看之后有什么变化。 【您已成功删除“我还会再回来的——”】 屏幕上那个小太阳的图标消失了,他左右滑动了几次界面,没再找着它的踪迹。 说好的还会再回来呢? 季不寄撇撇嘴,把手机调回静音,无趣地躺了回去。 除却刚在校门口死的那位时恩赐,他不怎么关注外界事物,一心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行事任性,固执且孤高。照现代人的话来说,季不寄就是一个活人微死的状态,活脱脱的感情淡人。 就连对时恩赐的执念,也在高考前单方面拉黑时恩赐的所有联系方式后,逐渐放下—— 真的是这样吗? 实际上,长达三年半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人,早于几个月前的校草竞选期间,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冤家。 第3章 那时,季不寄偶然发现时恩赐就在隔壁大学读书,当天带着他的丑照参与了日光市校草竞选大赛,在论坛披马甲四处给他拉票,致力于让更多学弟学妹关注时恩赐丑照。 同一日深夜,他倏被一位陌生的小号私信。 内容是:“亲爱的,你也不想让这张照片被大家看见吧?” 附件为自己扎着冲天撅在网吧彻夜打游戏的照片,画质清晰、像素极高。季不寄当即眼前一黑,羞耻心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了上来,只觉自己的脑壳里钻入一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困于其中四处乱撞。 那是高中时期他同昔日挚友一起上网时照下的黑历史,自己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时恩赐那个家伙竟罚他扎双马尾。他扎了一整晚,对方也乐了一整晚。 能发来这张照片的人还能是谁?账号另一头的人季不寄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可欲要回复之际,他又不大敢确信了。 这家伙一直没删掉这张照片,留着它对他有什么好处? 眸光紧锁于屏幕,季不寄敲下试探性文字,按了发送键。 【匿名用户:什么?】 对面的小号发了几个小猫打滚的卖萌表情包。 【杯子蛋糕:季不寄,不许装傻。】 被时恩赐亲手扯下马甲,季不寄不由一怔。 【匿名用户:你想做什么?】 【杯子蛋糕:看不出来吗?我要拿这个威胁你~】 明明是搭配着粉嫩头像的极可爱口吻,季不寄却仿佛想象到了对面那人翘唇露出的顽劣笑意,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人汗毛倒竖。 【匿名用户: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删了。】 【杯子蛋糕:不需要,你不是玩得挺开心?】 季不寄陷入难捱的沉默,他敏锐地感知出屏幕那端的人正在生气。也是,分开的几年不会让恨意冲淡,反会使情绪发酵。被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恶意贴脸,时恩赐此刻该有多恨自己呢? 【匿名用户:你想让我做什么?】 【杯子蛋糕:做我随叫随到的小狗怎么样?】 季不寄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 【匿名用户:可是我不想见你。】 他不知道自己身为被威胁的一方还有什么提要求的资格,但和时恩赐聊天时下意识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季不寄以为对面那人会发怒,可他等来的回复意外地善解人意。 【杯子蛋糕:好可惜,不过我也不想要一只乱咬人的狗狗。】 【杯子蛋糕:配合我做一个问卷调查就放过你,每天晚上七点半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事必须提前请假,记住,时间要分毫不差哦。】 他连用了两个“必须”,可严格的命令下,交给季不寄的任务内容却不明就里。 【匿名用户:什么问题?】 【杯子蛋糕:七点半。】 发完这句,他的头像便变成灰色的下线状态了。 季不寄心神不宁地坐在电脑前写论文,耗到了七点二十九分,方关掉只新增了几十字的文档,重新点开了两人的聊天框。 半点一到,时恩赐的问题准时发来。然而他逐字读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杯子蛋糕:太阳还是月亮?】 季不寄定定地盯着这个问题,脑中闪过万千种想法。他是在做心理课程的社会调查,还是言语认知能力测试?亦或者是单纯抱有想玩弄自己的心态? 压下心底源源不断冒出的困惑,他给出了对方回答。 【匿名用户:太阳。】 【杯子蛋糕:为什么?】 季不寄心想,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匿名用户:这是第二个问题。】 【杯子蛋糕:好吧,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 他无视对方弹出来的猫咪委屈表情包,问出心里的疑惑。 【匿名用户:为什么问这个?】 【杯子蛋糕:提问驳回,你只被允许回答我的问题~】 季不寄合理怀疑他是在报复自己刚刚的行为。 论坛的网页卡了一下,他一不小心就掉了线。这个校园论坛客流量大,时常出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学生们多数会选择同想要交流的人交换其他联系方式,网页只是个吃瓜摸鱼、充当学生沟通桥梁的媒介。 不过两人聊天的这段日子里,季不寄从未提出过同他交换别的社交账号,时恩赐也没有。 问卷调查持续的时间比季不寄设想的要久,自三月中旬至六月底,足足过了三个多月,时恩赐问了自己近一百个无厘头的问题,还时常在提问题之余拐弯抹角地嘲他。 —— 季不寄的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窗外暮色沉沉,他睡得昏天黑地,脑门出了层薄汗,伸手抓来枕边的手机,瞥了眼时间。 刚好七点半。 这都形成生物钟了,训狗呢?他自嘲地想着,下床去写上次去的那家福利院的活动总结报告。他高中虽是理科生,如今却就读于相对理科生来说偏冷门的社会工作专业,光是实习时长就有高达500小时的毕业要求。 季不寄忙到深夜,感觉眼睛有些干涩,起身活动了一下,拉上宿舍的窗帘。夏季的雨一向喜欢下得断断续续,雨声再度响起,玻璃上丝缕的水迹化成滂沱雨幕。 他报了一项学院组织的实践活动,明早要六点起床赶往老城区,今晚不得不早点睡觉。 洗漱完回来,舍友仍在情绪高亢地对着刀光剑影的屏幕奋战,丝毫没有身为毕业生的紧迫感,倒也符合隔壁名牌大学对湖西学生的刻板印象。 季不寄躺到床上,闭眼放空,激烈的敲击音同拍打窗户的雨声合奏出交响乐。他心绪不平,难得失眠了。 “能不能声音小点?”他对床下激战的舍友道。 舍友视线未移开屏幕,阴阳怪气道:“原来你晚上还会睡觉吗?我以为你都用来卖了。” 季不寄冷声道:“讲话注意点分寸,这里是宿舍,不是你用来排泄的地方。” “操!你他妈说什么?”舍友火冒三丈,重重摔下手柄,像只气急的猴子似的走到季不寄床下。 “你耳朵不好使?”他平静地问。 他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从空间位置上率先占据了优势。舍友攥拳,愤愤踢了一脚他的凳子,咬牙切齿道:“老子就玩,关你屁事。” 于是,季不寄就喜提一个丰富多彩的前半夜。 他在舍友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中辗转反侧,在心里劝诫自己要与人为善,刚挂完科不能再吃个处分。直至凌晨一两点,舍友才撂下手柄,爬上床呼呼大睡。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季不寄终于有了睡意,沉沉睡去。 后半夜,季不寄隐约感觉身上有些沉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着,难以呼吸。 在半睡半醒间,他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模模糊糊地瞥见有道身影正跪坐在自己腰腹上。月光流淌于其指尖,那人的双手轻轻碰上了他的脖颈,莹莹冰冷。 只是一刹那,他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时……” 时恩赐没有说话,莞尔一笑,灿金色的碎发倾落下来,仿若在夜里洒下一片阳光,明净而澄澈。 窗外雨已停歇,时不时发出些许沿屋檐滴落的雨水残响。宛如一滴水坠入眸底,季不寄漆黑如深池的瞳孔再度泛起波纹。 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斑驳的月影将他绝美的容貌表现得淋漓尽致,季不寄停顿了两秒,又移向那头华丽的金发。 他盯着对方的脑袋顶道:“时恩赐,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 话语卡在半截,季不寄忽的失了声。时恩赐的指腹用力按着自己的脖颈,触感冰冷,很快令他喘不上来气,眼尾染上绯红。 在季不寄竭力撷取空气的喘息声中,时恩赐乍然凑近了他,唇瓣轻启,耳语道:“我们之前有什么?” 他的声线娓娓动听,透出一丝明显的愉悦。 似是道出这一疑问,他才意识到季不寄已在他身下被掐得说不出话,松开双手,放过了眸光湿润的青年。 季不寄气息紊乱,大力喘着气,听到他吐出一句轻松的话语。 “季不寄,游戏已经开始啦。”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模样说不出的漂亮,却混杂着浓郁的鬼气,令人浑身战栗。 第3章 圣母时恩赐 一觉醒来,便来到了第二天,季不寄脑仁阵痛,对昨夜做的噩梦心有余悸。 舍友被他的动静吵醒,不快道:“你他妈昨晚梦见什么了?说了一宿梦话。” 季不寄没理会他,那梦里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想回忆。怎么会有人梦见被死去的死对头差点掐死?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的生活找不痛快么? 他下床收拾好东西,快速洗漱完毕,瞥见舍友也下了床,正在摆弄自己桌上的游戏手柄,嘴里念念有词:“奇怪,怎么按键失灵了?难道我昨晚摔坏了?” 第4章 舍友扭头,瞧见季不寄从洗手间出来,质问道:“季不寄,是不是你故意给我搞坏了?” 季不寄本就没好气,被他这么一问,冷淡道:“你睡得比我晚,又和我同一时间下床,怎么就成我弄坏的了?” “谁知道你昨晚有没有下来搞鬼?”舍友恼火道:“像你这种心思不正的人,不就爱在背后玩阴招?” 他开始细数季不寄在论坛上的罪名,那些帖子有骂他染上性病不知检点的,胡编乱造他过往情史让女孩未婚先孕的,更有甚者猜测他以身贿赂教授取得高绩点。 季不寄面色平静无波,在他的骂骂咧咧中走出房门,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下了楼,早晨绵密的细雨扑面而来,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他打了个哈欠,赶上了去往旧城区的班车。 他们这次组织实践的地点定于一家福利院,报名的基本是社工专业的学生们,大都为了加综测分而来。 他所在的校区距离那边有相当一段距离,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季不寄摸出手机,戳开了论坛。 首页推送的前几个帖子都在聊死在校门口的时恩赐,再向后滑去,自己和时恩赐的名字几乎占据了界面的半壁江山。只不过时恩赐相关的帖子皆为赞颂与惋惜,而季不寄则背负了千古骂名。 直至昨日时恩赐车祸事件冲上论坛热榜,处于风头浪尖的角色原本只有季不寄一人。 他刷过几条有关自己流言蜚语的帖子,忽注意到界面右下角的私信图标处竟是有个红点,季不寄眉睫一颤,点开小窗。 【杯子蛋糕:蠢死了,笨蛋季不寄。】 他神情微动,下意识在脑袋里构思好回怼时恩赐的话,刚想发出去,蓦然想起这人已经死了。 接受一个人的死亡是需要慢慢去习惯的,哪怕他和这家伙的关系并不融洽。 他瞥见时恩赐发消息的时间——前夜凌晨一点。 时间在他出事故之前。 季不寄大抵能猜到他为什么骂自己,因为前晚他的绯闻还在校园论坛上炒得沸沸扬扬,瓜条被做成长达百兆的pdf文件,图文并茂、文字激昂。 时恩赐一定是刷到了吧,也不知晓他看了多少,那些瓜条编造得如此逼真,连他本人看了都不禁怀疑起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么一段故事,只是自己的记忆惨遭阉割。 若未发生过那件事,他还在按照原本的规划继续自己的大四生活。 一个多月前,他答应了同系一位男生的告白。 林入寒性情温和,为人彬彬有礼,时常戴着一副颇具书生气息的无框眼镜,是他们学院有名的公子哥。 他同这样的人并无过多交集,可就在临近毕业的节骨眼上,他突然对自己表白了。 季不寄是个我行我素的特异分子,被旺盛的好奇心覆盖,极想知道这位优质帅哥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即同意了他的求偶。 而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竟在最后一门选修课考试前,被这个家伙迷晕囚禁。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陌生房间的床上。 雪白的天花板、从未见过的吊灯,季不寄躺在蓬松的被褥里,根据肚子的饥饿程度判断出现在已经过七点半了。 灾害与社会考试于半个小时前结束,他超然物外地嗤笑一声,这玩意还真是他的灾害。 他从床上起身,四肢仍残留着疲软之感,不难推断出林入寒是给自己下药了。至于动机,他却始终搞不明白,林入寒是系里第二名没错,可若是为了争系里那唯一一个保研名额,林入寒如今下手也已经晚了,各大高校的录取时间早在去年截止,名额只能作废。 他整这一出是图什么呢?单纯看自己不顺眼?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房门被反锁,季不寄反复扭动了几次门把手,无济于事只得放弃。为了让他睡得更加香甜,林入寒还好心地帮他拉上了窗帘。 他移步窗前,一把扯开帘子,室外的天空早已染上深邃的蓝紫色,远处浮了几颗暗星,今夜的月亮似生铁般冷且白。 面对突如其来的不幸,季不寄情绪自始至终平静无波,说体面点是内核稳定,说难听点,他这叫心死如灰。 他摸了摸兜,手机不见了,估计是被林入寒搜走了。绕着不大的房间转了一圈,视线依次滑过衣柜、木门、书架和床头柜,他最终驻足于窗边,向下眺去。 这里位于三楼,层高就是普通居民楼的高度,一两米处有颗茂密的白杨树。 掌心用力推了下,窗子丝滑地打开了。 季不寄暗忖,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跳窗说不过去了。他扯下床单被罩,用水浸湿以增加承重,随后将这些布料打结绑在一起,拧成一条粗壮的绳子。 固定好后,他看准着陆点,滑溜溜地就下去了。简易绳索的长度不足以垂到地面,季不寄按预想方向攀到了杨树上,费了点功夫,过程有惊无险地稳落于树杈。 街边的空气弥漫着股夏夜独有的闷热,一阵风拂过树叶,带来附近大排档的烤串和啤酒气味。他吸吸鼻子,思量着报完警后去哪整点儿夜宵,四肢灵活地在较粗的树枝上稳住重心。 底下是一块厚草地,直接跳下去也不至于残废。但以防万一,季不寄还是用双手勾住树杈,双腿缓缓自树上垂了下来,尽可能减小脚底与地面的距离。 恰逢其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经过,街灯投下路人瘦长的阴影,他此时的姿势不便往下看,但想来那路人是不可能傻乎乎地杵在底下挨砸的,遂干脆利落地松手落了下去。 反作用力到达得出乎预料,季不寄没有落到草坪上,而是扑通一下砸到了一个人身上。 甜甜的奶油与巧克力气息包裹在周围,垫在自己身下的人呼吸上下起伏着,他半撑起手臂,侧头之际,黑沉沉的瞳孔对上了那人浅若琉璃的柳叶眸。 昏黄的路灯下,对方华丽的金发于光影中似是闪烁着,披散在湿凉的草坪上,狼尾扫过他莹白如玉的纤长脖颈,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一如高中时期那样,时恩赐的眸光透亮,整个人仿佛萦绕月光,饰演着青春期少女们白马王子的形象。 这是他们两个人时隔四年后的首次线下重逢。 季不寄躲了他这么些年,两人对视的一刹,无数难以言喻的东西在空间流淌,耳边的蝉鸣蛙叫、远方的车水马龙都冻结了。 相遇来得猝不及防,他嘴边的话卡壳,甚至忘了从时恩赐的身上先下去。 对方乍然禁锢住了他的手腕,虎口紧紧贴住了他的皮肤,由力度不难看出他对自己溢于言表的厌恶。 季不寄不动声色地扯开他的手,起身时一个不留神踢倒了旁边草坪上的甜品袋。 周匝飘荡的甜味更浓郁了,大少爷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脏污,莞尔一笑,吐出句不太友善的话。 “我还以为是有条蛆从树上掉下来了。” 两人拉开些距离,季不寄才发现时恩赐长高了许多,明明高中时还是个爱玩少女游戏的撒娇精,如今却比他高了快半头。 四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发生彻头彻尾的变化。时恩赐的妹妹头剪短了,染成时尚的金色,眉梢眼角尽是捉弄不透的笑意,不再像以前那般单纯易懂。 也是,该成熟了。到底是经历了家破人亡,丧母之痛。 一切皆拜他所赐。 “吃这么多小心长蛀牙。”尽管错在自己,季不寄口头上不落下风:“多少钱?我赔你。” 草坪上时恩赐买好的甜品被他横空一脚踢翻了,食物趴倒在包装盒里,卖相上丑了些,倒是不影响食用。不过想必时恩赐是不会再吃了。 “不用你赔。” 时恩赐的浅眸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着他,嘴角弯了弯:“罚你把垃圾带走。” 季不寄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弯腰拎起纸袋便往随便一个方向走,他还没想到去哪,甚至没搞明白自己被林入寒带到什么鬼地方了,时恩赐又是怎样做到被树上的不明掉落物精准命中的。 只是,他当下多了一件比报警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远离时恩赐。 这家伙以前就总是不计后果肆意妄为,这会儿忽然捅他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季不寄一时后悔起自己当初脑门一热做出的招惹,真是给自己留了天大的把柄,如今再落入虎口可就生死未卜了。 警惕着背后的人暴起,他佯装淡定地沿花坛走,还未挪出五米的距离,旋即被人叫住:“我让你走了?” 季不寄脚步一顿,动作僵硬但表情自然地回过头去:“我还是再给你买一份吧。” 他大睡一场后的眼窝略微泛红,衣服皱巴巴的,脖子上还残存着一道红痕,那是被林入寒搬动时留下的。 时恩赐打量着他,不知持续了多久,倏溢出一声哼笑。 与他糟糕的外表相比,季不寄说话时的神态可就没那么招人可怜了。 第5章 “砸到你了我很抱歉。”他的黑瞳沉寂,语气毫无起伏,态度比起认错更像是挑衅:“你到底要不要?” “不,我可不想剥削穷人。” 季不寄瞥见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无法理解的情绪,似是压抑着什么一般,他在一瞬间误解成了偏执与疯狂。 看错了,这大抵是恨意。 多么善良的圣母心肠,时恩赐这种时候还在极力压制自己报仇雪恨的欲念。 “算了,你回去吧。” 圣母摆摆手,赦免了他。 他走出时恩赐的视线范围,听到了自己饥饿的肠鸣声,骨气全无地将手伸进了甜品纸袋。里边有两块抹茶司康,还有个他叫不出来名字的黑巧蛋糕,盒子扁了些,万幸没有漏出来。 他蹲在路边吃了几口,味道轻盈,并无甜腻感。他提溜起袋子,想看眼店名,忽察觉里边还有个坚硬的物品。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看清了袋底的东西。 是他丢的手机。 很久之后季不寄才知晓,他以为的不期而遇,实则是对方筹备多年的步步为营。 第4章 是否点击游玩? 那日被林入寒下药后,他第一时间去派出所报了警。警察最初还认真听着,作了笔录,但在他提到犯罪者是那位林家的大公子时,对方的笔乍然一停,而后的流程走得极其草率,结果也不了了之。 反倒是他被人倒打一耙,莫须有的罪名搁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名誉扫地前景灰暗。 无所谓,横竖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的好人已经归西了。 —— 这所儿童福利院是近几年新开办的民办机构,院内的孩子不多,约莫有几十来个,大多数是有先天性缺陷,生活难以自理的孩子。 机构设于旧城区的一隅,正朝大门的是一栋低矮的平房,攀有大片爬山虎的墙面斑驳不堪,建筑物已然有了年深日久的老旧感。 季不寄记得很清楚,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废弃工厂。不知被什么人买下,改造成了福利院。 见他们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引几人进了院内。 铁门被推开一道大口子,滚轮拖拖拉拉地划出沟壑,这里仍旧是黄土地,昨夜下了场豪雨后变成了泥土地。院子里没有小孩,似乎是还未到室外活动的时间。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 他明明开勿扰模式了。 季不寄并没有即刻查看手机,他的手伸进兜里,将锁屏键长按了数秒,径直关了机。 女人交代了下他们需要做的事情,都是些简单轻松的活计,显然是没指望这群大学生能派上什么用场。 一男生靠在墙角打起了瞌睡,另一个他的同伴正埋头刷手机,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他们都压根没听进去保育员的话。直至女人走后,其中一女生方扭头问旁边的季不寄:“她刚才说啥了?” 季不寄抬起鸭舌帽,帽檐底下的细眸觑了她一眼,平静道:“她说等孩子们吃完饭,八点去陪他们做游戏。” 女生撞见他的脸,不由一愣,这不是她们学院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季不寄本尊吗? 她瞅着这不好惹的面相,冷淡到极致的神情以及凌乱不羁的碎发,活脱脱地像是遇见了个通缉令上的杀人犯,表情登时变了。 “谢、谢了。” 季不寄没在意女生骤然转变的态度,不急不慢地朝建筑物走,剩下几个人见他动了,纷纷跟上。 他听到身后的男生抱怨这里泥地太多,弄脏了他新买的球鞋。一旁的同伴安慰了他几句,顺水推舟地问出他新鞋的价格,继而给予吹捧。 除他以外,来的这几个都是大一的学弟学妹们,高年级的学生会去自行组织一些实践活动,以此来加更多的综测分。而大四的学生临近毕业,根本没有加分的需求,也就不会来报名。 进到里边,一群孩子正坐在房间里吃早饭。兴许是下雨的缘故,室内并没有开空调,七月末的高温蒸腾着潮气,屋子飘荡着一股闷臭的怪味。 少有的几个健全的孩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更多孩子是被保育员一口一口地塞着饭,他们或是智力障碍、或是肢体残疾、亦或是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季不寄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个女人会走得那么急了。 比起屈指可数的保育员数量,需要照顾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多了。 几个学生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象,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们的带队老师于线上指导,这会儿还没在群里发话。穿新鞋那男生探头探脑地望了一圈,闯进就餐区,端起一只碗就要过去喂小孩,忙被一年轻女人截住。 “你们不清楚这些孩子的具体情况,就别掺和喽。”保育员挥胳膊赶他回去;“先去站会儿,这还轮不到你们发挥。” 男生把食物放回原地,只得悻悻而归。 “给小孩吃的是什么泔水,他们肯定把钱贪了。”他小声嘟囔了句,招来同伴的摇头提醒。 待到早餐时间结束,保育员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残局,几个大点的孩子搭手帮忙。 收拾得差不多了,先前那位保育员对他们道:“你们一会儿去陪他们玩吧,随便教点东西,读读绘本,画点涂鸦都行。” 季不寄将擦桌子的抹布丢桶里,朝女人点了点头。 男生问:“就做这个,没别的了?” “对,就这些。”保育员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 除去物质条件外,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还需要大量的陪伴与互动,一个拥抱、一句鼓励,对他们而言都是有意义的。 然而人手不足的福利院并不能做到这些,平均十多个孩子也就只能有一位“妈妈”。 季不寄无声叹了口气。 这里的设施虽简陋但很齐备,一部分孩子被保育员领到了外边,剩下的一些孩子年龄都在七岁以上。 外边雨过天霁,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晒太阳。其中一位季不寄今天刚见过,在论坛帖子上。 他身形瘦弱,腿脚不太方便,走路时一瘸一拐,挪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这正是勇者时恩赐舍命救下的残疾儿童。 福利院开放日那天,保育员一个没看住,这孩子就拖着瘸腿横闯了大马路。热心青年时恩赐不假思索地冲去推开了他,舍身救人,一命呜呼。 季不寄想,怎么会有时恩赐这么善良的傻子,他本该有无量的前途、大好的未来,如今却与世长辞,永远沉睡在了地底。如若昨天站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他指定是要无动于衷的——哪怕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亡。 不过时恩赐,内里从始至终或许仅有属于季不寄的那个部分发生了改变。 几年前,他们尚在同一所高中就读。暑假期间学校组织了一次志愿活动,地点设在了本地的一家大型福利院。 那里的孩子很多,工作人员不能顾及全部,便把大门一锁,让他们自己在院子里跑着玩。 年少的季不寄还是副优等生的做派,带队老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忙完了清扫院子、换洗床单被罩和整理图书室,他回到大院找了个墙角休息。 刚一坐下,屁股忽被人踢了一下,他偏头,看见时恩赐正躲在阴凉处打游戏,长睫低垂,颈间价值不菲的项链反射出银色的光。 季不寄躲开踢到自己的鞋尖,凑近他问:“你一直躲在这儿打游戏?不怕老师骂你吗?” 游戏的声音开着外放,欢快的电子音符跳跃地钻入耳朵,时恩赐玩得坦坦荡荡:“他强制让我来的,我又没想来,人能到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地方有些狭隘,季不寄挤过去看他玩了什么,脑袋贴到他太阳穴上,呼出的热气时不时拍打着他的皮肤,时恩赐素白的脸蛋顷刻染上红晕。 “热死了,离我远点。” 脑壳被他用力撞了一下,季不寄拉开了点距离,以为他是被发现玩少女游戏害羞了:“没关系,我姐也玩这个,她都集齐这个系列的全套服装了。” “我才刚下!”时恩赐说着,手指移到右上角游戏货币旁的加号,输入密码时丝毫不避讳季不寄,唰唰往里边氪了好几个最高金额,买下了商场的全部服装。 他的行为幼稚得不像一个高中生。季不寄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有点替他的钱包心疼。 时恩赐简单戳戳屏幕的每一笔开销都能抵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季不寄看他点来点去挺累的,发现了商机:“你要不花钱雇我替你氪金吧。” “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冤种暴发户?”时恩赐白了他一眼。 季不寄幽幽在心底纠正,不是冤种暴发户,而是冤种暴发户的儿子。 只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无声无息地看着时恩赐给美少女搭配了一套颇具个人审美的衣服去赴男神的约会,最后被对方拒之门外,气得把衣服扯下来丢地上不停跺脚。 第6章 “你笑了吧?”游戏界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gameover”,时恩赐首先关注到旁边人的反应,重复道:“你刚刚绝对是在心里嘲笑我。” 季不寄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深海,未曾掀起过一丝一毫的波澜。不过虽不知时恩赐是怎么发现的,他确实在心里笑了。 怎么会有笨蛋穿圣诞老人装去参加烛光晚宴? “奇怪,这关卡设定的有问题。是卡bug了么?肯定是配这套衣服没错了,前边还刻意强调了是圣诞节约会。”时恩赐盯着白胡子美少女,仍在深思。 他自己不行还怪游戏有bug,季不寄抬手,刚想提醒他怎么做,便看见远处过来了一个小男孩,手里端着一盘切角蛋糕。那是他们志愿团的一名老师自费带来的,专门分给孩子们吃。 他观察着那男孩的举动,抬起的手落下摇晃了一下时恩赐的胳膊,后者的手一抖,划过屏幕,无意间选上了一件套装,卡了许久的游戏居然就这么通关了。 “季不寄,你简直是天——” 季不寄霍然堵住了时恩赐的嘴巴:“嘘,你看他在做什么?” 时恩赐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恍了下神,方撩起眼帘去瞧那边的动静。 只见一男孩鬼鬼祟祟地走到围墙边,压着嗓子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一只黑毛小狗从茂密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这里的墙根处竟是有一个缺口。 他拿塑料叉剜了一块蛋糕,喂到狗的嘴边,一人一狗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季不寄蹙眉,快步走上前去,冲小孩喊了声:“你不能喂它。” 小男孩被这个长相不善的哥哥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声音紧张地哆哆嗦嗦的:“它它它不脏。” “那你也不能给它吃。”季不寄冷声提醒道。 “那……”小孩鼓起勇气问道:“是哥哥你想吃吗?” 时恩赐在他身后噗嗤笑出了声,潋滟的柳叶眸都要因憋笑沁出水雾来。 “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孩都吓得结巴了。”他语气戏谑。 季不寄见他还搁那调笑自己,无语地按了按额角,认真解释道:“狗吃蛋糕可能会拉肚子,而且它和人类对糖分接受的能力不同,人类的食物对狗来说很容易超标。” 小孩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听话地放回蛋糕,有那位面容和善的大哥哥开玩笑,他精神放松了些:“那狗狗可以吃什么呀?” 季不寄家里光养几个孩子都快揭不开锅了,也没养过狗,他举了几个不会出错的例子后便说不上来了。 时恩赐替他补充道:“除了各种瓜果蔬菜、肉类,狗狗还可以吃门口的烤山药。” 烤山药? 还未从疑惑中剥离,季不寄感觉手被人一拉,听见他趁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和这个哥哥现在出去买烤山药。” 于是他被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带着钻了狗洞,溜到福利院门口去买大叔的烤山药。 “是你自己想吃了吧。”等候过程中,季不寄神情略微复杂。 生平首次钻狗洞,大少爷接受良好,接过一大兜烫乎的烤山药,付现金结了账,季不寄有点惊讶他出门还会带现金。 “我只知道某人又没吃早饭,眼珠快蹦到人家小孩的蛋糕里了。”时恩赐挑出一根最重的递给季不寄:“呆站着做什么,不知道帮我分担重量?” 季不寄接过烤山药,食物的热意透过纸袋源源不断地传到手上。他咬了一口,将重量分担下肚,糯糯的味道夹杂食材原本的回甘,落入胃里很舒服。 哪怕是备受宠溺的高中时代,时恩赐一样懂得照顾别人,或许是因为他天生浸泡在爱意里长大,所以不会吝啬去传递自己的善意。 院子里,几个孩子玩起了老鹰捉小鸡。季不寄无所事事地倚靠在墙边,盯着他们。老鹰是瘸腿的,小鸡崽们也不大聪明,躲着躲着就脱离鸡妈妈的庇护落入敌爪了。 等到午休时间,孩子们被哄着入睡了,保育员压低声音对季不寄道:“这儿我看着,你休息去吧。” 季不寄便去了趟厕所,在院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摸出手机。手机关机了一上午,但他交际不广,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他。 没想到按开机后,手机竟持续不断地发出振动,主界面一条信息提醒不停刷新着他的通知栏。 【您的“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下载完成】 【您的“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下载完成】 【您的“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下载完成】 【是否点击游玩?】 -------------------- 不要点开哇!前方可是地狱…… 第5章 请选择性别 莹蓝的幽光映入季不寄眼底,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神色显得有些空洞,似乎对这款堪称灵异事件凭空出现的游戏并不感兴趣。 【确认游玩。】 他点进了小太阳的图标,正式进入游戏,方搞明白这天国公主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层层白云包裹着一位金发小人的身体,无数小天使吹动号角,于小人旁翩跹起舞。云层逐渐升高,一架象征现代科技的航空飞机极速而过,背景音神圣而庄严,仿若置身于天堂之上。 没错,如果忽略那架飞机的话。 小人宛如货物一般被飞机拖走,摇摇晃晃地坠在机尾,失去了云层遮盖,季不寄这时才看清楚他的脸。 没有五官,正中央是一道巨大的“x”。 难怪说是“天国”公主养成计划,主角是直接从天堂空运过来的。 只不过,这角色看起来不太像是女角色。季不寄仔细瞧了瞧,光看打扮,还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开发人员盗用了哪本时尚杂志的模特穿搭? 他想着,发现小人被飞机半空丢下,有惊无险地穿过森林,飘飘悠悠地落到了一片湖泊里。 一入水,小人即刻恢复了行动,扑腾着游到岸边,衣服和鞋子都变得湿漉漉的,头发也蔫了下来。 这时游戏界面弹出来一条提示。 【请选择角色性别】 季不寄愣怔了瞬,这分明是个男角色,有什么好选性别的? 受好奇心驱使,他还是把手指头移向右侧的“女”选项。 天上倏然掉落一件包裹,小人拆开包裹,换上里边的公主裙和水晶鞋,原地蹦跶了几下,看上去并不满意。 原来这个选项不是真指的性别,而是指的“女装”。 季不寄切换到左侧的选项,又一件包裹坠下,里边是休闲外套和灰色长裤,这次小人没有激烈的反应,显然是接受了。 真不知道四年前的时恩赐为什么会沉迷于换装游戏,他又不能穿到自己身上,天天沉浸虚拟世界有什么乐趣? 由屏幕的新手教程步步指引着,季不寄带金发小人在树林里东拐西绕,最终抵达了一间小木屋。 叮咚一声,游戏提示音响起,右下角小窗弹出一个成就。 【家园系统已解锁】 这是要建家了。季不寄戳了下木门,引导小人进入屋内。里边空间不大,摆放着一些木质家具,温馨的烛光摇曳于窗边,bgm适时切换,游戏的节奏放缓了些。 小人底下显示出了聊天框,不过他不能打破第四面墙同玩家交谈,仅仅是一些自言自语。 【无人的木屋,为什么会点着蜡烛?】 这莫非是个悬疑游戏?季不寄琢磨不清要做些什么,他唯一接触游戏的那几年都是和时恩赐一起,两人断交后就再也没有玩过游戏了。 他如无头苍蝇般把家具全点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触发的地方。金发小人于是按照他指示的顺序,先是移动到了床头柜旁。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调查结束,他又从床头柜移动到橡木书架。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仍旧没有收获,小人而后从书架踱步到长桌前,再度出现了同样的字眼,他开始围着屋子到处乱转。 这段话一连刷出来数次,小人似乎是被他折磨得没力气了,在执行完最后一条指令后,呆呆地静止在了原地。 季不寄的手指覆盖住小人,拖动敲击均无反应,他差点以为这游戏是卡顿了,却看见窗边的烛光仍在摇曳。 界面的顶端有一条灰色的棍状物,无论移动到哪里都会横在正中央,格外瞩目。他点了下,同样没有反应。 摆弄了一会儿,见小人是真的不再动弹了,他退出游戏,手机往兜里一揣回了屋里。 这游戏有bug。 午休时间过后,孩子们陆陆续续起了床。下午几个大学生聚在一起,终于得到了来自带队老师的指令。 她在群里问他们上午怎么样,有没有好好按工作人员的要求做事。两个女生中较为活泼的那个跟老师汇报了一下他们做的工作,以证明自己没有摸鱼。 老师回了他们一排平易近人的大拇指,随即吩咐他们下午可以带孩子们做一些手工制品,之后去附近街边做义卖。这一环节是率先在相关文件里通知过的,几名大学生都做了准备。 第7章 女生从包里翻出来钩织用的工具包,她前几天在群里提议带小孩做些手工钩织品,发了些可可爱爱的样图,看样子挺好卖的。季不寄提前在网上搜视频教程学了几天,钩出来的东西稀烂。 他认为这玩意可能不太适合这里的一些孩子学,额外带了一些油画棒。 经过保育员的同意后,他们带大孩子们进入一间空教室。 教室里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满了涂鸦,图案间隙里能找见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些独属于孩子间的秘密。 兴许是教室从未坐满过的缘故,后排的座位落满了灰尘,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暖融融的,光线中上下漂浮着尘埃。 几个男生把一部分桌椅推到后边墙角,前排的课桌围成一个圈,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坐过去,先前那个背包的女生将diy工具倒桌子上,他们的眼睛便亮了。 虽然福利院之前也接收过许多捐赠的玩具,但孩子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小玩意,不由有些新奇。 桌面上有粗细不一的钩针、五颜六色的毛线团,还有一些钝头剪刀和胶水。那女生自然是擅长这些的,她像个小老师一样走到中央跟孩子们讲了一遍各种工具的用法,然后开始手把手教学。 另一个文静些的女生手也很巧,虽是以前没做过,但能照着手机教程钩织出个形状,现学现教,周遭的小孩纷纷上手做了起来。 有些不想做钩织的小孩就拿油画棒在纸上搞艺术创作,季不寄搁一旁盯着,他浑身艺术细菌,画出来只会影响摊位生意,自是比不上这群孩子负气含灵。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充当氛围组的活泼女生去了厕所,另一个女生仍埋头自学着,似乎是学上头了,视频播放到半截,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 女生的进度被中断,抱头道:“啊——手机借我用用!” 除却孩子,她身边原本坐着的只有季不寄和那个活泼女生。那姑娘刚刚去了厕所,季不寄便将手机递给她用。 女生接过手机,唰的抬起头,对上那张薄唇尖鼻的脸:“季……学长。” 季不寄神色清淡无波:“你用吧,我横竖闲着。” 女生犹豫了下,在这一瞬息间闪过了万千丑闻,顺带还给他脑补出了一身青龙白虎的纹身,最后才悄声道了谢。 拿过手机,她惊愕地发现季不寄的手机居然没设密码,坦荡得出乎意料,这在现代简直像是当街裸奔的人类,没有任何隐私。 旁边的小妹妹等着她继续钩织,她打开浏览器,刚想搜索方才看到一半的视频,屏幕上忽弹出来一条提示。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更新完毕】 什么鬼?不良学长私下还有这兴趣爱好? 女生无意触及他人隐私,欲要关闭信息,那款名字奇怪的app如流氓软件般自动启动了。 季不寄没注意她,正侧头瞅着一男孩画爸爸妈妈。这是那个泥鞋男大出的损招,他说福利院的儿童画这种题材更具商业价值。男孩倒不在意,他压根没见过父母,索性天马行空一顿乱画。 游戏界面缓缓展开,屏幕中间的小木屋里出现了一个金发小人,压缩的像素难掩矜贵气质。他从窗台前抱起花盆,面朝向玩家的主视角,脸上并无五官。 这流氓软件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款女性向养成游戏,难道季不寄这冷酷冰山的表象下竟潜藏着一颗少女心? 这时,游戏弹出一条消息。 【你的储物柜里有水仙百合和曼陀罗的种子,你打算选择——】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选项。手机的主人不是她,她可不能擅作主张。 她把手机还给季不寄,解释道:“不是我点的,是这游戏自己跳出来了。” 季不寄竟没生气,抿唇接过手机,瞧了眼屏幕,做出选择。 “……你选了什么?”女生胆子大了些,好奇问道。 季不寄平静如水:“水仙百合。” 他看着小人摇摇晃晃地踩着板凳,将种子播于窗台花盆里,填好土壤后,动作再度陷入停滞。 体力条又用光了?季不寄感觉这小人体力有些羸弱,关掉游戏,把手机还给女生。 他流露出的反差太大了,女生探求心作祟,继续问道:“学长你喜欢水仙百合吗?” “不喜欢。” 女生一愣:“那你……” “只是不想选曼陀罗。”季不寄轻轻耸肩,面上多了些神韵:“小木屋种这东西太阴森了,不是吗?” 不同颜色的曼陀罗花语有好有坏,但整体来说,给人的印象是黑暗不详的,象征着复仇与诅咒。 季不寄不喜欢这种意象。 时恩赐在中二时期,曾给他校服上缝过一朵白色曼陀罗。 起因是大年三十早上,他从家溜出来找时恩赐放烟花。北方的冬天冷且干,他按照时恩赐的计划跑到湖心公园等他,在树底下冻得哈气跺脚。 殊不知,时恩赐老远看见了他,点燃了仙女棒,鬼鬼祟祟地绕到背后靠近,正准备给他个惊喜。 季不寄一个脚滑,向后栽倒,时恩赐躲闪不及,燃着的仙女棒在他衣服上烫了个洞。 时恩赐在雪里熄灭烟火,忙把他拉起来,分外紧张地上下检查着:“你没受伤吧?” 季不寄里里外外裹了两层冬季校服,皮肤虽没被烫伤,衣服却烧开了个小洞。 “我没事。”他摇摇头,皮肤冻得发白,几乎要与公园的积雪融为一体。 时恩赐皱起眉头:“你太冒失了,本来就不灵活,平地摔更傻了怎么办?” 他这话倒说得好笑,季不寄学习不算努力,但成绩一向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单论学习方面,和排名如坐过山车的时恩赐比起来,不知聪明了多少倍。 “我冒失?是你幼稚吧。”季不寄反唇相讥。 时恩赐理不直气却壮:“我哪里幼稚了,这不是想和你分享新年的喜悦吗?” 他嘴比鸭子硬,心其实早就软了,也顾不上放烟花,把季不寄赶回自家别墅取暖。他本来想赔季不寄一件崭新的冬装,奈何季不寄不要,他就让住家阿姨教自己针线活,搁人家校服上缝了朵白色曼陀罗。 至于为什么是白色的,中二期的时恩赐声称是为了美观,因为校服底色是黑色的,对比色更引人瞩目。 后来,季不寄无数次痛恨过它的瞩目。 第6章 我就在这里 工作结束,晚上那个外向的女生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顿饭,权当庆祝今日的辛劳。他们最初只把这单纯地当成一场校外活动,经历了这一天后,心绪多多少少发生了转变。 季不寄默认自己不在受邀者之中,收拾收拾东西计划坐最近的一趟公交回去。旁边那文静女生突然叫住他。 “不一起去吃饭吗?” 季不寄拒绝的话尚未脱口而出,女生抢先一步道:“一起去吧,学长。” 他弄不明白这级学妹的心思,明明起初还是退避三舍的态度,如今却用那双饱含热情与期待的眼睛望着他,浅黄色的虹膜是接近某人的颜色。 改变计划的原因倒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仅仅是因为他饿了。 于是,他取消了刚查好的导航规划,跟随这群学弟学妹们去了一家都菜馆。 这家店在学生群体中颇受欢迎,饭点一向生意火爆。好在饭局提议者提前打电话订好了包厢,他们进入后直接落座。 几人此前同季不寄并不相识,加上近期关于他的流言满天飞,氛围多少有些尴尬。点完一轮菜后,那个活泼些的女生为了活跃气氛,扯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你们说,咱周末义卖能卖多少钱?” 他们今下午带孩子们做完手工制品,天色就深了,保育员让他们先回去,剩下的明天再说。 “我周末有辅修考试,来不了。”泥鞋男生摆摆手道:“你们卖去吧,反正卖多少都是交给福利院。” 女生诧异他的说法:“本来就是给孩子们增添物资的钱呀。” 酒和凉菜先上了,男生饿了一天,空着腹喝了杯酒水,捡了几颗花生豆丢嘴里。 “他们享受着国家和社会资助,白吃白喝的,哪里差钱了。” 他这话是纯纯的怨气宣泄,同伴看不下去,用筷子尾端敲了他一下:“人家无父无母,你双亲健在,你说这有什么意思?” “我说这有什么意思?”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上来的快,男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咱们读书期间花钱打白工,毕业了撑死找个三千块钱的工作充当廉价牛马。这专业就是个骗局,一辈子赚不着个大钱,打着助人的幌子骗骗理想主义者。” 季不寄充耳不闻地剥着毛豆,不满现状的小孩他见多了,大一后续还有转专业的机会,走之前骂骂专业是常态。 哪知,下一句话他就被cue到了:“还不如像咱季学长一样,多卖卖后边——” 第8章 话未说完,他被同伴重重地打了一下,咬牙切齿提醒道:“学长本人在这儿呢。” 心里想想是一回事,这当着当事者的面从嘴里说出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男生本来还觉得自己通透明理,道出了大家心中的共同想法,直到瞧见对面季不寄仿若冷涧深雪的眼神,煞时如鹌鹑般怂了。 季不寄淡淡地问了句:“你父母健在?” 他不是为了骂人,想表达的仅是话语最表层的含义。 男生下意识点点头。 “鞋子是自己的钱买的?” “不是啊,那咋了,他们生了我养我不是天经地义吗?”男生反驳道,恢复了些底气。 “天经地义……”季不寄呢喃着,若有所思。 男生见他空长了张恶人脸,脾气古怪却并不火爆:“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未正眼看人,他的余光掠过男生的麻子脸:“不对。双亲健在、待你负责并非一件普通的事,这对于许多孩子而言是不可奢望的奢侈品。” 他在纠正开始时男生发表的言论。季不寄不擅言辞,这点说教已经是在大脑中斟酌数遍的结果。 拯救僵局的是一份份上桌的热菜,女生强行挽回场面,晃晃筷子号召大家趁热消灭食物。 男生被季不寄说得哑口无言,索性顺台阶而下,伸筷夹菜。 季不寄低头吃菜时,将一侧的黑发撩至耳后,藏于发丝的耳钉亮闪闪地显露出来。耳骨钉是玫瑰金色的,内外两侧的耳轮皆戴着耳环,耳桥间穿有镶钻的银色耳饰,长链于包厢顶光下流光四溢。 旁边的女生看得愣神,这难免过于华美绚丽了,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不大匹配。 她本来觉得这位学长是接近于地痞的不良角色,一日接触后忽感觉对方性格更似一潭死水,不去招惹便不会掀起波澜。可如今她才意识到,人的性格是不能过早妄下结论的。 死水可不会将配饰叮里咣啷地挂满耳朵。 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季不寄略一侧眸,腮帮子还鼓着,吐字含糊:“怎么了?” “学长,你的耳钉……”女生欲言又止。 季不寄反应过来,耳洞打久习惯后,他不主动去想,很少会感知到异物的存在。白天时,他为了避免造成不好的影响,会刻意将耳朵藏起来。 他抬手拨回发丝,重新挡住右耳。 “诶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女生悄声道:“我是觉得它挺特别的,你在哪打的?” 他的耳洞只打了一侧,耳垂、耳轮以及耳廓都穿了孔,一切源于一位临时起意的穿孔师朋友非要拿他的耳朵练练手。季不寄没想到自己这一露还有帮朋友宣传生意的效果:“湖西区的一家店,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女生也就随口问问,没有穿孔的打算,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获得学长微信的好机会,遂同意道:“那麻烦学长了,我扫你。” 两人加上微信,女生发现他的头像是一副五颜六色的水彩画,歪七扭八地趴着几颗树和小动物,似乎是小孩画的。朋友圈没有设限,仅有一些学院要求转发的公众号推送。 她联想到下午点开的那个游戏,在应用商店搜索了一下,一条条相关的养成游戏中,竟未找到在季不寄手机上看见的同款。 八点多聚餐结束后,几人散了伙。那两个女生是在校外合租的公寓,叫了辆网约车回去。泥鞋男生喝得醉醺醺的,嘴里不住地骂些没轻没重的脏话,他同伴怕激怒季不寄,扶着对方找了个借口走了。 季不寄同他们干杯时喝了杯啤酒,浅尝辄醉,此刻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的光晕愈发模糊,面对桌上的一片残骸发懵了好一番功夫。 方才,他好像是被人骂了。 那学弟不止骂了他,还骂了他们专业,精确到学院里的每一位教授讲师导员。 不是,凭什么啊? 酒劲逐渐沿中枢神经运输至大脑,干涸的情绪再度发酵,季不寄神情恍惚间,徒增了一股找人干架的冲动。 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头,摸出手机想叫辆车,努力聚焦瞳孔,却看见屏幕上某个流氓软件又自顾自地启动了。 失手按到了音量键,游戏轻松的电子音乐环绕于整个包间。 意识变得朦胧,季不寄蓦然忆起某个经常打游戏开外放的讨厌鬼,呼出的气息急促了些。他想立即把这个游戏关闭,卸载以后这辈子再也不玩游戏了。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退出键的下一秒,游戏里的小木屋界面加载出来,金发小人朝自己献上了花。 【恭喜,您的水仙百合花已种植完成!】 关掉游戏系统的提示,小人捧着花盆接近屏幕,水仙百合的花瓣舒缓展开,于微风中轻盈摇曳,花蕾呈现出优美的心形。季不寄只觉自己踩在云上,迷离光景皆是幻象。 虚妄与现实交错,季不寄的眼神被醉意染得溃散开来,他仿佛看见一个人夺走了自己的手机,姿态傲慢地睨着他说:“季不寄,为什么不理我?” “……时恩赐。” 季不寄的眼底似有细碎的光,迸射出异样的神采。 几年前,他和时恩赐在福利院做完志愿的当晚,同样去了家餐厅聚餐。 包间里落座了一位大领导,两名社会工作者,还有志愿团的带队老师和几个高中生。 在用餐过程中,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领导酒后失言,借着教诲的名义说了些冒犯社工的话。大抵是说他们白瞎了本科学历,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学法进公检法,将来绝不会允许自家女儿干这个。 两个社工都是刚毕业的年轻女孩,被说净干一些无用功,脸快憋红了,却碍于他是大老板不敢得罪。 大家听他指点江山,心存忍让之际,身为高中生的时恩赐猛地拍案而起,和大领导公然叫板。 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全程在桌子底下沉默玩手机的季不寄当即愕然,低了半个多小时的头抬了起来。 吊灯下,替人打抱不平的时恩赐句句在理,言语间流露出的自信粲然生辉、遥不可及。 时隔多年,他当日说过的话季不寄已然忘却了大半,唯独记得他当时用了一个比喻。他说,从事社会工作的人就像是一滴水,水珠汇入山川河流,你不能指望它激起多大的浪花,社会工作也就只是社会工作。 但每个人终归是要融入社会的。 时恩赐讲完话,这些大人先是愣住了,而后,被当众扫了颜面的中年男人讪讪地朝女孩们道了歉。季不寄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看在时家的份上给的面子,但这一桌子人里能替她们打抱不平的只能是他。 年少时期时恩赐我行我素的底气令他艳羡。 这家伙才声色俱厉地批评完成年人,旋即便偏头朝他笑眼盈盈地露出了小虎牙。他知道季不寄喜欢吃什么,佯装是自己爱吃,把他常吃的菜式转到两人之间。 —— 那既然时恩赐心地正直善良、对他无微不至,他为何还会在多年后避之而不及呢? 只因他亲耳听到时恩赐这样说了,恰好于他们分道扬镳的前夕。 他亲口承认了对自己刻骨铭心的恨意。 第7章 说好的陪我看日出呢? 季不寄害死时恩赐母亲的第四天是一个晴朗的周末。他躲在一辆车后边偷溜进时恩赐家所在的小区,凭借记忆找到那栋欧式风格的别墅,蹑手蹑脚地翻入他家后院。 正值乍暖还寒之时,别墅周围草木发芽冒出绿尖儿,处处是春意盎然的景象。 当了十几年乖学生的季不寄从未想过自己有有朝一日会有如此厚的脸皮,做出翻栅栏强闯民宅的举动。 但如果他不这样做,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见到时恩赐的机会。毕竟时恩赐连续三天没去学校了,电话也无法打通,似乎是铁了心要与他断交。 建立一段长久的关系对季不寄来说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因此他不想稀里糊涂地结束,他要让时恩赐当面告诉自己内心的想法,对这段关系给予宣判。 他穿过后院,踩着人家的草坪往时恩赐的房间走去。时恩赐住在一楼,卧室阳台上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他无意惊扰他家长辈,打算在那叫对方出来。 然而他才接近几步,便听到屋里传来了时恩赐的声音。 他在和一个男人谈话,另一道声音季不寄同样不陌生,是时恩赐的父亲。 季不寄迅速蹲下,就近钻入一处草丛里,顾不上扎人的枝杈,竖起耳朵捕捉室内的动静。 两人正在往阳台的方向靠近,时家的别墅隔音做得很好,季不寄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在时恩赐的父亲摔门走前,他听到时恩赐抬高音调说了声:“我和他早就绝交了,我讨厌——不,简直恨透他了!” 屋子里的声音彻底消失后,季不寄在草丛里蹲得腿脚发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眼。 第9章 恨。 时恩赐恨自己? 不真实感来得如此强烈,季不寄大脑宕机,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待人宽容的时恩赐嘴里,原来也会蹦出这种字眼。 他和时恩赐这个学期时常冷战,闹起矛盾来能足足几日不产生任何交流。但时恩赐从未对自己说过这般极端的话语。 季不寄知道,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他犯下的错,时恩赐把自己送上天给时母陪葬都不为过。 已经没有当面确认的必要了,季不寄达成了这次潜入时家的最终目的,如远处被风吹散的白烟般魂不附体地往外走。第二次翻栅栏的时候,他碾了一脚后院种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给园丁的劳动成果留下一串鞋印。 —— 季不寄快要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从饭店挪回宿舍的了,他总觉得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左耳边是那个金发小人在木地板上咯哒咯哒地蹦跳,右耳边时恩赐絮絮叨叨地劝他戒酒。 烦死了,时恩赐,死了还那么烦。 两种声音仿佛被扯长的音线钻入耳膜,他寝不安席,辗转反侧了一夜才沉沉睡去。 不大的四人宿舍被夜色吞噬,走廊处的长明灯亮着,光线自门缝泄入。暑期的校园宁静幽深,临近破晓时分,耳畔忽响起一道完美无暇的声线。 “季不寄,说好的陪我看日出呢?” 那音质纯净如同晨露,似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云雾,听起来逼近又辽远。季不寄觉得自己仍在梦里,唯独这时,他才能和那个惹人生厌的家伙重逢。 他拾不起昏沉的意识,来不及去找回维持了四年的痛恨,朦朦胧胧间捕捉到那人俯身贴近自己,发丝被撩至耳后,距离一寸寸拉近,状似亲昵地耳语着。 “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珠落玉盘,敲冰戛玉,对方的声音清晰可闻,一贯清亮明朗的嗓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抑过的危险低柔,在清清冷冷的昼夜接替之际显得无比甘冽。 季不寄顿时睡意全无,双目倏地睁开,直直地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他平躺在床上,转动着视线,周遭一干二净,空无一人。 恰逢其时,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掖耳侧的头发,手臂滞于半空,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 谁替他撩去了一侧的鬓发? 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季不寄摸起手机,插上耳机进入了养成游戏,企图依靠创造新的记忆来掩盖内心的疮痍。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的配乐常给他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截止目前为止,这游戏出现了五种以上bgm,每一种都非常抓人耳朵,季不寄猜想这游戏的制作公司大抵是财力雄厚的。 在潺潺流水般的悠扬旋律中,金发小人抱着一大包面粉走入厨房,身上穿着围裙,似乎是要制作食物。 【有些苦恼要吃什么。】 季不寄停顿在弹出的互动框里,他注意到屏幕顶上的灰色柱状横条被点亮了,自一端起,绿色的占比爬过了百分之五。原来这是一个进度条。 是指代什么的? 他光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涨到百分之五了? 他心底疑惑着,将目光投向中间的互动框,指尖触碰。 【开始制作“米面包”】 金发小人从冰箱里搬来了牛奶、黄油和鸡蛋,于灶台前忙碌了起来。季不寄找不到可以触发互动的按键,只能干盯着他下厨的背影,不一会儿就走了神。 时恩赐在第21个问题里曾问他,面包还是米饭? 他当时已经习惯了这些无厘头的问题,认真思索了一下,迟疑地回复道,一定要选一个吗? 倘若是以前的季不寄,必是要毫不犹豫地选择米饭的。他喜欢大米颗粒分明的口感,然而患了胃病后反倒偏爱拉面多一些了。 他问出这个问句后,不确定是否打破了对方的规矩,遂补充了句,大概是面包吧。 游戏里的时间快于现实许多,几分钟的功夫,热气腾腾的面包新鲜出炉。金发小人关上烤箱,抓起蓬松喷香的米面包咬了一口,雪白的指尖压在外皮上,面包金黄诱人。 季不寄胃部一阵痉挛,看得有些饿了。待游戏日常结束后,他换好衣服出了门,难得想要去一趟大学城附近的面包店。 洗漱声吵得睡觉的舍友骂了声街,季不寄把他不满的骂声关到门后,步行前往目的地。 这家面包店是今年二月份新开的,店内设有堂食的桌椅,周末一向座无虚席。好在今天是周三,美食街没什么人,隔着玻璃窗季不寄看见店主正端着烤好的面包自后厨出来。 门口悬挂的风铃声叮当响起,有客人进门,店主微笑着招待道:“早上好,看看来点什么?” 季不寄点了下头,在展示柜里找到目标,夹了只米面包结账。 这家店的东西做得口感轻盈,哪怕是不好甜食的季不寄偶尔也会来这儿买些早餐。 “请问您是堂食还是打包?” 季不寄想到宿舍里饱含起床气的舍友:“堂食吧。” 于是他端着托盘走到堂食区,刚在墙角坐下,便被人叫住:“小季?” 他回头,瞥见一中性打扮的女子朝他扬唇一笑,迈着猫步坐到了他对面。 “你那优质股男朋友呢?” 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季不寄不想搭理她,低头咬了口面包。 这女子名叫蒋木,是时恩赐曾经的钢琴课老师,大概也算他俩的共同朋友。时恩赐素来左右逢源,在哪一年龄段都吃得开,家道中落后仍旧和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季不寄上次与她见面同样是在面包店,蒋木眼尖,老远发现他,跟他打完招呼闲扯了几句。 临走前还善意提醒道:“你知道时恩赐在附近上学吗?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你。” 道理他也懂,只是无故被人点出来,季不寄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第二次相遇,他凝视着米面包芯里凹陷的孔洞,骤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过男朋友?” 蒋木嘬着吸管:“时恩赐说的喽。” 季不寄一怔,他谈恋爱这件事没告诉过任何人,林入寒思虑诸多自然更不会告知他人,时恩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奇吗?”蒋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笑眯眯地问他。 季不寄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等待她的下文,却只等来了一句夹带笑意的:“我也很好奇。” 他白了蒋木一眼,怪不得她能和时恩赐玩到一块儿去,三十几的人了还天天做些幼稚的行为。 “不逗你了,说正事。本来还想微信联系你的,既然遇见了我就当面说吧。”蒋木铺垫结束,搅着奶盖问:“这周末时恩赐葬礼,你来吗?” 季不寄摇头:“我不去。” “你不去?真的?”蒋木咬着吸管,语气讶异。她试图从季不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他的神情无波无澜。 她啧啧了两声,遗憾道:“你俩以前关系多好呀,还吵着要一起在泳池里住一辈子。” 季不寄只怕现在的时恩赐变成水鬼拖他下去。 “那也是以前了。”他平淡回应。 蒋木挑起一侧眉毛,提议道:“今下午一块儿去给他挑张遗照?” 季不寄愣了下:“你给他挑?” “他家里没人管,我想着到底是要办一场追悼会的,就自作主张啦。”蒋木捧起冰饮,浅笑吟吟。 时恩赐的母亲多年前驾鹤西去,父亲又因投资失利备受打击住进了精神病院。他家为家族产业,那群便宜亲戚合伙人卷款而逃,更不可能替他举办丧事了。 人死本是一件伤心的事,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时恩赐拥有能把一切严肃事情玩笑化的能力。他上陶艺课时曾嘻嘻哈哈地给自己搓了个七彩陶罐,声称要充作死后的骨灰罐,还怕自己将来长得过于高大魁梧装不下,把罐子搓得又圆又大。 他觉得不吉利,这家伙却一本正经地将这称之为“预制葬礼”。 季不寄想,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时恩赐的幽默细胞。 “你自己去吧。”他回绝道,而后又补充了句:“骨灰罐给他挑个漂亮的。” 不曾想蒋木却道:“这倒是没机会了,时恩赐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尸体早就送去做防腐处理了。” 季不寄缄默片刻,偏过头去。 蒋木以为他在看墙上贴的便利贴,扭头去瞧那些花花绿绿的纸上写了什么。她瞥见一张粉色的便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抹茶面包不够苦。 字迹和记忆中的某个小孩很像,不过那小孩嗜甜如命,若轮到他来写,理应是:不甜怎么能叫做甜品! -------------------- 雷锋攻催人泪下 第8章 这不还是俩孩子嘛…… 与清冷的表象大相径庭,季不寄实则是个口腹之欲较强的人。兴许是从小吃不饱饭的缘故,他一直对待食物极其认真,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强撑着塞进去。 第10章 譬如说眼前这个冷掉的米面包,他一股脑将剩下的小半个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口感如同老太太的皮肤。 他怀疑这家店的店主和蒋木有仇。她家品控一向不错,唯独季不寄遇见蒋木这两次吃得恶心。 季不寄把面包吃完,嘴角仍沾着面包碎屑,起身就要离开。蒋木指指他的嘴角,他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转身走开,衣角于空中划开一道流畅的弧度。 蒋木嘀咕道:“这不还是俩孩子嘛……” —— 季不寄回到宿舍,随后收到了蒋木发来的消息。 时恩赐葬礼的地点设在了一个公园,蒋木事先联系了那所公园的管理人员,预留了一块位置。 季不寄没有回复她发来的定位信息,横竖自己是不会去的,何况那天还有福利院的义卖活动。 他的两个舍友已经离校,最后一个舍友正在收拾行李,听他昨晚同家里人那通电话的意思,是要与女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季不寄喜提延毕,还要多修一个学期的所挂课程,比他们晚几个月才能离校。暑假将至,尽管家就在同城,他也没有回家的打算,想着在学校附近找份兼职,补贴生活开销。 无所事事地刷了几天兼职网站,时不时上线同他养的天国公主互动一番,转眼间便来到了周末。 这次他们集合的时间是个闷热的午后,孩子们吃饱了饭,见他们来了,倒也熟悉了些,不那么怕生了。几个孩子朝两个女生飞扑过来,孩子的笑脸活泼且热情。 “下午哪些孩子跟着一起去义卖?”揉着孩子小脑袋瓜之际,女生转头问保育员。 那位保育员同时也是教育班的老师,她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下掏出本子,看着写下的记录道:“上次没交作业的不许去。” 顿时有一些孩子露出失望与不满,开口想再争取一下机会,被老师瞥了一眼后闭住了嘴巴。 保育员综合考量每个孩子的情况,选了四个跟着去的孩子,他们之中有轻度脑瘫的、眼盲的、智力障碍的,还有一个明显的唐氏儿。最小的孩子有六七岁,大的约莫十岁出头。 临走前,保育员把大学生们叫住,低声叮嘱道:“虽然这很难做到,但你们请尽量平等地对待他们,像朋友一样同他们相处,不要有施舍怜悯的心态。” 外向的那个女生拍拍胸脯:“您就放心吧!” 他们的义卖地点设在了福利院不远处的一条街边。那对面有家大型市场,住附近的居民日常消费大多在此,算是旧城区人流量最大的地点。 因为距离较近,保育员便让这四个大学生带孩子们过去,自己留在院内照顾剩余的孩童。 这几个孩子皆为特殊群体,轻度脑瘫的那个男孩运动神经受损,走起路来肢体不调,步伐迈得很慢。保育员特意嘱咐他们要让这孩子自己走过去,千万不能抱他。他们遂配合那孩子的步调,龟速行于烈日下。 不停敲打盲杖的孩子一不留神敲了他一下,那男孩虽是行动不便,但智力正常,当即叫道:“全丰丰你打到我了,道歉!” 盲童全丰丰动作顿了下:“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嫌我走得慢,故意的!” 他否定道:“我不是。” “那你就是嫉妒李阿姨偏爱我,故意的!” 全丰丰似乎是被男孩吵到耳朵了,摇晃了下脑袋,再度否认道:“我不是故意敲你的,我看不见。” “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男孩并不会考虑到他的先天缺陷而改变态度,因为他自己也有。 大学生们担心这俩孩子吵起来,忙打圆场劝男孩熄火。他起初不肯顺杆而下,听女生说要请他们吃西瓜,于是提出更多要求,非要让女生带他吃汉堡包。 反正这些大学生兜里有钱,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最后一次必须讨点甜头。 就在这时,埋头推着小推车的那人忽看向他。男孩心脏不由一颤,那个人罕言寡语,面相又生得冷漠,是所有大人里他最不敢搭话的。 他撩起眼皮时斜过来一道漠然的眼神,让男孩回想起了福利院冬天水管里冷冰冰的凉水。 他忙错开视线,听见那人道:“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地上石砖刷黄漆的作用?” 男孩被他引导着低下头去,才意识到自己踩了盲道,支支吾吾道:“教、教过。” 他赶紧移出盲道,走得急了,本就不协调的下肢猛地一撇,登时失了重心。他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却在半空中被一个人接住,自怀里扶着站了回来。 那人的怀抱称不上温暖,在骄阳似火的夏季甚至有避暑的功效。 也完全算不上柔软,记忆中保育员在他小时候还会抱他,他整个人像是泡在一朵软乎乎的云里,而不是现在这般转瞬即逝地被硌了一下。 可不知为什么,短暂的肢体接触却让他从对方的话里,能够读出一丝温柔。 “小心点。”那个鸭舌帽男生道。 男孩“哦”了一声,在后半段路上格外安静。 可惜,这宝贵的安静仅持续到大家开始摆摊卖东西为止。 季不寄和另一个同行者摆好摊位,女生取出包里的钩织品,男孩也掏出来他这周受高人指点的大作。 正是他那仅存在于概念里的便宜父母。 旧城区的居民经济条件普遍不佳,许多人见到他们四个年轻人带四个残障儿童都避而远之,他们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只卖出了一幅画。 这还多亏了男孩对自己被父母抛弃这段子虚乌有回忆的添油加醋描述,上帝仿佛为他关门的同时打开了窗,他的语言系统极其完善,将悲惨故事讲述得绘声绘色,成功打动了过往的一位路人。 全丰丰什么也看不见,遂问他:“你画了什么?” “我爸妈啊。”男孩道。 “你不是刚一出生就被送到城西福利院了?”全丰丰有些奇怪:“你都没见过你爸妈。” “对对对就你见过,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他俩似乎在福利院关系就不太好,男孩再次被他惹怒,脖子涨得通红。 全丰丰是被家庭弃养的孩子,依稀留有六岁前同亲生父母生活的童年印象,他偶尔会在院里提起自己的父母,但并没有意识到会被人钦羡嫉妒。 “你是不是脑子也出问题了,我是盲人呀,怎么可能看到父母长什么样。” 然后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准确来说,是男孩单方面动手了。在他的第一拳挥向全丰丰时,季不寄便察觉到他的动作,横空截住男孩细瘦的胳膊。 “你为什么要打你的朋友?”季不寄平静问道。 男孩抬高嗓门:“他才不是我的朋友!” “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呢。”全丰丰悄声道:“白答应叫你龙哥了。” 压根没料到他这句话,男孩僵住了。 季不寄搁下他的手臂,蹲下身,轻声道:“龙温泽,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你怎么会记得我的名字?”男孩神色愕然。 “你的画背面不是写了么?”季不寄道:“我猜,起名的人一定希望你温柔待人,润泽万物。” 龙温泽愣怔在原地:“刘阿姨是这么想的吗?” 季不寄不了解他口中的刘阿姨是谁,只是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就像这般,他曾经无数次思考过时恩赐名字的含义。 女生小跑着抱回来一大兜喝的,大家干站了几个小时皆有些口渴,纷纷凑了过去。 “今天太闷了,指定是憋着雨呢——你怎么不拿?”女生朝季不寄敞开袋口,他挑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才一对嘴,眸光掠见马路对面有一个女人朝他们走来了。 她穿着件深色西装,步履稳健,季不寄搁下水瓶时她正好走到摊位前,视线在摆卖的钩织品上跳了一圈,蓦地道:“这些都是福利院的孩子们做的吗?” 好不容易肯过来个客人,女生连忙接话:“大部分是孩子们做的,不过也有一些是我们学生做的。” 女人问:“一共多少钱?我全要了。” “全部?”女生目瞪口呆,未预料到这女人竟是个大客户。 “我妹妹喜欢。”她浅浅笑着,聊到家妹神情变得柔和:“她看不到东西,但很喜欢摸这些小玩意儿。” 几人给她把摊位的手工制品全包起来,全丰丰搭不上手,坐在小马扎上问她:“你妹妹也是盲人吗?” 女人面向他,轻声道:“是的,她也像你一样是个盲人。不过她前几天接受了视网膜移植手术,如今正在病院康复。希望你能跟她一样好运,等来捐赠者的帮助。” 全丰丰礼貌回了句谢谢。 季不寄将收款码展示给她,待她拎起东西转身离去前,问道:“我能问一下捐赠者的名字吗?” 第9章 学人精 女人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这涉及到捐赠者的个人隐私,我也……” 第11章 季不寄已经知晓,颔首,目送她离去。 他们圆满收工,收起摊位往回走。下午四点钟,厚云掩住半边日轮,空气愈发沉闷,几乎要凝固了,树叶一动不动。 另一个男生热得满头大汗:“这破天气,快下场雨给老天爷降降火吧。” 他这话把几个孩子逗笑了,除却糟糕的天气,大家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 回到福利院,保育员问他们这几个孩子表现怎么样。女生笑了下,说还可以。 虽然有个小孩想“敲诈”她。 她没忘记先前答应的话,出门去买西瓜,叫几个同伴一起帮忙搬。西瓜带到院里的时候,孩子们都十分惊喜,保育员拿来刀切成数份,学生们也跟着小孩吃了起来。 “学长,你不来一块?”她问那位静坐在角落里的男生。 季不寄摁息屏幕,仰面道:“我肠胃不好,就不吃了。” 明明是酷暑难耐的时节,他却未流一滴汗,面色冷白。乌发蓬松地垂落着,半晌,在他起身时晃了下:“不好意思,我今晚上有事,先走了。” “没事你走吧,这边也没其他事情了。” 他朝众人挥了挥手,迈着步子离开了。 女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小声问她的朋友:“你觉得传言是真的吗?” 短暂相处下来,她对系里这位臭名昭著的季学长看法有所改观,不禁开始怀疑论坛那些帖子的真实性。 “起初我还觉得是真的,现在不大敢信了。”文静女生捏着凉嗖嗖的西瓜皮道:“他不像是会跟别人搞在床上的人,准确来说,根本不像是个有生理欲望的。” 她连连点头:“对对我也觉得,他有一种特别的……寡妇气质。” 季不寄并不知道自己在学妹心中已然成为了寡妇,他正坐在一趟去往湖西区的公交车上,轮子压过坎坷不平的土路,震得身子摇摇晃晃。 从这里出发去湖西公园大约一个半小时,路程行驶到一半,天色大变,滂滂沱沱地落起了雨。 这雨直至他换乘了两站,抵达公园时仍旧下着。季不寄没带伞,他头上有一顶帽子,恰好能遮住一小片区域的雨水。 鞋踩公园泥泞湿软的土地,季不寄循着指示走,傍晚时分一场简易的追悼会刚刚结束,他察觉到手机在振动,走近追悼会现场的时候又停歇了。 场内陆陆续续有穿黑衣的人走出,有一小部分季不寄认识,但绝大多数人他都没有印象,也许是时恩赐后来几年交到的朋友。 季不寄觉得这个时间再进去里边不太合适,遂目光转了一圈,在周匝找了座亭子躲雨。 他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总感觉从头到脚爬满了不自在。自追悼会出来的人接连不断,路过亭子总会打量里边的人一眼,季不寄开始腹诽时恩赐怎么会有这么多朋友,简易的追悼会也变得不再“简易”。 几年前,那个鲜活的时恩赐周围同样簇拥着许多人。跟他不熟悉的人会认为他乖张肆意,有少爷脾气,而接触过后,人们往往会折服于他那颗八面玲珑心。 他和时恩赐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简直如云泥之差。升入高中之后,他曾有过长达一个月不开口说话的记录,新来的班主任以为他是需要照顾的特殊群体,特意将他移至前排,同他们班的大明星时恩赐坐一桌。 课间,季不寄一趟又一趟地搬运沉重的书籍资料,心下决意要重拾言语技能,以免再被人认成哑巴。 他把同桌时恩赐当作模仿对象,休息时间竖起耳朵偷听他同他人的每一句交谈,并轻声重复他吐出的每一句话,试图用备战中考时的架势学习时恩赐。 时恩赐在跟体委聊天,体委邀请道:“一会儿放学一块去打球?” 时恩赐拒绝:“不要,我要回去打游戏。” 季不寄用书本挡着嘴巴,悄声复读道:“打游戏。” “天天打游戏,你爸妈不管你?”体委问。 “上边盖本书,他们发现不了。”时恩赐丝毫没有重高学生的自觉:“今晚得上线肝新活动。” 季不寄重复道:“新活动。” 时恩赐顿了下,忽道:“学人精?” 旁边那人依旧是毫无波澜地念:“学人精。” 时恩赐抽走学人精同桌的书本,俯身去瞧他:“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季不寄上身后倾了些,拉开距离,喃喃道:“我也以为时家的大少爷会有家教。” “你……”时恩赐一时失语。 面前那人倏然抬头,眸光如黑曜石似的泛着光:“我对你说长句了。” 时恩赐后来才知晓,他几乎失去了对生人说话的能力。年少的时恩赐没问过他经历过什么,仅仅是从那以后开始刻意引导他多说话,重新捡回离家出走的表达能力。 时恩赐尝试过很多次把他带到自己的亲友团里,然而他不喜欢热闹的环境,时恩赐就时常拒绝其他朋友的邀约,腾出时间给他。 不过他俩单独在一起时反倒不会有过多交谈,时恩赐常常埋着脑袋玩手机,不是打游戏便是在暗戳戳地敲字。季不寄猜他应该是在同其他朋友聊天,因为他那时不会让自己看他的手机屏幕,兴许是怕他不虞。 但他并非霸道刁蛮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去妒忌时恩赐跟那群朋友的亲密关系,也不念想自己在他心中得到过多少偏爱。 呆滞且顽固的雨搅乱了公园的池水,乒乓敲打着头上的亭顶,听着这闹人的动静,季不寄宛如被灌满了一脑袋雨水,反应钝钝的,被女子拍了下肩膀才收拢心神。 “你不进去?”蒋木问他。 她不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自是不理解为何昔日形影不离的俩小孩闹起了别扭。 季不寄略无血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都结束了,我进去做什么?” 旁人皆献花献礼,带些死者生前喜欢的小玩意,亦或是具有特殊意义的照片信件。他倒好,两手空空地搁葬礼门口罚站,浑身湿漉漉的,淋得像个水鬼。 “你连把伞都不带。老远看,我还以为是逝者复生了呢。”蒋木轻叹一口气:“时恩赐知道了该怎么念叨你。” 季不寄面无表情地扣上帽子,一如既往的淡然静默。 蒋木递给他一样东西,他下意识接过,打开密封袋发现是一部碎屏的手机。 那是时恩赐的手机,季不寄前几天刚在新闻配图上见过,曾静静地浸泡在他的血泊中。 “他设密码了,我拿着手机问了一圈人都不知道,他的生日和姓名拼音首字母也试过了。”蒋木不抱希望,却还是道:“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解开。” 对于现代人而言,死者手机上的信息同样也是留给亲友的一重念想。季不寄摩挲着破碎的屏幕,盯着开机后的六位密码出神。 时恩赐手机里会藏着秘密吗?还是和当下许多年轻人一样,藏着不愿被得知的浏览记录? 密码会是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季不寄的脑海中乍然闪过一个答案。 他抬起手指。 “这次失败就要锁机八小时了。” 蒋木骤然道。 季不寄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屏幕上落下一点水滴,敲下第一位数。俄而,他将那一位数删除,手机还给了蒋木:“我和他都四年没见过了,不瞎猜了。” 蒋木耸耸肩,倒也不再劝,临走前最后觑了眼他云淡风轻的脸:“你的胆子还不如时恩赐。” 她撑起黑伞,走入雨幕中,同那些自葬礼涌出的黑伞汇聚在一起。 季不寄从傍晚站到天黑,公园巡查的老大爷瞅见他,吓了一大跳。白天刚举办过一场葬礼,这大半夜的湖心杵一个黑衣人,是哪来的牛鬼蛇神?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电,白光照去。亭子里那人是一副坐着的姿态,背微微驮着,低头玩手机时,五彩斑斓的光映出个大花脸,电子音乐饶有节奏地响个不停。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隔着一段石板路,他对那牛鬼蛇神问道。 对方的视线自屏幕移开,抬起头来,是一张极年轻的面孔,阴影勾勒出尖尖的下巴:“我在打游戏。” 他诚实的回答像是一句废话,老大爷又不是真想调查他在这儿干什么,他说这话是赶人的意思。 “到闭园时间啦,快回去吧。”大爷催促道。 那人轻轻道:“我回不去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年轻人的双眼,他的话语凉凉的,似是在死寂的湖底浸了一夜。阴冷的风吹动他的发丝,远处树影摇曳,隐隐绰绰。 老大爷面色煞时一白,他依稀记得,今天葬礼追悼的人同样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性。有几个健谈的小伙子白天同他闲聊时还提到了,他们这朋友生前最爱打游戏。 “你……”他斟酌着词藻,生怕惊扰了亡灵,老寒腿受凉风一吹有些打哆嗦:“那你在这儿好好——” 第12章 第10章 太阳有性别吗? 亡灵打断了他的话:“我忘带门卡了,宿舍有门禁。” 老大爷一愣,这人原来不是夜半魂归的死者,而是无处可去的学生。 他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己刚刚荒诞的异想天开,老脸在昏暗下略微露出尴尬之色。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待着,夜里多凉,你搁这儿坐一夜会感冒的喽。”他善意提醒道,意在赶人:“你去附近找个宾馆住一宿总比在这儿好。” 季不寄摇头:“我兜里没钱。” 老大爷劝道:“诶呀,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是用手机支付的呀,实在没钱你去朋友家借住一夜不行吗?” “我在这附近也没有朋友。”季不寄难得固执,今夜似乎是执意要给大爷的保安生涯添麻烦:“我不走,就在这里待一宿,不会出事的。” “这可怎么行,你出事我们是要负责的呀。” 老大爷十分为难,他工作十多年了头一次遇上这种赖皮年轻人。他仔细琢磨了下,忽揣测到,这莫非是和今日葬礼的逝者有关系,今晚想替他守灵的? 他家儿子只比这孩子大几岁,如今独自去陌生城市打拼既没成家也没立业的。这小孩同样孤苦伶仃一个人,又是刚经历完生死离别,这么一想遂是一阵心酸。 “你今晚不能在这儿过夜。”他佝偻着身子,手电一晃,转身道:“去睡我保安室吧,至少有张床。” 季不寄一怔。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啊。”老大爷喊他。 他蜷缩了下冰凉的指尖,最后朝追悼会那边望了一眼,扭头跟上老大爷,淋了一路夜雨。 到了保安室,老人替他亮了灯,这里空间不大,摆着一张床铺一套桌椅。 老人抖抖雨衣上的雨水,进屋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连把伞都不打,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没关系,他们不会担心。”焯过水的季不寄平静道,他接过老人递给自己的干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以免弄脏地板。 擦完,他还过毛巾:“我睡这里,您怎么办?” “我儿子今晚回家,我回去陪他一宿。”老大爷道。 季不寄动动嘴唇,半晌道:“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老大爷端着不锈钢水杯喝了口水,撂下道:“知道就好,以后别这样了,大晚上的,你就算是个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也危险。” 季不寄上大学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外貌。他打扮随性,气质阴翳冷淡,因他的样貌而敬而远之的人有很多,由于专业的特殊性也受过不少误解。 上一个把他当乖巧小白兔的人,还是高中时期的时恩赐。他那时没季不寄个高,又总想装大哥搂他,戏言季不寄像只啃草的兔子,每天在食堂吃醋熘白菜。 “好了,你在这待着守夜吧。”老大爷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季不寄坐在斑驳的方桌前,心不在焉地抠木桌上断裂的桌板,他想过了被林入寒下药那晚的相遇,毫无头绪的一百问,蒋木的话以及此刻沉睡在某地的人。 叮咚—— 凝望着无尽的夜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季不寄拿起手机去看,果不其然,又是那款流氓游戏。 【你进入游戏后已经长达49分钟冷落公主了!】 【是进入天国了吗?】 当今世界上最关心季不寄的非这款游戏莫属。 他起初怀疑这是个杀猪盘,一直在等待一个氪金界面的出现,但始终没有。 显然这是一款尚未正式发售的游戏,季不寄成为了那个被游戏公司选中,非法强制参与测试的倒霉蛋。 他关掉两个弹窗,去找金发小人此刻在做些什么。他在木屋找了一圈,客厅、厨房、卧室……哪里都没有小人的踪影。 明明刚才小不点还在厨房做晚饭,现在是用完餐出去散步了吗? 他奇怪着,切换界面来到了森林里。夜晚的森林格外静谧,月光如一层薄纱轻盈笼罩于草木之间,上半截屏幕是深蓝的天空,星光点点、皓月当空。 在一颗大树下,季不寄找到了小人的身影。游戏实时弹出三个选项,他一一看去,分别是【伐木】【采集】【学猩猩叫】。 季不寄指尖径直移到最后一个选项上,还未触碰,那个选项框竟左右横跳了几下,逃跑得无影无踪。 这下剩下的就只有【伐木】和【采集】了。他本还想听听金发小人的音频,没想到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在屏幕上的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一下,季不寄感觉后者更轻松一些,于是按下了采集键。他以为小人会去采集一些野果,却看到他抬起小小的脑袋仰望树冠,好一番功夫,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四肢并用攀上了树干。 可是树上并没有结果实,季不寄寻思着,莫非是美工偷懒了? 金发小人爬到接近顶端的位置,视角随之转移,一只野生的蜂巢映入眼帘,金灿灿的蜂蜜源源不断地自缝隙渗出,周匝盘旋着几只蜜蜂。 季不寄意识到这一设计的情节,眼神去寻行动取消键,顶栏只有一条长期悬浮的进度条,左上角是退出键。这个游戏的选择不能中途更改。 小人谨慎地碰了一下蜂巢,几滴蜜液落了下来。蜜蜂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一齐飞了过去。他忙跃下树干,低头拾起一块石子砸了过去,正中红心,蜂巢被砸落在地,嗡嗡作响的蜜蜂纷纷涌出,在空中搜寻罪魁祸首。 他早已躲入了不远处的灌木丛,待蜂巢散去,方小心翼翼地移向地上的蜂巢。 【获取蜂蜜*2】 金发小人的体能随即耗尽,原地进入待机模式。季不寄知道今日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下线关了手机。 他玩得颈椎有些酸痛,趴在桌子上,雨珠沿屋檐扑簌簌地落着,碎到地上,嘀嗒声清脆悦耳。夜里的寒气经窗缝悄悄钻入,季不寄自早餐后粒米未进,多年的胃病隐隐有了复发的征兆。 他不想随意去睡陌生人的床铺,在窗边桌子上凑合了一宿,脸埋进双臂,一小块狭隘的黑暗令他自在。 似睡非睡间,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旧时午后。大抵是周五放假后的某个下午,他和留着妹妹头的少年并排而坐,窗外光影婆娑,洒下一桌金黄斑驳。 时恩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文学书籍,太阳将书页烤得暖烘烘的,他读到某处,忽偏头问季不寄:“你说它有性别吗?” 季不寄正在写周末的数学作业,闻声,演算的笔尖顿了下:“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觉得太阳会有性别吗?” 季不寄没有吐槽时恩赐离奇古怪的问题,小的时候,他在儿童绘本上读到过“太阳公公”这样的字眼。认真想了想,他边写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边回答道:“如果你对性别存在刻板印象的话,可以有。” 时恩赐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活像没骨头似的斜靠到季不寄的身上。 “半个小时你就写完了一套卷子?!借我抄抄。” 他作势要扯过卷子,季不寄一躲,两人闹着闹着,时恩赐倏忽间低下了头,季不寄发现他耳根透出些粉红。 季不寄压低声音问他:“知道窃人成果不对,羞愧了?” 印象中,时恩赐后来没再说话。 可在梦里,他耳朵一动,听到时恩赐一字一顿道:“羞愧的难道不该是你么?” 声线幽冷冰凉,宛如自地底而来。 季不寄乍然惊醒,胳膊压得麻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爬过。窗外一片漆黑,待机界面显示时间为凌晨三点,他又一次梦到了时恩赐。 很久以前,不知从哪本杂志上瞥见过这样一个传言——如果连续梦到一个人三次,就是缘分尽了。 他还有一次机会。 季不寄的大脑胡思乱想着,调整了个睡眠姿势,识海浮沉间再度昏昏睡去。 这次,他在半梦半醒时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喊道:“季不寄,不许迷信!” 翌日早上,唤醒季不寄的是保安大爷的开门声。携着雨丝的晨风一同灌进小屋,他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剥离开来。 窗外雨依旧下着,这场绵密的夏雨生命力远比时恩赐长多了。 大爷见他趴在木桌上,问:“咋在桌上趴着,你不会在这儿凑合了一宿吧?” 季不寄摇摇头:“没有,早就醒了。” “那你还不走?今儿不是周一?有课没?”大爷赶他离开:“你又没有做我接班人的打算,快回去喽。” 季不寄站起来,胃在一瞬间拧起一股蔓延神经的疼痛,他面不改色地戴好帽子,正欲离去,再度被大爷拦住。 “外边雨还没停,你拿上伞。”大爷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家里还有好几把,你拿去用吧。” 老人特意为他从家里带来的雨伞,他不好意思拒绝老人的好意,礼貌道谢,伸手接过袋子,却发现重量沉甸甸的。 第13章 他掏出上边的伞,底下似乎还装有什么瓶瓶罐罐,颇有重量。他腾不出手,遂撑起伞先坐上了返校的公交。 上了车,季不寄收起雨伞,翻了下底下的东西,居然是一罐蜂蜜。蜜液浓稠,于暗淡的车厢内呈现出晶莹的浅琥珀色,他轻轻一晃,蜂蜜拉出的银丝挂上玻璃瓶内壁。 是一罐品质纯正的好蜜。 第11章 黑涩会保镖季不寄 某甜食爱好者曾跟他说过,温水化三勺,口味最佳。 季不寄冷绷着的面色软了些,将蜜罐放回袋子。 改天得再去一趟湖西公园。 恰逢其时,一通电话打来,季不寄开了静音模式,隔了几秒才注意到。 接通后,对面青年爽朗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微信也不回个消息。” 仍在公交车上,季不寄放低音量简单解释了两句。 他玩游戏的时候,那莫名其妙的软件总会给他打开后台的免打扰模式,季不寄试了几次不知道怎么关,便索性任由其在自己手机上耍流氓了。 朋友以为他是玩游戏找的借口,吐槽道:“我天天在公司累死累活,你倒好,天天爽玩。老实交代,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多吧。”季不寄已经记不清了,随口报了个时间。 朋友一秒击破他的谎言:“十点多?我看是十点多三四个小时吧。” 见季不寄又选择了闭口不言的消极应对大法,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不寄,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你不能自暴自弃天天躺着啊。你这四年来就挂了这一科,你可是专业第一,跟老师求求情不行吗?” 季不寄按按鼻梁:“刘昂,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好巧不巧,刘昂刚挂断电话,他便收到了导师发来的微信。大三的学生们暑期有实习任务,导师见他留校,横竖无事,遂要求他跟随去一家医院的儿童康复中心干活。 他有过在医院的实习经验,对医务社会工作算是有些本科生浅显的了解。季不寄回复了导师的微信,心下困惑他怎么突然想起来会联络自己,毕竟他导算是在他们那所二流学校里颇有名望的老教授,平日光是组里研究生就有够他忙的。 他马失前蹄不幸挂科,给师门抹黑,导师知晓这事,却仅是前段时间在微信上发了句,放慢节奏。 这次被分配到医院实习的学生只有两个学弟,不知为何,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导师也出现在了群里,顺带把他也拉了进来。 实习当日,季不寄早早在医院门口等待。见导师远远地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个自来卷的学弟帮她拎包,估计是路上碰见的。 有几个月没见了,导师把头发染得黝黑,白衣穿得笔挺,他冲导师点了点头,道了声,老师好。 导师抬眼,看到他绷着脸站在门口酷似□□保镖的模样,举起手来,似乎是想打他的头:“老师好,老师好什么好,你就没有套顺眼点的衣服?” 社工专业的老师亦或学生,学久了皆带有一股和善祥和的气质。 除了季不寄。 他身着黑衣黑裤,脑袋上扣个鸭舌帽,整个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毫不怀疑他这一进去,自闭症小孩都得吓哭。 季不寄干站着,等导师打他,发现导师没上手,低头道:“我就这身干净的衣服。要不,我下次去广场发传单的时候,把玩偶服穿来?” “你……”知命之年的导师两眼发黑。 超过原定时间五分钟,自来卷学弟正要给同学打电话时,另一位学弟才姗姗来迟。他跑得很急,喘着粗气,手里还攥着个三明治包装袋。 “对、对不起!我没赶上那班车。”他扶了扶圆眼镜,连忙朝那位年长的老师道歉。 负责他们实习的自然不是学校老师,导师提点了他两句,没说重话。 三个学生跟着社工组织的督导进了儿童康复中心,他们事先查阅资料,已经讨论出几套自认为可行的小组活动方案。 然而简单交流过后,督导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们的想法。医院开展小组活动并非易事,特别是在儿童康复中心,一切行事不仅要考虑儿童的具体情况、所处环境的可行性,还要取得儿童监护人的充足信任。 这边的小组成立数月,先后举办过几次读书分享会、手工制作等活动,效果皆不理想。 “那开展破冰游戏,举办音乐会呢?”季不寄观察着室内的设施,霍然问道。 他注意到这里的孩子多为自闭症患者,具有不同程度的沟通障碍,纯粹的交流活动对他们而言过于困难,手工制作又很难激起他们的情感互动。 音乐治疗对自闭症儿童而言是一项较为合适的干预手段。小组活动时,节奏感明显的音乐或许可以触动孩子们的心灵,最大限度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音乐会……”主管琢磨着,觉得有几分尝试价值。康复中心恰好摆有几件大小不一的乐器,如今储物室内也堆放着一些过节时添置的物件。 季不寄随身带着笔电,见主管开始考虑,遂打开屏幕将一个文件传至其邮箱:“我做了一套活动计划书,你可以查看一下。” 主管掏出手机,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文档写得清晰明了,针对性强,显然不是复制搬运的过往案例。他抬起头,正眼一看,对这位个性分明的学生忽升起一丝熟悉感。 “你之前是不是来过我们这儿?”他问季不寄。 季不寄态度不卑不亢:“我去年在这家医院实习过,不过不是这里。” 主管的记忆逐渐复苏,这小孩确实是曾来这实习过,当时还剃了个寸头,第一天来的时候冷若冰霜地挨个房间转了一圈,遭到了不少投诉。 不过后来,他特别招妇女们喜欢,还收到了一顶色彩明艳的针织帽。 主管简明扼要地跟另外俩学生交代了几句,随后带着季不寄单独走了。两个学生面面相觑,在娱乐室干瞪眼。 自来卷问:“那家伙是谁?这儿不就俩名额吗?” 带圆眼镜的男生愕然道:“你不知道他?他是季不寄啊,前段时间的论坛风云人物。” “什么怪名字?”自来卷深感怪异,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懂这些同学间的八卦,还真以为季不寄是个什么厉害人物:“他发期刊了?” 圆眼镜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他啊,据说是走后门的。” 他压低声音,将论坛上吃来的瓜通通喂给自来卷,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他成绩怎么样?” “我天,你怎么只关心这个?”圆眼镜被这书呆子朋友整得瞠目结舌:“这我哪知道,八成都是走的捷径吧?” 自来卷不太愿意相信院里会有这歪门邪气,但又不得不信。 医院实习能收获许多经验,但名额只有两位,系里的学生们大部分不愿被分配到太水的地方实习,所以在填写志愿之前很多人主动去争取来医院的机会。 除却绩点还需要有过硬的实力,一套流程敲定下来实属不易。而季不寄却这么不吭不响地被塞到了实习名单里,不是走后门还能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闲的没事干,来这儿参与义务劳动。 “孩子们一点钟到。” 门后猝然响起一道波澜不惊的声线。 他们搁这儿嚼人耳根,正主出现在身后冷不丁地吓他们一跳。圆眼镜看着季学长走入房间,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心惊胆战地等他发落。 季不寄神色淡然:“愣着干什么,把房间布置一下。” 两个学弟忙站了起来,他们和之后到来的社工一起收拾了房间,将储物间的一些乐器和道具搬进娱乐室,中间腾出很大一片空地。 下午一点,孩子们由监护人带着陆续抵达,他们被家长打理得衣着整齐,面上却一片空洞,这些都是自闭症儿童。 几个实习的学生依照督导的吩咐,着手举办小组活动。大多数孩子的反应冷淡,对热情洋溢的工作者的话语充耳不闻,很多事情需反复强调方能进行下去。 圆眼镜渐渐失去了耐心,发完水彩笔不禁对一个孩子抬高了音量:“不要把笔盖放进鼻孔里,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孩子似是觉不出他压抑的怒火,待圆眼镜把他左边鼻孔里的笔盖掏出来时,把另一只笔盖塞进了右边的鼻孔。 他们一来一回已经重复了好几次,圆眼镜简直拿他没辙:“你也不是听不清我在说什么,都跟你说了不要把它塞进鼻子里。” 一旁的季不寄倏忽插嘴道:“把笔盖放桌子上,所有的。” 他重复了一遍,那小孩听完他的话,当即将笔盖老老实实地放回桌面。圆眼镜大吃一惊:“不是,他怎么就只听你的话?你和他连上脑电波了?” 季不寄面无表情,但眼底依稀闪过一丝无奈:“你不能用反问句和否定句跟他们交流,刚刚那句话对他来说,可能捕捉到的指令仅有‘塞进鼻子’这一碎片信号。” 第14章 圆眼镜一怔,全然未考虑到这一层。 忽然之间,一个小孩碰倒了桌上的牛奶,洒了季不寄满身。 身旁的医务社工发现他的衣服已经湿得不能要了,忙道:“你没事吧?那边更衣室还有新的制服,你快去换一身。” 湿漉漉的奶渍浸在衣服上着实不好受,季不寄应了声,起身去更衣间。 这里的更衣间并不大,室内的一角设置了储物柜,里边有一些备用的工作服、鞋套和一次性手套等物品。 季不寄蹲下身,打开矮柜的门,找出一套崭新的白色工作服。刚一站起来,蓦然觉出异样。 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储物柜的旁边有一面全身镜,季不寄的余光瞥到了镜像里,居然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容貌昳丽的青年慵懒地倚靠在墙边,手指玩弄着颈边的碎发,近乎戏谑地打量着他。 季不寄想,自己兴许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面无表情地无视掉角落里的异常,双手交叉,脱掉洇湿一片的上衣。 暴露在空气中的身形修长,肌肤冷白,此刻被浸透的奶渍染得湿润,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 角落的视线并未因他的无视而降低存在感,那道目光犹如实质,一寸寸攀上他的肌理,令季不寄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压制住怪异的感觉,快速擦干胸前的牛奶,液体顺着小腹滑进了身下,他套上工作制服的上半身,去脱底下的裤子。 这段时间,时恩赐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如今连现实生活里都不肯放过自己。 季不寄低着头,解下裤子,胡乱往身上套,耳畔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 “季不寄,你好像没擦干净,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呼吸一滞,仿若被攫住了般,系上裤子的纽扣,缓缓呼出一口气,望向角落里作妖的金发青年。 过去分离的四年,他从未产生过幻觉。 直到这个该死的混蛋真的死了。 -------------------- 论坛八卦会在后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澄清的~ 第12章 巫毒娃娃 破冰游戏进行到尾端,后边进来了两位年长者,一位是上午同他们一起来的同校老师,另一位是谁,圆眼镜倒有所不知。 他趁闲暇功夫,晃了下身边的同伴,窃语问道:“后边来了个不认识的,那人是谁?也是老师?” 自来卷不露痕迹地扭头打量了一眼,回答道:“那好像是日光大学的教授,记得是个学术界大佬,以前来咱们学校做过讲座。” “我去,他来干什么,督工啊?”圆眼镜顿感紧张。 自来卷摇头道:“不知道,但咱们表现好点准没错。” “也是,一会儿咱去他面前刷刷存在感,万一哪天被大佬带着起飞了呢。”圆眼镜很有想法。 这时,季不寄从更衣间回来了,神情云淡风轻,只是稍急的呼吸频率打破了他表面维持的假象。 先前那位社工道:“诶呀,你着什么急,慢慢换呗,这里人手充足。” 季不寄不想再在那间房里多待一分一秒。 “我一会儿有任务。” 说罢,他走到先前泼自己牛奶的红帽子小孩面前,那男孩一进来就叽叽喳喳地抓着身边人扯东扯西,和周遭的自闭症儿童格格不入。 季不寄起初还以为是个身心健康的普通孩子,兴许是某位工作人员家的,可如今察觉到些许异样。 那孩子情绪不稳定,做事冲动,性格虽积极但完全听不进去旁人的言论,在进来之初还拿着一根笔写写画画,没过一分钟便撂下笔去打断旁边两个孩子的交流。弄乱了地板上的坐垫,他又去拾地上的绘本,尚未集中注意力看进去几行字,就撕下了书页。 他才一靠近,顷刻间,被男孩叠的纸飞机砸了个正着。 这是一个典型的adhd患者,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又称多动症。 他拾起怀里的纸飞机,发现那孩子已经把精力投注于别的地方去了。他走近红帽子,将纸飞机递给他,小孩没接,像是没看到。 他遂把纸飞机送到小孩眼皮子底下,搭配上言语信号:“拿着,你的飞机。” 小孩这才有了回馈,接过纸飞机,张张嘴巴欲要道谢,可注意力再度被窗外的飞鸟骗走了。 “好看吗?”季不寄问他。 小孩视线不断跳跃着,回道:“你问哪个?” 季不寄不知道他的目光投向哪去了:“你现在看的那一个。” 小孩看向他,答非所问:“你愿意听我讲话吗?我在想今晚上还用不用写家庭作业,我妈给我布置了好多啊,爷爷带我出来玩,但我回去还得写。” “你上几年级?”季不寄平静问道。 他并没有搭理季不寄,自顾自地说着:“我今天上课又被老师骂了,我好膈应那个老太婆,天天丢我粉笔头。” 季不寄问:“你为什么会被骂?” 红帽子小孩仍旧是处于单机输出模式:“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她要强迫每个人都听她讲话,她难道不知道吗?越是强迫我集中注意力,我就越是听不进去她的讲话呀。” 他这次的回复勉强算是和季不寄的提问沾点边,季不寄猜到他是因开小差被老师指责,遂道:“她讲——” 他打断季不寄的话,继续宣泄着:“一节课我能连续走几千次神!几乎每隔两秒我就会走神一次,我真的快疯了,她就不该管我,这样我还能好受点。” 季不寄注意到他在蹂躏手上的纸飞机,抓住他出汗的小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崩溃的时候有没有撕过书?” 红帽子自进屋起便停不下来的小动作终于一滞,回应了季不寄的问话:“你怎么知道?” 这话题似乎是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能够短暂地将他四散的精神聚拢。 “我猜的。” 红帽子大声道:“我在教室里大家正上课的时候,一下子站起来把书包里所有东西撕了个粉碎!” 一旁的两个大学生听到些他俩的对话,只觉得怪异极了。社工本是项提供情绪价值的工作,但季不寄压根没有情绪,红帽子小孩恰好情绪丰富,他们才能将对话进行下去。 季不寄沉静地倾听他诉说,小孩张张嘴巴,正想要多讲一讲这件事,房间中央担任主持人的工作人员乍然道:“游戏时间结束啦,咱们现在进入下一个环节!小朋友们期待不期待呀?” 他灵动地翻了个白眼,对这里针对自闭症的活动并不感兴趣,扭头转向季不寄,却瞅见他站起身走到了房间前边的钢琴旁。 主持者活泼地渲染气氛:“接下来,由咱们湖西大学的一位大哥哥给大家带来一段欢乐的钢琴曲演奏!” 小朋友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引导着鼓起掌声,季不寄落座,面对黑白分明的琴键,摘下帽子。 略微低头,乌黑发丝倾落,他下意识地将头发撩至耳后,动作做到一半,他停顿一瞬,抬起的手臂旋即落在琴键上。 季不寄的钢琴是在时恩赐家学的。 像他这样的原生家庭,不会提供学习任何多余技能的机会。 两人同桌的某日,时恩赐枕着书包抱怨不想回家。季不寄问他怎么了,他说,家里新请了一位钢琴老师,他妈势必要给他陶冶陶冶情操。 季不寄不理解他的痛苦,在他的概念里这是一种成本极高的爱好,一台钢琴大抵上万,培养时期的课程价格估计也十分高昂。他仅在电视剧里看过里边的人物在钢琴前指尖翩跹,姿态优雅高贵,基本符合季不寄对上流社会的初印象。 “学钢琴不好吗?”他托腮问时恩赐。 “当然不好了——”时恩赐盯着他脸边托起的肉肉,目光攀到旁边骨节分明的手上,猝不及防坐直身体:“你要不要学钢琴?” 季不寄一怔:“哈?” 时恩赐径直拉过他的手,翻来覆去观察道:“手指修长,关节突出,是一双学钢琴的好手!季不寄,来我家一起学钢琴吧。” 于是,季不寄就这样被他软磨硬泡地拐回家,做起了“太子陪读”。 时恩赐跟母亲说,季不寄不学他就不学。时母曾在校门口的表彰牌上看到过无数次季不寄的照片,知晓这孩子是学校的年级第一,性格沉静早熟,初见甚是喜爱,便添了蒋木的薪资,让她带两个小孩一块儿学。 学了一段时间,时恩赐没掀起什么浪花,不常去的季不寄倒是在这方面显露出不凡的天赋。他专注力强,练琴听曲时心无旁骛,弹上几遍就能把一首复杂的曲子快速学会。 时恩赐听他流畅地弹完一首8级的曲子,诧异道:“你真的不去考级?” “不去,太贵了。”季不寄边收拾书包边说道。 时恩赐争取道:“我帮你报,这么好的天赋别瞎了。” “没必要,我又不是艺术生。”季不寄无动于衷,他拎起书包,要走时,忽不着痕迹地笑了:“我做什么没有天赋?” 第15章 时恩赐凝视着他面上流露出的一丝浅淡笑意,与以往寡淡的神情不同,微妙且倨傲。季不寄是不折不扣的天才,这体现于学习的方方面面,仿若一台行走的人形计算机,以人类无法媲美的速度运转着。 时恩赐喜欢他的这个笑容,他拉了拉对方的脸颊,故作疑惑:“明明手那么笨?” “这不一样,音乐是有逻辑关系的,把握好它们之间的规律,复刻出来不算难事。”季不寄被他没轻没重地拉扯着,吐字模糊:“但缝一只娃娃真的很难。” “所以你就给我缝了只巫毒娃娃?”时恩赐指指书架上摆着的小人玩偶,肢体黢黑,眼睛部位缝了两个血红色的叉,那是季不寄送他的生日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特级咒物。 “我照着教程一步步来的。”季不寄微微蹙眉,他倏然想起来上周回家时发现的事情——针线盒里少了一根针。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书架:“你今晚有事吗?我想多留一会儿。” 时恩赐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要多留,眼睛弯成月牙:“当然没有,你干脆在我家过夜吧。” 季不寄的主要目的是趁他不注意时检查一下娃娃里有没有落下一根针,并不是真想在他家久待,刚打算拒绝,发现时恩赐的表情变了。 “我父母今晚不回来,我一个人很害怕。”他低着头,轻声道。 纯黑的长发遮挡住面部的大半表情,季不寄注意到他把唇瓣咬得发白。 “我今晚睡哪里?” 他问时恩赐。 时恩赐说:“当然是我的房间,不然你还想去我爸妈的卧室睡吗?” 季不寄感觉不是这么回事,偌大的时家别墅总不能连一间客房都没有,他动动嘴唇,欲要驳回,又转念一想,这岂不是更方便他接近摆在时恩赐房间里的娃娃了? 于是他颔首同意了。 当晚,两个人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时恩赐一声不吭地玩着手机,季不寄问他:“你在玩什么?” 他停下打字的手,息屏,道:“没什么。” 季不寄想,他应该是在和别人聊天。他不希望他再和他的其他朋友聊天了,时恩赐应该快些入睡,不然在时恩赐睡着之前他就先睡着了,还怎么去偷那只娃娃。 “我们睡觉吧。”季不寄提议道。 时恩赐似乎是被他说的某个词取悦了,愉快道:“好的,我们一起。” 季不寄掀起被子蒙住他的脑袋,自己另找一床被子盖上,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旁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约莫两个小时后,眯了一小觉的季不寄再度睁眼,他蹑手蹑脚地钻出被子,脚尖踩上地板。寂静的房间仅能听到夏季的空调运作声,以及钟表的咔哒声。 下一秒,他被床上的人叫住:“去哪?” 第13章 弹个钢琴 正常来讲,起夜的人要么是口渴了要么是要去上厕所。然而季不寄做贼心虚,紧张的话脱口而出:“我去钢琴。” “我去、钢琴?”时恩赐念了遍他的话,怀疑他旧疾复发,又不会说话了:“睡不着?” 窗帘半拉,月光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季不寄光着脚,点了点头。 时恩赐猛地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正好我也睡不着,你给我弹钢琴吧!” 钢琴就摆在他房间的窗边,季不寄没有拒绝,他走到书架前,手指悬于一本本琴谱上,问时恩赐要听哪一首。 时恩赐躺得头发有些蓬乱,头顶呆毛乱飞,坐在黑暗中像只森林里的小精灵。精灵弯起嘴角道:“你还需要琴谱?” 季不寄正好不想开灯,他坐于钢琴前,清冷的声音流转在空气中:“那我随便弹,你随便听。” “哦——那作为补偿,你要给我弹到天亮。”时恩赐蛮不讲理道:“我要你陪我一起看日出。” “什么的补偿?” “巫毒娃娃。”时恩赐举起一根手指,上边包裹着一圈创可贴:“它把我扎得很痛。” 季不寄对上他佯装委屈的面容,明白他这是早就发现了:“……我把针忘在里边了。” “笨。”时恩赐笑眼盈盈,并不计较。 盈盈月色落于少年单薄笔挺的脊背上,季不寄按响了琴键,一首接一首悦耳的乐曲自指尖流出。 时恩赐不喊停,他就不停,一连弹了数曲,曲速渐缓。最后“砰”的一声,季不寄一头栽倒在琴键上,音符杂乱无章地跳动,却不影响他沉沉睡去。 —— 比起高山流水的雅乐,节奏感强、欢快明朗的歌曲更适合这些特殊儿童。季不寄起手弹了几首简单的儿歌,许久不碰钢琴,他有些生疏,触碰琴键的一瞬,过往练琴的记忆宛如潮水向他涌来。 儿歌终了,他切了一首la la land。断断续续学钢琴的短暂两年间,他所接触的乐曲并不多,这首曲子前半段轻盈温暖,高潮部分却喜悦激昂,最终以温柔的余晖收尾,季不寄认为很适合弹给这群孩子听。 最重要的是,那一夜,他把这首翻来覆去弹了五遍有余,已深深烙印于脑海之中。 他全然不觉听众的反应,将曲子自然奏出,喜悦的旋律汹涌澎湃,尾声的柔情徒留回味。季不寄自始至终神情淡然,无人知晓他在这一曲中闪过了两年时光。 室内再度陷入安静,他默然起立,回到座位,那个红帽子小孩从头听到尾,没有走过一次神,似乎难得拾回了片刻的精神。 路过两位学弟时,他听到那个圆眼镜的学弟嘀咕道:“这么喜庆……这不是有情绪吗?”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喜庆,插兜坐下,一旁的红帽子小孩主动靠近了他:“你……” “坚持听下来了。”季不寄对他道。 小孩点点头,骤然道:“你在难过吗?” 季不寄呼吸一滞。 “你刚刚那首曲子明明弹得很悲伤。” 季不寄确定他没在这小孩的耳朵里单独奏曲。他错愕于孩子的敏感,俄而才承认道:“是有一点。” 那夜他们终究是没能看到日出。 睁眼醒来时已是上午,他不知何时挪到了床上。冷气开了一宿,室内连空气都是凉的,季不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便看到时恩赐近在咫尺的精致睡颜。 在校园里,小少爷总是被许多人簇拥着,身边永远热热闹闹,暗恋他的女孩子能绕操场环一圈。唯独在私下他俩独处时,时恩赐才会露出恬静的一面。 时恩赐……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呢? 季不寄心头忽闪过这一念头,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兴许是因为时恩赐昨晚玩手机冷落了他。 他的视线攀上床头柜充电的手机,一部轮廓线条流畅的浅白色手机,不大不小的方盒里,藏着时恩赐的秘密。 他爬起身来,空调冷风钻入被窝,季不寄的手臂越过时恩赐酣睡的脸,小心翼翼地避免碰醒他,手径直伸向床头柜的方向。 是隔壁班的那个舞蹈生?还是他们班坐后排的英语学霸?也有可能是昨天下午放学时约他吃饭的那个学姐。 短短几秒间,他胡思乱想着,手悬在离手机不足十厘米处,蓦地停了。 他没有权利窥探时恩赐的任何隐私。 “早~”身下,时恩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季不寄猝不及防被他吓到,手一抖,身子失去了平衡,上半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被砸了个正着,时恩赐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哇”,抓住季不寄的手臂。 季不寄此刻和他超近距离接触,脸埋在他耳侧的枕缝里,还没编好解释的借口,时恩赐率先启齿道:“季不寄,你手好冰。” 他撩起被子,把季不寄的冰手揣进自己暖乎乎的被窝里,手按在季不寄的后脑壳上:“一会儿去吃早餐。” 季不寄仍压在他身上,这下时恩赐就盖了两床被子外加一个季不寄,可他丝毫不觉得不对劲,抱着人又欲睡去。 别墅区各户相隔甚远,清晨极其宁静,窗外仅有树上的鸟儿偶尔鸣叫几声。 季不寄跳过这一话题,问红帽子小孩:“你呢?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有一群小精灵在挥舞球棒,我的想法就像是被挥出的球,直到它消失不见,我都来不及理解它。”小孩道:“但哥哥,你刚刚的音符把小精灵兜走了。” 季不寄被他异想天开的比喻整得想笑,小精灵……亏他能想得出来。 这一场小组活动结束,小孩们陆陆续续被监护人接走,社工们开始收拾场地。后排两位倚着墙角聊天的老师将一切皆纳入眼底。 “刚刚弹琴那孩子是你们学校的?”日光大学的教授问旁边的人。他同季不寄的导师是旧交,近日从澳洲的学校交流回国,约了晚上的一顿饭。 导师道:“对,这学生是我们系第一,大四的,叫季不寄。实习在大三就满500小时毕业要求了,今天就是来帮忙的。” 第16章 老教授若有所思。 这学生乍一看不像是个善茬,孩子们都怕他,他却以游戏为媒介,调动起孩子们的兴趣。同时自身的沉默寡言,反倒成为了满足小孩倾诉欲的优点,进而锻炼他们的口语表达能力。话虽不多,但句句到位,一步步引导孩子们自己解开心结。 老教授钻研学术多年,主要研究方向包括儿童与家庭社会工作、社会福利政策等领域,却更加看重学生的实务能力。 “他定下来毕业去哪了吗?”老教授闲聊似的问身边的老友。 季不寄的导师笑了笑:“没,他延毕了。” “延毕?”老教授出乎意料,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给延毕了? “他有门选修课的期末考试没去,那老师就给他按挂科处理了。我跟你讲,那宋老师啊……”导师解释着,压低声音道:“真是特古板一老头。” 一提“宋老师”,老教授也笑了。 “这下影响可不小。”他喟叹道。 话音刚落,两个完成督导布置的任务的学生走了过来。导师对这俩学生都有印象,自来卷的那小孩以前选过他的课,是大三这级拔尖的学生,今早偶遇帮他拎了一路包。戴圆眼镜那男生成绩不知如何,不过实习第一天就迟到,想来是态度不到位。 “老师好。”圆眼镜先是跟较为熟悉的老师打了招呼,随即转向另一位老教授:“您是......” 自来卷觉得奇怪,他刚不是才跟圆眼镜介绍了这位的身份吗? “他是日光大学的李教授呀。”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居然是那位李教授吗?李教授好,太意外了,我真的很崇拜您。”圆眼镜热切道。 自来卷更诧异了,几小时前他明明还不知道这位李教授是谁,怎么一下午的功夫就崇拜上了呢? 德高望重的李教授不端架子,对两位学生略一颔首。 导师问他俩:“感觉怎么样?” “我终于对您之前课上讲的东西有深刻感悟了。”自来卷思索道。 圆眼镜也道:“对,没错,您课上说的太有道理了。自闭症的孩子很难管教,和他们交流得费老大功夫。我俩今天虽然遇到了不少麻烦,但该做的工作都完成了。” 导师“嗯”了一声,不吝夸赞道:“你俩今天做得不错,辛苦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已至此,两个学生本该离开了,可圆眼镜却多言道:“我们俩是辛苦了,可那位莫名其妙跟过来的学长光带着活泼小孩玩了,摸了一天鱼。” 他知晓这位老师在院里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心里不平故意倒了苦水。可他不知,这“莫名其妙”跟过来的学长正是导师提前打招呼带来的。 “公布的实习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导师轻点道。 然而圆眼镜没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那他不就是走了后门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14章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笨蛋 自来卷却是反应了过来,实习名单里没有季学长的名字,岂不是说他这一趟得不到任何好处?明明不是正式招来的实习生,却替他们改进起初的方案,推动这次活动的开展,事先做了如此充沛的准备。 果然,导师无奈道:“是我让他过来的,他实习时长早够了。” 圆眼镜表情愕然,面露尴尬。李教授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就在这时,季不寄拉着红帽子小孩的手走了过来。他似乎没听到之前的对话,朝自己的导师点了下头,对旁边的白发老者道:“我想联系一下他的家庭,你就是他的家长?” 李教授原本就对他有兴趣,没想到这小子先找上门了:“没错,我是李鸣邱的爷爷,有什么事吗?” 季不寄不知道他是学术界赫赫有名的李教授,只觉得他们家庭的教育环境出了问题,直白道:“adhd除了生理病因外,还会有家庭心理因素。你家孙子长期在家中过于压抑,在校又遭受苛责,这会导致小孩的心理紧张,情绪无法释放。他的这些表现绝对与你们的家庭教育有极大联系。” 李教授一愣,他这是反被学生教训了。 李鸣邱的家庭教育从小到大都是孩子爸妈负责,这对夫妻有着含金量不菲的学历和学识,对孩子更是寄予了望子成龙的厚望。待李教授察觉到异样时,孩子的病症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活了。 听闻这里有医务社工建立的专门小组,他遂带这孩子来了这儿的儿童康复中心看看。如今看来,这一趟来得很值。 说来奇妙,李鸣邱的病就像一台鼓风机,把正常的精神吹得四散。而季不寄却恰好能成为一张密网,兜住他转瞬即逝的注意力。 “身为家长,你既然带他来了这里,回去后也该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季不寄蹙眉道。 “我明白了,回去就和他的父母好好沟通。”李教授应声道,被后辈指责了也不恼火。 导师中途就想插嘴,给他介绍一下这位老者的身份,未曾想季不寄只爱幼不尊老,迎面就是一张臭脸。一边杵着的两个学生哑口无言。 季不寄把孩子交给李教授,转头对导师道:“这次活动的总结报告我回去后交给您。” 李教授对他道:“发邮件时给我抄送一份。” 季不寄有些奇怪,他之前从未见过儿童监护人提出这种要求的,学生公式化的总结报告对他有意义么?他要打印出来贴墙上开家庭会议? 导师看自家学生如此不通人事,赶紧见缝插针地介绍了这位老教授的身份。 季不寄得知他是日光大学的一位大佬后不由怔了下,而后道:“好的,我会给您抄送过去的。” 态度仍旧不骄不诌,并未因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而变得谄媚。 老教授面露满意之色,对导师道:“我开车来的,今晚顺路把小鸣送回去,咱们就去吃饭吧。” 导师道:“把小鸣送回去做什么,一块儿吃呗。” 老教授略一思索,揉着李鸣邱的脑袋瓜,转头欲招呼刚才那学生一起。视线掠去,才发现他已经一声不吭地走远了,衣角消失在门后。 “你这学生挺个性。” 导师深吸一口气:“是,有个性。” 另外两个大三的学生忙道别离开。 晚上写完报告后无事,季不寄打包了一份食堂的咖喱饭,一个人回宿舍安安静静地进食。舍友们全走光了,他开着外放,打开了“天国公主养成计划”。 这游戏总让季不寄感觉矫情,每次他离线时间久了,它就像冷宫里的妃子般疯狂地弹窗提醒,扰人清静。 今晚,金发小人实时出现在了小木屋的庭院处,这庭院是季不寄这段时间一点一滴建成的。周遭种下了许多薰衣草丛,中央还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树冠会随着现实时间而变换色彩,在此刻它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蓝紫色。 在如梦如幻的樱花下,装有一架高高的秋千。金发小人正慢悠悠地荡着,发丝翩飞,举止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季不寄抬眸一看,顶端的进度条竟是走到了10%的位置。 感叹号弹了出来,指尖触碰,他开启了一个宝箱。本以为会获得一些特殊道具,再不济也是些植物种子、食材什么的,结果里边散发出来一阵烟雾。搞怪的bgm叽里呱啦地响着,不知在替他祝贺些什么,待雾气退散,季不寄只看到了一只空空如也的宝箱。 “连个时装道具都没有?” 他还猜想过随着游戏进程的推进,金发小人会逐渐获得五官,改掉现有的这张“x”脸。 别家养成游戏的人形角色闪烁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小动物形可爱且治愈,哪像他现在养的这只,整张脸上就顶着个大大的叉,进食时都不知道是怎么吃进去的。 他戳戳金发小人的脸蛋,自语道:“这也太丑了,你看看隔壁养成计划的露露,粉发蓝眸特别华丽。” 他才一说完,金发小人就扭过了脸,不让他继续戳了,重重地跺着脚往屋里走。 这游戏反倒是在这种细节做得十分生动,衣服的晃动程度,头发的自然飘动……简直像是从现实里提取出来的真人一般。 季不寄跟随着小人转到小木屋里。室内新添置了两个书架,上边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文学作品,他知道小人很喜欢窝在旁边的沙发上读书,因为这种时候他的头顶会冒出来一个爱心符号。 与市面上多数养成游戏不同,这个游戏并未详细列出角色的各项数值,他既没有好感条,也不知道这小人的年龄身高、具体技能数据。 勉强能称为“主线”的,仅有屏幕顶端那支意义不明的灰色进度条。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金发小人的自由活动时间越来越久了,起初只能支撑他去厨房做一顿饭,小人便体能耗尽陷入静止,如今却能坚持一个小时以上。 他原本还当这个设定是游戏特意装的防沉迷系统。现在想来,这也是游戏养成的一个环节。 第17章 晚上十点,星星像小电灯泡一样缀满了整个天空。金发小人从书中抬起头,望向窗外,季不寄知道他是困了,每晚到这个时间都会自动弹出一个睡觉的选项。 然而,今夜注定有所差异。 房门似是没关好,一只黑猫抵开房门,进入了小木屋,肉垫踏上地毯,尾巴轻微摇摆。 特殊事件触发,屏幕一闪,季不寄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选项。 【对于闯入家里的不速之客,你选择——】 选项一:杀死它。 选项二:吃掉它。 季不寄一愣,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正常养成游戏会出这种暗黑的剧情么? 画面静静停滞于此,bgm戛然而止,温馨日常的游戏里,两个选项显得格外突兀。 无论哪个选择他都不想选。 季不寄犹豫了足足十分钟,最后打算退出游戏时,屏幕上忽刷新了第三个选项。 选项三:与对方和谐相处! 他不假思索地按下这一选项,游戏继续,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跃上一张沙发,冲着金发小人发出一串叫声。 金发小人反应平淡,没有理会这位不速之客。 【你将小木屋分享给小黑猫】 季不寄没搞明白这个情节设计的目的,今晚的突发事情和平解决,他盯了入睡的金发小人一个小时,自己也觉出困意,遂退出游戏,埋头睡去。 次日一早,提前定好的闹钟叮叮咚咚地响起,窗外的天边泛起独属于黎明的鱼肚白色。 季不寄直挺挺地躺着,他为了省电费没开空调,因此什么都没有盖。北方夏季的昼夜温差较大,他穿着短袖短裤,觉出些凉意,翻了个身,伸手去抓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 关掉闹钟,他坐起身来,迷迷瞪瞪地下了床,踩上一双凉拖,走近窗边去看日出。 曙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晕染着天边的分界线。边缘恰似一道轻盈的缎带,柔和且温暖地延伸向两侧。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在地球上存活七千多天了,日起日落格外平常。 双手撑在窗台前,淡蓝色的天际亮了,一颗火红的朝日破开云雾缓缓而升,朝霞迸射出玫瑰色的光彩,一束束阳光如细针扎着他的心脏。 果然一点也不好看,普通极了。 不过是在生活了四年的宿舍里看一颗存在几十亿年的老东西升起来。 他站了须臾,无趣地转身,重新回到床上睡回笼觉。 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季不寄的意识逐渐沉入一个安逸静谧的地方,不成逻辑的杂念环绕大脑打转儿,徘徊了许久。 他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人接近了自己,热气打在嘴巴上,季不寄无意识地咬了下唇,呼出的气体愈发接近,几乎是到了让人不安的程度。 他过于困倦,自我防御似的支吾一声,发出梦呓。 良久,蜻蜓点水般,微凉的触感自额头上扩散开来。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笨蛋。” 第15章 大爷,我是来探望你的 补了一觉,季不寄换衣洗漱。 瞅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抓了把头发,长长了许多。面前的自己好像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叠起来,一切令他感到不适。 季不寄扣上了帽子。 他出门的时间已是中午。季不寄没有按时吃饭的好习惯,在路边小店花三块五买了个包子,刚出炉的,表皮滚烫,他边走边吃,指尖烫得通红。 啃完整只肉包,季不寄刚好赶上这趟公交车。 他要去湖西公园找上次那个保安大爷,到站后进了家水果店,打算买些水果带去。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过年走亲戚会送橘子、苹果什么的,但不清楚该买多少,兜兜转转逛了一圈,选了个既有果又有花的果篮,红红火火的,上了年纪的人应该喜欢。 公园今日似乎在举办跳蚤集市,有推车的老人、出来逛的一家三口,还有些两两结对的小情侣,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保安室内,老大爷正慢慢悠悠地坐在窗边喝茶,见他径直走来,忙扯着嗓子道:“进集市要额外买票!” 季不寄转角推开门,拐进了他的保安室,摘掉帽子,将一大筐果篮搁在他摇摇欲坠的吊椅上。 “我是来探望你的。” 老大爷一愣,认出他来:“我没病啊。” “我知道。”季不寄道。 大爷的目光移向那筐色彩饱满的果篮,水果种类颇多,每一样上边都贴着花字,像什么“枣”日康复,喜“提”健康,“苹”平安安,周匝簇拥着一团团花朵。 “那你带什么果篮?” 季不寄疑惑,没意识到任何不对:“不能带吗?健康的人也能吃水果吧?” 老大爷头大如斗,看着这理直气壮的年轻人,徒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复杂感:“是可以吃。你以后去探望长辈,别带这种款式的果篮。” 季不寄沉稳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明白了多少,知恩图报道:“我是来感谢你的,上次让我留宿,还有送我的蜂蜜。” “哦,对了,伞也还你。”他开始掏包里带来的雨伞。 大爷却是讶然道:“蜂蜜,那不是你送我的吗?” 他抬眸,瞥见大爷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蜂蜜,和自己上次收到的如出一辙。 季不寄把伞放桌面上,道:“我上次是空着手过来的,连伞都没带。” 老大爷仔细回忆,对啊,确实是这样,这小伙子没有背包,浑身上下就带了部手机,哪来的蜂蜜呢? 大爷奇怪道:“我也没给过你蜂蜜,就给过你一把伞。” 两人陷入难捱的沉默,既然谁都没有装过蜂蜜,那这凭空出现的两罐蜂蜜是哪来的呢? 季不寄已经喝过一次,确定里边没有加料。 俄而,他经过缜密的思考,大胆揣测道:“有没有可能是田螺姑娘送给我们的?” 老大爷险些失语:“你还在儿童期?” 季不寄想起那句经典台词,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再也不可能,也必定是真相。 —— 暑假期间大部分学生离校,食堂只开了一层。回到学校的季不寄一如既往地去了咖喱饭窗口,食堂阿姨早就认熟了他,笑着问他想吃哪一款。 季不寄选了常吃的番茄牛肉咖喱,打完饭,他端着托盘去角落的小桌吃饭。食堂里稀稀拉拉地过往着人,他舀了一勺混着咖喱汁的米饭,尚未送入口中,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他不咸不淡地抬眸去瞧,来的人身着一袭白衣,举止文雅,正是那个演技高超折煞旁人的林入寒。 前段时间让他挂科延毕失去保研资格,论坛上兴风作浪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 林入寒温柔地冲他一笑,建议道:“戴鸭舌帽时露出耳朵会更好看。” “关你屁事。”季不寄低头接着吃饭。 他绷着张扑克脸,眸色冷淡,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细细咀嚼食物。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林入寒不恼,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温和。 “我们分手半个月了吧?”季不寄面无表情道,他早在半个月前报警无用就拉黑了林入寒,他怎么还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林入寒身体前倾,笑不露齿:“我可没得到通知。” 季不寄:“哦,那你现在得到通知了。” “你就没有想问或者想说的吗?”林入寒单手托腮,盯着他一声不吭地吃饭,深感奇异。正常来讲,一个人被凭空泼了脏水,还遭受陷害惨毁前途,看到罪魁祸首不该有如此平淡的情绪。 他们系曾经的大学霸太异常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季不寄边吃边问,似乎没把他当回事。 过道有个学妹路过,认出了他们学校常任活动主持的风云人物,脚步放慢,不住地偷偷打量。林入寒朝女孩轻柔一笑,她便被这扑面而来的帅气因子弄红了脸颊。 “我找我男朋友还需要理由吗?”他轻声道。 但鲜少有男朋友会同另一半断联半月。 季不寄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撂下勺子,黑漆漆的瞳孔凝视着他:“我很好奇,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 他同林入寒交往的这一个多月,基本没做过一切情侣间会做的事情,见面、相识、约会、牵手、接吻……除了前边两项,其余常理性的事件一概没有——当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季不寄也不可能让它们发生。 林入寒掏出一包纸巾,慢条斯理地抽取一片,伸手去擦对面青年的嘴角:“你猜。” 季不寄陷入思考,仍由他擦着,半晌,又问:“为什么要把我关进房间?还要编造那些传闻?” “你在说什么?”林入寒装傻。 “放心,我没有开录音套你的话。”季不寄看向他的表情冷漠又陌生,深不见底的眸底仅能窥见些许无机质的探究欲:“只是基于好奇。” 第18章 林入寒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先回答我的提问,我会根据答案判断是否可以告诉你真相。” 季不寄静静地等着人渣提问。 所幸正值放假,食堂没什么人,不然季不寄和林入寒的谈话被任何一个人听到,都能成为学生间的惊天大瓜。 “我前几次找你你都不在宿舍,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去时恩赐的葬礼?”林入寒定定地问道。 季不寄没料到这个名字会从他的口中出来:“你认识时恩赐?”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林入寒道。 季不寄知道林入寒的家族颇有背景,时恩赐虽已家道中落,时家曾经也是日光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两人自幼相识倒在情理之中。 只是四年前的季不寄从未听时恩赐提起过,他还有这么个朋友。 他缄默片刻,解答了林入寒的疑问:“哦,因为我恨他。” 他的薄唇微启,吐字淡漠无情,虹膜泛着一片死寂般的空虚。 林入寒的肩膀稍稍下垂,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面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奇怪的模样。他好像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消化了几秒,才呢喃出声。 “你居然对他是这种感情,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恩赐会……” 他顺走季不寄手边的水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后者冷眼睨向他:“你去给我再接一杯。” “还剩一半呢,我走了。”林入寒浅浅笑着,镜片反光,平添几分虚伪:“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砰的一声,水杯翻倒在桌面上。 季不寄猛地站了起来,不锈钢餐具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你陷害我的原因,和时恩赐有关?” 鸭舌帽檐下,一双吊梢眼略微上翘着,全无善意的黑瞳暗沉如夜,季不寄脸上最为特别的下三白彰显出浓烈的厌世感。 林入寒被这饱含戾气的视线勾着,忽地笑了:“你和恩赐真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你,而且,十分反感你这种人。” “那平白让女孩怀孕的你,又是哪一种人?”季不寄平静地问他。 水杯滚落掉地,林入寒游刃有余的表情变了,像是被撕破了伪装的外皮,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任何人会信你。而且你知道把它说出去的下场。” 一位穿制服的食堂工作人员走过,擦干地板,捡起地上的勺子和水杯,搁回桌面,一杯冷热适宜的饮用水随后放在季不寄面前。 什么时候食堂也有服务员了? 季不寄扬起目光觑向来者,正撞入一双似熟非熟的浅色眼眸,眼型细长如柳叶,含着清浅的笑意。 “他现在多了一位证人。” 那道清亮透彻的声音钻入耳朵。 季不寄的眼睫微微一颤。 第16章 你居然拿钱砸我 “宋乞,你来这里干什么?”林入寒皱眉,语气里满含厌恶,不作遮掩。 宋乞略一欠身,坐到季不寄身侧。他身量高挑,上半身明显高出季不寄,长腿在桌下不小心踢了对面的人一脚,那张与时恩赐极像的柳叶眸轻轻勾着,恰似双瞳剪水,细细打量。 他将拖把杆靠在一边的桌沿上,摆摆手:“如你所见,我在赚零花钱。” “你脑子出故障了?时家分你的钱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林入寒不用正眼瞧他,讥讽道:“用得着你跑食堂卖苦力?” “我来体验生活,不行么?”宋乞反问。 季不寄对着桌上剩了大半的咖喱饭,失去了进食的胃口,短短一顿午饭的功夫,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top3他遇上了两位。 林入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宋乞,你对伯父伯母做出那种事,还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时家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是来找我哥的。”宋乞翻了个白眼,转向季不寄,迅速染上喜悦的笑意:“哥,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不寄桌底的手指按得发白,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略长的刘海下一片阴翳,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 如果说季不寄是害死时恩赐母亲的始作俑者,那么宋乞就是亲自下刀的刽子手。 —— 高三下学期,季不寄和时恩赐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阶段,他们时常爆发矛盾,冷战吵架,针锋相对。 季不寄的父亲死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剩母亲在饭馆的一份临时工,时薪十块钱,支撑一家四口人的日常开销、三个孩子的学杂费。为数不多的积蓄早在父亲重病期间全部耗空,外加欠了一屁股债,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变得穷困潦倒。 季不寄被停了生活费,他尚未成年,瞒着所有人找了个网吧打黑工。一周上六休一,由于白天要上学,他只干夜班,负责端茶倒水,清洁卫生,一个月能到手三千薪资。 他连夜通宵,白天在学校补觉,作息饮食均极不规律,单薄的身形甚至快要比不上桌面教辅资料的厚度。 他对学习本就不上心,全靠聪明的脑袋瓜顶着,如今更是把即将到来的高考抛之脑后,每日考虑的仅剩生活开支的一串串数字。 开学考试成绩下来,榜单公布,高三学生一片哗然。连续三年霸占首位的名字消失了,季不寄居然排在了百名开外。 课间,季不寄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补觉,时恩赐叫了他几声,没回应,便大力将他晃醒。 睡眠严重不足导致他头晕脑胀,季不寄表情不耐:“你有事?” “你怎么了?”时恩赐问他。 “没怎么。” 时恩赐低声道:“你这段时间学习状态不太对劲,排名降了好多。” “排名坐过山车是你时少爷一个人的权利?” 季不寄声音冷淡,只想快些打发走他然后补觉。 他们昨天刚因为某件小事争吵完,现在还处于冷战期。时恩赐无端被刺,咽下口头担忧的话,扭过头去:“行了,你睡吧。” 季不寄这一觉从早课睡到了晚自习结束,夜晚十点半放学后,他一如既往地收拾书包,冒着寒风往打工的网吧走。路灯拉出他孤寂的长影,四周静悄悄的,路边偶尔高速驶过一辆汽车,车灯带来短暂的光芒。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时恩赐尾随了一路,打工的身姿被对方收入眼底。 第二天上学,早读结束后时恩赐忽然掏出了一大把纸钞,全部丢到了季不寄敞开的高考必考古诗词上。 季不寄漠然看向时恩赐,他仍在不停地往外掏着钱,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掏到后边,红色的纸钞越来越多,古诗书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许多钱都掉在了地上。 “帮忙捡一下。”时恩赐道。 季不寄钻到桌子底下,弯腰去拾,起身还给时恩赐。 时恩赐奇怪:“你给我干嘛?” 季不寄蹙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你钱啊。”时恩赐理所应当道。为了当季不寄的天使投资人,他可是把自己积攒多年的纸钞清点了一遍全带来了。 季不寄没有接受,他按面值整理完毕,通通归还给时恩赐。后者把钱推回去,他再度移开,两人一推一挪来回了数次,季不寄终于率先爆发:“你在同情我吗?” 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瞳盯着季不寄眼底的青灰,时恩赐回想起昨晚瞧见他穿梭于卡座间的疲惫身影。 “难道我该羡慕你吗?” 时恩赐冷不丁道。 季不寄面无表情。 他俩就这样开启了新一轮的冷战,当日晚上季不寄再去网吧打工,猝然得知了自己被辞退的消息。 与时恩赐冷战的下一周,四十一中召开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初春之际的日光稀薄,柳树抽条,万物和鸣,高三全体学生按班级列队依次入场,高考生的家长均在操场等待多时,学生按顺序落座于自家家长身旁。 时恩赐的母亲对他溺爱有加,自然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场合,隔着老远便招呼时恩赐过来。她穿了一身浅白条纹的简装,面上化着淡妆,注意到自家儿子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季不寄,朝他嫣然一笑。 季不寄从未在自己的母亲脸上见到过这般明媚的笑容。那个灰扑扑的中年妇女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松弛的脸皮上堆叠着层层皱纹,发怒砸他时,无数吐沫星子自刻薄的嘴里飞溅出来。 若不是高考报名交户口本时,无意间翻到了她的个人信息,季不寄甚至快忘了她还不到40岁。 在看到时恩赐朝时母走去的一瞬间,季不寄想,他是有感受到意难平的妒意的。 他在人群中目光流转了一遭,意料之中的未寻见自己的母亲,一个人找了个后排不碍事的空位坐下,和第一排的时恩赐隔了几十人。 时恩赐在前边站起来,转过身,张口要说些什么,季不寄没听清,也不知道他是冲谁说的。 第19章 黑白拼接的校服汇聚成宽广的汪洋,无人机从上空飞过,远处的白墙上挂着横幅,红底黑字写着“高考在向你招手,开启新生活的起点!”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上台讲话,台下学生叽里呱啦地聊着天,直到他的一席话结束,季不寄仅听清结尾的那句:“请同学们在这最后的百日里,誓死拼搏,赢得未来!” 他无精打采地扣着指甲,一切即将落幕,都该结束了。 校长讲话结束后,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主持人话音一落,时恩赐母亲戳了戳他的胳膊,悄悄问道:“发言人是不是小季呀?” 时恩赐摇摇头,他不清楚发言的代表人是谁,但至少不会是退步学生代表季不寄。 主持人走下台去,一位学生不紧不慢地走上主席台,他格外生疏地动了动麦克风,发出阵阵刺耳的啸叫。 “喂喂喂,麦克测试——” 高三级队有近千名学生,时恩赐不认识这个人,他不甚在意地偷摸玩着手机,被母亲拍了下手腕:“别玩啦,好好听讲。” 时恩赐听话地收了手机,他仰起头,因为离得主席台很近,他可以轻易看清楚台上人的模样。 这人的容貌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的确未在级队里见过这学生。电光火石间,时恩赐扫见他抬袖时,那件不合身校服的宽大衣袖内侧,缝有一个白色花型图案。 “咳咳。”主席台的少年开腔道:“请问杨白玉女士在现场吗?杨白玉女士。” 时恩赐的母亲忽被喊到名字,不明所然地举起手。 “噢噢,我看到了。时恩赐的妈妈您好,我是咱家时爸爸的私生子宋乞,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可以催一下您家先生尽快处理我的申请吗?”少年彬彬有礼地说道,他的语速飞快,语毕的下一秒,便被负责人拽下了台。 如一颗巨石砸入水底,水花四溅。台下的众人皆为愕然,纷纷议论喧杂起来。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出闹剧? 仅仅是一刹那,时恩赐身旁的母亲骤然倒地。众目睽睽之下,她失了血色,意识全无。 时恩赐慌了,他感受不到母亲心脏的跳动,滑开手机去打120,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救护车赶来之前,他拼命回忆着急救知识,只恨自己把急救课当水课,学无不术,玩玩闹闹。 而人群尽头的季不寄,黑眸平静,似是早有所料。 时恩赐的脑海中闪过那朵白色曼陀罗。 过于刺目。 —— “哥,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日的我。” 宋乞用相似的神情和亮晶晶的眸子面朝季不寄,眼底堆起甜美的卧蚕,神情无比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季不寄一个人。 季不寄压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却瞟见那张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如狡猾的小孩子偷偷放飞了一只氢气球般,轻轻翕动。 “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 事实证明,拿钱砸人是不对的 第17章 你简直阴魂不散… 季不寄中午的咖喱饭没吃完,回到宿舍又泡了袋辛拉面。调料裹满每一根劲道的面条,嘴巴染得殷红,他去摸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入口清爽,带有淡淡的回甘。他蓦然想起这是昨夜冲的蜂蜜水。 上高中时,季不寄总犯胃病,宛如尖锐的刀刃一点点切割着内脏神经,疼得无法直立。他撑过漫长的广播体操,跟着队伍挪回教室。 纤长消瘦的身材弯成了虾米,时恩赐以为他在搞怪扮老头,插队绕到他面前,对上那张病态雪白的小脸,唇若施脂,下巴尖削,眼角被刺激得泛着红意。 “你怎么了?”时恩赐碰上季不寄的脸,触感冰凉。 季不寄的眼前如同放着黑黑白白的幻灯片,轻描淡写道:“有点胃疼。” 细密的汗珠自额角渗出,打湿了额前的发丝,他这可不像“有点”的程度。时恩赐要把他带到医务室,季不寄不肯,时恩赐拗不过他,只得跟他回了教室。 “你是不是冻着了?我刚瞅见你在寒风里张着嘴念书,这不得灌一肚子风。”时恩赐看季不寄艰难地趴在座位上,面色愈白。 他奄奄一息:“我就做个口型,没真念。” “你以为你是捕风网?”时恩赐道。 季不寄无奈:“魏主任就在我身后站着,我不演不行。” 这新调来的老师主张抓紧一切碎片时间学习,做操集合前、排队打饭时都会有他四处巡查的身影,抓到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就是一通痛骂。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学生们大多在埋头自习,时恩赐起身道:“你真听话。” 季不寄无视他的阴阳怪气,问:“你去哪?” “我去给你买贡品。” 季不寄心道,他可千万别因为舔嘴唇死了。 时恩赐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恰巧和那位魏主任擦肩而过,全然不顾他的责问。 快要打铃时,时恩赐带着一兜子超市买来的食物回来了,一些易消化的面包早点,还有罐蜂蜜。 季不寄一怔:“你怎么还买了个水杯?” “冲蜂蜜水会把你杯子弄得有味吧?”时恩赐把新杯子递给季不寄:“我就另买了个,刚去水房泡的,温水化三勺,不许嫌甜。” 他抱住水杯,温温热热的,打开后啜了一口,槐花蜜口感清甜,回味淡雅并不腻人。 “甜死了。” 季不寄低头吃着面,单手玩手机。启动游戏,昨晚闯入小木屋的黑猫已经在客厅单人沙发上蜗居,金发小人正打理着庭院的花丛。 他瞟向桌上的蜂蜜,戳戳小人的后背,自言自语:“莫非真的是你做的?” 金发小人感受到触摸有了反应,转过身来,画着“x”的脸对着屏幕,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好蠢的脸。” 乌鸦飞过,樱花树零零落落地飘着花瓣,白日的樱花树是浅粉色的,洒着闪粉,落在他的金发上。 游戏世界里的一切皆如一场美梦,时而温馨时而梦幻,除却昨夜那两个突兀的弹窗,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不知是否为错觉,他退出游戏前感觉金发小人的移速快了些。 晚上临睡时,季不寄收到了一封来自日光大学李教授的邮件,内容是针对他先前发送的那份总结报告的反馈与建议,分点列得脉络清晰,他逐条看去,结尾写了一句直白的邀请:欢迎你来报考我的研究生。 季不寄没想好如何回复,先关掉了页面,躺回床上。 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意识逐渐沉入一个安逸静谧的地方,不成逻辑的杂念环绕大脑打转儿,徘徊了许久,终于沉沉睡去。 半夜,季不寄忽觉异常,冰凉的气息扑在他的颈侧,似是有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发出微薄的呼吸。 他自睡梦中抽离,掀开眼帘。夏季的夜晚沉闷燥热,窗外植被隐隐绰绰,季不寄的床位设于靠近窗户一侧,借着稀薄的月光,他朦胧间捕捉到了一道人影,隐匿于寂静的夜。 他离自己极近,撑坐在自己腰际,季不寄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重量,目光望去,平静的表象被打破,终年冷漠的表情生动了些许。 “阴魂不散……”他呢喃细语。 月光穿透玻璃映于墙侧,那人手间把玩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长链,吊坠于半空轻轻摇曳,银质的链条摇晃着,似是在一寸寸亲吻他修长的手指。 窸窸窣窣的声响连结两人,若即若离。季不寄无声凝视着身上的男人,仿若雾里看花,不大明了。 对方俯下身来,缓缓拉近了距离,华丽的金发压过了窗外的月色,倾落间,鎏金璀璨,碎落四散。 太阳在黑夜升起来了。 时恩赐的唇边勾勒出一抹蛊惑的笑容,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魅魔,绝美的五官倏然凑近,他在那双幽潭般深不见底的柳叶眸中,同时窥见了优雅与阴翳。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自尾椎沿着脊椎电流一样窜了上去。 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外强中干,那双缠绕着链条的手背莹白如玉,指尖温柔荡漾着,像是晃在季不寄的心上,顷刻覆盖住他的脖颈。 冰凉、滚烫。脖间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的喉结滚动,等待窒息感的降临。 时恩赐会怒、会悲,可能在临走的那一刻万分后悔没有带自己下去陪葬。 再是善良的人也顶不住滔天的恨意,不然就不能称之为人类了,那是圣人。 莹莹月光渡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时恩赐居高临下地望向他,眼底翻涌着晦暗难辨的情绪,漂亮的虹膜似是镶嵌金丝,高贵柔软。 意识恍惚的一瞬,季不寄仿佛瞥见了旧时的少年。 他想起来时恩赐问自己的第44个问题——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季不寄已经弄丢了。 一声轻若无声的叹息,脖间的压迫感渐渐消失了,冰凉的触感留了下来。时恩赐最后的一道回眸,直直触及他的灵魂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第20章 该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才会酿造出如此病态的偏执? 清晨的曦光普及大地,季不寄被闹铃叫醒,揉了揉眼睛,困意残存。 昨夜做了一场噩梦,他的眼睛干涩,嗓子有些干哑,起身下床,欲喝杯温水润润喉咙。 换衣服时,他动作一顿,猛地怔住了。 手贴上脖颈的皮肤,季不寄摸到了一条微凉的链子。 他一把扯下链子,攥在手里,摊开,仔细查看。 这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钻石链,精巧璀璨,水滴形的吊坠在日光下微光闪烁。 —— “久等了,你在玩啥呢?” 隔着几张餐桌,刘昂大步朝季不寄走来,恰好是饭点,烤肉店座无虚席,忙碌的服务生来来往往,不大的室内充斥着诱人的烤肉香。 季不寄的手肘搭在桌上,闻声眺了他一眼,继续玩弄手上的物件:“翻花绳。” 他摊开掌心,轻轻一拉,一个降落伞的造型大功告成。 刘昂一边擦手一边道:“你还挺有童心。” 定睛一看,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哪来的花绳,分明是一条精致华美的项链,刘昂上周陪女友逛商场时在柜台见过这款饰品,奢饰品的价格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你……哪来的?”刘昂目瞪口呆,倾斜上身,凑近问道:“你被富婆包、养啦?” 季不寄坦白道:“做梦梦出来的。” “哈?这话,你拿来骗骗小孩得了,别骗兄弟啊。”刘昂显然不信。 就在这时,服务生上来他们这桌的烤肉和料碟,季不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动手开烤。 刘昂拿起剪刀把牛板腱剪成小块,夹起来铺烤架上,故意夸张道:“唉,真是世风日下,学弟都开始使唤学长了。” “上次是谁说要永久剥夺我的烤肉夹使用权?”季不寄反问。 “你也不看看你烤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我和薛文芝快被你毒死了。”刘昂想起他们仨上次见面时,季不寄都把肉块剪成肉丝了,爆汁小烤肠烤得像黑糊痞老板。他以为这肉烤熟后就长这样,吃了一大口致癌物。 季不寄问:“薛文芝还不下来?” “我给他发微信说我们到了。”刘昂低头看眼手机:“他说他现在下来。” 这家烤肉店是薛文芝家开的,在大学城生意颇为火爆,从开业到现在快十年了,来吃的顾客多为附近的学生。 刘昂给肉翻个面,看着熟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夹起来吃了一口,肉质鲜美,汁水在口腔爆开,油脂溢满口腔。 “绝了,他家店这么多年了,肉一直没差过。”刘昂满足地竖起大拇指。 季不寄也伸筷子夹了一片,裹满酱料送入口中,被烫得支吾了一声,勉强吞了下去。 口感鲜甜嫩滑,确实烤得刚好。 “来我家吃白食还不等我?你俩这就吃上了?”薛文芝一下楼就瞅见这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清光了一盘烤肉,他提了扎啤酒,吨的一声搁桌上。 刘昂点点筷子:“这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吗?平白无故让我们等这么久。” “得了吧,你们哪算客人?”薛文芝翻白眼,一屁股坐季不寄旁边,解释道:“刚突然来了个客人穿孔,我给打了个舌钉。” 他是个穿孔师,这附近年轻人多好做生意,就在自家父母烤肉店楼上开了家工作室,正好顾客穿孔前还有机会顺带吃一顿。 季不寄烤了片牛舌,没熟,他刚放嘴里嚼了下,皱着眉吐了出来。 -------------------- 给季不寄加点人间烟火气…… 第18章 矜持的不寄醉了 薛文芝给他们仨各倒了杯啤酒,举杯道:“咱们都多久没见过了,喝一个。” 刘昂举起酒杯,季不寄擦干嘴巴,慢半拍跟他俩碰杯,玻璃相碰,声响清脆。 几年前,三人初识时还都是湖西大学的学生。 某年的校园文化节,薛文芝报班自学了穿孔,势必要兼职赚钱,在大道上摆了个简陋的穿孔摊位,消毒工具只有一次性酒精棉签和碘伏。 季不寄去食堂买饭,路过摊位被他一嗓子喊住。他说季不寄相貌不俗,辨识度高,有适合穿孔的气质,要给他打一脸窟窿。 季不寄一个冷眼瞧过去,非但没把他吓得退缩,反而态度更积极了,认为这就是自己心中最适合做样图的模特,一定要把他穿孔后的照片印成宣传单四处分发。 他俩正在摊位前纠缠着,刚好当日负责巡逻的学生会干部刘昂走了过来。 “同学,这里禁止摆摊,要摆去银杏路。” 薛文芝不满道:“就这里人流量大,银杏路那边的全去看演出了。” “你摆食堂门口当然人流量大。”刘昂无可奈何道:“但你瞧瞧,有人来你们摊位吗?” 季不寄略一拧眉,直觉事情不对。 刘昂上下扫视着薛文芝的穿孔摊位,后方摆有一条由几张课桌拼成的床,上边盖着白布,像医院的手术台,又像太平间的灵床。摊前挂着一些人体组织的模型,有鼻子、肚脐和嘴巴,上边扎着不少钉子。 他问:“同学,你们这是什么社团?” 你们? 季不寄发现这位学生干部在对自己问问题。 他刚一动唇,欲要撇清关系,薛文芝却抢先一步道:“我们这是穿孔社,他是我们社长!” “穿孔社?”刘昂掏出手机,开始在前日群里发的那个报名文件里查找这一社团。 “你们这社团不存在啊?是没有报名么?” 刘昂抬头,十分困惑。 薛文芝拍拍刘昂肩膀上的执勤袖章,低声道:“学长,你知道校门口那家薛师傅烤肉吗?我家开的。” 刘昂后退一步,理了理肩上的袖章。 那家店在学生间极具口碑,位置要提前好久才能约上。 “一会儿去吃烤肉吧,我请你们。” 薛文芝以烤肉诱惑学生干部刘昂和穿孔社社长季不寄。 不过没人告诉他们,吃烤肉要付出一只耳朵的代价。 薛文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镇啤酒入喉实在爽快。他同刘昂边吃边聊,聊完各自的近况,话题很快转到季不寄身上。 薛文芝前段时间便听刘昂讲了季不寄延毕的事,不愿戳他伤心事,就只聊他未来的打算:“不寄,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吗?考研,考公,还是进公司?” 季不寄握着酒杯小口啜饮,思忖良久,道:“我不知道。” 薛文芝劝慰道:“不着急,你正好有个gap期,趁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慢慢想吧。” 季不寄点点头,手机消息提醒响了一下,他用沾着杯壁水汽的手去拿,在屏幕上滑出一道湿痕。 刘昂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问:“谁给你发消息?” “我弟。”季不寄道。 刘昂与薛文芝同他相识了三年,对他的家庭情况隐约有些了解,知道他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季不寄在家中排老二,除他以外还有一姐一弟,皆待他极其刻薄。 刘昂晃着酒杯问:“他又找你要钱?” 季不寄“嗯”了声:“他说要研发游戏,前期需要一笔资金。” 刘昂一愣,他是程序员,在一家游戏公司的研发部上班,对这方面略有涉及。研发一部游戏至少需要程序、美工和策划,前期投入成本巨大,不是能轻易完成的小事。 可他依稀记得,季不寄的弟弟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你弟这么大本事?” “他在职高学的计算机应用,应该是懂点程序。”季不寄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展示给他看。 在今日联络之前,季不寄和他的上一次联系还是在5月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还没毕业,问他发工资了没有,能不能给点儿零花钱。 季不寄转了他两千。 这次他又来找季不寄,多了个借钱的理由。他说,他玩完e大的游戏受到启发,脑子里有了个关于游戏的好点子,也要像e大一样成为一名独立游戏开发者,给家里赚的盆满钵满。 “什么独立游戏开发者,笑死人了,都是噱头吧。”薛文芝喝得有些醉了,说道:“实际上背后都有团队,净误导一些小鬼跟风辍学做独立游戏了。” 刘昂摇头:“不,他说的那个e大,还真是一个人研发出的热门游戏。” 前段时间在游戏圈子里备受瞩目的新人游戏开发者eager,独立打造出一款角色扮演像素风游戏,巧妙地将暗黑哥特风与工业革命时代的特色融为一体,涵盖养殖、经营、探索以及战斗等多个领域的玩法。 此外,他所研发这款游戏最大的特色是——它的面向群体不止有普通玩家,还有视力障碍玩家。 游戏共有两种模式,适用于后者的模式操作更加简单,加入了立体脚步声与角色动作音。同时视障群体可以通过不同的怪物音效来做出战斗判断,一样能带来丰富的感官体验。 第21章 因此游戏上架的第一个月便在某著名游戏平台售出数万份,引起了诸多同行的注意。 “但eager的成功是不可复刻的,这样的天才十年难出一个。”刘昂感慨道。 薛文芝讶异道:“这eager究竟是什么人?学美术的?” “不知道,界内对eager所知信息极少,他的社交账号上未发布过任何与私生活有关的信息。”刘昂沉思着,陡然道:“不过他几个月前每天都发一个莫名其妙的数字,从100一直倒计时到了1。大家猜测是他的下一部游戏发行倒数日,可在发到数字‘1’之后,他也没再发过其他东西了。” 薛文芝哼笑道:“有没有可能是什么纪念日?比如说,就像你和你女朋友一样?” 他带着酒气贴向刘昂,调笑道:“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搞多少天了?” 刘昂急忙向后躲闪这酒气醺醺的醉汉,薛文芝调戏刘昂未果,把魔爪伸向了他的另一个好兄弟。 “小季季,你还玩手机,别搭理你这扶不起的阿斗弟了,和他们断了多好。”借着酒劲,薛文芝没考虑那么多,想到什么说什么。 季不寄回完消息,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捏捏眉心:“我妈该念叨我了。” “唉,可怜的孩子,你被你家人拖累了。”薛文芝扼腕叹气,拉住他骨感分明的手腕,像玩洋娃娃似的晃悠着。 季不寄心烦,懒得动弹,任由他甩自己的胳膊。 薛文芝酒劲上头,开始对他动手动脚,扒拉季不寄的头发,吵着要看他的杰作。 季不寄的鬓发被他掖在耳后,露出流光溢彩的满耳配饰,因为这些花哨的玩意儿,他每天要早起十分钟去清洁佩戴。 “每次欣赏我都会感叹,还是实物好看啊。” 嘴上这样说着,薛文芝举起手机找各种角度,咔嚓咔嚓连拍数张。 季不寄忍耐着,又吃了口肉。 “下次我送你一套祖母绿的吧?”薛文芝定定道:“你长得白,戴翡翠色会好看。” “不要。” 季不寄喝得不多,架不住酒量差,此时也有几分上头,眼中流露出些许醉意。 他悄无声息地动了动唇。 “什么?”薛文芝没听清,侧耳拉近距离。 季不寄冲着他的耳蜗抬高音量:“我要金色的!” “靠!”薛文芝拉回身子,捂住受了一万点伤害的耳朵,回眸瞅见那人脸上恶作剧似的笑容。 刘昂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筷子戳着烤架上的糊糊:“矜持的季不寄喝醉了。” 聚餐散场,薛文芝歪七扭八地挪到楼上,倒头就睡。季不寄又掏出那条高奢的项链,醉眼朦胧地举在灯底下玩。 刘昂走近一看,他在手上做出来了个小五角星。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玩了。”刘昂替他心疼这被糟蹋的奢饰品。 季不寄嘟囔了句:“一条狗链,有什么不能玩的。” 他的不识货程度令刘昂大为震撼。 “你知道它有多贵吗?我在专柜见过同款,把它一卖你至少能少打两份工!”刘昂越说越激动,比了个“2”的手势。 季不寄把链子绕在他的手上,不甚在意:“知道知道,又不是拍照,你比个耶做什么。” 刘昂盯着他,严肃道:“你说实话,这是谁送你的?” 他年长季不寄两岁,平日里行事看似不靠谱,实则内里对季不寄很是照顾,有一种接近老大哥的关怀心态。毕竟,这小孩表面再怎么凶巴巴的,本性也并非顽劣。 季不寄没想瞒着他,直言道:“时恩赐送的。” 刘昂瞳孔地震,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时恩赐?他送你这个?” “嗯,他本来想勒死我的,估计是怕勒断了,就把这东西送给我了。”季不寄神色如常,吐息间一股酒气,刘昂想,他应该是喝大发了,顾左右而言他。 “他什么时候送你的?”刘昂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这俩人一直以来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怎么还会打着死对头的名义送对方高奢项链? -------------------- 我们宿敌之间是这样的 第19章 酒后发疯 那条项链长度不短,季不寄玩着玩着,整出来个长江大桥:“昨晚。” 这下刘昂确信他是真醉了。 两人相顾无言,刘昂把剩下的酒液喝了个一干二净,以免季不寄醉意加重。裤兜的手机一震,他看完消息,道:“我女朋友来接我了,你怎么办?能自己走回去么?” 他住的地方驾车要半个多小时,季不寄仍留住在西大的学生宿舍,徒步回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季不寄平静道:“我没问题。” 他吃了些凉菜,酒劲似乎消退了些,口齿清晰,再度变回了往常的模样。 刘昂女友的车停在了饭馆外边,他临走前叮嘱了季不寄几句,快步离开了。 季不寄无声无息地垂着脑袋,柔顺纯黑的发丝挡住了两侧的视野,在仅存的一块小小空间里,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解开锁屏,点开通讯录,把某个金色的家伙从黑名单里移了出来。 “呵。”他溢出一声冷笑。 而后,他开始狂打时恩赐的电话,似乎是想要把他从地底吵醒,令其死不安宁。 电话一通接一通打去,无一例外,皆是无人接听。季不寄宛如一串初始设定后循环运行的程序,机械化地重复这一过程,直至被一条弹窗阻断。 叮咚。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已更新完毕】 季不寄酒气醺醺的呼吸一滞,手上的动作歇了下来。怎么这游戏来回更新? 他进入游戏,想看看今天有什么不一样。金发小人正静静地站在树下,毫无人类感的“x”脸看向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他下达指令。 【是否开始采集?】 树干上方悬有一窝蜂巢,数十只蜜蜂盘旋飞舞,被它们注意到,稍有不慎,就会被蛰得鼻青脸肿。 季不寄点了“否”。他留意到游戏界面右下角出现了一只摇杆,可以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控制小人的移动。 他轻轻向右拽动,金发小人听话地移出了森林。 原来是更新了这里。 季不寄尝试着控制方向,稍用了些力,小人竟加快速度开始跑动。先前这款游戏是没有奔跑设计的,无论去多远的地方,小人都只能慢悠悠地走着移动。 季不寄总觉得有些不妙,爱玩各种类型游戏的时恩赐曾说过,rpg游戏里主控角色能跑起来,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这意味着游戏内容有可能涉及追击战,若是再带一个体力条,那就更刺激了。 好好的一个养成游戏,应该不至于成那样吧? 季不寄压下心底的念头,盯着金发小人去厨房做饭,啪叽一下,小人滑倒在地,手中的牛奶甩了出去,洒了一片。 黑猫恰时过来,一口一口地舔舐起地上的奶液。 窗外电闪雷鸣,眨眼间倾盆大雨落下,背景音乐里融入了夜晚的雨声。 【我讨厌这样的夜晚。】 金发小人走到卫生间去拿拖把,路过镜子时,镜面忽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 那是什么东西? 季不寄控制他停下,凑近去看那面镜子。璀璨的金发亮闪闪地扑烁着,小人的身后空无一人。 游戏音效在这一瞬间转换得略含几分诡异,水池台底下忽传出一道吱吱的老鼠叫声。 小人被拖动着后退几步,一只近人类头颅大小的老鼠从底下钻了出来,灰毛硬挺,鼠目冒着骇人的红光。灯光一亮一灭,巨鼠寸寸逼近,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季不寄拖动摇杆,小人登时往门外冲去,关上卫生间的门,试图将其锁在门内。然而下一秒,接连不断的沉闷撞击声砰砰响着,木门被撞出一个大洞,巨鼠蠕动着它柔软肥硕的躯干,自里边挤了出来。 这游戏没有攻击键,金发小人只能被其追击着不停奔跑,一人一鼠在客厅周旋。季不寄没料到养成游戏变了味,开始思索破局的办法。 对了,那只黑猫还在厨房里喝牛奶。 猫是鼠的天敌,遇见猫了想必它会有所退缩。 季不寄操纵摇杆,艰难绕到了西端的厨房,进门一看,哪里还有黑猫的影子,只留一滩雪白的奶渍静静躺在地上。 老鼠穷追不舍已经赶来,硕大的鼠身堵在门口,前方是条死路,季不寄稍有迟疑,游戏弹窗给予了提示选项。 【是否选择开窗?】 室外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玻璃,每一次闪电都会将室内映得惨白。季不寄选择了“是”,小人推开窗户,冲出了室外。 厨房的后边是茂密的森林,黑暗的林中隐匿着无尽未知,金发小人跑得离小木屋愈发遥远,激烈的追击音乐逐渐被甩在身后,闯入雨夜深林之际,氛围变为冷静至极的诡异。 视野两侧的树木不断倒退,季不寄想让角色停下,却发现摇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最顶端,死死地卡住了。 第22章 一行猩红的血字缓慢爬上屏幕,遮盖住整个游戏界面。 【你将葬身于此。】 黑屏一闪,季不寄被迫退出了游戏。 他养了这么多天的公主就这样死了? 酒意残存的大脑略微迟钝,季不寄重新进入游戏,进度条还未加载完毕,便再次闪退。 什么破游戏?他面无表情地揣走手机,起身欲要回去,摇摇晃晃地迈了几个醉步,手机蓦地震了起来。 他以为是游戏喊他回归,掏出手机才发现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季不寄接通电话:“喂。” “不寄呀,你现在忙吗?”母亲的声音从听筒一侧传来。 饭馆的环境有些嘈杂,电扇运作声,客人间的谈笑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入耳。一桌的客人喊了声“服务员,点单”。 女人问:“你在打工?” 季不寄实话实说:“没有,我刚和朋友吃完饭。” “你哪来的钱出来吃饭?”季母诘问道:“刚你弟找你要生活费你怎么不给?” 母亲的声音咄咄逼人,似是对他非常失望。这就像是每日清晨准时准点出现在街道的清洁工人,大家习惯了他的存在,将干净整洁的街道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当某一日清洁工突然请了天假,人们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脏乱的街道,难以忍受清洁工的失职。 大学四年间,季不寄半工半读,依靠打工的收入、奖助学金和助学贷款,完成学业之余,定期给家里人汇款。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过多,季不寄没来得及去找新的兼职,自然也就没再给弟弟打钱。 “朋友请的。我现在经济不太宽裕。”他的声线被酒精浸染,略显低哑。 “你不是拿了很多奖学金吗?我记得那什么,政府发的奖学金一个有一万块钱呢,你都把钱花哪去了?”季母问道。 季不寄低低道:“我今年没有评奖,之前的钱交学费住宿费都花差不多了。” “你不是有朋友吗?你朝你朋友借点呗。”季母替他考虑道。 “我……”季不寄一时默然。 母亲的话语仍在絮絮叨叨地挤出听筒:“不寄呀,妈花不了多少钱,也舍不得花你们的钱。现在家里开销大的主要是你的小弟弟,他不像你那样头脑灵光,又不像不鸣那样有本事,这孩子开窍晚,咱们得多照顾。” 季不寄的弟弟季不凡,留过两级,今年18岁,中专在读。 他打小不爱学习,成绩糟糕。小学某年期末成绩下来,父母去接放学的季不凡,问他的考试排名,季不凡支支吾吾地说了个三位数,车上的季不寄还以为他是在报自己年级总人数。 父母好声安慰了他一路,说一次考试失利不算什么,他们家不凡是厚积薄发类型的孩子。回到家,季不寄去厨房帮母亲打下手,母亲剥着蒜皮,随口问道:“对了,你们成绩是不是也出来了?” 季不寄切菜的手一顿,应了声。 “考第几名?”母亲问。 季不寄如实回答:“一。” 母亲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多指导指导你弟的成绩,他以后肯定也差不了。” 季不寄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季不寄回屋休息,他们家租的两室一厅,三个小孩住一间房。姐姐季不鸣上了初中,和两个弟弟的床位用帘子隔开。 季不凡瞅见哥哥进屋,不满道:“下午在厨房做饭时,你是不是跟妈说了我笨?” 季不寄一下午总共就吐出来了三个字,没有哪个字和笨能扯上关系。 他诚实摇头。 季不凡竖眉道:“你给我等着,爸妈说了,我以后是要超过你们的。” 季不凡升入小学以来最大的一次进步是从倒数第一晋升到倒数第二,季不寄仔细思考片刻,回答道:“你可能有智力缺陷,超过我们有点困难。” 帘子后飘来一声姐姐的嗤笑。 季不凡彻底怒了,张牙舞爪地过去打季不寄,大吵大闹的动静惹来了隔壁屋的父母。 “季不寄骂我是智障!”他哭喊道,下手挠得季不寄满脸血痕。随后,季父季母也抄起了皮带和衣架子,年少的季不寄第一次学会了什么叫谨言慎行。 服务员过来收拾干净了桌面,季不寄移到洗手间门口,斟酌着开口道:“钱的事,我会想想办法的,你先问问我姐。” 季母挂断了电话。 季不寄的手上浸了层薄汗,不大舒服,扭头去洗手台冲了把手,台上的纸巾用光了,他掏兜去找卫生纸,随手勾出了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 关于rpg游戏: 好消息:能跑 坏消息:能跑 第20章 酒吧撞男鬼 时恩赐以前经常给他强塞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东西,像秋天一片银杏叶、超市里的热牛奶、时恩赐空白的练习册。 叶子季不寄替他夹书里,热牛奶会喝掉,练习册就默默帮他写完。但季不寄接受的最高限度是几十块钱的物件,再贵了,他便会把东西算出价钱有零有整地还给时恩赐。 季不寄将项链塞回兜里,查了下这玩意的价格,正如刘昂所言,是实打实的奢侈品。不过现如今冥府通货膨胀,季不寄也不清楚该给他烧几亿纸钱比较合适。 他用沁着凉意的手抹了把脸,精神了许多,至少能走直线了。 季不寄上楼去工作室找薛文芝,把呼呼大睡的薛文芝叫了起来:“起床,陪我去喝第二场。” 薛文芝上一秒还在做着自己靠穿孔年入百万的美梦,迷迷瞪瞪地张起嘴巴:“啊?” “去不去?”季不寄重复了一遍。 薛文芝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走走,我穿个鞋。” 季不寄等他换好鞋,两人坐地铁去了薛文芝常去的一家酒吧。 店内霓虹灯交织,入目的首先是满墙的夸张喷漆涂鸦,各式各样的荧光灯牌炫彩夺目。这家酒吧的风格另辟蹊径,糅杂了赛博朋克的未来科技风,来的皆是些年轻人。 店内的桌椅由回收的废旧金属打造而成,银色的机械框架颇具工业特色,季不寄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睨向薛文芝。 “太奇怪了,以前我怎么约你你都不肯来。”薛文芝惊讶地摸了摸他的脑门:“你被下迷魂药了?” 他弄乱了季不寄的刘海,后者晃了下脑袋,掏出根皮筋,索性把头发扎了起来。 通透的耳饰溢出细碎的光,季不寄似乎格外偏爱那枚玫瑰金色的耳骨钉,今日也佩戴着它。 “我不想省钱了。”季不寄给出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薛文芝噗嗤一笑:“那咱们刚才应该打车过来。” 这个时间点,酒吧刚好有舞台表演。灯光骤暗,绚烂的霓虹灯带于上空闪烁,舞台中央的舞者于劲爆的音乐声中激情舞动,女子肆意甩动着海藻般的大波浪,银带随之飘舞,腰肢扭动,身姿迷人。 “来点儿什么?” 季不寄是一个喝杯啤酒就能醉倒的菜鸡,他扫过酒单上的一行行酒品,机械之心、数据狂潮、银色义体、量子毒液……酒名千奇百怪,百花齐放。 薛文芝点了一杯迷雾幻境,调制好后递过来时,酒杯上边烟雾缭绕,薄荷绿色的酒液看上去古怪极了。 同时,一杯深咖色的酒端到了季不寄的面前。 季不寄道:“我还没点酒。” 服务员笑道:“这杯‘量子毒液’是7号桌的客人送您的。” 季不寄抬眸循着目光眺去,不远处一位眉眼深邃的俊郎男人朝自己举了举杯。 他瘫着张脸,扭过头去。男人一愣,对着他脑后的小辫无奈一笑。 “这个里边有伏特加,酒劲挺大的,你悠着点。”薛文芝提醒道。 季不寄没喝,他脑壳隐约有些痛。盯着酒单看了半天,最后点了杯有配图的“安眠狂欢”。 薛文芝扬了下唇:“这里边有ad钙,小孩儿口,适合你。” “甜的?”季不寄刚点完就后悔了。 “再甜能有多甜?到底是酒。”冰块于酒液中碰撞杯壁,薛文芝饮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杯天蓝色的酒被端了过来,服务员将水晶杯置于季不寄手边,介绍道:“这杯‘浪漫接口’是隔壁桌客人送您的。” 斜前方,坐在窗边的短发女性朝他挑了挑眉。 季不寄把那杯酒和上一杯毒液一起推到一旁。薛文芝叫道:“凭什么那么酷的小姐姐都能看上你!” 季不寄没搭理他,轻啜一口酒水,继续看台上的演出。 渲染气氛的激舞结束,音乐切换成了一首动感的电子乐,先前那位大波□□人将长袖皮衣一脱,露出了一节银色的机械手臂,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当下热门动漫的剪辑片段。 吵人的鼓点声中,薛文芝扯着嗓子问道:“不寄,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第23章 季不寄望着热闹的舞台:“跟我谈恋爱有什么好处?” “谈恋爱又不全是奔着利益来的,你就不相信有真爱吗?”薛文芝前一秒刚说完真爱,下一秒就道:“而且没准有小姑娘就喜欢你这种长相呢?” 季不寄无动于衷:“把我贴门口当门神?” 薛文芝乐了:“那左边贴你,右边贴我。” “神经。”季不寄轻嘲道。 明暗交替的灯光下,他面无表情地喝着酒,明明是看一场火辣劲爆的演出,他的眼神却像是在审讯台上问对方剁几根手指,过于冷静。 不羁的单侧耳饰,搭配上性冷淡的厌世脸,衬得整个人有种微妙的性感。 第二场演出结束,台上的女人摘掉机械假肢甩到地上,引起一阵掌声。她并未从后方下台,而是踩着带跟的皮鞋,一步步来到台下一位年轻人的身前。 “喜欢我的演出么?” 她一展笑靥,端起那杯“量子毒液”一饮而尽。 季不寄蹙眉:“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的酒。” “这上边有几百个空房间。”女人暗示道,指指楼上,嫣然笑着坐到季不寄的身边。 “生意这么不景气?” 女人被他逗得心情愉悦,她知道这青年是故意这样说的,但她不是那么容易赶走的类型,继续问道:“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另一边的薛文芝嚷嚷道:“大姐,我还在这儿呢。” “你们两个只是朋友吧。”女人轻佻地靠近,狐系妆容显露出独特的魅惑感,仅剩的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微微吐出一口热气。 季不寄黑眸如墨,无波无澜:“你的仿生手摔地上没问题么?” “那只是个演出道具。”女人浅笑吟吟:“我还没那个财力买真的。” 仿生机械手臂可以通过肌电信号来模拟出正常手臂的动作,然而目前市面上针对残疾人的机械手臂价格高昂,普通人很难承担起手术费用。 季不寄不再言语,酒精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深眸之下潜藏的情绪搅动得眼神扑朔迷离,薛文芝帮他把女人打发走,回过头来,没发现他已经醉了。 “不公平!太偏心了。”薛文芝嘀咕道:“凭什么那女人对你另眼相待,对我冷若冰霜!这简直就是双标。” 季不寄摇头:“抱有目的的接近不叫偏心。” 薛文芝问:“那什么叫偏心?” “无原则、无底线的偏袒才叫偏心。”季不寄道。 他醉眼朦胧,似是陷入了回忆。 高中的一次新年,季不寄半夜被渴醒,还未下床,听到房门被悄悄推开。 母亲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什么物件,挪到季不凡的枕边,将东西塞到他枕头底下。季不凡翻了个身,发出梦呓,母亲帮他掖了掖被角,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季不寄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红色的纸兜里装着的,会是什么呢? 待母亲走后,他偷偷摸去,摸到了一沓厚厚的红包。 季不寄以为家里从来没有给孩子压岁钱的习惯,原来一直是有的,只是对象不是他,也不是季不鸣。 时恩赐拿烟花烧了他衣服的那天,他去了时恩赐的家里,看到了起居室摆的糖果巧克力,他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新年礼物,还有来自时母的亲笔信笺。 时恩赐问他为什么大冬天的只穿两身校服出来,他实话实说,家里只给季不凡买了新的冬衣。而自己最厚的那套衣服,被季不鸣抢走穿去串亲戚了。 时恩赐开始翻箱倒柜找自己的衣服,时尚的、保暖的、未拆标签的,打包了一大堆要季不寄带回去。 季不寄窝在他房间的小沙发上,安静地捧着热茶,半晌,悄声道:“时恩赐,我不恨家里穷,只怨他们偏心,我无人关爱。” 时恩赐抱着一大堆衣服丢到床上,自己挤到季不寄的身边坐下,双手握住他端起的热茶,隔着腾起的白雾,认真道:“季不寄,你是有人在乎的。” —— 鼻尖涌入浓郁的酒气与烟味,季不寄握着冰凉的酒杯,掀眸觑了薛文芝一眼。 这家伙点了根烟,颇为沉醉地抽着,季不寄被熏得够呛,撂下杯子,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钻出人缝,贴墙绕了大半圈,才在一条装饰成破旧小巷模样的夹角里找到洗手间。 兴许是因为洗手间太难找了,许多人都去楼上的酒店借厕所,季不寄进去时,里边空无一人。他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逃离出来,心脏舒适了些,撑在洗手池上,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青年眼尾和鼻尖皆泛着赤色,冷色的光掠过浓密的长睫,打下一小片阴影,显得他愈发冰冷淡漠。 他把头发扎得随意,几缕漏网之鱼落了下来,扫过嫩白的颈肉,弄得有些痒。季不寄扯下发圈,咬在唇齿之间,抬手去理鸦黑的发,葱白的指尖穿梭其中。 倏然间,他的目光锁向镜面,轻启唇瓣。 “时恩赐,我好讨厌你。” 唇边的发圈掉落在水池上,季不寄张开手心,头发松散开来。 镜子中多了一个人影,笼罩在他的身后。身形挺拔颀长,像是古书中诱惑书生的山间志怪,容貌精致得没有一丝一毫瑕疵,瑰丽夺目。 第21章 他们可以,我就不行吗 不过这鬼,一看就是现代鬼。 时恩赐身着一件休闲灰色外套,兜帽遮住了耀眼的金发,一双瞳仁剪秋水,柳叶眸浅若琉璃。 那眸型与同父异母的宋乞相似,却勾魂夺魄,华美异常。见到了他的那双眼睛,很难有人能够移开视线。 季不寄的心脏疯狂地在体内冲撞着、叫嚣着,他仿佛被这人摄走了心魂,露出了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神情。 “又见面啦,季不寄。”他在唇边黏糊糊地念着他的名字,语气甜美诱人。 季不寄失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时恩赐莞尔一笑,激起季不寄一阵鸡皮疙瘩:“我只知道,我做鬼也不想放过你。” 少年时期的时恩赐本是阳煦山立的性格,如今却变得阴晴不定,行事诡谲,玉质金相的好皮囊沾染一身鬼气。 季不寄对着镜子连退数步,忘记了他实则在自己身后,直接贴了过去。 时恩赐讶然挑眉:“讨厌我?” 季不寄被他困于狭小的空间内,手足无措,他宁愿把这当成醉酒后的一场梦,祈祷自己赶紧醒来。 然而对方注定不能如他所愿原地消失,时恩赐只会让他画地为牢。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很多想对我说的。” 时恩赐故作委屈,拖长音调,撒娇似的凑近他,属于人类的鼻息打在脖颈,他撩起了季不寄的鬓发。 “季不寄,你学坏了。”如情人般耳语着,他微凉的指尖一点点滑过季不寄的满耳配饰,肆无忌惮地玩弄。 季不寄的耳尖敏感,迅速攀上一层殷红。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薄嫩的皮肉,勉强找回自我,偏过头去,以免时恩赐继续拨动那颗镶着小钻的耳链。 对方若有若无地抚摸令季不寄感到抓狂,他们曾经兴许是亲密无间的,但也从未有过如此过界的接触。这种触碰不像是对死对头的,也不能是对昔日挚友的,他们现在的关系仿佛是一对床上纠缠厮磨的怨侣,过于亲昵。 如今的时恩赐身量已不同以往,断交的四年给他的身高来了个跃迁,以前还比自己矮矮小半个头,现在却反超于他,能够轻易将呼吸打在他的脑袋顶。 “太近了……”他垂眸低声道。 他嗅到了时恩赐身上的味道,湿漉漉的、沾染着雨气,宛如在林中穿梭时撞落了草叶的雨珠,透露着森林潮湿的气息。 地府还没有实现现代化建设吗? “他们可以,我就不行吗?”时恩赐玩弄着他的发缕,手指弄出挑逗性十足的动作,一圈一圈小蛇般缠绕着,富含磁性的声线柔和却危险:“季不寄,你好受欢迎哦。” 季不寄蹙起眉头,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个讨厌的家伙所做的一切都令他不适。 “时恩赐,你——” 他正欲说些什么,卫生间门口忽传来一道脚步声,伴随着薛文芝独有的烟嗓:“小季季,你咋上这么久?忘带纸啦?” 声音愈来愈近,季不寄猛然看向时恩赐,眸中乍现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心慌意乱。 时恩赐倏然弯起了眼睛。 “一会儿见。” 他润泽的唇瓣一开一合,露出亮白的虎牙和粉嫩的舌尖,暧昧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季不寄看清了他的口型,时恩赐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念的是——亲、爱、的。 “我天,我可算找到这里的厕所了,这特么设计的谁能找着,怕顾客进来打炮啊?” 薛文芝进入卫生间,看见季不寄呆愣愣地杵在水池台前,面色绯红,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似乎是难敌酒意,连说话都软了些。 第24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薛文芝啪叽一下拍到季不寄的肩膀上,大力揉了下这小子的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季不寄满脑子只剩时恩赐那句“一会儿见”,喃喃自语道:“如果我死了,你记得把我撒海里。” “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薛文芝大惊失色。 “不喝了,回去吧,我先上个厕所。”季不寄转身进了隔间,把门插上,只留薛文芝一个人在门口发懵。 他在卫生间待这么久干什么了? 晚上两人打车回去,正好他们顺路,一个住校门口一个住校内。夏夜闷热,司机师傅为图节省没有开空调,季不寄打开车窗,晚风灌了进来。 他眯着眼睛,贴在窗边吹了会儿风,浸泡在酒液里的大脑再度艰难运转起来。 时恩赐的表情,从何时起变得晦涩难懂了? 他理应是金枝玉叶的少爷脾性,从不遮掩,更不会委屈自己的情绪,干净得宛如一张白纸,简单明了。 车先经过湖西大学,停在西门口,季不寄下了车,把薛文芝浑身酒臭的拥抱挡在门后。 夏季的空气沉闷黏稠,近乎融化,夏蝉爬在校门口的大树上,鸣声刺耳。季不寄踩上路沿石,顺着空荡荡的街边走了百余米,停在一处空地。 时恩赐就死在这里。 季不寄在思政考试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现在他不在考场。 他默默蹲下,回忆着那日新闻的快讯图,指头碾过一寸寸土地,摩挲粗粝的沙砾,想象着他是如何迎接的死亡。 是在一瞬间失去意识的吗? 还是被剧烈的冲撞后,倒地、挣扎,感受着五腹六脏的剧痛,等待自己的血液逐渐冷却? 他会后悔吗?会不会痛苦、遗憾、不甘?还是像电视剧里描绘的圣母女主一般,流露出一个恬静恶心的笑容,随即慢慢阖上眼睑。 季不寄越想越心烦,感觉自己大半夜不回去睡觉,搁大马路上缅怀先人是纯纯有病。 他直起身子来,在裤子上拍拍手,回去接着打游戏去。 上次他玩养成游戏时闪出来了个“你将葬身于此”,还没琢磨明白,游戏就把他驱之门外了。季不寄有些在意金发小人之后的发展,回到宿舍,在椅子上一坐,再度点开游戏, 游戏加载条稳步到顶,界面缓缓展开,顺利进入了游戏。 金发小人这次出现在了夜幕深沉的森林里,粗壮的树干高耸入云,树根攀枝错节,无数奇异的植被竞相生长,季不寄拖动摇杆走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竟是迷路了。 游戏内并未设计出方便玩家查阅定位的地图,金发小人只得于参天古木间穿行,接近半人高的野草丛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致使玩家仅能窥见幽深莫测的天空。 季不寄在这附近绕了好半天,终于找见了一条正确的林中小路。遥遥望去,他眺到远处的小木屋露出尖尖角,高高的烟囱给了他前进的方向。 小人奔跑着,衣料与夜间林叶擦出簌簌声响,虫吟不绝于耳。 顷刻间,小人停了下来。 【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季不寄转动视角,四处寻去,发现附近的林木间影影绰绰地悬着什么东西。他拉近镜头去瞧,那影子由藤蔓缠绕,吊于半空中随风飘荡,兴许并非活物,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他操纵金发小人一步步走过去,惨白的月光下,一具无脸的尸体赫然在目。 【这是我的尸体。】 季不寄一怔,再度忆起上次浮现出来那行红色血字。 金发小人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发现尸体的一刹,游戏进度来到了20%的位置,似乎是又完成了什么关键节点。 季不寄点开了弹出的宝箱,金光乍泄,一部黑色的方形物体出现在眼前。 【恭喜你获得手机*1】 季不寄眨眨眼睛,暂时将这东西收入物品栏。 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在耳畔霍然响起,季不寄听了两秒,反应过来是游戏里的声音。 为什么半夜的林子里会有钢琴声? 季不寄顺着音乐声折返回林间深处,清冽的小溪同音符一起流动着,哗哗流水,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诡异。 丛林深处,竟是有一座由古老的石墙堆砌而成的迷宫,青苔石面斑驳陆离,藤蔓与苔霜交织,宛如进入了一座历史沧桑的巨型城堡,身临其境。 迷宫的道路蜿蜒曲折,起初还是一条宽敞的大道,愈往深入,道路愈发逼仄狭隘,视野范围逐步缩小,到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哪怕是在屏幕之外的玩家也感到无比窒息。 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口,季不寄不确定是否要继续深入,万一后续的路径变得更加狭窄,那登时想要撤退都无能为力。 这时,游戏小人给出了提示。 【好好听音乐!沿着声音走。】 他的前半句话缀着一个感叹号,似乎为季不寄的游戏天赋很是捉急,季不寄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不是怕你又葬身于此了。” 语毕,他噤了声,连呼吸声都压到最低,竭力去捕捉游戏内细碎的钢琴片段。 大抵是游戏原创的曲子,季不寄从未听过这样一首乐曲,它断断续续地放出其中的各个片段。旋律时而灵动活泼,时而悠扬婉转,每一节既独立成篇,又和谐统一。 他循着音量较大的一处去,拐进左侧的隧道,道路宽敞了些,有条一路向下的斜坡。音符在阴暗的空间里翩翩起舞,石壁的烛台亮起幽幽火苗。 走了十来分钟的距离,他们来到了一个敞亮的大厅,四下寂寥无人,唯有石台中央摆放着一架独自奏乐的钢琴。 见惯了各种灵异事件,季不寄此刻早就不把这款游戏当子供向养成游戏。哪怕下一秒钢琴化身吃人钢琴怪他都不觉奇怪。 【你的面前出现了一架钢琴,此时你想——】 选项一:上前奏乐一曲。 选项二:当然是来一支斗牛舞啦! -------------------- 获得关键道具【手机】 第22章 喜欢这裙子的不是你吗 季不寄的手指头伸向了第二个选项。 【你最好想清楚再做选择。】 金发小人的对话框打破了玩家与游戏角色之间的第四面墙。 季不寄从未见过有人跳斗牛舞,他极度好奇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舞蹈,全然不顾金发小人暗含威胁的话语。 然而好奇心旺盛,可不是件好事。 电光火石之间,一头杀红了眼的黑毛野牛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窜了出来,直直袭向金发小人。 季不寄再一次把自家公主坑了,小人连连躲闪,在敞阔的大厅绕着钢琴与野牛周旋。那野牛身上的黑毛硬挺,体型硕大雄壮,矫健的四肢如石柱子般粗壮,单是一根牛腿就能遮挡住小人的全部身形,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牛头上鼻孔张大,呼吸间不断喷出腥气,犄角恰似两把锐利的弯刀,横冲直撞,金发小人被他操纵着左躲右闪,侥幸躲过了最险的一次攻击,牛角插入了厚重的墙壁。 砰—— 墙壁震颤,发出瘆人的动静,穹顶上石灰扑簌簌地落下,季不寄趁机让小人原路返回。 他们刚往对角线方向的入口处跑了没几步,路过那架中央的钢琴时,音乐声猛地放大了数倍,屏幕之外的季不寄被吵得一瞬间失聪了几秒。 剧痛自耳膜深处传来,高频率持续的耳鸣声似是有无数马蜂在耳蜗里振翅飞舞,令人倍感晕眩。 连游戏外的他都如此,游戏里的小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处境? 季不寄没想到玩个游戏还能给自己整出伤害,缓过劲来,聚焦目光,瞧向屏幕里的金发小人。 【你已葬身于此。】 【死因:记忆中最甜蜜的那段乐章。】 金发小人的尸体倒在钢琴旁,耳朵渗出一滩血液,灰色的衣服染成深色。季不寄盯着眼前的血色大字,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游戏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一分钟后,界面闪过黑屏,游戏自行关闭,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维护。 游戏角色死亡会有什么后果? 下次登录后还会复活吗? 这究竟是以什么为目的设计出来的一款游戏? 季不寄的脑海中闪过诸多疑问,却无人解答。 时间不早了,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胛骨,去卫生间洗漱,打算先睡一觉,剩下的明早再说。 他最近在找兼职工作,薛文芝知道后大力邀请他去自己的工作室上班,季不寄问他干什么,他可不会穿孔。 薛文芝笑道,你只需要在客人进来时,把耳朵撩起来给他们看就足够了。 季不寄总感觉这不大对劲,虽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还是果断拒绝了薛文芝的好心邀请。 次日一早,季不寄接到了大姐季不鸣的电话。她目前在一家加盟奶茶店担任店长,一天24小时几乎都在上班,今天忙里抽闲给他打个电话倒着实罕见。 第25章 “季不寄,醒了没?”她连名带姓地喊道。 没醒谁接她电话。 “醒了。”季不寄道。 “你放假了吧,回家没?” “我不回家了。”季不寄边穿衣服边道。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季不凡长大后独自霸占了一间,他母亲在另外一间主卧。季不鸣回家后还能和母亲挤一挤,而他不愿和季不凡同屋,只能去睡客厅那张脏脏小小的旧沙发。 季不鸣单刀直入道:“我休假一天,今晚要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回去?”季不寄问。 季不鸣反问:“你放假不回家天天在宿舍蹲着有什么意思?” 季不寄不是派对型大学生,不打工的日常无非是在宿舍网上冲浪,最近有了这个游戏,他的大部分闲暇时光被此占据,过得格外充实。 “我打游戏。”他打开免提,自己先下了床。 季不鸣奇怪道:“你不是不打游戏吗?” 她以前学生时代痴迷于一款少女换装手游,为了集齐某套限定时装,勒索过季不寄不少零花钱。 父亲在世时,偶尔心情好了会给他们仨小孩几块钱零花钱,季不鸣不敢欺负备受宠爱的小弟季不凡,于是隔三差五管季不寄借钱,最后干脆以替他保管的名义全部没收了。 母亲有段时间上早班,没空做饭,如果早起上学的季不寄想要早饭钱,还得通过给她打工的途径把自己的零花钱赚回来。 童年备受压榨的季不寄白日里学着给季不鸣扎头发,束各种复杂的发型,如若做得不好则非打即骂。还需要手搓她的脏衣服,去她上课的教室跑腿送餐,晚上睡前给自家长姐端洗脚水。 季不寄成年离开家后,对季不鸣的态度是能躲就躲,退让三舍。 见季不寄那头没了人声,季不鸣习惯性发号施令道:“我不管你现在做什么,今晚必须和我回家一趟,我下午六点开车过去接你。” 话一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不寄盯着她那条通话记录,一串本地的电话号码,他没在通讯录里存过。 季不鸣对这个家应当也不会存在什么美好回忆,同城工作后就近租了房子,除却节假日鲜少回家,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呢?还非要拽着他一起。 傍晚时分,季不鸣发了条消息通知他车到了,季不寄没背包,手机揣兜里,出了校门。 她的车刚好停在西门的一侧,季不寄低头看了眼她发的车牌号,有两个3两个7,确实是这辆黑色的小轿车。 季不寄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半年没见,季不鸣的头发剪短了,干净利落,给人的感觉十分锋利。 车子发动,驶往湖东区,一路上两人不发半语。季不鸣放了首车载音乐,心无旁骛地开车,季不寄隔一会儿瞥一眼手机。 “西大的校门口那家甜品店不错。”季不鸣陡然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季不寄没抬起头:“是不错。” “有人给你发消息?”季不鸣问,她觉察到了季不寄的小动作。 “没有。”季不寄否认。 那就是在等消息了。他隔三差五地看看手机,像是因什么东西而牵挂着。这副模样出现在性情冷淡的季不寄身上,着实引人遐想。 “老师?朋友?还是……”季不鸣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要有弟妹了?” 她每问一句,季不寄就轻晃一下头。问到最后,他忍不住开口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季不鸣耸耸肩:“我是你姐,关心你不是应该的?” 季不寄认为这种话从自幼剥削自己的季不鸣口中说出来非常荒谬,他闭了闭眼睛,扭头问:“你到底为什么非想回家?” 季不鸣道:“我想吃妈做的菠萝排骨了。” 季不寄一怔,抬眸望向她。 他们母亲在饭馆干过一段时间帮工,跟着在后厨学了点皮毛,做得最拿手的家常菜便是菠萝排骨。记得有一年猪价上涨,季不凡嚷嚷着要吃排骨,季母在早市上买了小一斤,心疼得不得了,端上餐桌了还在念叨。 焦香排骨包裹着诱人的糖色,与小块菠萝相得益彰,季不凡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排骨肉,往嘴里送,被烫得像小老鼠一般乱叫。季母拍了他一下,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季不寄没动筷子,他姐倒是伸筷夹了好几块,拌着米饭大快朵颐。只不过她夹肉的时候,会从碗边偷瞄母亲一眼,趁她不留意的功夫,再劫走盘子里的肉。 “那你为什么非要带上我?”他问。 季不鸣关掉了车载音乐,车厢倏然间安静下来,她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轻声道:“季不凡今晚不在家。” 季不寄没理清楚她的逻辑,季不凡不在家,所以她要带上自己一起回去?这道菠萝排骨还需要达成人数条件才能制作? 之后他俩不再交谈,车子在夕阳的余晖下飞速行驶,很快到了他们从出生起住了许多个年头的出租屋。 季母正好下班回家,从包里摸索出一串钥匙,叮里咣啷地往门里试,廊道的声控灯坏了好些日子,狭小的空间漆黑一片,看不清锁眼。 季不寄替季不鸣从车上拎下来食材,瞅见他姐正杵在一边等季母开门。 他把东西换到一边手里,另一只手去掏手机开手电。 磨蹭了一会儿,他俩终于进了家门。不大的屋子已布满季不凡生活的痕迹,他的脏球鞋歪七扭八地脱在玄关,茶几上躺着一些烟头,臭袜子丢在沙发上。 “你俩先歇会儿,我去做饭。”季母道。 季不寄在客厅看了一圈,实在无处落脚,遂转身进了卧室。房间约莫十来平米,一里一外摆有两张床,中间用一截帘子隔断。小时候他们姐弟三人一起睡这间房,季不鸣住里边,后来她有了工作不再回家夜宿,季不凡便把他赶去了那张床,被褥枕头一并给他丢了过去。 季不凡今天不在,季母早上开了窗,屋子里刮进来了室外的草木香。 他无意多看季不凡的私人物品,往里边走去,拉开了那道帘子。 静谧的里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窗台边上,姿态闲适,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金羽草般细长漂亮的眸子朝他看了过来。 季不寄的表情霎时变得如丧考妣。 “我想吃外边的芋泥麻薯团。”时恩赐指向窗外的路边小摊。 季不寄按了按额角,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么? “你来我家做什么?”他冷声问。 时恩赐一展笑靥,似是夜里的昙花一现,姣好的容貌摄人心魂:“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一定要收下我的心意。” 他眨眨眼睛,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 季不寄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噔噔~” 他把里边的东西倒在了季不寄的床上,是一条华美绝伦的公主裙,轻盈的薄纱上镶嵌有一颗颗碎钻珍珠,裙摆蓬松唯美,仿佛沾染了宫廷的玫瑰花香。 季不寄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蹙眉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异装癖?” 时恩赐长腿一抬,落到地面,抓起那条裙子,一步步逼近季不寄,声音暧昧撩人。 “很喜欢这条裙子的人,不是你吗?” -------------------- 下一章开始进入vip章节,本文完结全订4r左右,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23章 你太可爱了 季不寄在狭隘的空间里后退几步,被季不凡那个邋遢大王丢过界的网球绊住,失去重心倒在松软的床上。 旧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窗外一阵夜风悄然入室,吹鼓了他手里的水蓝色公主裙。白炽灯下,绣有蕾丝花边的纯白丝带灵动飘逸,季不寄一瞬间忽感觉这条裙子似曾相识。 他是在哪里见过这条裙子呢? 可他认识的女生并不多,性格干练的季不鸣不会穿,偏好无性风穿搭的蒋木也不会穿。 时恩赐修长的身形步步紧逼,贴近床上墨发披散的青年,他似乎是不习惯如此过界的接触,睫毛如蝶翼震颤着,一如既往的酷酷表情维持得很是艰难。 “季不寄,你太可爱了。”时恩赐眉眼弯弯地说道:“让我来把你变得更可爱吧。” 不像那晚酒后的醉意迷乱,季不寄此刻神识无比清醒。他想不明白为何往日矜持傲娇的公主病重度患者会变得如此——如此脾性恶劣。 他一把护住自己的领口,冷静道:“时恩赐,你的当务之急是去地府投胎。” “投胎?”时恩赐被他逗笑了,唇瓣轻翘:“我走的不是这个项目,季不寄。” 季不寄分不清时恩赐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地府走了一遭。 窗外带有丝丝凉意的风往他被撩开的衣服里钻,他被吹得肌肤冰凉,扯回自己t恤的下摆:“时恩赐,我不管你走的是什么项目,你如今应该好好安息,你要是实在恨我的话,麻烦先多等几年,到时候我会下去找你清算的。” 第26章 时恩赐似是被他这一番话给震住了,上下打量着他,一只手倏地抚上他的嘴唇:“季不寄,你现在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吗?” 他一下子把两人的话题拉到了过去,季不寄想起以前为重新拾起他的语言功能,时恩赐事无巨细的照顾和步步引导,失神了一刹。 在他闪过三年回忆的一念之间,时恩赐拉开了公主裙的拉链。 “你不会辜负我的好意吧?”他开始研究这条裙子的穿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季不寄失去镇定,猛地坐起来,脑门砸在时恩赐的胸口上。 房门与此同时被人敲响,季不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季不寄,你咯吱咯吱地闹什么呢?” 季不寄乍然意识到,这栋老小区的隔音效果很糟糕。 他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黑曜石般的深眸瞧向时恩赐,打手势示意他噤声。 时恩赐凑近季不寄,一身反骨:“如果我不呢?” “你——”季不寄瞪了他一眼。 季不鸣见里边没动静了,开腔提醒道:“做好饭了,出来吃。” 时恩赐低低耳语道:“季不寄,我第一次来你家,你居然连顿饭都不让我吃。” “你怎么吃?坟头烧给你吗?” 季不寄挣扎着推开他和他的漂亮公主裙,肌肤相触,他温热的皮肤与常人无异。 “我先吃饭去了。”季不寄拨了拨头发,临走前转过身,视线于时恩赐的身上掠过,隐约从那张昳丽的面孔中窥见了些许寂寥。 再度看第二遍时,却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这家伙的脸上只有故作委屈的不满。 “我等你回来。” 季不寄拧动门把手,自己都不清楚在最后出门时是“嗯”了一声还是“啧”了一下。 高中三年间,季不寄从未带时恩赐来过家中做客。时少爷家境优渥,自幼在金屋子里长大,若是来到他住的筒子楼里,估计得如坐针毡,他何必为难小少爷过来受这个罪? 而且出于私心,他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认识了这么一位富家少爷朋友。 所以,尽管时恩赐带着他见妈又见爸,恨不得让自己在时家住下,他也没跟任何家庭成员提及过时恩赐。 家里一直没添置过家具,十几年来一直是拿茶几充当餐桌,季母已经将做好的菜摆上了茶几,季不鸣坐在小板凳上处理工作群的消息,季不寄去厨房拿碗盛饭。 季不鸣不止买了排骨和菠萝,还带来了只烤鸡和猪蹄。季不寄上桌时,季母还不住嘴地念叨着:“干嘛一下子买这么多菜呀,咱们三个人吃得完吗?你弟又不在。” 季不寄对大姐还算了解,她是无肉不欢的类型,以往家里肉菜做得少,难得有了些荤腥,她就定要千方百计吃得满嘴油光,甚至还会从季不寄筷子底下抢肉吃。 季不鸣道:“这不还有个弟在呢?” 她端起碗来,进食速度极快,筷子嗖嗖地拆了那只烤鸡,眨眼间半只烤鸡只剩鸡架。 “你吃慢点,不凡晚上打完球回来容易饿。”季母关切道。 季不鸣塞了满嘴鸡肉,嘟嘟囔囔道:“季不凡今晚不回来,我微信问他了,他留宿同学家。” 季不寄给自己盛了大半碗饭,又起身去厨房接水,不紧不慢地坐下,季不鸣招呼道:“快吃,一块也不给小弟留。” 季母无奈叹气道:“你这姑娘......” 季不寄动了筷。三人不怎么说话地吃着,偶尔有几声餐具碰撞音。老幺季不凡通常在家里充当撒娇耍宝的角色,他今晚不在,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季不寄心里有事,还惦记着卧室里藏的那个金发幽魂,没吃几口就撂下了筷子。 “说起来,你和你那个朋友最近还有没有联系啊?”季不鸣啃着排骨问道,汤汁滴进碗里。 季不寄没反应过来是在问他,直到他发现自己被季不鸣盯了好几秒,才道:“什么朋友?” “就那个最近染了金发的,叫什么宝藏来着,看着家里挺有钱的。” 季不寄通过这短短的三句话,检索到了季不鸣要找的人:“......时恩赐?”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季不鸣道:“他最近咋没动静了,之前老来我们店。” 季不寄一愣,她是怎么认识时恩赐的,又是怎么知道时恩赐认识自己的? “他前段时间死了。”季不寄语气平淡。 季不鸣愕然问道:“你和他吵架了吗?”哪有这么咒自己朋友的? “没,他是真死了,都上新闻了。”季不寄已经快记不起来头条的标题了,见她眼神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努力回忆道:“好像是什么,痛心,高校门口车祸一死若干伤。” 季不鸣低头去搜,果真搜到了相关内容,她不太关注现在年轻人之间的八卦,竟是对此事全然不知。 “你是卖奶茶认识的他?”季不寄问。 季不鸣一边浏览新闻一边道:“他之前确实常来我们店买奶茶,不过他四年前就加上我联系方式了——我天,他居然是为了救小孩死的......” “你四年前就认识他了?” 季不鸣点头:“对,他那时候问我你高考打算报哪,我就告诉他了。” 季不寄皱起眉头,这家伙在搞什么?四年前,不正是他们对彼此恨意最浓的时段吗? “他还真是个好人啊,这一死,我们店的小姑娘们该哭了。他前段时间还给我推荐过校门口新开的那家面包店,带了好多抹茶布丁送我们店员。”季不鸣扼腕惋惜。 她至今记得某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时恩赐推开店门,朝她粲然一笑,金发晃动,在走来的一瞬间,似是驱散了户外沉闷的阴云。 青年走到前台,目光在菜单上流转了一圈,柔声点完单,蓦然回首:“请问,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这人简直是偶像剧里王子般的存在,每一个微表情都扑灵扑灵地闪着光,神采丰富。 季不鸣不由自主恍了神:“没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却像是被触动了记忆似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季不寄的姐姐吧?眉目和他长得好像,我以前还和你打过电话呢。” “是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他长得像。”季不鸣干笑了几声,从记忆中刨出时恩赐的身影,似乎是有那么个小孩在四年前打电话询问自家弟弟的消息,她没有替季不寄保密的义务,干脆一股脑全说了。 店员把时恩赐点的全糖芋圆奶茶递过去,他接过道谢,继续问了她一些关于季不寄的事情。 “哦,对了,他还让我跟你推荐那家面包店了,说你会喜欢。”季不鸣道。 季不寄双手交叉,一动不动。他怕他忍不住冲去卧室同时恩赐对峙。自己四年间规规矩矩,这家伙倒好,直接深入敌营打探消息。 季母插话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有钱人家的小孩?” “早就不是了。”他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底,闷闷回了句。 “什么意思?你高中就认识他了吧,怎么没听你跟家里人提过?他这种小孩打小在蜜罐里长大,脑子单纯善良,好利用,你不会把握资源吗?” 季不寄重重搁下碗,声音透露出一丝森冷:“他又不是废品,你还想重生再利用吗?” 他在家里一向隐忍守矩,鲜少有冲撞长辈的时候,季母恼火道:“怎么跟你亲妈说话的?供你读出头了就不知道孝顺了?” 季不寄闷不做声,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听到季母骂了声“白眼狼”。 刷完餐具,他回到房间,室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按开灯,径直掀开中间的帘子,空无一人,窗户已经被关上了,时恩赐临走前还关了灯。 说好的等他回来呢? 里屋的光线昏暗,时恩赐坐过的窗台干干净净,单人床上是被季不寄蹭乱的被褥。 他换了件旧睡衣,上床,掀开被子,面无表情地从里边拎出来一条水灵灵的公主裙。 时恩赐,你真该死。 第24章 某人成功上身 他找了个袋子,把公主裙叠好藏进去。上床后摸出手机上线玩游戏。 前一次退出游戏时,金发小人死在了钢琴旁,死因是一段音乐。季不寄今天再度上线,发现金发小人已经重生成功,此刻正在庭院里摇摇晃晃地荡秋千。 季不寄对游戏下线后的发展一无所知。他是自己从迷宫走回来的,还是死后直接刷新到了这里? 顶部的进度条今天涨到了25%,并没有出现宝箱,季不寄推测,或许进度条只有满十点才会出现一个宝箱。他在第一次开启宝箱时一无所得,随后出现的一只黑猫反而将养成游戏带到了奇怪的走向。 不过从第二个宝箱里倒是获得了一部手机,季不寄打开背包查看,那部智能手机正好位于一大堆杂七乱八的食材格子底下。他点了下“查看详情”。 第27章 【是否使用“智能手机”?】 果然可以使用。 季不寄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是”。 手机没有从背包栏里消失。小人仍在夜深人静的院子里荡秋千,带起的风惊扰了园子里的薰衣草丛,细长的茎秆随风轻晃,大树下落英缤纷,一切皆是最温馨宁静的景象。 似乎无事发生。 此时的季不寄并不知道,他草率的一个举动,亲手开启了潘多拉的盲盒。 第二天一早,季不寄被窗外路边的叫嚷声吵醒,他光着脚踩上地板,往外边望去,楼下的早点铺六点钟便排起了长龙。 那家铺子开了快二十年了,他记得他家的香菇猪肉包做得尤为好吃。起身换好衣服,他推开房门。 季母正在客厅沙发上做针线活。昨晚季不寄和她刚闹了不愉快,此时季母的态度有些冷淡,眼珠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还没做早饭吧,我去楼下买些包子。”季不寄开口道。 季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去吧,多买几个肉的。” 季不寄应了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刷完牙就出门了。 刚在楼上瞧时,小铺子的队伍排出了店门口,待他下了楼,队伍竟是堵到了小区门口。 他缀在队尾,前边排着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领着小孩的,随意停放的电动车堵了半截马路,道路杂乱不堪,所幸这个时间还没有多少车辆来往。 就在这时,前方的一个小女孩被挤得摔倒在了石灰地面,听声响摔得不轻。季不寄逡巡片刻,将目光收回,接着玩手机。 身后忽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回头,发现是自家小弟季不凡。他大汗淋漓地抱着颗球,紧贴着皮肉的薄衫湿透,对季不寄道:“你买早点啊,给我买几个茶叶蛋。” 季不寄还没点头,他就独自进了小区。 等到轮到他时,早餐铺的大叔问他要些什么,他看了眼菜单,依旧是老几样:“香菇和三鲜各三笼,再来——” 他不确定季不凡如今的胃口能吃下去几个蛋。 想了下刚才见到的体格,季不凡身上的肥肉像小山似的堆砌,遂道:“再来八个茶叶蛋吧。” 买完早餐,季不寄回到家里,瞥见季母织好的一双卡通袜,把早点撂茶几上,道:“这个是要摆摊卖吗?” “嗯,织一双要好几天呢,也卖不了多少钱。” 福利院的小孩们估计会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款式,他们经常穿旧的,上次季不寄注意到有个小孩的袜子破了个大洞。 季不凡冲完澡从浴室出来,嚷嚷道:“饿死我了,妈,咱今早上吃啥?” 季母道:“锅里煮了白粥,你哥在楼下买了早点。” 他俩方才在楼下碰着了,不过季不凡没提这茬,一屁股坐小板凳上,爪子伸向袋子里的早点。 “操,你怎么买这么多蛋?养猪呢?” 季不寄上下扫了眼他的身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就是猪么? 恰好,季不鸣睡了个懒觉打卧室里走了出来,顶着鸡窝头短毛问:“买了几个啊?吃不完我吃。” “八个!”季不凡不愧是家里的氛围调节器,比了个手势,故作夸张道:“他以为咱家开猪饲料厂的啊?” “你不就是——”季不鸣瞅见了沙发上的母亲,改口道:“你三个,我三个,剩下俩咱妈和你哥一人一个。” 季母收起针线,去厨房盛饭。以前厨房的杂活主要是季不寄在干,但他手笨,有一年切菜切破了手指,他被冻得硬是没感觉到。 滴答滴答流着血去盛白粥,把一锅饭染成了粉粥,挨了一顿痛骂,季母后来就不常让他进厨房了。 季不凡剥着茶叶蛋,提起先前联系过季不寄的事:“哥,我想做游戏,你最近手头宽裕没?借我点钱呗。” 虽是用的“借”,但以往“借”出去的钱季不凡都没还过。 “我不是给你打了三千?”季不鸣问他。 “诶呀姐,你不懂,制作独立游戏的前期预算几千块根本不够。”季不凡道。 季不寄无视他恳求的眼神,拒绝道:“你自己打工赚吧。” “打工?我还是学生呢,我打哪门子工?” “你成年了。”季不寄冷淡道。 季不凡不爽地拧起眉头,视线紧锁于他哥:“你真不给?” “我供你四年,你没攒下点积蓄?”季不寄问。大学四年间,他给季不凡累计转账过相当的一笔数额,按理说,季不凡身为高中生开销不至于那么大,多少能攒下万把来块。 “妈的季不寄,你太没感情了吧?”季不凡看着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就来气:“难怪爸以前骂你冷血,你真就是个冷血的异类。” 他无动于衷,似是未被触动。 “别人家的小孩摔倒了你不管可以,但自家人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季不凡又骂了几句,情绪激动,气得皮肉震颤。季不鸣埋头啃包子,不参与他俩的纠葛。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季不凡性格刁蛮无理,稍有不如意就开始对着季不寄宣泄,只要不上手,季不寄一般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今天的季不寄似乎有些不一样,季不鸣注意到他的表情在某一瞬间骤然变了。平淡如水的神色逐渐染上笑意,那神态并不和善,甚至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顽劣。 “就凭你还想做游戏?”他轻柔地启齿,语气却步步紧逼:“你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创意点子吗?你写出一份详细的策划方案了吗?你具备相应的技术储备吗?你晃晃你那比茶叶蛋还光滑的大脑,真以为独立游戏是那么好做的吗?” 他的口齿清晰,不疾不徐,句句质问暗含嘲讽,听得季不鸣和季不凡皆是一愣。 季不鸣嘴里的包子馅差点没兜住,季不寄这是被野鬼附身了还是切换第二人格了? “你——”季不凡又是气又是惊的,指着他鼻头,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 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一个笑容,仿佛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后背依靠沙发,慵懒自然,举手投足间像是变了个人。 季不鸣罕见地在季不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异性魅力。 普通的休闲衣装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感觉,手里拿的包子此刻也仿佛从路边摊的一块五一只晋升为米其林餐厅的珍馐美馔。黑发青年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莞尔一笑,身价便平地起高楼,随云漫九州。 “粥煮好了,我怕熟不透又多煮了好一阵子,快去盛吧。”季母从厨房走来,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僵局:“你们聊什么呢?” 季母以前在金属加工厂上过一阵子班,长期接触噪音致使耳朵落了毛病。 季不凡刚想朝季母抱怨,像小时候那样让妈替他讨回公道,季不寄居然率先开口道:“妈,小凡想制作独立游戏,我有个朋友正巧是这行业的,给小凡提了一些意见,我代为转达一下。” 他的声线温润如玉,全然不似过去那副死水般沉寂,连神情都灵动鲜活了起来。 “这样啊,那太好了,小凡,你以后多问问你哥,多取取经,最好是加上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季母高兴道。 “妈,你在厨房站那么久了,先坐下吃饭,不然包子快凉了。”季不寄笑吟吟地把季不凡的话头堵得死死的。 一顿饭吃完,季不凡和季不鸣如坐针毡,难以接受同胞兄弟的惊人转变,唯独季母心情舒畅,苦大仇深的表情都化开了几分。 吃完早餐,他第一个起身帮忙收拾碗筷,季母似乎是被嘴里的食物残渣呛住了气管,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季不寄迅速递纸给季母擦嘴。 季不鸣哪见过这般虚假的二弟,手一抖,筷子没抓稳,掉在地上。弯腰去拿时,她的新二弟格外细心地拿手护住桌角,避免她起身磕着脑门。 这还是她认识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季不寄吗? “妈。”季不寄倏地开口道:“您织的小袜子真精致,我看着特喜欢。” 季母的目光也随之移向沙发扶手上挂着的一双双袜子:“我年轻时候在纺织厂做过工,还被评过好几次厂里的优秀女工呢。” 季不寄又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引导出关键内容朗声夸赞,寥寥几语将季母哄得眉头舒展,笑逐颜开。 “我能拿一双带给福利院的孩子吗?他们常年穿不上新袜子,看见了肯定高兴。” 季母道:“那你怎么能只拿一双?福利院又不是只有一个小孩,这儿有五双,你都拿去得了。” 季不鸣被这一系列操作整得目瞪口呆,母亲一向喜欢性格活泼的小弟,怎么突然对季不寄这么好了? 她深切体会到了提供情绪价值的重要性。 季母把袜子给季不寄包了起来,后者拎走袋子,看了眼黑屏的手机,道:“我导师找我有急事,我得先回去了。” “是要紧的事吗?你让你姐开车送你一遭。”季母看向季不鸣。 第28章 季不鸣擦擦嘴,和季不寄一起出门。 在同季不凡擦肩之际,她无比清晰地听到身旁的人对他轻轻说了句:“你说我是异类?那你就像个失败的游戏半成品。” -------------------- 小时也是当上皮套人了 第25章 烛光晚餐 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季不凡还没来得及发怒,他便轻巧地关上了门。 到了车上,季不鸣插上车钥匙,启动引擎,在狭隘的街道驱车行驶着,总感觉副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存在感极强。 但他不说话了,捂着眼睛埋头弓着背,好像是身体不舒服一样。 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季不鸣问他:“你怎么回事?变化这么大,偷偷跑去干销售了?” 季不寄抬头掀起额发,抚了把脸,衣领解开了两颗纽扣,宛如不愿面对现实般扭过头去,修长的脖颈线条流畅。 半晌,他凝神沉思过后,冷淡道:“我可能被鬼上身了。” 清润冰凉的声线无波无澜,季不寄再度恢复成了季不鸣所熟悉的模样。 “季不寄,你……”季不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不寄眸似点漆,绷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内心却并非风平浪静。他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异样举动,心中惊异,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灵魂被困到了一个小盒子里,自我意识仍在维持,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任由身体擅自活动,胡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要不......你买把刀放枕头底下?晚上能驱鬼。”季不鸣迟疑道。 驱什么鬼?物理攻击能管用么?季不寄捏了捏眉心,他可能需要把约心理医生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 他逃避现实似的摸出手机,打开了主界面仅有的那款游戏。 算了,先这样吧。 欢快的电子音乐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季不鸣瞥了他一眼:“什么游戏?” 游戏界面里,金发小人正在小木屋的板凳上坐着,没有像往常那样看书,而是翘着腿在玩手机。 “放置养成游戏。”季不寄道。 季不鸣挑眉:“呦,你还会玩这种?” “病毒软件,删不了。” 季不鸣打了个方向盘:“这样啊,我懂。我手机上也经常莫名其妙地下载一些购物软件。” 季不寄盯着游戏等了一会儿,今天的金发小人没有任何互动,全程目不转睛地摆弄着手机,连整天睡懒觉的黑猫都比他活跃。 他挨个点了一遍家里的家具,窗台的绿植,甚至连窗外的太阳都戳了好几下。角色一动不动,游戏似是忘记了更新内容。 他百无聊赖,瞧了一路,季不鸣把他送到校门口,车停了下来,季不寄仍在打量着手机。 “你什么时候也成网瘾少年了?”季不鸣催促道:“到站了,快下车,我还要去店里给新员工培训呢。” 季不寄被赶下了车,一边走一边琢磨,为什么不理他了呢? 手机有那么好玩么? 他回到宿舍,推开房门,视线刚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位不速之客。 林入寒换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儒雅,单手撑在他的书桌前,朝他打招呼道:“出去吃饭吗?我预约了一家餐厅。” 他说得无比自然,简直就像是甜蜜期的校园情侣一般。 这些有钱人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登堂入室么? 季不寄没关门,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我们两个吃哪门子的饭?” 林入寒问:“就当是我们这段关系的散伙饭,怎么样?” 起初的接近本就心怀叵测,他倒还想有始有终了。季不寄侧身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打发道:“不怎么样,你赶紧滚。” “你脾气真臭。”林入寒撇撇嘴,旋即道:“你姐姐最近刚升店长吧?工作肯定挺忙的,不过她摇了这么多年奶茶,也算是熬出了头。” 季不寄一语不发。 “随便找个理由让她撤职怎么样?”林入寒浅笑道。 “你拿她威胁我?” 他晃了下手:“没有没有,我在邀请你。这下能跟我一起去吃顿饭了吧?” “你约我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季不寄表情冷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这么想知道?”林入寒的神色忽变得有些莫名其妙,压低声音道:“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 “你先说,我听个乐子。” 林入寒坦然道:“好吧,确实不是为了吃散伙饭约你出去。只是今天是个极特殊的日子,你今晚必须跟我一起吃饭。” 季不寄蹙起眉头,继续听他放屁。 “今天是小时死的第三周,俗称‘三七’,有传闻道,人死后的第三个七天又称回魂夜,地府的鬼差会放逝者回来做最后的道别。”林入寒掀了掀眼皮,视线直击季不寄:“怎么说呢,我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如果他回来,一定会来找你。” 季不寄觉得林入寒比他更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你找道士开好符咒了吗?”他问。 林入寒压了下眼镜:“你不信?我真的请大师算过了,师傅说他还在现世。” 季不寄陷入难捱的沉默,良久才道:“你怎么会认为他会回来找我?” 林入寒不接腔了,眸底隐约闪过一缕黯色,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妒意,只是季不寄并未察觉。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餐厅我约了今晚八点的,你准时到。” 林入寒给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餐厅信息,季不寄有些熟悉,略一回想,不就是他和林入寒确定关系那晚吃的西餐厅吗? 5月21日那天晚上,林入寒坐在餐桌对面,神情专注地凝视着他,向他发出了求偶信号。 季不寄对性别没什么概念,比起他们学院大名鼎鼎的林入寒是个同性恋,更让他好奇的是,林入寒的接近究竟抱有什么目的? 七点半,论坛后台的私信框准时发来信息,他在林入寒营造的浪漫氛围中,说了句:“稍等,我回个消息。” 他戳开私信,看见时恩赐发来的问题。 【杯子蛋糕:偏爱还是博爱?】 季不寄瞧了眼桌边的瓷白花瓶,红玫瑰娇艳欲滴。他的指尖轻点桌面,先是回应了现实里的人:“ok。” 随即回复了时恩赐消息。 【匿名用户:博爱。】 晚上六点半,季不寄再度坐上了去往高档餐厅的公交车,车陆陆续续停了十几站,等到了终点站,他查了下导航,按照步行路线还剩半个小时的路程。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季不寄被林入寒坑过一次,这次和他单独见面变得尤为谨慎,临出发前特意跟薛文芝发了消息。 薛文芝以为他去吃烛光晚餐,特别兴奋,连发了数条消息打探他的感情生活。季不寄一条没回,只是说,假如自己超过三个小时没跟他发消息,就立即联系警察。 这是一家湖景餐厅,特意建在了水上,入门的景色十分优美,夜晚时分恰好能看到湖对岸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季不寄随侍应生到了座位,林入寒已经入座,朝他笑了下。桌面上花瓶插有鲜花,还真燃着红烛,火苗稳定,香气淡雅。 只不过,这顿“烛光晚餐”摆了三把椅子。 季不寄选择坐在离林入寒最远的位置,把中间的位置好心留给没准会回魂的时恩赐。 “晚上好,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林入寒道,他今晚换了一身藏青色西装,内搭浅色衬衫,做了发型,整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 季不寄没什么胃口,草草翻了遍菜单,点了几道餐品。 侍应生走后,林入寒脱下了西装外套,抚平衬衫衣袖上的褶皱,举止优雅且做作,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心的排练。 同样是大少爷,曾经的时恩赐要接地气很多,脾气虽差了些,却是个真性情,时不时会对特定人群撒撒娇,提一些不痛不痒的要求。既没有林入寒的两面三刀,也没有季不凡的刁蛮无理。 不过,季不寄对他的高评价,也仅局限于几年以前了。 “你打算怎么做?”季不寄的目光落在多出的那一套餐具上,问林入寒。 林入寒勾起嘴角:“你好好陪我吃饭,大师说了,他若是想来,自然会来。” 季不寄不知道他对那所谓的大师哪来的信任,只觉他像是竭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可怜人,嗤笑一声,拿起叉子去吃刚上桌的三文鱼沙拉。 开胃菜上完,主菜端了上来,季不寄用餐刀去切割那块板腱牛排,手法不太熟练,肉汁受到压迫溢了出来。林入寒见状,抬手挪走他的餐盘,帮他把肉分成了小块。 他温和有礼地推过盘去。 季不寄没看他,埋头吃肉。 横竖是林入寒请客,他只管吃饱就行了。 优雅的小提琴曲舒缓盘旋于屋顶之上,室内氛围幽静怡人,室温调节得恰到好处。 第29章 两人无声用餐,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季不寄倏忽间抬手招来了侍应生。 侍应生靠近桌边,略微低头,问这位长相清越的黑发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客人陡然一笑,似是一股温水冲化了那张脸上的冰碴,上挑的眸子颇有神采:“请问现在可以上甜品了吗?” 林入寒愣怔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季不寄的面上看到这副模样。季不寄不是不会笑,只是他的笑容多为冷笑、嗤笑,不屑的调笑,从未有过这般如沐春风的和煦微笑。 “你喜欢吃舒芙蕾?”林入寒问。 季不寄道:“我还喜欢吃马卡龙呢。” “你的口味,倒是和他有些相似......”林入寒喃喃道。 “不然还要跟你像?”季不寄翘起二郎腿,小口咀嚼着口感绵软的甜品。 林入寒宛若联想到了什么,又点了一份甜品摆在空椅子前,企图用这种方式增加时恩赐回魂的概率。 季不寄很快清空了眼前的餐盘,伸手端走他刚摆好的甜品,三两口吃得一干二净。 -------------------- 【登堂入室:比喻学问或技能由浅入深。这里为季不寄的错误用法,大家别学】 第26章 时恩赐送我的 “那不是留给你的。”林入寒道:“你想吃,我可以多点几份。” 季不寄瞅了他一眼,似乎是被他的装腔作势恶心到了:“你这么喜欢?干脆把这家店买下来得了。” “不仅仅是喜欢。”林入寒摇摇头。 此刻坐在对面的人,不像是季不寄,反倒是像他认识的一位旧人。 不同于常年处于节能模式的季不寄,时恩赐说话时的语调往往是生动悦耳的,哪怕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尾音也会轻轻上扬,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少年的骄矜。 他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刀叉一撂,问:“不仅仅是喜欢?” 林入寒看着他:“还有比这更沉重的爱,不过你是不会懂的吧?” “我们今天不是来吃散伙餐的么?”他无端冷下脸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沉沉的压迫感。 “倒也没错。”林入寒端起酒杯,眺望窗外的夜景,眉目忧伤。 对面那人看他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更不爽了。 这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着,各自都没察觉到,聊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如果有机会,能和心爱的人常来这里吃饭就好了。”林入寒摇晃着红酒杯,丝毫不觉肉麻地说道。 “不会再有机会了。”对面的人姿态优雅,语气不善:“这湖景确实不错,夜色优美,景致如画。只可惜,年年有不想活的人往里边跳,湖底沉了不少死尸。” 一顿饭下来,林入寒足足耗了两个小时,期间坐桌对面的黑发青年笑里藏刀句句带刺,还连吃了十二份法式甜点。 “我吃饱了,买单去吧。”他不疾不徐地擦了擦嘴,命令道。 林入寒没等来想要的人,略显失望,结完账后,发现季不寄有什么东西掉了,弯腰捡了起来。 “这项链挺好看的。”林入寒看了看,说道。 他一把拿走项链,在水晶灯下晃了晃,眨眼道:“时恩赐送我的。” 林入寒一怔,还未回过劲来,便看到季不寄起身出门。 临走前,黑发青年忽回首确认道:“再问一遍,我们是分手了没错吧?” 听到身后的人肯定的回答后,他弯起唇瓣,扬长离去。 离开餐厅的一瞬,季不寄骤然夺回身体的掌控权,立刻找了家便利店进去买水。 连吃了八盘马卡龙和四盘舒芙蕾,他被齁得胃里恶心,喝了一整瓶500毫升的矿泉水才缓过劲来。 季不寄把瓶子丢进垃圾桶,蹲在湖边,吹着夜风,冷静了些。 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到底是谁在替他说话? 季不寄摸出手机,开始在浏览器搜索“多重人格”,第一条专家回答写的是:多重人格,又称分离性身份障碍发病患者通常会有多个独立人格,彼此之间的性格、价值观相对独立,往往与严重的童年创伤有关。 他越往下看越眉头紧皱,连滑数条文章,确定自己还没有抑郁倾向、记忆缺失以及自我身份识别障碍。 不过最后一段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在早期有可能会出现幻觉以及焦虑倾向,建议通过心理治疗的方式及时就医。】 季不寄的指尖停顿了下,倏然感觉心头恰似火烧般灼热,不知是方才吃的甜品导致上了火,还是真的出现了并发症。 不能讳疾忌医,他当即挂了本地一家三甲医院的门诊号,挑了一位挂号费最贵的名医,时间约在了下周六的早上九点。 缴完费,游戏实时弹出消息,提醒他今日上线完成日活。 这游戏做得拉垮,内容量极低,并非每日都有事干,却要求他定时打卡,必须全勤。 这次打开游戏,季不寄发现顶端的进度条暴增,一下子从原本的25%涨到了40%,颜色变得赤红。 他戳开随之出现的两个宝箱,第一个箱子里是一只丑陋的玩偶,第二个装有一把手枪。 季不寄点开背包查看详情,关于玩偶的介绍让他一头雾水,枪的介绍倒是简单粗暴。 【诅咒的玩偶:据说受到了怨灵的诅咒,在不同时间段使用会有不同的效果。】 【老旧的手枪:能够帮助你射杀一只怪物的左轮手枪,不过枪不止可以保护自己哦~】 两个道具都是一次性用品,前者效果未知,后者看描述在关键时刻会有大用,季不寄决定先保留下来这两个物品。 游戏小人正在屋子里翻书,小木屋内氛围宁静温馨,黑猫蜗居在小沙发上。 暖色的灯光打下,小人坐着的身体被投出长长的影子。季不寄戳了下小人,没有互动,他没有放弃,隔一段时间戳一下对方。 陡然间,小人身旁的影子颤了下。 季不寄以为是光线不稳,直至亲眼看见那抹影子的动作愈发明显。他完全不按照身体原主的行为活动,黑影模糊地左右扭动着,开始脱离原本的主人。 直觉告诉他,这和藤蔓、钢琴、野牛一样是一个死亡威胁。 小木屋的灯灭了,整个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身旁的黑影已经成型,季不寄操纵着小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他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火柴,迅速点燃。 擦亮的火柴驱走了片刻阴暗,影子似是害怕火苗,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光点火柴是不够的。 季不寄拉动摇杆,带着小人进了森林。他打算拾些柴火,点火驱逐如影随形的黑影。 小人好像有些抗拒,不想在林子里多待。今夜无月,深林伸手不见五指,层层叠叠的树影宛若妖怪,格外瘆人。 季不寄在湖边蹲得腿有点麻了,他站起身来,倚在栏杆上,目光重新回到游戏,发现小人已经不见了,屏幕仅能看到纯粹的黑。 “怎么回事……”季不寄嘀咕着,摇晃了下右下角的摇杆。 就在这时,他发现整个界面都颤了一下。 原来那道影子已经覆盖了满屏。 【你已被黑影吞噬】 【死因:不断徘徊的第二个自我】 季不寄一愣,游戏自动退回到初始界面,进度条再度加载。 【稍后回来,请您耐心等待——】 须臾,崭新的金发小人出现在森林里,恰好位于上次捡柴火时的死亡地点。 季不拖动刚复活的小人,正想继续找寻干燥的树枝,瞥见小人的底下弹出一条对话框。 【你知道我是现代人吗?】 现代人?什么意思? 季不寄没反应过来,就见上次那道诡异的黑影再度逼近,面积竟是比之前膨胀了一倍。 得抓紧时间逃跑! 他操纵着小人往一个方向逃去,黑影绕开一群萤火虫,追了上来。季不寄在心念电转之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黑影怕的——当真是火苗吗? 他因为点燃了火柴,先入为主的认为黑影惧怕火种,可联想到金发小人的提醒,他猛然反应了过来。 季不寄打开背包,游戏进程并没有停止,黑影与小人仅剩一步之遥。他一下滑动到最底部,找到手机,点击使用。 金发小人登时掏出手机,开启了手电筒。 【——光敏性癫痫警告——】 一束强烈的白光照去,黑影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金发小人的身侧延伸出一道正常的、小小的人影。 【还不算特别笨。】 这是自家养成小人给自己的评价。 季不寄面无表情地关掉对话框,他家小人的说话方式似乎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 恰逢其时,又一条游戏提示浮现上来。 【你解决今夜发生的一切,但这场噩梦并没有结束】 第30章 这是一行黑体加粗的红色文字,疑似血液的液体沿着字迹的横折撇捺流动下来,寓意不详。 季不寄盯了几秒,这条信息并没有关闭键,意在提醒他未完待续,驱逐他退出游戏。 他刚关闭游戏,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薛文芝。 季不寄这才想起来,他先前约定了和他超过三个小时没联系就报警,这会儿已经超了时间。 他在餐厅时无端切了人格,掌握回身体的操纵权后就把此事抛之脑后,在湖边打了半个小时游戏。 接通电话,对面的大嗓门立即传来:“季不寄!!!你还活着吗?” 季不寄挪远听筒,回复道:“活着,劳您费心,没出事。” “那就好那就好,真的吓死我了,我真还以为你出事了,心想打不通就报警。”薛文芝放下心来。 季不寄道:“嗯,麻烦你了。” “害,没事儿,咱俩谁跟谁啊。”薛文芝爽朗道:“其实我打电话过来还有个事想说,你们系那个学妹在小店约了个988小季套餐,她说是你推荐她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季不寄的思绪先是被“988小鸡套餐”绊了一下,而后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前不久志愿活动结束,在饭桌上同系的一位学妹朝他要了穿孔店的联系方式。 他“嗯”了一声,问:“有印象,怎么了?” “诶呀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点这个套餐,你给我拉了这么一个大客户,我得请你吃顿饭啊。”薛文芝道。 “没事,请我吃饭就不必了。”季不寄回绝道,迟疑着念出这个名字:“988小鸡套餐……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小鸡套餐’,是‘小季套餐’,就是以你的姓命的名。照着你的耳朵打孔位置推出的一个特价套餐,单只耳朵988块钱,我特意把照片印在宣传册第一页上呢。” 薛文芝解释道,丝毫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季不寄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儿?” -------------------- 可怜小季,周遭的人都是玩抽象的好手 第27章 我是来接他的 薛文芝道:“这不是忘跟你提了嘛,现在你知道了,哥们让你白赚了988元。” 什么叫白赚了988元?这耳朵又不是自己凑上去的。 季不寄抓着手机,闭了闭眼睛,俄而问道:“你7个孔卖988?” “对呀,特价套餐!”薛文芝理所当然道。 季不寄不了解这方面的行情,但总觉得不该是这个价格,更何况他的门店还开在大学城里。 “有人买账么?” “有,生意老好了,已经预约到下个月了。”薛文芝道:“不寄啊,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我得请你吃个饭。” 季不寄被他软磨硬泡了一番,最终同意了他的饭局。 几日后,他来到薛师傅烤肉店,发微信催薛文芝赶紧下来。后者半晌才回复他消息:你学妹一会儿过来,和她一块儿吃呗。 季不寄奇怪,这988套餐里还包含了一顿烤肉? 刚穿完孔的人不能吃发物,薛文芝还真是会联动,让客人在穿前吃最后一顿。 薛文芝不知道自己好兄弟的脑洞,一心想着勾搭好兄弟介绍的漂亮学妹,把自己收拾得精神焕发,穿了一套独特的服饰下楼,配饰丁零当啷地发出响声。 季不寄瞅见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薛文芝,有些意外:“你染上非主流了?” 薛文芝问:“我帅吗?” 季不寄盯着他金光闪耀的唇钉,像嘴边沾了鸡蛋黄:“挺有气质的。” 薛文芝嘿嘿一笑,坐到季不寄对面。碰巧学妹这时推门而入,他又弹簧似的起身,招呼她过来。 学妹见到季不寄,顿了两秒,坐在他的旁边:“学长好。” 薛文芝笑着喊店里服务员上菜,给学妹倒了杯水,推过去。 学妹小声道谢。 季不寄也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正慢慢喝着,等着肉熟,桌上的另外俩人已经聊起了天。 薛文芝发起攻势,问学妹怎么突然想打耳洞。 比起她朋友圈发的照片,女孩现实的长相更偏柔和,苹果脸笑起来格外可爱,贴合长辈口中的乖乖女形象。 “受了情伤。”她道:“想改变造型,转换一下心情。” 原来是情伤,薛文芝见她主动提起,继续往下问道:“遇到渣男了?” “对,也是我们系的一个学长,不过已经毕业了。”学妹握着水杯的指尖发白,看上去仍未释怀。 “太过分了吧,居然敢渣这么可爱的妹子。”薛文芝替她愤慨。 学妹道:“对!恶心死了,那个姓林的,他一直不公开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的。” 等牛里脊熟透的季不寄忽偏过头,问学妹:“姓林的?” 烤肉店座位排得紧密,学妹坐在季不寄右侧,他猝不及防地一侧眸,纯黑的瞳孔似是一颗沉石落入心池。 她心神一晃,回道:“对,林入寒,学长你应该认识他。” 季不寄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牛肉,蘸进料碟里晾凉。 巧了,这也是他的前任。 一个多月前,他答应同林入寒交往,关系却还像以往的四年那样,熟悉又陌生。 某天下午在办公楼交完材料的季不寄顺趟去了厕所,恰好遇上前脚刚离开的林入寒。后者对上他的视线,神色莫名,低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季不寄推开隔间的门,解决完人生大事后,余光忽扫见垃圾桶里有根验孕棒。 首先,这里是男厕所。 他的思维停滞了下,探头去瞧那物件,已经被使用过了,显示窗口有两条杠,无疑是验孕棒。 其次,刚刚使用过这里的人只有林入寒。 季不寄当然不会以为林入寒实则是位女扮男装的女性,倘若这东西真是他留下来的,仅能说明这人大概率是个欺骗女孩感情的渣男。 耸拉着眼皮拉开门插销,季不寄刚一推门,便撞见了进来保洁的大爷。 坏了,应该戴个口罩的。 这下清白难保了。季不寄想着,欲盖弥彰地垂头出了厕所。 翌日,他有门选修课的期末考试。通常他们专业大四下学期不会安排理论考试,大家都忙着考研实习找工作,奈何他上学期漏选了门灾害与社会,只能在毕业前补上。 考试从下午五点考到七点,正好考完试还可以去回复时恩赐的每日一问。满打满算,今天该是第一百问了,他摸不清时恩赐在搞什么名堂,直勾勾地吊着他的好奇欲。 季不寄拎着笔电出门,打算上午先去图书馆复习一会儿,他一向喜欢临阵磨枪,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多学一分一秒。 结果他在图书馆的书咖刚一落座,身边就坐来一人。浓郁的咖啡香气袭来,他略微抬眸,觑了一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准前男友。 林入寒似乎是来得匆忙,头发有些凌乱,领口也歪了。他正了下眼镜,开门见山:“昨天你都看见了吧,我们聊聊?” 他将两杯咖啡中的其中一杯推给季不寄,撕开吸管包装,替他插上。 季不寄反应平静,礼貌地喝了几口,大庭广众之下林入寒不会对他做什么。 随后的发展就如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了,林入寒当场作案把他关进房间,害他错过了考试,同时反将害女孩怀孕的脏水泼给了他。 季不寄没想到世界能有这么小,那受害的女生恰巧是自己的学妹,如今他们两个还坐在一桌热热闹闹地吃饭。 见他没说话,学妹骤然道:“算了,不提他了,饭桌上说这些太晦气了!咱们接着吃饭吧,薛老板,给我也开瓶酒。” 薛文芝被她这么一叫,感觉自己煞时老了一辈:“你可别叫我老板,我也是刚从西大毕业的,喊我声哥就行。对了,你还是少喝点,一会儿要打孔,发炎了遭罪。” 学妹一听,不敢喝了,酒倒是上来了一桌,薛文芝给季不寄开了一瓶,后者被那块裹满辣椒粉的肉辣得厉害,忙仰头灌了大半瓶。 “行不行啊你,太菜了。”薛文芝嘲笑他。 季不寄被辣得微张着嘴巴,舌尖嫩红,牙齿雪白,小口抽着气,怼道:“你家辣椒品控不行。” “让你白吃还敢吐槽我?”薛文芝重色轻友,转头对学妹细心叮嘱道:“学妹,你少吃点辣的。” 学妹点点头,问:“我可以再看一眼样本吗?” 薛文芝道:“没问题,宣传册在楼上,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上去。” “不用,我现在就想看。”学妹轻轻摇头,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浅笑,抬手勾走了身旁学长的鬓发。 季不寄咀嚼的腮帮子一滞,扭头去瞧身边的女生。 “学长,你的耳朵好漂亮。”她道。 季不寄在靠墙的位置坐着,拉不开距离,贴在墙边,道:“他也有耳洞,满耳都是。” 第31章 他指了指薛文芝。 薛文芝把两边的头发拢到耳后,一张铜钱般方圆的大脸盘子露了出来,两只繁花似锦的耳朵非常醒目。 学妹瞥了眼薛文芝,笑了下,满眼只有季不寄:“话说学长,上次的游戏你还在玩吗?” “嗯。”季不寄胃里隐隐作痛,后脑发沉,知道自己这是快醉了,搁下酒杯。 “我也想玩,回去搜了下,怎么搜也不搜不到。” 季不寄道:“别玩,烂尾了。” 学妹哑然,话题又被薛文芝见缝插针地捡走。三人吃得不多,得益于给季不寄疯狂灌酒的薛文芝,酒倒是下去了不少。 下午吃完饭,薛文芝准备带学妹上楼穿孔,两人各自去了趟洗手间,留季不寄一个人醉倒在桌前。 薛文芝回来,发现季不寄身旁立了一个人。 出于职业习惯,他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首先得出结论——太适合打眉钉了。 对方的相貌条件优渥,眉型精致,慢条斯理地揉着季不寄的头,身形颀长,乍一看像个模特。 薛文芝先前不认识时恩赐,以为是季不寄的某个朋友,问道:“你是来接他的?” 时恩赐觑了他一眼,礼貌道:“对,我接他回去,他喝了多少?” 薛文芝看了眼酩酊大醉的好兄弟,莫名有些心虚,毕竟季不寄喝到半醉就停了,之后的酒全是他趁这人精神迟钝灌进去的。 “哈哈,大概五六瓶?”薛文芝干笑几声,在时恩赐平静的目光里显得愈发心虚:“都是啤的。” 时恩赐蹲下身,眼睛与季不寄齐平,黑发青年侧趴在桌上,脸肉鼓鼓地挤了出来。他伸手戳了戳。 季不寄没有反应,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我先带走他了。”时恩赐拉起他的胳膊,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夏季的衣服穿得薄,雾灰色短裤微微掀起,时恩赐的一只手托在他的大腿上,软肉深陷。 季不寄的头身比例不错,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他单手就可以扣住对方的后脑。几缕不听话的黑发自指缝钻出,时恩赐晃了晃他的脑袋。 “又醉成这样......” 薛文芝身为铁直男,竟从这两个男生的互动中窥见了些暧昧。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喝太醉了。 学妹洗完手走过来,看见自己的学长被一个男性抱在怀里,居然还是公主抱,话没过脑子先出口了:“这是谁?” “季不寄的朋友。”薛文芝道。 “朋友?”学妹皱着脸,直觉告诉她不对,哪有人的眼神是这样看朋友的? 时恩赐没把注意力分给来人,低头凑近青年,鼻尖轻蹭,倾落的金发遮挡住了两人的面容。 下一秒,他抬起头,学妹看清了他的长相,眼睛瞬时瞪大:“时恩赐?!你不是……你还活着?” -------------------- 到处被人请吃饭的小季~ 第28章 她这么喜欢你? 她刚说完,又发现自己这话不吉利,补了句:“你出院了?” “哦,季不寄替我看广告复活了。”时恩赐嫣然一笑。 “他们都说你死了,原来你是去住院了。” 女生觉得他在开玩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听见时恩赐抱着学长道:“拜拜,我们先走了。” 她第一次听到大名鼎鼎的日大学神讲话,声线并不低沉,澄澈干净,可她总感觉这其中透着一股微妙的耀武扬威。 他怎么会和学长认识? “你知道他住哪?”女生问。 “当然。” 那人头也不回地带走了季不寄。 时恩赐清楚季不寄酒量糟糕,清楚他的学校位置,清楚他住哪栋宿舍楼乃至哪一间房间。 他还知道,季不寄外食完一定要洗澡。 宿舍门没锁,明明被不法分子闯入过一次,他仍旧不长记性。时恩赐腾不出手,用鞋子踢开门,正想着如何给他醒酒,季不寄忽然意识清晰了些。 “为什么每次喝醉都能梦到你?” 他问。 时恩赐把他放椅子上,双手撑在他身侧,轻笑道:“那你的主观意识还真是强大。” “不对,不是强大。”季不寄捂住脑袋,低低道:“是幻觉。” 是他过于脆弱了,以至于产生了心理疾病。 “你看着我。”时恩赐拉开他的双手,让他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季不寄,我是幻觉么?” 季不寄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凝视着他,漂亮的虹膜,纤长的睫毛。 “不。”他摇了摇头,蓦地抓起桌上的签字笔,笔尖直逼对方喉结:“你是心魔。” 喉结滚动了一下,时恩赐白皙的脸蛋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明艳照人。他并没有躲开,冰凉的手扣住季不寄的手腕,操纵着对方手下的笔,在自己的脖子上画着涂鸦。 一颗线条扭曲的、漆黑的爱心。 “谢谢你给我新的身份。”时恩赐的指腹按在他被酒意晕染殷红的眼角,揩下生理性泪水,语气温柔似水:“你说,我到底是因你而生,还是为你而生?” 季不寄神志不清,呓语梗在喉间。 时恩赐搜了圈他的桌柜,找出东西来,拌匀,喂他喝水。后者嘴唇动了动,沾上点温水,蹙眉道:“怎么这么甜。” “就放了三勺,哪里甜了?” “好不容易给你冲的,你必须喝掉。”时恩赐强行把水杯塞到他手里,季不寄不满地抱住杯子,还算听话地勉强喝了一口。 他一低头,发丝就落进了水里,时恩赐给他撩到耳后,瞧着他单侧的耳钉,悄声道:“学妹学妹……她这么喜欢你?” 季不寄今天新换了一套耳饰,耳骨钉上有个扎人的尖尖角,像小恶魔的牙齿,泛着银质光泽。 时恩赐上手按了下,扎得有点疼,不知道这个笨拙的蠢蛋会不会误伤自己。 打单不打双,季不寄的耳洞一共有七个。他帮季不寄一颗颗摘掉,从抽屉里翻出养耳棒,一一给他换上。 半杯温水下肚,季不寄恢复了些许精神,大抵是不再把时恩赐当幻影了,他安安静静地抱着水杯,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耳朵。 “你要洗澡么?还是上床睡觉。”时恩赐收拾完,将小颗的耳钉收纳进小盒子里,问季不寄。 “我要洗澡。”季不寄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坚定的话。 酒后其实不该立即去冲澡,可季不寄心理层面难以过得去,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身上有股浓郁的怪味,那是由烤肉味、啤酒味和时恩赐身上的果木香构成的。 时恩赐不确定这个醉鬼能不能走路:“你自己去洗还是我帮你?” 学校的宿舍配备有独立浴室,小小的淋浴隔间,对于学生来说还算方便。 “我自己去。”季不寄搁下水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时恩赐的胳膊。 “真不要我帮你?” 季不寄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迈着醉步,恶狠狠道:“我讨厌你。” 时恩赐饶有兴致地抱臂看着他:“好吧。” 他强逼着自己笔挺地进了浴室,关上门的一瞬,手扶上了墙,心想下次不能再答应薛文芝的酒局了。 喝酒误事。 水温调节到35度,拧开淋浴头,水流哗啦啦浇了满身。季不寄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没脱衣服。 不知为何,现在遇到那个家伙,他总有一种异样感。接近自我防御的直觉令他想紧紧地护好自己的衣服。 他再次确认浴室门是否反锁,随后脱掉了上衣和短裤,肌肤间似乎还残留着被人搂抱过的感觉,令人不由战栗。 时恩赐没抱着他沉湖真是谢天谢地。 季不寄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干净净,把一身酒气冲掉,理智回笼。他洗完澡,猛地意识到自己逃得急,没有拿换洗的衣物。 他不想穿着脏衣服出去,然而可恨的时恩赐就在门外。 季不寄浑身赤裸,湿乎乎的手握住门把手,额前刘海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做足了心理准备,推动屏风。 门泻开了一个小缝,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钻了进来。 季不寄在有限的范围内扫视了一圈,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试探着小声喊了那个人的名字:“时恩赐?” 无人应答。 时恩赐似乎是走了。 他放下心来,刚要推开门出去,门后的另一端忽响起一道幽幽的声线。 “好像有个笨蛋没拿衣服?” 季不寄猛地一下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几不可闻地溢出一声嗤笑,季不寄没有捕捉到,只是在一阵大力关门声后,听见时恩赐低低地念道:“季不寄,你变了,以前你和我是可以泡在一个池子里的关系。” 季不寄咬了下牙:“那时候我穿泳衣了。” “是这样吗?”时恩赐靠在墙边,声音隔着厚墙壁源源不断地传来,似乎有些闷闷的委屈:“那你还记得当时答应了我什么吗?” 第32章 季不寄僵在了原地,蒸腾的水汽渐渐消退,他的身影变得清晰。 “你果然忘了。” “已经过去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的话语撞在了一起。 黑发被水黏在一起,缕缕末梢打着点滴,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渍。 “你还有什么资格提那件事……”季不寄动了动口型,实际上没有出声。 门外响起了愈行愈远的脚步声,时恩赐似乎是离开了,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衣服给你放门口了,快穿,不许感冒。” 季不寄推开门,看到了地上的洗衣盆里整整齐齐地叠着几件衣物,正好是他打算换的那一套。 —— 周末的医院人群嘈杂,大厅内医务人员忙碌而有序地穿梭其间,季不寄挂了一位精神科医生的门诊号。 排到他时,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简单地问了几句话,随后让他先去做脑神经和脑ct检查。 季不寄缴了几百块钱的检查费,做完这些检查后,就近在小馆子里吃了顿快餐。下午结果出来,他再去精神科找医生,医生看过他的检查结果,要求他填写两套量表。 一套是人格分裂评定量表,季不寄快速完成,得分在正常范围内。 另一套是mmse量表,算是一个简易智力状况检查,满分30分,季不寄只扣了一分,认知功能同样正常。 10分钟后,季不寄拿着医生给他开的安神药和一堆小票,走出了医院。 这时,住院部的大楼底下,有一位女性走了过来,朝季不寄招招手道:“好巧,你来医院做什么?生病了?” 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是蒋木。 “好像没有。”季不寄自己也不太确定,问她道:“你呢?” 蒋木停在他身边:“我来医院看人。你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好像没有?” 季不寄淡然道:“我怀疑自己有第二人格,约了精神科的医生,刚刚就诊结束。” “医生说什么?”蒋木看他不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模样。 “他说,我可以去多运动运动,多晒晒太阳。” 蒋木笑了:“你是该多晒晒太阳。” “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季不寄仍然疑病。 蒋木想了想,道:“其实这所医院最出名的是心血管疾病,精神科不行的。我认识一位私人心理医生,你要实在不放心,去她那边看看?” 季不寄刚刚破费了近千块钱,私人医生价格更高,还不能走医保,遂拒绝道:“不用了。” “她是我一富婆朋友,不缺钱,看病很良心的。”蒋木看破了他的顾虑,劝道:“我把她推给你吧,她挺有水准的。” 季不寄问:“不缺钱,那她怎么收费?” “嗯......怎么说呢,她要的报酬,会和你想的不大一样。她有特殊癖好。” “什么?” 蒋木解释道:“不是那种,她喜欢收集一些心理疾病患者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像一幅画、一支舞蹈、一首诗歌或者小说之类的。” 季不寄想,不巧,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搞艺术。 “那她估计不会想给我看病。” “这你放心,时——是、是多么奇葩的作品她都会接受的!”蒋木话音一转,欲盖弥彰地抬升音调:“我跟你讲,她之前还把一个发霉的碱水面包挂件当成宝,每天睡前嗦上一口呢。” 季不寄听完,觉得这位收藏家也挺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的。 死马当活马医,在蒋木的极力安利下,季不寄加上了那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头像果真是一个碱水结,心形的,大抵是在没发霉之前拍的。 “你叫她苏小姐就好,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医生。”蒋木道。 季不寄此刻已经不对这位苏小姐抱有希望,给她改好备注,没想好发什么合适的话用于打招呼,对方抢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苏小姐:今晚过来么?】 【苏小姐:[位置信息]】 风风火火的性格和季不鸣倒有几分相似。 吃过晚饭,季不寄按照她发的位置打车出发,她住在别墅区,坐公共交通过去有些不便。 很巧的是,时恩赐的家就在附近。 高中的某天晚上,他第一次独自登门拜访,时恩赐没让他进门。 寒风凌冽,季不寄被冻得鼻尖通红,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并化到他雪白的肌肤上。 时家别墅灯火通明,时恩赐站在正门口,黑衣黑发,险些与夜融为一体。 看到季不寄,他的浅眸一点点亮起,似是冬日街边的一盏盏灯光,次第闪烁。 “季不寄,我们不能回去。” 他小跑着扑上去,搂住对方,身上仍带着室内的暖意。他把少年冰凉的手塞进口袋,倏然摸到了一张纸条。 “你给我带了什么?” 季不寄轻眨了下眼睛:“成绩条,还有你忘带的作业。” “什么?”时恩赐愣了一下,确认道:“你冒着雪赶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趟作业?” 季不寄道:“明天老师要逐一检查,你不写就要被拎出去罚站了。” 时恩赐有些苦恼,季不寄怎么这么笨?好不容易来找他一遭,只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啦,你冷不冷?我已经叫上车了,车一会儿就到。” 他掏出围巾,边说边给季不寄系上。 季不寄被布料兜住嘴巴,抓着围巾,问他:“去哪?为什么不要回去?” 时恩赐开始给季不寄戴帽子,他长得矮,得微微踮起些脚尖:“去网吧玩。家里在聚餐,来了很多亲戚。” “不行。”季不寄扶住帽子。 时恩赐早就料到他不会同意,心里正组织着劝说的话,面上的情绪也酝酿到位了,却又听到他说:“你得把作业写完。” 时恩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在网吧写。” 没等几分钟,他打的车便到了门口,季不寄给家里人发了个短信,告诉母亲今晚有事不回去了,跟着时恩赐去了网吧。 网吧需要身份证登记,他们两个都没有成年。时恩赐掏出他家长的身份证,轻车熟路地开了包间。 “你家不是有电脑么?”季不寄问,看他那副模样,不像是第一次来网吧了。 时恩赐道:“感觉不一样!” “感觉?”季不寄搞不明白。 他俩进到包间内,两把电竞椅,两台机位,后边横有一张小沙发。时恩赐选了里边的座位,他就坐在外边,把肩上的书包放下,找出习题册,递给时恩赐。 “写吧,我看着你。”季不寄的语气无比自然。 时恩赐瞪大眼睛:“没开玩笑吧季不寄,我们上网是按时收费的,时间就是金钱,你居然让我在机位前干这种事情?” 季不寄问:“你还差钱?” 于是,小少爷在季不寄的眼皮子底下补完了两天的作业。 “这下可以玩了吧?”时恩赐火速合上习题册,生怕他再说出要检查什么的话。 “玩什么?” 时恩赐列举了几个时下最热门的游戏,问他玩过哪个。季不寄哪个都没玩过,他家里没电脑,祖传的旧手机无法运行市面上流行的手游。 “你怎么什么都没玩过?”时恩赐撇撇嘴,托着下巴,视线在网页上随之滚动。 季不寄勾起嘴角,偏头瞧着他:“你以后给我做一个,我就玩。” 时恩赐常打游戏,但对那些制作游戏所需要学习的一行行代码毫不感兴趣,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生。 可在这一刻,他就像是被季不寄脸上浅淡勾人的笑容蛊惑了一般,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 —— 季不寄到达目的地,按响门铃。 一位布丁头的年轻女人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去,上下打量,丝毫不掩饰探究的眼神。 “打扰了。”他客套道。 “没事,我喊你来的。”苏小姐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坐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招呼道:“随便坐,最好是离我近点,我耳朵不好使。” 季不寄坐在她旁边的长沙发上,住家阿姨端来了两杯茶水,他晚上喝了茶会睡不着,就放在桌上没有喝。 “今晚就随便聊聊,你不用拘谨,我只是想先认识一下你。”苏小姐翘起二郎腿,挑眉笑道。 季不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认识的价值,开门见山:“我怀疑我有多重人格。” “哦?详细说说?”苏小姐问:“你最近有出现异常行为吗?” “我最近身体两次失去控制。第一次是在家里,我和家里人一起吃早餐,忽然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黑匣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边的另一个人格出来行动,性格和我截然不同。”季不寄徐徐说道。 苏小姐面上表情不变,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第二次是在一家餐厅,我和别人用餐时,他再度冒出来,擅自做了一些胡闹的举动,还吃了十几盘甜品。” 第33章 “你喜欢吃甜品吗?”苏小姐问他。 季不寄摇了摇头。 苏小姐遗憾道:“好吧,我也很讨厌甜食,还以为能打发走别人送我的曲奇了。” 插完题外话,她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什么规律?” 季不寄回忆了下:“大概是两周前开始,第二次仅隔了半天,两次均持续时间不久,一两个小时左右。” “有意思,你能具体描述一下他的形象吗?”苏小姐来了兴致。 季不寄思索着,尽量使自己的形容贴近记忆,缓慢道:“性情顽劣、巧舌如簧,应该习惯居于上位,行事任性,有点幼稚。” “那他和你真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呢。”苏小姐托腮道。 “你近期情绪怎么样?有焦虑、悲观、暴躁之类的负面倾向吗?” “近期——”季不寄想到了什么,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水:“情绪波动比之前大,但不全是负面的。” 苏小姐抬手让住家阿姨倒了杯清水,“不全是负面的......那私人生活方面呢?常见的,比如睡眠,有没有异常?” 这下季不寄的思考时间更久了。他接过水杯,润湿嘴唇,半晌,才迟疑开口道:“前段时间,我经常会梦到一个人。但最近不会了,因为他好像是真实存在的。” “嗯?”苏小姐察觉异常:“那个人和你什么关系?你所谓的第二个人格,是否与他个性接近?” 她这一问,季不寄霎时面色一变:“他们两个很像。” “你们是什么关系?”苏小姐继续追问。 “我和他是——”季不寄一时间想不上来一个贴切的词,他和时恩赐是什么关系呢?以前的朋友?还是互相敌视的死敌? 末了,他选了个最平淡的回答:“高中同学。” “呦,高中同学……”苏小姐蓦然间意味深长地露出一抹笑容,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你和我的一个来访者有些像。” “这确实像是解离性身份疾患的一种表现,两个人格交替出现,各自有其独特的思维、情感和行为模式。至于你提到的另一个高中同学嘛,既然这个人格和他有相似的地方,那有可能意味着你的潜意识里仍存在尚未解决的感情创伤。” 她分析道,安慰了句:“不过你不必担心,多重人格障碍虽然复杂,但通过认知行为疗法等心理治疗以及药物治疗的辅助,它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的。” 季不寄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他记得蒋木说,苏小姐喜欢收集“艺术品”。 “你嘛,我想想,你有擅长的创作领域吗?”苏小姐晃悠着二郎腿问他。 “我的创作可能会让你失望。”季不寄道。 “失望?怎么会,你的情况本身已经很有趣了。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审美奇差且毫无艺术细胞的,他那首即兴钢琴曲弹得我连着三天没进琴房。” 苏小姐喝干杯子里的茶,润润喉,道:“最后他给我端出来个游戏demo,说允许我先试玩一下……病人创作的东西可真有趣,我非常喜欢,这就像是在窥视他们的秘密,让我有许多遐想空间。” 季不寄对她的恶趣味不置可否,不过倒是受到了启发:“我可以借你的琴用用吗?” “你也会弹钢琴?”她问。 “以前学过一点。但原创的话,我可能不太擅长。”季不寄道。 苏小姐不在乎这些,起身带他进了琴房。 光线通透,钢琴位于落地窗旁,木地板上摆有两把复古的皮质椅子。 她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需要给你创作时间么?” 季不寄摇头:“不用。” “那就开始吧。”苏小姐抬了抬下巴。 季不寄坐到钢琴前,按响琴键,一段即兴创作的曲子随之流淌而出。他弹得流畅,旋律绕耳,苏小姐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她捏了捏鼻子,似是有些无语:“你这首即兴……” 曲子前期温柔婉转,中期激昂向上,与一股变幻莫测的韵律交织在一起,结尾再度变得悠扬细腻,如微风拂过湖面。他这首曲弹得是不难听,但问题就在于—— “到底拼接了多少首钢琴曲?”苏小姐问。 季不寄丝毫不心虚,坦率道:“四首,致爱丽丝、欢乐颂、秋日私语、卡农。” 苏小姐说不出话来了,她上次在这里受到冲击,还是听了某人自称苦学两年的独创曲。这次又来了首毫无灵魂的经典钢琴曲目串烧。 抬头瞧了眼钟表,已经临近九点,落地窗外夜色深沉。苏小姐放过了季不寄,两人一起回到客厅。 挑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白光。从另一头回来时季不寄才注意到,电视另一侧的涂漆墙壁上挂着许多抽象的艺术画作。 苏小姐察觉到他的目光,在画作前驻足,片刻后冷不丁地问道:“对了,你对你那位高中同学是什么感情?” 季不寄仰头看着画,语气平淡:“非常讨厌。” “不要对我撒谎。” “……还有一些愧疚。” “愧疚?”苏小姐扭头去瞧他。 季不寄轻声道:“我对不起他的母亲。” 苏小姐敏锐地洞察出他对这一话题的抗拒,没继续深挖他产生这种情感的原因:“不止这些吧?讨厌和愧疚,它们既然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你同他相处时必然是饱受折磨的。但你给我的感觉,比起逃离,你更想要接近。” “需要我给你画个饼状图吗?”季不寄面无表情。 “好吧好吧,你今晚不愿意说就算了。” 苏小姐摆摆手,结束了本次谈话。 季不寄告辞,走入玄关。 她在背后倏然道:“忘记告诉你了,我录音了,不介意吧?” “那段钢琴曲?” “当然不止,是全部。”苏小姐晃了下录音笔:“今晚的谈话内容,全收录。” 季不寄顿在玄关,问:“什么?” “这句也录进来了。”苏小姐扬唇道。 离开苏小姐家,走了几分钟,季不寄陡然想起来他还没和她约下一次的就诊时间。 他掏出手机,在黑夜里亮起屏幕,眼睛被刺了下,瞥见一条信息滑过。 【宋乞:哥,晚上好呀】 那日他们食堂相遇后,宋乞死缠烂打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当时脑子乱,回去也忘记把宋乞拖到黑名单了。 他手指一动,刚要拉黑,宋乞下一条消息发来。 【宋乞:别拉黑我!求你了。】 【宋乞:哥,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 【宋乞:但是你至于气我这么多年吗?】 他一条接一条地发着,打字速度飞快,最后送过来一张猫猫道歉的表情包。 【宋乞:难道哥后悔救我了吗?】 季不寄想,他和时恩赐的聊天方式真像,连表情包都用同一套。 他不知道那是近期很流行的贴图,聊天软件默认的都是这个图包。 季不寄靠在路灯杆子上,回复他消息。 【季不寄:我只是不喜欢被欺骗。】 宋乞发来了一个语音条,季不寄点开去听,他的声音因为急于解释而显得仓促不安:“我从来没有想过骗你,我只是......只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讨厌我。” 季不寄打字回复他。 【季不寄:我不会讨厌你,我讨厌的人只有一个。】 “你好偏心,你只偏心时恩赐。”宋乞的语音听起来在颤抖。 这也叫偏心么?季不寄倏然间有些想笑。 他抬起头,视线穿透光线稀薄的路灯,无意间看到了时家的别墅。 是了,他这段路走熟了,走着夜路,下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季不寄迈动步子往那个方向走,似是被屋顶上的那只鸟巢吸引了。房子在视野里愈来愈大,花园里植被修剪整齐,环境清雅。 和四年前的时家一模一样。 他像四年前那样,翻到时家后院,这边不见灯火,漆黑一片。他不小心踩了空,掉进了泳池里。 万幸这里没有水,季不寄只是摔了一跤。 这一摔,他猛地忆起几年前,他也在这里摔过一次。 那时天暖,时恩赐跟他在泳池边上玩,故意拿水枪射他,他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水中。 季不寄不会游泳,玩得有些累了,水温很舒服,他就沉在水里装死。 却给时恩赐吓了一跳,以为他溺水了,一下子蹦水里救人,把泳池水深仅有一米二这点抛之脑后,砸到自己身上。 “那个傻子......” 他揉着摔得发麻的手肘,从水池里爬出来,亮起手电,一步步来到时恩赐卧室的落地窗前。 卧室没拉窗帘,或许时恩赐上次离去是在一个白天。季不寄贴近冰凉的玻璃朝里边望去,眼神掠过屋内大大小小的物品。 第34章 比以前少了些东西,但又添了许多他没见过的。 压在玻璃上的手稍稍用力,窗户竟是开了。 他闯入时恩赐的家里,直接来到他的卧室。房间内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边摆满了季不寄不感兴趣的书籍。 文学类占多数,他记得时恩赐喜欢文学,常常捧着本厚书打发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分科时选了理科。 架在落地窗边的钢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深色红木桌。桌面凌乱,左侧的区域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右边的钢笔没有扣好盖子,白色的手账本是摊开的状态,季不寄凑近去看。 上边只写了五个字——天黑得好慢。 日记本? 若是几年前的季不寄,早在他家门口就驻足不前了。如今的他不仅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闯入民宅,还能无比自然地偷看时恩赐的日记本。 就在这时,一道幽然的声线自耳后响起。 “季不寄,你像个强盗。” 季不寄心尖一颤,不经意碰掉了桌角的什么东西。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他佯装沉着,扭头去找身后的人。 金发青年坐在蓬软的大床上,双手撑着床沿,下巴微微仰起,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明明是死亡角度,却仍然漂亮得让人嫉妒。 “我不应该在自己家里么?”他歪了歪头,姿态闲适。 季不寄问:“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时恩赐的每次出现都会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捉摸不透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 时恩赐眨眨眼睛,蓦然站了起来,身影隐匿于阴影中,过往开朗的少年气与此刻潮湿阴冷的鬼气奇妙地糅杂在了一起。 他的笑眸弯得像月牙,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的记忆和以前没有区别,心里却感觉通透了许多。” 他悄悄走近季不寄,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发丝上沾了片樱花瓣。 这个季节有樱花吗? 季不寄退了两步,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那物件却被时恩赐踢到了床底,余光仅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边角。 似乎是一盒不知名药物的注射液。 “话说季不寄,你来我家,是想留下来陪我一晚吗?”他背着手,笑眯眯地凑过脸去,唇齿间的热息打在季不寄的脸颊上。 时恩赐的变化太大了,高中时期的他做这些动作,季不寄会觉得小少爷是在撒娇。而如今压他快半头的时恩赐再这样毫无距离感地贴近,他只会隐约感觉到压迫感。 “我是无意中散步走来这附近的,”季不寄道。 “哦?你是说,你不小心走到了这附近,翻越障碍,然后不经意间推开了我家唯一没上锁的窗,误打误撞闯进了我的卧室?”时恩赐不紧不慢地问着,声音悦耳。 季不寄简直无可狡辩,他调动言语板块,在脑海中组织着可信度高的话,表面上处于接近静止的状态,结果就是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我——” 时恩赐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脸侧,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尖,拇指触碰唇肉,慢慢揉搓着:“嘴巴怎么这么干?” 他并不在意季不寄的解释。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是宋乞发来的消息。季不寄立即摁灭了屏幕,以免徒增事端。 然而时恩赐还是察觉到了:“是谁?” 季不寄避重就轻:“一个同学。” “林入寒?薛文芝?刘昂?还是……你上次那个学妹?”时恩赐如报菜名一般报了一连串名字,把季不寄寥寥可数的交际圈熟人几乎报了个遍。 他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让季不寄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那四年,因此对方对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知根知底。 “你怎么会认识他们?”季不寄问。 “你上次喝醉酒时挨个报的。”时恩赐语气自然,真假难辨:“你哭着说自己的朋友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嘤嘤嘤,好可怜。” 季不寄表情不变,眼睛直直盯着他。时恩赐知道,这笨蛋是在瞪他。 他的手遮住半边嘴巴,低低地笑出了声:“季不寄,你好可爱。” 又来了,冷酷无情的季不寄再次被他赋予了用于小女孩的形容词。 他冷冰冰地插兜要走,时恩赐拦住了他,轻飘飘地开了口。 “季不寄,你走不了的。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不经意间锁上了我家最后一道开着的窗,又不小心反锁了卧室的房门。” 季不寄停滞在原地,绷着张脸,问:“你在屋里反锁的,我为什么开不了?” “你可以试试,看看我会不会让你走。”时恩赐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整体身影单薄,骨架偏小,脂肪含量又低,抓握起来骨感分明。 季不寄嘴巴微张,半天道不出话来。以往时恩赐总会引导他多说一些,现在的他却唯独在时恩赐面前难言一语。 他被时恩赐逼到了桌子上,对方双手撑着桌边,两人间的空气近乎于无。 “你坐坏我的本子了。”时恩赐咬耳朵道。 季不寄的臀部落在冰冰凉凉的桌面上,双腿毫无安全感地悬着,勉强维持平衡:“你——你多给我点空间。” 时恩赐还在贴近,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的衣领,身上花香四溢,仿佛刚从童话书的森林里钻出来。 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被误触,屏幕亮起,画面上似乎出现了两只像素风格的小动物,是金丝雀和猫头鹰,季不寄的目光来不及为此停留,时恩赐便一手扣上了笔电。 他挣扎着想要下去,哪有坐在别人书桌上的道理。哐当一声,金属框架的笔筒翻倒,里边的笔滚落出来。 “你还打翻了我的笔筒。”时恩赐继续谴责他,却没有放他双脚着地的意思。 季不寄的两根手指夹着桌上的钢笔,指甲盖受挤压变得粉红。 “你别蹭我了。” 声音也不再平静。 这家伙到底在做些什么?季不寄的大脑混乱,宛若被时恩赐糊了一坨麦芽糖,搅啊搅,笨拙地黏糊在一起。 霍然间,他抓到了什么东西。 粗糙的布料,内里塞着棉花,按压下去回弹迟缓。 季不寄察觉到这是什么,顾不上保持距离,单手把这东西抓到面前,为了保持平衡,另一只手下意识勾在了时恩赐的脖子上。 “你怎么还没丢?” 他端详着手里的巫毒娃娃,指腹掠过诡异的缝合线,喃喃问道。 娃娃的表皮本身就是灰扑扑的颜色,可上边却没有粘上半点污渍和灰尘。 时恩赐安静了片刻,才启齿道:“它长得像被丢掉了也会自己找回来的类型。” 季不寄问:“像你一样么?” 在自己身畔贴着的人不说话了。 季不寄搁下娃娃,欲要落地,时恩赐又道:“季不寄,你抱我一下。” 季不寄无动于衷,平静地问:“不抱会怎么样?” 对方低着头,金发渡上冷色的月光,扑灵扑灵地闪烁着,周遭的氛围骤然间阴冷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他轻轻道。 不想说,说了季不寄会害怕他的。 -------------------- 入v三合一,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全书预计完结在5r左右,请大家支持正版^w^ 第29章 季不寄,你真听话 季不寄厌恶欺骗,他认为这意味着背叛,越是来自亲近的人,越能带来摧枯拉朽的伤害。 所以时恩赐狡猾地选择了不予告知。 碎发轻荡,他的头稍稍偏着,眼神清澈,未等来对方的动作。如同预料中的那般,时恩赐撤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季不寄身子前倾,抬起手臂,抱了过来。 和预估的情况不同,他没料到时恩赐会在这种时候后退,向前仰去,扑通一下砸进了他的怀里。 时恩赐身形一晃,呼吸滞了一秒,闷闷地吐出句话来。 “......你又砸我。” 季不寄冷着脸,手臂未落,抱住了自己死掉的死对头。 四周沉寂无声,就像季不寄的思维般无波无澜。 时恩赐的脸埋在对方的颈侧,季不寄抬手替他摘下来头上沾的樱花花瓣。 三分钟后,一声微信提示音打碎了短暂的宁静。 是宋乞发来的消息。 时恩赐松开手,从他的怀里出来,话语里暗含一丝嫌弃:“果然好讨厌,我今晚要洗澡。” 怀里的温度消失了,季不寄蹙着眉:“时恩赐,小孩才说讨厌。” “你双标?”时恩赐问他。 季不寄被提醒,回想起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就双标了。” 时恩赐又笑出了声,他仰倒在鹅毛绒被里,金发铺散,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季不寄坐到椅子上,不理会宋乞的消息,打开了养成游戏。 第35章 奇怪的是,这次游戏一直在登录界面加载,迟迟不能上线。 时恩赐仰望天花板,安静不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回他消息么?” 季不寄摇头:“没有,我想打游戏。” 他本以为时恩赐会就此话题继续聊下去,毕竟他以前对游戏很感兴趣。 可时恩赐什么也没有说。 “不走么?”时恩赐问他。 “你不是不让我走?”季不寄关掉手机,手指勾搭着钢笔,在桌面上敲来敲去。 “季不寄,你真听话。” 季不寄感觉,现在的时恩赐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阴阳怪气的。 他们没有掐着彼此脖子打起来,也没有红着眼眶大吵一架。此刻暂且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真是一场奇迹。 “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季不寄习惯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这下轮到他来问别人这个问题了。 时恩赐扬起眉峰,翻身坐直身体,回答道:“我打算和你一起睡觉。” “什么?”季不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转过身去注视着对方:“没问你这个打算,而且我不打算和你一起睡觉。” “可是我眼下只有这个打算。”他真诚道。 盯着大床中央的漂亮年轻人,季不寄有一句话几乎要呼之欲出。 你不应该恨我吗? 到底在搞什么? 最终,季不寄一语未发,干坐在桌子前刷手机,竭力忽略掉身后人的存在。 直到后半夜,他难敌困意,咚的一声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季不寄唯独这点好,睡意来了,入睡不挑地方。 也没有听见身后的人低声说的话。 “太可惜了,笨蛋,你的打算驳回了。” 第二天早上,季不寄睁开眼,正睡在松软的大床上。揉了下眼睛,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他坐起身来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卧室中空无一人。时恩赐又不见了。 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季不寄拔掉插头,电量已满,分屏仍停留在昨晚的游戏加载界面。 他切到游戏里,发现加载条又可以前进了。 进入游戏,季不寄的目光登时锁定了屏幕中间的一个点。 花瓣飞舞的樱花树下,金发小人正静静地坐在秋千上。猩红的液体似涓涓细流从毛孔涌出,红色的乌鸦飞落,啄食着其摇摇晃晃的尸体。 【你已被美好的幻景杀害。】 【死因:你在那棵树下停留太久。】 金发小人又死了。 顶部的进度条像是年底冲业绩般涨到了50%,颜色浓艳得能滴出血来。 季不寄伸手去开了弹出来的宝箱,里边有一个针筒,以及一瓶注射类药物。 【镇静剂:效果如名,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药物。给谁用取决于你。】 药物被收入背包,季不寄暂且用不上这种东西。毕竟主角都死了,杀害主角的犯人还是一颗树。 收起手机,他原路离开时恩赐的家,打车去了最近的地铁站,而后坐地铁回了学校。 到了食堂刚好临近中午,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来回忙碌着。在暑假期间,前来就餐的人甚至比食堂工作人员还少上几个。 季不寄照常去排咖喱饭,才一走到窗口,就看见一个穿红白间色工作制服的人在这边等他。 “哥,蹲你好几天了,可算把你等到了!” 见到来人,宋乞神色兴奋,眼底迸发着亮光。 季不寄面色生冷:“你找我有事?” 宋乞态度诚恳:“我决定当面跟你道歉。” 跟他道歉? “宋乞,你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季不寄问。 咖喱饭窗口无人排队,阿姨正握着勺子在搅和咖喱,辛辣鲜香的气味不断传来。 宋乞堵在窗口前,轻声道:“我当然知道,我骗了你。” 四年前的一个早春,季不寄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周。他刚被网吧辞退,找了份替人跑腿的工作,上岗第二天就在旧城区脏乱逼仄的小巷里撞见了宋乞。 准确来说,是半死不活的宋乞。 一颗参天大树嵌入墙体,泥缝里钻出几根杂草,他倚靠着树干,头破血流,发缕上沾满黏稠的血块,额角凝着脏兮兮的血污。 季不寄当即停下了电动车,弯腰问道:“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旧城区藏污纳垢,常有流浪儿与野狗夺食,处于几乎无人照管的境地。 闻声,宋乞艰难地睁开眼皮,看清楚了来人——一个穿着整洁校服的优等生。 “报警?你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报警吗?”他不停地咳嗽着,快要咳出血来,季不寄注意到他的腹部同样受到了重击。 他急着去工地送饭,又不能丢下他不管,下车把他扶上后座,道:“这附近有诊所么?我载你去。” 宋乞似乎对这里很熟,奄奄一息地报了个地址。 电动车发动,一股浓郁的灰尘味扑鼻而来。兴许是担心蹭脏自己的衣服,身后的人始终保持距离。 到诊所看完医生,宋乞输上液,坐在过道的椅子上。 冬寒未褪,廊道气温极低,凉气从窗缝挤进来,他输着冰凉的液体,浑身冻得发颤。 季不寄把校服外套脱给他穿,心里惦记着车筐里的盒饭,见他情况好转,便动身要走。 宋乞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你要走吗?” 季不寄点了点头。 “我还没给你钱。”宋乞道。方才缴费时,是季不寄替他付的款。 “那你现在给我吧。”季不寄转身看向他。 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埋着头,似是囊中羞涩,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我手头没钱……老头给我的钱都被他们抢走了。” 季不寄没关心他口中提到的陌生人:“那你就先欠着。” 少年扯了扯身上的校服,欲要再说些什么。 恰在此刻,季不寄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者是时恩赐,他接通电话,听到对方凶巴巴的声音:“季不寄,你为什么不来上课,是不是又去打黑工了?” “没有。”季不寄否认道:“不是黑工。” 没想到对面的时恩赐更生气了:“你果然去打工了!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缺钱可以朝我借,我妈妈也会很想帮你的。或者你来我家上班,总比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打工强吧?” 季不寄捏了捏鼻梁,不想搭理这个吵吵闹闹的家伙。对方却仍继续道:“你别再去网吧打工了,听到没?” 网吧? 季不寄一愣,那是他的上一份工作:“你怎么知道我在网吧打过工?” “我、我……”时恩赐突然卡了壳,莫名有些心虚。 季不寄最了解他的脾性,这时的表现刚好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是你联系老板把我辞退的?” 时恩赐不说话了。 季不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时恩赐,你别给我添乱了。” 他挂断电话,发现打点滴那个孩子正在看自己。 “哥,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他指的是刚刚打来电话的时恩赐。 季不寄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我同桌。” “这样啊——”宋乞应了一声,摸着胸前的校徽,若有所思。 季不寄并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暴露了多少信息。 也未曾料想到会为之后的闹剧埋下地雷。 “哥,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的。”宋乞哀求道:“但是这四年我也不好过,老头死了,钱都用光了。我每天都想见你,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事,才闹出来那些事情。”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季不寄问。 有一个学生过来打饭,他侧身把宋乞带到另一边的角落,冷淡道:“你应该和时恩赐道歉吧。” 宋乞握紧了拳头,哑声道:“时恩赐时恩赐时恩赐……你只在乎他。” 季不寄不理解他过激的反应:“我和他已经断交许多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宋乞质问道。他身高比季不寄矮一些,一米七出头,凑近了要仰起脸来才能看他。 季不寄有种在面对年少时恩赐的错觉。 不过时恩赐哪怕是在怒气冲冲逼问季不寄的时候,也仍带着些许独属于小少爷的矜持。 “你会一直记得时恩赐吧?就像你在食堂一直吃咖喱饭一样!”宋乞恼怒道。 -------------------- 咖喱饭出镜率极高 *明天不更新,后天晚上双更!再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www 第30章 究竟谁是谁的游戏? 季不寄的神经一颤。 对于宋乞的话,他内心徒然升起一股荒谬情感,把时恩赐跟咖喱饭扯上关系,简直是古怪又好笑。 尤其是在时恩赐真的说过类似话语的情况下。 高中食堂有个特价菜窗口,每天都是三块五的醋溜白菜,量大管饱。季不寄几乎每天都会去吃。 第36章 不知道为什么,时恩赐居然会吃一道菜的醋,气鼓鼓地说季不寄对待自己必须要比对醋溜白菜专一长久。 时恩赐那时正在自家泳池里游泳,潜在水底咕嘟嘟地冒泡。 季不寄搞不懂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起醋溜白菜,他今天下午明明在时家蹭的饭。他从后院的秋千上起身,走到泳池边缘,平静问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时恩赐从水底钻出来,水花四溅,弄湿了季不寄的上衣。 “今天中午食堂吃饭,李宛白跟我说,没有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哪怕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再好,也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时恩赐的睫毛上沾着池水,湿漉漉的:“他说,我们早晚要成家立业,之后关系变淡,减少联系。” 李宛白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和时恩赐关系不错,兴许是读书多了,少年老成,总爱扯一些大道理。 季不寄认为李宛白说的没错,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永远绑定在一起,两个人类之间的羁绊,就算时间冲不淡,生死也会隔断。 他可能难以成家立业,但时恩赐必然是会的。他是时家独子,时父的思想相对传统,定会要求他繁衍子嗣,延续香火。 届时,儿孙满堂的时恩赐事业有成,享受着天伦之乐,哪还会顾得上自己的少年玩伴季不寄? 再然后,时恩赐百岁而终......哦不对,他大概率会死在人家前边。 他杵在泳池边上神游天外,时恩赐泼水唤他回魂:“在想什么呢?” 季不寄回过神来,没敢跟他讲自己已经把时恩赐的子孙后代乃至死后大事安排好了。 “我觉得……课代表说得有点道理。”他委婉道。 “哪里有道理了!”时恩赐从池子里腾地站起来,极度认真道:“我们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不管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太重,眼神又过于沉。季不寄无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咕噜噜噜——” “笨死了,你怎么就学不会游泳。” 时恩赐的担忧声在水下显得有些沉闷。 这时,蒋木从屋里出来,催他俩快回来上课。时恩赐从水深一米二的池子里把季不寄打捞出来,两人弄得屋子里全是水痕。 —— “我以后不会再吃咖喱饭了。” 季不寄对宋乞道。 甩下这句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他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季不寄打开游戏。金发小人已经复活了,此时正在院子里挖坑给自己埋尸体。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头顶的进度条却再度暴涨,现在到达了60%的进度。季不寄又一次获得了宝箱,可心里却变得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进度条涨满了发生的不一定是好事。 他点击开启宝箱,得到了一把锤子。 【铁锤:可以砸碎许多东西的好帮手,把它们通通砸碎丢进垃圾桶吧!】 目前没有可用的地方,季不寄照例把这一物品放入背包。 秋千上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季不寄看着碍眼。在埋完尸体后,操纵小人去拿水管冲上边的痕迹。 褐色逐渐褪去,他满意地指使小人搁下手中水管,进到木屋里边。 骤然间,金发小人路过楼梯时,季不寄发现屏幕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互动按钮。 【是否进入二楼?】 以前二楼从来没有开放过,季不寄一直以为这道楼梯是个摆设。 一级级台阶向上延伸,楼梯间狭长而昏暗,季不寄选择上楼,金发小人上楼梯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 二楼有三个卧室,季不寄首先打开了左手边的第一间,里边摆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以及一个衣柜。房间构造简单,没有可以调查的地方。 第二间是相同的布局。 金发小人继续在走廊前进,停在了第三间卧室前,一条游戏提示忽然出现。 【是否打开房门?】 开前两个房间时,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提示。 这间卧室的门把手处插有钥匙,季不寄直接选了“是”。 小人拧开钥匙,房门被缓慢推开,里边的光亮一缕缕泄出来,就在这时,一只爬满红血丝的白眼球贴近了门框! 男人的脸皮惨白惊悚,面部不断抖动抽搐,嘴巴大张,舌头宛如毒蛇般拉出黏稠的津液。 【把门关上!快跑!】 小人的对话框刚一弹出,便为时已晚。男人已然以身躯撑开了房门,从卧室里挤出来,逼向小人。 季不寄不擅长这种需要临时反应的追逐战,当下拉动摇杆匆忙地往一个方向跑去。男人在身后穷追不舍,追击音效如夺命丧钟,紧张刺耳。 【回房间,秦王绕柱!】 在形势紧急的情况下,小人的对话框整个横在界面上,季不寄操纵摇杆的手一抖,小人步伐一顿,同男人的距离一下子近在咫尺。 【笨死了!】 季不寄眉头一皱,说出了声:“你别说话!” 曾经嫌舍友边打游戏边大喊大叫扰人清静,没想到如今他也开始情不自禁对着游戏开口说话。 像是隔着屏幕听见了他的话一般,金发小人底下的对话框不再冒泡。季不寄按他先前的提示回到男人的房间,与男人围着大床绕了几圈。 千钧一发之际,他踩上床铺,冲出房间,趁男人没追赶上来,急忙关门上锁。 男人扑到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不断地拍打木门,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季不寄从来没想过小木屋的二楼会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且还精神失常,状态极其诡异。 他正凝神盯着屏幕思索着,上方忽弹出一封邮件。送信人是那位日光大学的李教授,他前段时间刚回复了对方的邮件,不知这时又来找他做什么。 退出游戏,去查看邮箱,季不寄一行一行扫过他发来的文字,这位教授居然是想让他去担任自家孙子的家庭教师。 季不寄记得他家小孩名叫李鸣邱,受后天家庭与学校教育影响,患有adhd,性子敏感冲动。应对这样的小孩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读到邮件末尾,时薪一百五十块钱。 季不寄当晚给予对方答复。 李鸣邱今年9岁,上小学四年级,跟父母和爷爷住在一起。季不寄按照发来的地址找到他所在的小区,楼房建在山上,如同城堡般堆砌着。 他循着电梯上到二层,门慢慢打开,一位靠在大厅墙边看手机的中年女人瞥见了他,放下手机,道:“你好,季老师,我是鸣邱的妈妈。这边的单元楼比较难找,我带你过去吧。” 他点点头,道:“叫我小季就行。” 女人“嗯”了一声,给了他一张门卡。他今日穿了身白t恤搭牛仔裤,东西随手塞进裤子口袋里,跟着女人在空旷的小区广场绕了一大圈,路过了几个小型花园和人工湖。 路上没什么人,他们走了近十来分钟。 她主动解释道:“这边地下停车场可以直接通到楼内,住户们一般都是开车出入。” 难怪这个上班时间段却在小区里见不着个人影。 到了家里,李教授意外地没去上班,正在客厅读报,李鸣邱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着玩玩具。 这家的大人对季不寄都客客气气的,没因为他是学生而轻视他,这让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他负责教小孩的全科家庭作业,此外还要在辅导作业之余准备一些趣味性的教学资料,用于锻炼小孩的工作记忆和注意力。李鸣邱先前见过季不寄,对他的态度并不抗拒。 一切进展顺利,首次授课结束,他拎包正要离开,李教授在门口叫住了他。 “小季,这节课下来感觉他怎么样?” 季不寄想了想,抓住一个点,语速不快不慢:“这节课下来,我发现他的注意力方面确实有缺陷,尤其是在我盯着他背英文单词时,注意力分散比较明显。” “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他看着老教授,又补充道。 “那就麻烦你了,不着急,慢慢来,小鸣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沟通。”李教授笑了笑,扫了眼书房里各自办公儿子儿媳,低声道:“你也看见了,这小夫妻俩不靠谱,凡事都得直接找我。” 季不寄颔首。 说实话,他还挺意外天底下会有这样上心的爷爷的,孙子又不是他生的,他还愿意费尽心力去管教。 和自己那便宜爷爷比起来,可是相差甚远。不过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多年,再比较也是没有意义的。 印象里,季老爷子是个薛定谔的抠门老头。逢年过节回老家时,他常会从陈旧的老柜子里拿出来一些绿豆糕分给他吃。但季老爷子不会给姐姐季不鸣,也不太爱搭理幼弟季不凡,唯独对季不寄十分大方。 可以说,他是家中唯一一个在意这位中间小孩的长辈。 后来老爷子得了重病,下午一家人在院里吃柴火饭的时候,把季不寄叫到了里屋。 第37章 他说:“不寄呀,你是家里的长男,以后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都得靠你顶着。” 季不寄没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肩膀被捏得生疼。听他把话说完,才了解了他的意图。 季老爷子让季不寄发誓,要给他养老送终,照顾自己后半辈子。 他身形佝偻,干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深陷他的皮肉,一双浑黄的眼睛里掺杂着浓浓的算计。老人家封建迷信,总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老天爷不能管的,但凡发了誓,就要好好遵守,否则天打雷劈。 那时,季不寄九岁。他动了动嘴皮,实际上什么也没说。 因为季老爷子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老人以为他发完了誓,特别开心,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弯着腰在柜里开始翻找自己集市上买的绿豆糕。 季不寄对这种入口有劣质糖精味的食物没了好感。 季老爷子的葬礼在村子里举行。路边站了许多街坊邻居和亲戚朋友,季不寄立在一棵树底下,看着老人的遗体被抬走,纯黑的眼眸毫无波澜。 季父打了他一巴掌,骂他冷血,这么小就没有感情,长大以后指定是个白眼狼。 “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最疼你,你连哭都不哭一声!” 季不寄的伤感早在爷爷住院的那段时间耗尽了。 家里大人工作都忙,他终日照料季老爷子,成为了他的专属护工。老爷子总是要起夜上厕所,需要人扶着,他怕自己被忽视,每天晚上故意起个百十来次,折腾得季不寄睡不了觉。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季不寄深感疑惑。 李教授对李鸣邱的好是不计回报的,不吝付出的。 他已经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强行切断了这条线的进程,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出了单元楼。 小区内环境幽静,设有大片的绿化公园,这时除他以外空无一人,傍晚时也许会有人遛狗散步。 路过人工湖,季不寄蓦然听到了一阵翻涌的水声,以及属于孩童的微弱求救声。 他猛地跑到湖边,看见湖中央有一个孩子正在扑腾着挣扎,显然是不会游泳的。 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方? 季不寄皱起眉头,那里离湖岸过远,单凭手臂或树枝很难够到。 他不会游泳,贸然下去不过是送死。季不寄当即拨打了119,言简意赅地说清了这边的情况。消防员大概能在五分钟内赶来现场,可这孩子落水已经有一段功夫,通常来讲,儿童溺水五分钟内就会因缺氧而出现生命危险。 孩子渐渐力竭,挣扎的动静减小,似是快要失去意识。岸上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季不寄蹲在水边,短短一分钟间已是手脚冰凉。 他倏然想起了父亲的责骂。 冷血。 他闭紧了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的情绪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深陷于沙滩的赤足,任由浪潮袭来又离岸。 自保的理性压过了内心的躁动与不安,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自我厌弃。耳边无数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指责着他的无情和淡漠。黑暗中,方才孩童的求救声仿佛和之前的某道声音重合了。 “爸爸,是他干的。” 人会被同样的障碍绊倒第二次么? 季不寄陡地睁开双目,跃进了清凉的湖泊之中。 等不及了。 水流瞬时包围全身,漫过口鼻,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油然而生。他承受着水的阻力,朦朦胧胧间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你不要命了,笨蛋!” 那声音似乎是隔着幽深水幕,模糊不清,季不寄再度产生了幻觉。 工作日上午的小区内格外冷清,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花坛中植被安静地生长着,喷泉停止了喷涌,唯独湖面上翻腾着水花。 漩涡之中,黑发青年本能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找寻支撑点,身体却徒劳地往下沉去。他似乎放弃了挣扎,缓缓下沉,水逐渐漫过了头顶。 下一秒,他奇迹般地掌握了游泳的技巧,双腿打水,手臂交替划水,一股向前的推进力带动他游到了落水孩童的身边。 他把孩子救上岸,自己随后爬了起来,发现消防员刚好赶来。 “快给他做急救措施。” 浑身湿透的黑发青年对他们说道。 救护车在那之后驶来,医护人员将小孩带去了医院。他靠在湖岸边的滑梯阶梯上,向后捋了一把头发,细白的手指泡得有些发胀。 他抬起手仔细打量,反复检查着,仿佛是不愿让这具身体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消防员同样关心了这位年轻人的情况,他的面色苍白,看上去状态虚弱,可却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个足以安抚人心的笑容。 “我没事。”年轻人温和道。 看到这幅像是在水里溺死过一遍的模样,消防员着实替他捏了把汗,叮嘱道:“以后救人要量力而行啊。” 年轻人笑意清浅,未及眼底:“如果重来一次,他可能还会这样做。” 消防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用“他”来指代自己? 遂按自己理解的意思接话道:“有救人的心是好事,但是不管怎么样,要优先考虑到自身的情况。每年因为救人反而被溺水者一块拖下去的人也不少。” 年轻人轻轻附和了一声。 待到他们离去,他在儿童乐园里静静站了片刻,仿佛一张静止的剪影。良久,重新有了动作。 手机在口袋里浸泡得潮湿,季不寄掏出来,检查一番,还能正常使用。 他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季不寄抓着手机,陷入沉思。 还是说,他的第二人格本身就会游泳? 这时,蒋木打来了微信电话。 “季不寄,忘了问,你上次和苏小姐交流得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传来。 季不寄把湿发掖到耳后,道:“还行,我们约了下一次的时间。” “你是真的……”蒋木略显迟疑:“人格分裂啦?” 季不寄回想着自己刚才的举动:“目前看来可能性挺大的。” “奇怪,你家庭以前也有类似的精神病病史吗?”蒋木低声道。 季不寄察觉到某个字眼,问:“什么叫也?” “时恩赐的父亲不是几年前有了心疾吗?现在就在安宁医院接受治疗。”蒋木道。 安宁医院是日光市有名的精神病院,名气远扬,许多外地人都会特意前来寻医问诊。 季不寄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我认识的亲属应该还算精神正常。” 太阳渐渐高悬于头顶,接近正午时分,大地被烘烤得有了些许热意。他在日头底下晒着自己,低头调高屏幕亮度,戳开了养成游戏。 金发小人正在小木屋的沙发上坐着玩手机,自从有了这部手机,小人看书的时间就少了。 他的手机上有什么好玩的? 季不寄很好奇,于是尝试着点击了一下。 镜头拉近,季不寄第一次瞧见了小人手机屏幕里的内容。 那似乎是一个rpg游戏,主界面显示在儿童公园里,主角为一个身穿白色短袖和牛仔裤的黑发小人,此刻站在滑梯设施旁,拿着手机,顶上阳光略显刺目。季不寄觉得这幅景象无比熟悉。 他今天穿了什么? 低头去看——上衣是白色的,下装是随处可见的牛仔蓝。 金发小人屏幕里的角色同时也低头了。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令他寒毛直竖。 后台的微信电话里,蒋木仍然在说着些什么。 “......他的父母均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目前他名下的资产都是我在打理。” 季不寄没有听进去她的话,生平首次在夏季的烈日下觉出透骨的寒意。 游戏,游戏。 究竟谁是谁的游戏? 只是一瞬,仿佛是这个世界所出现的bug,游戏闪退。 方才所见的一切消失不见。 “季不寄,你在听我说话吗?季不寄?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他紧紧攥着手机,湖水蒸发,浑身发冷。半晌,才干涩地回应道:“这边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养了一个月的金发小人居然能够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这到底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灵异事件? 还是说,他的病情已经加重到这种地步了? 不不不,他又不是时恩赐,不会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季不寄回到宿舍,换掉湿衣服,躺在床上再次尝试打开游戏。 界面闪了一瞬,黑了屏。 他重复尝试了几次,皆没有效果。 仰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他抓着手机,胳膊挡在眼睛上,思绪不断飞舞。 最近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得过于频繁了。先是时恩赐车祸去世后起死回生找了回来,而后自己身上又出现了不受控制的情况。 第38章 他起初以为是因为自己得了精神类疾病,一度怀疑过是否产生了第二人格。一切却在今天得到了答案——他被自己养成的游戏角色控制了。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贴在干燥的被褥上,季不寄脊背发凉。 他蜷缩了下手指,手机移到眼前,又一次尝试将游戏删除。 卸载无效。 无论他点击多少次卸载按钮,这个游戏总会显现在自己的屏幕上。季不寄怀疑,如果他换一部新的手机,游戏也会随之跟来。 这简直阴魂不散…… 等等,阴魂不散? 季不寄乍然联想到时恩赐。他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环顾四周,在空气中找寻一个金色的家伙。 说起来,游戏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就是在时恩赐意外死亡的当天下午。 之后他进入游戏,顺理成章地一路玩到现在。直到游戏进度来到20%,他打开一个宝箱,小人获得了一部手机。 为什么他会进入小人的手机里? 他三番五次地失去控制原来是小人搞的鬼么? 时恩赐……或许知道什么东西。 可是每次都是时恩赐主动出来找他,他该如何联系上对方呢?总不能像林入寒那样去跟大师学招魂。 季不寄大脑过载,纷纷杂杂地飘过许多思绪,一晚上没睡好觉。翌日早上,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浅眠。 睁不开眼睛去瞧来电者,他迷迷瞪瞪地接听电话,听到那一头男人声音的瞬间,狭长的黑眸倏地睁圆。 -------------------- 今晚的双更~迟钝的某人终于发现了 第31章 砸碎手机 “你好,请问是季不寄同学吗?昨天在清馨小区落水了一个孩子——” 季不寄坐直上半身,径直打断对方的讲话:“不是我推下去的。” 对面的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解释道:“我知道不是同学你推的,你是我们家孩子的救命恩人,我和孩子妈妈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感谢? 季不寄单手握着手机,揉了把头发。 “我昨晚在业主群问了下,才知道同学你不是我们小区的住户,隔壁的李教授跟我说你是湖西大学的学生,现在住宿舍。”孩子爸爸温和道:“我和孩子妈今早开车到你们学校校门口了,买了些东西,方便出校拿一下吗?” “没事,不用了。”季不寄淡淡道。 “同学你出来一趟吧,就在西门。特意给你买的,我们俩开车来这边堵了半个多小时呢。”男人劝道。 无奈,季不寄只得换衣服出门。到了校门口,看见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男人下车,大步走了过来。 随后一个女人从驾驶位下来,在后备箱拎了箱牛奶,还有面鲜艳无比的锦旗。 那箱奶颇有重量,季不寄接过,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要那面迎风飘扬的锦旗。 “同学,你就收下吧。”男人道。 季不寄扫了眼旗帜红底上印的金色大字:感激湖西大学生,救儿恩情永铭心。 底部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英雄大学生季不寄。 他低下头,不想再看那锦旗一眼:“你们俩都过来,孩子怎么样了?” “呀,有孩子姥姥管着,没事你别担心,小孩正搁医院输液呢。”男人硬是把锦旗塞到他手指缝里,觉得他脸皮薄,就没要求再拍照留念。 夫妻两人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便开车走了,季不寄把锦旗卷起来,拎着东西回宿舍。 说实话,自从救下宋乞酿下祸端,几年后又发生了那件事后,季不寄不太敢救人了。 5月末那天,他路过一家医院,恰巧碰见一个小孩连跑带跳地出来,被地上的石块一绊,磕在了坚硬路沿石上。 他忙弯腰去扶,把那小孩抱起来,发现额头正止不住地流着血,一些细密的小石子硬生生地嵌进了伤口里。 他掏兜,没找到干净的纸巾。抿了抿唇,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季不寄启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小孩白胖的食指一指,脆生生地开腔道:“爸爸,是他干的。” 孩子爹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他赔医药费。 正值休息日,医院进出来往的人许多,爱吃瓜是人类的天性,周遭的人逐渐聚集了起来,把他们三个包围成一个圈。 男人咄咄逼人,孩子额角的伤触目惊心,季不寄来不及反驳,舆论的天秤便倒向了男人的一端。他没想过自己平白无故扶起来个小孩还能被讹钱,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着指责的目光,失去了解释的欲望,只想快些赔钱走人。 可就在这时,林入寒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医院门口有高清监控摄像头,我们现在去查个监控如何?”他挤出人群,同男人对峙道:“如果真的是这个男生推倒的,医药费自然是由他来承担。” 男人哪里敢去查监控,他隔着老远就看见自家孩子扑通一声磕花坛上了,和这个几步之遥的小伙子没有半点关系。 他急忙拒绝道:“不查监控了,我还得带孩子去医院看病呢!” 男人俯身把小孩抱起来,快步走远了,看热闹的人潮随之散去。 林入寒扭头看季不寄,同系的大学霸,罕言寡语,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我改变主意了。”他勾了勾嘴角,搭上青年的肩膀:“我今晚要跟你吃饭。” 季不寄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他的大脑转了好几秒才回想起眼前的人是谁。他甩开对方的胳膊,好奇道:“为什么要跟我吃饭?” 这便是季不寄和林入寒大学同系的四年来第一次交流。 不过说来巧的是,那天季不寄路过的,刚好是时恩赐父亲所在的医院——安宁医院。 在宿舍的桌前坐下,季不寄拆开箱子,取了盒牛奶,他一边喝着一边玩手机。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这游戏又可以启动了。季不寄首先查看进度条,这次没有涨,仍旧停留在60%的位置。 金发小人正在房间里打扫卫生,他想到上次看到的诡异局面,点开背包检查那部手机。 【一部手机:现代人的神奇智慧,你可以用它做任何事!】 任何事?也包括远程控制玩家本人么? 这手机在他之前选择了确认使用后,就由主动转化为被动触发,现在看来玩家并不能自行控制使用。 背包格子里,手机的旁边是他上次获得的一把铁锤。 【铁锤:可以砸碎特定物品的好帮手。快把威胁你的东西制裁掉吧!】 锤子的介绍有所改变。 季不寄受到启发,心中一动。现在威胁他的东西不就是那部手机吗?退一万步讲,他就不能拿铁锤把手机砸碎吗? 他当即点击使用铁锤,拖动着道具的图标移向了格子左侧的手机。 【是否选择使用“铁锤”砸碎“一部手机”?】 季不寄毫不犹豫地点了确认键。 【你想得美!禁止玩家恶意销毁道具!】 金发小人登时显现出来,在他面前直跳脚。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解决吗?这在季不寄的预料之中,他放弃砸碎手机,转向思考其他在游戏里能够称得上威胁的东西。 玩养成游戏这段时间,曾经威胁过小人生命的有老鼠、林中藤蔓、钢琴、影子、二楼的男人以及庭院里的那颗樱花树。 锤子……锤子可以做什么呢? 他在脑海中把这些威胁过了一遍,心中有了答案——是钢琴!锤子或许可以将钢琴砸碎。 他记得那架钢琴在森林深处的一个迷宫里,说走就走,操纵小人进了森林。白天的森林看上去一片祥和,林间植被随风摇曳,时不时有几只小动物蹦跳着走过。 小人在灌木丛间穿梭着,季不寄凭借模糊的印象找寻附近的迷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座迷宫就在周围。 他操纵小人继续前进,余光忽瞥见了一汪亮晶晶的水潭。这简直就像是黑白电视里突然出现的红围巾,显而易见是一条关键线索。 季不寄拖动摇杆,更改方向。小人左转弯,倏地擦到了旁逸斜出的树枝,动作一顿。 【脸被划伤了,要清洗一下。】 季不寄看见这条对话框,心中吐槽道,你脸上分明只有一个“x”。 虽是这么想着,他还是带小人来到了水潭边上。潭水清澈见底,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池底的鹅卵石,一两条鱼儿游过,日光洒于水面似是给小鱼缀上了许多金光闪闪的鳞片。 【是否清洗伤口?】 潭面的倒影上映出金发小人毫无感情的“x”字脸。季不寄选了“是”,小人遂俯身开始捧起清水洗脸。 【是否清洗伤口?】 提示框出现了第二次,季不寄再度选择了“是”,小人弯腰继续冲洗伤口。 【是否清洗伤口?】 第39章 第三次了。 游戏出bug了?季不寄游移不定,索性又一次点了"是"。 金发小人缓缓贴近水面,这个游戏的美工不错,将画面做得精致极了,细节部分也处理得很到位。季不寄能够扫见水面上倒映出的两侧树影。 下一秒,季不寄却骤然一滞。 靠近岸边的潭水上赫然映出一张人脸。 那是属于金发小人的,漂亮的、精致的面孔。 画风接近于美少女漫画,角色的大眼睛扑灵扑灵地闪着,眸色浅淡,皮肤白皙。 季不寄越看越眼熟,但现实生活中的真人转2d纸片人形象不是那么好辨识出来的。盯了半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放弃了继续消耗脑细胞,操纵小人准备离开。 恰逢其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了摇杆,似是在与季不寄的操控对抗着。下一秒,小人就被拖入了清澈的水潭之中。 【你已溺亡。】 【死因:你无法对抗空虚的灵魂。】 怎么又死了? 死得次数多了,季不寄渐渐有些习以为常。他退出游戏,切到后台的聊天软件,苏小姐跟他回了消息。 他和苏小姐预约的下次治疗时间是在明天上午,他病因已明,自然是没有再去的必要,便临时发消息自己不去了。 苏小姐问他原因,季不寄想不出来怎么回,总不能真跟人家说自己被游戏小人操控了,这样只会被怀疑病得更重。 【苏小姐:你都付过报酬了,必须得来。】 季不寄思索片刻,决定那就再去一趟,正好他有事情想问。 第二天上午,季不寄抵达苏小姐的别墅。关于灵异事件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苏小姐,只是说自己这两天正常了许多,身体并无大碍。苏小姐瞟了他一眼,感觉奇异。 她似乎又不能确定季不寄的病症了,他的表现无比正常,并不像个精神病患者,可那日的描述听起来又格外严重。 难道......那天的谈话全是他编造的故事? 苏小姐暗地蹙眉,笔杆在手指间转动着。 季不寄忽然问:“有什么精神类药物的外包装是绿色的吗?注射液。” “什么?你问这个?”苏小姐的笔杆子一停:“你这给的范围太宽泛了,没人规定一种药只能出同样的包装,绿色外盒的药物也有许多。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不寄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着:“身边有个人好像在使用这种药,我有点好奇,但他不让我知道。” “这样啊,既然他不想告诉你,那一定是不愿意让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苏小姐想了想,倏地道:“不过恰巧我知道有一种药物蛮符合你的描述的,前段时间我的一位患......来访者长期服用,已经产生依赖性了。” 她在纸上写下药物的名字,季不寄记在心里,告辞后在路上开始查询这种药品。 天气炎热,正午的太阳正烈,路旁的知了叫得有些恼人。他找了片树荫,蹲下身子,仔细浏览着手机上的信息。 路边有一台自动贩卖机,似乎是有个人走了过去,停在机子前流连了一圈,最终走到了他的面前。 季不寄抬眸,顶着日光眯眼觑了一眼来人。光影交错,灿阳碎成光斑落在那人的面容上,将他得天独厚的美貌彰显得淋漓尽致。 “季不寄,我要喝冰汽水。” 第32章 天呐,你可能是…… 季不寄晒得脑子发懵,张张嘴巴:“嗯?” 时恩赐重复了一遍:“季不寄,我要喝冰汽水,去给我付款。” “为什么我给你买?”季不寄问他。 对方高高在上地站在他眼前,蓦然俯身,眉目与他齐平。季不寄的心颤了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自额间滚落,狡猾地沿着锁骨,钻进了领口。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 “因为我不会隔空取物。”他语气轻慢,含着笑意,似是笃定了季不寄会答应他的要求。 季不寄站起身,走到自动贩卖机,表情清清淡淡的:“喝哪个?” 时恩赐贴在他身畔,抬抬手指,选了葡萄味的气泡水。他冷着脸扫码支付,将滚动出来的冰汽水丢给对方。 “你没有手机?”他问时恩赐。 既然他回来了,为何不去找蒋木拿回手机? 时恩赐拧开瓶盖,吨吨喝了一大口,声音愉悦了起来:“有,但不在身边。” “为什么不拿?” “我想让你给我买。”他捏着汽水瓶,任性道。 季不寄哑然,靠在树边看他喝汽水,甘甜的葡萄气息扑面而来。 鲜活、生机。 他想到了方才在浏览器上查询到的注射液相关信息,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生病了吗?” 时恩赐否认道:“没有,我是死了。” “不是问你这个。”听到他的答非所问,季不寄有些恼,唯独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才会有如此丰富的情绪体验:“我是问,你之前是不是在长期使用一些药物?” 对方把汽水捏得略显变形,轻轻笑了:“果然看到了么?不好意思,我们只是高中同学,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高中同学? 季不寄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概括两个人的关系。 他不吭声了,低着头,时恩赐心软了。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我以前确实存在一些心理方面的问题,不过吃药只是为了助眠而已。”他轻描淡写道。 “仅仅是这样?”季不寄狐疑道。 “嗯。”时恩赐思量道:“可能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季不寄听蒋木说过,四年前破产后,他的父亲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重度躁郁症以及并发症导致其后续发展到了生活难以自理的地步。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家余下的钱财送一位病人去精神病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虽然还是很讨厌这个家伙,但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尽管是在低低地笑着,神情却落寞孤独。 然而紧接着,他就用软绵的态度说出了命令的话:“季不寄,安慰我!” “什么?”季不寄看到那人理所当然的表情,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确定让我安慰你?” 时恩赐移步凑近他,阴凉的树荫下,两人鼻尖快要触碰在一起,吐息间尽是汽水甜味:“不行么?” 紫葡萄汽水和白葡萄汽水的口味有细微的差异,他清晰地嗅了出来。 知了的鸣叫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四周寂寥无声,马路上无车驶过,仿佛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该怎么安慰一个疑似在伤心的人? “稍等。”季不寄摸出手机,现场搜索如何幽默地安慰自己的高中同学。 便捷的现代科技ai迅速提供给他答案,他浏览了一遍,用他那特有的无波无澜的声线念道:“你不要难过了,上帝在创造你时不小心关上了一道门,但还为你留了一扇窗。别被小怪兽打败了,加油,我看好你、哦。” “哈?”时恩赐的手捏向了季不寄的脸蛋,他刚摸过冰汽水,皮肤微凉。后者被他拉扯着脸颊,五官都快变形了,眼神依旧酷酷的。 他问:“你是人机吗?” 季不寄救回自己的脸,靠到树干上:“够了吗?后边还有。” “你别念了。”时恩赐遗憾道:“现在的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 可爱。这个词又出现了。 是因为自己如今身高不及时恩赐,让对方产生了一种错误的认知么? 几年前,他比时恩赐高八厘米的时候,也会在一些瞬间感觉对方可爱。季不寄暗忖着,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这四年里反超自己八厘米的。 他迈开腿,往回去的路走。正午的大太阳底下,身旁的男鬼幽幽地跟着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清楚可见。 “我送你的项链呢?”他问。 他管这个叫送?季不寄甩给他一句话:“卖了。” 时恩赐拖长嗓音“欸——”了一声:“卖了多少?” “忘了。”季不寄仍然冷淡。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压着马路,季不寄埋头走着,听到身后那人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别扭极了。 间隔四年,他早就不知道以怎样的形式与时恩赐相处了。 刹那间,他想到最近的灵异事件,问道:“我最近在玩一个游戏。” “嗯?”时恩赐等着他的后文。 “那个游戏大概是养成类,里边有一个男性角色。”季不寄组织着语言,以至于让这件事听起来不太荒谬:“前段时间我在游戏里获得了一部手机,我发现,游戏角色在使用手机之后,可以操纵我的身体了。”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偏头问道。 斜后方的人微不可察地笑了下,眼神清澈:“怎么操纵?” 季不寄回想道:“他会像附身于我一般,掌握我的身体使用权。我的动作、言语、神态都不能为自己所控。” 第40章 “他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他犹豫了下,轻轻摇头:“虽然说让我有些苦恼,但他做的一些事反而帮我摆脱了不少麻烦。”除了一晚上吃12盘甜品那次。 “天呐季不寄,你可能是——”时恩赐神情严肃。 季不寄屏气凝神。 “被田螺姑娘看上了。”他补完后半句话,换来季不寄一个无药可救的表情。 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快到学校门口,时恩赐乍然道:“拜拜,我要走了。” 季不寄回头瞧着他:“去哪里?” “去办一些事情~” 说罢,他朝着某个岔路口拐没了踪影。 季不寄没有反应,原地立了一会儿,进了学校。他边走边琢磨着一会儿去哪里。又到了中午,不吃咖喱饭,还能吃什么呢? “季不寄,要不要去吃新开的甜品店?” 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搂住了自己。 季不寄拍开对方的手,转头看着林入寒,声音冰冷:“你又想做什么?” 他三番五次骚扰自己,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荒诞可笑的理由? “我们去订个合同怎么样?”林入寒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商量道。 合同?季不寄蹙眉。 似是看出了季不寄的困惑,林入寒道:“我们边吃边聊,你不是喜欢吃甜品吗?我刚好知道一家新开的店铺在做活动,最近在社媒平台上很火的,女孩们都喜欢去那里打卡。” 季不寄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拒绝了对方邀请:“不怎么样。” 林入寒最近入职了父亲的公司,以他的作风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公司上班工作。 从学妹口中得知,林入寒在短暂的入职期间职场骚扰,权色交易,权利寻租这类事情没少做过,可惜搜集相关证据把他扳倒却不是一件易事。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林入寒一眼。后者以为他是欲拒还迎,在等他开后边的条件,遂道:“你听我说一说这个合同的条件再做决定,我可以立即帮你澄清论坛上的谣言,同时在你毕业后帮你安排一份不错的工作。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你需要帮我找到时恩赐,我们的合同期限到此为止。” 林入寒觉得自己给出这样好的条件,季不寄指定不会拒绝。毕竟他亲口承认了厌恶时恩赐,答应这样小小的要求对他来说并无心理负担。 然而,季不寄注定不是那么简单搞定的。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不咸不淡地讥讽道:“抱歉,不知道你那位大师对你说了什么可笑的话,恕我拒绝。” “你……不同意?”林入寒错愕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季不寄拒绝自己的理由:“我说,我可以马上帮你澄清那些流言蜚语,你不需要等到满足我的要求。” “谣言已经挂了这么长时间,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对我的影响也逐渐减小了。”季不寄淡淡道:“你提供的工作我也不需要。” “你——”林入寒哑口无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准备了一份季不寄的弟弟在校外打架斗殴的录像,他早已查清楚了季不凡所在的学校,那小孩临近毕业,上报给校方想来他会面临严厉的处分。如果拿这个东西威胁季不寄,不知是否能奏效呢? 他微微翘嘴,刚想说话,季不寄陡然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去甜品店。” 林入寒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想法,为什么不答应他提议的百利而无一害的合同,反倒同意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邀请? 不过,自己的此行目的暂且达到了一半,便笑着道:“那还站着做什么,跟我过来吧。” 只要在季不寄的身边捕捉到时恩赐存在的蛛丝马迹,他就能重新续起内心暗淡欲灭的火苗。 季不寄眸色沉沉,随同林入寒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一家装潢颇具小资风格的精致甜品屋。他之所以答应林入寒的邀请,是因为他想要抓住林入寒的更多把柄,为此必须要和他产生接触。 这样一想,他无意间流露出些许凶神恶煞的气场,跟文质彬彬的林入寒一起走入这家满店都是姑娘的甜品屋,气质对比尤其强烈。 第33章 各怀鬼胎 店内人满为患,他们在近门的坐席落座。林入寒脱下外套,客气道:“你看看菜单吧,想点什么,我请你。” 季不寄对这些五花八门的蛋糕点心毫无兴趣,光是扫上一眼菜单,便回想起那夜遭受的酷刑,嘴里发涩。 林入寒见他不点单,取下另一张菜单,问道:“这家店也有马卡龙,你不是喜欢吃吗?点几份?” 季不寄沉默地翻看着那张单子,倏然发现菜单内页贴着一张推理游戏的免单活动,上边说店主是一名推理游戏爱好者,只要解开这道谜题就能获得免单机会。 显然,林入寒也看见了那个活动,受时恩赐的影响,他对文字还算感兴趣,目光停留在那一页,把整个谜题读了一遍。 【罗伯特公爵有两位女儿,她们都喜欢收集玩偶。疼爱女儿的公爵为她们两人共同建造了一所洋娃娃公馆。然而在0点时分,大女儿房间里的全部玩偶诡异地失去了头颅,大女儿本人并没有出事。对面小女儿房间里的玩偶在6点钟同样变成了无头娃娃,可小女儿却失去了脑袋。】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段话奇怪极了,读完只会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完全无法把握出题人的思路。 也是因此,自开店之日起,这个谜题尚未人破解。 林入寒的手指搁在下巴上,若有所思:“难道说,罗伯特公爵是个杀人犯?” 正巧不想吃东西,季不寄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林入寒似是受到鼓舞,继续推测道:“他只是一个打着疼爱女儿幌子的变态,建造洋娃娃公馆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虐杀自己的女儿,以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 季不寄没有说话。 林入寒性格外向,本质是个花孔雀德行,有了这一想法,当即叫来了店员。 来的是位年轻的姑娘,看模样还在上学的年纪,只是暑假过来兼职。 林入寒运筹在握地说完自己的答案,露出一个令人春心萌发的笑容,问:“是这样吗,小姐?” “答案完全错误。”姑娘没受他外表的影响,一丝不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如何解释大女儿和二女儿房间出现异样的娃娃,以及相隔六个小时的时差?” 林入寒没考虑那么深,他顺理成章地以为说出犯人,店员会自动替他补全剩下的推理。 “那就是......大女儿是个性情暴虐的杀人狂,她无法抑制内里的欲望,夜晚为了发泄砍断了所有娃娃的头颅,早上杀死了隔壁房间里的妹妹。”林入寒道。既然店员说他的回答完全不对,那他就换个思路。 店员仍旧是摇了摇头。 他自以为正确的这些回答,实则在网上许多人已经有了相似的猜测。可店长未曾承认任何一个人的答案正确,这个谜题仿佛仅仅是为了吸引话题制造的营销手段。 林入寒接连两次被否定,面色不佳。倘若是思维活泛的时恩赐,这道难题早就迎刃而解了。 这时,季不寄陡然开口道:“请问我能做一个假设么?” 闻声,店员姑娘看向了这位性格偏于冷酷的黑发青年。 “你说。” 季不寄淡然道:“假设这两个女孩的房间是相对而建的,那么这道谜题的答案便可以迎刃而解。” 林入寒瞧向他。 店员面上未露任何有提示倾向的表情。 “凶手是时钟。”季不寄直截了当地给出答案。 林入寒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你在说什么?” 店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馆里有一面无形的巨大时钟,大女儿的房间正好建在十二点整的位置,小女儿住在六点钟的方位。”季不寄喝了口水,不急不慢道:“当时针走向夜晚十二点时,大女儿房间里的娃娃都被时针横向割断脑袋,而她因为躺着睡觉逃过一劫。” 林入寒反应了过来:“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时针扫到了小女儿房间,她因为早起下床,符合时针的袭击高度,和娃娃一同被割掉了头颅。” 季不寄点了点头,看向店员姑娘。 店员的脸上终于显出一缕笑意:“恭喜你们答对了,这就是谜题的答案。” 时间是一切的杀手。 她立即打电话联系店长,将这一桌全额免单。林入寒还有些讶然,没想到季不寄能想到这种绝无仅有的答案。 “你怎么推出来的?”他问。 季不寄神情里并不存在破解谜题的喜悦和骄傲,甚至不确定这算不算推理,平静答道:“推荐你去买本脑筋急转弯多看看。” “脑筋急转弯?”林入寒一怔,倏然笑了出声。这个人好像有许多异于常人的地方,但由于他的孤僻属性,发掘深处的人并不多。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他道。 第41章 “什么?”季不寄问。 林入寒扬起嘴角:“你和小时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季不寄面无表情地问他:“你的那位大师又跟你说了什么?” “师傅告诉我,他一直待在你身边。” 林入寒近似疯狂地打量着季不寄,不放过他表面的任何神色,可对方再次令他失望了,那张深潭般死寂的黑眸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我怎么不知道?”季不寄平静道。 “你不知道......那可能是因为你灵感太弱了。” 林入寒思索着,见他不点单,自己点了卡通马卡龙和舒芙蕾。 这里的小点心做得十分精美,不同口味的马卡龙分别做成了各种小动物的造型。季不寄不想因做出和那晚相违背的举动而露馅,于是硬着头皮吃了几块。 两人各怀鬼胎,相互往彼此间需要的话题方向引。一顿下午茶结束,季不寄倍感心累。 椅子后撤,他站起身来,转身要离开,林入寒猛地拽住了季不寄的手。 “这么快就走?” 季不寄问:“你还有别的事情?” “合同的事,你再考虑......” “不可能的。”季不寄斩钉截铁道。 “你不是很反感他吗?让我一直跟着你,等他出现了我就设法把他从你身边移走!”林入寒蓦然抬高了音量,周遭的顾客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季不寄似是脸皮薄,立在原地没了动静。 “你不觉得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吗?”林入寒接着道。 黑发青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才有了回复。 “你要一直跟在季不寄身边?” “什么?”林入寒被他的话语奇怪到了,他略带迷惑地望向季不寄,却看到了一双阴戾至极的恐怖眼神。 那双深黑的细眸无比瘆人,宛如将世间一切阴森可怖的怪谈糅杂在一起,凝聚成一团难以直视的恶意,将人敲骨吸髓,碎尸万段。 “没有人能将我们两个分开。”黑发青年微微眯眼笑了起来,并未冲淡其间蕴藏的疯狂。 林入寒的手猛然一抖,打掉了桌上的刀叉。金属餐具落地,音量不大不小,刺耳极了。 他看了眼地板上的餐具,实则是借此机会移开视线,心绪仍未平复:“季不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古怪了。 此刻季不寄的表现令人无法理解。 “你不需要关心我是怎么想的。林入寒,我劝你保持距离。”黑发青年淡淡警告道。 林入寒双手微蜷,却是态度一变:“保持距离?我不可能和你们保持距离,我生命的意义必须有一个寄托物,假如说失去了他,我的人生将索然无味。”这就像是人类需要阳光,植被需要水源一样,他必须要在一段段刺激的感情中才能感受到活着的乐趣。 近在咫尺的青年缓慢地勾着嘴角,眼睛一眨不眨,林入寒一时间竟看不透他眼底的黑暗。 他的背后湿透了一片,被店内的冷气吹得发凉,手心也浸出了汗水,不知是恐惧还是...... 这时,店门忽被推开,一位高马尾女子进到了室内。 “啊,你是——” 女子的目光掠过林入寒,停在季不寄的脸庞上,倍感熟悉,试探道:“你是不是季不寄?咱们一个高中的,还记得吗?” 她长了一张鹅蛋脸,长发整洁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美人尖,一身浅色连衣裙简单大方。 “我是左书云呀,比你大一届,当时常去你们班找你同桌玩。”见他没有回应,女子补充信息道:“咱俩和你同桌时恩赐一起吃过饭。” 那位店员走了过来,对女子道:“店长,他就是答对这道题的客人。” 原来她是这家店铺的店长。 左书云惊喜道:“这么巧!我正好是来给你们留纪念的。我记得你高中在年级里就是出了名的聪明,各科老师都夸你。” 黑发青年似是终于认出了这位学姐,礼貌道:“是,没想到这么巧,还能在这里遇到学姐。” 虽是温柔似水地说着,他的话语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足足把季不寄的平日模样学了个七八分。 “你可真是越长越帅了,以前学校里就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你,圣诞节轮着往你桌兜里塞平安果,情人节塞巧克力。”左书云笑着夸道,她有一张巧嘴,三两句就把好几年前的旧事给刨出来翻来覆去地夸赞。 不过她虽然夸张了些,倒也没说假话,那时的季不寄在同龄人中身量高挑,独来独往,气质神秘,又自带学霸光环,自然在同学间小有人气。 可惜,这些事情季不寄本人并不知道。 因为好心的时恩赐三年间帮他处理了无数份情书和礼物。 -------------------- 好心的时恩赐 第34章 垃圾桶里捡的 圣诞节前一天,时恩赐提前一步到达教室,搜刮季不寄的桌兜,果不其然翻到了几个饱满圆润的大苹果。他旋即塞入自己的书包里,背后倏然被季不寄拍了一下。 “你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少年皱眉道。 时恩赐干笑几声,岔开话题,让季不寄先进去坐下。 作为重点高中,他们没有多少课间,可午休还是有近一个半小时的空隙。时恩赐怕又有人过来送季不寄东西,吃完午饭就以需要课后辅导的名义把他带到天台。 “上午的课哪里没听懂?”季不寄问他。 时恩赐胡乱扯了个知识点,听对方给他讲得一清二楚,末了,他图穷匕见,拿出自己准备已久的平安果送给季不寄。 “垃圾桶里捡的,你洗洗再吃。”他嘴硬道。 季不寄“哦”了一声,打量着手里包装精美的苹果礼盒,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垃圾桶里捡的。 “你还会翻垃圾桶吗?”他疑惑道。 时恩赐没想到他真当真了,气急无言:“你真是——”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季不寄把漂亮的礼盒移在眼前,蓦然一笑:“我很喜欢这个配色。” 时恩赐一怔,转过头去,别别扭扭地说:“算你有眼光。” 放学后,同校阅读社的社长左书云邀请他俩一起吃饭,声称是为了感谢他们先前校庆时编写的推理小故事。季不寄和这个学姐压根不熟,可到了晚上,他还是跟时恩赐一块去了餐厅。 学校附近的食物来回那么几样,冬天的天气寒冷,学姐便提议去吃铁锅炖。 这次聚餐一共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另一个女生是阅读社的副社长,季不寄就更不熟了。严格来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社团,但时恩赐属于任何一个社团,他就被拖着参加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活动。 四人落座,左书云和副社长并排,季不寄坐在左书云对面,时恩赐遂挨在他旁边。 桌子中间下凹,装有一只大铁锅,留给食客用餐的空地并不多,卫生纸摆在了季不寄的左手边。 左书云隔着铁锅起身去拿纸巾,时恩赐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季不寄,见状忙伸手臂帮忙把纸巾盒递给她。 他们除了一锅炖还点了几道素菜,拔丝山药被摆在了季不寄的手边,左书云想吃那道菜,夹得有些费劲。时恩赐又把菜移到那学姐面前,他知道季不寄不喜欢吃甜的。 吃完饭,时恩赐家里司机来接,顺路捎带上了季不寄他们几个。他最后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刚一脱掉衣服,就看见季不寄给自己发来消息。 【笨蛋:平安夜快乐。】 他今晚得到了季不寄送的平安果,挺开心的,睡衣还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就准备回复对方消息。 紧接着,季不寄又发来一条。 【笨蛋:你女朋友将来一定很幸福。】 时恩赐正要打字的手一滞,上扬的情绪立马跌入地底。这家伙平安夜在说些什么晦气话! 少爷不高兴了,把手机丢到床上,转身去卫生间洗澡,故意拖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季不寄。 【时恩赐:平安夜快乐!!!】 他企图从这长达四十分钟的延时回复中表达出自己的不满,然而季不寄并没有回应。 “这位是?”左书云问黑发青年一旁的同伴是谁。 他不算热情地介绍了一嘴:“林入寒,以前的同学。” “噢......还真是一表人才。”左书云和林入寒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你俩作为开业以来第一桌答对谜题的客人,愿不愿意拍个合照用作我们店铺之后的宣传?” 黑发青年听着她一口一个“你俩”,还要给季不寄和林入寒拍合照,表情越来越不善。 “可——” “不行。” 他截断了林入寒的话,强硬道:“不可能拍合照。” “以后你俩来,打七折。”左书云以为条件没开够,用手指头比了个数字。 “你把店铺送给我都没用。”黑发青年耸耸肩,语气不怎么严肃,但态度坚定。 第42章 左书云只得遗憾道:“好吧,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转性变温柔型了,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个性啊。” 她退而求其次,提议道:“既然如此,能不能在门口diy留言板上留个签名?就当是个纪念意义了。” 让林入寒的名字和季不寄出现在同一块板子上,他也不是很乐意,刚要拒绝,就听见左书云道:“这你可不能拒绝啊,看在我是你学姐的份上你得答应了,而且我还没让你给我出下一轮谜题呢。” 和季不寄性子相近,他同样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只得拿起签字笔,走到留言板前,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日”字旁。手快于脑,写完这个偏旁他才意识到自己签错字了,临时在上边叠上“季”字,不大好看地签完了名字。 一旁的林入寒也签完了字,正想扫一眼季不寄写得怎么样,便发现身边的人迈腿欲走,一把拉住他的手。 “我送你回去吧。” 季不寄厌恶地甩开自己:“几分钟的路,不劳您费心。” 他快步走入一侧的洗手间,水流声哗哗响起。黑发青年仔仔细细地冲洗着双手,将消毒洗手液涂遍皮肤的每一个角落,再度打开水龙头,反复搓洗一寸寸肌肤,将手背弄得通红。 腕骨、指腹、指甲缝......他洗得很认真,同时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双手一般。 季不寄从洗手间出来时,林入寒已经回去了。他的手被洗得发白,时不时传来阵阵细密的疼痛,似是针扎。 左书云看见他出来,朝他笑了笑:“学弟,你朋友先走了,你怎么回去?” 季不寄把手揣兜里,看了一眼这位学姐,反应了几秒,回答道:“我走路回去。” 他刚才又被那只小崽子操纵了,说了些完全不像自己的话,还做了各种奇葩回应,但愿这位学姐没有觉得冒犯。 他对左书云有印象,高中时期的阅读社社长,疑似对时恩赐有好感,做过一些含若有若无追求意向的举动,时恩赐对她的态度偏于温柔,一度让他以为这两个人早晚会在一起。 某年平安夜他们聚完餐,季不寄还拙劣地试探过时恩赐的想法。他发消息说“你的女朋友将来一定很幸福”,实则以这句话打探对方和学姐私下走到哪一步了。 可惜时恩赐没有正面回应这条消息,仅仅是发了句“平安夜快乐!!!”。 不过他回消息速度还是挺快的,而且句尾加了三个感叹号,应该是在心里暗喜。 季不寄跟左书云道别,临走前心念电转间想起来一件事情,他转过头去,一步步靠近那面留言板。 自己的名字被潦草地写在了一个边角,字迹显然不是他本人能写出来的。季不寄眯着眼睛去瞧,写这三个字的人应当有书法功底,字虽写得飘逸,但却能隐约看到些练过的影子。 他对书法并不了解,仅仅是以前某人常埋怨被家里人逼着上书法课,自己因此听了些只言片语,看过几页对方的字帖。 不过这第一个字,似乎之前有修改的痕迹。季不寄凑近了些,这写字的主人原本到底是想写什么字呢? 可惜这原本的字被笔画叠得有些糊,他思索片刻,没有辨识出来。 傍晚时分,季不寄再度回到宿舍,发现刘昂给自己在聊天软件上转发了一个链接。 【刘昂:不寄!!!快点开看!】 他点击跳转链接,旋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像。那是自己前几天跳湖救小孩的第三视角,看上去应当是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如今的监控像素都极其高清,他清晰地目睹自己落湖挣扎,渐渐沉入水面,却最终奇迹般迸发生机以超人速度游至落水儿童旁,救下小孩成功上岸的全过程。 这段影像被发布在短视频平台上,搭配营销号特有的“天呐,这个小哥哥居然——”语气,以及催人泪下的bgm,达到了惊人的点赞与转发量。季不寄查看发布时间,是今天中午,可浏览量已经破万,评论区前排基本都是夸赞和惊叹。 【喵星人的天堂:如果没有这个小哥敢于跳水救人,小孩不一定能撑到消防员赶来!】 【甜心草莓:为这纵身一跃点赞!】 【一缕123:没有人注意到奇怪的地方吗?他之前不像是会游泳的模样......】 【取个好名字好难:他是突然学会的游泳吗?可救人动作也太熟练了[疑惑][疑惑]】 【要去南方寻雪:像是觉醒了异能力一样。】 季不寄翻了遍评论区,有些人道出了这一疑点,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而刘昂之所以能认出自己,是因为他的正脸在某一帧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 他返回和刘昂的聊天框,看到刘昂之后发来的消息。 【刘昂:不寄,你火了!现在不止同城,还有其他地区的大博主帮你引流。】 【刘昂:你赶紧开个号带带货[抓狂]】 他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居然还有闲心摸鱼。 季不寄无力吐槽他的馊主意,获得过度曝光于他而言并非好事,倘若自己的个人信息被人扒出来,牵扯着过往事件,他反倒有可能被吹到风口浪尖上。 希望这件事的热度快些下去。 季不寄无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屏幕弹出了游戏上线的提示框,他忽想起来今天还没打开养成游戏。 -------------------- 小寄的良好心态:遇事不决先打游戏 第35章 惊天大瓜! 不过那金发小人估计又在玩手机吧。 他打开游戏,果然看到小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木屋的沙发上玩手机,此刻的小人有了五官,显得聚精会神,比之前灵动了不少。 季不寄首先领取了顶端进度条达到70%的宝箱,不知为何,进度条越是临近尾端,季不寄心里的不安就越发膨胀,仿佛这条血红的进度条涨满之后,带给他的并非游戏通关的奖励,而是某些更恐怖的东西。 开启宝箱,他得到了一袋特殊肥料,季不寄照旧去查看详细信息。 【肥料:可以给任意植物播撒的营养餐!快些快些快快长大~】 这倒让季不寄想起了以前季不鸣玩的那款游戏,她曾经勒索自己的零花钱去充游戏,首充送三壶神奇药水,可用于浇灌植被。 他当时无所事事地瞅着她拿药水浇花,季不鸣的小屋前一共种了三簇花丛,两簇是薰衣草,最后一簇是玫瑰。 季不寄见她连着两壶水都浇灌在了玫瑰花丛上,不由提醒道:“薰衣草要死了。” 薰衣草花丛原本光滑饱满的叶片由边缘开始卷曲,紫色的花瓣干瘪,颜色褪成浅灰色。如果季不鸣把最后一壶水分给这两丛薰衣草的话,它们应该还能“起死回生”。 可是季不鸣把剩下那壶水也给了玫瑰。 后来同样玩这款游戏的时恩赐知道了这件事,不由嘲笑道:“这游戏初始资源只有那么点,你不浇水其他花怎么长大?” “我姐说,因为她太喜欢玫瑰了。”季不寄解释道,虽然玫瑰被他姐亲手淹死了:“大概薰衣草会自己扎根找水。” 时恩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时间回到现实,季不寄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猛地一眨,他怎么做什么都能想起来那家伙? 他点击使用肥料,操纵小人来到窗台边缘,将特殊肥料施加在水仙百合上,植物的茎秆挺拔细长,在接受了营养的一瞬间长高了一大截。肥料全部倾倒在土壤中,水仙百合的茎秆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源源不断地延续着自己的长度。 季不寄的心头登时敲响了警钟,这绝对有问题吧! 他把肥料袋子一丢,操控小人刚要逃走,那根细细长长的茎秆就宛如毒蛇一般缠绕在小人的脖颈上,小人的表情变得痛苦不堪。 该怎么跑?季不寄在视线扫过身边可以利用的东西,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能够裁断水仙百合强韧的茎秆。 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为下一秒,小人的神情归于平静,亮晶晶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你已被绞杀。】 【死因:过分的偏爱是比毒药更可怖的东西。】 季不寄一愣,这句话是有什么深意吗?前边几次死亡原因的描述令他不明就里,可这段话他倒有些福至心灵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和现实生活会产生什么联系吗?为什么要把死因和偏爱扯上联系? 接连不断的问题在心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季不寄突然觉得头大如斗——这个游戏应该改名叫天国公主养活计划。 仔细想想,上次小人死于水潭之中,死因似乎是什么打不赢空虚的灵魂?还有死于钢琴音乐那次,游戏没有直白简单地说“你死在了钢琴曲手下”,而是说死因是记忆里甜蜜的一段乐章。 它们各自有什么意象? 季不寄在抽屉里找出一张a4纸,拿起笔写了起来,他要把还有印象的所有死亡提示和原因做个汇总,梳理出其背后暗含的深意。 第43章 游戏小人的第一次死亡已经是许多天以前的事情,死因是甜蜜的乐章。第二次是在森林里被自己的影子吞噬,季不寄依稀记得死因是徘徊着的第二个自我。 第三次死亡也是最奇怪的,他没有亲眼目睹小人死亡的前因经过,一上线便看到了樱花树下摇摇晃晃的尸体。死因为他在那棵树下停留太久。 第四次死于水潭,游戏似乎同时用水潭代指了“空虚的灵魂”,而第五次死亡则是刚才那次。 结合现实,这几次死亡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 季不寄灵光一现,猛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小人这一次的死亡也将为他带来—— 恰逢其时,刘昂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刘昂:靠,到底是哪个孙子在到处造谣你?!】 【刘昂:[转发链接]】 【刘昂:他们疯了吧。】 【刘昂:季不寄,你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出门,网上很多人正在人肉你。】 刘昂的消息仍在不断地弹出来,季不寄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走向。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在自己“走红”之后,互联网上许多人扒出来了前段时间日光市校园论坛的那些帖子,舆论的风向立马逆转,怀疑的声音不停增加。 本来随时间被逐渐淡忘的丑闻再度炒热,有不少网友甚至声称要人肉这个欺骗女孩未婚先孕的渣男,看看他现实生活里是怎样一副伪善的模样。 季不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捏捏鼻梁,安抚了一下比他还气愤的刘昂的情绪,两人聊了没几分钟,寝室房门骤然被敲响了。 ……人肉他的网民不会这么快就来线下找他了吧? 这速度比外卖都快。 季不寄搁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在他转过身子的一刹那,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刘昂:我靠靠靠靠!惊天大瓜!】 —— 夜间的儿童公园寂寥无声,白日里玩闹的孩子早已回家,太空漫步机似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控制着,咯吱咯吱地随风飘荡。 大晚上的待在这种地方,蒋木感觉手臂上直生起一片鸡皮疙瘩,她买了两瓶冰镇的苏打水,从旁边仍在营业的小卖铺出来,在公园里搜寻了一圈。 一位金发年轻人正高高地坐在单杠上,漫不经心地晃悠着长腿。他打扮时尚,额发偏分露出白皙的额头,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 蒋木快步走过去,注意到他的动作毫无安全性可言。时恩赐的双手并没有撑在杠杆上,而是接过她丢来的苏打水,拧开喝了一口。 “你小心点。”蒋木叮嘱道。 “没事,还能再摔死一次?”时恩赐不以为意,露出虎牙笑了下。 蒋木看到那抹宛如亭瞳晓光的笑容,心脏倏然抽搐了起来,她攥紧了苏打水冰凉的瓶壁,问道:“你真的是时恩赐吗?” 她的语气中仍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任谁都不敢想象,一个在葬礼现场以遗照形式出现的人,会再度复生在自己面前。 “蒋老师,不是时恩赐我还能是谁?”他开了个玩笑。 蒋木熟悉这个称呼,她和这小子后来的关系亦师亦友,他偶尔会这样喊自己,却不含一丝尊师之意。 “你......”蒋木欲言又止,她确信时恩赐在那场车祸中是必死无疑的,遗体同样被相关机构拉走处理,举办追悼会时甚至只有一张照片和他有关。 那时恩赐又怎么可能这样鲜活地出现在这里呢? 还这样真实地呼吸着、笑着、喝着苏打水,就仿佛那场意外从未存在过似的。 “不用想那么多,就当我诈尸了。”时恩赐眨眨眼睛,从单杠上跃下来,苏打水在瓶子里摇晃出一串小气泡。 他问蒋木:“我的手机带了吗?” 蒋木在包里翻出屏幕破碎的手机,递给他:“带了,你这里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问了许多人都解不开。” “秘密?”时恩赐随意把玩着手机:“你们解不开,季不寄也解不开?” “他果然知道密码啊,当时我让他试试,他这个怂包,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没试成。”蒋木双手抱臂道。 “那真的太好了,他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时恩赐笑眯眯地把手机收起来。 蒋木好奇道:“到底是什么,还不让告诉咱们小季了?” “我在手机里留下了好多写季不寄坏话的记录,当然不能告诉他。” 蒋木扫了眼时恩赐,对他撒谎这件事心知肚明,如果真的是在讲季不寄坏话,他早巴不得当面扯着人家耳朵说了。 好像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事情吧,不知从哪天起,蒋木总觉得这两个小孩的关系变得疏远了,时恩赐对季不寄的提及少了,他俩也不再出现在一块儿玩了。 可她分明感觉时恩赐对其感情并没有减淡,反而随之日渐膨胀,变成了心里的一块不敢踏足又不会删减的存在。 尤其是在几年前,她终于察觉到时恩赐的异样。他在高考前拼命苦读,几乎是拿命换来了升入名校的机会,步入大学后同样表现优异,在同学老师间混得如鱼得水。 可那日益古怪的精神状态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这孩子心理出现了问题。 她不清楚时恩赐身上发生了什么,遂把自己认识的一位在此领域深造的朋友推荐给了他。 从那之后,时恩赐提及季不寄的次数就更少了,就仿佛他得心理疾病的病因在季不寄似的。 “说起来,季不寄最近好像生病了......”蒋木想起来上次联系他的事情。 “他得什么病了?” “他说自己有人格分裂。”蒋木道。 她发现时恩赐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奇怪。 时恩赐淡淡道:“那让他好好治疗。” “那你呢?”蒋木问,他的情况又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已经治好了,还是病情加重了? “我挺好的,已经找到解药了。”时恩赐语气轻松,似乎并不需要担心。 解药? 第36章 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蒋木以为他说的是对症的药物:“你还是少用些药吧,会有成瘾性的,而且你现在这个状态,还算是......” 她低头看了眼,时恩赐有影子,应该算是人类。 至少不是鬼。 “放心吧,不用这么替我操心。”时恩赐耸了耸肩道。 蒋木跟着时恩赐移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蒋木已经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了。时恩赐的视线低垂,盯着地上爬行的两只小虫,弯了弯眉眼:“我打算继续玩游戏。” “什么?”蒋木被他不正经的回答惊到了。 时恩赐托着下巴,声音低低的,似是在念什么施展魔法前的咒语:“游戏还没有结束……” “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时恩赐顾左右而言他,蒋木跟不上其脑回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换了个话题。 “时恩赐,你还活着的消息,杨女士知道了吗?” 她指的人是时恩赐的母亲杨白玉,几年前的一场意外导致其心脏病发作后,她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万幸从死神手中夺回了一条命。然而身体健康却遭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加上心理层面接连不断的打击,她至今仍在病院休养。 同自己自学生时代起便恩爱多年的丈夫竟早已出轨,还在悄无人知的地方诞下了一个和时恩赐只差几岁的私生子,这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而杨白玉身为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平生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在自家儿子高考誓师大会的那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公开捅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无疑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以前时恩赐还会常去看望住院的母亲,可她终究是走不出那片丈夫出轨的阴影,终日寡寡欲欢,性情大变。在信了佛,参悟生死之后,她对待唯一的孩子时恩赐的态度也变得淡薄了许多。 面对这样的情况,蒋木却只能无可奈何,好在时恩赐还算看得开,他认为母亲能不跟那人怄气,不气伤身体,修身养性倒也无妨。 毕竟对于如今的母亲来说,他的存在同样会令她联想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我还没有去找过她。”时恩赐平静地说道。 蒋木深深发出一声叹息,谁能想到时家会降临那样的变故呢?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时父自己造下的孽。 “你恢复身份后,就去看看她吧。”蒋木劝道:“她知道你出事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实则心里也很难过。” 时恩赐轻轻点了点头。 蒋木喝了口冰饮,顺了顺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和季不寄那小没良心的不一样,隔壁林家那小子可是找你找疯了。” 她前段时间还听到许多荒诞至极的消息,说是林入寒为了找一个死去的人,求自己父亲把归隐多年的大师请出山,又是作法又是卜算的,笃定了那个人还活在现世。 第44章 蒋木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对于他这种不符合唯物主义的行径颇感好笑,任凭他怎么作妖死去的人终归是不会回来的,哪曾想过时恩赐还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时恩赐冷冷地笑了一声,心里的东西终于藏不住了:“他找我?他是想拆散我和季不寄。” “啥玩意?”蒋木瞠目结舌,问道:“拆散你和小季?” 他俩有啥好拆的,不都散得不能再散了吗? “对,没错,他嫉妒我和季不寄的关系,一定要死皮赖脸地纠缠季不寄,扫除季不寄身边一切他认为是阻碍的事物。”时恩赐认认真真地说着,眸中溢出凶光。 几个月前,林入寒曾假惺惺地去探望过时父,时恩赐碰见他便客套地闲聊了几句。那天是周末,病院内人来人往,病房外不适合交谈,两人于是移步向外走去,好巧不巧,撞见了季不寄被小孩碰瓷的场面。 别人遇上被碰瓷大都是老人倚老卖老地耍赖,他倒挺有出息,被一个小孩指控,还显而易见地落于下风。 时恩赐在心里骂了句季不寄笨蛋,眼见他周遭的人渐渐聚集起来,连张口说话都不会的笨蛋面临百口莫辩的局面。 他对林入寒道:“你过去看看。”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林入寒奇怪道。 他暂时有不能同那家伙见面的理由。 时恩赐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补了句话:“门口有监控,很好澄清。” 林入寒在他的眼神下不太情愿地过去了,时恩赐以为帮他澄清一下,这件事就结束了,结果万万没料到他俩居然会因为这个契机勾搭在一块儿。 一想到这里,时恩赐的周身又是升起一阵不可忽略的杀意和怨气。 “林家那小孩这么大占有欲?”蒋木皱起眉头,她和林入寒有过几面之缘,单看表象看不出来内里还是这样执着的怪人。 时恩赐浅浅勾勒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解决掉的。” 他这个表情属实不太妙,蒋木难以无视他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的诡异杀气,刨根问底道:“你想怎么解决?”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当然是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 时恩赐晃了晃手机,意义不明地笑着。他生有一双和善的眼睛,弧度微弯,双眼皮十分明显,像是一片薄薄的柳叶,令人想起许多具有美好意象的诗句。 如今那双柳叶眸直勾勾地锁住地面上的某一个点,半天不眨一下,莫名有些瘆人。 “季不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蒋木倏然间感觉脊背发凉,手里的冰苏打存在感强了许多,他们现在的小孩都把友情看得这么沉重吗? “小季同学可没同意呀,哈哈。”蒋木生硬地笑了几声。以她对季不寄的理解,他非但不会同意这俩人即将登上最高人民法院的友情游戏,还会躲时恩赐和林入寒躲得远远的。 时恩赐莞尔,声音轻柔:“他不需要同意。” 季不寄,你要注意安全...... “好了,该进入正题了。”他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拍拍手,对蒋木说道。 蒋木侧耳倾听他接下来的话语。 三辆自备音响的摩托车驶过,给这所儿童公园带来了些许喧嚣,一闪而过的巨大音乐响声震得泥土地上的小虫打了个转。 两人谈完正事已是深夜,蒋木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时恩赐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要去找某个沾花惹草的笨蛋。” 这又是在说季不寄了。在他那里能得到“笨蛋”这一爱称的仅季不寄一人。蒋木已经无力吐槽时恩赐那简直像是在控诉情人出轨的用词,在心底默默念叨季不寄自求多福。 因为今晚,时恩赐的状态极其诡异。 夜里的风有点凉,时恩赐走在路上,无端想起他给季不寄缝的外套,那朵曼陀罗费了他不少功夫,却也是年少时期时恩赐的得意之作。 毕竟,那可是他第一次拿起针线给一个人绣花,哪怕绣出一坨五谷轮回之物来,季不寄也应该全盘接收,当成宝贝好好珍惜着。 而不是转手送给另一个人当枪使。 想到这里,他阴森森地扯了扯嘴角,鞋子碾碎了一颗结块的泥土。 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被植物茎秆勒紧的绞痛感,他的手指逐渐抚摸上去,指甲挠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真实的痛意换得些许清醒。 曾经有一个冬日,季不寄很是可怜地来到他的家里,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捧着热茶说自己无人偏爱。蒸腾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眼睑,时恩赐的心密密麻麻地泛起刺痛。 他握着对方的手,一本正经地许下承诺。 可明明有他的喜欢了,季不寄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其他人? 高中时期的左书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宋乞,上大学后虎视眈眈的林入寒,还有一群其他叫不上名号的乱七八糟的人。 有他一个人的喜欢还不够么? 季不寄,你真贪心。 方才那三个骑着摩托车的精神小伙又骑了回来,在大马路上发出吵人的声响,发动机轰鸣,轮胎摩擦着地面,三只音响放着不同的土味动感节拍,与他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摩托车刹停下来,隔着三五米的距离,朝他吹了声口哨,似乎是认出来了他是刚刚那位和女人一起坐在公园里的人。 时恩赐回过头去,饱含戾气的眼神凉凉地投去,把精神小伙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直到身后的两个同伴扯着嗓门喊他跟上,他才重新发动了摩托,飞速逃离。 时恩赐望着远去的三个小孩笑了下,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旋即,他摸出手机,拨打了有关部门的举报电话。 做完这件举手之劳,时恩赐路过了自己昔日的学校,他不作停留,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湖西大学。湖西大学的出入校管理并不严格,暑假期间却仍旧有门卫值班。 他礼貌地跟门卫室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声称自己是忘记带校园卡的校内同学,大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果真看他面熟,便放他入了校。 盯着这位金发年轻人的背影,大爷又思索了半天,大学学校里几万名师生,他为什么对这个学生留有印象呢?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乍然,在电光火石间,他有了答案。 他是在新闻上见到的这位同学的脸。 另一边,时恩赐招摇过市,心安理得地找到季不寄的寝室楼下。许多学生早已离校,往常这个时间,唯独季不寄的寝室会亮着灯,可今晚那个方向却一片黑暗。 宿管正在一楼呼呼大睡,他走上楼,一路上未遇到一个活人。 停在季不寄宿舍门前,时恩赐推开房门。 咯吱—— 季不寄不在。 -------------------- 关于时恩赐妈妈还活着这件事,前边其实有埋伏笔~ 第37章 没有人会被绑架第二次 卧室里昏暗一片,厚实的窗帘拦住了窗外的路灯光束,周遭环境陌生而压抑。季不寄脑子发胀,眼珠在黑暗中转了几圈,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失明了,半晌才适应了些,勉强勾勒出房间内物体的轮廓。 这是哪?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季不寄头疼欲裂,试图坐起身来,挣扎着撑起手臂,在触碰到松软的被褥的一瞬间失了力,再度重重地栽倒在床上。 身体似乎是被人下了药。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呼啸而过,他猛地回忆起上次留有意识前发生的事情。 在同刘昂微信上聊天得知自己被网友网暴的事情后,他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起身去开门,季不寄没在门口找见一个人影。 正疑惑着,他转过身去,霎时间一阵劲风掀起发丝,脑后传来剧烈的疼痛,季不寄登时倒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适应了黑暗后再去打量,房间里的布局有几分熟悉。家具的摆放位置,整体室内装潢......他倏然想起来,这似乎是林入寒上次绑他来的地方! 好样的,林入寒。 居然还敢绑架他第二次。 这时,房门被缓缓推开,室外的光线趁机泄了进来。林入寒步入屋内,掩上门,一步步来到季不寄身边。 “季不寄,你可真会扮猪吃虎。”他阴冷无比地扯动声带,表情不佳。 然而,季不寄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什么?”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手段,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搜集出这么多东西。”林入寒森然一笑:“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装傻吗?” 季不寄一头雾水,看着他缓慢地靠近自己,表面不动声色:“哦?我不装傻,你想要我怎么做?”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照林入寒的话推断,他应当是被搜集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丑闻,遇上了大麻烦,并且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一手促成了这件事。 “我让你怎么做......他妈的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林入寒的情绪骤然爆发,抬高嗓门,丢失了平日的风度。 第45章 看他这副不再淡定的态度,季不寄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林入寒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季不寄,几乎要咬碎了牙齿。他重新激起昔日论坛有关季不寄事件的热度,本想借此威胁他答应自己的要求,却没想到被这家伙反将了一军。 待他按照原计划把季不寄绑来这里,来自父亲的电话便不停地响了起来,他刚一接通电话,就听到父亲的怒吼声。 林入寒赶忙去看社媒软件,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头条,林家长子在自家公司利用关系谋取私利,滥用职权进行性骚扰,权利寻租,违背公司伦理......可真是给林父捅了个大篓子。 结合今晚的季不寄事件,不难想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 也只有他才会选择在这一时机爆出这些猛料,以此压下自己的那点浪花。毕竟互联网的记忆是短暂的,人们往往只会关注眼下最热门的新闻,之前的新闻很快就会被众人遗忘。 “备受瞩目的滋味如何?” 季不寄体内的药效仍在持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浑身无力,索性深陷在床铺里,懒洋洋地瞄了林入寒一眼,语气中带着屑屑的笑意。 “季不寄!”林入寒伸手掐住季不寄的下巴,指甲深深剜进脸肉里,用了十足的力道。 手下的皮肤沁出了鲜血,正在发烫。 季不寄微微蹙起眉头,有些吃痛。他并非曝光这件事情的真正元凶,也不清楚其中的幕后黑手是谁,可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 “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林入寒阴阳怪气地说着反话,单手捏着他的下半张脸,想要在他的脸上寻见痛苦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怎么挣扎,你和时恩赐都会是我的东西。” 季不寄的呼吸短而急促,药效自体内不断蔓延,他竭力调动着迟缓下来的脑细胞,去构想接下来的逃脱手段。 “林入寒,你为什么对时恩赐这么执着?” 话一出口,身前的人五官舒展了些许,似是被戳中了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慢慢松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你想知道?” 恰在此时,窗外一声雷鸣,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起了玻璃,今早预报的暴雨在夜晚姗姗来迟。 林入寒静静地笑着,仿佛一座美术馆里的高雅石膏雕像,良久,才道:“你知道我和小时是什么关系吧?”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整得季不寄不由一怔,他为什么会知道林入寒和时恩赐为何关系? 时恩赐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到过这个人。 “小时是我的童年竹马,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林入寒却当他知道,顺理成章地继续讲了下去:“那时我们两家往来密切,父辈间的关系尚未破裂,我常常会去家里找小时玩,我们上的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上下学形影不离,直到初中才分开,也随着父辈间关系的恶化而渐行渐远。” “他有意和我撇清关系,还真是个心狠的人。我永远也忘不了初中开学典礼那天,我去他的学校门口等他,却看见他和许多新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和我擦肩而过,甚至没有留给我一个眼神。” 林入寒侧身坐在了床沿,徐徐讲述着,声线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小时,他对熟悉的人狠得下心来,却愿意把温柔分给很多很多人......救下残疾小孩的那次也是如此。他给我带来的影响太深刻了,我从来没见过形象这般鲜明复杂的人。” 季不寄想,现在网上有个流行词汇叫作“激推”,林入寒不折不扣是时恩赐的激推。 “你们两个,当真有过这么亲密的过去?”他问道。如果真如林入寒所言,他俩童年时期形影不离,那为何季不寄在时恩赐的卧室里从未发现过一丝一毫有关林入寒的痕迹? “是呀。虽然你似乎和小时关系不合,但我还是很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和谐相处。”林入寒阴柔地勾出一抹微笑:“我会好好对待你们两个的。” 季不寄看不清楚黑暗里林入寒的神情,可分分明明地感受到了这人身上的古怪:“关我什么事?”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迟钝?季不寄,我也喜欢上你了呀——”林入寒咧嘴笑着,声音里宛如滴出了毒液,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季不寄当即如五雷轰顶。 林入寒脑子有病吗?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想三人行? “我觉得,如果把我对你的观察报告写成一本书,未必会比时恩赐那本薄。季不寄,你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林入寒真诚地吐露出心声,他有些后悔没早些深入了解季不寄,白白浪费了先前交往的机会。 等到父亲帮他把网上的事情澄清,他再好好从季不寄的身上挖出时恩赐的下落,这样他们三个人就能无比安宁幸福地在一起了。 他缓缓贴近季不寄,湿凉的手心笼罩住对方不大的脸蛋,毒蛇般吐着气息:“季不寄,药效也该上来了吧。” 身下的黑发青年凝视着他,一双黑眸冲破了室内的阴暗,闪烁着微光。 无形之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说起来,你有过经验吗?一会儿可不要喊痛,我讨厌吵闹的人。” 林入寒并未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黑发青年面无表情。 他启齿道:“林入寒,时恩赐可从来没有提到过你。” “你什么意思?”林入寒冷声道。 黑发青年如沐春风地笑了:“字面意思呀,时恩赐从来没有跟季不寄提起过这个所谓的童年玩伴,同样,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一张有关‘竹马’的合照,他的妈妈甚至不记得那孩子的全名叫什么了呢。” 林入寒的表情立时如坠深渊。 “林入寒,你有哪一句话不在撒谎吗?”黑发青年无视他面上的恐怖表情,火上浇油道:“对了,有意和你撇清关系那句没有撒谎。因为时恩赐、真的挺恶心你的。” 他所描述的故事真相其实是,林入寒只在五岁的时候进到过时家一次。当时林家有事相求,林父带着儿子登门拜访,特意借着拜年的名义寻求生意上的帮助。彼时,时恩赐一直在卧室里练书法,期间仅出来过一次。 他们没有上过同一所幼儿园,也没有在同一所小学形影不离地上下学,时恩赐对林入寒的印象只有一个——他就像是一块可以黏在任何地方的口香糖,如影随形地跟踪着他人,见不得光。 “季不寄,激怒我对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林入寒凉凉地开口道。 “怎么会?好处这不已经来了吗?”黑发青年悄然一笑,积攒已久的力气通通倾注向一个点,他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左手扯住身边的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一旁的林入寒。 后者尚未来得及反应,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黑发青年无视躯体的疲软,眼神快速捕捉到床头柜上摆放的花瓶,反手拎起瓶子便是一砸。 清脆的响声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这一手用了全部的力道,花瓶即刻破裂,林入寒倒在地板上,昏迷过去。 户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黑发青年不慌不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略微垂着头,低声道:“季不寄,乖乖等我来接你。” 明明室内除了他以外,不可能存在第二个名为季不寄的人。 第38章 真是狼狈 片刻过后,季不寄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他愣愣地蹲下身去,手指去探林入寒的呼吸。对方没有死,呼吸微弱,单纯是陷入了昏迷。 仅仅做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季不寄便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身形一晃,直直倒在了床边。 好难受...... 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同一时间达到了沸点,炙热的液体沸腾着,数百万亿细胞无不叫嚣着,他小口小口地喘着热气,冰凉的地板并未给他带来一丝慰藉。 季不寄在地板上爬了半米,伸直胳膊去搜寻林入寒的口袋,他自己的手机应当是仍留在宿舍的桌子上,联系外界的方式只能是通过对方的手机。 他拼尽全力去摸索对方有可能装着手机的地方,心中默默祈祷他随身带了手机,可耗费数分钟的时间找遍了全身上下,林入寒的身上空无一物。 还有什么办法? 季不寄的思绪迟钝下来,身体像快要化掉的软冰淇淋,烂在地上化成一滩。 他来这里之前还在和刘昂聊天,自己突然失联,希望刘昂能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及时报警。 除此之外,季不寄没了后路。 迷离之际,他的视野逐渐模糊起来,仿佛被晕开了一层水雾,黑暗中一道高挑的身影隐隐绰绰地向他靠近,鞋子落地无声,怡人的花香扑面而来。 黑靴的主人停在了他的面前,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心放低,蹲了下来。 “不是说了让你乖乖等我么?” 熟悉到几乎浸透每一个日夜的声线钻入耳朵,他瞪大了眼睛,掀起眼皮努力去辨识清楚来人。 第46章 恰逢此时,一道刺目的闪电穿透了窗帘,映照在身前年轻人的昳丽五官上,季不寄的呼吸骤停,难以置信。 为什么时恩赐会来? 灰色外套的兜帽罩在他的头顶,几缕金发不听话地自耳后钻了出来,那双眸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他,在转瞬即逝的白光映衬下泛出玻璃珠的光泽。 “时……” 时恩赐好整以暇地托住了他尖尖的下巴,语气似笑非笑:“真是狼狈,季不寄。” 季不寄侧倒在地板上,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睛咳得通红。他的心中有太多疑惑,却在时恩赐靠近自己的一瞬间明白了大半。 花瓶里插的花束是水仙百合,瓷器破碎后,湿润的液体淌了出来。从刚才起,室内便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可在时恩赐靠近自己后,这水仙百合的幽雅香气蓦然浓郁了几分。 时恩赐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浓烈的鲜花香气? 林入寒并不是被自己亲手砸晕的,那一刻操纵自己身体的实则是游戏里金发小人。 在上一次退出游戏时,金发小人被水仙百合活生生地勒死了。而每次游戏角色死亡后,季不寄的身边就会出现时恩赐的身影。 无一例外。 他想到那次小人被勒死前平静恬淡的面容,似乎还奇异地流露出笑意。 鼻间的百合花香不容忽略,季不寄的鼻翼轻轻翕动着。仔细想想,就连穿着打扮,金发小人也和此刻的时恩赐重合了。 小人穿的是灰色服装,时恩赐同样是一袭灰衣,而来他家中找他那次,这家伙手里带来的那套水蓝色公主裙,赫然是游戏之初可供选择的那两套服装其中之一! 难怪他觉得熟悉。 再联想到他昨天遇上时恩赐,跟他描述自己的奇妙遭遇时,对方不大自然的举止和玩笑,显然那家伙当时正在欲盖弥彰。 哪有所谓的田螺姑娘? 根本就是黑心大尾巴狼。 不知是药劲太猛了,还是季不寄被气得厉害,他的脸涨得潮红,心脏狂跳不止,嘴巴只能张着,似是为了散去体内的热量。 怪不得他在时恩赐在场时无法玩游戏,因为这个游戏的主角压根只有时恩赐一人,玩家也从始至终唯独季不寄一人。 “没事吧季不寄,可别咳死了。”时恩赐蹲在他的面前,言笑晏晏,吐出关怀的话语。 季不寄的声音打着颤,皮肤微微泛红:“骗子......” 时恩赐似是被他的反应愉悦到了:“发现了吗?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笨蛋。” “骗我很有趣吗?玩弄我会让你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季不寄在年少的时恩赐身上鲜少能见到性情恶劣的一面,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四年的大学生活会给人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好意思,但是——”时恩赐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眼盈盈地说道:“玩弄才刚刚开始哦。” 季不寄所不了解的是,眼前这个一肚子坏心眼的家伙从未发生过改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只能是,时恩赐不装了。 “你还想做什么?”季不寄没想到砸晕了林入寒后,自己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烧得更旺的火坑。 那日晌午的短暂相处,看似是心平气和的日常,实则是暴风雨到来前最后的宁静。时恩赐宛如逗猫一般,朝自己要了一瓶气泡水。 身前的年轻人缓缓贴近,季不寄看着暗夜里那张放大的容貌,倏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不对,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倘若按照他猜想的那样,游戏里的金发小人每死一次,时恩赐才能来到现实世界里一次,那他此刻不应该能出现在自己身前。 要说为什么的话——刚刚同林入寒对峙时,时恩赐操纵了自己。 这代表金发小人在被水仙百合杀死后,时恩赐已经来过一次现实世界。那次的他既然没有来找自己,必定是去做了些其他事情,而后再度回到了游戏里。唯独这样,他才能拥有操作自己的条件。 既然如此,那时恩赐第二次回归游戏时,独自在游戏里做了些什么? 莫非死亡并不是时恩赐回到现实的条件?还是说操纵自己的设备不仅仅存在于游戏中? 心念电转间,季不寄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面对他的提问,时恩赐并没有回答。他轻柔地展露出一抹笑容,俯下身,双手环过季不寄的上身,把他抱在了怀里。 夏季的服装过于单薄,季不寄的身体柔软又滚烫,他像是摆弄洋娃娃般调整了对方在自己怀里的姿势,措置裕如地抱起黑发青年。 季不寄的身体猛地悬空,无力挣扎,坚持道:“时恩赐,回答我。” “你想要什么答案?”时恩赐低头蹭了蹭对方的脸颊,额头轻触,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在两人之间,仿佛无形中有一条输液管连接着两人,而他以此生存。 季不寄躲闪着,偏过脸去,放声道:“我想知道你都在游戏里做了些什么,时恩赐!” 时恩赐一展笑靥,金发在夜里细碎地闪烁着,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他把青年轻轻搁在床上,搂紧了对方劲瘦的腰肢,脸颊埋进他热乎乎的小腹。 “你还能撑多久呢,季不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戳破了季不寄强行掩饰的窗户纸,越发亲热的动作更是令其难以承受体内愈演愈烈的情动。 实不相瞒,季不寄一秒钟也撑不下去了。 能继续支撑着躯干坐在床边,维持冷静地质问对方,全凭季不寄在脑内翻来覆去地默念质数表。 他感觉自己快要脑裂了,一个自己正在扮演沉默的数学家,另一个自己充当推理灵异事件的侦探,还有一个柳下惠版的自己正在守护摇摇欲坠的节操。 而时恩赐,还在抛下惊雷似的问题:“你和他睡过了么?” 他刚一问出,季不寄便失声否认道:“没有!你在想什么?” 时恩赐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的林入寒,那其中夹杂了轻蔑、嗤笑,以及些许可怖的怨恨。 “那你们亲过了吗?抱过了吗?”他紧紧地勒住了怀里的青年,动作粗暴,声音温柔:“他会这样摸你吗?”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自己的肌肤间留下一阵酥麻,季不寄有些口干舌燥,几乎无力辩驳。 “季不寄,说话。”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毋庸置疑地说道。 “......没有。我和他什么也没做过。”季不寄低声道。 他现在的姿态,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虚虚软在时恩赐的怀里,充斥着花香的,清爽的拥抱里。 这更加衬托出他的狼狈不堪。 “这样最好,毕竟,他可是非常喜欢你的。” 时恩赐声音轻快,盛着一池秋水的明眸微微流转。他知道地上的林入寒已经醒了,眼睛半睁着正欲要起身。 如果林入寒能够顺利爬起来的话,他不介意再给对方第二次问候。 “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们也不多待了。”时恩赐凉凉地说着,朝地上丢了一个物件,直接砸在了林入寒的脑袋上。 那是属于林入寒的手机。 “小时……你!”心心念念的人突然现身,林入寒短暂地忘却了后脑的疼痛,眼神逐步变得炙热:“我就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大师果然没有骗我,大师说的都是真的……” 时恩赐无视了他热切的神情,抱起床上快要化成一滩水的黑发青年,移步至卧室门口。 “要给你说的话都在手机里了,林入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入寒一愣,急忙抓住手机,看到时恩赐打横抱着对方正要离去,他对待怀里的人态度亲昵,却在瞥向自己时暗含警告。 窗外大雨倾落,雨水的潮气自墙缝挤了进来,周匝的空气阴湿无比。 --------------------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病娇经典情节了! 每天不够买个西红柿的收入经常让我陷入自我怀疑,但看到评论立刻就动力满满了,谢谢你们的一路追读tvt 第39章 车开过了 如果某天,你的挚友突然被下了春.药,并且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会选择怎么做? 希望每个人都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医生存在的,你可以去向医生寻求帮助,而不是直接亲手帮你的朋友解决问题。 季不寄的皮肤似是被千万根银针扎着,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从小腹直蹿而上,如若不是当着时恩赐的面,他的手早就迫切地伸到裤子里边去了。 侵略的渴望难以压制,他的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心里,嘴唇被硬生生咬出了铁锈味。 汽车飞速驶过水洼,溅出一路的深色水花,车窗外的暴雨滂沱,季不寄不敢去看开车的时恩赐,视线一昧地注视着路边倒退的一颗颗小树,它们正在风雨中可怜地飘摇着。 倏然间,汽车路过了一家医院,时恩赐并未踩停,季不寄略显不解地提醒道:“开过了。” 第47章 “嗯?”时恩赐同样疑惑:“哪过了?” “医院在那边。”季不寄指向身后的方向。 面前的人却是噗嗤一声笑了,用最清澈的声音说出了季不寄最不想听到的话:“季不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去医院?” 季不寄呼吸一停,整个人呆滞住了:“你想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呀。”时恩赐笑得灿烂。 时恩赐当下的状态极度诡异,已经到了接近病态的程度,虽然言语间仍透露着过往的孩子气,可做出来的事情没一件像小孩。 季不寄不抱希望,却还是问了句:“你家里有医生吗?” “有我还不够吗?”时恩赐微微歪了歪头。 季不寄语塞,当即想要下车逃跑,可汽车骤然停了下来。时恩赐莞尔,侧身帮他解开了安全带。 “季不寄,到家啦。” 季不寄脊背发凉,逃无可逃。 他就这样被人带着进了卧室,一把推倒在床上。 “时恩赐,报复我的方式可以有许多种,你没必要——” 宽松的衣服难掩躯体的漂亮线条,季不寄的面容疲惫,神色再也不复曾经的冷戾,似是纸剪的画影,身影单薄。 时恩赐之所以这样对待他,是出于报复心理,为了恶意地挑逗自己。可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以朋友身份相伴自己三年的存在,这段友谊无论如何也不能恶化成这副模样。 如果真的做了出格的事,他和时恩赐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等等—— 回去? 他为什么还想和时恩赐回去?难道潜意识里,自己一直在幻想着两人的关系能够回到过去吗? 季不寄猛地一抖,根本捉摸不透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理。 这个人几年前亲口说出伤人的话,打破了两人定下的约定,如今自己却还对这段关系抱有留念。 实在是太可笑了,季不寄。 “你认为我是在报复你吗?季不寄,你这样想,我会伤心的。”时恩赐暗自神伤,似乎遭受了天大的误会,在心里委屈了一场:“我是想帮你呀,季不寄。” 他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漂亮的五官一寸寸清晰了起来,浅眸之中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占有欲,仿佛想将身下的青年生吞活剥,饱餐一场。 他们在时恩赐的卧室里,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年少时期的两人曾经同床共枕,彻夜畅谈过的地方。 季不寄被他笼罩在身下,两人间好像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幽雅的花香环绕其中,扩散开来。 “你如果想帮我......应该把我送到医院。”他咬着牙,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深眸惝恍迷离,每一口热气都打在对方的鼻尖。 糟糕的生理反应,暮霭茫茫的视野,上衣被人撩起,雪白的肌肤受到了刺激,此时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成为他的过敏原。 时恩赐衣服裹得严实,对比之下,更显得在别人家中的季不寄放荡不堪。他几乎要完全沉沦于混乱之中,窗外的夜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玻璃,拖起一串串湿润的痕迹,雨肥梅子,万点残红。 颓靡之间,季不寄蓦然想起,他死的那夜也是这般急雨。 待到后半夜,他全然失去力气,浑身上下凌乱至极,药效早已过去,可这家伙就像刚拿到新玩具的小鬼,神采奕奕仍未尽兴。 “季不寄,你还能摆出这样的姿势吗?”脑门顶碰,时恩赐和他轻轻抵在一起,手指揉捏着对方白嫩的腿肉。 季不寄两眼发黑,生理乃至精神方面皆已虚脱,有气无力道:“时——” 结果这家伙先发制人,谴责道:“你看你,都把我的手指泡囊了!” 他展露出一只手凑到对方眼前,给他看自己长时间浸泡在液体里蜕皮的指腹,有些发白,内里透粉。 那你倒是放过我啊!!! 季不寄在内心里叫喊出这辈子最大的声音,濒临崩溃,他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根本吐不出来完整的句子。 然而,时恩赐永远能注意到季不寄的第一需求。 “你是不是渴了?”他用湿哒哒的手指去扒拉季不寄干涩的嘴唇,后者恨不得动嘴咬他一口。 时恩赐撤回左手:“坏了,再晚点发现你就要渴成干尸了。” 还不至于到脱水状态的季不寄额角快要起青筋,他被这个夸大事实的罪魁祸首盖上被子,看着对方走出门去,把房门关上。 时家面积不小,时恩赐若是想去直饮机接水,从卧室出门再到客厅的距离,来回大概要花费一分钟以上。 而季不寄开窗逃跑,只需要十几秒。 屋子里静悄悄的,仅能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季不寄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一把扯过床角的衣服套上,踩着鞋子快步走到落地窗边。 他第一次这么庆幸时恩赐住的是一楼。 双腿略微有些打颤,他钻进窗帘后边,隔绝了里屋闷热的空气,莫名心安了几分。 季不寄伸手用力去推动窗户,手心沁出冷汗,印在昏黑的玻璃上。 窗子未动丝毫。 后院的花卉在雨中摇曳着身姿,树叶随风飘落,寒冷的湿气似乎从脚底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放眼望去不见灯火,周遭氛围无比阴森。 在自己家的客厅去取一杯水需要多久? 时恩赐给出了答案。 他从容不迫地搁下水杯,就近倚靠在衣柜前,浅笑道:“季不寄,你要去哪?” 成年人的身形掩藏在窗帘后边,不容忽视。季不寄僵硬地回过头,扯开窗帘,意识到对方并未给他离开的机会。 “我想打开窗透透气。”他低声道。 “哦?透气?你确定不是想借机逃跑吗?”时恩赐戳穿了他的谎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挺拔的脊背。 季不寄的额发湿哒哒地贴在脑门上,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难道你要一直关着我吗?”他开腔问时恩赐,嗓音沙哑。 时恩赐挑起一边的眉头:“去喝水。” 在不算轻松的气氛里,季不寄无声地咽了口唾沫,走到桌前,拿起水杯喝了起来。 一杯水饮尽,时恩赐才道:“这样不好吗?” “哪样?”季不寄蹙眉。 “你在这里待着,不需要出门,也不需要努力地工作赚钱,同时还避免了麻烦的社交,唯一要做的就是一直陪着我。”时恩赐笑靥如花,仿若一只魅惑人心的妖精,呢喃着吐出令人堕落的话。 “我的资产都可以给你,你能过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或者,我们可以去环游世界,带你去看许多不一样的异国景色,自然风貌,共同制造美好的回忆,经历难忘的人生体验......” 他轻轻地说着,移步至季不寄身前,挤占了大半空间:“当然,你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人。” 季不寄被他不合常理的一番话给镇住了,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十万伏特闪电劈得外焦里嫩。 这家伙疯了吗? 什么叫只能有他一人? 时恩赐察觉到他不太平静的神情,以为自己说得不够严谨,修正道:“哦不对,这样说似乎不太公平,应该说,我们只会有彼此。季不寄,你喜欢我的安排吗?” 嘴巴里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开了一枪,季不寄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能告诉他,时恩赐到底在想些什么? 俩人四年没见,如今重逢聊天时长总共还不足一集动画片的时间,他却突然越过重重情感阻碍,朝自己发出了捆绑邀请? “我们......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季不寄直接抓住事情的重点,问道:“难道你对我没有怨恨吗?” 时恩赐的情绪系统似是已经崩坏,不然也不会顺理成章地说出这么疯狂的话。他虽不知晓当年事件的全部真相,但在他心中自己理应是酿下一切祸端的杀母仇人。 可正常人会对自己的仇敌做出这种病态的行为吗? 金发青年扯了扯唇瓣,轻柔地笑了:“当然有,季不寄。可是你不会理解我的感情。” 季不寄一怔。 “所以你一味地承受着就够了。” 季不寄连退数步,撞歪了椅子,腰间发酸。 时恩赐打开了空调,换风系统运作起来,为室内空间带来了些许凉意。 “我不会答应你的,也不可能理解你。”深吸一口气,季不寄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他不敢去直视对方面上的神情,微微侧过头去,却又瞥见黑暗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床褥。季不寄垂下眼睛,总感觉一股阴凉瘆人的气息缠绕着自己,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盯上的猎物,汗毛倒竖。 他总不能真的和时恩赐纠缠一辈子。 -------------------- 审核小姐姐,没有doi,只是好朋友之间的帮助 第40章 第二次出逃 “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时恩赐不疾不徐地坐到了椅子上,轻轻箍住他的手腕,把对方拽到自己怀里,撒娇似的蹭动着他的鬓发。 第48章 季不寄冷着张脸,任由他为所欲为,回避型人格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恩赐,我困了。” 他在短短24小时内经历了太多事情,折腾到现在还没合眼。药效下去后,取而代之的是席卷全身的疲倦与困意。 时恩赐弯着眼睛:“那我们一起睡觉吧。” “我要先洗个澡。”季不寄从他腿上起开,往浴室的方向走,故作平静地说道:“劳烦帮我找一身衣服。” 时恩赐望着他的背影,背微微弓着,托腮浅笑:“已经找好了,都在浴室里。” 他似乎早就预判到了季不寄今晚会洗澡,提前放好了换洗的干净衣物和洗浴用品,只是后者并未为他的贴心所打动。 季不寄面无表情地脱掉衣服,扫见自己满是红痕的双腿,不经意间掠过镜子,又瞥见了如同落了一枚枚花瓣的锁骨。 那家伙的嘴比单位的章子还能戳。 心里暗骂了几句,他冲完澡泡进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令人不想再动弹半分。 他怕自己一出去,时恩赐又提起那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规划,或者是抓住自己玩一些奇怪游戏。 季不寄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性教育,整个人的欲望也在同龄男性之间显得寡淡,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那些行为意味着什么。 时恩赐,这就是你所谓的“永远都不会分开”? 这可太荒谬了。 尤其是当他联想到几年前那个妹妹头少年在泳池里的幼稚宣言,完全不曾料想会在几年后扭曲成这副模样。 这对吗? 亏他还给对方构想出了一幅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美好画卷,结果这家伙成年之后把魔爪伸向了自己? “季不寄,你在里边待了半个多小时了,还好吗?没有泡晕过去吧?” 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嗓音清亮,某些咬字让季不寄一瞬间回忆起以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少年。 水声哗啦,他从浴缸里起身,回道:“没晕。” 他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一身印着小黄鸭涂鸦的卡通睡衣,擦着头发推开门。 “我就知道你适合这个,果然没买错。”时恩赐的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着穿短袖短裤的季不寄,似乎很为自己的购衣品味自豪。 这种疑似大号童装的东西果不其然是时恩赐亲自挑的。季不寄不搭理他,径直朝床的方向走去。 他洗澡的功夫,时恩赐换了一套崭新的床被,季不寄撩起一边的被子,躺进去,把头一罩就要睡觉。 他俩已经折腾到了凌晨四点,再不睡觉天快亮了,时恩赐放过了他,掀开另一头的被子往自己身边贴。 “晚安,季不寄。” 季不寄侧过身去,背对着对方不说话。 以往的时恩赐每次出现时间都很短暂,最多一夜便会消失不见,可这次却一直存在于自己面前。他一觉睡到中午,意识朦胧地睁开眼睛,便撞见了一张极近的脸庞。 时恩赐正用那双标致的眼眸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张三角板,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大早上起来被人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季不寄被吓了一跳,心脏骤停。 他这样盯了自己多久了? 没等他疑问,时恩赐先开口了:“睡够了吗?起来吃早餐。” 他趁人睡觉偷看,偷看得光明正大,毫无被当事人抓包的心虚之情。 季不寄后挪了一些,没有坐起身来,仍旧侧躺着问时恩赐:“早餐吃什么?” “家里没有多少东西了,我只做了三明治,不过还订了生煎小笼包糖饼米糕牛肉饼,时间卡得刚刚好。”时恩赐眉眼弯弯地说道。 “你订这么多?退了。”季不寄道,他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食物。 时恩赐言辞有理地拒绝道:“你没吃早餐,现在又到了中午,得多吃一些,而且骑手已经取到餐了。” 他拉开窗帘,房间采光极好,阳光倾洒进室内,一夜的雨水令窗外花园的花卉娇艳欲滴。 落地窗上了锁,这家伙还是不打算放自己离开。季不寄按了按额角,绝望地翻了个身,他寄希望于粗神经的刘昂能够发现自己失联,然后靠谱地帮自己报个警。 毕竟自己的手机还在宿舍里,想要跟外界取得联络不是件易事。 “你还要睡吗?空腹太久对胃不好的。”时恩赐认真道。 季不寄埋在被子里,不去看他,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起床吧,季不寄,吃完饭你可以继续睡。” 语毕,手机电话声刚好响了起来,是外卖到了。 时恩赐出门去取外卖,季不寄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刷牙洗漱。他把室温调得恰到好处,盖着被子不会觉得热,出来活动也不会被冻着。 洗漱完,时恩赐推门而入,对他道:“吃的都摆外边餐桌上了,趁热吃。” 季不寄擦了把脸,跟着他出了卧室。 时家客厅的装潢仍停留在四年前他记忆中的模样,就仿佛他不再来之后,时家也随之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他在餐桌前坐下,时恩赐已经把琳琅满目的早午餐摆了满桌,水杯放在他落座的右手边,水温适中。 时恩赐似乎是将贴心贯彻到极致,恨不得他什么都不做,像照顾小孩似的照顾他。 他吃着饭,一旁金发的某人就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季不寄有些食不知味,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时恩赐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我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他死后,好像进食和睡眠这种人类必需品都被进化掉了,季不寄至今不清楚他算是怎样的存在。 灵魂体吗?可是时恩赐有影子,还有体温与心跳,生理反应也很正常。 “那你吃点。”季不寄道,他被一直盯着吃饭有点难以下咽。 时恩赐听话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搁到嘴巴里,季不寄下意识地提醒道:“小心烫!” 话音刚落,时恩赐便咬开了包子,烫乎的汤汁在嘴巴里爆开,他被烫得嘶了一声。 “怎么这么烫。”他委屈巴巴地瞧着季不寄,像是跟他诉苦就会有用似的。 他的演技不算高明,但奈何季不寄就吃这一套,当即语气缓了下来:“你放凉再吃,我又吃不完这么多。” 吃完饭,季不寄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翻起书来,他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时恩赐好好谈谈,首先要想办法打消他想要囚禁自己的念头,放自己离开。 他和李教授约的家教时间是一周一次,还有两天又到了去做家教的时间。季不寄不太希望这种突发事件会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和时恩赐压根谈无可谈。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比夜里正常了些,内里偏执的本性却如出一辙,哪怕是甜甜蜜蜜地说一些撒娇的话,字里行间也会透露出不让自己离开的坚决。 时恩赐喜欢读书的爱好并未改变,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上,房间的书桌上,还有吧台边上都放着花花绿绿的书籍。他家曾经有住家阿姨打理,如今这里成了他一个人住,生活气息减淡了许多,只剩这些书籍能给偌大的时家带来些人味。 没有手机,交谈无果,时恩赐一整天如影随形,走到哪跟到哪,存在感过于强烈。季不寄若无其事地翻着书,实则等待着下一次逃脱的契机。 说来奇怪的是,他上次来时家的时候看到的书桌上的本子,以及时恩赐曾经注射过的药物都不见了,像是被人刻意清理了一般。 仔细想想,就连高中时期承载着两人许多共同回忆的物品,同样不见踪迹。 傍晚时分,时恩赐接到一通电话,去了书房,似乎是不想让季不寄听到谈话的内容。他不确定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但直觉是两人共同认识的人。 书房的门被关上了。 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待了一下午的季不寄挪动了身体,他不动声色地搁下书,轻轻走到一楼的卫生间。 贸然开启玄关的门动静太大,万一惊扰了时恩赐,他的逃脱计划可就彻底泡汤了。而来到卫生间风险则小了许多,就算时恩赐突然挂断电话冲了进来,他也能解释说是自己在上厕所。 这里不常被人使用,地板干净,整个空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季不寄走到推拉门后,伸手去探厕所的窗户。 果然没锁。 时恩赐把这一点给忽略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跳动,大脑处于高度警觉状态。明知道时恩赐此刻正在书房打着电话,他却总觉得在某一个刹那身后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推开玻璃,跨过窗子,逃出去。 随着一口胀满肺叶的深呼吸,他才做完第一个动作,乍然听到脑后传来了动静。 那声音极其微弱,若不是高度警惕的他听力变得格外敏锐,根本不会察觉到这股声音的来源。 第49章 季不寄在转身的那个瞬间,险些晕厥。 他对上了一张无比惊艳又惊悚的脸蛋。 “季不寄,你又想开窗透透气啦?” 背后窗户大开,清凉的风吹动着他的衣摆。金发青年笑眼盈盈地瞧向他,手里仍握着刚挂断的电话,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竟是自己的手机。 第41章 走吧,季不寄,跟我回去 季不寄的衣服被冷汗浸湿,凉风从背后吹过,弄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夏季傍晚,白天太阳烘烤大地残留的余温仍在,他却手脚冰凉,仿若在这一瞬坠入地狱。 这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季不寄最不擅长的便是追击战。 时恩赐的眼神过于骇人,柔柔一笑并未给他的气质带来些许温暖,整个人诡谲至极。 “手机都没拿呢,亲爱的。”他晃了晃左手握着的手机,季不寄分明记得自己遗落在了宿舍的桌子上。 他在霎时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家伙在游戏里被水仙百合杀死后,原来已经来找过自己了! 只是他当时被林入寒先一步砸晕带走,随后而来的时恩赐仅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桌上的一部手机。 “把手机还给我。”季不寄堪堪维持住沉静的姿态。 “不要。季不寄,你不是很好奇吗?”时恩赐摇头,戏谑地扬起眉头:“好奇我是怎么来到现实的。” 是的,季不寄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时恩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他急切地渴望拨开云雾,得到有关时恩赐的秘密。 时恩赐眨眨眼睛:“好啦,我可以告诉你,还可以原谅你又一次不告而别的打算,只要你答应我安安生生地在这里待着。” 季不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若是不搞清楚时恩赐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哪怕是出去了也无从下手解决对方身上的谜云。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话,时恩赐只会再次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抓回来。 时恩赐满意地举起季不寄的手机,戳开主界面的小太阳图标,展示给他看。 手机自始至终在他的手里拿着,时恩赐没想让他接触。 加载进入游戏界面,季不寄赫然间睁大了眼睛——顶端那截血红的进度条已经暴涨到了100%。他早该发现那截进度条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分明是时恩赐黑化进行时的具象化! 小木屋的地板上有一摊刺目的血迹,一把手枪,以及一部小小的手机。 季不寄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晚见到了空荡荡的宿舍,为了能以最快的方式找到他,时恩赐直接选择了回到游戏,远程操纵自己搞定了林入寒,同时借助自己的视角弄清楚了所处的地点。 只有这样,时恩赐才能在自杀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自己身边。 果然他之前的推理没有出错,时恩赐来到现实的必要条件是游戏里的死亡。 可是仅凭如此,还无法解决他是如何回到游戏里的疑问。 季不寄紧盯着游戏里的那滩血迹,头脑高速运转着,返回游戏的方式也是死亡么?还是受限于时间?和顶端的进度条有没有关系? 现在的自己,还算是和时恩赐在一个次元吗? 心念电转之际,时恩赐收回了手机。 季不寄怔忪道:“你为了来到现实世界选择了自杀?” “不然呢?不然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林入寒解决掉?”时恩赐踱着步子,把他逼到墙角,微微偏头问:“还是说你很想亲手杀死我?” 季不寄扭过脸去。 实话实说,在游戏世界里,得益于季不寄贫瘠的游戏经验和脱线的游戏思维,金发小人已经被他的操作坑死过好几次了。 原来前期时恩赐那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全都是自己酿下的苦果…… “我不想杀死你。”他说。 时恩赐露出虎牙:“真的吗?明明我是你唯一讨厌的人?” 季不寄眉毛一皱:“你看我聊天记录了?” 前段时间,宋乞找他聊天时,他提过一嘴自己没必要讨厌宋乞,毕竟他讨厌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让宋乞不要再借着道歉的名义自我感动,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自己。 时恩赐对号入座,伤心道:“你说得那么直白,就差把我的名字打在聊天框里了。” “你不要私自翻看别人手机。”季不寄冷声道。 “可是你没有设密码,我也只是不小心看到的。”时恩赐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宋乞给你发来好多消息呀,简直是一条死缠烂打的狗。你为什么不拉黑他?难道你还对他抱有留念吗?” 季不寄要真相信他是“不小心”看到的,不如去相信一只猪会上树。 “关你什么事?” 时恩赐的神情阴冷了几分,似是积攒了许久的暴雨,欲要倾盆落下。季不寄下意识地以为他被激怒了,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剁一剁冲进下水道里。 可末了,他柔柔一笑:“哦对了,还有刘昂,是你后来认识的好朋友对吧?我不想让他太担心你,就帮你回复消息了,你应该怎么好好感激我呢?” 季不寄两眼一抹黑,这家伙的行径无疑是向自己宣告了一件事:别再想着离开这里了。 时恩赐给自己打造了一座孤岛,他如今面临着孤立无援的局面,而镣铐和枷锁都是无形的。 “走吧,季不寄,跟我回去。” 时恩赐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季不寄回想昨晚的失控,浑身头发都快要炸起来:“我一定要和你睡一起吗?我要去客房。” “季不寄,你知道的,我家没有客房。”时恩赐毫不心虚地说道。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被人格崩坏的时恩赐推倒在床上。他在床边挣扎着,反手一摸,突然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袋子。 时恩赐看向那处,眼睛倏地亮了:“谢谢你提醒我,季不寄。” 听到他甜腻腻的声线,季不寄不寒而栗,这个袋子不就是那天装公主裙的那一个吗?可是他记得自己分明把裙子收了起来,封存在了柜子里。 时恩赐是怎么翻出来的??? “季不寄,我想这样做很久了。”他笑吟吟地取出袋子里的东西,果不其然,是一条水蓝色的蓬蓬公主裙:“我觉得你穿上它会很可爱。” “我不这样认为。”季不寄面无表情,看上去人还活着,实际上早就走了一会儿了。 时恩赐状若未闻,自顾自道:“你是让我帮你穿呢,还是自己来?” “时恩赐,我不是你的玩具!你要想玩我可以给你买个娃娃。” 季不寄一边反抗一边被扒掉了睡衣,无力地套上华丽公主裙。他皮肤紧致,双腿修长,体型跟高大魁梧这些词汇沾不上边,这条裙子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并不违和。 黑色的头发有些长了,低头时遮掩着大半面容,仅露出一点白皙的皮肤,他缩在床的一侧,就像是钢琴最边缘的小小的升a键。 时恩赐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开始摄像:“季不寄,你可比娃娃好玩多了。” 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兴味。 这个家伙...... 要不是打不过他,季不寄早就开始考虑用暴力手段逃脱了。他恶狠狠咬着嘴唇,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目前看来,虽然不知道时恩赐模仿自己口吻回了刘昂一些什么鬼东西,但显然那边已经不能再寄予希望。他被时恩赐一刻不停地监视着,单凭自己的手段强行离开大概率不会有个好下场。 这样的话,只能先假意配合了。 然而,季不寄的演技并不高明。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努力学着去忍受时恩赐的一些病态行为。其包括且不限于,对方把自己当作洋娃娃换各种各样的服装,日复一日地在对方的狂热注视下入睡,从睁眼到闭眼身边只有这个家伙,哪怕上厕所都要在门外守着,掐表计时。 他每天都缠着自己,仿佛要把分开的四年时光给补回来。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季不寄不崩溃就不错了,哪还能演出一副称心如意的模样。 好在,时恩赐把他的演技都当作真情流露。他见季不寄反抗行为日益减少,似乎有和自己重归于好的架势,以为他是放弃了逃跑,心情十分愉悦。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他们两个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季不寄倚靠在时恩赐的怀里,倏然道:“你不是说可以一起旅行吗?我想出去了,我们走吧。”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荒野求生的纪录片,镜头下的冰原一望无垠,无数巨大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光线折射出万千奇异景象。 时恩赐轻笑了声:“不行,季不寄,你暂且没有得到我的信任。” “可是我憋得太久了。”季不寄蹙眉。 主人公在一处空地上扎营后,正寻找着食物,他便也从时恩赐的身上起来,翻出一包薯片吃了起来。 第50章 时恩赐看他慢吞吞地吃着,宛如一只仓鼠。 他的腮帮子鼓起来,含糊不清地问:“还要怎样才能获得你的信任?” 单看这幅表象,季不寄似乎已经接受了现状,居家闲适,浑身上下透露着淡淡的松弛感。 时恩赐莞尔,他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里边有一列游戏:“把这些游戏玩完,然后告诉我哪个最好玩。” 季不寄凑过去看,笔电没有联网,那些游戏都是单机的,但看名字风格迥异,类型复杂。 “把它们全都通关吗?”季不寄问。 他感觉以自己的游戏水平,不查攻略打完这些游戏,少说要从暑假玩到年末。 时恩赐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你卡关了可以随时问我,但是玩完所有游戏,你必须诚实地说出你心目中最喜欢的一个。” 他的语气轻松,可季不寄偏偏觉得这其中暗含着一个送命题,倘若选错了自己就别再想出门了。 -------------------- 正经约会谁看荒野求生纪录片啊…… 第42章 彻头彻尾的圈养 季不寄从那日起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电子设备。 它上边没有下载任何通讯软件,由于不能联网,甚至连简单的搜索功能都不能使用。季不寄仅能做的,便是用这个笔记本电脑去玩那一整个文件夹的单机游戏。 足足18gb。 深夜,时恩赐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扒拉了一下季不寄的肩膀:“该睡觉了。” 后者正在努力尝试通过地下城游戏的最后一关,这个游戏内容量不大,他已经玩了一个下午,一路通关顺风顺水,可唯独到最后一关却尝试了无数次找不到通关方式。 公主需要深入王子的城堡,在危机四伏的地下空间打败形形色色的巡逻士兵,从而抵达终点救下恶龙。 打败这些小怪并不困难,然而每当公主来到关押恶龙的囚牢,迎面对上最终boss王子时,却总被对方杀死。季不寄尝试了各种方式,但永远躲不过最后的那道咆哮冲击波。 “一会儿再睡。”季不寄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 他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时恩赐不满地夺过笔电,查看了一遍游戏记录,开口道:“这一关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什么?”季不寄问,这一关开头只有几段无意义的对话,只要跳过就行了,怎么会从这里就错了呢? 时恩赐坐过来,向他靠拢,以便让他看得清楚:“你看这段对话,王子问公主,一定要为了恶龙和他决斗吗?你的回答有两个选择,斩钉截铁地说是,以及放弃决斗打道回府。” 季不寄没觉出问题来,尽管他的游戏经验不多,但也知道这是游戏在通过这种方式确认玩家是否开始游戏,如果选择了后者就默认玩家没准备好,直接退出游戏。 “你每次都选择第一个答案,可为什么不试试第二个呢?”时恩赐问。 “你让我选,放弃决斗?” 时恩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衣领口宽大,金色的发尾轻飘飘地扫过他的颈窝。 “对,通关的要诀就在这里。”他弯了弯嘴角,重新开了这一关,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季不寄预料之中的退出关卡画面并未出现,游戏的剧情竟然继续了下去。听见一路杀到这里来的公主悲伤地说了放弃战斗,王子当即丢下了宝剑,同样面露伤感之色。 氛围在这一刻变得悲情宏伟,王子竟是在一瞬间化身成为了恶龙,眼泪汪汪地扑向了公主,游戏画风一转,一人一龙和好如初,屏幕逐渐滚动起过往cg,开始跳转感谢名单。 怪不得王子伤害最大的必杀是一招咆哮计,正经王子哪会把自己的必杀设为咆哮?也仅有恶龙会拥有这样的技能。 它其实早就把这个城堡里抓捕它的王子给杀死了,不过它并没有选择返回自己的洞窟,而是将王子取而代之,目的仅仅是为了考验公主对自己的感情是否真挚。 因为恶龙认为,如果公主真心爱它,便能够透过王子的皮囊看透其内里的灵魂,把自己辨识出来。 看到结尾,季不寄不禁错愕:“这是什么奇葩剧情?” 这是正常人类能够编写出来的剧本么? 时恩赐合上笔电:“我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他们一致认为这个游戏的结尾烂得十分彻底。一声轻响,时恩赐按下开关,整个屋子暗了下来。 他把笔电丢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脑袋霸占了季不寄的一半枕头,去拱人家的身体。 “晚安,季不寄。” “你去枕自己的枕头。”季不寄忍无可忍。 “不要。”他变本加厉,伸手臂搂住了季不寄。 季不寄的骨架小,脂肪含量很低,肌肉线条流畅,抱起来格外舒服。由于偏瘦,他的小腹有一层薄肌,这些天却因为运动量小,伙食变好,而有了些许肉感。 他去捏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饶有兴致地说道:“还是太瘦了,你可以再多吃一些。” 季不寄抵住他的手,反问:“那你去猪圈摸母猪的肚皮不好么?” 时恩赐笑出了声,呼出的热气不断地拍打着他的后脖颈,钻进他睡衣里边的手顺势和对方十指相扣了起来。 “这可不行,猪哪有季不寄好摸?” 挣脱掉他的手,季不寄冷着脸开启屏蔽模式,再这样闹下去,他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第二天早上,他难得比平时早起了一会儿,扭头并未在身旁发现某个金发的身影。 自己的枕头上有一根金色的发丝,在洁白的布料上尤为显眼。他昨晚兴许是压到了对方的头发。 他下了床,出卧室嗅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食物香气。 这段时间,若是不订外餐,时恩赐便会亲手掌厨,将一日三餐安排得明明白白。至于食材原料,他当然不会亲自出门去采购,为了能时时刻刻监视季不寄,他会拜托商家直接帮他送过来。 季不寄缓缓走近厨房,红豆的味道浓郁了几分,仔细一看,他正在煲山药红豆粥。 这倒有些难得,时恩赐先前做的大多是西式早餐,他还以为这家伙厨艺水平不行,只能简单组合一下三明治,叮个吐司什么的。 季不寄见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正要端到餐桌上,便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伸手接过饭碗。 手指尖刚一碰到碗壁,他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这根本不是皮肤能直接接触的温度。 时恩赐却没什么反应,瞧了他一眼,莞尔道:“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别添乱了,先去洗漱。” 他把碗稳稳当当地放到桌子上,去盛另外一碗。 季不寄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当是自己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还凉着。 他看到案板上还有一整条厚蛋烧没有切开,于是走过去打算帮着切开。没想到时恩赐却像是触发了警报器一般,一下子夺走他手中的刀子。 “季不寄,你不能碰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季不寄站在原地,手保持着被夺走东西的动作:“为什么?” 时恩赐的表情寒彻骨髓:“你不能动这种危险的东西。” 他的情绪宛如一颗不稳定的炸弹,随时有可能发生爆炸,季不寄琢磨不清自己又是怎么踩到他的雷点了。 “我只是想切个食物。”他解释道。 “不行。”时恩赐掀了掀眼皮,认真道:“你只能做我允许你做的事情。” 他对自己的掌控欲过于强烈,季不寄不被允许接触网络设备,不被允许进入书房,不被允许换上原本的衣服,如今连碰一下刀子都要经过时恩赐的批准。 这简直像是彻头彻尾的圈养,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具备自我意识的人类。 季不寄面无表情:“连把水果刀都不能碰……时恩赐,你到底在把我当成什么?” 本来他无缘无故中断了李教授孙子的家教工作,就已经够受气的了。下定决心要降低时恩赐的警惕后,他强行遏制住自己的反抗情绪,对时恩赐百般容忍,可现在积攒已久的不满还是爆发了出来。 “把你当什么?”上一秒还在冷着张脸的时恩赐倏然笑逐颜开,柔声道:“当然是我的私有物了。” “季不寄,你是我的东西,所以你要做的一切全部需要得到我的指令。” 季不寄紧紧咬着后槽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先前这人说的还是要和他两个人永远捆绑在一起,这会儿自己连人权都丧失了,居然只能当个东西。 如果他接下来还会出尔反尔,那自己打通所有游戏也未必能够离开这里。 “好了,这里由我来处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时恩赐打发他离开厨房。 接下来的几天,季不寄沉下心来继续攻破游戏,他有意避开可能令对方爆炸的点,两人因此暂且相安无事。 他玩的第6个游戏是一部童话风格的像素游戏,画风治愈,互动简单,有些像自己手机上那款养成游戏,不过这款游戏是有需要推动的剧情线的。 第51章 故事讲的是,在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森林里,住着一只灵动活泼的金丝雀,还有一只冷淡稳重的猫头鹰。好巧不巧,它们两个安居在同一颗大树上,成为了关系很好的邻居。 从那以后,金丝雀和猫头鹰形影不离。 森林四季分明,春日万物复苏,它们在百花丛中嬉笑玩闹;夏天树木繁茂,它们在树荫底下乘凉讲故事;秋季红叶似火,两只小动物在酥脆的叶子地毯上跳来跳去;冬日白雪皑皑,它们早早囤好了粮食,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严寒。 四季更迭,时光流转,它们之间的情谊愈发深厚。金丝雀拥有一身太阳光芒般闪耀着的金黄羽毛,猫头鹰认为自己灰扑扑的,每每张开翅膀,总会羡慕对方光鲜亮丽的外表。 于是,金丝雀将一支羽毛送给了猫头鹰。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们生活的大树底下来了一位新的伙伴,那是一只皮毛乌黑发亮的小猫,起初受了重伤,猫头鹰在夜里第一个发现了它,赶忙想办法救它。 小黑猫被猫头鹰救下后,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日日夜夜缠着猫头鹰。渐渐的,金丝雀和猫头鹰的关系疏远了起来。 剧情推到这里,季不寄眼睛有些累了,存完档,打算去接杯水喝。 才一站起身,一杯冷热适中的温水便从身后递了过来。时恩赐把水杯塞到他手里,坐在沙发上,瞥见了他正在玩的游戏。 “好玩吗?”他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第43章 你家里有人? 季不寄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诚实地说道:“故事有些莫名其妙。” 但操作难度系数不高,很适合他。 时恩赐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有时候艺术往往来源于现实。” 季不寄困惑不已,童话也会来源于现实么?现实生活中可不会出现拇指大小的女孩,吻一口就能复活的尸体,还有单凭试鞋子就能找到的灰姑娘。 休息了几分钟,季不寄回到存档继续进行游戏。 某日,金丝雀发现小黑猫居然得到了一根自己的金羽毛,还拿到它的面前耀武扬威。金丝雀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与悲伤,它没有质问猫头鹰,在一个冷寂无风的早晨,飞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再也没有回到这片森林里。 故事到这里,季不寄感觉快要结束了,代表着金丝雀的像素点越来越小,童话迎来了开放式结局,虽有遗憾,却还算和平。 然而下一秒,一只巨大的捕网兜住了金丝雀,它被人类关进了笼子里,彻底失去了自由。 猫头鹰并未得知这件事,它在夜里起床时,前去呼唤金丝雀,却没有在隔壁听到金丝雀的声音。它扑棱着翅膀,反反复复找了对方许多次,直到把这棵大树翻遍,它也没有发现金丝雀的踪迹。 它不知道金丝雀已经被人类抓走,以为是自己被金丝雀所抛弃,从此也离开了这颗巨树,同样没有再回来。 故事终于收尾,季不寄揉了下干涩的眼睛,这可以说是他玩过的几款游戏中最轻松的一个,游戏过程中的几次解密都和他的思路不谋而合。 可剧情却过于曲折,明明基调是悲伤的,偏偏做成了童话风的像素小游戏。 “这个结局……”季不寄走了神,喃喃自语。 时恩赐侧眸看着他,问:“这个结局怎么样?” 季不寄摇头:“还不如之前那个公主救恶龙。” 时恩赐噗嗤一声笑了。 搁下鼠标,季不寄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胛,他太久没出门,浑身上下的骨头零件都快生锈了。 今天的这家伙似乎心情还不错。 季不寄道:“我想出去走一走。” 果不其然,还是遭到了对方拒绝:“不行,你游戏没玩完呢。” “可是我想锻炼身体。”季不寄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你说我肚子上长肉了。” 时恩赐莞尔:“这不是件好事吗?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健身,我家地下有健身房,可以带你去。” 季不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地下健身房和外边的环境能一样么?他一天到晚在这栋房子里憋着,就算房子足够大,时间久了,季不寄也有些忍受不住。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怕自己在成功逃离这里之前,先一步被时恩赐驯化,成为对方理想中的模样。 “走吗?去健身房。”时恩赐朝他伸出手。 季不寄无视他的手,旋即一屁股坐回沙发里:“不去。” 深知时恩赐态度坚决,之后的几天里他没再提过出去的事情,一心扑向对方留给他的作业,至少能以此摆脱时恩赐炙热的视线。 如果有人能提前算到他今年有这一劫,他绝对不会在那天晚上起身去开宿舍的房门。 玩到第9个游戏时,一位不速之客登门造访。门铃响的前一分钟,时恩赐无动于衷,活像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沙发上,看季不寄打游戏。 直到门铃锲而不舍地响个不停,时恩赐方对季不寄道:“你去卧室待着,不要出来。” 后者的抬眸瞧了他一眼,没多问一嘴,合上笔电,单手抱着去了卧室。 来的人是蒋木,两手空空,时恩赐放她进来。她左右探头打量着,稀奇道:“我天,我这都多少年没来过了,让我看看有什么变化。” 她心态年轻,像个小孩似的在客厅转了一遭,将茶几上来不及收拾的东西纳入眼底。 桌上有一杯没喝几口的白开水,旁边散落着几包未拆封的小零食。若是蒋木有心细看的话,便会发现沙发上有不止一个人坐过的痕迹,仍留有余温。 “你这儿比我想的要有生活气息啊。”蒋木发出感慨,坐到单人沙发上:“我还以为你会把家住的跟宾馆一样呢。” 时恩赐泡了茶,坐到她对面,等待她开启正文。 蒋木随意地吹了吹茶水,继续闲扯:“季不寄跟我发消息说,他最近出去旅游散心了。” 时恩赐礼貌地微笑了下。 “真羡慕年轻人呀,身体好就能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也不发个朋友圈,也不知道是去爬山了还是看海了。” “怎么,你不是年轻人了?”时恩赐挑眉看她。 蒋木搁下水杯,道:“我哪还算年轻人呢?再过几年就是奔四的人了。不过精力太旺盛了也不好,林家那小子一下子被爆出来搞了很多姑娘,脚踏n条船,怎么压都压不住,这段时间可不好熬了啊……” 时恩赐轻轻一笑:“你特意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闲聊八卦吧?” “就随便聊聊,不行吗?”蒋木轻松道:“而且还有件事也把我吓了一跳,林入寒居然给小季泼过那么多脏水,要不是他主动澄清,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时恩赐笑而不语。 “小季之前也没跟我提过,唉,他这副性格一直没变过,什么都不当回事。”蒋木叹了口气,又问:“时恩赐,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聊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眼神却在一瞬间犀利了几分,似乎是想透过时恩赐窥出什么端倪:“林入寒可不太可能会突然良心发现。” “略有耳闻。谁知道呢,没准他迷途知返了。”时恩赐抓了把头发,仰躺进好几个沙发靠枕里,精神状态懒懒散散的。 “哈哈哈,林入寒迷途知返,他做海王的时候怎么不迷途知返一下,偏偏事情爆出来就迷途知返啦?”蒋木觉得他说的没有道理。 他们漫无目的地聊着,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恩赐倒也耐得下性子跟她闲扯。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一楼的另一端传来了东西掉落地板的声响。 蒋木的耳朵一动:“什么动静?” 那是书房的方向。 时恩赐耸了耸肩:“我书没放稳,估计是倒了。” 蒋木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知道季不寄去哪旅行了吗?” “他去哪旅行对你很重要吗?你要找他玩去?”时恩赐反问道。 “不是,我是很好奇他哪来的钱出门旅游,毕竟他经济条件挺困难的。更何况,你不是对他挺关注的吗?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蒋木道。 时恩赐单手插兜,随口说:“穷游也是游,我不清楚他去什么地方玩了。” 一道巨大的哐当声从书房那边响起,清脆的、沉闷的,听上去有不少东西都被碰翻在地。 “你家里有人?”蒋木迟疑了下,问道。 时恩赐表情自然,否认道:“没有,书房窗户没关,风刮的。” 蒋木狐疑地盯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季不寄在哪?” “你觉得他会在我这里?”时恩赐直接问道。 蒋木摇摇头,再度望向书房的方向,抬头又低头,犹豫了几秒,起身道:“先去把书房窗户关上吧。” 时恩赐笑了下:“没事,一会儿我去关就好。” 第52章 蒋木察觉到他这表现分明就是隐瞒着些什么,越发怀疑季不寄被他关在了书房里,此刻的动静是在跟自己发求救信号。 碍于时家户型,她从客厅并不能一眼看到书房的房门,正打算走过去看看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手机来查看消息,竟是季不寄发来的消息。 【小季:你最近有见到过时恩赐吗?】 看到这句话,蒋木顿时打消了心底的猜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 如若时恩赐真的把季不寄关在这里,是不可能在此刻给自己发送消息的——微信可没有定时发送的功能。 时恩赐仍旧保持着右手插兜的姿势,微微歪头:“还有别的事情吗,蒋老师?” 蒋木干笑几声,甩甩手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今天就是单纯过来看看你,能有啥事,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晚上不一起吃顿饭?”他客套地问道。 蒋木道:“不用,今晚上本家那边还有活儿呢,我也该走了。” 时恩赐站起来,把蒋木送到门口,目送她离去。回到屋里,他关上门,面上的神情骤然变了。 季不寄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今早在书房待了一段时间,出来时没有锁门,横竖季不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短短一上午也没有什么锁门的必要。结果他稍不注意,季不寄就偷偷溜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了。 为什么不能乖乖听他的话呢? 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时恩赐往那边走去。 为了以防万一,他逐一检查过季不寄的各个社媒软件,把一切有可能产生的隐患都抹消干净。不仅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编织出一个完美的谎言,从细枝末节上他做得同样到位……甚至没忘记关掉季不寄的微信步数。 可尽管这样,方才还是险些被蒋木发现破绽。 好在她也仅仅是怀疑。自己在兜里用季不寄的手机简单打了几个字,便打消了对方的念头。 好了,季不寄正在书房做些什么呢? 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似乎是捕捉到了门外时恩赐的脚步声,书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时恩赐换上一副笑模样,推开了门。 第44章 误会解除……但 本该好好待在卧室的季不寄出现在了书房的木质书架前,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散落了一地书刊资料,白花花的纸条铺成地毯,一只瓷罐摔碎在地板上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瓷片,他正弯腰去捡那些碎片。 时恩赐双手抱臂,靠在门框边:“别捡了,一会儿用扫帚扫。” 蹲在地上的季不寄抬起头,搁下手中一块较大的瓷片。他单纯是想借捡瓷片的动作给自己预留一些缓冲时间,说是逃避也不为过。 “好,那我去拿扫帚。”他站起来,低着头,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 时恩赐一把拦住欲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季不寄:“急什么,瓷片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我们来聊聊你为什么会溜进我的书房吧?” “我在卧室,听到书房有很多东西掉了,想着应该是被风吹的,就过来把窗户关上了。”季不寄面色平静。 他这套话从逻辑上来讲并无大的漏洞,倒也说得过去。可惜不巧的是时恩赐刚编过同样的瞎话来糊弄蒋木。 他扬起一边眉头,轻声道:“季不寄,你知道这个房间是从来不会开窗的吗?” 季不寄一怔,看向封闭的玻璃。 从来不会开窗? 那他得再想一个理由圆回来。 然而时恩赐没给他这个机会:“汇报一下你这段时间的搜查成果吧。” 季不寄险些汗流浃背,他要汇报些什么?汇报自己在瓷罐里发现了无数写满自己名字的小纸条,还是问问他为什么会在抽屉里翻到厚厚一沓自己的偷拍照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分离的这四年间,自己参加新生入学会,军训结束后的校园闲逛,去食堂吃的一日两餐,初次进行社会实践,实习期穿制服的模样…… 通通被不知名的旁观者拍摄了下来,洗成上千张照片关进抽屉里,而自己竟对这些偷拍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季不寄不禁浑身战栗。 时恩赐看着他那张凝固住的冰块脸——极其适合派去替组织执行间谍任务的一张脸,却从中得出了答案:“这样啊,看来那个你也已经发现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季不寄暗暗抠了下手心:“这么多我的照片?!” 时恩赐绕过地板上的那滩狼藉,准确无误地拉开抽屉,心安理得道:“你不觉得拍得还不错么?” 说是千张,实际上估计得有些少了,极深的实木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堆砌满了5寸照片,几乎排列得严丝合缝,厚实得数目难以估量。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全是偷拍视角的季不寄照片,有近身照,大头照,也有不太清晰的,但都把他拍得不错,没有崩掉的丑图。 也可能是丑图在被洗出照片前已经删掉了。 季不寄注视着他把一摞摞照片拿出来,搁在桌面上一张张地铺满一层。 “这一张是你新生报到第一天的场景。”时恩赐的指尖点了一下桌角的那张照片,图上的季不寄正拎着一个背包,耐心地听学姐讲话。四年前的他和现在差别不大,面容稍显青涩。 时恩赐又拿起旁边那张:“这一张是你第一次去那家甜品店时拍的。”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你的鼻子上蹭了绿绿的奶油,好可爱。” 季不寄当时点了一份抹茶布丁,上边挤得奶油不小心沾在了鼻尖上一小点,他很快就擦掉了,却被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哦对了,你还去过一次猫咖。”时恩赐弯了下唇瓣,指向另一张照片:“是你的朋友邀请你去的,你好像有点害怕小动物,但你的脸出现在一群毛茸茸之中超级治愈。而且巧的是,你在无意间看向了镜头。” 他在这里可汗大点兵,季不寄站在书桌前怀疑人生。 凝视着一张张自己的人脸,他的徒然升起一股巨大的陌生感。 那真的是自己吗? 四年的时间太长,日复一日地过着,有些照片里显现出的地点,连他自己都没印象。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摆出了这样的姿态,为什么会对自己被偷拍这件事无所察觉? 他的内心世界掀起惊涛骇浪,不亚于地震前回荡满城的鸣笛警报,火灾时响彻楼宇的疏散指示。 可季不寄面色平静,嘴巴抿得紧紧的。 消化了足足数秒,他才问出来:“那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见我?” “见你?”他慢慢抬起头,去瞧真实的季不寄,唇间勾起浅淡的笑意:“不行,我要遵医嘱。” “哪个医生不让你见我了?为什么不能来见我?”季不寄蹙眉。 时恩赐随手捏起一张近身照,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因为我恨死你了呀,季不寄……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无法自控,过早地见到你会弄糟一切。” 现在就不算糟糕了吗?季不寄的嘴唇全无血色,抿成一条发白的直线。 “几年前,我就是这样被关在这栋房子里,他没收了我的所有电子设备,我不能出门,不能联系外界,不能——惹他生气。”时恩赐不疾不徐地讲述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眸光投向上锁的窗户。 “我和一个时时刻刻有概率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十分不解为什么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会变成这种状态。” 听到这里,季不寄已经知道他讲的人是谁了——他在说自己的父亲。 “妈妈离开了他,他就把所有掌控欲都施加在了我的身上,他干涉我的学习、社交和生活,我去不了学校,只能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刷题备考。” “……经常会有人来找他,电话响个不停。他每每挂断电话,便会把怒气宣泄于我。” 那双眼型漂亮的眸子眨了一下,似是荡漾着轻柔的笑意。他好像忘记了该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就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继续讲了下去。 “那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我翻来覆去地想,季不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是不是被你丢下了?可是,凭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季不寄:“你凭什么要为了宋乞抛下我?”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季不寄的声线有些发抖:“你是因为被关在这里,才没有联系我的?” 怎么会这样?他那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季不寄的心跳如擂鼓,鬓边生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可是那时你亲口说了恨我,又凭什么要求我再来找你呢?”他喃喃道,黑眸失神。 时恩赐却是一愣,猛地按住他的肩膀,面对面问道:“你听到了?” 季不寄的肩胛骨被抓住,浑身一颤,听到他低声道:“那天果然是有人来过,我就说为什么后院会有人的脚印……没想到是你。” 第53章 “可是你居然只听到后半段了?”时恩赐难以置信:“那家伙过度干涉我的交友,先前听妈妈提到过你,那时再度问起你来,他发起疯来不管不顾,我不想让他过度招惹你——” “所以你才说我们已经绝交了,你很讨厌我?”头顶如有一道惊雷闪过,季不寄错愕极了。 那天偷听到自己被单方面断绝关系的消息后,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先一步拉黑了时恩赐的所有联系方式,以免自己还留有念想,却没想到这是一个天大的乌龙。 “我们之间居然会产生这种误会……” 时恩赐摇晃着他的肩膀,脸上写满震惊:“就因为这个,你拉黑我四年?你是小孩子吗?” 季不寄莫名有点心虚,他错开眼神,缓了一会儿,才嘀咕道:“什么叫就因为这个?” 在时恩赐的理解里,自己无疑是背叛了他的。这样的背景下,得知自己被对方痛恨了,自觉离开也不意外吧?他又不是自讨没趣的类型。 想到这里,季不寄意识到还有一件事没有解释:“我不是为了宋乞才抛下你的。那天之后我一直想跟你解释清楚,但找不到机会。我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捡到的他,他当时受了重伤,我就送他去诊所看病,和他之前并不相识。” “衣服也是看他冻得厉害才给他的。”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季不寄压根没有料到。 时恩赐陷入难捱的沉默之中,半晌,才道:“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说过?” 他们重逢到现在又过了好几个月,季不寄从未想过旧事重提。他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毕竟事情已成定局,犯下的错误也已经无法弥补。 季不寄的眼神下意识往地板盯去:“……你都说过恨我了。” “哈?”时恩赐万万没想到他们对彼此的误会竟是一个荒谬的圆。季不寄因捕捉到了只言片语而拉黑自己,而自己又因为被拉黑了才心生怨念。 至于伤害自己母亲的事件,时恩赐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会是季不寄动的手脚。他不可能去怀疑单纯的季不寄会做出表里不一的事情,但他却以为季不寄是对宋乞有感情才会离开自己。 可现在季不寄告诉自己,他俩此前压根不认识——那他这几年间吃的醋算什么? 算他偏酸口吗? 季不寄也意识到了这场维持了四年的乌龙是多么荒谬。他们两个在书房里面面相觑,脚下写有季不寄名字的纸条铺了满地,桌上他的照片摞了满桌。 氛围变成一种诡异的安静。 对了,他们两个人之间“互诉衷肠”的契机是季不寄被偷拍的成千上万张照片。 第45章 你别乱动 时恩赐按在季不寄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下一秒,便把他拢到了怀里,死死地抱住。那是一股极重的力道,似是想把他揉碎了融进骨肉里,季不寄被压得几斤窒息。 “你怎么唯独在这方面这么笨。”时恩赐的下巴搁在自己肩膀的一侧,有些硌人,声音在耳畔响起,却闷闷的。 季不寄哑口无言,他是在这件事上犯了蠢,可这家伙又能聪明到哪去呢? 被他抱了一会儿,他仰头问道:“现在误会解除了,你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在别墅里待久了,时恩赐的身上没有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植物香气,反倒是发丝里透着股淡雅的洗发水味。 现在想想,他先前携着的那些花香、林木气味和雨水气息,应当是从养成游戏里带出来的。季不寄对这些外界事物不敏感,以至于忽略了许多暴露的细节。 “出去?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要在这里陪着我了吗?”时恩赐揉了揉他的脑袋,奇怪地问道。 季不寄一愣,总感觉对方的状态有一丝怪异。他本以为误会解开了,对自己恨入骨髓的时恩赐会慢慢淡化这股情感,然后放过自己。可时恩赐如今的表现和之前并无两样。 他仍旧对自己有着一股莫大的偏执。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 电光火石之间,季不寄想到了答案。归根结底,这件事的错大部分在他,是他亲手切断了二人的联系,并且酿下了无法挽回的结果。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都是他间接害死了时恩赐的母亲。 执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开的,更何况时恩赐对他的感情持续了四年。 见季不寄迟迟没有回应,时恩赐捏了下他的脸颊:“季不寄,你答应过我了吧?” “嗯,我陪着你。”兴许是缓兵之计,也可能是出于愧疚,又或者是因为心疼,总而言之,季不寄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不再过问那些照片的事,打算先去拿扫帚清扫一下地面上的东西,顺带帮对方重新整理好地上的书籍资料。毕竟这片狼藉切切实实是他弄的,和窗外的风毫无关系。 蹲下身,他伸手去捡地上的瓷片,指腹在触碰到边缘时擦了一下,渐渐浸出血来,给瓷片染上了艳丽的鲜红。 此刻的季不寄尚背对着时恩赐,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捏起那一小块瓷片,连同受伤的右手一起藏进了口袋里。 时恩赐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要拉他起来,把他赶回卧室:“季不寄,瓷片可能会划伤你的手,我来收拾就好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季不寄被他拉起来,右手不自然地藏在袖子里,垂落于一侧,逆着他的推力走:“那我帮你把书放书架上。” “不行,地上的碎瓷片太多了,万一弄伤了怎么办?”时恩赐不容拒绝地重复道:“你回房间休息。” “时恩赐,我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休息。”季不寄道。他来这里后每天都无所事事,哪里还需要时间休息? “我说过吧,你只被允许做我允许你做的事情。”时恩赐淡淡道。 季不寄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为什么误会解除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却没有任何改变呢?这就像是冬天好不容易穿上了紧实的棉袄,但里边的秋衣袖子被撸了上去,难受极了。 可念头一转,他又忍了下来。时恩赐的行为仍透露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病态,单方面反抗对方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一个月前已经领教过数次了。 于是季不寄安安静静地转过身,快走到门框处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停。” 季不寄半路刹车,再度朝向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疑惑。 时恩赐面无表情:“把袖子撸起来。” “没藏东西。”他作势要去卷左手的袖子。 金发青年凉凉地打量了他一眼,提醒道:“右手。” 身板一僵,袖子底下右手的那道细小伤口似乎在钝钝地冒着痒意。 他是怎么发现的? 为了避免徒增事端,季不寄从受伤的一刻起就掩饰得极好,右手没再暴露出来一分一秒,更何况这还是条微不足道的月牙形小伤口。 “快点。”时恩赐走到他身畔,催促道:“我屋子里的地毯快吸饱了。” 季不寄这才意识到伤口的血已经滴滴答答地淌了起来,书房里整洁的地毯遭了殃。 怪不得他从刚刚起就一直觉得伤口发痒。他挽起袖子,右手和一小截手腕露出来,时恩赐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仔细检查着食指关节处的伤口。 伤是月牙形的,口子不大,却被割得很深,伤痕里汇聚了一汪血水,光是看着就令人牙酸。 但也没有到吸饱地毯的程度吧? 肉眼目睹伤势后,细密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时恩赐抓握着手腕,抬起那一根手指,倏然间,舌尖舔了下唇瓣。他的眼神中爬满了燥热的痴迷,仿佛下一秒就要插吸管嘬上一口。 季不寄感觉有点惊悚,他收回手,悄声道:“家里有医药箱吗?” 时恩赐的动作滞缓了几秒,回答道:“有。你先去那边坐着,我去拿。”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季不寄端着受伤的手指头,坐到书房窗边的椅子上。不去看自己的伤势,倒还能忽略掉一些幻想带来的疼痛。 不过他一坐下,视线对上了桌面的百来个自己,嘴角一抽,闭上了眼睛。 还是不看为妙。 时恩赐很快拿着医药箱回来了,单膝跪在季不寄的身前,把他坐着的椅子转过来,找出消毒纱布按压在伤口上止血。 他出去一趟顺带着清洗干净了双手,刚碰过水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十分惬意。 季不寄垂眸瞧着他,对方正在一丝不苟地给自己紧压着伤口,纤长的睫毛低低地向下翘起一个弧度,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季不寄无端从他的反应中觉察出紧张的情绪。 他无声地举起另一只无恙的手,轻扣在时恩赐的手背上,像块冰,但并不潮湿,果然很舒服。 “你别乱动。”时恩赐不虞道。 季不寄说:“就这么小个口子,指甲刀剪一刀都比这重。” “那你告诉我,你疼吗?”时恩赐不置可否。 第54章 “有点。”季不寄死鸭子嘴硬,实际上他的皮肤上平白无故豁个口子,还恰好是在指关节的位置处,稍一蜷起就一阵刺痛。 时恩赐幽幽道:“行,那我一会儿去拿指甲刀。” “拿指甲刀做什么?”季不寄疑惑。 时恩赐平静地解释道:“我也在手指上剪个口子,我们比比谁好得快。” 季不寄又是双眼一黑:“你有病?给自己找罪受。” “知道是找罪受你还嘴硬。”时恩赐扁扁嘴巴。 按了几分钟,他移开纱布,用生理盐水清洗了季不寄的伤口,最后拿碘伏消完毒贴好了创可贴。 “好了好了,回去吧。” 季不寄被时恩赐赶回了卧室,凌乱的书房留给了他来处理。 晚上,季不寄洗完澡躺在床上,心无旁骛地抱着笔电打游戏。时恩赐不知去做了些什么,临近九点的时候才回了房间。 季不寄抬眸,看向进屋的金发青年:“游戏我全部通关了,你要检查吗?” “你手没事了?”时恩赐问。 季不寄道:“不疼了,只是有点痒。” “那就行。季不寄,你真棒,这么多游戏都通关了。”时恩赐不吝赞扬,换上一副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口吻,坐在他身边,探头去瞧电脑屏幕:“你最喜欢哪个游戏呢?” 他的赞美在季不寄这里不受用,后者毫无波澜地滑动着鼠标滚轮,一行行看过去,沉思许久。 “最喜欢的我说不上来,地下城那个游戏前期我蛮喜欢的,但结局实在出人意料。刚刚玩的那款悬疑游戏体验也不错,可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少女会为了实现理想而想要杀掉全世界的人。” 现在游戏市场里的游戏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么?也有可能是时恩赐选的这些游戏都比较邪道。 他是平淡如水的性格,对于这些游戏剧情的突兀转折往往会觉得意外。 “不过抛开剧情不谈,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金丝雀和猫头鹰的那部游戏,场景和角色设计都很有趣,玩法也十分巧妙。”季不寄将鼠标指针移动到相应的游戏上,认真地说道。 这游戏里许多元素与他的喜好不谋而合。 时恩赐眉眼弯弯地问道:“真的吗?季不寄你真有品。” “可惜结局留有遗憾,如果能出一部续作就好了。”季不寄若有所思道。 时恩赐的开心快要溢出来,周身仿佛冒着无形的小花:“会出的。” “你怎么确定?”季不寄问他。 时恩赐眨了眨眼睛:“直觉!一定会出续作的。” —— 暑假已接近尾声,酷热未消,人们或躺或坐在湖边的台阶上,湖面微风轻拂,穿过柳叶,带来些许惬意。 季不寄穿了件白色的印花短袖,下装是条浅色的牛仔长裤,全身上下都是时恩赐买来的,他原本的衣服早就被对方拿走藏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季不寄顶着刺眼的阳光,几乎睁不开眼睛,格外不适应外边的环境。 时恩赐抓着他往湖岸边走,这一路树叶繁茂,沿着这条人行路散步不会被晒得厉害。 “有什么计划吗?”时恩赐问他。 季不寄专注盯着脚下的石子,慢悠悠地走着:“没有。” “那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时恩赐问。 季不寄想了想,还是摇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出门透气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找机会联系上熟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新学期快开始了,他得在这之前摆脱时恩赐的控制,不然四年大学的学分要白修了。 第46章 怎么能不算约会呢? 时恩赐浅笑道:“那我查一下攻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近岸的地方水浅,因此湖岸边没设围栏,起初季不寄在离湖近的一侧走,刚过不足十米,时恩赐便把他揪到了外侧。 他和时恩赐并排走着,手臂之间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风时不时自波光粼粼的湖面拂过,漂浮在上边的柳叶随着风打转儿。 季不寄走得有些渴了,才想说些什么,忽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去那边坐一会儿。” 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那边有一排空的长椅。他们走过去,季不寄刚一坐下,时恩赐问:“喝什么?” “水,要冰的。”季不寄仰头,眯起眼睛看着他。 “好,我先去买,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季不寄环顾四周,附近没有自动贩卖机,时恩赐要想买水得去马路对面的烟酒超市。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上班族都在工作,湖岸边人不多,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想跑的话,不太容易。估计不出百米就会被对方发现了。 他身上没有零钱,手机也在时恩赐手里,想要坐上路边的出租车也不太可行。 正思索着,时恩赐已经从烟酒超市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此刻于马路对面站着等红灯。 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察觉到季不寄的眼神,朝他一展笑靥,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信号灯转换的提示音响起,时恩赐走过斑马线,来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水瓶递给他:“喏。” 季不寄接过矿泉水,一摸:“怎么是常温的?” “冰的对胃不好。” 时恩赐翘着唇,金羽草般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阳光穿过层层树冠映进他的浅眸中,令人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季不寄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拧开盖子喝水。行吧,常温的就常温的。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水,望着湖面出神。时恩赐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低头在手机上查着些什么。 “这附近有一家联动咖啡厅,要不要去看看?”时恩赐问他。 他凑近去瞧对方的手机屏幕,太阳底下哪怕是亮度拉满了屏幕也很暗:“联动了什么?” “公主与地下城。”时恩赐道。 正是季不寄前不久通关的那个公主救恶龙的游戏。没想到一款单机小游戏的热度这么高,还有了专门的联动咖啡厅。 “要去吗?” 季不寄扫了眼宣传海报,地点设在一家大型商场的附近,今天是联动初日,无需预约现场拿号,估计人流量不会小。 “走吧,去看看。”他道。 于是两人动身前往商场,时恩赐摸出一把遮阳伞在季不寄头顶撑了起来。季不寄总觉得他们两个像女高约会,就差买两杯奶茶嘬着逛街了。 不远处有一对小情侣在路边聊天,他听到其中的男生抱怨道:“好热,能不能爆个消防栓给我降降火。” 他明里说着逗趣的话,实则借着幽默表达不满,却只引来女生的一阵笑声。 咖啡厅的门口贴着游戏海报,两侧立着公主和王子的立牌,季不寄正奇怪着男主被搁到了什么地方,一抬头便瞧见头顶挂着恶龙喷火的牌子。 不了解这个游戏的路人看到这家咖啡厅,还会以为公主和王子是一对,那只凶神恶煞的恶龙是大反派。 季不寄预想中的人满为患场景并不存在,他们在门口机子上取了号,畅通无阻地进入店内,由店员指引着坐到指定席。 这张不大的圆桌上贴有q版恶龙的涂鸦,店员端来两杯水,水珠沿杯壁滑落,圆圈形状的水渍刚好印在恶龙红彤彤的眼睛上。 旁边有个小立牌印着二维码,季不寄身上没有手机,看着唯一一张纸质菜单。这里提供各种角色的联动饮品,以不同生物为主题的甜品,还有主要角色的套餐。 “你想吃什么?”季不寄掀起眼皮,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他做什么,他脸上又没写着暴暴恶龙咆哮火焰茶。 季不寄提醒道:“你扫码点单。” 时恩赐仍旧托着下巴望向他:“你点,我跟你选一样的。” 季不寄瞥了他一眼,招呼店员来点下自己想要的餐品。他点了双份的公主葡萄摇摇大冒险西米露,还要了两份同样的套餐a,以及本店限定产品“她和他当年一同打过的史莱姆”。 店员再度向他们念了一遍订单,确认无误后转身离开了。时恩赐勾了勾嘴角,问他:“史莱姆是道什么菜?” 他们性格最接近的一点,无疑是两个人都透着一股孩子气,到底是还未彻底脱离校园的学生,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有旺盛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季不寄盯着纸质菜单上印刷的图片,若有所思。看模样,这道史莱姆餐品应当是甜品,小团小团的蓝色史莱姆形状食物堆叠在餐盘里,上边用疑似巧克力酱的东西画了丰富的表情,旁边搁有一坨常规的香草冰淇淋球。 史莱姆是地下城这款游戏里最常见的一种小怪,前期用于在新手村为玩家提供经验,后期则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应该是布丁之类的?”季不寄猜测道。 时恩赐眨眨眼睛:“拭目以待。” 第55章 这时,方才在门外遇见的那对小情侣一前一后从外边走进来,他们似乎是刚吵过架,氛围不大融洽。女生嘟囔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游戏啊,品味太奇怪了,和eager的游戏差远了。” 男生愤怒道:“eagereager,天天就知道eager,他把你的魂吊走了啊?能开发出那种游戏,背后指不定是怎样一个秃顶邋遢男。” “你!”女生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常人提起一款游戏,首先想到的理应是游戏名称,而非游戏开发者的名号。然而,由于eager从始至终只上传过一款游戏,并且其经营的人设过于神秘,人们自然而然地对这位一炮而红的游戏开发者格外关注。 甚至有不少人怀疑他买了大量营销,不然身为新人,怎么会在短短一段时间内有这种热度? 店员注意到他们两个进店,忙上前问是否已经在门前取了号,如果没拿号,必须先去门口的机子进行操作。 “里边空了这么多座位还要拿号?”男生讶异道。直接进去坐不就行了么? 女生不想让店员为难,拍了他一下:“让我们拿号我们就去拿!” 他俩吵吵闹闹地出去了,恰在此时,季不寄他们点的饮品和史莱姆先上桌了。 他低头尝了口饮品,记得是叫作什么公主摇摇葡萄大冒险,由于没有搅拌,底部的西米露被吸上来一大口。 “好甜。”季不寄不由蹙眉。 时恩赐饶有兴味地研究着面前这盘蓝色不明物,听到季不寄的声音,抬头谴责道:“你怎么先吃了,我还没有拍照呢!” 季不寄把托盘一推:“来,你拍。” 于是,时恩赐拿出手机开始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他一直是那种比起自己吃饱,更想要先喂饱相机的人。 拍完照,时恩赐心满意足地翻着相册,把季不寄的托盘推了回去:“好了,吃吧。” 后者对着那盘史莱姆陷入沉思,看质感,应该是用勺子吃的没错吧?他拿起勺子谨慎地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的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喝了一大口饮品试图冲淡口中的味道,却忘了这玩意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东西真的齁甜。”季不寄嫌弃道。 时恩赐来了兴致,举起勺子尝了一口自己的那份史莱姆,咽下去之后赞同道:“确实很甜。” 听完这话,季不寄却是一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感冒了吗?”他问。 时恩赐道:“没,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就好,单纯想关心一下你。”可惜季不寄的声线无波无澜,感觉不到任何人文关怀。 他问时恩赐:“你觉得这道史莱姆味道怎么样?” “可能只有洛希公主会喜欢。”他吐槽道。 季不寄点了点头。 他没有告诉时恩赐,这款限定餐品并非什么甜品,而是添加蓝色色素的豆腐花,上边挤的实则是黑松露酱,不是巧克力酱。 口味自然不可能是甜的。 季不寄提到的“齁甜”,指的是那杯葡萄西米露。 这家伙既然没有感冒,怎么会把咸豆花尝出甜味来? 用完餐,季不寄浑身上下连张卫生纸都掏不出来,当然是由某个罪魁祸首来结账。 路过那对小情侣的餐桌,时恩赐倏然笑了下。季不寄问他怎么了,出了店,他才道:“他们也点了那个史莱姆。” 他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季不寄略感无语:“……那确实是挺难吃的。” 小情侣刚又吵完一架,话题仍旧围绕在eager是不是秃顶邋遢男上,女生被男生气得想骂人,两人的谈话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季不寄之前倒是听季不凡和刘昂提到过这个人,季不凡把他当榜样,刘昂也发自内心认可他的实力。只是,酷爱打游戏的时恩赐好像没跟自己提起过eager的名号。 “你给我的那个文件夹里,有eager的游戏吗?”季不寄问。 时恩赐微眯着眼睛,似乎是被太阳光刺到了。他把伞撑开,压低伞檐,才慢吞吞地说道:“可能有吧。” “什么叫可能有?” “我不太关注游戏背后的开发商,再厉害的开发商也不能保证所出游戏样样精品,所以单个游戏本身好玩不就足够了吗?”时恩赐悠悠道。 第47章 蠢蠢欲动 “好吧,我对他还挺好奇的。”季不寄有点遗憾,若是有手机,他高低得查查这个迷雾重重的大佬都做过些什么。 时恩赐问:“接下来去哪?” 季不寄依旧没有头绪,日光市夏季昼长夜短,他们吃完午餐后刚刚到下午一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 “好,那我想想......要不陪我去打个耳洞怎么样?”时恩赐指着自己的左侧耳朵道:“我也要在一只耳朵上打七个孔。” 右耳上戳了七个窟窿的季不寄当即不置可否:“你用耳夹就行。” “为什么?我们凑一对不好吗?”时恩赐的声音里透着些委屈。 “不好。很疼,而且你为什么想和我凑一对?”季不寄蹙眉,在他退网的这段时间里,耳朵也能拼起来了吗? “你都打了,为什么我不能打?”时恩赐愤愤不平道。 他这幅任性的模样倒是越来越接近高中时期的感觉了。可被变相折腾了一个多月的季不寄深知他已根深蒂固的本性。 季不寄显然深有体会,准备了十足的理由劝他打消念头:“这个打完之后需要定期清洁,不然会滋生异味。而且要疼很久,晚上睡觉不能压到,发炎了恢复期还要延长。” 经过他多日观察,这家伙入睡每次都会脸朝着自己,肯定是习惯在左边的方向侧躺着,打完耳洞要是夜不能寐了,到时候被折腾的还是自己。 时恩赐问他:“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打?” 季不寄挎着张脸,觑了他一眼:“你不应该最清楚这些事情了吗?” 时恩赐把自己四年的行踪记录得比他都清楚,多亏了那见缝插针、无处不在的机位,季不寄不用写日记就无痛捡回四年回忆。 时恩赐单手撑伞,笑眯眯地搂住了他:“确实,我什么都知道——我们的不寄是为了一顿烤肉,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季不寄听着他压在自己耳畔的幽然声线,莫名觉得有一丝瘆人。侧眸去瞧斜上方的人,柔情似水的柳叶眸中不含半点儿笑意。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的身体明明是我一个人的。”这字里行间透露着完完全全的掌控欲,可他嘴上却撒着娇,语气并不生硬:“只能让我看、只能让我玩,季不寄,你只能听我的话。”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家伙是闹哪门子的脾气?到他这里还演变成身体发肤受之于时恩赐了。 光天化日之下,季不寄竟感觉阵阵阴气从背后袭来。他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是近乎安抚的力道,妥协道:“以后不会再打了。” “那我们去商场挑耳夹吧?”时恩赐心满意足地提议道。 季不寄没有异议,和他一起进了商场。他们俩发色一黑一金,个高的粘着稍矮一截的,格外扎眼。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零距离的接触,懒得躲闪,就索性一直被他这么牵着手。 找了家首饰店,灯光下琳琅满目的耳饰占据了一整面墙,耳夹的区域在底侧有两排。季不寄抱着随便进来逛逛的心理,热情的店员注意到他们两个,立即过来介绍了起来。 许多耳饰是不分男女的,她给两人推荐了一些适合的款式,时恩赐兴致勃勃地挑着,拿起一对耳夹,问季不寄:“我带这个怎么样?” 那是一款螺丝钉形状的银色耳饰,设计得很有个性。季不寄看了两秒,扭过头从一众耳饰中挑出另一款,枪黑色的小月亮,在他耳畔比了比:“你戴这个更好看。”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时恩赐确信不疑。 “季不寄,你眼光真好!”他粲然笑道:“我刚刚看漏这个了。” 顶光加持,季不寄被他扑灵扑灵的眼神晃到了眼睛,他一边被干净素白的双手抓着,一边出神地想着这商场哪里有墨镜店。 店员小姐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在看到漂亮的金发男生双手抓握住另一个帅哥的手时,明白了一切。 这时,她甜美地笑着问道:“我看这位顾客也有耳洞,这边的风格感觉都会比较适合你哦?” 季不寄没有买耳饰的打算,刚想拒绝,时恩赐却道:“季不寄,你来挑。” “我就不用了。”季不寄摇头。 他耳洞数量多,薛文芝隔三差五送他几个,目前已经有很多耳饰了,哪怕来个哪吒都不一定戴的完。 “不行,那些之前薛文芝给你的,不是我给你买的。”时恩赐撇嘴:“你今天必须要挑七个,至少七个!” 店员小姐姐站在他俩中后方,后退一步,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一脸吃瓜的表情。 第56章 季不寄全然不知自己在别人的脑补中多了两段情史,抬头望向那一整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耳饰墙——挑七个? 他顺从了时恩赐的话,视线一排排扫过,搁几秒钟就取下来一个,脑子里数着数。一个,两个,三个……六个,七个。 拿到第七个时,他却迟疑了一下。这是一款适合戴在耳垂上的几何图形耳钉,白金色的,中心镶了小钻。季不寄总喜欢戴一些看上去闪闪发光的耳钉,像是某种偏好,尽管他大多数时间让头发进行遮挡。 可这里的东西,都没标价。 单看室内装潢,这家开在商场的店面怎么也不像是平价店铺。而这个耳钉被单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仿佛是位特意抬出来的尊贵老皇帝,从头到脚都宣示着自己是九龙之尊。 “wow,季不寄,这个真漂亮。”时恩赐凑过来看他手上的耳饰:“买几个?买七个?” 季不寄正打算把它搁回去,看到时恩赐这兴冲冲的劲头,目光在熠熠生辉的耳钉和闪闪发光的金发男身上来回打转,末了,打消了把它放回去的念头。 算了,买了这个东西也不会对他现在身上的总资产造成任何影响。 店员小姐姐肉眼可见地开心了数倍,轻声对季不寄道:“这位先生对你真好。” 季不寄点了点头,太阳穴直跳。 是挺好,全封闭式管理,就差军事化了。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店员问道。 时恩赐看向季不寄:“再挑几个?” 季不寄拒绝:“够了。” 他耳朵上现有的这七个,估计一回去就要被时恩赐扒着耳朵脱下来了。 店员小姐姐今日业绩狂飙,嘴角快提到耳根处了,对他们道:“这边结账,麻烦稍等一下,我给你们包起来。” 她游刃有余地把每个耳饰都单独打包起来,最后一个包装得尤为精致,季不寄心中警铃大作。 “一共是44918元,这边是——” “刷卡就行。”时恩赐掏出一张银行卡。 “等等?”季不寄镇定全无,一把捞住时恩赐刷卡的胳膊:“多少?四万五?” 店员小姐姐保持微笑:“是四万四千九百一十八元哦。” 这四舍五入不就是四万五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数字不吉利?”时恩赐似乎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疑惑地问他:“还有想要的吗?拿了一起付,凑个好看的数字也不错。” 季不寄面无表情,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是自己付款:“没了。” 结完账,店员小姐姐把发票和购物袋一并交给时恩赐。 “下周门店上新情侣款耳饰,关注我们的社媒账号注册vip有折扣,感兴趣可以来看一看哦!” 季不寄感觉这里店员挺奇怪的,他俩又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专门提一嘴情侣款式? 两人拎着购物袋子出了店铺,生活朴实的季不寄已经接受了自己刚刚消费几万元的现实。 他愿意花就花吧,当冥币算了。 季不寄临走前问了店员一嘴,才知道最后那款哪里是什么白金色镶小钻耳钉,分明就是实打实的白金钻石耳钉,一只就要两万块。 想起季不鸣跟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小瞧商场的任何一家不起眼的店铺。 他们没走一会儿,季不寄又想到一件事:“你的卡没被冻结?” 时恩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我的卡要被冻结?我又没违法犯罪。” “你不是死了吗,卡不会被停用?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季不寄蹙眉,他总觉得人死后资产也应该被冻结起来。 “哦.....你原来想象力这么丰富。”时恩赐低笑一声,慢悠悠地从钱包里摸出一张身份证:“新办的,虽然费了点功夫,麻烦了蒋老师不少事,但还是搞定了。” 季不寄瞠目结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国人,身份证即为一个人的存在证明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时恩赐从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身份证,无疑意味着时恩赐在自己心里重新恢复了人籍。 以后不能把他当鬼魂了。季不寄想。 不对,那既然时恩赐重新恢复了身份,关自己小黑屋这件事岂不是构成违法犯罪了? 他得赶紧找到逃离的途径了。 两个人走走停停,一层层逛过来,手上多了好几个购物袋。长期缺乏锻炼的季不寄精疲力尽,在乘直梯抵达四层后,终于道:“我不行了,我要去上个厕所。” 时恩赐道:“我陪你——” “不行,东西这么多,你得在外边拿东西。”季不寄有气无力道。 时恩赐看他累得厉害,腿都在打颤,不像是能跑的样子,而且这里进出口仅有一个,他在门口一坐,季不寄还能在他眼皮底子地下逃脱不成? “我提前约好餐厅了,出来我们就去吃饭。”时恩赐道。 季不寄“嗯”一声,进了厕所。 -------------------- 明天是除夕,停更一天~提前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明天甚至还有个期末论文发表…) 第48章 玩cosplay 刚一摆脱时恩赐的视线,季不寄便长舒了一口气。有时候被他的眼神盯着,真就不亚于在被一支狙击枪瞄准,躲到哪瞄到哪,永远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开上一枪。 现在,他该思考一下如何从时恩赐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 离开这里后,他得先找刘昂或者薛文芝借点钱买一部新手机,从而联系上蒋木,问问她是否对时恩赐的异常有所了解。目前看来,这家伙显然病得不轻,必须想法带去看病。 介于先前被偷拍过的经历,季不寄知道时恩赐对自己的掌握程度是远超想象的,摆脱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他还要设法反抓时恩赐。 说来也好笑,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时恩赐还给他配备了不知道多少个风雨无阻的专属狗仔。 季不寄在隔间里站着,理清了头绪。刚要出去,门忽被一男子从外边拽开。 “诶呦卧槽,哥们,你咋站着茅坑不拉屎呢?”男子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烟灰落在地上。 他看着这位年轻的面壁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主动问道:“咋啦哥们,帮派战打输了?” 季不寄面上无波无澜,摇了摇头就要离开。下一秒,他脑中灵光一现,一把拽住进了隔间的男子。 “能不能帮我个忙?”季不寄补充了一下自己的礼貌:“请问?” 这男子身形和他接近,穿着一身工作制服,兴许是商场某家餐厅的工作人员,头顶戴着印字的蓝帽子。 男子爽快道:“没问题,帮什么?” “你帮我……”季不寄张张嘴巴,话在半截被男子的一串屁声堵住。 “对不住对不住,我先去如个厕,实在憋不住了。”男子连连说道,赶紧关上了厕所门。 他的话还带些古风古韵,莫名给人一种江湖气息。 季不寄索性打开窗,站在窗边等着他出来。探头向下望去,五层楼的高度跳下去还是有些不现实了,能摆脱时恩赐的监视果然只有那个办法。 五分钟后,男子速战速决,推开门洗洗手,对他道:“需要我帮你什么?” 厕所门打开后,刚腹泻过的异味涌了出来。季不寄凝望着窗外,低声道:“我现在被人跟踪了,那人在门口蹲守我,能不能和我换一下衣服,离开后我会把今天造成的损失加倍补偿给你。” 男子一愣,没想到形势如此危险:“那、那你现在应该报警啊哥们。” “我的手机被偷了,而且那个跟踪我的人是我的亲属,之前报过几次警,没有用。”季不寄张口就来。多亏了在别墅和时恩赐互相消耗的那段时光,他如今的演技得到了质的飞跃。 季不寄不容他多想,催促道:“快点,拜托了,时间久了他会起疑心的。” 男子扼腕叹息:“你家人怎么这样啊……典型的中国式家长!行,我答应你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脱掉衣服。厕所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但季不寄仍觉得有几分不妥,便找了个隔间,把衣服脱完递出去,同时接过男子的工作制服换上。 “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吃我们那的东西。” 季不寄压低鸭舌帽的帽檐,正准备出去时,男子突然提醒道。 他是“江湖小二牛”这家餐厅的员工,工作制服上印有商标,季不寄记得这家餐厅开在离卫生间不远处,门店相当之大,他出了门便打算先不着痕迹地混入店中。 “没事,我不会影响餐厅生意的。”季不寄安抚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嘴馋偷吃了后厨的菜,然后跑来窜稀。”男子连忙摆摆手,解释道:“那菜不新鲜。” 这下季不寄知道他是偷吃惹得拉肚子了。 他没点破,沉稳地点了点头,迈着坚定且决然的步伐出了厕所。 记忆中,时恩赐就在右前方的位置坐着。 第57章 而走运的是,那小哥上班的餐厅开在左侧。他不需要绕过时恩赐,就能抵达目的地,在对方视野能及范围内存在时间不超过十秒。 季不寄刻意改变了自己的走路习惯,姿势大摇大摆,甩得虎虎生风走得坦坦荡荡,他这辈子没用过这种架势走路,只希望不要被时恩赐发现,不然损失也太大了。 约莫着走了几米远,时恩赐抬起了眸子,视线不经意间扫了过来,有如实质地停顿了几秒。 一瞬间,他甚至想象到了时恩赐笑眯眯地凑过来质问自己的画面。 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季不寄保持动作自然,流畅地迈着步子往“江湖小二牛”走。 终于,他脱离了时恩赐的视线范围内,迎面走来的一群学生随即替他遮挡住了身形,季不寄溜进餐厅里,无人在意。 这家餐厅人流量不小,服务生忙里忙外,没人去刻意打量同事中出现的一张陌生面孔,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会以为是新来的员工。 店内装修古色古香,仿了古代江湖中常出现的客栈风格,在他之后的一桌客人进店,他听到门口的接待员喊了句:“二位客官里边请!” 季不寄担心时恩赐把餐厅订在了这家,万一透过玻璃窗瞥见自己可就完了。 他掀开帘子钻到后厨,发现这里卫生脏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食材被直接堆砌在地板上,和脏兮兮的垃圾桶仅搁几厘米距离。不大的屋子里员工皆忙碌着,一位厨师正狂颠着勺子,肉菜经过爆炒香气四溢。 他有些理解那小哥为什么会偷来一口了。 只因这厨子请的太好了。 一个员工瞧见他搁里边漫无目的地转圈,高声道:“干站着做什么呢?” 他对上员工的目光,后者立即将他扯到角落,问他:“大学生?你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对。”季不寄应了一声。 “奇了怪了,这暑假快结束了怎么还招暑假工......”员工顿感困惑。 霍然,一道大叫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救命!失火了!”喊话的是那位颠技高超的大厨。 另一个同样符合餐厅风格的古风小生声如洪钟:“走水啦走水啦!” 季不寄猛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油锅燃起了大火,大厨慌不择路地逃到了近门处,眼见着火势越烧越旺,他忙问道:“灭火器呢?” 离得最近的员工赶紧道:“在那边,我去拿!” 然而他还没走到灭火器旁,古风小生员工便拿起刚盛完肉的盆子接了一大盆水,哗啦一下子全浇了上去。 季不寄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油锅起火,他浇上一盆水,登时油火飞溅,火势加剧,狭隘的空间内霎时升高了温度。 “他爷爷的,你浇个屁水啊!”大厨慌了,连忙往外跑。 可火势蔓延是极其迅速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后厨燃起了熊熊大火,高温火焰沿油烟管道通过楼上库房,里边恰巧存有大量易燃物品。 这次失火酿成了一场蔓延至数层商场的可怖火灾。 浓烟乍起,弥漫在狭隘的后厨空间里,室内的十来个人争先恐后地往外挤,过道本就被各种杂物阻挡,窄得可怜,这时想要逃离已成为了一件难事。 季不寄在房间的最里边,他不熟悉这里的结构,此刻无比想扯着嗓子问那位员工一句:紧急逃生通道设在哪里了?这里的后厨没有后门吗?! 人群嘈杂,乱作一团,呼喊声和惊恐声不绝于耳。浓烟和火光阻挡了他的视线,头顶天花板的油烟管道冒着火光,爆炸随时有可能再度发生。 他只能跟着人流往外跑,然而滚烫浓烈的烟令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这家餐厅后厨通道很乱,这里对他而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环境。 在这种情况下,烟雾同样是高温载体,最高的地方可达几百度高温,人本能地想要避开。缺氧的症状渐渐显露出来,季不寄吸进一口浓烟,嗓子发辣,几近窒息,下意识想要吸入更多氧气。 他死了不会出个“天国倒霉蛋养成计划”吧? 那家伙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发疯? 怎么办,他还没告诉蒋木带他去看医生。 濒临极限前,季不寄居然还在想这些事情。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竟是逆着人流跑来了火烧得最旺的地带,人员大多已经疏散,由于视野受阻,季不寄看不清楚那个傻子是谁。 “季不寄,季不寄!”滚滚黑烟之中,他不停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季不寄在心底骂了句脏话,还真是傻子。这种地方喊话,他不要命了? 然而时恩赐一眼发现了他,他来到自己身边,把他搀扶起来。烟雾与火焰之中,时恩赐的存在莫名令他安心了下来。 逃至出口处,燃烧着烈火的坍塌物把这里挡了个□□成。 行了,这下他俩都出不去了。 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和时恩赐一起葬身火海。 陡然间,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物品塞进了他的口袋里,时恩赐上前一步,不顾熊熊烈火,徒手抓起那截沉重的坍塌物,在角落活生生搬出一个缝隙来。 季不寄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不知道时恩赐在做什么。 那道缝隙显然不是人类可以通过的,时恩赐平静地继续找着攻破点,宛如在应对一场限时逃脱游戏。 他的身上已经燃起了势头骇人的火焰,如果季不寄在此刻睁开眼睛,他只能在浓烟之中看见一团高高燃起的人形火焰。 突然,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好了,季不寄,往这里走。” 什么? 季不寄不明所以,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 却陡地被某人踹了一脚,出于惯性,他下意识往前冲去。 “愣着干什么,笨蛋,快跑啊!” 这是季不寄听到的属于这家伙的最后一句话。 第49章 童话 季不寄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在一片枝繁叶茂的森林里,脚下的泥土微微湿润,踩上去松软极了。松鼠从身前跃过,鸟儿停驻在树杈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这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鼻尖的草木气息,皮肤轻轻摩挲过草尖,风儿携来舒适的凉意,一切皆无比真实。 可是季不寄在印象中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他抬头望向天空,蓝天白云,宛如小学美术课堂上用蜡笔涂鸦上去的简笔画。 他茫然地走了几步,穿过一簇簇茂密的灌木丛,在路的尽头发现了一座小木屋。 这就像是你在任何一本童话书里能够见到的小木屋。季不寄脚踩石子路,一步步来到木屋门前,老远望去烟囱正飘着袅袅炊烟,走近了便能嗅到一股饭菜飘香。 木屋的庭院旁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此刻整个树冠都是绚烂的蓝紫色,时不时有花瓣飘落,落在树下的高秋千上。 等等,他为什么会肯定这颗玛丽苏到极致的东西是樱花树? 季不寄思维凝固,在樱花树底下杵了半天——总觉得有些熟悉? 恰逢其时,一道清亮的人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的主人竟是在喊他:“季不寄,进屋吃饭!” 季不寄一愣,转过身去,被凑近的一张脸吓了一跳,重心不稳,直接倒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好在他掉入的是薰衣草丛,而不是什么玫瑰花丛,身上并未受到擦伤,反而被植株托了一把,摔得不疼。 黑发少年举着一把锅铲,无奈地看着他,竖起眉毛道:“笨死啦,季不寄!我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狼狈地陷入花丛中的季不寄呆呆地凝视着他,时恩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了好了,别看我了,我脸上又没写菜谱。”时恩赐挥了挥铲子,露出虎牙:“快回家吃饭。” 他朝躺着的季不寄伸出手,后者毫不犹豫地抓住他,借力站了起来。 皮肤的触感也和他记忆中的时恩赐并无两样。 原来他们两个是童话故事里的角色吗? 一直坐在饭桌前,季不寄还在努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时恩赐瞧见他饶有心事的模样,搁下筷子问道:“怎么了?一脸便秘的表情。” 季不寄望着这一大桌菜,食材大多来源于森林,全是时令果蔬。这里给他的真实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令他搞不清是否为梦。 “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季不寄苦恼道。 “嗯……没关系呀,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更新和遗忘,你的大脑又不是超级计算机。”时恩赐开导他道:“忘记一些事情很正常的。” 季不寄叹了口气:“可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忘记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哈?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季不寄,难不成你把我给忘了?!”时恩赐震惊道。 “不是……”季不寄无语于他的自恋程度。 时恩赐仍不放心,追问道:“那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契机是什么?” 第58章 季不寄被这一连串提问整得哑口无言,但还是回答道:“你是时恩赐,今年18岁,生日在七月三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契机是——” 季不寄倏然间卡壳了。 “契机是什么?”时恩赐问。 “契机是……森林歌唱会。”经过长达数秒的迟疑与思索,季不寄诡异地得出这个答案。 这是他在记忆中唯一能够找到的答案。 他们相遇于一场夏季的森林歌唱比赛,当时金丝雀,百灵鸟,甚至就连猫头鹰都起了个大晚前来参赛。赛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天上陡然聚集了几朵厚重的云彩。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阴雨降临,没想到头顶却飞来了一架飞机,而后有一个妹妹头的少年从天而降,扑通一下砸在了自己身上。 季不寄被从树桩上砸了下去,脑壳疼得不得了,把罪魁祸首从自己身上抓起来,审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黑发少年委委屈屈地打量着他:“我是时恩赐……完了完了全完了,我们家有个规定,从天空降落时要和第一个砸中的人永远在一起,绑定一辈子。” “时恩赐是个什么物种?”季不寄迷惑不解,听完后半段话,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要和砸中的第一个人永远在一起? “没错,这是我们家找寻配偶的方式。”时恩赐真诚地说道。 季不寄眉头直蹙,照这个规定,万一他今天砸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不小心把另一个人砸死了怎么办? 和人家的骨灰盒相亲相爱吗? 完全无视了另一方的意愿这不纯耍流氓吗?他刚要质疑这个规定的荒谬性,却发现面前这个黑发妹妹头的少年红了眼眶,似乎是要哭出来了。 “你今天、你今天必须答应我,不然我就只能死掉了。”他毅然决然地说道。 破釜沉舟的架势成功打动了年少心软的季不寄,于是他点点头,在诸多小动物的见证下和这个漂亮的少年一起建了座小木屋搬进去同居了。 “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看来脑子没有出问题。”时恩赐越过饭桌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也没有发烧。” 季不寄怀着奇怪的感觉吃完了这顿饭,饭后,时恩赐坐进小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看书消遣,他便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摆弄遥控器。 楼上有些吵闹,隐约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季不寄看向时恩赐,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可能是听错了,楼上怎么会有人呢? 小木屋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 就在这时,楼上陡然间冒出了烟雾,滚滚浓烟自楼梯间奔涌而下,休息的季不寄一怔,意识到上边失火了。 时恩赐催促他快跑,然而头顶上一根横梁蓦地落下,季不寄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量推到了一边。 他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代替他被沉重的横梁压在地上的时恩赐,只露出了上半截身子。 “时恩赐!” 他瞳孔紧缩,想要把这家伙救出来,却已经无济于事。 时恩赐的嘴里不停地吐着鲜血,从万米高空降落都安然无恙的他居然被这么一根横梁给砸得濒死。季不寄深知不能跟童话世界讲逻辑,可仍然慌得不知所措。 黑发少年勾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嘴巴启启合合,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一辈子都记得我吧,季不寄。” 季不寄心脏一震,这句话就像梦魇般缠绕在自己的身上,他跌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场里,大脑无比刺痛。 一辈子都记得我吧。 一辈子都记得我吧。 一辈子都记得我吧。 季不寄。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似是溺水的人,不停地索取着氧气,意识昏沉难以自拔。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熟悉的女声开始喊起自己的名字。 “小季、季不寄?季不寄!” 季不寄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一尘不染的灯罩,整洁的被套以及高高的输液瓶。 他这是在医院里? 床边,蒋木正俯身焦急地盯着他,见他睁开眼睛,忙问道:“你没事吧?身体还难受吗?” 将方才稀里糊涂的梦境抛之脑后,季不寄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时恩赐呢?” 蒋木有些困惑:“你问他干什么?他应该在家里待着吧。” 季不寄捏了捏眉心,并没有放下心来,他上一次失去意识前,时恩赐一脚把他踹出了火场,可这家伙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状态,如今杳无音信。 他极有可能死在了那次火灾里。因为蒋木并不知道他和自己当时待在一起。 “时恩赐和我当时都在那个餐厅里,后续救援消息里没提到他获救的事是吗?”季不寄问蒋木。 “什么?!他和你在一起?”蒋木目瞪口呆,她可没在这家医院里看见时恩赐的身影。 季不寄看她那副表情,心中便有了答案。好吧,时恩赐又死了。 蒋木用十分小众的语言安慰他:“没事,他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肯定还能找到他。” 然而这句安慰没有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季不寄无视了她的话,径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木看了眼桌上搁置的手机,解释道:“你手机通讯录里没设紧急联系人,最近一条消息正好是我发来的,我就被电话叫来陪护了。” 季不寄的手机是在最后关头,时恩赐塞给他的,他那时候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隐约觉察出口袋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但也没来得及细看。 他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你家人呢?”蒋木问:“你跟他们报个平安吧,最好是让他们过来照顾你。” 季不寄在别墅戒网的那一个多月间,他的三位塑料家人估计也没主动找过自己,现如今就更没有找他们的必要了。 他感觉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侧身拿过手机,道:“没事,我身体恢复差不多了。” 电量显示70%,季不寄单手划开屏保,低头查看微信上的消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失联的一个多月里时恩赐尽心尽力扮演着季不寄,把每位联系人都聊得明明白白的。他点开一个又一个聊天框,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消息,越往后翻越觉得糟心。 不知是气得还是惊得,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蒋木紧张地看着他,忙从塑料袋里翻出瓶矿泉水递给他:“你还说你恢复得差不多,这火灾后遗症没那么容易好全。” 季不寄喝了口水,深呼吸,然后问蒋木:“我和你聊了这么多消息?” 第50章 一起玩游戏吧! “对,还说呢,我刚想问你。”蒋木一拍手,奇怪道:“你不是去旅游散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市里的商场,而且还和时恩赐在一起?” 季不寄一时间陷入了缄默。 上次闭眼前,他还在想方设法地联系上蒋木,计划把时恩赐送去就医。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患者本人再度驾鹤西去,苦主季不寄有口难言。 “我旅完游回来了,和他很久没见,就约上见了一面。”他还是决定继续维持这个谎言。 “原来是这样。”蒋木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望着他,想来他亲历挚友离世是万分痛苦的,于心不忍道:“他肯定还会回来的,就像上次一样。” 季不寄静静地盯着洁白的被罩,俄而喃喃道:“这次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室内气氛顿时沉重了下来,临近中午,旁边病床的病人家属买了盒饭,土豆丝的味儿飘了过来。蒋木见状,为了调节气氛,忙问道:“我给你削个苹果?” “没事,不用麻烦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季不寄道。 蒋木指了指桌上的果篮:“买都买了,我给你先削个苹果,你垫垫肚子,我正好去楼下买点午饭回来。” 季不寄看见那筐果篮,蒋木的审美和他挺接近,同样是当初他给保安大爷挑的那款,花花绿绿的一大筐。他由此联想到那两罐蜂蜜,它们自然不可能是无端多出来的,脑洞再开大点,应该就是时恩赐给自己从森林里采的。 也是难为他了,又是上树又是斗牛的。 对了,游戏! 时恩赐可能回到游戏里了。 他一个多月没使用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找了好一会儿,为数不多的几个app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找见他要的那款天国公主养成游戏。 在搜索栏里尝试搜索,却显示查询结果为无。 手机里没有游戏了。 季不寄蹙眉,嘴唇咬得紧紧的。 去哪里了呢? 第一次见到这款游戏,它是突然出现在自己屏幕上的。如今它消失不见了,季不寄也不知道能在哪下载第二次。 蒋木去洗了个苹果,自顾自地削着,她挑的这个果实结得好,红艳艳的,拖了细细长长的一条苹果皮。 第59章 一连串削到头,她把苹果递给病号:“吃点开开胃。” 季不寄没有推脱,道了声谢,有一口没一口地啃起了苹果。本就空腹许久的胃反起了酸水,他压下胃里的不适,接着看时恩赐套着皮套和刘昂聊天的记录。 刘昂仍停留在一个多月前的事件上,他跟对方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已经回来了。 【刘昂:可算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刘昂:你心情不好出去散心是对的,你看这事儿不就自然而然地解决啦?】 【季不寄:什么事?】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解决了什么事儿? 刘昂给他发了一条长达五十七秒的语音条:“诶呀,就是你被林入寒泼的那些脏水呀,这小子心眼子真坏,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亲自帮你澄清了。网上都分析说这绝对不是他林公子良心发现。他这次翻车还有澄清,肯定是有人从背后推动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了你一把。”刘昂笑了下。 季不寄揉了揉额头,困扰这么久的事情断网一个多月竟是一下子解决了? 这就像是一只缠绕自己身边已久的苍蝇,你抓不住也打不着,可它在某天倏然没了动静,冷不丁地还有些不习惯。 这“好心人”还能是谁? 他心里有了答案。 季不寄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林入寒那个大师,在哪找的? 他能不能请那位大师再度出山,帮自己算算时恩赐这次的刷新地点? 自己手机里找不着了,这家伙总不能随机掉落到别人的手机里边去了吧。 可不能是真死了,这家伙...... 季不寄出院那天,刚好赶上湖西大学的新学期开学。他收拾好东西,见蒋木给他买的果篮里还剩了很多水果,便给病房里的其他人分了分。 办完出院手续,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学校。跟清洁卫生的宿管打了个招呼,久违地推开宿舍门,发现屋里来了三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学长好。”靠近门口整理行李的那个男生看见他,忙将过道中间的箱子搬到桌子底下。 “季学长。”另一个男生沉稳地点了点头。 最里边坐着的飞机头男生惊讶道:“真的是季学长?” 季不寄杵在门口,望着三个喊自己学长的学弟,脑子里只剩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是今年的新生搬进来了? 导员也没通知他。 为什么他们会认识自己? 万幸,近门的那位锅盖头格外健谈,主动解释道:“学长,我们都是今年升入大四的,原来的宿舍让给大一的新生住了。” 原来是这样。季不寄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如果是小一级的学弟,认识他就很合理了。 他的事情曾经在论坛上撕得腥风血雨,但凡关注点八卦的学生都有所耳闻。 不过林入寒公开道完歉,碍于压力,前段时间给他做了一定的补偿。对季不寄来说算是相当大的一笔金额,他没理由不收,干脆利落地存进卡里。 季不寄比较佛系,看得开,他有了这笔钱多上半年学也不亏,横竖工作几年都赚不来这工资。 几个学弟刚搬来新宿舍,简单交流了几句便接着收拾得热火朝天。他坐在桌前,选完课,一闲下来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下意识去瞧手机,轻车熟路地浏览了一遍界面的软件,仍旧没有那款游戏。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李教授,告诉对方他已经旅游回来了,如果还有需要的话可以继续去做李鸣邱的家庭教师。 临近中午,门口忽传来一道大嗓门,伴随着咚咚咚三声敲门的动静。 “张一颢,出来,该去领书了!” 张一颢就是那个健谈的学弟。他听到声响,立马起身去开门放人进来。 男生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季不寄,猛地一顿:“学学学长?!” 季不寄抬眸,这人长得有几分熟悉,仔细想想,似乎是在福利院实践时同行的那个泥鞋男。 他没在乎对方见到自己后有些夸张的反应,拎了个挎包,准备出门去买个午饭。 男生叫住了他:“对不起学长,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之前是我污蔑你了,我看完林入寒那人渣发的东西才知道你被泼过这么多脏水,实在太对不起你了,跟你说过的那些话能不能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极为愧疚。季不寄站在门口听了几十秒,面上没什么表情,扭头走了。 莫名其妙。 今天正赶上新生入学,食堂人山人海,既有充满新鲜感的学生也有不放心孩子的家长,季不寄随便挑了个窗口打菜,他现在手头宽裕,能多来份肉菜。 吃过午饭,季不寄去了趟图书馆,一直待到闭馆的时间,在舒缓的音乐声中离馆回了宿舍。 新舍友们都很有礼貌,到了晚上大家安安静静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他再也找不到时恩赐。 临睡前,季不寄不知是第几百次打开手机,找寻那款游戏的痕迹。 一无所获,当初删的时候像块狗皮膏药,如今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把手机贴在枕边,合上眼睡了过去。 【游戏自动下载中——】 【下载完毕,是否进行更新?】 【游戏自动更新中——已为您卸载769mb安装包。】 好像踏进了一朵软蓬蓬的云里,周身被暖意包裹,舒适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季不寄费劲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放大数倍的浅色眼瞳。 “终于起床了!” 时恩赐的声音清脆活泼,好看的脸蛋绽放出笑容。季不寄一头雾水,这里是哪里?他不应该在宿舍里吗? 长时间的沉睡令他眼前的视野不大清晰,他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看着时恩赐压在自己身上摆弄着什么,金色的脑袋摇来晃去的,不太老实。 左右打量,他似乎是在一栋小木屋里。又是梦? 至少这次的时恩赐不是黑发时期的少年了。 .......总觉得时恩赐的头顶悬着什么东西,可眼睛就像是被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季不寄看不清楚,努力探起头来。 他抬胳膊押住时恩赐的脖子,把那颗金色的脑袋按低一些,终于看清了头顶的东西是什么——是那该死的进度条! 揉了揉眼睛,季不寄完全确信了心底的答案,这就是那个养成游戏里长期悬挂于顶端的进度条。 此刻的进度条被身上的时恩赐顶在头顶,进度已经涨满,冒着不详的血红凶光,和这家伙甜美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不理我?”时恩赐不快地竖起眉毛,沉思道:“既然这样,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等等,什么办法? 季不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坐在自己的腹部,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地戳动着:“季不寄,这下我们都是纸片人啦,控制你方便了好多,继续一起玩游戏吧。” 完全是无意识的,季不寄双手交错,圈住了身前的人,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的间隙拉近为零。简直是引火烧身,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伸向下边,大脑登时清醒了起来。 这哪里是梦,分明是他也进到游戏里了! 第51章 你别玩了 身体不受控制,季不寄用眼神负隅顽抗,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时恩赐视若无睹,单手捏着手机,好心讲解道:“这个道具真的超好用,有了它,就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我可以自由地操纵你的身体动作。” “例如说这样。”他因材施教。 季不寄直接脱起裤子。 “你别玩了!”他忍无可忍。 时恩赐诚挚地说道:“你知道吗?有时候人是需要定期释放的,不然一直憋着会出不来的。” “我不知道。”季不寄只想扯回正题:“那场火灾后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多天我都找不到你?” 可惜他这个话题切入点选的十分糟糕。 “你居然还敢提那场火灾?”金发青年瞪圆了双目:“季不寄,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上个厕所会出现在人家的后厨里?” 季不寄一时语塞。 被欺骗的时恩赐满脸写着悲伤:“好啊你,骗我这么久,亏我还以为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呢。” “我没有想离开你。”季不寄用苍白无力的语言解释道,他是想去找蒋木问问时恩赐的情况。 时恩赐不予信任:“你还穿着别人的衣服。” “我......”季不寄的眸光擦过他的脸庞,停留在顶端不容忽视的进度条上:“好吧,我是做错了,对不起。” 这家伙的问题不像是在现代医学可以解决的范畴。 “对不起,然后呢?”时恩赐端着架子问。 第60章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的,以后不会了——时恩赐,你能看到上边的进度条吗?”季不寄问道。 “什么?季不寄,别想岔开话题!” 不是他岔开话题,而是这玩意儿实在难以忽略......季不寄眼见着那抹红色愈发浓艳,似乎是要凝聚成一条血河滴滴答答地淌在时恩赐的脑门上。 这堪比恐怖片片场的场景下,他没法冷静思考。 如果拿一支温度计作比喻,那此刻的时恩赐就是烧到了头,必须得想个法子给他降降温。 季不寄咽了口唾沫,尽量放柔声线:“你先放下手机,我们促膝长谈一下,怎么样?” “谈什么?谈你下一步打算怎么骗我吗?”时恩赐不屑嗤笑。 果然获取他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停止了手下的操作,就代表事情有谈判的余地。 季不寄再接再厉道:“时恩赐,既然我发誓我不会再骗你,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好好解决一下问题,我有个想法,你一定会想听的。” 时恩赐伏在他身上,语气里带着被伤透心之人的淡然:“什么想法?” “背包栏,你放道具的背包在哪里?”季不寄问。 “在柜子上挂着。”时恩赐诚实道。 隔着屏幕的游戏体验与亲身经历大不相同,哪怕在游戏里进入过这个房间上百次,那也是2d场景,季不寄仍旧对这里十分陌生。 他不断尝试着夺回身体的掌控权,终于在某一瞬间察觉到那股存在于体内的无形力量有退散的趋向,抓住缝隙活动手臂,一把扯住时恩赐的手腕。 “你——”时恩赐嘴巴微张,以为他又要骗自己。 季不寄却借此机会抢走手机,翻身制住床上的青年,低头商量道:“可以带我去看一下你的背包吗?” 这□□位变换,变成时恩赐被按在下边了。以往的身体对抗中,季不寄没赢过对方一次,可这次却赢得格外轻松。 就仿佛他没设防备一般。 时恩赐露出虎牙,偏头咬了季不寄一口。 亮晶晶的液体润湿了皮肤,肌理表面泛着碎光。季不寄缩回手,蹙眉道:“你没戒奶嘴吗?” 时恩赐撑起身子,转身下了床,把柜门前挂着的背包取给他。牙口不老实,但做事却很乖巧。 季不寄拉开拉链,将里边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有一把铁锤,一支镇静剂和一杆手枪。 时恩赐不满道:“脏死了。” 没顾得着搭理他,季不寄把书包倒过来,继续掏,里边还有东西。 挖出来一看,是一只丑陋的玩偶。 这只玩偶有多丑呢? 大概和季不寄先前做完送给时恩赐的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丑的程度上甚至更胜一筹。 季不寄记得原本在游戏里它的备注是:受到诅咒的玩偶,在不同时间段使用会有不同的效果。 他忽略掉来自洁癖时恩赐充满怨念的眼神,将玩偶搁在床上,目光在四个道具上流连了一圈,抓起杀伤力最大的手枪,掂量了下,是真枪。 “枪里没子弹了。”时恩赐提醒了一句。 身为玩家,季不寄当然知道。这里边初始子弹只有一颗,时恩赐自我了断时给用掉了。 季不寄小声嘀咕道:“浪费。” “什么!没有我及时出场,你早就遇上大危机了好吗?”时恩赐捕捉到这句话,气呼呼道。 季不寄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些,似乎是想笑,但憋住了。激怒这家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经典节目。 “好好好,谢谢你。” 时恩赐哼笑一声,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季不寄环顾四周的环境,思忖片刻,问道:“其他的道具呢?” “什么?”时恩赐一愣。 “有效道具不止背包里的这些吧?”季不寄道:“还有几个我没来得及开启的宝箱呢,你开过了吗?” 他之前摸索出了这个游戏的规律,进度条每涨十点便会出现一个宝箱,箱子内大概率会弹出一个有效道具。而他上次登陆这个游戏时,顶端的进度停在60%,如今冲到100%,理应还有四个宝箱。 时恩赐弯起嘴巴:“好吧,真被你说对了。其余的四个奖励物品在外边桌子上,我还没有来得及把它们收入背包栏。” 季不寄走到卧室外边去找,一楼的客厅木桌上确确实实地摆着一些东西,分别是长锯、火柴、子弹和......一碗牛奶? 他不确定这碗牛奶是道具还是食物,扭头问时恩赐:“不是你倒的吧?” “不是,它是宝箱里开出来的。”时恩赐耸了耸肩:“可能和一般的牛奶不一样。” “好,那我们可以开始思考一下游戏的通关攻略了。”季不寄道。 “什么?”时恩赐勾着靠背椅,不明所以:“通关游戏?” “没错,我们需要打通这个游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睡着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多亏了那段时间时恩赐给他培养起来的游戏思维,季不寄的想法十分明确。 他问时恩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了吧?” 以前的时恩赐还能通过死亡的方式离开游戏,可上次意外发生后,季不寄没再在现实世界里见过时恩赐。 游戏似乎是把他困住了。 “那又怎么样?”时恩赐不以为意,伸手去拿桌上的牛奶,端起碗来就要往嘴里倒。 季不寄迅速截停他的动作,阻止他继续浪费道具的行为:“你别闹,游戏对你的影响还在不断加深,我们必须得用这些道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的问题解决干净。” 时恩赐遗憾地放回牛奶碗,偏头问道:“所以你的计划是?”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所获得的每一个道具,是否对应着游戏里死亡方式的一种破解办法?”季不寄认真地说道。 他先前想过用锤子去砸林中迷宫里的钢琴,可惜走到一半,角色就被水潭里的不明力量给拖入水底。 水潭暂且不知道该用什么道具去破解,不过这次,他们可以先尝试绕开那边,用锤子去砸碎迷宫深处的钢琴。 季不寄进屋将背包连带着道具一起搬到客厅,一排道具排列开来,他一边回忆着曾经称得上死亡威胁的游戏boss,一边试图给它们对应上特定道具。 “小木屋里藏着一只巨鼠,它在卫生间的水台底下出没过,也许可以用牛奶引出来。”季不寄盯着雪白的液体,喃喃自语:“可是要怎么杀死它呢?用手枪?不对,子弹只有一颗,更应该用在危险性更高的boss上。” 例如说楼上被关着的精神异常的男人,亦或者是窗台上变异过一次的水仙百合。 老鼠作为一种活动极度敏捷的生物,单凭子弹一击毙命的可能性太低了。 “锯子,锯子是个好东西……如果被老鼠围堵了,能作为近距离反杀的武器,但它更大概率是用在门外的樱花树上。”那棵树同样杀死过主控一次,拿锯子砍树是再合理不过的思维。 “……希望它不是一次性物品。”按照这个游戏的逻辑,可消耗类型道具被使用一次就会消失不见,那他就失去了第二次使用锯子的机会。 之后剩下的道具还有火柴、玩偶和镇静剂。难道要用火柴点火把什么东西烧死?玩偶又该如何使用?至于镇静剂,它的备注自始至终令季不寄颇为在意。 【镇静剂:效果如名,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药物。给谁用取决于你。】 什么叫“给谁用取决于你”? 难道还可以给玩家使用吗?季不寄的手指按在镇静剂上,无意间瞥向时恩赐。 后者对上他的双眸,眼神幽怨:“你在想什么?” 季不寄神情如常:“我在救你,你要是想从这里出来就照我说的做。” 听过他那一通前言不搭后语,只顾自己分析的梦呓,时恩赐悄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逐步靠近他,扣住他按在镇静剂上的手。 “镇静剂可以试试给咱们楼上的邻居。” 第52章 季不寄,再来一次 “给邻居?”季不寄一怔。这倒是个好主意。 楼上的男人显然是个无差别攻击旁人的疯子,镇静剂给他用十分合适。 那接下来,只剩火柴和玩偶了。而对应的boss也只剩下水仙百合,水潭,以及曾经在林中跟随金发小人的诡异黑影。 谨慎起见,他以最坏的打算去估计,假设所有道具均仅能使用一次,他们的道具和要解决的威胁根本对不上数。 要点火去烧水仙百合吗?那水潭和黑影怎么办?总不能把黑影赶到水潭里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的目光紧锁于桌面上的一盒小小的火柴。 正当季不寄陷入思维死局的时候,时恩赐提示道:“很多时候,游戏的通关方式不会只有一种。” “你的意思是什么?”季不寄问。 第61章 时恩赐捏起来晃了晃纸盒,里边的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哪怕这玩意只能使用一次,你也可以用它去点燃足够大的火焰。” “然后把怪物一网打尽。”季不寄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恩赐点了点头,似乎也进入了状态:“对,想要一口气解决很多个问题可能很难,但同时搞定两三个不是难题吧?” 季不寄“嗯”了一声。 这下,需要考虑的仅有玩偶一个道具了。 “接下来,你想拿它怎么办?”时恩赐眨眨眼睛,看向季不寄。 季不寄利索道:“把它丢进水潭里,不是诅咒玩偶吗?看看它的诅咒和水潭的奇妙力量谁更胜一筹。” 时恩赐轻笑一声,认可了他的想法。 “我们应该把这些事情排列一下先后顺序。”季不寄道,如果他们选择了大范围使用火焰解决boss,极有可能会烧掉这栋小木屋,那他们最好是把这件事情放到收尾的部分。 “我们先用牛奶引出老鼠,再用锯子或者手枪道具解决它。然后去砍掉门口的樱花树,继续往森林里走,看到水潭时把玩偶丢进池子里。”季不寄安排道:“进入迷宫后用锤子砸碎钢琴——哦对了,如果遇到那头牛,我们可能得开枪了。” 不过他不认为那只牛也是需要解决的boss之一,毕竟那是自己的选择造成的结果。 季不寄同样觉得不属于游戏boss的还有最初杀死过一次小人的藤蔓,那次死亡界面不同于其他情况,并没有给出死因。 “你陪它去跳一段斗牛舞怎么样?”时恩赐提议道。 季不寄装作没察觉他话里的怨念,正直地说道:“你不要扰乱我的思路。” 时恩赐眉心一跳,环过他的肩膀,低头用下巴磨蹭了一下他蓬松的发旋,干脆扰乱到底。 “别捣乱。”季不寄像被某个大型动物团在怀里,从天灵盖到脚尖都传达着一股不自在的信号。 他护住自己的脑壳,问对方:“我刚刚说到哪了?” “你安排到钢琴了。”时恩赐慢吞吞地说道。 “对,钢琴。接下来是楼上那个男人,镇静剂必须得正正好好注射进他的身体里,我们两个人合力总归是有办法把他控制住的。最后我们想办法把水仙百合和影子引出来,拿火柴一把火烧干净。”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你觉得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吗?” 季不寄说得口干舌燥,下意识扭头要找水,一旁的时恩赐从善如流地给他递过桌上的喝的:“辛苦啦,季不寄你真厉害。” 他接过碗,嘴凑到碗边,动作猛地一滞。 这是这张桌子上唯一能喝的东西,他们宝贵的道具。 “给我倒杯水。”季不寄搁下牛奶碗,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好吧。”时恩赐恶作剧失败,惋惜地撇了撇嘴,去厨房给他接了一杯自来水。 这里的水来自森林的山泉,纯天然无污染,除了冰一些没其他缺点。季不寄渴得不像话,忽视了水的凉意,一饮而尽。 真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还能渴成这样。 时恩赐看着水杯上的雾气,倏然蹙起眉头:“我应该去烧一下。” “没事,大夏天的。”季不寄不甚在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催促道:“你再想想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执行计划了。” 其实这套方案还存在很多疏漏,一切破解手段都只是源于他们的猜想,万一玩偶被丢进水潭后无事发生怎么办?万一水仙百合不惧怕火焰怎么办?万一影子没有被他们找出来怎么办? 不过他们只能先这么布置了。 时恩赐仔细想了想,凭借多年打游戏的经验,提出意见:“开头那个大老鼠,你给它安排的死法多少有些不明不白了。” 季不寄瞧着他,等待下文。 时恩赐莞尔一笑:“你忘了吗?我们家里养猫了。” “之前试过,你被老鼠追的时候不是去找过黑猫吗?它也怕老鼠,逃得无影无踪。”季不寄不置可否。 “你确定它怕的东西真的是老鼠吗?那天晚上的雨很大,老鼠从始至终都在追你,它根本没有看见老鼠,又怎么会是被老鼠吓跑的?”时恩赐道:“季不寄,用特殊道具再试一遍吧?” 不同于季不寄隔着屏幕的远程操纵,他始终身临其中,用第一视角观察环境,自然会比季不寄注意到更多细节。 “好。”季不寄点头同意了。 时恩赐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个男人直接烧死呢?” “镇静剂给老鼠用?”季不寄反问。 这不符合游戏思维。 时恩赐笑眼盈盈道:“你进步好大。” 季不寄的视线掠过他俊美的笑颜,干净得不沾一丝阴霾,是他在少年时期常见的神情。 ……因为你在向我求助,不是吗? 他又有些口渴了,端起水杯自己去厨房接水,时恩赐拦住他:“我去烧水,你稍等一会儿。” “我没那么脆皮。”季不寄无奈道。 时恩赐反驳道:“那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肠胃从以前就挺菜的。” 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季不寄坐回客厅的小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时恩赐的黑猫打发时间。 他倒也不去逗猫,就隔着一段时间静静地干看。黑猫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后伸了个懒腰,窝着身子继续睡。 突然,季不寄表情一变:“等等,我好像不大对劲。” 时恩赐正端着调好的温水从木屋的厨房出来,问:“怎么了?” 季不寄捂了下肚子,思考片刻,答道:“我好像要被尿憋醒了。” 是的,他想上厕所了。 话音刚落,他视野内的空间受到挤压渐渐模糊起来,眼前一黑,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从某个地方抽离了出去。 再度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他抬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为上午八点十分。昨晚的一条信息弹窗提醒他游戏已更新完毕。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终于重新回到了他的桌面上。 季不寄换好衣服下床,解决完生理问题。今天是校园开放日,学校没有安排课表,他的三个学弟舍友还在呼呼大睡。 出门去图书馆的路上,前方的花坛处忽冒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他走近几步,对面那人同时注意到了他,小跑着朝他过来。 “学长——” 来人是之前找薛文芝打过几个耳洞的学妹。她今天穿了条明黄色的连衣裙,在花坛里格外醒目。 季不寄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停下脚步。 “我就知道你是被诬陷的!”学妹紧急刹车停在他面前一米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姓林的太可恶了,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贱呢?这下被制裁了吧,大快人心了。” 这下季不寄确定她是来叙旧的了。 “学长,你最近怎么样?我看你朋友圈是出去旅游了吗?”她问道。 季不寄淡然道:“挺好的。” “挺好的,那就是还不错喽?是和谁一起旅游的吗?”她似乎比上次见面活泼了许多,话密集地像一连串弹珠,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季不寄只能继续扯谎:“不是。”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和你的那个朋友一起旅游呢。”她说着,状若不经意地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排碎钻小钉。 季不寄没留意她的小动作,礼尚往来地客套道:“你呢?下次要擦亮眼睛了。” “知道知道,我已经认清现实了学长。” 扯了几句闲篇,季不寄刷卡进图书馆学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把手机放在枕边,想着梦里的事情睡了过去。 似乎有什么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信息通过神经传导至大脑皮层,直击消化系统。 他从小木屋的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看见一个系着围裙的颀长身形正在忙碌。 和几年前比起来,这家伙好像变得有点贤惠了? 季不寄忽略掉心底涌起的一股奇怪感受,走近几步,从背后唤道:“走,我们去杀老鼠。” 他这句话刚一响起,时恩赐碰巧转过身来,近距离瞅见黑发黑衣的季不寄,脚一滑摔了过去。 季不寄忙去扶他,奈何力量不及惯性,支撑不起他的体重,连带着被扑倒在地上。两个人的额头砰地一声磕在一起,柔软湿润的触感擦过他的嘴角。 他一怔,躺在地板上,瞪着眼睛看向时恩赐。后者仍趴在他的身上,脸庞凑得极近,微翘的长睫根根分明,眼神中闪烁着浓郁的兴趣。 没错,季不寄没有看错,是兴趣。 时恩赐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压着季不寄不松手,声音清脆:“季不寄,我们再来一次。” 第53章 给时恩赐降降温 “什么?”季不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时恩赐兴致勃勃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再亲一次!” 第62章 他的眼睛闪着摄人心魂的光,和飘动的几缕金发打出了耀眼的组合技。季不寄来不及反对,就被他一下子按住吻了过来。 他们上次做过界的举动还是在时家别墅的那段时间,季不寄被他像个玩偶似的搂搂抱抱,偶尔会摸摸下边,虽然做过了些害臊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在他努努力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时恩赐可能还像个小朋友一样热衷于玩洋娃娃。 可亲吻无论如何他也该知道不是一般的关系可以做的吧? 季不寄被亲得堵住了嘴巴,支支吾吾地语不成章,他起初还试图为这家伙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然而当对方把舌尖都探进来的时候,他就慌乱起来了。 上半身使不上劲,他索性蹬腿踢了时恩赐一脚,结果反倒被压得更加彻底了。直到被他亲了个够,时恩赐才一脸餍足地放过了自己。 “你在胡闹什么?”季不寄嘴唇被蹂躏得红肿起来,大口喘息着,瞳孔快要缩成一根针。 时恩赐的舌尖露出来,舔了下唇际,认真地思考道:“嗯……我感觉很不错,就做了。” “哈?” “你觉得呢?”时恩赐毫无自知之明地采访起受害者。 季不寄绷着张脸:“我觉得你应该在牛奶变质之前去杀掉老鼠。” 被岔开话题,时恩赐拉着他一起从地板上起来,没什么干劲道:“好麻烦,不想搞了。” “你家里藏这么大一只老鼠,你怎么睡得着的?”季不寄皱眉。 “那楼上还藏了个大活人呢。”时恩赐道。 他轻车熟路地关火盛饭,摘掉小草莓印花的围裙,邀请道:“你要不要来一碗?” 季不寄感觉在梦里并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果腹,果断拒绝了美食诱惑,冷冰冰道:“不用了,我看着你吃,吃完我们就开始解决问题。” “这么着急?”时恩赐不紧不慢地推着他出了厨房,在餐桌前坐下,面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你是不是很着急见到我?在现实里。” 确实,离开时恩赐后,再度回归正常校园生活的季不寄感到极度异样。水房里打的开水过于滚烫,隔夜后又变得冰凉,没有人按时为他准备一日三餐,食堂的东西总是差了些味道,就连宿舍空调的冷气也让他不太适应。 时恩赐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他的所有生活习惯,让他在失去对方后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可季不寄没有直接回答:“再不快点回来,我怕你需要去做第二次身份证明。” “好吧。”时恩赐遗憾道。 吃过饭,他们两个收拾好东西,准备开始引鼠出洞。上次老鼠出没的地点是卫生间的洗手池底下,时恩赐将牛奶泼洒在那边的地板上,季不寄去客厅抱猫过来。 奇妙的是,这黑猫虽然和时恩赐相看两厌,相处不大融洽,但却不反抗季不寄的动作。 它被放在地板上,发现那滩洒在地上的牛奶,迈着优雅的步子过去舔舐。两人站在卫生间门口,季不寄小声问:“你真有把握它打得过那只老鼠?” 时恩赐道:“老鼠不难杀,我们两个拿拖把也能把它搞定。真不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拖着我逃命。” “它到底是只老鼠,你不嫌恶心吗?”季不寄问。 时恩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直面老鼠这种事还是交给黑猫来干吧。 两人谈话间,卫生间的白炽灯光骤然闪烁了几下,一道介于鼠类和野兽之间的叫声响起,篮球大小的肥硕巨鼠登时出现在黑猫身前。 “刷怪了。”时恩赐双手抱臂,懒洋洋地倚靠在季不寄的身上。 他们提前关上了门窗,以防这老鼠逃跑了下次找不到,毕竟特殊道具只有一份,要没成功消灭小怪可就得不偿失了。 黑猫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要跟自己抢吃的,当即扑上去护食,一猫一鼠很快斗了起来。 季不寄和时恩赐颇为滑稽的杵在一旁观战,前者看着这玄幻的一幕还是有些震撼,亲眼看到一只接近变异的巨鼠和黑猫彼此撕咬,在地板上翻腾,心底不由产生一股不真实感。 但他到底是能轻松接受时恩赐起死回生的人,很快接受现实,思量起下一步的动作。 黑猫占据上风,爪子将像球一样的老鼠狠狠拍在地上,咬出在鼠身上一道道血痕。这只灰毛倒竖的老鼠渐渐蔫了下去,挣扎的动静减小,最终死在了牛奶里。 奶白的液体混着一条条血丝,给人的感觉十分恶心。季不寄轻轻碰了下旁边倚着自己的人:“真的杀死了,尸体怎么清理?” “更新时应该能自动刷掉吧。”时恩赐扎着脑袋,声线如常,可季不寄莫名从中品出些许生无可恋的味道。 他眺了眼时恩赐头顶的进度条,果真如他所料,在老鼠被杀死后减少了10%,只是时恩赐并无觉察。 一旦进度条归零,这场游戏就结束了吧。 此地不宜久待,季不寄拽着他离开战场,主张道:“那我们直接进行下一步。” 按计划进行,他们接下来应该拿着锯子去砍掉庭院里的樱花树,防止它时不时出来作妖。 季不寄从背包翻找出一把不符合物理定律的电锯,径直朝外边走去。不知是不是“降温”生效,时恩赐看上去正常了一些,竟是不阻止他触碰危险物品了,拎着背包乖乖跟在他身后。 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保持一致,现在正值夜晚,深蓝的天空下不见半颗星子。庭院内,高大的樱花树静静屹立在门的一旁,树干粗壮,看不见的根系深扎于土壤之下。 “你打算怎么砍?”时恩赐问。 “还能怎么砍,直接锯。” 说罢,他启动电锯开始锯树,时恩赐阻止道:“你等会儿,万一砸到你怎么办?” 季不寄瞥了他一眼:“我白天查过攻略了,先在预计倒向的一侧锯出一块楔形树干,然后再从另一侧切割就没有问题。” “哦——原来如此。”时恩赐拖长音调,切换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离远点,我要开锯了。”季不寄拉动锯子,一下嵌入树干,呈斜角往里深锯起来。 他铁了心要把这场游戏结束,砍起来毫不犹豫,双手死死地抓着把手。 时恩赐在一旁站着看他干活,这颗树的花瓣接连不断地变换着颜色,一会儿蓝一会儿紫的,如梦如幻。枝杈震颤着不断掉落花瓣,纷纷扬扬颇为好看。 正常来讲,很少有大学生能够体验到亲手掌握电锯的滋味。季不寄第一次砍树,本以为会困难,却没想到这棵树和实际预想的大不相同,树干跟纸糊的似的,三下五除二便搞定了第一步。 他把锯子移动到另一端,准备把树干彻底锯透。 “季不寄,加油!”时恩赐在墙根靠着给他加油打气。 季不寄没搭理他,专注于眼下的工作,这一侧的树干锯到了头,树干发出倒塌的声响,他后退几步,等待樱花树往相反的方向倒下。 然而,樱花树在将倒未倒之际,方向陡然一转,栽倒向了时恩赐的方向。这就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某股力量所牵引着一般,他来不及离开受波及范围内,便被树冠压得严严实实。 “时恩赐!”季不寄失了镇静,急忙喊道。 万幸时恩赐并没有出生命危险,他在茂盛的樱花枝杈中翻了个身,愤愤不平道:“这游戏只针对我。” “你是主角,仇恨值当然都在你身上。”季不寄绕开层层叠叠的树杈,踩着落了一地的花瓣,去刨里边的人。 他好不容易把整个时恩赐从树冠里揪出来,看到这人的发型,呼吸却是一滞。 “你……” 时恩赐略感疑惑,手指慢慢摸上半边脸颊:“我怎么了?我破相了?” “不是。”季不寄摇了摇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声音打着颤,低下头不去看他。 时恩赐迷茫地盯着他,眼神清澈:“那是怎么回事?你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 季不寄双手攥拳,再也抑制不住快要溢出嗓子眼的笑声:“……你的头发变色了。” “什么?”时恩赐登时表情一变,伸手抓住自己的狼尾,揪到眼皮子底下去瞧,果真变成了蓝蓝紫紫的颜色。 他原本是金发,如今染上了樱花的缤纷色彩,头顶的金发到下边逐渐渲染上一层渐变的蓝紫色,还稍微泛着些亮晶晶的光泽,简直像是玛丽苏网文在逃女主角。 “我的头发……”时恩赐抓住头发,神色在一瞬间崩坏了。 季不寄聊胜于无地安慰道:“应该离开这里后就变回去了。” “丑死了,像个灯球。”时恩赐难以接受:“季不寄,你等我一下,我去屋里拿剪刀。” 说着,他就要回去。季不寄迅速扯住他的袖子,阻拦道:“不行,你不能剪头发,剪没了就更难看了。” 时恩赐适合偏长一些的发型,尽管不需要到可以扎起来的长度,可若是冷不丁剪个寸头,季不寄首先要举旗反对。 第63章 “你现在这样挺好看的。”为了避免事情往更糟的方向发展,季不寄说出违背良心的话。 从小美商就不好的时恩赐半信半疑:“真的吗?” 季不寄眼睛不带眨一下的,斩钉截铁道:“我很喜欢。” 时恩赐信以为真:“好,那我就保持现状吧。” 第54章 风水轮流转 他打消了回屋削发的念头,像樱花树般顶着一头彩毛往森林深处走,季不寄走在他身边,总是忍不住想去打量他的头发。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季不寄问他。 时恩赐猜测道:“可能我算是游戏角色,可以和它们产生互动——你不能跟游戏世界讲常理。” 季不寄想了想,对他说:“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 方才不出季不寄所料,电锯在使用过一次后就消失了,这为他们的背包减轻了不少负担。二人下一步的计划是深入森林去找到那片水域,试着将包里的诅咒玩偶丢进去。 走了一段功夫,时恩赐奇怪地问了句:“你还不消失?”按上次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季不寄早该起床了才对。 季不寄看了一眼视野中莹莹发光的彩色时恩赐。 他睡前吃了安眠药,今晚可以多陪这家伙一会儿。 “我就不能睡个懒觉了?”他挑眉道。 时恩赐问:“你明天有事情吗?” “上午有门选修课,哦,就是我挂掉的那门。下午要去做家教。”季不寄道。他晚上在梦里神游,白天照常学习工作,像是拍了一出校园奇幻剧。 “大忙人。”时恩赐感叹道。 季不寄觉得他的语气欠欠的,自己昼夜连轴转还不是拜他所赐。 他俩聊着聊着,就走到了目的地。一池潭水映入眼帘,在平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神秘。时恩赐欲要凑近去照自己的头发,季不寄一把将他拉开。 “别找死,小心它把你拽进去。”他冷声道。 时恩赐悻悻地退到安全距离,把诅咒玩偶从背包里翻出来:“我丢进去了?” “丢吧。”季不寄道。 时恩赐准确无误地将丑陋的娃娃丢进水里,重物入池,水花四溅,近处的季不寄被溅了一身。 他颇感无语地瞧了对方一眼,再探头去俯看水底的变化。玩偶沉入水底后起初是沉寂,而后周遭逐渐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这好比是一片沉到杯底的泡腾片,它的外皮开始冒出一串串透明的气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响个不停。 时恩赐啧啧了几声,“这动静,你也离远点,来我身边。” 季不寄摇摇头,作为外来者,他不像时恩赐那般吸引着全游戏boss的仇恨,去哪里都是安全的。 他继续站在水潭边缘观察水下的变化。细密的气泡越来越多,玩偶在黑暗的水底化成了一坨形状不明的影子,潭水翻滚着似乎想要将其排出水面,两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对抗着。 这一刻季不寄还挺希望自己的眼睛里能装个摄像头的,这样他就可以把这幕不可思议的景象给记录下来。 “还没好吗?”听到声音变小了,在树冠底下站着等待的时恩赐问道。 季不寄淡淡地汇报进程:“快了,这潭水快被吸干了。” “吸干?这么厉害?” 这潭水的覆盖面积可不容小觑,少说得有个上千平方公里,没想到丢一只娃娃下去,水就被吸干了? “我还以为它是泡腾片呢。”季不寄小声嘟囔了一句。 有季不寄这个外来者干涉,游戏通关的进展比他们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季不寄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水位下降至只剩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洼,玩偶随之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去看时恩赐头上的进度条,这下这家伙的脑袋上有两个发光点,一个是冒红光的进度条,还有一个是他缤纷多彩的荧光头发。 或许是花瓣上的荧光花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季不寄猜测着。 他没有提示时恩赐,不然他把头发上的光点甩干净了,他们在黑暗中行进的光源又少了一分。 那道进度条成功退到了80%,颜色比先前微妙地浅淡了一些。季不寄问他:“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黑魆魆的夜里,穿得乌漆嘛黑的季不寄一步步走近时恩赐。后者揪着树上垂落下来的藤蔓,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别碰那东西!”季不寄倏然联想到金发小人第一次死亡时的景象,尸体被藤蔓吊起来,飘飘悠悠地荡在半空中,不由胆寒。 “好。”时恩赐听话地松开手,往前迈了两步,搂住体型比他小一圈的季不寄。 季不寄作势要推:“你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感觉吗?”时恩赐黏糊糊地磨蹭着他,唇瓣擦过他的侧脖颈,声音如罂粟般蛊惑人心的魅力:“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季不寄无动于衷地想,看来进度条不能影响时恩赐对他身体的探索欲。 “你还是被那根藤蔓吊死吧。”他推开对方道。 时恩赐死不撒手:“季不寄你好残酷。” 季不寄无奈问道:“大晚上的,在这里杵着你不瘆得慌么?” “我的头发不能给足你安全感吗?” 季不寄瞥了眼他的脑袋,大概起到了一个增加氛围感的作用。他顺势去掏时恩赐背包里的锤子,单手扯开拉链,掏出铁锤,胳膊仍旧环抱着对方。 “松手,我不想拿锤砸你。”季不寄道。 当人有一把锤子的时候,看什么都像钉子。 “可是我想接吻。”时恩赐坚持将撒娇贯彻到底。 季不寄感到心力憔悴。这家伙分明知道,如果他硬是想要,如今的自己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他抓着锤子妥协了:“离开这里之后,可以吗?” “可以,但我要亲两次。”时恩赐狮子小开口。 季不寄答应下来,就当哄小孩了。在别墅知道时恩赐的遭遇后,他总归是有些心疼,在这些小事上就百依百顺。 “我们接下来该去找那个迷宫了。”他道。 “跟我来,这个我熟。”时恩赐自信道。 二人一前一后在林木间穿梭,寂静的森林中只余下夏夜的虫鸣蛙叫,那是独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类。时恩赐想一出是一出:“我们点个篝火露营吧?” 远处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季不寄埋头跨过一颗石头,头也不抬地问道:“火柴是道具不能用,除非你想钻木取火。” 时恩赐无趣地扁了扁嘴巴。 没安静几分钟,他又开口道:“季不寄,你不觉得我们像是在童话世界吗?” 他要是白天这么说季不寄倒还能勉强赞同一二,如今在这阴森森黑漆漆的环境下,季不寄只感觉他们两个像是恐怖电影的男主角。 “快赶路吧,天亮就只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了。”他催促道。 时恩赐嘀咕道:“你真的毫无浪漫细胞。” 来到那处迷宫遗迹前,他俩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季不寄再一次在心里偷偷感叹时恩赐作为灯泡的好用之处。 兴许是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缘故,他们这一路走来,这家伙脑袋上的光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比先前更加显眼了几分。 熟悉的钢琴声沿着长长的通道传来,上一次在游戏中金发小人便是听声辨位,找到了去往中央空地的路。 两人照例循着声音的方向找路,拐了几个岔路口后,原本能容下两人并排通行的石路变得狭窄逼仄,他们只得依次挤进石道口。时恩赐下意识率先进去,刚一迈开腿,季不寄就把他的肩膀向后一拽。 “你走我后边。”季不寄道。 时恩赐不同意:“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对这里更熟。” 就是因为可能遇到危险,所以他才不能走在自己前边。 季不寄不多解释,尝试将他扒拉到自己身后,奈何对扛不住时恩赐的力量,只得强行挤到他的身前。 “季不寄!”时恩赐有点生气。 季不寄目的达成,淡定地侧身往前走:“我死了明晚还能再来,你死了……” “总不能看广告复活吧?” 季不寄难得丢了个包袱,时恩赐记得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没想到他还留有印象。 他闷闷不乐地缀在季不寄后边,头顶横着的进度条穿透了两侧的石壁,随着他的头部转动而左右改变方向。 “搞定这里的一切,你应该就可以回到现实了。”忽略掉无波无澜的语气,季不寄应该是在安抚他。 “如果我回不去怎么办?”时恩赐问。 季不寄似乎有些苦恼:“那我只能多睡觉了。” “哦——”时恩赐并不担忧:“我会每晚骚扰你的。” 季不寄猛地回头去看他的进度条,狭隘的空间里转头这个动作做得格外困难,但他还是看到了——进度条仍停留在80%,没有回涨。他安心了些许。 第64章 钢琴的声音愈发清晰,两人抵达那片中央空地,从逼仄的道口钻了出来,呼吸畅快了不少。 这里的顶部开了个大洞,空气畅通,仰头能望见深蓝的夜空。 季不寄做事利索,几步走近无人演奏的钢琴,举起手上的锤子。 这架钢琴很像他们曾经一起弹过的那一架。 其实玩偶也像记忆中的那只。 季不寄默不作声地砸起钢琴,一锤一锤砸得干脆,时恩赐依旧在一旁加油助威。 越砸季不寄越感觉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他一把小锤砸起钢琴来毫不费力,就仿佛在敲金蛋似的,一会儿的功夫把钢琴敲得面目全非。 琴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扭曲,呜呜咽咽地像被扯长的音线。 锤子从手中消失的一刹那,旁边的石壁缝隙撑大裂开,一头野牛自里边钻了出来,粗壮的身躯朝中央的方向撞去。 时恩赐跑到季不寄面前,一把拽起他就跑,空地面积极大,他们距离来时路尚有一段距离。 季不寄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飞速带着狂奔,如同一支轻飘飘的羽毛般被牵着飞舞,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轻松。 第55章 恋人 野牛即将追上两人之际,他们恰好钻回了迷宫入口。随即而来的野牛只在坚硬的石壁上撞了个巨大的裂痕。 它的犄角顶撞着裂痕仍在发力,两个人迅速往回跑,身后的碎石和灰尘扑簌簌掉落。 凭借着时恩赐惊人的空间记忆力和醒目的灯球,他们终于逃出了迷宫。季不寄大口喘着粗气,肺部涨得发疼,脸也因为剧烈运动而泛起红晕。 森林冰凉的气息涌入呼吸道,他稍稍镇定了些,第一句话是:“东西呢?” “都在呢,背包在这儿。”时恩赐给他展示了下肩上的背包,季不寄这才放下心来。 经此一遭,他的进度条又倒退了10%,季不寄看着70%的进程,感觉通关有望。 他们沿原路回到小木屋,待坐进沙发时,季不寄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今夜似乎格外漫长,他甚至提不起精神去关注一下卫生间的老鼠尸体。 时恩赐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来到他面前,单膝抵在沙发上,低头按住他的脸颊。 “季不寄,两个。”他提醒道。 季不寄刚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加上长途跋涉,肌肉酸软得使不上半点力气。他掀了掀眼皮:“你自己来。” 时恩赐跪在沙发上,抬起他的下巴,俯身低头轻轻吻了上去,冰冰凉凉的口感,像是在含一块果冻。他撬开对方牙关,舌尖探了进去,无所顾忌地长驱直入。 季不寄说话算话,任由他吻着。时恩赐的侵略性不强,动作软软绵绵的,接吻的触感像是两只小动物在唇齿相依,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也谈不上迷恋。 可很快,他察觉到事情的走向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接吻的时间越来越长,舔舐、吮吸,温热的唇息扑在皮肤上,唇缝被一次又一次撬开,季不寄的气息紊乱起来。 亲个没完没了了! 忍了许久后,季不寄抬手隔开两人的距离,偏过头去,欲要说些什么。可他的双唇难以合拢,透明的津液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难为情地用手背一把抹掉,冷静道:“够了。”这亲了都有十次了。 时恩赐轻轻笑着:“你可没定时间。” “我被亲肿了。”季不寄蹙起眉头。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夹带着浓浓的责怪,好似撒娇般抱怨着。 时恩赐喉咙发紧,再度凑近对方。后者连忙躲闪,后脑勺抵住沙发靠背,无路可逃。 “季不寄,你说你怎么偏偏在这方面不是天才呢?”时恩赐喃喃道,指尖触碰到他冷感十足的眼尾,那里浸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在哪方面算是天才了?”季不寄反驳道。 “很多方面呢,你的脑子很聪明,理科一直学得很好。以前我就好奇到底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十分钟课间的功夫能写完半套数学卷子。” 时恩赐认真地夸道:“而且你的脑回路十分特别,天才总是这样,在许多奇怪的地方闪闪发光。” 闪闪发光……他么?季不寄微微一愣。 这个词汇完美适配于时恩赐,但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不对,怎么突然开夸了? “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懂就是脑回路太特别了。”时恩赐蓦然一笑,扬起眉头道:“可让我白占了这么多便宜。” “你在说什么?”季不寄奇怪道。 时恩赐眨眨眼睛,不像是玩笑话:“我们现在是恋人,对吧?” 季不寄大脑宕机,愣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什么?” “首先,我们是你情我愿接吻的关系对吧?”时恩赐问。 尽管迷惑,季不寄还是点了点头,这确实没错,他们刚刚接过吻。 “季不寄,这样的关系,除了恋人就是炮友。”时恩赐满脸正经地忽悠道:“我们是炮友吗?” 那自然不可能,他们又没进行过完整的性行为。季不寄摇了摇头。 时恩赐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那就只剩恋人了!” 季不寄沉默片刻,嘴角抽搐:“你把我当傻子?” “哪有。”时恩赐诱骗失败,遗憾地更改计划:“那我们做恋人吧。” 他把话说得顺理成章,季不寄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做恋人? 他们的关系怎么能成为恋人呢? 季不寄双手按上他的肩膀,笃定道:“你可能是受吊桥效应影响了,今晚你应该先冷静一下。” 他们刚刚手牵手狂奔了一路,肾上腺素狂飙,时恩赐受到影响语出惊人倒也情有可原,季不寄能理解。 “我没有受到影响。”时恩赐斩钉截铁地又一次重复道:“季不寄,我想和你成为恋人,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他的眸光灼亮,发缕间绚丽的蓝紫色压过了头顶的灯光,季不寄对上这张容貌瑰丽的脸,眉睫颤了颤,徒然升起一股不忍拒绝的念头。 不行不行,这家伙太犯规了。 他深吸一口气:“时恩赐,恋人和朋友是不一样的。如果想要建立更深的关系,你可以和我成为家人。” 时恩赐头脑灵活:“上床的那种家人可以吗?” “你自己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季不寄捂住脸,声音绝望。 时恩赐无比执着,眸底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季不寄,我们需要大量的亲密接触来补回失去的四年!” 季不寄的脑袋被刺激得隐隐作痛。 冷静。 他早就是个22岁的成熟青年,时恩赐也已经不是什么青春期的小鬼了,他们之间应该有一场成年人的对话。 “时恩赐,等你回到现实,一切都会回归正常,你应该拥有一场正确的、健康的爱情,然后建立家庭,和你的那个另一半共度余生。”他平静地阐述道。 平白无故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时恩赐坚持道:“那个另一半只能是你。” 季不寄否认道:“爱和占有欲是不一样的,你对我只是一些幼稚的占有欲而已。” “不对。”时恩赐迅速反驳,他咬着嘴唇,有些委屈:“我喜欢你,季不寄,难道你还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 他再怎么嘴硬也说不出讨厌的话了。 季不寄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他不敢去直视时恩赐的浅瞳,视线投向窗外,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要天明了。 耳畔时恩赐的声音轻轻响起:“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照顾的人。” “什么?”他感到无比奇异,这也能成为喜欢的理由吗? 他预先构想过许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从这家伙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时恩赐不紧不慢地说着:"就是这么简单。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备受关注的那一个,家里的人会对我宠溺有加,身边的朋友也会对我无比纵容。但是季不寄,你不一样——" “我还不够纵容你?”季不寄皱眉。 “不是,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时恩赐竖起眉毛。 “我的关注点很奇怪吗?”季不寄问:“还有呢?” “我不说了,你是不是打算问完之后一条条反驳我?”时恩赐气愤道。 这还真被他说中了。 季不寄在心底叹了口气:“天快亮了。” “是,你要下班了。”时恩赐幽幽地碎碎念道:“你根本不在乎我,恨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多看我一眼就会让你产生生理和心理双层面的不适,所有承诺的甜言蜜语都是为了敷衍我。” ?季不寄脑子里只剩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里有不在乎你,而且我什么时候承诺甜言蜜语了?”他抓着头发问。 他们真的需要一场促膝长谈,但首先得连在同一条线上。 第65章 他的身形即将消散,时间紧急,时恩赐以行动代替语言,重重摇了下自己的三色头,表示自己的不认同。 学生宿舍内,季不寄瞪大眼睛,紧盯着天花板,一瞬间想把自己敲晕,继续回去和那人对峙。 窗外的天昏昏沉沉的,舍友提前拉开了窗户,雨前特有的气味钻了进来。日光市虽起了个听起来太阳很多的名字,但夏季的雨水格外密集。 “今天有雨,你们上课记得带伞。”近门的那个舍友提醒道。 季不寄看了眼天气预报,上午阴天,下午中雨转暴雨。 他该去上课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季不寄带了把伞,出门上课。上午的课结束后,下午有家教要做,他离开食堂时雨已经下了起来。 授课结束,雨势比预想的大上许多,暴雨狂风,季不寄撑伞在雨中举步艰难。 临走之前,小孩的妈妈主动说要开车送他回去,他没好意思麻烦人家。但出门走了几步之后,季不寄意识到单凭两条腿走到地铁站再转公交回宿舍是不现实的。 他会在到达宿舍前先需要去一趟医院。 季不寄在路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湿漉漉地在身上蹭了蹭,摸出手机开始打车。所幸这附近打车的人不多,很快就有司机师傅接单。 屏幕上沾了许多水珠,他伸手去擦,手一抖,手机砸进了水坑里。 不祥的预感终于证实,季不寄弯腰拾起手机,屏幕破碎且全黑,这部陪伴了他几年的老东西成功退役。 往好处想,至少他带现金了。 网约车恰逢此时停在路边,他先上了车,收起沾满雨水的折叠伞,搁在脚下。 “去湖西大学是吧?”师傅确认道。 季不寄“嗯”了一声。 师傅笑道:“你是学生吧?这么大雨还出来呀?” “我做家教。”季不寄道。 车窗外雨水珠连成线,他的心里闷闷的,似是被一只大手紧攥着心脏,喘不上起来。 想了想,又报了一个学校附近的手机店地址。 “我手机坏了,想先去修一下。” 第56章 生病 “各位驾驶员朋友,据最新气象资料显示,我国部分地区正经历天气变化。预计未来几小时内,部分路段将迎来暴雨天气,请行驶在这些区域的驾驶员朋友特别注意行车安全......” 车内频道实时播报天气预报,季不寄再次尝试启动手机,不出所料又失败了。 汽车停在手机店门口,季不寄撑伞下车。 照店员的话,修理最快也要等几个小时,若不出意外,今晚闭店前可以取到。 他倒也可以等这么久,但司机师傅不好等人,他便出去扶着车窗,告诉师傅先走,把他放在这儿就行了。 临近晚上八九点,季不寄终于取到手机。第一反应是开机去找屏幕上的游戏,万幸那玩意还在,时恩赐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 此时的雨势骤变,倾盆大雨击打着道路两旁的枝叶,他的伞荣幸地成为了一个装饰品。 季不寄顶着暴雨龟速行进,总归是回了宿舍。 * “你简直是气死我了!” 进入梦境,时恩赐活泼生动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季不寄慢吞吞地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他的神情,看得出来是气得不轻,眼底常驻的笑意都不见了。 “你又在气什么?”季不寄莫名其妙,开口忽意识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他一进来就是躺在卧室的木床上,今天室内的气温似乎有些高,他皮肤滚烫。 时恩赐爬在他身上:“你说呢?大晚上的不在宿舍好好待着,出去跑酷吗?” “你淋雨发烧了,知不知道?” 季不寄眉头微微一皱,抬手捂住自己热乎的脑门,终于明白他是为什么生气了。 “我着急。”他解释道。 时恩赐冷脸问:“你着急什么?一晚上不玩手机会死吗?” “我不想让你联系不上我。”季不寄直白道。 他们如今的联系仅凭这部手机上的游戏,若是手机坏了,今晚他就没办法进来帮这家伙了。 “你……”时恩赐一时失语。 “唔,我烧多少度?”季不寄按着对方的肩膀,把他慢慢移开,自顾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自我感觉是在低烧状态,问题不大。 “不到一百度。”时恩赐幽幽道。 季不寄叹了口气,身上开始忽冷忽热的,他掀开被子,凉凉的空气灌了进来。 “你盖好被子。”时恩赐不肯放过他,拽着被子给他压好。 季不寄被迫躺平。 “这里没有药,而且估计在这儿治好了你现实里也好不了。”时恩赐的语气有点着急:“你快点醒,在宿舍里找点药吃。” 季不寄摇摇头,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倔强的话:“我没事,我们去把楼上的男人解决了吧。” “男人男人,你还想着做任务!” “不做任务你怎么活?”季不寄坚持道:“我生点小病又不是残了瘫了,你放我起来。” 时恩赐蹙眉:“你很在乎我的死活吗?” 季不寄觉得他问了句废话:“不然呢?” 不管是愧疚还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什么感情,他急切地想让时恩赐回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那你还不喜欢我。”他扁扁嘴巴。 “我哪张嘴说不喜欢你了……”季不寄像个icu里急需呼吸机的老头,胸脯上下起伏,做了个深呼吸。 他动动脑子,选了套适合时恩赐的语言方案:“这样如何?我们赶紧解决这里的事情,然后你来宿舍照顾我。” 不过估计他这点小烧,在时恩赐赶来前就退没了。 “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你先回去喝药。”时恩赐道。 季不寄狐疑道:“你一个人可以搞定?” “完全没问题!”时恩赐道。 但凭时恩赐一个人,真的能把头顶的进度条清空么? 季不寄还是不放心,哑着嗓子把剩余的任务又梳理了一遍,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 “你不要莽,遇到危险记得躲开,惜命一点。”他想到先前金发小人那稀奇古怪的死法,心中仍有余悸。 时恩赐连连点头:“嗯嗯没问题!你快回去吧。” 季不寄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情绪全部压在了眼底。他不是磨磨蹭蹭的人,可唯独对上这家伙的事情会迷茫。 * 从梦中醒来时,季不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头也昏沉得比预想情况要严重许多。 九月份暑气消散,冷风不断灌进宿舍,他爬起来看了一眼,不知道哪个火力旺盛的舍友把窗户打开了。 他扯了件厚外套,披上后慢慢悠悠地下了床。电脑屏幕显示时间为晚上十点,有个舍友刚从地下健身房回来,毛巾擦拭着肩上的汗水。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他说。 季不寄嗓子哑得发音困难,做了个动作明显的摇头,指指窗户。 舍友道:“哦,你要关窗吗?” 季不寄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关上窗户,屋子里暖和了些,但那种冷意似乎已经渗入了骨髓,他还是冷得像条急需冬眠的蜗牛。 随手抓了把药借凉水下肚,季不寄再度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感到胃部在隐隐作痛,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揉捏着他的胃,疼痛并不剧烈,却让人无法忽视。 自打高中起,他就有慢性胃炎,如今好像有复发的架势。季不寄抠了几粒止疼片,又往嘴里塞。 勉强熬了一夜,第二天白天他的额头发烫,身体乏力,胃部的疼痛变得更加明显。 不知道时恩赐的通关进程到了哪一步。 他不会故意让进度条不清反升吧。 脑子里浑浑噩噩地闪过无数顾虑,季不寄试图喝点热水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身体。 但水刚下肚,胃里就翻腾起来,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蜷缩在床上,手紧紧按住胃部,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胃部的抽痛,仿佛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切割。 一晚上过去了,那家伙还没做完吗? “你怎么了?”对面高个的舍友察觉到他的异样,忙走来问道:“身体不舒服吗?别强撑着,赶紧去看医生。” “校医院开门了吗?”季不寄问。 他奄奄一息的声音把舍友吓了一跳:“没开,我给你打120吧!” “不用,那我去趟医院。” 季不寄淡定地拖着病躯下床,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他最近打车的频率格外得高。 医院做完抽血检查,医生建议他再做个胃镜,季不寄约了个时间。 护士提醒他:“胃镜全麻得有家属陪同,你到时候别一个人过来。” 季不寄一怔。 护士以为他是在外地上学的学生,家人都不在身边。于是补充道:“朋友也行,总之得有个陪护。” 第66章 季不寄不太喜欢麻烦别人,欠人情的感觉有些不舒服。他点了点头,当天晚上在某小程序上约了个四十块钱的陪护。 晚上游戏里的时恩赐没有动静,季不寄睡着了也进不去,严重怀疑是他单方面把进入渠道给关闭了。 他不免担心起来,万一这家伙不知收敛,把里边闹个底朝天怎么办? 也不知道游戏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按理来说,他走之前剩下的任务也没几件了,时恩赐最多两个晚上就能搞定才是。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归根结底,他对这个计划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游戏结束时恩赐还没有从里边出来的话,他又要再经历一次失去对方的感觉。 思虑重重地睡了一觉,次日早上,季不寄到医院胃镜室报道。 意外的是,他在网上约到的陪护居然是自己的熟人。 女生同样惊讶地瞧着他:“季学长?你是那个用户——” 她低头看了一遍数字,挨个报上。 季不寄问:“你今天没课?” “没,想着赚点外快。”学妹道。 他俩在门口找了个空座坐着等待叫号,学妹奇异道:“你生病了吗?还要全麻……我天,那感觉简直了,怪不得你不肯找熟人来陪。” “嗯?”季不寄平静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疑惑,全麻不就是睡一觉的事么? 学妹摆摆手,显然深有体会:“哎,那药劲儿上来了什么胡话都有可能出口,该说的不该说的叽里呱啦全能给你倒出来,比吐真剂还好使。” 真的假的? 季不寄绷着的冰块脸有裂缝的趋势。 他此刻无比庆幸没有找薛文芝或者刘昂过来陪护,照这俩人损人不图利己的德行,绝对会把他的失态录下来,醒来在饭桌上循环播放。 “学长你放心,我靠谱,嘴严实着呢,拿钱办事。”学妹拍拍胸脯保证道。 季不寄并没有感到安心。他攥着手机,摁开锁屏,无意扫了眼桌面,发现某个养成游戏消失不见了。 又跑哪去了? 他蹙起眉头,反复寻找。 莫非是时恩赐把事情搞定了?那是不是该回来了?还是说需要等一个时恩赐刷新的冷却时间? 季不寄一边推想着这游戏消失的时间,一边饶有心事地盯着墙壁的电子时钟。 上次看到这个游戏是昨晚睡前,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10个小时,然而时恩赐仍未出现在他身边。 时恩赐游戏失败了?他或许是在某个环节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小心被其中的一个boss解决掉了。 不,那家伙不可能失败。 ……难道真的是他的猜想错误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通关奖励”,一切都只是他牵强的异想天开? 时恩赐还会出现吗? 季不寄的指尖按得发白,直到舔到唇边明显的血锈味,他才从毛线团般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 马上就来了! 第57章 你季学长在哪? 冰冷的电子时钟无声无息地变换着数字,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缓慢。 骤然间,季不寄瞳孔一缩。 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个子挺拔,顶着一头扎眼的金发,背朝着他越走越远。 他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迈开步子。 旁边的学妹偏头朝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她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开口道:“看背影挺像那位学长的。” 季不寄“嗯”了一声,恢复成以往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坐了回去。 “我认错人了。”他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黄毛了。 学妹道:“说起来,最近是没再见过他了。” 她上次见时恩赐还是吃烤肉那次,那位态度诡异且起死回生的学长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身量过于高挑,以至于在抱起季学长的时候,让人产生了一种对方小鸟依人的错觉。 而且他的举动是远远超出寻常男生间友谊的暧昧,对怀里的人占有欲浓郁得快要化成水滴出来了。 眼瞎才会把他俩当成朋友。 “学长,你有对象吗?”她装作随意地问道。 季不寄不明白她是怎么跳转到这个话题上来的,否认道:“没有。” “为什么没有?”她睁大眼睛,猛地转向对方,似乎是想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些许说谎的痕迹。 季不寄心事重重,仍在想着时恩赐那边遇到了什么意外,答起来心不在焉:“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看起来有趣,但却会给人带来麻烦。” 学妹附和着他的话:“是啊,谈恋爱就意味着有哄不完的任务指标,还得时刻怀揣着包容的心,学会妥协,顺应另一方。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另一个人几乎要霸占自己的全部精力。” “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对方填满大脑,很麻烦,对吧?”她托着下巴,轻轻笑了下。 季不寄一怔,看向她。 “你们的相处模式可不像是朋友。”学妹小声咕哝了一句。 这时,护士叫到了季不寄的号。 他被带到了观察室进行麻醉,价值四十块钱的付费陪护帮他在门外签下知情同意书。 季不寄躺在检查床上,安安静静地像一具尸体。他日常表现也像尸体,此刻却显得格外入味。 护士跟他絮絮叨叨地重复了好几遍别紧张,季不寄更怕她紧张得给自己扎错地方。 手臂一阵冰凉,随后意识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仪器的轰鸣声,和他在小木屋锯纸皮樱花树的声音有几分相像。 来不及多想,他被一片黑暗吞没。 * 学妹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等着。 既然拿了钱,她做戏就要做到底,装作一副十分担心里边亲友的模样,从头到尾没碰一下手机。 低头数着瓷砖上的砖缝,身前倏然被一道阴影覆盖。 她挪动视线,意外看到了某个金灿灿的学长本人。 “时?!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惊愕无比。 怎么这人闪现得无声无息的,就像个幽灵似的,幽灵来之前好歹还知道闪几下灯泡,他倒好,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时恩赐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女生手中季不寄的手机上,问道:“季不寄在哪?” 他的头发凌乱,来之前似乎经历了一场超负荷的运动,狭长的柳叶眸像是被雨洗过,雾蒙蒙的,一眼看不到底。 “季学长吗?他在做胃镜呢。”学妹道。 所以东西都暂时放在她这边。 “他又闹胃病了?”略长的刘海下,一双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时恩赐在走廊走了个圈,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傻子,就是个傻子......” 学妹听他熟稔的语气,探究道:“你好了解季学长啊,你们两个看起来很熟?” 时恩赐在她脸上掠了一下:“认识快十年了。” 学妹没想到他俩认识这么久了,单看季不寄的表现还真看不出来。她总觉得季学长对眼前这人,充斥着一股介于熟透了和有点生之间的矛盾感。 硬要说的话,就是熟人微生。 “麻烦你特意赶来这么一趟了。”时恩赐客气道,摸出手机,又问:“他给过你钱了吗?” “还有一半没结。”学妹诚实道。 他怎么知道她是被花钱雇来的? 下次这种情况,季学长直接喊他来不行么? 时恩赐问:“差多少?” 学妹一手比“2”,一手握拳。 “码。”他言简意赅。 学妹找出收款码,随即收到了200块钱到账通知。 “嚯......”她小声惊叹。 “好了,你可以走了。”时恩赐朝她道:“季不寄东西给我。” 一段时间过后,时恩赐见到了病床上尚未醒来的季不寄。 他面色惨白,唇色接近透明,在白色的病床上像片纸人。 时恩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有出气有进气。 一旁的护士瞅见他的举动,不由道:“还活着呢,你放心。” 时恩赐浅笑一下,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季不寄的脸蛋,手又抚上他的额头。 护士道:“没发烧,你放心。” 她发现那金发年轻人死死盯着床上的病人不移眼,活像是被欠了百八十万担心还不上的债主,显得屋子里气氛有些诡异。 “他就做个胃镜,麻药劲儿很快就过去了,你真不用担心成这样。”她道。 “嗯。”债主沉稳地克制了一点。 药效渐渐消退,季不寄脑子一片混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依稀窥见了一抹金色的影子。 他伸手欲要去抓:“我的……太阳。” 时恩赐的额发被他一拽,脑袋顺着力道凑了过去:“你要什么?要太阳还是要时恩赐?” “都要......”季不寄的语气含糊不清,似乎是在挣扎,又好像是在愧疚:“我把一切都毁了,他没有回来找我。” 第67章 “我回来了,就在这儿呢。”他轻声道。 “他早就死了!魂还在林子里呢。”季不寄态度坚决,干脆上了两只手抓:“还有个魂在湖西大学对面。” 时恩赐不再动弹,如果抓着他的脑袋能让这傻子获得点安全感,那就抓着吧。 护士安慰道:“全麻说胡话挺常见的,我之前还见一个大妹子被推出手术室嚷嚷着要和前男友复合,把她老公吓慌了。” 时恩赐得到了一丝慰藉。 虽然把他当魂儿了,但至少季不寄没喊其他人的名字。 精心护理的金发掉了几根,时恩赐用毕生最丑的造型卡在病床前。他静静观察着季不寄颤抖的睫毛,有点湿润,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怎么了。 季不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对时恩赐格外软。 早在被拒绝前,时恩赐的心里就已经计划了全套温水煮季不寄的方案,从接吻到和谐,循序渐进,保证季不寄稳稳上套。 可如今他看到季不寄痛苦的神情,又在心里把计划栏清空了。 季不寄彻底清醒过来是在五分钟后。 他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眼睛,瞬间清明起来,对方才自己的胡言乱语没有一点印象。 见到身旁的时恩赐,他先是一顿,而后道:“你怎么在这儿,我约的陪护呢?”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你学妹,很失望吗?”时恩赐扁扁嘴巴。 “我找我手机。”季不寄道,进检查室前,他手机把搁在人家那边了。 “喏。”时恩赐递给他,这手机用的时间久了战痕累累,前几天又在水泥地砸了一下子,屏幕裂得很丑。 季不寄接过手机看时间。 时恩赐略显嫌弃道:“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季不寄下意识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时恩赐问。 季不寄本想反驳说这手机里还有个时恩赐,忽然想起来,这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他早就没有使用这部手机的必要了。 看来麻药效果没那么容易退去。 “你搞定了吗?”他问。 时恩赐点点头,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搞定了!” 他于是改口道:“换吧,换个新的。” 报告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分析说,他本身就有慢性胃炎,由于那场急雨受凉刺激黏膜修复能力下降,再加上饮食不当,胃酸分泌增多,导致症状加重。 时恩赐竖起眉毛:“看吧,我就说你应该好好吃饭。” 季不寄的反驳不太有底气:“那个药得空腹吃。” “那你最近有吃过早饭么?”时恩赐问。 季不寄不说话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两个年轻人一眼,长得也不像兄弟俩。 他俩一块挤在诊室,明明病号是季不寄,偏偏时恩赐理所应当地坐在椅子上和医生面对面交流,搞得季不寄只能在旁边罚站。 拿完药后,季不寄跟着他往外边走,倏地想起来点事。 “缴费单给我一下。”他对时恩赐道。 时恩赐疑惑:“干什么?” “我看看多少钱,把钱转你。”季不寄道。刚刚他俩一个人排队取药,另一个人排队缴费,单子上的钱是时恩赐替他付的,甚至都没用上医保。 “早丢了。”时恩赐不大高兴:“你为什么要转我钱?” “我的病又不是替你生的。”季不寄道。 “什么?” 时恩赐停下脚步,突然凑近他,干净细腻的脸上几乎看不到毛孔,眼睛里满是丰富生动的情绪。 他们现在走出了问诊楼,大厅门外是一片空旷的停车场,这个时间段的人并不多。 季不寄以为对方要亲自己,提前两秒闭上了眼睛。 时恩赐蓦地笑了下,吐息扑在他的嘴巴上,热乎乎的。 “怎么?以为我要做什么?”他语调玩味。 -------------------- 今天终于回国了……在飞机上修了下文。感觉国内变化很大,可惜太晚了没有卖煎饼果子的 第58章 不太雅观 季不寄透过睫毛,向上瞧着他,换上那副经典的性冷淡表情:“没什么。” 他转了个方向,掉头就要走。 时恩赐笑着拉住他,没有戳穿,反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刚刚在病房里你做了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季不寄问。 他决定接下来无论时恩赐说出什么话来,他都把这当他编出来的故事听。 “季不寄,你抱头痛哭,一直不停地喊时恩赐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时恩赐语气夸张,还不忘补充道:“对了,抱的是我的头。” 意料之中的故事。 季不寄瞪了眼时恩赐,问:“还有呢?” “还有很多呢,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慢慢聊。”时恩赐笑眯眯地揉乱他的黑毛:“你空腹挺久了吧,吃点东西。” 确实,为了做胃镜季不寄提前空腹了八个小时,刚又在候诊室等了很久,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摄入能量了。 他们找了家医院附近的粥铺,点了几份清淡的食物。 时恩赐托着下巴看菜单,吐槽道:“为什么没有奶黄包?一个合格的早点铺不应该没有奶黄包。” 季不寄舀了勺白粥放凉,瞥了他一眼:“你能吃出来甜味?” 时恩赐眨眨眼睛:“你真聪明,果然被你发现了。” 如今的时恩赐没有味觉,同时感知不到温度,和普通人类产生了些明显的差异。据同居的那段时间观察,季不寄怀疑他不需要睡眠和进食也能活着。 “我又不是小脑缺失。”他淡淡道。 火灾救他的时候,那么多人顶不住高温往外逃,唯独这家伙直愣愣地往里冲,像个木头人似的。 时恩赐的眼睛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你好关注我,其实我在想要不要继续关着你,这样你就可以好好吃饭了。” 他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 季不寄的粥勺一抖,才晾凉的一勺粥通通落回碗里。他猛地抬头想去找时恩赐脑袋顶上的进度条,却意识到他们早已回到现实世界了。 所以那个进度条怎么样了?! 这家伙根本没清空吧!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我来喂你。”时恩赐笑眼盈盈地夺过勺子和粥碗,仿佛在对待一个小孩。 他还有机会回去再打一遍游戏吗? 季不寄赶紧掏手机去找屏幕里的游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了。 这家伙没救了。 桌子对面,金发青年翘着唇,露出一个魅惑十足的表情,勺子朝他伸了过来:“季不寄,张嘴——” 他自己也没救了。 季不寄放弃了挣扎。 旁边有一桌的妈妈同样在喂手臂打了石膏的小孩喝粥,小孩看见他们这桌的场面,不禁问道:“妈妈,那个哥哥也像我一样受伤了吗?可是他明明没缠绷带呀?” 他的声音没压住,直直传入两人耳中。 季不寄呛了一口,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时恩赐温柔地扯纸巾给他擦嘴。 “笨蛋,喝慢点。” 季不寄咳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孩子妈妈低声道:“那两个哥哥可能是感情好吧,别看了,好好吃饭。” “我也能这么喂小郭吗?像照顾洋娃娃一样!”童言童语仍在继续。 他妈否定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对你同学。” “为什么呀?” “小郭妈妈会生气的,小郭可能也会。” 季不寄麻木地就着勺子吃完粥,好在没再从时恩赐口中听到什么违法乱纪的话。 下午,季不寄的原定计划是去图书馆复习。可两个人吃完饭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眼时恩赐,失而复得的感情怎么也压不下去。 唯有在和这人有关的事上,他才能体验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怎么总是看我,我有那么好看吗?”时恩赐莞尔问道。 季不寄点了点头。 这张脸的的确确无法抗拒。一个人平均每天能看到近百张脸,可留有印象的甚至有可能不足十分之一。 但时恩赐的颜值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印象值,让别人擦身而过后不由自主地想多观望几眼。 “你怎么忽然坦诚了!”时恩赐愕然,捧起他的脸:“我以为你会否认然后怼我几句。” 季不寄的速冻脸毫无波澜:“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不值得怼了。” 时恩赐眨眨眼睛:“也就是说,我这张脸对你还是有吸引力的。” 季不寄从他手心里端走自己的脸,瞥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时恩赐周遭的氛围肉眼可见地愉悦了几分。 午后阳光正好,降过雨后的气温舒适宜人,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慢慢悠悠地漂浮,苦长且炎热的夏季似乎要结束了。 第68章 走到某个熟悉的自动贩卖机前,时恩赐停下了脚步。 季不寄买了瓶汽水丢给他:“是这个吧?” 后者露出虎牙:“这个最好喝。” 他尝不出味道,市面上大多数饮料对他来说都跟白水别无两样,唯独碳酸汽水的气泡感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两人在树底下乘凉。 季不寄蹲在路沿石上拔草玩,时恩赐倚靠着树干看他拔草。 顷刻间,他走近几步,蹲在季不寄面前,把饮料瓶随手搁在一边。 “嗯?”季不寄和他大眼瞪小眼。 时恩赐凉凉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我可以亲你吗?” 季不寄拉住他的手腕,移开那双被冰汽水浸凉的手,站起身来。 他蹙眉问道:“一定要蹲着亲吗?” 时间久了腿会很麻,而且姿势不太雅观。 “站着也可以。”时恩赐笑眯眯地说道。 两个人换了个体面的姿势,面对着面,异色的两双眸子间波光流转。 金发微晃,时恩赐偏头吻住他。 季不寄替他确认了汽水的味道,熟透了的黑葡萄味,甜得要命。 他心惊胆战地等了这家伙三天三夜。哪怕是被挂在论坛上骂了成百上千条的那段时间,他都没这么慌乱过。 失去了淡定,简直就不像是他了。 对方的舌尖轻柔地撬开了他的唇缝,长驱直入,由浅入深。唇瓣贴在一起,甜丝丝的味道给了他一种浓烈的不真实感。 这真的不是梦吗? 被手心扣住的脑袋,胳膊箍住的腰,穿透树叶倾泻在他们之间的阳光,一切皆无比真实。 季不寄有点喘不上气,他想要反抗,手搭上对方肩膀,正欲推开的一瞬间又滞住了。 不能反抗,根据经验来看,反抗的话到头来吃亏的人还是他。 他的指尖从对方的肩膀滑落,最终被动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对方的吻变得更加深入,舌尖轻轻扫过他的上颚,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像是电流般窜遍全身。他闭上眼睛,任由对方的吻将他带入一片混沌之中。 算了,先这样吧。 唇齿相依,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像是融化的蜜糖,缓缓渗入他的每一寸感官。季不寄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滞,只剩下他们彼此交缠的气息。 阳光依旧洒在他们身上,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所有的抗拒和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声的默许。 一吻结束,大概算是一吻,时恩赐松开双手,温热的唇息打在他的脸上。 季不寄抹了把嘴角,轻轻喘着气,眼尾湿红:“结束了?” “你觉得还不够吗?”时恩赐期待地问,似乎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再补一段。 季不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够了够了,亲久了我有点疼。”他离开这人,弯腰帮他拾起地上的汽水瓶子。 时恩赐喜欢他坦率起来的模样,可爱得像是在撒娇似的,尽管表情依旧冷感,声音也硬邦邦的。 他问季不寄:“你明明很在意我吧?明明很喜欢我吧?喜欢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时恩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然后看见这傻子差点撞自动贩卖机上,晃了两下,装作无事发生地站直身子。 “我做错了事。”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完后时恩赐缓了两秒才解析完毕。 时恩赐问:“你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季不寄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不答应自己。 季不寄借着阴影遮挡住了面上的情绪,低着头,声如蚊讷:“我把你妈妈害死了……” “嗯?”时恩赐愣了下。 杨女士不是在病房里念佛经呢? 谁通知他了? “你——”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挠了下脑壳,接着道:“她没死,在休养。你一直以为她死了吗?” 这短短的两句话对季不寄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各种各样的感情交错在一起,季不寄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个五味瓶,难以置信地问道:“她……还活着吗?” “她没死过。”时恩赐道。 那他这么久以来深陷的泥沼算什么? 季不寄的喉咙发紧,垂落身体两侧的手指蜷缩了下,深黑的眸底仿若荡起了涟漪。半晌,才问道:“那她知道你还活着吗?” 这下轮到时恩赐陷入沉默了。 “你没告诉过她?”季不寄追问道。 “我怕吓到她。”时恩赐莫名有点心虚:“她心脏不好,你知道的。” 季不寄皱眉:“你这样会让她一直难过的。” 这个人太任性了。 “她不怎么在乎我了。”时恩赐道。兴许季不寄还对他和母亲的关系停留在四年前,然而那段时间变故太多,他们的感情早就淡成白开水了。 季不寄的语言一贯地犀利:“你是全身上下只长了个恋爱脑吗?你带我去找她。” 他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时恩赐,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时恩赐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第59章 哪里疼 季不寄对时母的印象颇深。 某年学校组织的春游,季不寄蹲在广场角落的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冷掉的包子。包子表皮已经发硬,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用力掰开,碎屑簌簌地落在膝盖上。 远处飘来阵阵饭菜香,同学们都在享用父母准备的午餐便当。 他吸吸鼻子,慢吞吞地啃包子,视线停滞在某棵树下的乌鸦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吃饭?"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季不寄抬起头,看见时恩赐的妈妈站在面前。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 "阿姨?"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有点噎嗓子。 杨白玉的目光落在他啃了一半的包子上,眉头微微蹙起。她蹲下身,平视着季不寄的眼睛:"你中午就吃这个吗?" 季不寄点点头,他闻到了饭盒里飘出的香味,是小炒肉的味道,还有米饭的清香。 "能吃辣吗?"杨白玉笑了下,朝他晃晃手里的饭盒:"时恩赐那臭小子,明明是他指明要的菜,刚刚又突然说不想吃了,要去小卖铺买薯片。" 她打开饭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 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撞在病房的白墙上,女人灰白的发髻靠着蓝白条纹枕头,她将那本翻旧的《地藏经》搁在床头柜上,目光移向窗外那株樱花树。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了呢? 书页边角浸着不知是茶渍的暗黄。 又到了固定的时间,护士推着不锈钢治疗车轻轻走了进来。 杨白玉心如止水,盘弄着一串念珠,仍旧扭头望着窗外。 倏然间,后颈触到陌生的视线,她的眉睫颤动了下,转过头去。 门边处立着两个人,均是瘦瘦高高的个子,模样出挑。发色扎眼的那个,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旁边的另一个神色平静,站得端正笔挺。 十七颗檀木佛珠从保养得当的腕间滑落。像被香灰烫伤的飞蛾突然收了翅膀,杨白玉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时恩赐轻轻喊了声:“妈。” 季不寄也朝她点了点头,暗红色的珠子滚到他脚边,他便弯腰去捡,连着拾了好几颗,连带着滚进床底阴影里的一并摸出来。 时恩赐余光擦过他,这傻子是专门来这儿拾珠子的? “你回来了?”杨白玉淡淡地问道,语气和时恩赐所料想得并无两样。 季不寄有些意外,他以为时母会难以置信,会热泪盈眶,激动得扑上去来个母子重逢的感人场面。 时恩赐“嗯”了一声,把买的东西随手放桌边,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她的声音不大,但能听出来些许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心衰患者特有的气音。 她的眸光掠向一旁的黑发青年:“这位是?” 季不寄还在心底思忖着杨女士为什么对她儿子的诈尸反应如此平淡,听见自己被提起了,忙抬头欲要开口。 “小季?”她先一步认了出来。 季不寄表情不变,实则有点受宠若惊地点点脑袋。 “您还记得我?”他道。 杨白玉笑了下,眼角的褶皱显了出来:“你俩从以前就玩得好,做什么都要提你一嘴,你来家里时,小时都快要离不开你了。” 提起从前的事情,她似乎释然了许多。 时恩赐扒拉着床头柜上花瓶里的花瓣,一声不吭。季不寄坐在他身畔,不咸不淡地扫了眼他,把他摧残娇花的手拉开。 “现在这小子还是死死缠着你吗?”她问道。 时恩赐觑向季不寄,长睫忽闪忽闪的,像振翅的凤尾蝶,煞是夺目:“有吗,季不寄?” 第69章 季不寄无奈地说:“我缠着你,行了吧?” 杨白玉捂了下唇,溢出一声轻笑。她把这两个孩子之间亲密无间的氛围看在眼里,陡然意识到,上次见到他们两个这样说话,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过去似乎并不全是不堪。 时恩赐早就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他识趣地没有提起另一个男人相关的事情,安安静静地陪在她的床前,看护士忙里忙外。 杨白玉不像大部分家长,会询问孩子的近况,诸如学习、工作、结婚对象这类杂七乱八的。 她偶尔想起点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来,提一嘴,聊几句就停。 治疗车被护士推走时带起一阵风,经书哗啦啦翻到某章。 看时间差不多了,时恩赐拉起季不寄,欲要离开。 季不寄还在削苹果,厚厚的苹果皮削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时恩赐瞅见他那笨手笨脚的模样,生怕他削破手。 “刀给我,我来。”他看不下去了。 季不寄没理他,自顾自继续切皮。 时恩赐真诚地建议道:“你不如直接上牙啃。” 季不寄说:“我削给阿姨的。” 杨白玉最终收到了一颗被刀啃过上百口的菱形果实。 饶是淡定如季不寄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地板砖想要回去,旁边的时恩赐不停地笑他,声音烦人。 “多好的苹果。”杨白玉夸道,直接咬了一口:“挑的也好。” “我挑的。”时恩赐幽幽道,在水果店里买苹果的时候他一个一个捡的,不然季不寄又想拎个花花绿绿的果篮出去了。 杨白玉道:“我是说从袋子里挑出来的这个好吃。” 时恩赐撇撇嘴。 季不寄一语不发,只是低头擦刀子,而后被旁边的人径直夺走手下的工作。 临走前,季不寄突然回头,小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 时恩赐攥着他的手一紧。 杨白玉没问他为什么道歉。 "书上说众生皆苦,可没说这苦要自己孩子来还。"她伸手去够佛经,指尖在书页上抓出褶皱:"你们快回去吧,睡前我想诵会儿经。" 外边天色已深,白日的余温还未在这所北方的城市散尽,夜风却带上了一丝凉意。 两个人又开始以蜗牛的速度压马路,他俩谁都不提打车,也不坐公共交通,仅仅是漫无目的地散步。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依旧繁茂,叶片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微光,偶尔有几片叶子轻轻飘落,季不寄的衣领子上落得一片。 时恩赐顺手给他摘掉,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季不寄素白的耳尖,似乎是感受到另一方的靠近而敏感地抖了几下。 他拿叶片戳戳那处皮肤:“别回宿舍了?” 季不寄动作一滞,下意识想歪了。 * 在时恩赐的软磨硬泡加软硬并施的威胁下,季不寄顺利搬进他家入住。 横竖是一学期不剩几节课,他在这边待着方便复习考研的知识点,睡眠质量更好,于是很快就妥协了。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不过季不寄不打算告诉时恩赐。 他俩不是第一次同吃同住了,时恩赐较上次而言表现正常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至于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季不寄选择性忽略不计。 时恩赐空守这么大的屋子,却不请家政阿姨,一切均要亲力亲为。季不寄觉得他是闲得没法了,尤其是在自己苦苦学习的对比下,时恩赐简直像个无所事事的失业青年。 某天,他在二楼房间里玩游戏。这里被时恩赐改造成了电竞房,墙上贴了几张游戏海报,角落里还堆着几个没拆封的游戏盒子。 桌上并排放着两台显示器,屏幕微微倾斜。键盘是机械的,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他买了先前一直有些在意的eager的游戏,风格十分熟悉,玩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时恩赐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进屋,瞥了眼屏幕,晃晃他的椅背:“吃点水果。” “什么水果?” 电竞椅是灰黑色的,椅背可以调节,坐垫厚实,坐上去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季不寄舒舒服服地陷在里边,转过椅子去,朝向他:“草莓?” “刚到的,买了一箱。”时恩赐道。 季不寄拿叉子叉走一颗,丢嘴里,酸甜比例恰到好处,水分充足。他咬着铁叉,瞧着时恩赐:“一百问是什么意思?” 他指的是先前被莫名其妙问了一堆的乱七八糟的问题,那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恩赐俯身向他靠拢,莞尔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一截手臂伸了过来,季不寄嘴巴里的勺子被取走,丢回器皿里。 他的嘴巴染得有点红,水润润的。时恩赐的膝盖撑在椅子边缘,离得极近,眸光从上而下投在他的脸上,双手轻轻捧起,歪了歪头,凑过去亲。 季不寄错开脸,又顿了下,盯着随便一处虚空,问了句:“你吃草莓了吗?” “还没。” 时恩赐以为他又要拒绝自己,酝酿情绪,委屈气愤的表情还没演出来,季不寄倏然吻了过来,冰凉的触感令他眼瞳睁得圆滚滚的,瞳孔缩成了针。 季不寄给他喂了颗草莓。 他仰着头,神色平静地凝视着自己,耳根通红,暴露了心底的悸动。 时恩赐受够了这张毫无波澜的扑克脸,他想猛地扑过去,拉扯着对方的脸皮,让他哭出声来。 怎么会有人的脸懒到这种程度。 五官的每一处都像是个漂亮的摆设,得一眨不眨地盯着才能窥出些端倪来。 草莓汁水自口腔爆开,时恩赐鼓着单侧的腮帮子,方才没用上的委屈使了出来:“季不寄,我有点疼。” “哪里疼?”季不寄蹙眉,视线去寻他身上的伤口。 “下边。”时恩赐脆生生地回答道。 他真的硬得发疼。 第60章 猜我是什么? 季不寄瞧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很快,他明白了过来。 “你......”季不寄一言难尽的卡了壳,在看到对方可怜巴巴的表情时,不争气的心又软了。 算了,妥协这么多次了。 他埋着头,低低地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时恩赐浅眸一眯,又露出那种令人束手投降的漂亮笑颜。季不寄知道他心里指不定盘算着什么坏主意,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灯光昏暗,玻璃窗上映着几颗稀疏的星星。远处偶尔有车驶过,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很快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脑海中倏然划过一句学妹在医院时说过的话,“谈恋爱就意味着有哄不完的任务指标,还得时刻怀揣着包容的心,学会妥协,顺应......" 没有谈就有这么多麻烦了,要真谈了该怎么办? 季不寄一边忙碌一边想着。 “你还走神!”时恩赐谴责他。 季不寄抬起头,仰面朝向对方。 时恩赐罕见地愣怔了一瞬,那是一双平日里寡淡到有些冰冷的眸子,单眼皮,眼型细长凌厉,此时却春潮难掩,带着些许别具一格的魅惑神色。 “你怎么又——”季不寄感觉到某些变化,不由惊愕。 时恩赐诚实地回答:“其实怪你。” 季不寄想骂他。 远处的天际线被城市的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高楼间的缝隙里透出的月光暗淡,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 第二天下午,季不寄照常去做家教。 在家长的要求下,最近的课程时间由两个小时延长到了三个半小时。结束后,季不寄临出门前被小孩的妈妈叫住。 “老师,最近的气候容易闹嗓子,老家那边寄来了些蜂蜜,我们也吃不完,你就收下吧。” 大概是说了这么些话,季不寄婉拒不得,便拎着精心打包好的蜂蜜告辞了。 走去车站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玩手机,顺手给时恩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季不寄:最近似乎是流感季?收到了那家的家长送的蜂蜜。】 时恩赐秒回。 【需要关爱的傻子:你是不是嗓子还疼?】 【需要关爱的傻子:蜂蜜看起来不错。】 【需要关爱的傻子:不过我觉得我上树摘的更胜一筹。】 他的小学生发言十分对得起季不寄给他的备注。 【季不寄:你再去给我摘。】 进入秋季,天气转凉只是一瞬间的事儿,昼夜温差过大,季不寄穿少了,等公交冻得耳朵发凉。他戴上帽子,捂住耳朵,手缩进袖子里,仅露出指尖跟时恩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需要关爱的傻子:我们去找个农家乐玩吧!】 季不寄已经习惯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不想泼他冷水,于是答应了。 【季不寄:等我12月考完。】 第70章 鬼知道12月底的农家乐有什么体验项目。 突然,对面的人不回消息了。 季不寄以为他有事要忙,等待了几分钟,瞅见他回了条情绪饱满的文字。 【需要关爱的傻子: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暴露了。 季不寄淡定地扭过头,果然看到了斜后方站着的时恩赐。 “你怎么来了?”他问。 语气里没有半点儿做坏事的心虚。 时恩赐今天穿了件驼色风衣,衣摆随着秋风轻轻摆动。风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高领羊绒衫,柔软的质地贴着他修长的脖颈,衬得他的下颌线更加清晰。 他先是给季不寄围了一条围巾,轻柔地打理平整,围巾的一端垂在胸前,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晚上降温,你还不添衣服。”时恩赐蹙眉,又给他裹得紧实了些。 季不寄扒拉了下布料,把嘴巴露出来:“昨天还挺热的。” 时恩赐拉住他的手腕,往一边拽:“快走吧,一会儿再跟你好好算账。” 季不寄回头看向公交亭:“下一班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别想着你的公交车了,我开车来的。”时恩赐押送犯人似的催他快走。 上了车,他很快暖和起来,把围巾卸掉,偏头掠过时恩赐的脸。 他的发丝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发梢泛着淡淡的金棕色,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 “你该补色了。”季不寄好心提醒。 “嗯?”时恩赐有点疑惑:“光线问题吧?” “有可能。”季不寄联想到这家伙的特殊体质,估计是不需要补色了。 这么想想还有点遗憾,他永远都看不见布丁头的时恩赐了。 “我们来聊聊备注的事情?”时恩赐弯了弯嘴角,甜甜地笑了。 他侧过身,羊绒衫的袖口微微露出风衣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季不寄被他捏住脸颊,不可抗力地鼓了起来:“我是为了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什么?” “要时时刻刻对你抱有一颗包容的心。”季不寄说。 时恩赐总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和不切实际的梦想,他需要这个备注来提醒自己不要跟傻子一般见识,减少两人日常生活中的摩擦。 然而他的真诚并未成功打动时恩赐。 后者像炸了毛,愤愤不平地问:“难道我做过什么让你难以忍受的事情吗?”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因不可置信而稍睁大些的眼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街灯。 季不寄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转过头去:“没有。” 其实前段时间,时恩赐提出要把他的照片挂满家里的所有空白墙面,用作装饰。他回去后看到那满墙的自己天都塌了。 他们连夜摘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屋子恢复原貌。 “没有你就把备注改掉!”时恩赐拍了下方向盘:“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天天在和傻子聊天。” “改成什么?”季不寄从善如流。 时恩赐蹬鼻子上脸:“你自己想。我要能体现出你对我的欣赏的。” 季不寄一时间想不上来:“那我觉得不用改了。” 时恩赐:“好样的。” 他冷冷一笑,把季不寄按在副驾上扣章。 季不寄被他胡闹地呛不住劲,忙虚心求教道:“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核心矛盾发生转移,时恩赐勾着季不寄的耳坠,慢条斯理地说:“嗯......谁知道呢?” 他的耳坠是时恩赐新买的,这人是薛定谔的品味,偶尔超常发挥能惊艳四方。季不寄着实喜欢,哪怕今天要兼职还是戴了出来,看场合用头发遮一遮。 看在这个耳坠的份上,他决定接受时恩赐对他备注的一切可能性。 “手机给我。”季不寄朝他要手机。 时恩赐递给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连这种地方都很配。” 季不寄看到了这家伙给自己的备注。 【需要照顾的笨蛋:等我12月考完。】 “呵。”他嗤笑一声,是挺配的,对仗工整。 他把手机丢给时恩赐:“开车。” 赶上晚高峰,他们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得不高,季不寄玩着玩着手机就有些困了。 “今晚有什么事情来着?”他放下手机,含糊不清地问了嘴。 依稀记得时恩赐说过今天晚上要做一件惊为天人的大事。 “我们一起去个地方。”时恩赐说。 季不寄打了个哈欠,他刚刷到一条吐槽说为什么电视剧男主总喜欢带女主去某个地方看星星,然后开始讲述自己的童年经历,两人手牵着手互诉心肠。 但下一句话,让季不寄彻底精神了过来。 “你不是很好奇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吗?”时恩赐不疾不徐地说道:“今晚给你看看我的本体。” 季不寄偏头望向他:“不会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动物吧?” 时恩赐略显苦恼地问道:“你是不是最近手机玩多了?” 最近季不寄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被时恩赐照顾得很好,他似乎是享受于照顾自己的这个过程,闲下来了季不寄就开始堕落地玩手机打游戏。 “那是什么东西?”季不寄往更加玄幻的方向猜:“你是个幽灵?鬼魂?魔法少——” “停。”时恩赐忍不住叫停:“我还在开车,不想笑得手抖。” 季不寄耸耸肩:“好吧,你好好开车。” 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季不寄把蜂蜜搁下,洗完澡换了身睡衣,去找时恩赐问本体。 某种程度上讲,时恩赐过于了解他了。他的好奇心一旦被吊起来,就会不住地去想一件事情难以自拔。 书房的门缝泄出些光亮,时恩赐不知道在里边做些什么。季不寄直接推开门,入目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你......” 这是一片极端奇异的景象,乍一看有些像游戏里的那片森林。地面上开满了会发光的花朵,花瓣是由粉色的代码组成,随着季不寄的脚步,这些花朵会绽放出不同的光芒,像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时恩赐站在樱花树下,当他转头看向季不寄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优雅而温暖的氛围中。 “季不寄,你来了。” 他的身形仿佛由数据流编制而成,衣摆处不断有代码溢出,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狼尾被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耳朵,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精灵。 蓝紫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发梢闪烁着微光。 季不寄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里的环境处于白天,太阳暖融融的,有些烤人。他踩着细碎的光斑连走带跑,眼里的愕然快要溢出来了。 此刻他无比想揪住时恩赐的衣领问一嘴,你还说你不是魔法少女??? 第61章 搜索记录忘记删了 “好看吗?”时恩赐问:“知道我是什么了吗?” 季不寄少有的情绪不稳,他拨开时恩赐周围聚集的光点,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 好在还能触碰。 他差点以为这个人要消失了。 “你是什么?”季不寄不太温顺地打破了时恩赐营造的氛围:“我只知道你不是人。” 那该死的光点又聚了过来,在他们两人的身边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时恩赐无辜地坦白道:“我是代码。” 季不寄:??? “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他揉了下耳朵。 “我是代码。”时恩赐听话地重复了第二遍。 他们站在一棵巨大的二进制树下,这人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流动的淡淡蓝光,那是维持这个世界的代码在运转。 科幻片。 季不寄闭了闭眼睛,长呼一口气。这可比什么魔法少女刺激多了,起码人家还有实体。 “所以,你是一串代码精。”季不寄瘫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了。 时恩赐点点头:“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我自己,现在的我都可以改变,虽然偶尔会失控。”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偶尔失控”,掩去了季不寄过去的多少怀疑人生的瞬间。 季不寄毫无感情地夸了句:“挺厉害,变个看看。” “变成这样可以吗?” 他倏地凑近季不寄,双眸不知何时化为了纯净的蓝紫色,像是装满了整个星空的倒影,随着每一次眨眼星云变幻。 季不寄呼吸骤停,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你最喜欢的是我的脸吧,它其实还能往你喜欢的方向改变。” 顶着玛丽苏外表的时恩赐选择投其所好。 尽管没有明确地说出口过,但时恩赐知道季不寄偏好亮晶晶的事物,耳饰是亮晶晶的,手机壳是光泽透亮的,就连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止不住地往头发上飘。 第71章 时恩赐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吗?” 季不寄其实……非常喜欢。 他稳住心神,攥了攥拳,恢复理智:“你还是变回原样吧。” 时恩赐遗憾地“哦”了一声,不真实的星空色逐渐褪去,将金色原皮换了回去。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季不寄问。 这里的天空不是普通的蓝色,而是由流动的青色代码编织而成,像一幅奇怪的数字画。树木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串跳动的二进制数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就连空气中漂浮着模拟尘埃的细小光点,仔细看去,也是一个个正在运行的微小程序。 “如你所见,是个虚拟的代码世界。为了方便你看到真实的世界,我把它简单调整了一下。”时恩赐解释道。 饶是季不寄接受新奇事物能力良好,在看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代码时还是受到了些许冲击。 这里的数字,有的化作蝴蝶翩翩起舞,有的变成萤火虫忽明忽暗。 所以之前那些东西也是他搞出来的。 “快看。” 时恩赐抬起手,一串代码从他指尖流出,在空中绽放成绚丽的烟花。 那些烟花不是普通的形状,或是化作展翅的鸟儿,或是变成游动的锦鲤,在蓝天中绽放出盖过太阳的璀璨光芒。 季不寄扫了一眼烟花,目光却停在时恩赐噙着笑意的侧脸上,失了神。 这样的神情,总让他想起高中的旧事。 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了,被这傻子拖累着。 “我还能放出派o星和海o宝宝。”时恩赐兴奋地说。 他转头,看见季不寄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深眸中只有他的身影。周围的烟花还在绽放,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不熟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想打架,但这点表情时恩赐还是能读懂的。 他嘀咕道:“你真的,浪费了这么好看的烟花。”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在白天放烟花。”季不寄幽幽道。 “那你还是生活经验不足。”时恩赐说。 他轻笑一声,更多的代码从他手中流出,在空中编织成一半星光。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能力迷住了!”他说着,伸手轻轻拂过季不寄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却让季不寄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你别炫技了。”季不寄抓停他的手。 大簇大簇烟花绽放在天空上,时恩赐面向他,浅笑盈盈:“其实,我本来是想做个游戏跟你告白的。” “苏小姐不让我见你,说是深度病理性什么来着,具体记不清了,反正很长一串病名,必须要和你保持距离。” “但你没有遵医嘱。”季不寄说。 “我遵了,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从今年的3月16日到6月24日,坚持一百天后再去见你,就算成功。” 季不寄恍然大悟。 一百天,一百问。 太阳,森林,烟花,萤火虫……这些都是他做过的选择。 远处传来溪流的声音,银色数据流缓缓流淌着,河水中不时跃出几条发光的鱼。 时恩赐弯弯嘴巴,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季不寄已经猜到他的下文了,迫切地堵住他的嘴巴,耳根红了大半:“停,别说了,我答应。” 交给这家伙自由发挥,指不定还说出什么羞耻的话。 “唔——”时恩赐被堵着嘴,预想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可系窝还没嗦森么!” 季不寄绷着脸,强行维持镇定:“后边的免了。” 他可能是全世界最会破坏浪漫的人,时恩赐心说。 代码世界逐渐崩塌,化作无数光斑消散。最后一刻,时恩赐的代码化作一只发光的蝴蝶,落在他的掌心。 重新回到书房后,季不寄看到时恩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 “季不寄,我觉得你得让我说完。” 季不寄愣住了,目光落在时恩赐手中的戒指上,心跳有些加快。他没想到,这家伙从那里出来后还有准备。 时恩赐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过很多误会,也有很多不确定的时刻。但我不想再等了。你需要知道这份感情,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喜欢得快要疯掉了,所以想要到死都和你在一起。” 季不寄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恩赐。 他知道时恩赐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时恩赐以为他要被拒绝时,季不寄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温柔。他从口袋里也掏出一枚戒指,轻声说道:“其实……我也准备了戒指。” 时恩赐一怔,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季不寄耸了耸肩:“哦,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改变不了时恩赐的某些奇奇怪怪的属性,那就不去改变了,横竖他也挺需要这些的。 他走上前,抓起他的手,掰开一根手指头,给他直接套上戒指:“你答应我,不要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手铐脚铐那种东西。” 时恩赐的眼眶稍稍发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用力点了点头,一把扑上去勒住季不寄的脖子,声音有些哽咽:“我答应你……我根本没买过。” 季不寄想冷笑一声,但在这种时候不太合时宜:“你搜索记录忘了删。” 时恩赐诡异地安静了起来。 半晌,才问:“真的不行吗?” 季不寄斩钉截铁:“绝对不行,除非你想让我收回戒指。” “好吧……”时恩赐略显遗憾。 晚上,卧室里一片静谧,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时恩赐依旧紧紧抱着季不寄,像是生怕他会突然离开一样。 季不寄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松开点,我又不会跑。” 时恩赐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季不寄,想亲亲想做……” 季不寄差不多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球,低声回应道:“不要在我脖子上留痕迹,明天还要去见你妈妈。” 时恩赐得到了许可,眼睛一亮,立刻凑了上去。他的吻先是落在季不寄的唇角,轻柔得仿若一片羽毛拂过,随后逐渐加深,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季不寄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衣服亲着亲着脱没了,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等等……”季不寄微微偏过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乱来。” 时恩赐继续在他的颈间流连,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几分委屈:“可是才刚刚开始。” 季不寄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这家伙一向有些偏执,但此刻的他,却像是一只撒娇的大型犬,让人不忍心推开。他伸手揉了揉时恩赐的头发:“好好好,你随意。” 就这一晚上让让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时恩赐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抬起头,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似是意犹未尽。 手往床头柜伸,取走了东西,又拿那玩意轻轻抚过季不寄的脸颊:“季不寄,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低哑,坚持要反复确认。 季不寄看着他,有点无语:“我们都到这一步了,你还问这种问题?” 时恩赐的嘴角弯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你用了我新换的洗发水吗?” 季不寄正奇怪着他怎么跳转了话题,倏地察觉到身下的异物感,眉头一蹙,咬起了牙。 合着在这儿转移话题呢? 第62章 你被时恩赐挟持了?? “怎么不回答了?”时恩赐明知故问。 季不寄怕一张口率先溢出来的不是人话,是别的什么声音。 “你……” 时恩赐悄声道:“我帮你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还在路上。” 他的语气仿佛在邀功。 季不寄握了握拳,敲在床上,半喘气半怼他:“……你别得寸进尺。” 他又想把自己装扮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洋娃娃。前些日子季不寄签收了一个包裹,拆开看到里边的东西眼前一黑,当即把它封印到了卧室的柜子底下。 那衣服不可能是自己买的,但尺码也绝对不会是时恩赐的。 时恩赐冷不丁问道:“不过说起来,有件衣服应该到了才对,季不寄你有替我收包裹吗? “没有。”季不寄移开视线,有点心虚。 时恩赐点点头:“哦,你放卧室的柜子里了。” 他骤然掰开了季不寄的腿。 “嘶,你慢点!” “很疼吗?”身上的人歪头瞧着他,精致的五官,嫣红的嘴唇,漂亮得不像话。 第72章 季不寄闭了闭眼睛,觉得不能再被干扰下去了,时恩赐带着这张脸就像是往他嘴里狂灌迷魂药,他挣扎一下又开始忍疼往下吃。 …… 次日早上,他被一阵闹铃声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感觉身体失去知觉,隐隐有离自己而去的架势。 昨晚时恩赐精力充沛,拽着他搞了不知道多少次,弄得他最后精疲力尽,夹着腿想把他赶走。结果这家伙又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还要往里边去。 他先是颤着声跟时恩赐友好协商,结果时恩赐事事有回应,事事没着落,像小孩遇上了心仪的玩具,一定要玩到彻底坏掉才会罢休。 季不寄常年不变的淡定离家出走,几乎是连推带骂,要求他让自己歇一歇。 稀里糊涂地闹完,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儿了。 “早上好,季不寄!” 时恩赐愉悦的声音从……从被子里传来。 季不寄难以置信,抬手挡住眼睛,嘴唇动了动,说出来的嗓音比预想的还要哑:“你在做什么?” 时恩赐从下往上,打被窝里钻出来,面上冰冰凉凉的,似乎刚洗漱完。 “叫你起床。”他神采奕奕地回答道。 对比自己的萎靡疲惫,季不寄怀疑自己被采补了。 他道:“我起来了。” 意思是,让时恩赐从他身上滚下去。 时恩赐就像是个人形锁,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叫人动弹不得。 “你再说一遍喜欢我。”他道。 季不寄蹙眉:“你很缺乏安全感么?” 时恩赐念经似的不依不饶:“你快说。” 季不寄一个头两个大,面无表情地哑着嗓子做复读机,快把“喜欢”这个字眼念出花来,身上的人才放过他。 顶着鸡窝头生无可恋地洗漱时,时恩赐再度刷新在他的身侧,兴致勃勃:“你看,我说话算话,没有在你的脖子上留痕吧?” 季不寄用死鱼眼瞧着镜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漱漱口,吐掉口腔里的水,擦干手。 随后撩起脖颈后方的头发,露出一片狼藉,几圈齿痕和密密麻麻的吻痕几乎叠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以为我后边的脖子是没神经吗?”他问。 时恩赐自觉认错:“好吧,对不起我没忍住。” 看在他事后处理还算妥帖的份上,季不寄没跟他计较。 第二天下午,时恩赐和季不寄驱车前往郊区,去见杨白玉。杨白玉搬进了郊区的老房子里,这边修有一座佛堂,香火从未间断,但她生活简单,每天平静地诵经。 房子周围环境清幽,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佛堂里香火缭绕。 晚饭时,几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看似轻松,却隐隐透着一丝微妙。 杨白玉穿着一件素色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看了看时恩赐,又看了看季不寄,轻声问道:“小季最近学习忙吗?看起来有些疲惫。” 季不寄摇摇头,嗓子还没好全,简短道:“还好。” 随后在桌子底下踢了时恩赐一脚。 杨白玉目光转向时恩赐,语气温和:“你平时多照顾着点人家,你俩平时住一起吗?” 时恩赐微微一笑:“对。” 杨白玉颔首,不再多问,低头夹菜。一时间饭桌上只剩餐具碰撞的轻微响声。 晚饭后,杨白玉早早回了房间休息,家里请的阿姨事先知道他俩要来,收拾了两间房。 时恩赐无视另一间卧室大开的房门,扭头跟着季不寄进了他的屋里。 “你进来做什么?”季不寄故作讶然。 时恩赐的语气略显幽怨:“我们连睡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杨白玉考虑到他俩都不是以前的小孩,没给他们安排到一张床上,季不寄不想让人家妈妈多想,把他坚定地从卧室里推了出去。 “我怕你忍不住,我腰还疼。” “我又不是随时发情的——唔!” 时恩赐再次被季不寄一巴掌捂住了嘴。 保姆阿姨从走廊经过,手里抱着白日里晒好的被子,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 时恩赐随即被季不寄推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你俩吵架啦?”阿姨悄声问他。 时恩赐被打,还被推搡了一把,但脸上居然在笑:“没事,不是吵架,他单方面跟我打架。” 夜深人静时,杨白玉已经进屋休息,时恩赐悄悄推开季不寄的房门,他的房门没锁,季不寄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时恩赐撇了撇嘴,直接钻进被窝里,搂住季不寄的腰:“如果1米范围内没有季不寄我会睡不着觉。” 季不寄按住他的脑袋,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阿姨在门外道:“我过来送一杯热牛奶,助眠的。” 季不寄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把时恩赐从被子里拔出来,控制着音量道:“你快起来。” 时恩赐疑惑不解:“我为什么要起来?” 季不寄环顾四周,把下床的时恩赐往衣柜里塞:“她知道你在我房间,就约等于你妈妈知道了。” 后者在衣柜里,气定神闲:“我们迟早要告诉她的。” 季不寄有点着急地推了推他:“不行,你得藏起来,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时恩赐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为了她的健康,也为了我们今晚能睡个好觉。” 季不寄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然后去开门感谢阿姨的牛奶。 阿姨见他迟迟不开门,以为他有事要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季不寄说:“没关系——哦对了,时恩赐他不喝牛奶,不用给他送了。” 他的目光掠过托盘上的第二杯牛奶。 阿姨点点头,给他带上了门。 时恩赐怨念满满地从柜子里出来,嘀咕道:“我是第一个在自己家里做贼的吧?” 季不寄安抚他:“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 * 时间很快来到了年底,季不寄考完试,从考场出来,时恩赐拿着花在车边等他。 “向日葵?”季不寄问。 时恩赐说:“据说有一举夺魁的意思,我看很多家长接考生都买。” “我又不是小孩。”季不寄无比嫌弃,拉开车门坐进去取暖。 考场没开暖风,冻得手指发僵,他握着笔杆子像握着条冰块。 时恩赐热衷于攀关系:“我们马上就是校友了。” 季不寄不理他,抱着向日葵玩手机,刘昂和薛文芝知道他今天考试,纷纷给他发来问候,还邀请他考完有空出来聚聚。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回消息。 “谁呀?”时恩赐问。 季不寄说:“你知道,那俩人邀我出去玩。” 刘昂和薛文芝似乎是凑在一块,发消息的时间都相差无几。 “我们现在要去农家乐,你不能答应他们。”时恩赐煞有其事地说道。 季不寄哄傻子:“你放心,没答应。” 他先前随口一应,没想到时恩赐还真订了住宿。这家农家乐是今年夏天新开的,在社媒平台宣传力度很大,但进入淡季,来玩的人寥寥可数。 按导航走了一路,时恩赐打着方向盘,将车缓缓驶入停车场。 "小心点。"时恩赐提醒道。昨夜刚下过雪,地上结了一层薄冰。 季不寄没扶他的手:“我又不是偏瘫。” 农家乐开在一栋三层小楼,门口挂着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晃。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两位来得正好,今天刚杀的年猪,晚上有新鲜的杀猪菜。” 两人办理入住后放下背包,在院子里随便逛了逛,这里提供的项目很多,季不寄对家禽没什么兴趣,转头进了采摘园。 大棚里比较暖和,种有许多饱满红润的草莓,季不寄依稀眺见远处有两个人,看背影格外熟悉。 五大三粗的那个搂着另一个更麻杆一些的,似乎是在往他嘴里塞草莓,声音热切:“你尝一个,尝一个,特别甜!” 季不寄越听越耳熟,走近后确认了这俩人的身份,正是薛文芝和刘昂。 刘昂骂骂咧咧地被塞了一嘴草莓:“卧槽这么酸,你哪来的脸?!” 旁边的大喇叭在循环播放“请采摘后清洗干净再吃!不然拉肚子概不负责!” 刘昂还在朝地上呸呸呸,将素质用行动诠释了出来。 很快,他们注意到季不寄和旁边的人。 "季不寄!"薛文芝大叫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考得怎么样?" 刘昂也是一脸错愕,关注点和薛文芝截然不同:“你被时恩赐挟持了???” 第63章 冷静,都是成年人了 薛文芝拍了刘昂一掌:“什么挟持不挟持的?这俩人明显是好哥们啊。” 第73章 季不寄新上任的好哥们在朝他俩微笑。 季不寄面无表情:“我来摘草莓。” “哦,你们俩摘那边的,这边的不好吃。”薛文芝说。 时恩赐的手里拎着小筐,另一只手拉起季不寄朝远处走。 刘昂目瞪口呆,喊住季不寄:“你——” 季不寄若无其事地看向他:“需要我向你们介绍他吗?” 他的这份平静在此刻显得十分异常。 “你们好,我叫时恩赐,常听他提起你们两个。”时恩赐笑眯眯地自报家门。 刘昂在心里呐喊,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时恩赐!! 这俩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突如其来的关系转变让刘昂一时难以接受,而薛文芝因为先前不知道季不寄和时恩赐的纠葛,外加粗神经性格,表现得十分自然。 四人一起在采摘园里摘草莓,气氛有些奇妙。 刘昂一边摘草莓,一边偷偷打量着季不寄和时恩赐,心里嘀咕着这两人怎么就突然从死对头变成了好哥们。 他忍不住凑到季不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俩什么时候握手言和了?” 薛文芝故作伤心道:“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好朋友,你居然拒绝我们和他出来玩!” 季不寄瞥了他一眼:“我和他不是朋友。” 薛文芝先喜后惊,推搡季不寄一把,自认为低声地说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说,人家时恩赐还在这儿呢。” “嗯?”季不寄疑惑:“男朋友也算朋友吗?”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了什么惊为天人的话,继续专注地摘草莓。 旁边的金发帅哥笑眯眯地让对方喂他。 薛文芝搓了搓自己的耳朵,问刘昂:“不寄刚刚说了什么,我听错了?” 刘昂说:“......你能听错,还能看错?” 季不寄在毫无避讳地给时恩赐喂草莓。 他送进对方口中,忽然意识到这草莓没洗:“你的体质吃掉不会有问题吧?” “没关系的。”时恩赐凑近季不寄说悄悄话:“我把这个棚子里草莓吃完也没事。” 季不寄蹙眉:“你别吃。” 这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关系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说出这句话时,刘昂精神分外恍惚。 薛文芝想了想,很快接受现实:“往好处想,我们还是季不寄最好的朋友。” 而且这个人的笑模样和季不寄的臭脸挺配的。 四人摘完草莓后,回到农家乐的小楼里。老板娘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杀猪菜,香气扑鼻。 “来来来,大家快坐下吃饭。”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 四人围坐在桌边,开始享用晚餐。刘昂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季不寄和时恩赐。薛文芝则显得兴致勃勃,一边吃一边和老板娘聊着天。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刘昂倏地问道,目光在季不寄和时恩赐之间来回扫视。 时恩赐笑靥如花:“他旅游那段时间。” 季不寄喝着水险些呛住气管。 薛文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原来如此,那还没勾搭上多久嘛,季不寄,原谅你一直不报军情了。” 刘昂忍不住悄声问道:“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时恩赐竖起耳朵。 季不寄认真地反问道:“你看这张脸你不喜欢吗?” 意料之外的肤浅回答,刘昂还以为季不寄会给出什么对方所做的打动他的经历。 “只有脸吗?”时恩赐恼了。 季不寄绞尽脑汁:“还有别的呢,例如说现在生气的表情,特别有趣。” 他如愿以偿,时恩赐更生气了。 今晚他可能得费好一番功夫哄这个重度公主病患者,不过季不寄决定先享受此刻心情的愉悦。 晚餐结束后,四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夜晚的村庄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昂问道。 季不寄深度思考,接下来,恋人的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我们订婚,如果他想的话。”时恩赐说。 季不寄“哦”了一声:“对,就是这个。” 刘昂捂脸:“我是问你们打算在这儿玩多久。” 薛文芝捶墙狂笑。 季不寄没找准他的笑点,淡定回复道:“住一晚,明天就回去。” 夜里,季不寄躺在床上,望窗外天空上的星星,神游天外。 时恩赐趴在他身前,轻轻问道:“在想什么?” 他面如止水,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哲学问题。 然后,时恩赐听到他说:“在想今天晚上的杀猪菜,放盐放多了。” 时恩赐:...... “你做的要清淡一些,可能是我吃习惯了。”季不寄道。 时恩赐眉眼弯弯地笑了,亲了他一口,旋即道:“你撒谎,刚才想的绝对不是这个。” “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我在想,要不要带你回家一趟。”季不寄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恼:“毕竟你带我去看过杨阿姨,按常识而言,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去看看我家里那三个人?” 时恩赐悠悠道:“你还是别按常识思考了。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们就不回去。” “有道理。”季不寄的为难一扫而空,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时恩赐冷不丁道:“说起来——” 季不寄知道他要提方才吃饭时发生的插曲了。 “你真的喜欢我吧?只喜欢我的脸吗?”时恩赐问。 季不寄说:“这个东西很难形容,但你是我喜欢的唯一一个人,真的。” “那林入寒呢?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季不寄安静了片刻,用被子罩住了脸。 “他在医院门口帮我解围过一次,我感觉他并不是真心想帮我解围,但却故意演出一副喜欢我的模样,我有点......好奇。”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这种说法,听起来任性、幼稚且好笑。 时恩赐果然被他幽默到了:“就因为这个???” 季不寄说:“就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我赶他去解围的!”时恩赐气急败坏地压住那坨季不寄的被子:“我就说你是笨蛋,傻子,外星人!” 季不寄一惊,之后发出接连几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失去人类语言。 身上的人扯开被子开始亲他,声音黏黏糊糊的,动作间带着浓浓的不满和怨念。 季不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只剩一条底裤了。 “你冷静一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所以我们在做成年人的事情!” --------------------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会不定期掉落番外ww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追读!!! 第64章 番外/圣诞节/小季带人回家 季不寄不喜欢圣诞节。 然而时恩赐兴冲冲地非要和他出门,来不及反抗,他被套上衣服拽了出去。 门口的圣诞树闪烁着彩灯,时恩赐正试图把他的围巾系成蝴蝶结。 季不寄无奈地看着对方把不知何时买来的圣诞帽歪歪扣在自己脑袋上:“你是要把我打扮成礼物盒?” 时恩赐变出个金色铃铛挂在他耳垂上:“答对了!” 季不寄看着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忽然伸手摘下那顶滑稽的帽子,反扣到对方头上。 “你做什么,影响我穿搭了!”时恩赐道。 季不寄冰冰凉凉的手指按在他的下巴上,面无表情:“你就没影响我穿搭?” 时恩赐捂住他的手,歪头蹭了下,疑惑问道:“我不是在帮你穿搭吗?季不寄,你睫毛在结霜诶——像雪地迷踪里那个小雪人。” 他说的是两人前不久一起打过的游戏。 那时距离季不寄研究生考试不足一周,他们两个毫无心理负担地玩通了好几个游戏。 “你比我更像。”季不寄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两人在城市的街道挨冻,市区刚下过一场雪,积雪结着冰碴,踩上去发出砂糖碎裂的脆响。 十二月的风卷着商场《jine bell rock》的旋律掠过。 季不寄看着鞋尖在积雪上划出的痕迹,想起去年圣诞夜无聊的学院派对。那时他独自坐在报告厅角落听舍友上台鬼哭狼嚎,直到有人夺过了话筒才得以解脱。 “想什么呢?”时恩赐倏然把热可可塞进他手里。 季不寄捧着热气腾腾的饮品,吐了口白雾:“我在想,你为什么从不唱歌。” “你想听我唱歌?”时恩赐问。 季不寄摇摇头:“算了,一定很难听。” 橱窗里的机械胡桃夹子整点报时,时恩赐把季不寄推进拐角。 霓虹灯牌在雪幕里晕成玫红色光斑,他指尖勾着对方大衣纽扣轻笑:“信不信我今晚在你耳边单曲循环一宿。” 第74章 季不寄一个头两个大。 他搭上时恩赐的肩膀,压低对方的脑袋,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巴。 梧桐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他的手逐渐滑到了恋人的后颈,脚尖不自觉地踮了起来。 时恩赐的叹息消散在交错的呼吸间:“多少次了,接吻还不知道不闭眼,季不寄你真是笨蛋。” 季不寄轻喘着白气,抹了抹嘴唇:“你不睁眼怎么发现我没闭眼。” 时恩赐眉眼弯弯地拍拍他。 暖黄灯光里漂浮着甜品的香气,时恩赐牵着季不寄闯进了一家以前没见过的甜品屋。 冬季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草莓产品,他拿起夹子偷渡货架上的圣诞限定草莓甜品。季不寄看着购物篮里越来越多的粉色包装,终于忍不住按住了他手腕。 “你是要开甜品店?” “可以吗?我让你做老板娘。”时恩赐突然兴奋:“或者我让你做老板,我做老板娘。” 他没刻意压低嗓音,讲话声在温馨的小屋里格外清晰。店内仅有三四位顾客,借着货架遮挡看不太清其他人的面孔,但季不寄明显感觉到柜台前的店员视线扫了过来。 他急忙背过身,耳根红不红不知道,反正拳头先硬了:“你声音小点,公众场合呢!” “你嫌我蛞噪?”时恩赐问。 他一边委屈一边往篮子里放了盒草莓大福。 季不寄捏捏眉心:“我嫌你能吃。” “可我不会长肉的。”时恩赐道。 他的确不会长肉,因为他压根尝不出来甜味,每次买的甜食都会被担心浪费的季不寄吃掉。 “别放了,我不想三高。”季不寄截停他的手。 时恩赐说:“我们吃不完可以给蒋木。” 季不寄想了想也有道理,横竖时恩赐人傻钱多,而且蒋木吃不完还会给苏小姐。 就在这时,蒋木的声音从他俩背后响了起来:“你给我发红包我可能会更高兴。” 季不寄回头,看见蒋木带了只黑色针织帽,刚刚才和他擦肩而过,因为低着头他没认出来。 “哪有小辈给长辈发红包的道理。”时恩赐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买吃的?” “嗯,这家店和大学城那边的甜品店是同一家老板开的,我时不时来支持一下老板生意。”蒋木笑了下。 她单手拎着个购物篮,同样塞了满满当当的圣诞限定,啧啧道:“你俩在这块儿玩呢?关系真好,圣诞节还缠一起。” 季不寄点点头。 蒋木故意做了个说悄悄话的手势,声音一点也没压低:“小季,没人陪你过圣诞节吗?和这臭脾气小子搅和在一块儿?” 时恩赐皮笑肉不笑:“我不是在陪他过圣诞节吗?” “我说的是女朋友,小屁孩。”蒋木无可救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时恩赐晃了晃季不寄的胳膊:“季不寄,你谈了男朋友,还再想谈一个女朋友吗?” 季不寄的眉心突突直跳:“这么喜欢编故事你怎么不去当编剧?” 蒋木惊奇地扫过两人,捂住嘴巴,眼睛圆了点:“等等,你们两个?真的假的?” “不像吗?”时恩赐疑惑。 蒋木抓着购物篮的手不停颤抖,眼底惊异与感叹的情绪交织,半晌,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不会从高中时期就一直在一起,然后她从来没看出来过吧? “刚不久。”季不寄无奈道。 蒋木连连感慨:“我的天......怪不得你俩手牵着手,我刚刚还寻思呢,怎么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 “我给改天你俩包个红包,好好玩吧。” 她声音带笑,虽是有些意外但到底是看这俩人亲密相处太久了,要真让她给他们之中的任意一方安排一个彼此以外的伴侣,她倒确实难以想象。 路灯次第亮起时,积雪已经没过鞋跟。时恩赐把两人的围巾系成死结,低头咬开熔岩酒心巧克力的锡纸:“我以前特别喜欢这一款哦。” 季不寄瞧着他拿牙齿撕包装的小学生行为,问:“你属狗么?” “怎么能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时恩赐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 季不寄正要开口,唇间被塞进去那块熔岩酒心巧克力。丝绒般的热流在舌尖爆开的瞬间,时恩赐陡然凑近舔了下他的嘴角:“这一款的名字叫‘怦然心动’。” 季不寄望着对方发梢沾着的六角形雪晶,心脏跳了一小下。 他已经多久没过圣诞节了呢? 上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节日氛围感,还是高中的时候和眼前这家伙一起过的。他感觉时光仿佛凝滞了许久,直到自己从天而降,一不小心砸到时恩赐的怀抱里。 他微不可察地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面部冰冷的轮廓柔和了许多。轻轻抱住身前的人,把冻红的脸埋进了他颈窝。 金发青年没有说话,把他搂紧了些,安静了一会儿,问:“冷吗?” 季不寄的头顶落着雪点,甩了甩:“你都给我裹成尸体了,冷什么冷。” 时恩赐莞尔,忽拖着人往街角跑了起来,季不寄差点踩到结冰的井盖。 “你想谋杀我???”季不寄攥紧两人缠在一起的围巾。 雪粒在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网,时恩赐偏头说:“没关系,你摔倒了我会拽着围巾一起跑的。我们赶紧回家吧。” 季不寄想翻白眼,但脸冻得有点僵。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季不寄躺在床上收到了一通电话。 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眼来电人,是季不鸣,他有些意外,接通电话,问她有什么事。 季不鸣讲话依旧简洁明了:“你明天生日吧?我开车顺路接你回家。” 他们家什么时候也有这项活动了? 季不寄问:“不用,我明天有事,自己煮碗面就行。” “考试刚结束,你能有什么事?”季不鸣揭穿他毫无诚意的谎言:“是不想回家么?” 季不寄想,她还真是明知故问。 “你必——” 季不寄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回家,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季不鸣问。她似乎在喝酒,环境噪音有些吵闹。 季不寄想了想,还是说:“我想带一个人回去。可能会把妈气得七窍生烟,你确定要带我们回去吗?” 季不鸣顿了下,把酒搁桌子上,问:“七窍生烟?你带的是什么类型的人?” “就是普通人类。”季不寄道。 “那没事,只要不和她的钱包还有季不凡扯上关系,她什么都能接受。”季不鸣说。 挂断电话,季不寄才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听电话的时恩赐,用眼神传递信息。 时恩赐故作不知:“嗯?你要带什么人回去?还打算把阿姨气得七窍生烟?” 季不寄简明扼要:“你。明天有时间吧?” “真要带我回去?”时恩赐眨眨眼睛,琥珀色瞳孔映着琉璃灯盏的浮光。 “对,你要是明天有事——”季不寄思索一瞬,道:“那你就推掉事情。” 时恩赐噗嗤一声笑了:“季不寄你好霸道。”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拒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季不寄说。 第二天上午,季不寄没让他姐开车过来接,先是陪时恩赐进了家商场买了些乱七八糟的礼物,而后驾车往小区去。 站在门外时,他早已构想好了他妈的各种表情。 时恩赐问:“不开门?我们要先排练吗?” “在家门口排练算什么事?”季不寄无语,叩了三声门。 来开门的是季不鸣,她先一步回来,季不寄在楼下有看到她的车。 “让我看看你带谁回来了——”季不鸣掠过季不寄身旁的人,不由一愣:“你带了那个帅哥啊。” 她对这个年轻的帅哥还有印象,见人家手里拎着一堆礼品袋子,急忙侧身让他们进来。 “你带朋友回来没事啊,不用担心妈会生气。”她道。 季不凡今天有课,不在家里。季母正在厨房做饭,关着门,饭菜的香气溢出门外。 季不寄说:“哦,不是朋友,我带的对象。” 他姐石化了两秒,搓了把脸:“你再说一遍???” 时恩赐笑眯眯地叫人:“哦,姐姐好!” 季不鸣下意识接过他手里昂贵的礼物,眼尾抽搐着:“你好你好。”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居然有些害怕她妈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 介绍的话免了,他俩此前就认识,季不寄于是说:“你们俩没准挺有共同话题的,他以前也玩那个你特喜欢的换装游戏。” 季不鸣干笑了几声。 时恩赐无比自然,也是笑。 三个人在不大的客厅坐下,季母端着盘子出来,瞥见意料之外的人,惊讶道:“这是谁?” 几个月不见,季母的变化不大,也许皱纹深了些,但季不寄也看不出来。 第75章 季不寄淡定道:“哦,他是我——” 季不鸣面露惊恐。 时恩赐接力:“阿姨好,我是他男朋友。” 季母的手一抖,没端稳盘子,时恩赐展现一波好武艺,单手截住半空的菜,只余几点汤汁洒地上。 季不寄有点想笑。 “你是不鸣的男朋友是吗?”季母自动修复bug,自欺欺人地问道。 季不鸣赶紧否认:“妈,不是我,是季不寄的。” “啊......季不寄的男朋友,季不寄的对象,同性恋?!”季母嗓音抬高,心脏狂跳,好在她没有相关疾病,此时并不需要速效救心丸。 她的强烈反应季不寄早有所料,他觑了一眼时恩赐,用眼神传递信号——你打算怎么办? 时恩赐记得季不鸣说她喜欢钱和季不凡,季不凡他是没办法端过来,但他准备了很多昂贵的东西。 所以,他搁下餐盘,起身捧出来了一大堆礼物:“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时恩赐将礼物一件件摆在窄小的茶几上,一堆奢饰品堆叠在一起像是萝卜开会。他先拿起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后是一枚翡翠胸针,水头极好,自然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姨,听说您喜欢翡翠,这是我特意托朋友从缅甸带回来的老坑玻璃种。”他语气诚恳,华丽的外形比任何说辞都有说服力:“您气质这么好,戴上一定特别衬。” 季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翡翠吸引,但很快又板起脸:“你这是想收买我?” “怎么会呢阿姨。”时恩赐浅笑吟吟:“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翡翠配您肯定适合。” 他说着,又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给姐姐的,听季不寄说你喜欢那款游戏,我特意找了游戏官方定制了限量版周边。” 季不鸣眼睛一亮,接过礼盒时已经忘了刚才的尴尬。 季不寄捏了捏鼻梁,意识到这家伙筹谋已久。 他只希望时恩赐的表演欲不要过度,收不住了就太假了。 时恩赐转向季母,神色真诚:“阿姨,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但请您相信我对小季是真心的。您看,这是我特意准备的相册。” 季不寄一怔,哪来的相册? 他循着时恩赐的动作看去,后者翻开相册,里面全是季不寄的点点滴滴:季不寄入学仪式上的偷拍照,季不寄熬夜打游戏睡着时的偷拍照,季不寄像个傻子似的在学校迷路偷拍照...... 季不寄:...... “他胃不好,我每天都会给他煮养胃粥;他学习压力大,我就晚上学着给他按摩;他喜欢安静,我就陪他在房间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时恩赐说着,眼眶微微发红:“阿姨,我知道您最疼不寄,我也是。我会像您一样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季母的表情明显松动了几分。 季不寄的表情不太好了。 他熟悉时恩赐的微表情,看如今这架势,这家伙是演上瘾了,微笑时眼角的弧度季不寄一眼判定为假。 “我知道你对不寄是真心的,但我需要时间缓一缓。”季母说,态度比方才平和了许多。 几人吃饭时,时恩赐继续演戏,趁热打铁。 季母装作无意地问了嘴翡翠的价格,在得知那块小东西值六位数的时候,表情立时变了。 傍晚,两个人回家路上,季不寄还在想白天的事情。 等一个红灯,时恩赐停下车,问他:“怎么了?” 季不寄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轻声道:“你还有闲心整出来个相册?” “不可以吗?”时恩赐弯了弯眼睛:“我可是筛选了好久。” 季不寄无可奈何,偏过头去。 月光落在他瓷白的后颈,几缕墨色碎发被夜风撩起,露出耳侧碎光闪闪的小钻,像雪松枝头凝着细冰。 那些经过筛选出来的照片,确实不像偷拍,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是抓拍。 打开家门,时恩赐神神秘秘地说自己准备了惊喜。 季不寄换鞋走进卧室,抬头看见门上垂落的槲寄生花环,不禁扭头看向时恩赐:“里边是什么?” “惊喜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时恩赐说。 季不寄推开门,暖黄射灯照亮了橱柜上陈列的大大小小的摆件。暖风惊醒了挂在旁边的铜铃,他望着满墙错落悬挂的礼物怔在原地。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季不寄发现落地窗倒影里时恩赐的眼睛亮得惊人。 “今天下午,托人帮忙。”时恩赐笑眼盈盈地把他轻推到三角钢琴旁:“他们有礼物,你当然只会有更多。” 季不寄触到钢琴,漆面冰凉,琴盖上的电子蜡烛突然亮起光来。 圣诞节的第二天,电子钟的时间还没走到00:00,时恩赐捧着草莓奶油蛋糕走过来,耀眼的金发仿佛每一缕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落日余辉。 “季不寄,生日快乐!” 季不寄看着蛋糕上歪歪扭扭的“22”的生日蜡烛,想起去年今日自己似乎是在泡辛拉面。他喉咙发紧:“圣诞才刚过完……” 非要整这么正式。 时恩赐戳破蛋糕顶端的糖霜月亮,露出内里流心的草莓酱:“因为你不喜欢吃甜,所以只订了小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嘛。” 季不寄接过蛋糕,叉走月亮尝了一口。 甜味浅淡,比想象中的好吃很多。 时恩赐走到钢琴前,抚过琴键。季不寄望着他随旋律轻颤的睫毛,想起高二那年冬天落地窗前的弹奏,当时窗外也在飘雪,时恩赐刚出去耍完,睫毛挂着化掉冰晶。 季不寄听着听着,猛地一顿。 只因这家伙哼起了生日歌,把走调的生日歌唱得理直气壮。 唱个简单的生日快乐都能荒腔走板的人把草莓塞进他嘴里:“以后每年圣诞都不许嫌麻烦,每年生日都不许挑毛病——” 玻璃窗外掠过汽车行驶的光晕,季不寄扣住时恩赐的后脑加深这个带着奶油的吻,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们吃过的草莓太多了。 深夜,两人依偎在一起。季不寄躺着像只餍足的猫,冷淡而平静地享受着登上顶峰后快感带来的余韵。 他们的手机也靠在一块儿充电,季不寄的视线扫过床头柜,倏然间喃喃问道:“你的手机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呢?” 时恩赐噙着笑意:“你不是能猜到吗?” 季不寄的胳膊垂到床外,伸手想去够,他知道密码是自己的生日。 时恩赐没有阻拦。 然而片刻后,季不寄收回了手:“算了,肯定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于是,时恩赐用膝盖再度顶开他的大腿,挤入其间。修长匀称的身形被阴影覆盖,时恩赐压在他的身上,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宛如流动的碎金。 “季不寄,你知道我是为你而活的。” -------------------- 这下真的全文完结啦,第10086次感谢你们的追读(磕三个响头,180度鞠躬) 这是我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本书,下笔时只是单纯想写个满足xp的故事,后期再看发现了许多不足,甚至前期含了点大家不太喜欢的说教意味。不过为了避免自己写ooc,两个人每一段互动的桥段我都有反复检查,想不出好的情节就在公寓里一个人阴暗发狂。 这本书原名叫《套娃游戏》,为了入乡随俗改了长名,感谢帮我出主意的基友ww 下一本依旧会是带点病病的黑化攻和被满世界追的受,感兴趣可以去戳一下专栏~ (真的很好这一口!!!)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