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愿王君》 第1章 《三世愿王君》作者:大少一横【完结+番外】 简介: 启明星君是一把剑。 他镇海难,护帝位,却在某次意外中肉身被毁,丢失了一缕魂魄。重新塑形,众神仙纷纷前来拜访关心。 却见,他们一向面淡寡欲的星君。 意识混沌,面色潮红,叫着一个凡人的名字,仿佛心痛如刀割。众神仙大惊失色,八卦兴奋。 清醒过来的启明星君:?? 然后,启明星君就下凡了。 众神仙还发现,他找的人,就是之前嘴里念叨的那个凡人。 啧啧,原来他超爱……(悄声 - 放牛娃某天回家路上捡到一柄剑,大喜,可以卖个好价钱,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现他变成了个超好看的男人是肿回事…… #新手村偶遇顶级魅魔好鸡冻怎么破 #为了泡到这把剑当老婆我真的付出了太多 第一阶段,他有白月光(呜呜 第二阶段,他的白月光就是我(嘻嘻 第三阶段,他更爱白月光而不是我(恨明月高悬 第四阶段,我成为了他的第二个白月光?? (啊什么,我又死了??) 第五阶段,我成为了他的第三个白月光…… (不是我怎么又又死了啊???) —— 第二世:高冷大佬师尊受x小学鸡撒娇绿茶攻 回忆杀:鼎炉弱鸡大美人受x废材起点男主攻 第三世:傲娇温柔义父受x小狼狗阳光开朗攻 ——— 【面冷心软武力值超高温柔受x阳光开朗大男孩成长型攻】 惯例1v1he,不拆不逆。 ps.正文主攻!主攻!主攻! 龙傲天攻跟他天上掉下来的漂亮老婆嗯你懂的。 —— *三世情缘,救风尘,师徒,伪父子。 *不切片,受、攻有转世,都是同一个人。 *受杀了攻一次,后面也为攻死过一次。真恨也是真爱,恨海情天。 *有一对bl副cp,篇幅不多,应该是be。 (副cp在41-51章,不喜可跳过)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群像 主角:天命之子 闻岁、闻昭(启明星君) 一句话简介:如何让剑对你死心搭地。 立意:积极向上,展望未来。 . 第1章 蓝天上白云飘飘。 绿地里,有个七八岁的放牛娃正在拔草,嘴上叼着跟狗尾巴草,闭目养神,听着枯树枝丫传来的阵阵鸟啼。 骤而一只牛嚊惊起,整个畜群啼声不止。 他腾地站了起来,嘴里杂草一唾,胡乱穿套上手边草鞋,往河边赶去。清澈的河水潺缓,有一丝鲜艳的血线淌过,他家膘肥体壮的大牛正蹲跪在地虚弱哞叫。 牛腿上一道深壑,伤得不轻,旁边其他的牛吓得双目瞠张。王重五顺着看去,流水潺潺,插在石缝间有柄黑剑,看来是罪魁祸首。 “剑?”王重五伸手,将那柄带着剑鞘的长剑给拿了出来,外壳质地坚硬,朴实不华。 他心说看起来还行,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小孩子没多想,大今跟大元正在打仗,他心说可能是从战场上哪儿飘来的剑。 王重五拎起河边牛鞭,骑上了最温顺那只青牛,一边赶牛一边端详起手上的剑来,嘀咕:“哎,刚才不对啊,剑都没拔出来怎么伤了我的牛?” “王重五——”不等他深思,他的姨娘远远地暴喝道:“你个臭小子死哪里去了?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做饭!” 王重五叹气,心情骤然压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小娘,回来了——”然后更快地挥动牛鞭赶了回去。 日暮西山,一个小孩在牛群里形单影只,映着晚阳上了矮坡。牛踏草塌路青印,分出道碧路来又被风吹,层层绿浪漫沿天。 王重五看去渐行渐近那女人,慢吞吞跳下青牛,果然,就被张氏给冲上来猛地抡了一巴掌。 好疼,他抿着唇,一声不吭。 “小杂种!放个牛这都几个时辰了?!”尖酸刺耳的嗓音熟悉响起。 张小娘很体态瘦弱,眉眼还有些许美人味,但就是嘴脸不淑,太显刻薄,王重五向来觉得,其实就算她不骂人也像市井泼妇。 王重五安静听着,像死人,目光沉沉。 “真把自己当少爷了?我告诉你,你娘是下人,你也是个下人!臭不要脸的贱妇,趁老娘怀胎跟老爷厮混,一个陪房丫鬟!我呸!” 张氏骂得累了,看他不言不语的懦弱样,也消了气,拍了拍胸脯平复着心情,说:“去做饭,记着多放辣,你小姐快回来了。” 王重五沉默点头,乖乖地把牛赶去了闲置的牛棚,隔着中间的横泥栏一望,看到了他嗯嗯哦哦淌着口水的呆娘。 蓬头垢面,瘦削枯黄,可人的精气神还挺足,睡在干柴的牛粪上看着儿子还嘿嘿地傻笑。 “……”王重五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脆弱。 他准备去做饭,望了张氏一眼,她在晾她女儿的衣服。王家九房姨娘,王老爷子儿孙满堂,他是第五个儿子,也是出身最卑微,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第四房张氏,好歹是个医女,卖身葬父许了王老爷子,腻了两天就骤然失宠。 他娘,是个趁主子怀孕勾引老爷的婢。 他自嘲一笑,点燃了灶准备洗锅,扒拉灶坑旁边的木柴,没找到火钳,于是顺手拿了那柄长剑,开始戳坑里的草木灰。 火势起来了,烧得噼啪作响。 “……”那柄被当作烧火棍的剑像是抖了一抖。 王重五没能看到,洗锅,烧水,倒米煮饭,再铲起来,把中午剩下的菜翻炒热好。他又望了张氏一眼,得她回首,又立马谨小慎微地开始干活。 他在这个家里,活得连狗都不如。 娘是贱奴,被张氏当场抓奸,碍于老爷面子,为着肚里孩子没第一时间弄死她,虚情假意地演了几天姐妹,以为能讨老爷欢心。 张氏先生产,可惜是个女儿,让本就失宠了的她雪上加霜。她为了笼络老爷,主动请缨说侍候妹妹坐月子,不料大房先出手狠辣,把她俩双双给赶到了郊外来。 王重五就这么在牛棚出生了。 排行老五,张氏给糊弄了这么个名字。 他一出世,不巧他娘就疯了。张氏连带着街坊邻居从此都暗戳戳叫他丧门星。寄人篱下又备受白眼的日子,他生不如死。 像是感受到了人平静下的滔天情绪。 王重五手一松,将被火烧烫的剑丢开,吹了吹自己被灼热的手掌心,怪了,明明都感觉烧到肉里去了,手上屁事没有。 “王牛屎,我回来了,今天晚上吃什么?”门外传来爽朗的童声,张氏之女张巧兰回来了,提着个书箱小匣子蹦蹦跳跳。 王重五眼神暗暗,忍下烦躁,朗声回答:“还是你喜欢的辣味麻婆豆腐。” “回来了,净手吃饭吧。”张氏对她嘱咐道。 张巧兰点头,将书匣子放自己屋里,转而去了厨房看忙前忙后的王重五,问:“哎,你不是想看书吗?我给你借了孟母三迁,跪下求我就借给你。” “我就是随口一说,难为小姐还记挂了。”王重五对她客客气气,专心致志继续铲菜,麻婆豆腐浇在四碗饭的上面,光亮色泽而有食欲。 “你果然是牛屎。”张巧兰吃力不讨好,对他也没了好脸色,端了自己跟她娘的那两碗,出门之前还气冲冲地哼了声嘲道: “一身屎味儿你别上桌,牛棚里去吃!” 王重五没回头,表情寡淡,习以为常。他端起剩下其中一碗豆腐饭,搅拌混合,然后端去了牛棚,递给他娘吃饭。 他娘吃饭不用人喂,本来是躺在干柴上,这下坐正了大口地抓饭吞咽。同时厚且实的棉被滑了下来,散发出淡淡的恶臭。 又把屎尿拉床上了,昨天才给她洗过。 王重五木着脸,没搭理。他跨进了厨房坐在灶坑前盯火,端起碗来刚刨了两口,听到张氏尖声吼:“王重五!过来把你娘弄回去!衣裳都不穿光着个腚到处走!” 他闭了闭眼,用力地咽下几口油汤伴饭,辣得喉咙痛。然后起了身,出去把他娘给拽回了牛棚里去,守着她直到吃完饭。 天色渐晚,入冬寒夜,王重五望向点上了蜡烛的堂屋,心情比席来的北风还要凄冷疲惫。 张巧兰出来把碗放厨房,瞪了他一眼,吩咐他洗碗,然后回堂屋里落了门栓。 暖色的光从门缝隙透出来,王重五深知它并不属于自己,然后径直离开。他娘占了牛棚,他长这么大以来一直睡厨房。 王重五从角落木柜下拖出一张破布,这床几件厚布衣就是他今夜的棉被了。 他闭上了眼,转脸,看到了灶里那根烧火棍,哦不,剑鞘。王重五喃喃自语道:“要是这剑能卖个好价钱就好了……” 第2章 哎—— 怎么就剩个剑鞘了,剑呢?! 王重五腾地起了身,找了一圈,不见剑影,他拎起那剑鞘,发现分明是木制的,经历暴火淬炼后居然完好无损,光泽如初。 一定是好剑! 天上掉馅饼了,卖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有钱带上娘离开这儿了? 王重五越想越兴奋,甚至开了厨房的小窗,借着月光四下搜索探去,没有剑影。 总不能自己长腿给跑了吧? 他还较上真了,又蹑手蹑脚出了厨房,沿着屋子慢吞吞找了一圈,没有找着,失魂落魄地再回厨房却见—— 那剑又在了,插回了剑鞘躺得老实。 王重五揉了揉眼睛,认真回忆,确信自己没记错,刚才这剑真的是失了踪的。 他好奇,又想去拔,却发现自己拔不动。 “怪事,下午不是很流利拔出来了的嘛。”王重五话音刚落,根本没用力去拔它,剑又很轻松地出来了。 ……王重五背脊发凉,心说我见鬼了? 但他玩味一笑,备感有趣,把剑望灶坑里一插埋灰里,不在意了,又倒去了干柴上裹破布睡觉。 鼾声渐起,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他眼睛微眯,偷偷注意着那柄自己长了腿的剑。 果不其然,没人动它,自个冒了一截出来,然后又缩了回去。片刻后,又冒了出来,微微颤抖,然后直接跳了出来立在原地。 王重五闭上了眼,安静装死。 但他感受到那剑过来了,似乎往自己脸上贴了贴,有点凉飕飕的,然后又没了动静。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剑又没了? 连带着剑鞘也不见了。 小伙子彻底逆反,势必要抓住这只剑妖,好在他发现地上有些碎灰,似乎那剑是沿着窗户出去了,于是他也轻手轻脚追了出去。 那剑身沾染的碎灰,一路走一路掉渣还算明显,王重五就是故意为之好给自己指路。 借着月光,不多时,他来了放牛的河边,远远地见着那剑化作白光,变成了个人影。 真是剑妖! 一个披发乌黑的女…男人,眉眼如黛,五官如画,气质卓然得像朗牙雪山上的劲松,那是一种不属于凡尘落俗的美,甚至他的出现给了这穷苦地儿以巨大割裂。 大冷天地,他一丝.不挂,在河边用凉水洗澡,皮肤分明泛了青,却表情平淡释然不觉。 回过头来,王重五只扫了眼,耳根烫了,小心脏也砰砰直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那双睫毛浸着露下的眼里如蕴星辰,鼻弧温和而柔润,薄色唇峰诱而不翘蛊人。 弹指挥手间自然却又天生像勾引,明明清纯却又是浓颜,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这么好看,一定是剑仙。 王重五怔了怔,见他骤然回首,耳根子烧得厉害,然后猛地趴了在地上,把头埋土里想装没看见。 脚步声响起,他听到来人嗓音也冷淡,问:“你这个行为,是在掩耳盗铃吗?” “仙,仙人……对不起,冒犯了仙人。”王重五微微抬头,瞟了他一眼,还挂着水露的脚腕匀称修健,又猛地把脸给埋了下去。 “帮我找件衣服吧。”仙人放缓了嗓音,然后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说:“谢谢你。” 王重五支支吾吾地说好。然后起身拔腿就跑,连看都不敢再看他,直到冲到了家门口才想起,自己又哪儿来的衣服给他穿? 接着,他视线一瞥,隔壁黄书生的白衣还晾在外头,虽然黄嫂嫂比张小娘还要凶,虽然他也从来没胆子敢招惹这家人—— 但只要一想起仙人。 王重五不假思索地爬上矮墙,踮着脚把衣服扯了下来,一跑着往回赶。 却见仙人踱步而来,东张西望,一只手拿着他的剑鞘,同时端详着自己另一只手满脸稀罕,但是没穿衣服。 ……没点当人的常识吗? “仙人,衣服。你试试?”王重五将白衣递去,眼神别扭,耷拉着头有点不敢看他。 仙人接过衣服,把剑鞘搁在了脚边,王重五多心注意着他,心里遗憾他居然会穿衣服。 “我叫启明,你叫我小明就好。”仙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好的,明公子。”王重五当机立断。 启明带着疑惑看了他一眼,孩子不敢看自己。 然后他拎起了启明脚边的剑鞘,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别了他一眼嗫声:“我叫……王重五。” “有点难听。”启明随口一答,顿步看去了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额……”王重五欲言又止,脸也烧了起来。 启明注视着他,那珀色的眼睛像湛水深潭,带着真诚的单纯和茫然,他好像真的不懂。 “你,太好看了。”王重五从喉咙艰难挤出。启明点头,托着下巴似在思索,然后叹气:“哦,原来如此。” “我想给你改个名字,会好听一点。” 启明莫名其妙冒了这么一句,对上小孩的脸,还郑重其事地解释着说:“名是命的格。你命坐紫薇,王姓九房第五子,九五至尊的宫格。你乃天生帝星,现在是潜龙勿用,改个名字会气运顺遂。” “我,我是帝星?”王重五呵呵两声,以为他是在忽悠自己,主要是实在难以置信。 “年,上古凶兽。后被我斩杀,成了能带来好运的镇宅瑞兽。”启明说得云淡风轻,嗓音淡淡唤了他声:“年年。好听吗?” “可是我的名字……”王重五露出为难来。 启明却化作白光,“我困了,晚安。”接着又变成了一柄剑飞回了剑鞘,闷闷传出一声:“别把我卖了,不然我会自己回来找你的。” 第2章 王重五抱着剑一夜难眠。 脑子里思绪纷飞,决心收留这柄傻剑。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铲牛屎,砍菜拌料,然后倒石槽里喂牛,接着再给张氏母子做早饭。 菜吃空了,只剩红薯,他去后院溜达一圈,还好,捡了一个鸡蛋,再煮了个红薯稀饭。准备齐全,他这才给自己洗漱,然后端着餐盘站在堂屋前敲门,友声道:“小娘,小姐,起床用早饭了。” 今天她们不拖,张氏很快来开了门,揉着眼睛扫他一眼说放桌上,又冲里屋喊巧兰你怎么动作罗里吧嗦的。 “红薯稀饭,怎么又是这个啊。”张巧兰梳好了头发,远远地扫到了碗里的吃食,叹了口气瘪着嘴不大高兴。 “小娘,家里没菜吃了。”王重五将碗搁桌上,小心翼翼:“今天赶集,我上街去采买吧。” “又要花钱了?哦对,都一个礼拜了。”张氏眼神暗暗,看去他目光冷寒,但是从兜里钱袋掏出十个铜钱来,铺在桌子上当着王重五的面数了数。 “多的没有,你看着砍价。都快过年了,老爷总得要咱回王家一趟,我得给巧兰裁两件新衣服。” 她说得轻巧,十个铜钱要王重五花七天,这哪里能够,多时的果蔬都是他从地里捡的青南瓜。 “好……”但王重五知道他没有反驳的资格,他说:“那过年那几天,我看好屋子。” “本来爹也不会叫你回去啊,臭牛屎。”张巧兰咯咯笑了,对他眉眼弯弯甜甜地说。 王重五沉默,等她们吃完了,再打扫桌面收拾碗筷,对镜陪妆的张氏涂着胭脂,说你来把里屋大扫除一遍。 接着她就要送张巧兰去读私塾了。 美其名曰多读书,实则是让张巧兰去勾搭权贵,毕竟文兴书院沈先生雅名在外,甚至连庸都城里的公子哥儿都会来捧场。 家里两个母夜叉终于走了。 王重五忙完家务杂活儿,把那柄剑从柴灰里扒拉出来,跃跃欲试地对他悄声提醒:“明公子,睡醒没,你可以出来了。” 明公子冒了一截出来,“困。”还补充了句,“下次把我藏水里,干净。”又收了回去。 “……”王重五心说我居然被一柄剑赖上了。 他咳咳一声,四下打量,找了条布蘸了水,想拔剑出来擦擦它,心说还是拿去估个价,能卖的话当然最好,明公子不是说自己会跑回来的嘛。 结果洗了布条刚凑过去,说困的明公子就变成了人,坐凳上目光幽怨盯着他手上的布说:“太脏了。还有,我很怕痒。” “明公子,你值多少钱?要不,我把你卖了后,你再趁夜偷偷飞回来。”他说。 启明皱眉,表情太淡,生气也好看。 王重五带着忐忑,说:“主要是,我有点缺钱。对了,你饿了没?如果你非要跟着我,那我们总得一起想办法挣钱填饱肚子。” 小孩子说着,把唯一的鸡蛋递给他,甚至已经剥好了。 “饿?”启明眼神流露出迷茫,然后悟了,说:“做人得吃东西,东西得靠钱去买,所以你是想挣钱对吧。没问题,我会耍剑,我们去街头表演杂耍,路人就会给钱打赏我们。” 第3章 “我是剑,我不会饿。”他把蛋推了回去。 “你就只会耍剑这一个技能吗?”王重五好奇心想:他是耍自己还是他的同类呢。 启明点着自己下巴,似乎在回忆自己会什么。回答:“杀生。” 王重五好心累,他转念一想。 “明公子,识字吗?”指了指堂屋门边的春联,说:“会不会写字?我们可以去写.春联,过年那阵子再拿出去卖。” “认识,不会写。但我可以学。”启明起身,然后拎起扫帚,行云流水的动作甩了个剑花儿。 一回首,王重五压根不在乎,先去牛棚把蛋递给他娘,接着自顾自厨房里洗碗去了。 启明四下转悠,打量了这恶劣的环境一圈,又凑去牛棚里看到了他娘,略为沉思,然后去了厨房看他洗碗,说:“斩断俗尘,去拜入仙门修行吧。有我助你,你定然可以成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可我斩断不了。我有娘。”王重五头也不抬,口吻压抑,冷声道:“如果连我都抛下了她,那我娘恐怕就得饿死街头了。” 他叹了口气,把洗好的碗拿出来一搁,眼神暗暗,却带着犀利试探,轻笑了声问道:“明公子找到我,就只是为了助我成才,没有别的意图吗?” “我想成为你的剑。”启明一本正经。同时,嗯了一声回答说:“同时,我想当一次人。” 王重五挑眉,小小孩童,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来,他意味深长道:“你已经做到了啊。” “……”启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只是一柄剑,不好说,用人话解释不清楚那种感觉。 - 王重五还很忙,他得先去远在十几公里外的市集买菜,同时一路上砍草捡菜,但凡是捡到了南瓜冬瓜红薯之类的,就可以节省几个铜钱。 启明本来作为剑挂在他身上,但是王重五不乐意,于是逼他变成人一路结伴同行。 “走路好累……”启明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你们神仙难道不走路?” 多心扫了眼启明没穿鞋的赤脚,以为他身娇肉贵,心说要不要给他编双草的。 “他们我不知道。我是剑,我第一次长腿。”说着,他变成了剑插回了剑鞘,躺在地上滑动行驶,还绕着王重五转了个圈儿。 “这样舒服多了。”启明很高兴的样子。 “……”王重五甚至觉得这个人只有三岁。 哦不,他不是人,是剑。 沿着山路又走了阵,启明也在坎坷的碎石上滑得叮当作响,没遇到别人,他突声:“年年,你累了吗?要不你踩我身上带你滑。” 王重五叹气:“不用了,剑公子。” 他仿佛有点理解启明了,然后提醒说:“变回来,没有哪个人喜欢被踩在脚下的。” “有道理。”启明变了回来。 快到集市了,远远看去有密集的房屋陈列,他又提醒说:“公子,变成剑吧。不然的话,你可能会招惹上很多麻烦。” 启明乖乖变回去,冒了剑身出来,问:“为什么会麻烦?你要把我拿去当了吗?” “不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重五严肃端详他,把他收好放进背篼。 “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启明再次冒了些许雪白的剑身出来提问。 “剑不会说话。”王重五把他给摁了回去。 紧接着到了市集,王重五每买一样菜,就要摁一次冒出来的启明,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好奇人间烟火,于是索性王重五把他给抱上了,只露点缝出来。 一人一剑终于赶集完毕。 王重五正背好背篼,打算看看哪有卖麻绳的给公子编双草鞋。却见他稍微动了动说:“那个人在写.春联。” 于是这位抱着剑的小乞丐站了过去,光看,却又压根不准备买。 嘴里一直念叨着说:“嗯,不错。对。我也觉得那个福字最好看,有道理。” 老先生愣等了好久,终于无可奈何,微笑道:“小公子,如果不喜欢这里的词,我可以重新为你提一首。” “打扰了,不用哈哈,我就随便看看。”小娃子倍感尴尬,陪笑快步离开。 “买支毛笔吧,年年。我学会写.春联了。”启明又在他怀里扭着,一变成剑他就特别活跃,跟淡雅敦憨的公子简直大相径庭。 “钱不够。”王重五不带感情回答,“你要是想写,不仅要买.春联,还得买笔墨纸砚,要是你一开始写得不好,还得浪费纸张。” 启明跃跃欲试,甚至打算跳出来,“相信我,我悟性很高的,什么事一看就会。” “等下……”王重五本来都走出集市了,但路过文兴书院,远远地看到了迎在门口的沈先生,而那些小姐公子提着书匣子掏出张纸来递给他,像是文章,这才得以进门。 他很羡慕。 沈先生严苛,但确实是大家。 “你想读书。”启明问他:“但因为没有钱所以去不了吗?” “嗯。”王重五收回了视线,被戳中了心事情绪低落,正打算离开。启明却跳了出来变成了人,他自顾自地往文兴书院走去。 说:“我说服他收你读书,你给我买.春联。” 王重五怔了怔,看去他自信的背影,手里拎着他的剑鞘,白衣赤脚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启明信步而去,对上了沈先生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他谦恭一礼,客客气气道:“这位先生,我家孩子想在你这里读书,但是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可助先生杀人。” 王重五一听!猛地冲了过去,想把启明拽走,同时嘿嘿陪笑对沈先生道:“先生别计较,我…哥哥脑子不太好,才从山上下来,一时间说了些糊涂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哎?”启明拗不过他,听得他边扯走自己边压低了嗓门恨声道:“沈先生是大今前内阁首辅!身后还有咱们塞北裴家,胆敢在他面前提杀人放火的事你疯啦?” “他面有观音相,却是个黑心肠。”启明回答,“我不会看错,他一定有个恨之入骨的人想杀之而后快。” “且慢——”身后传来那位沈先生的嗓音。 他也谦恭有礼,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请进里屋一叙,可否赏脸?” 第3章 王重五跟着启明再出书院,手上已经抱上了个书匣子,但沈先生没答应收他当学生,只是送了个书匣子和些许笔墨纸砚。 启明说我学会了可以亲自教你。 他看了看启明,这人带上了纱笠,像是沈先生送的。气质掩在薄纱后更显缥缈,如明珠蒙尘,遗世孤仙。 “沈先生打算杀谁?”王重五愁声,这时的启明又变成了他难以亲近的模样,有种疏远而淡漠的味道在里面。 “我拒绝了。”启明说,“他要我杀的人太大,可能会影响世事国运,从而徒增战争带来杀孽。我不能答应他。” “是今朝女君吧。”王重五松了口气,而后又解释说:“我们今朝都知道,沈先生当初造反不成退回了塞北,他倒是有裴将军的军权庇佑可保平安,可他的弟弟被女君封妃关在了深宫里。” “嗯。”启明点头,然后扶了扶头上纱笠说:“我点拨了他几句,他也很有灵根悟性,化干戈为玉帛可保他后半生安然无恙。” “他命中带贵,此生也算得偿所愿,实则也被岁月静好磨去了权欲之心。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朝女君势大,又日渐年迈,妄图打压收回塞北军权。君臣之争持稳多年,他跟他背后的那位将军过了二十来年的舒坦日子,也该彻底放手了。” “你们神仙,原来很关心人间事?” 启明正色回答:“举头三尺有神明,此言不虚。但我等不能轻易扰凡人因果,哪怕入尘,也需遵守人间规则。天道无情,但是求道之心,需得向善。” “善……”王重五费解道:“可是你说你也杀过生,这也能算作是善吗?” “杀一人而救天下人,为善。”启明嗓音淡淡,摸了摸他的头解释说:“救一人而杀天下人,为恶。——善恶是非,哪怕在上天庭,也是以万千凡人的性命为本。” 王重五得启明轻抚,抬眼一看,日光暖映他发丝渡上金晖,凤眼薄唇,没有笑意,清冷俊美得堪比天上落星,像被遗失在人世间的坠宝。 “公子。”王重五心跳不休,问:“你,看上我什么了?” “你也没卖了我。”启明回答,听不出情绪来,那表情也很平静,并不疏远,只是让人觉得他这人比吹来的微风还淡。 王重五不太满意这个回答,刚想再问。 然后公子又变成了剑躺去背篼,安静养神前说:“困了。记得回家后把我泡水里。” 王重五心情好了些许,又找到了公子作为人的痕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遥远。 他背着他回家,没买到麻绳,于是沿着山路细细地找,启明被抖得厉害偶尔出来瞧瞧,搭两句话,又百无聊赖地收了回去继续睡觉。 第4章 启明说自己变成人需要法力维持,人间灵气稀薄,一直保持人形会让他很累,于是犯困。还说,活水蕴含的天地精华更多,所以偶尔把他放河里泡泡,变成人后他会更有精神。 王重五乖乖照做,觉得这些事都很简单。 回家后,他找了个缸出来洗净,把启明泡里边,然后喂牛并打扫牛棚,同时烧水给他娘洗澡。忙完了一切后,再开始给张氏母子做饭。 快晌午了,王重五正泼出一盆洗菜水浇田里,忽地听到隔壁传来喧哗的咒骂声,黄嫂子一边清扫着院坝一边嘴里喋喋不休道: “没有风,到处找了都没见着!定是哪个挨千刀的不要脸!穷得连一件单衣都要偷!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呸,伤风败俗,手脚不干净的杂种玩意儿,咒他娘老子臭逼烂屌死全家!” 王重五一僵,装作没听见又折返了回家去。 回厨房,却见启明变成了人,正面色如常地脱衣服,就要光着个身子打算走出去,说:“我听见了,还是还给别人吧。” “不不不不用了。”王重五赶忙拦住了他,心惊肉跳地把他衣服拉回去,耳垂红红的,看了他一眼又别开了视线,说:“我再想办法。反应他们也不知道你,一件衣裳而已你就穿着吧,黄嫂嫂她念叨几天就没事了。” “我无需刻意隐瞒身份。”启明回答,没留意孩子的羞涩。他又束好了衣带,心说当人真烦,又忘了是人就得穿衣服。 王重五见他得体,轻呼一声这才好意思看他,问:“公子什么意思?” 启明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自己如何表达:“除了你,我不想让旁人知道我是剑。也就是说,我需要作为‘人’的真实体验。” 王重五明白了,这剑有点缺心眼,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却兼容着并不相符的正经道理,有种还不通世事就读了很多贤书的死板拗气。 “那……你怎么向沈先生介绍自己的?”王重五理解了,他是需要一个作为人在人间的身份。 “他以为我是你爹。”启明说得面不改色。 王重五好心累,对上他一本正经的脸,然后又觉得要包容他,反正这柄剑又傻又好养活,连饭都不吃的免费跟班劳动力不是。 “我有爹。我叫你……师父吧。”王重五拖着下巴,琢磨着该怎么编他的来历,然后才好把他带家里来见人。 “师父是不是要教你什么东西?”启明去打开了书匣子,凭着上午看过的记忆,正打算开始练习如何写字,他将文房四宝摆去了堂屋桌上。 王重五就看到,他分明是第一次用,刚开始动作也很生疏,但只操作了每几下就可以行云流水,甚至提笔写下的第一个‘福’字也很秀丽。 他接过那张纸,正星星眼地端详,却听到了外头传来张巧兰的嗓音,她一把推开了竹栏编的矮门喝道:“王重五,他是谁?你怎么能让外人进我们家里来?!” 张氏尾随在身后,见到启明的姿态气质,很是意外。——我们这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个,他是……”王重五还没想好怎么编。 “我是个江湖游子,无家可归,特地来贵地讨口饭吃。”启明抱着他的剑鞘恭敬一礼,道:“在下会剑,可佑家宅安宁,也会写字,可写春联卖钱……” 王重五打断他,抢答道:“他他,还会种地,干活力气特别大,就是在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吃住都不讲究的。” “不行。”张氏瞥了他一眼,冷声:“我们只是小户人家,请不起下人。再说我跟巧兰孤儿寡母的,要个大男人住到家里来,邻居会怎么看我?这位公子还请另谋高就吧。” 说着,她进了堂屋打算喝水,看到了文兴书院的书匣子,还有启明笔下几个漂亮俊秀的字。 “还不快走!”张巧兰把王重五拉着,气势汹汹对启明怒道。 太难得了,王重五顺着自己被抓的胳膊,一脸惊讶地看去总是恶言相向的自家小姐。——她这是在怕我遇到坏人上当受骗? 启明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明白,当然他可能并不懂什么叫尴尬,于是求助地目光投向了小孩儿王重五。 “不好意思公子……”王重五难为情地开口。 “……”张氏又拿起桌上的毛笔端详,眼底闪过惊异,忙叫住了刚跨出门的启明,道:“慢着这位公子,你跟文兴书院沈先生熟识吗?” 启明回首,不知如何作答。 “请。请。”张氏忙挪了凳子,同时瞪了王重五一眼低声,还不快去给贵客上茶。她粲然灿烂一笑,拉着张巧兰在他面前坐下,一改先前轻慢态度恭恭敬敬地与他攀谈。 - 王重五正添炭,烧着水,偶尔看一看堂屋。 一转脸,启明站了过来,掌心递来一串铜钱,对他说:“你小娘让你去买条鱼招待我。” “哦。”王重五看到了钱,眼神一暗。还是一串,他也没多高兴。——果然,不愧是公子,轻易地就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他刚想去接,启明却直直地放了他胸兜里,悄声叮嘱:“钱你拿着,别告诉你小娘,我们去河边捉一条。” 王重五一惊,抬眼,嗯了两声对他笑了笑。他正起身出门,张巧兰却进了厨房来冷着脸,王重五还以为她要骂自己,不料她居然头一次对他礼貌淑女。 “那个,堂屋对面那间房子你收拾出来,腾给明先生住。你也别睡厨房了,一起搬进去。”张巧兰硬邦邦地说,别了启明一眼,那意味像是带着不悦和不甘。 启明道了谢,然后带孩子出去抓鱼。 王重五跟着启明,看他稳健的光脚丫,决心要给他做一双草鞋。 他摁耐不住好奇,既忐忑,又开心,问:“明公子,你……到底跟我小娘说了什么?他居然又答应了你留下来,还,同意我住屋里。” “凡人七情六欲,皆有所求,我只不过告诉了她怎么做而已。”启明并不愿意向孩子多提这方面的细节。 但是王重五猜,他也许能看到凡人的命格,这说明他真的是一个神仙,还是好神仙。 他带着试探,同时很紧张,去牵上了启明的衣袖,启明回首,没多大反应,任由他对自己眉眼弯弯很高兴。 “师父……你为什么不爱笑?”王重五心情大好,嘟着嘴向他撒娇。 师父?启明微愣,哦对,他就是来带小孩的。 他略微沉吟,然后回答说:“我不会笑。” “你现在高兴吗?人一高兴的话,自然而然地就会笑。”王重五对他露出个又大又甜的笑来,说:“我很高兴,我现在这样就是在笑。” “嗯。”启明还是不会,只是眼含笑意。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气质如朽木抽芽枯树开花。 王重五特别特别开心。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河到了。 王重五正撩了撩袖子,却看到启明已经变成了剑,跳着躺了进去像是又准备睡觉,白花花的剑身在水里泛光透亮。 “师,师父……”王重五气鼓鼓地说:“不是说帮我抓鱼吗?” 话音刚落,启明一动,甚至王重五都没能看清,师父已经串了六条鱼在身上,浮在他面前说:“选一条喜欢的。” 鱼刚死,还在他身上疯狂扭动剧烈挣扎。 王重五觉得有点恶寒,同时他发动了童言无忌,问:“你待会再变成人的话,身上会有鱼腥味吗?” “……不会。”启明又变成了人,那六条鱼啪嗒摔了地上。 第4章 当晚,启明就在王重五家住了下来。 王重五一开始不明白他怎么说服了张小娘的,后来则发现,他根本不用特地忽悠,就通身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质,整个人随便一杵就是风景,甚至在院坝里晃隔壁邻居都只敢偷偷看他。 道骨天成,哪怕披着个麻袋也不像个凡人。 王重五捏了一把糠,正打算去后院喂鸡顺便捡鸡蛋,刚出门就碰上了黄嫂子,端着盆菜往里瞅挤眉弄眼,问他:“你们打哪儿来的这么个贵人?天上掉下来似的,没衣服穿吗还拿我男人的。” “嫂嫂……衣服的事儿我。”王重五支支吾吾,不料一向刻薄的黄嫂子一见启明出来了,说不打紧一件衣服而已,然后捞了把头发对他露出个好明媚的笑来。 “公子好,来我们村歇脚的吗?”黄氏分外热情,指了指自家的屋招呼他,“我是你家邻居,我男人是个秀才,公子有空来我家玩儿啊。我让我男人露一手给公子画幅相如何?” “多谢,改日定登门拜访。”启明疏礼客气。 正巧,黄秀才也提着他的书匣子回来了,远远见着这穷旮旯冒出这么个标志的人来,打量了好几眼都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哎,老黄回来了,看。”黄氏对他扬了扬下巴,“人家张家来贵客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稀罕人呢。” “嚯。”黄秀才一声气音,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把眼镜推了推细细打量了启明一圈,说:“重五你家的客?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打庸都城来的吧,跟沈先生似的。” 第5章 启明别了脑袋,有点不太明白。 邻居们也是第一次对小孩这么亲近客气。 王重五意识到,好像自从启明出现后,他的生活真的开始了变化。 吃饭时,王重五做好饭后,下意识给他们三摆上,自己则捧着碗去牛棚跟他娘一起吃,但是启明却拦声说:“从现在起你跟我们一块坐在堂屋里吃饭。” 王重五注意到张氏扫视自己眼神一寒,张巧兰扯了扯嘴角不大高兴,但居然都默声没反驳。 张氏掩饰了烦躁,道:“别愣着啊重五,明公子让你上桌吃饭,还不快磕头谢过明公子。” 王重五浑身一震,看去启明的眼充斥着茫然,同时还有对他骤生的话语权有点难以置信。 “不用磕头。”启明让他别动,表情淡淡,拿起筷子却迟迟没动。他其实在琢磨这两根棍子是怎么用的,还是等别人先用了自己再现学吧。 王重五带着忐忑,对三人都笑了笑,坐四方桌的一面腰板僵硬。 张巧兰嗤了一声,瞧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儿就烦,她歪着脖子夹起一块鱼肉给王重五,问:“重五,你是怎么结识明公子的,他还收了你当徒弟教你读书?” “额……是,师父。”王重五意外,怎么就做了顿饭的功夫,自己在这家的地位都不一样了。 “路上碰到,这孩子投我眼缘。”启明也用上了筷子,笨拙至极地夹起了一坨鱼肉。 幸好,没露馅儿。 “那明公子,可否也收巧兰为徒?她有底子,我也不求她成才,只粗略识得几个字,以后嫁到男方那里能算账管家就好。” 启明去夹鱼,这次手笨一直弄散,好半天夹不起一块完整的鱼肉。王重五刚想给他夹过去,却见他把筷子放下不吃了。 张氏见之莫名其妙笑了笑。 ——得是多大人家的公子才不会用筷子啊。 “沈先生比我才高八斗,巧兰姑娘在文兴书院读的不仅是书,学的更是大户人家女君子们的道理气派。”启明正色,“我教重五的,只是如何做人,他日后若能谋份劳差养活自己和妻子就好了。” 王重五听到劳差一词,不大高兴地扒了口饭,想给他再夹鱼肉的心思也算了。 张氏神色释然,她扫了眼自己的女儿带笑,松了口气似地,再对王重五也露出了和煦来。 四人心思各异的吃了顿饭。 饭后,张巧兰给张小娘捶腿,同时又跟启明唠嗑着有的没的,王重五照例低眉顺眼地收拾碗筷洗碗。 小孩多心听着,启明一如既往,跟她们也聊得很投机,似乎他待自己也没什么多特别。 “明公子不喜欢今晚的鱼吗?让你见笑了,我们家一惯是重五做饭,他个小孩子没什么手艺,味道是次了点,你多担待。”张氏笑道。 “巧兰姑娘不近庖厨是不喜欢吗?”启明提问。 “哈哈,我家姑娘学那些下人的手脚做什么。”张氏说得轻巧简单,她从没把王重五当人看。 “重五他娘是我的陪房丫鬟。唉…说起来这孩子真是个灾星,他娘生了他就疯了,连带着我们母女也被老爷冷落。他么,也是个笨的,干活老是偷懒不说,小时候手脚还不干净。也就是我心善,念在主仆情分上收留他母子俩,若换作了旁人,早把这对吃白饭的打出去了。” 王重五听着,鼻头一酸,眼泪汪汪地盈了上来。他吸了吸鼻子,忍着情绪心里难过。 “没呢娘,他跟他那傻娘还占我们一个屋呢。”张巧兰在一旁咯咯地笑得天真。 “哦…为何还非要养活他娘呢?”启明嗓音淡淡,“这般活着,与畜牲何异,还不如死了。” 王重五耳朵清明,得连他都如此说,眼泪更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咬着嘴唇为了不出声音,哭得几乎肩膀抽搐。 - 月星高挂,王重五给启明铺好了床。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练如何用筷子,心里倍感自己可笑,把打算给他编草鞋的心思都给一股脑扔了。 这是神仙,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真正地共情理解自己。 王重五收拾好了,正准备出门自个去睡厨房。 “慢着。”启明突声,王重五还以为他会让自己留下来,却听得他嗓音冷淡地吩咐道:“去水缸里把我的剑鞘捞出来。” 呸—— 王重五心里骂他,却不敢说出来。 他乖乖照做,去厨房顺便把麻绳给扔了余热的炕里烧成了灰,再然拿了剑鞘出来搁桌子上。 启明继续练筷子,但分明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他头也不抬,问:“你哭什么?” 他怎么知道?王重五抹了抹眼睛,心说难道很明显,可自己每次哭过后张小娘她们根本看不出来。 “没什么。”王重五说着又要出门。 启明看他,有点费解,问:“去哪儿?你小娘同意你睡这间屋子。” “我不想跟你一起睡。”王重五气闷闷地怼了他一句,但脚步没动,猜测他可能会说点什么哄自己。 “好吧,那我变成剑。”启明嗖地飞了回剑鞘,“你睡床吧,我不需要。厨房多冷,本来这屋子就是腾给你睡的。” 这人…这剑,太气人了。 王重五冲过去一把把他拔了出来,颤着下巴委屈巴巴道:“你,你为什么对张家娘俩那么好?我不喜欢她们,她们也比我过得好多了!” “我对她们好吗?”启明又变成了人,他坐在床边拖着下巴似在思索,然后又一本正经解释:“我对她们没有对你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吗?” 这个缺心眼! 气得王重五想把他剑鞘给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声提醒道:“你说,我只能干一辈子劳差,我是下人命。” 启明懂了,盯着小孩欲言又止。是了,他若不断俗缘,迟迟放不下他那傻娘,一直赖在张家母女身边,那确实是一辈子下人的命。 “我如今身在尘世,也只是个凡人。”启明柔声宽慰他道:“年年。将命运借托他人终归是身不由己,凡事还得靠自己。” 他喊年年这两个字的嗓音,格外动听。 王重五一噎,有点无话可说。 他还真以为启明来了便可以助自己改头换面,生了躺懒之心。 启明看他情绪低落,解释说:“我下界一行,也是为了入凡修行。强行更改凡人命数有违天道,天庭明令禁止。我只能用言语左右对你开导,不能替你决定。” “命不可改,任谁这么做了都恐遭反噬,人神鬼无一例外,都是形神俱灭再难入轮回。更何况,我自己这辈子都没活明白,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启明又点拨他道:“命不可改,但运可以改。其实人生如何,取决于你当下的每个一念之间。” “不说了,王八念经,我不想听。”王重五爬上床裹了被子打算睡觉,但刚倒下,又弹了起来看去,启明又变成了剑,正慢吞吞地插回了他的剑鞘。 “师父,你出来跟我睡吧。”王重五小心翼翼软声说:“万一被她们发现你是剑就不好了。” “累。当人太耗法力了。”启明的嗓音变得慵懒,一扎进他那剑鞘里就开始昏昏欲睡。 王重五跳下了床,把他给捧了过来搁枕头,还贴心地给这柄剑盖了被子,小声问:“如果你一直不回剑鞘,会怎么样呢?” “会生锈。”启明觉得他有时候很笨,有点不耐道:“你没用过刀吗?这还需要问。” 王重五摸了摸剑柄,说:“不是,我是说如果你一直维持人形,你的剑鞘又碰巧坏了什么的,法力又没了,那你怎么办?” “那就变成普通人了。”启明说得波澜不惊,“上天庭神仙没有肉.体,也不分男女,若要下界必须得借一凡物寄神,其实就是通过这个媒介向上天庭借法力。我原是剑身,所以选的是剑鞘,一旦这鞘毁了那么我就同凡人无异了。” “哦……”王重五心不在焉,继续对这柄剑上下其手,把启明摸得微微战栗,他嗫声撒娇道:“师父,你变成人出来好不好嘛?” 启明心说带孩子真烦。但还是变了回来,侧躺着面对他闭上了眼。 几乎鼻尖相抵,这么近的距离,方便了王重五对他大肆观赏,甚至能看清启明睫毛的弧度。他呼吸平稳,五官极好,丹唇轻启微张,胸口换气的起伏很小很小。 王重五呼吸一紧,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师父你……”但这小孩好奇心爆炸,还是摁耐不住问他说:“为什么不变成女相?” “男的力气更大。”启明嫌他话多,一把将他搂怀里拍了拍背以示安静睡觉,“方便保护你。” 王重五的脸几乎凑到了他的胸脯,那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害得小孩脸上烧得发烫。但他并没有太害羞,反而很手痒,伸出手来用指尖把他胸前的交叠往外撩了撩,露出一点点那透白的肤色来。 第6章 “别玩儿了,快点睡觉。”启明以为他在想他爹,毕竟这孩子可能从来没被他亲爹抱过。 于是攥了王重五的手握住,把他搂得往怀里搂得更紧,却不知道人孩子的脸已经烧成了煮熟的虾色。 第5章 次日,懂事的孩子依旧起得最早,忙完了家里的杂事,披着雨露又去地里干农活去了。 日头未曦,夏蝉阵阵,天际带着湛蓝,阵阵草木飘香烂泥芬芳。 王重五背着篼,手上一把镰刀,他一脚踏进了菜田,割去红薯藤装满了一篼,同时在路边捡到了根野生的青南瓜,收好了。接着开始找麦秸,又开始决心给启明编双草鞋。 准备齐全,他再踏回家里,发觉启明居然已经醒了,不知哪儿找出了条藤椅搁院坝里躺得惬意,手上一柄蒲扇慢吞吞摇扇着。 他闭着眼,但是却心有灵犀一般,“回来了。” 张氏也醒了,这当惯了主子的人居然也舍得亲自下厨,正手忙脚乱揭开锅盖,咳嗽着用手扇动热气。 “王重五,这灶怎么这么呛人?咳咳。”她出来看到了孩子忍不住不吐不快道:“柴也难烧,好半天都点不燃火,做顿饭可折磨死个人。” 王重五把背篼放地上,正下意识想去厨房帮厨,启明却懒洋洋地差了他一句说:“年年,去,给我沏壶热水来。” 王重五有点进退两难,不料张氏居然对他摆了摆手,好心谦让道:“去吧,重五,屋里有点雪尖,你拿了给明公子看茶。” 小孩照做,心里却稀罕至极,他泡好茶后搁藤椅旁边的矮桌,杵瘫尸的启明身边问:“你给张小娘灌什么迷魂汤了?她现在怎么对你言听计从的。” “礼数呢?叫师父。”启明向他伸手,示意你小子得恭恭敬敬亲手把茶递到我手上来。 王重五垂眸,视线流淌在他清晰的锁骨上,谦声恭敬:“师父,请用茶。敢问张小娘为什么对你言听计从?” “她有求于我,以为沈先生与我熟识,指望着我能介绍几个庸都的贵公子结交巧兰姑娘。”启明抿了口茶,嘴唇被水色润得潋滟可口。 “你答应了?”王重五目光暗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不大高兴的语气,道:“你撒谎,你跟沈先生不熟,也分明不认识庸都城的人。” 他的不高兴不全是讨厌张巧兰,也有启明对除了自己之外的旁人好的缘故。 “今天不熟,明天可以熟。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不认识。”启明又闭上了眼睛,困兮兮的模样像要睡觉,还尤其疲乏困倦地嘀咕了句:“当人好累……” 当了一晚上人,第二天还要继续当人,真累。 王重五一回头,就被张氏拧了耳朵,她扫了像是睡熟了的启明一眼,连拖带拽把王重五给推搡了厨房里去,还狠踹了这可怜的孩子一脚扔灶堆旁。 她压着嗓门怒声:“还不快生火做饭小贱种!” 王重五吃了一嘴草木灰,模糊中看到张小娘拍着自个的衣裳,嘀咕道:“恶心死了,那牛棚你也不扫勤点,老娘还去给那老不死的贱人送饭,害得我差点吐出来。” 张小娘翻他一眼,掀了裙摆坐灶前扒拉柴,王重五唯唯诺诺点着火,却下意识地扫了院坝外的启明好几眼,他无动于衷,眼睛明明动了,却对自己受的委屈毫不在意。 怪人。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又什么都知道。 王重五心情骤然压抑。他陷入沉默,手脚麻利地热了灶做饭,把捡的那根青南瓜去了皮切块砍进去。 四人上桌吃饭,南瓜稀饭配一叠萝卜干。王重五留神注意到,启明用了筷子但没怎么下肚。他突声聊天说:“这附近可有什么差事可做?久居在此也实在叨扰,我还是想自立门户。” 一听他要走,王重五心情更不好了。他没吭声,晓得自个没说话的份儿,只夹萝卜干使筷子的动作重了重。 “明公子不是跟文兴书院沈先生相熟吗?”张巧兰咬着筷子一顿,眼里带着质疑试探,道:“沈先生是文举人,曾在庸都做过大官,还背靠裴家这颗大树,若是他开口替你谋份差事的话……” 桌下被她娘给轻踹了一脚示意别多说。 启明避而不谈说道:“求人不如靠己。” 王重五用筷子戳着饭,口吻不快道:“师父要去哪儿自立门户?也带上我一块去呗。” 启明眼皮一抬,察觉这孩子对自己很轻浮,对张氏母女俩都带着谦卑敬畏。 “王重五你还真是厚脸皮啊。”张巧兰扯了扯嘴皮子,眼神带着鄙疑仿佛在说‘真以为傍上贵人了’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下午我们去文兴书院一趟。”启明没有帮王重九说话,他分明吃都没怎么吃就搁了筷子。 - 却不曾料到,启明居然还叫上了张巧兰一道去,把王重五给隔应得,给他编草鞋的念头再次犹豫不决。 张氏不去,吩咐了张巧兰几句,他们三一道步行踏上了山路。 “明公子……是从庸都城逃出来的吗?”半路上,张巧兰打量着启明一身的装束很是新奇。 除却气质不俗,衣装实在通身寒酸,就只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头发用麻藤给束的,甚至脚上连双鞋都没有。 娘亲说,他兴许是沈先生的弟弟,那个一直被女君圈养在深宫里的花瓶棋子。 “巧兰姑娘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你爹姓吗?”启明却答非所问。他负手而立,散漫踱步惬意。 “额……”张巧兰哑声。倒是王重五卖弄一般,回答道:“因为我大今朝是女君,虽从未明文规定,但女子随母姓,男子随父姓,现今已是今朝的习俗。” “所以呢,跟我们这一行有什么关系?”张巧兰瘪嘴瞪了他一眼不服气。 启明回答:“有关系。我不是什么贵人,但待会你们兴许能见着真正的贵人。至于日后如何,看你们各自的造化。” 王重五带着疑惑望了他一眼,小脑袋里一路思索,心里为着前几日他跟沈先生的机遇砰砰直跳。 他根本没进书院,只在门口等了启明一段,自然也不晓得他们之间聊了什么。如此一想,他将兜里铜钱掏了出来,到文兴书院前给启明买了双布鞋。 启明接过道谢,眼底闪过一瞬意外,然后欣慰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三人行至文兴书院。门口石狮子被擦拭一新,连地缝间的青苔都被刨了个干净。 果不其然,下午一向谢绝见客的沈先生今日迎接着门口络绎不绝,还有一位,塞北人民都眼熟的裴将军竟也在。 王重五呼吸一紧,晓得他二人一文一武威名在外,有点小忐忑。倒是张巧兰,似乎看到了谁,脸色白了白。 启明径直踏了去,把两小孩都惊得够呛,他还真认识这两位人物?——要晓得他们可是差点掀了龙椅自己当皇帝的人。 而那位沈先生,见着了缓步而来的启明,拉了拉隔壁裴将军的衣裳,附耳对他嘀咕道:“看见没?颇有仙姿,跟林老道一号的神人,互相认识。” “他跟你说的还是你猜的?”裴将军啧了一声,同样低声道:“我说说你,我俩都老几十岁的人了,也该放手还权了,还惦记着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管他是真神仙还是假老道,咱们现在好好过咱们的日子,不重要了都。” “谁昨个还跟我说梦见金龙了?”沈先生不耐烦地推搡了他一把,然后陪着笑向启明迎了过去。 启明见之,恭敬一礼。沈先生看到了他身后两小孩,眸光一闪,不动声色,领着王重五和张巧兰二人一行进了书院客厅。 书办上茶,王重五第一次这待遇,局促不安。张巧兰对上沈先生则很慌乱,像是害怕什么,但很显然桃李满天下的沈先生并不熟悉她。 “林…国师如何了?”沈遇亲手给启明递上一杯茶,启明接过道谢,抬眸看他如今的发鬓风霜。 “你都老了,他自然也早已入土为安了。”启明回答他,同时那位裴将军裴渡一脚踏了进来。 “神神叨叨。”裴渡哼了一声,亦落座一侧抿了口茶发问:“敢问先生跟林问国师是何关系?特地来此造访又有何贵干?” 林问国师,乃是大今前朝的国师。 王重五瞠目看向启明,实在惊讶。反而张巧兰还不知历史人物,所以对林问一名没有概念。 “友人。”启明不卑不亢,用一种很老人辈的口吻意味深长对裴渡道:“裴将军,虽然已是往事了,但我还是为你深表遗憾。你当初在行宫里若是喂了那只金鲤,今日的你不必坐在这里,而是大今帝都龙椅。” 沈遇一惊,一是为着启明,他竟连这等细枝末节都知晓。二是两个小孩,不曾想他居然毫不避讳外人。 裴渡一愣,回想还真有些事。他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耐:“我倒不信,这天下竟是喂了只金鲤就能唾手可得了的。” “这两个孩子……”沈遇刚想请人带他们出去玩儿。启明却阻拦,道:“让他们听听也无妨。” 第7章 王重五跟张巧兰皆是一头雾水。 “明先生可愿为我们指路?”沈遇不搭理裴渡,姿态谦恭对启明有礼客气,道:“我常听老人说,但凡乱世,必有星宿下凡普渡人间……” 裴渡站起来,啧了声,以为沈遇还贼心不死想造反,指尖对着他恨铁不成钢,后者却摆手示意听我说完。 “我们年纪大了,也深知今时不同往日,这辈子也都得偿所愿,无非是想死后留个全尸,若还能肖想后世的好名声,那便是没白来这一趟人间历练。还望启明先生指点。” 裴渡松了口气,沈遇跟他递了个微笑的视线。 王重五看去他俩。 沈先生神似文曲下凡,年少成名,颇有官声,离大今首辅一步之遥。裴将军神似天上武神,未尝败绩,曾十天破了大今旁边的赤部毛子。 两人一文一武,得权得势近二十来年,甚至大今女君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如此贵腫,确实像极了天上星宿下凡,不过,他们竟也会忌惮落得个功高盖主的惨烈下场——反而求助于真正的神仙? 启明不语,沉默稍候了片刻。 只见屋外传来一声嬉笑道,“我找我四哥还需要通报一声么?”是个十六七岁明媚又爽朗的男孩,少爷模样。 身后有个书办跟上来劝道:“四少爷啊,别过去,沈先生跟裴将军在待客。” “哎……张,什么来着。你怎么在这里?”那位四少爷看到了张巧兰,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就是厌恶,他啧道:“好嘛,我们书院竟成菜场了,成了什么怪瓜裂枣都能进来的地方了。” 张巧兰脸色骤白,哑巴了。启明示意王重五,他推了手上的茶盏过去道:“蘸水写个字给沈先生裴将军看看。随便写,他们俩就信这个,再冲他们道声谢今天来这一趟就算成了。” 沈遇眯了眯眼睛,看向王重五有点悟了。 ——这是给这娃娃找我俩当靠山呢? 王重九照做,搞不懂情况,还悄声嘀咕了句问:“师父,我认识的字都没几个,写哪个字呢?” “随便你。”启明又收回了看他的视线,高深莫测的样子。 王重五先是瞟了沈遇一眼,沈先生依然斯斯文文的,长得像菩萨。裴将军则依然英气逼人,气势凌人,腰间别着把刀。 而那位年轻的四公子歪了歪嘴,瞪了张巧兰一眼,凑去对裴渡附耳说了什么。裴渡好笑扫了小姑娘一眼,回过头对他道:“你就嘚瑟吧你。” 王重五考虑,写下了个‘福’字。 ——神仙指路,究竟是福是祸呢? 沈遇脑子里思绪万千,扶额道:“你……叫什么?来文兴书院读书便是,我亲自教你。”同时也替裴渡做了决定,说,“还有裴将军,也一定对你倾囊相助,定助你文武双全、建功立业。” 王重五直了眼睛,被启明示意还不快道谢。张巧兰在一旁捏紧了衣裳,瞠目结舌又愤又恨。 小孩惊喜交加,激动得冲沈先生跪下磕头,然后还冲给裴将军磕头,启明又叹着气把他给搀扶了起来,心说何须如此尊卑贵贱。 “沈先生,裴将军,你二人又无子嗣。”启明波澜不惊,王重五总感觉他有点想笑,憋着没表现出来。 “今日既都有心杯酒释兵权,就实在不应该操这些闲心,顺其自然便是。” 这不是废话吗? 沈遇一噎,抬眼看启明,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但是又转念一想,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怎么会知道杯酒释兵权,看样子也晓得今日大今女君要上门拜访?! 第6章 虽说是能见到大今女皇帝,但启明却并不打算带着孩子停留在此,反而又跟沈裴二人唠了两句有的没的,便告辞了。 出门后,王重五抓住了重点,中肯点评启明道:“师父,你真的很会忽悠人,吹个牛吹得跟真的似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启明回答。路过人流,他压了压斗笠,将扫视来打量惊奇都给挡了挡。 “你真认识林问国师?”王重五虽是疑问,心里却很是自豪,说出去我朝国师可是我师父的朋友。 “你们有缘,会见面的。”启明平声。 张巧兰保持着安静,看向王重五的眼神愤愤不满,带着妒忌和怨恨。 刚才遇到的四少爷,是跟裴将军交好,将门萧家的弟弟。换句话说,是她勾搭过的世家公子哥儿,可不知怎的他却讨厌透了自己,让她抱金瓜的心一再受挫。 可是他王重五,怎么就这么容易攀龙附凤了? “临门见客了才舍得给我买鞋,你小子。”启明心知肚明,不痛不痒地调侃了王重五一句,听不出喜怒。 “我……我一直想着给师父你亲手做的。”王重五嘿嘿干笑,他看去启明轻快的步子,心想他真是个好师父,愿意帮衬我越过越好的那种。 他又开始手痒,拉上了启明的衣袖,见他压根没拒绝反感,又试探性地拉上了他的手,瞪大了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启明垂眸看去这小屁孩,扫了他一眼,眼眸微弯,又别过了头回去,把张巧兰的手也拉上了。 “……”王重五皱眉瘪嘴,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看去张巧兰的眼神都愤愤不满。 张巧兰被他莫名瞪了一眼,表情都变了,心说你个下贱胚子也敢瞪我? 两小孩的小九九启明仿佛没留意。 他正声:“大今女君与沈裴二人制衡多年,风云势变。今日之后,要么一劳永逸握手言和,要么你死我活恐生战事。” 同时捏了捏王重五的掌心,“其实我也不知。权看你日后的福气有多大了。” 王重五忍不住直言不讳道:“师父,既然你都说沈先生裴将军二人危在旦夕,那还把我托付给他们……你真是,太不厚道。” “他们只对你一句口头承诺罢了。”启明解释,说:“若他们倒了,你大可以当那句话放屁,若他们还在,你再去当墙头草也没人说你。” 王重五抬眼,并没有启明预料中的雀跃高兴,他反而又问:“你这般急着安排发落了我,你真要走了么,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我又怎么再找你?” 启明愣了愣,对上这孩子的眼神,对自己相当之逼视。 他心有疑问:小屁孩什么臭德行,待所有人都唯唯诺诺,怎么跟我说话就这般平起平坐? 越发不像话了。 “我……”启明还没开口。王重五别过了头,他还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委屈巴巴道: “我也晓得,你觉得我娘累赘,可是她毕竟是我娘我放不下她。我知道你不乐意待在我家,我也不想耽搁了你一辈子。主要是大今跟大元还在打仗,我带着个病号也没法跟你在路上奔波,不然……” 启明很迷茫,很震惊,很费解,一惯冷淡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如此显露的表情来。 ——这孩子这么早熟?这是在说媳妇还是师父来着……我怎么没听懂。 “王重五,你是我屋里的下人。”张巧兰突声,恶劣至极道:“本小姐允许你跟你娘走了吗?” “张巧兰,腿一直长我身上。你以为我不走是因为舍不得你跟你娘吗?”王重五脸色平静,说得波澜不惊,但气势却一点也不怯懦,态度自然得像是什么家常便饭。 惊得张巧兰大了眼睛,这死样子没骨气的还真是有人撑腰了,他以前从来在我面前没有这么嚣张硬气过! 王重五对上她的脸,冷哼了声,一巴掌扯开了她拉启明的手,眼眶泛红,一字一顿,怒道:“不就是有我娘的卖身契嘛,是我没有办法,受制于你。不是我稀罕你们施舍的那点好处!跟你成为一家人才是我最不幸倒霉的事!” 张巧兰气急败坏,一巴掌想呼了王重五过来,被启明给一把攥了手腕拦住。 他嗤了一声,心说今日真是好生热闹,幸好把这小姑娘也给叫上了,有些私事还是得拿到明面上撕开来吵一架。 启明一把推开了她,说:“怎么能这么说巧兰姑娘呢?她们娘俩明明也没对你好过啊。” 张巧兰表情抽搐,又羞又恼得肩膀发抖,抖着唇好半天没吐出半个字来,最后指尖颤着指向王重五跑掉了。 王重五瞪着她背影,眨了眨眼睛戳泪花,将滔天的情绪忍了回去。 “她回家告你状去了。”启明定声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走吧,师父替你兜着。” - 王重五沿着山路,一路上把启明的手拉得紧紧的,看去他的眼神也是说不清的高兴复杂。 “师父。”王重五喊得情真意切,卖乖撒娇,语气柔软。启明垂眸看去,孩子张开手示意想跟他抱抱,一脸期待且雀跃地要往自己怀里扑。 启明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暂时没多心,以为徒弟对师父都会黏糊黏糊,刚配合着蹲下身去想抱抱孩子。 王重五蹦哒凑来往他脸上吧唧一下,两眼冒星,老实巴交地说:“我喜欢你。” 第8章 “哦,好。师父也喜欢你。”启明眼眸一沉,心里怪怪的,暂时没琢磨别的意思,然后牵了王重五的手继续散步沿山路回家。 二人回家。王重五鼓足了勇气,还以为要跟张巧母女俩彻底撕破脸皮,不料刚一跨进门就见着了隔壁的黄家夫妇俩。 “哎呦,我们的小福星回来啦。”张氏居然对王重五如此说,把他都给惊得一呛吓得不轻。 她笑嘻嘻地招待着启明,示意快往屋里来有事要说,“还有启明先生。今个黄秀才特地找上门来非要跟你画幅相呢。” 黄家夫妇都在,院坝里甚至搭好了台桌,黄秀才竟还是个工笔画的练家子,黄嫂嫂则跟张氏聊得不亦乐乎。 张巧兰不见人影。 无事献殷勤,王重五总觉得没好事。倒是启明被热情给打动了上座,黄秀才提笔就开始为他画相,四个大人交谈甚欢其乐融融一片。 王重五看了他娘一眼,还是糊里糊涂瘫在牛棚里,他可算松了口气。 回堂厅一看,张巧兰眼睛红红地恨瞪着自己,她歪了歪嘴角,嘲笑道:“你翻身了王重五,现在鲤鱼跃龙门了,又得了启明先生的青眼,现在沈先生裴将军都是你的靠山——你今时不同往日了。甚至今个家里刘管家来了,要你过年跟我们一块回家吃年夜饭呢。” “不稀罕。”王重五哼声,自顾自给自己倒水喝。 张巧兰气急败坏,腾地站起来又想来祸害他,王重五却先将手里热水泼到了她脸上,恼声:“对啊,我就是变了。我跟你平起平坐,我从来就不是你家的下人,你哪里来的资格对你的弟弟指手画脚。” “你也配?贱种!”张巧兰暴吼了声。 话音刚落,张氏却快一步跨了进来喝止道:“巧兰!住口!重五本来就是你的弟弟,你哪里来的架子胆敢对他无礼?” 张巧兰眼底闪过脆弱,接着就眼睁睁看着她娘,从来比自己对王重五还要恶劣的嘴脸,变得慈眉善目温声细语。 还格外亲昵,替王重五拍着衣裳上的灰尘,道:“重五,你巧兰姐姐以前不懂事,说话做事多有得罪了你,别记怪。过年了,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回去吃个饭,指不定讨了你爹开心让咱们一家人都搬回宅子里住,是不?” 王重五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是。还冲张巧兰露出个相当和善的笑来。 张氏操演着缓和跟王重五的关系,亲自斟茶,打扫屋子,主动下厨,干了些杂活,甚至还跑去牛棚里转悠了两圈。 王重五敷衍嗯嗯两声,跑去看黄秀才给启明画的相。黄秀才手艺还算到家,街坊邻居对他的画工都有所耳闻,可这一幅,王重五作为个外行来看都觉得奇怪极了。 既好看,又难看。 明明人似,却做不到神似。 启明枯坐了几个时辰,可算是了了也凑去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说:“不错。”——以凡窥仙能被他描摹个三四分像,已属功夫了。 “画人画皮难画骨,我也不知为何,竟是明公子半点神韵都没画出来。”黄秀才只叹可惜,启明客套了几句说无伤大雅,看样子也并不是很想接受他这副画的好意。 “日后我给你画幅更好的。”王重五跑去踮脚附耳对启明说。 启明带着疑惑望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心说你小子连毛笔都没摸过几次,我面前逞什么能呢。 话虽如此,还是收了画。傍晚张氏还留了他们夫妻俩吃饭,话题不约而同拐到了王重五身上,果真还是他拜入书院这事被张巧兰说了出去。 王重五没多说,启明也有意遮掩。 毕竟这事纯靠忽悠有一撇还没一捺呢。 孩子发现他师父真的很能使嘴皮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仿佛很有道理,总之就是把黄家夫妇哄得对他深信不疑,只道重五你真是走运了撞上个世外高人。 当晚,启明又乏累至极,想变回去插剑鞘好好休息,王重五再次自身后抱上了他开始装乖,说:“高人,夜里我一个人害怕,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高人一直当人会变不回去的。”启明想去摸自己的剑鞘,“法力耗尽,就会跟普通人无异。” 这不是正合我意嘛…… 王重五死死抱着他,不让他去碰他的充电宝,心说早晚给他藏了再也找不着。既如此他也走不了了,还能天天在我面前晃,简直两全其美。 “洗澡吧。去吗?你不是泡水就加法力嘛。”王重五绕他身前来,扒拉在他身上眼巴巴地望着他,说:“河里去,还是我给你烧壶热水?” 启明缩眉深思,怎么总感觉这小孩是故意的。 “你小子卖坏。”启明弹了他个脑瓜蹦儿,然后不搭理他变剑缩了鞘回去,看破不说破,闷闷一声:“想赖我当一辈子师父保护你,不可能。你早晚得长大,届时我会走,你还是得凡事靠自己。” “为什么,你走哪里去?”王重五一个激动,想抽他出来却发现抽不动,他的假师父暖心宝像是装死故意不出来。 “师父。师~父~”王重五软声细语地叫着他。 启明一动不动,扎紧了剑鞘死活不出来。 第7章 启明回到剑鞘,正昏昏欲睡,眼前弹出了一行字:公鸡下蛋。 看到这词启明就烦,但这是上天庭通灵时各自的身份暗码,于是一点:“不是你的活儿你偏要干。帝君,何事唤我?” 那头也弹出一行字:斩日破月星君。 “希望可以每天睡觉。启明,回来跟我唠嗑。”那边传来一句懒散的嗓音。启明扶额说好,同时神识抽离,飘飘忽忽回了上天庭。 碧海星空,渺渺仙雾之上,一柄剑嗖地飞到了个钓鱼青年的脚边,立得端正。 “问天帝君。好久不见。”启明恭恭敬敬。 若是有凡人在此,便会认得这钓鱼青年,是曾经大今的国师林问。但与凡名不同的是,他在上天庭的名字叫作问天。 问天一甩手里钓鱼竿在云里搅和,与此同时天地间风云骤变,凡间晴空万里。 “玩得开心吗?”他别启明一眼笑笑,指尖弹了弹他的剑身,发出清亮一声脆响,问:“这次打算待多久。” 启明站直了,也没计较,知道他就这尿性。 “帝君还有多久陨落呢?”他沉声道:“天命之子还需时间历练,可太白说你时日无多了。” 问天叹了口气,还是没能适应上天庭的人情淡泊,说:“你们还真是直言快语,在我们人看来,‘死’这个话题是很值得忌讳的。” “我还是很舍不得问天帝君你的。”启明回答。 问天呵呵干笑,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启明星君当了三千年剑,稳坐天庭左使位几百年,侍候过不下百位帝君。 任谁当帝君,对他来说,都不过只是漫长岁月中的其一罢了。 “陈年年,哦不,王什么来着,人怎么样?你对他感觉如何,相较陈年年比你更喜欢哪一个?”问天勾唇,回想起他俩的往事,露出个玩味的笑来。 启明颤了一颤,但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回答:“他们是同一个人。我看中的是心性,喜欢不喜欢不能一言蔽之。” “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问天帝君就只是八卦而已,尽管他不日也就要陨落重新入凡,上天庭的事哪怕是当过帝君也会喝孟婆汤忘记。 “没有。”启明转移话题。 问天冲他摇指尖,那表情说不清的信你个鬼。 启明清了清嗓子,“天命之子谁都可以当,紫薇命格谁都可以有。毕竟天庭帝君只能从凡人中挑选,对各路神仙来说无非多个拱手一礼的客人罢了。” 确实,当久了神仙容易心冷薄情,凡人寿命短短,人世间对他们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若非天道有制,人间疾苦,天庭遭殃,凡人有难星宿必得下凡救世,多数神仙宁可闭门不出来也不愿搭理人间事。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修行才得道的,凡间有难?呵呵,关我屁事。 所以上天庭至高无上的帝君,位高权重,但需要心有大爱,所以只属于道骨仙心的凡人。 启明星君,算是很有人味儿的了,否则也不会当了三千年帝君左使,就是跑腿的。 济世,才配称之为神。 否则仙太薄情凡太苦,要来做什么。 问天挑眉看他,心里直槽你个死装。 陈年年之死分明是你这把老剑千年来唯一动了情的事。 不然启明也根本不会参与封神之争。 是他选陈年年当天命之子,别的神仙选的天命之子又不一样。 为着天帝之位,到时候也是成王败寇。 但无奈剑不说,问天也就只能看破不说破,道:“哎呀,没趣儿。我是说你第一次参与封神,用我们人间的话来说就是辅助皇子夺嫡,扶了陈年年上位后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第9章 “当他的剑。”启明说罢沉吟片刻,然后笃定:“他教我当人,我助他杀他想杀的人。” “你图什么呢?”问天一扔,拍了拍手,手里钓鱼竿变成了云雾散去,说:“你们上天庭不是常言道,动情则扰性,不利于修行么?越是心淡,越不容易陨落。启明星君,你很危险。” “太过薄情,不问人间事,也很危险。”启明心知肚明道:“天道也不养对人间没用的神仙。” “说明你真是厉害,稳坐上天庭三千年……那个恰到好处的度把握得特别好。”问天略带感念地叹了句,看向这位兢兢业业为每一任帝君打杂的老剑。 因为常年奔劳三界,启明星君代表了上天庭形象,所以每年表彰大会都会荣获劳模一称,并把极品肉身灵芝颁发给他,化形超绝。 乃上天庭公认的惊天动大帅剑。 其实是极品肉身灵芝吃得多。 “本职所在而已。”启明说,“问天帝君,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也走好。” 问天摆了摆手,看着他嗖地飞回了下界。心说好歹共事百年,一句走好就把我给打发了,真是没人情味儿。 接着他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好无聊啊,干脆改个暗码得了,叫什么呢……” - 启明睁眼,已经是凡间的第二日晨起了。 王重五端了菜稀饭摆在桌上,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看到了探了个头出来的启明,他变成了人,眼圈黑黑的像是没睡好疲累至极。 “吓死我了,家里来客人了,险些就没能瞒住你的身份。”王重五可算松了口气,同时把菜稀饭递他手里,“吃吧,我特地给你留的。” 启明几乎从未尝过人间吃食。 大多数神仙都是如此,一惯喝点仙风雨露,采补点日月精华就过了。 但启明叹气,入凡一遭,还是慢吞吞喝了起来,心想自己待会消化得用汗排出体外。 “今日,我要回一趟王家……”王重五小心试探,慢吞吞道:“师父,你想同我一道去吗?” “不去。那是你的家事,你要自己去处理。”虽然稀饭味道不错,但启明喝起来却痛苦至极。 王重五注意着他的表情,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手艺,抿着唇心绪失落。 启明喝完,实话实话道:“下次不要给我做吃的了,我们上天庭的神仙戒食戒口习惯了。” “是……为了修行吗?”王重五好奇。 “不,我们是不想如厕。”启明告诉了他这个上天庭心照不宣的传统。 “不吃饭,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方便,多数神仙也都是由人修成神的,很早就开始辟谷禁食,对于他们来说如厕是很恶心的事。宁可忍着食欲,也不想脱裤子找茅坑,否则,说不定还会被仙娥嘲笑管不住下半身。” 王重五觉得怪好笑的,问道:“你们不饿?” “不饿,是累。我们靠的是吸食灵气,法力。”启明回答说:“人间灵气稀薄,食物中也是如此,没必要为了食欲而吃饭,风水雨露比食材中灵气多多了。一旦没有法力我们就会变得没精打采地很累。” “民以食为天,你们这过得也太……苛刻了。”王重五竟觉得当神仙也怪扯淡的。 招笑,拉屎都要被嘲笑有失优雅。 外头张氏母女俩情真意切,本来王重五也都接受了他不跟自己一起去。临近出门,王家老仆刘管家亲自来迎,特地递了拜帖并邀请启明先生务必一同前去。 启明翻开拜帖,目光一凝,又答应去了。上边启明两个字闪动变成了‘闻岁’一瞬间。 那是陈年年给他起的名字,上天庭好些神仙知道,惯会用这一出逗他的。 王家近在咫尺,高宅朱楼琉璃瓦,青燕衔泥檐上飞。启明撩开车帘,看人来人往,意外王家竟是个大户人家。 不对啊,太白的命簿上说的是乡野人家。 一行人下了马车,刘管家领他几人进去,竟然先就支开了张氏母女。同时把启明安排去了待客厅,再差了下人带走王重五,说是换身行头好见人,待会儿老爷有话要单独亲自跟五少爷谈一谈。 王重五整装完毕后,被下人七弯八绕地带到了来一间屋子来,他透过山水墨画屏风,认得了六十好几正在吞云吐雾抽大烟的爹,还有他不熟但见过的其他几房漂亮的小娘。 “爹。”王重五跪下磕了个头,心情复杂。 “听说,沈先生收了你入文兴书院?”他爹把手上烟杆往躺椅上敲了敲,下了榻,慢悠悠地踱步出来,开门见山直说。 “我们家是大户。不缺钱,但差权,有钱没权是守不住腰包的。你要是能攀上沈裴两家那棵大树,保老子平安老死。我把王家的钱都给你,还给你挑个又漂亮屁股又大的好媳妇。” 王重五额角滴汗,有些不知所措道:“我……爹,为什么是我?” “我对儿子女儿都这么说。”他爹嘶了一声,嘬了一口烟吐了圈儿,说:“哦,我之前没想起你来,还以为你就是个下人来着。” 他又回了榻上,示意几个妾继续伺候自己,懒懒散散道:“儿啊,别怪爹昂,实在是这家大业大的,孩子多了认不过来。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能投胎到我老王家是你的福气。散了吧就,刘管家,待会给他五十两银子。” 把钱给了就想着打发我走? 王重五一听心里冷极,道:“我还有个傻娘。” “啊?傻了?我睡过这号人?”他老爹咳嗽两声,而后又往痰盂唾了口水,摆了摆手道:“唉……鸡毛。随你吧,别让我看见,差个下人回去伺候着就是了。” “爹,那什么,我还有一事相求。”王重五把脑袋往地上重重一搁,而后当着他爹的面儿脱了上衣露出赤条来,一身的伤疤痕迹。 他眸光冷寒,道:“这都是,张氏母女赏的。儿子我怕极了女人……实在是不敢娶媳妇。” 他老爹眼皮一跳,定眼看着他愣了愣,然后扯了扯嘴皮子笑了。 好小子,一个接一个卖惨,步步紧逼啊。 唤了一旁的刘管家过来,吩咐了两句,然后道:“她俩……这样,老五,打今天起你就搬回王家来住。先说,就你一个人,别得寸进尺,你那疯老娘老子可不想管。” 王重五闭眼,背脊发凉又是磕头,说好。 他出门之时,听到身后他爹一阵哄笑,那口吻说不清高兴还是厌恶,道:“臭德行,有点不要脸,跟老子年轻时一样下贱。” “哎呀老爷,怎么这么说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嘛。”他的姨娘们赤劲浑身解数地讨好他。 王重五没觉得被夸,默声冷哼一笑出了去。 第8章 启明在待客厅前院子里瞎转悠,赏落花纷纷,猛地一抬手,指尖捻了片射来的碧叶,回眸。 看到了来人,是个面容带笑的扫地仆。一身朴素,面色红润,鹤发童颜颇有血气。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启明念了句口令,然后眼前就弹出了一行字:吾乃太白星君。 这是上天庭神仙中为数不多的正常暗码。 太白只是短暂夺舍了这个凡人。 “见过星君。”启明谦恭一礼,要知道上天庭中资历最老的就是这位太白了,不仅是自己,就连每一任帝君也要敬他三分。 太白用只他能听见的灵语道:“最近见过问天帝君没有,他跟你说过下地界灵气紊乱的事吗?紫薇暗淡,生气衰微,则三界不稳。咱们对天命之子的培育得加快进程了,否则地界怨气溢出,祸害人间将生灵涂炭。” “墨文,艮仪二位星君不是去了吗?更何况下地界还有鬼王,判官坐阵,要我说,我们上天庭不该管下地界的事。各司其职就好。” 启明继续说:“天道斗转星移,非我等人力可改。紫气东来需要历练沉淀,每一任新帝君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这事急不得。” “紫气东来是在绝境中悟出来的,龙王敖泽都带着他儿子下地界杀鬼去了。你还在慢悠悠地带孩子磨他的性情?”太白恼声。 启明皱眉道:“可那孩子才九岁,我干涉他的命格已实属不好,若是再强行改运恐害他半路夭折。” 太白叹气,很是急耐道:“敖泽打得好算盘,这么多年想位列仙班而不得,跟一人类女子结亲诞下人子,想人族儿子做上天帝之位好光复他龙族。但是我们不一样——” “哦不,启明,你不明白,你不是人族。你不明白这背后的意义,当初东华帝君定下天帝只能从人族中选推,为的就是防止妖族篡权,恐天下凡人失势,若让敖泽他儿成了,那真是浩劫。” 启明:“可是天道的心思要比你我都难猜,真正要坐稳了天帝之位也不仅仅靠悟出紫气。” 说着,他四下打量了这屋子一眼,愁声问:“太白星君,这一世是你给他挑选的命格吗?天道有制不可干预凡人命格,若非今日在这儿见到你,我还不知道,你竟如此肆意妄为。” 第10章 启明皱眉,眼底带怒道:“若是被天道发现了,再罚他一次不入轮回怎么办?我……” “你那次大可不必去修罗海里淌的。”太白啧声,颇为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但又感慨道:“不过,若非他那一次魂飞魄散,我们也不会知道这孩子有帝星之相。” “还疼吗?修罗海业火神鬼难灭。”太白别过了视线,“启明星君,帝星虽然贵重,可你自己上次也险些陨落啊。” “没事,我乃武神,又随帝君征战多年,这点小伤水里泡泡就好。”启明随口一答,沆了口气,搓了搓胳膊隐忍,实则每时每刻都如烈火焚身,烫得痛不欲生。 “好,你挺住,我还有事先走了。”太白眼神略带不忍。据说修罗海业火百年一谢,他已熬了三十年,还有七十年才能彻底痊愈。 话音刚落,扫地仆眼神暗了下来,精神头与气质都散了,成了副老态龙钟的相,还问启明我怎么这里。 启明随口一编,转身回了待客厅。 - 王重五问了路回来再找启明时,见他犯困睡了,单手撑在茶桌上表情恬淡,姿态柔软。 他凑过去,百无聊赖蹲启明身前,心里暖意骤起。这世界刻薄,只有这个人待自己真心好。 “年年……”启明蹙眉,嘴里喃喃,似在恍惚中梦见了什么,手上一打滑,瞌睡又给吓醒了。 王重五抬眼,伸手想去拉他,“我在,师父。” “哦,是你。”启明眼神微乱,略过异样情绪。记忆里的陈年年跟眼前的孩子脸蛋重叠,除却记忆,他们哪里都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启明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但忍住了,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得照顾好自己,上天庭有公务等我去办。” “啊?好……”王重五以为他只去去就回那种,说:“方才得了我爹的许可我可以搬回来了,那个,我在王家给你腾间屋子出来可好?” “我睡我剑鞘里,你随便找个架子放我就好。”启明说着,把他随身携带的剑鞘给拿了出来,然后就变成了剑钻回去连带着壳一起飞走了。 走得很急,王重五以为他晚上还会回来睡觉。 而后他先找刘管家兑了五十两银子,雇了打手,叫了马车,回了张家,准备收拾行李并带他娘离开这里。 王重五处理完事,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张氏母女,她俩都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他正想视若无睹,张巧兰却箭步冲了过来摇着他肩膀怒喝质声:“你都跟爹说了什么?你说啊!牛屎!我爹不要我了,我爹他不要我了!都怪你!” 张氏眼睛也红红的,四下一望,没看着他身边的启明,于是咬牙一狠也过了来想打死这个下贱东西,不料有人更快!王重五花钱雇的那个打手跳了出来,见机行事地保护小老板。 打手一把反制了张氏的手腕,把她制得不能动弹。张巧兰还犯了浑想上来继续跟王重五缠斗,却被张氏的惨叫给吓得愣住了。 “别别别别别!哥,我错了!好痛,我手要断了。重五,王重五。小娘错了,你别怪小娘了好不好?你让他放了我一切都好说!咱们不是一家人吗重五?搞得这么难看多不好是吧。” “张巧兰,我娘的卖身契在哪里?去拿出来。”王重五目光冷寒,示意打手别真废了她娘,只是恰到好处的警戒。 打手照做了,但是这孩子才多少岁,遇事这般临危不乱的,心说以后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去吧巧兰!你知道的。哈哈,现在人家重五不一样了,鲤鱼翻身了,我们现在得冲他给讨生活了。”张氏咯咯尖笑,听起来令人隔应。 张巧兰呵了声,表情难看得很,回去找到了拿了来递给王重五。王重五扫了两眼,将它撕了个粉碎,心里总算是了了个大石头。 王重五说放人,同时从兜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丢给张巧兰,哼声:“还你们俩的房钱。从今天开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他再不搭理张氏母女一眼,上了马车离开。 一路颠簸,王重五却心潮澎湃,不曾料到自己命运的转折竟来得这么快,就是这么一个很平静且普通的下午,他终于逃离了张家魔窟。 曾经躺在厨房里,无数次淌着泪恨自己软弱,放不下那点孝道狠下不了黑心一走了之。 今天,终于德孝两全,尽善尽美。 既没抛弃他娘,也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王重五泪眼汪汪笑了,然后一抹眼角,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得好好买点吃的犒劳自己,接着给娘好好洗个热澡,最后再等师父回来一起睡觉。 当晚,他住进了王家,虽然只是一间偏屋,但比厨房好,也比跟张家母女朝夕相处地好。屋子前还有一间小院坝。 他收拾妥当,把一切都安顿好后,搁屋里摆了个剑架子,还接了一盆水映着月亮,眼巴巴地等着他天上的师父下凡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夜,王重五睁着睡眼朦胧醒过来,发觉启明没有回来。 他是真没料到,神仙师父这一走,一直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 整整五年,杳无音信。 王重五都已经十四岁了。 偶尔想起,他都会觉得像梦一样。 说出去也没人信,我师父是柄剑,偶尔还会变成人逗我玩儿,谁信?没人相信。 时间久到,王重五自己都快不信了。 自己真的有遇到过这么脱俗的一个人吗?会不会只是做梦,又或者是听别人讲了个故事,记茬了恍惚了。 沈裴二位功成身退,大今如愿以偿没能打起仗来。两位前辈也确实对他倾囊相助,王重五如今也是文兴书院的小红人了,偶尔还会去平云沙野跟萧四公子射兔子玩儿。 可谓是十足的富商少爷模样。 正当王重五都快忘了启明的时候……某天一大早爬墙回家,正头脑很不清醒,昨夜里跟萧四公子去了香楼吃酒鬼混,醉醺醺地回来,见着院里杵着清风明月一人。 “谁?”萧四公子骑墙上,撞了撞眯眼睛的王五少爷,他读了书长了见识,现在把自个名儿都给改了,要叫人家王景瑞。 萧四公子也吃醉了酒,“打哪儿来的美娘子?五弟你不厚道,搁这儿金屋藏娇来着,连你兄弟我都给瞒得这般辛苦。嚯——这好模样,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 启明回头,王景瑞彻底直了眼睛。 气质如旧,却仿佛更远了,像蒙了层冬雾的雪松,容貌一点变化也没有。 “哎不是,咋的不是个姑娘。”萧则豫好失望。 神仙师父指尖一抬,萧四公子被他给掀了阵风吹了出去,啪嗒掉了墙外头,哎呦捂着屁股直叫唤。 王景瑞颤着嘴唇,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就是很意外。 苦小孩对安全感的那点依赖绝对算不上爱,外加上他在渐渐变好,所以启明消失后,心里难过一阵,也就被好日子抛到了脑后去。 王景瑞勾唇,神仙师父还是那么好看。 五年未见,年少时那点悸动,再次蠢蠢欲动。 他笑了一声道:“师父回来啦~” 而今改头换面,小时候的怯懦柔软气没了,多了些贵公子的油嘴滑舌,但撒娇卖乖的厚脸皮反而变本加厉。 下一秒,启明扯嘴,表情依然平静,一阵风把他也掀了墙脚,不过是在院坝里头。 王景瑞被砸得脑子懵懵的。 直到看他变成了剑,泡去院坝里一种莲的水缸,这才意识到他的神仙师父是真的回来了。 他莫名后怕,主要他还没摸清启明的性子。 ——太淡了这人,忽远忽近,时暖时热,自己就跟吹了阵风似的。 吹过了就没了,甚至像是除了自己,以前的张氏母女和黄家夫妇都说记不清了。 太扯了,要不是那张相,王景瑞就得忘了他长什么样。 他其实都接受了。神仙嘛,救苦救难后就回天上去了,多半再也不会回来的,自己偶尔肖想一下也就算了。 屋里罪证满满,他还真去学了画,捣鼓了一堆当年临摹师父唯一那张相,心说得藏起来…… 王景瑞一骨碌爬起来,看去水里一动不动的剑,连泡都没冒一个出来,心叫正好!连忙冲去了屋里把一堆画给收了起来塞了箱子里。 “嘶……怎么就回来了呢。”王景瑞叹了口气,莫名开始紧张,但是心里还是相当甜滋滋的。 第9章 启明去了下地界。 虽说他想慢慢奶大孩子,但实则也对太白的话尤其在意,于是去了下地界视监敖泽他儿子敖逸的进度。 天资惊人,比王重五好了不知哪儿去。 “唉……”老剑心神疲惫,身上业火灼灼地痛,他吐气冒了个泡泡出来,心里开始后悔当年是不是不应该选他陈年年。 百年前还修真的时候,他就是最差劲的。 第11章 次到什么地步,那时候人间灵气充盈,除却部分的天姿异禀,为了成仙,鼎炉遍地,就连最次的鼎炉都看不上陈年年不愿跟他双.修。 而今上天庭的人仙,多是来自于当年的人间,没几个人胆敢说自己从未用过鼎炉修行。 启明星君欠陈年年一条命,还有那一缕不受自己控制的神魂,为了救陈年年冲去了修罗海,把他近三千年的心境给坏了,险些陨落。 而后,陈年年就觉醒了帝星。 没这一出,启明压根不会搭理陈年年。 同样的,按启明的资历和话语权,他压根不需要参与上天庭的封神之争。 他选陈年年,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几乎从不参加封神之争的太白金星也选陈年年。 太白资历五千年,是离天道最近的神仙,每一任天庭帝君都得敬他三分,启明也不例外。 三千年修道如一,老剑非常不想陨落,于是跟着太白混也想领悟天道。 斗转星移,启明也有直觉,总感觉自己的仙途到头了,他选择当人,也是对未来不知所措,万一真陨落了好歹也先来熟悉人间不是。 泡好了,他变成人出了来,看到王重五坐得端端正正,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乖乖巧巧地候着自己。 “师父……好久不见。”小孩个子是高了很多,五官也俊气,眼眸似剑,对自己眉眼弯弯笑:“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叫王景瑞。” 启明也落了座,哦了一声说好,一时间有点语塞,不知道说点什么缓和僵硬的氛围。 心想他跟陈年年那木鱼脑袋还是不太像。脸皮更厚,这孩子个性更强,也要外露些。 当陈年年那一辈子,他活得太憋屈了。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来过得不错。”启明开口。他知道自己走了五年,差不多吧,他没在意,其实他本来也就不大喜欢带小孩。 下地界一天人间十年,他只去了下地界半天。 他正想要不要带孩子去下地界抓鬼练练。 “你走了五年,不向我解释一下么?”王景瑞看着他,眼神不明,手上把玩着茶盏的盖子,动作慢条斯理,简单手法却流露着小小的怨气。 “我是你师父。按理说我无需向你汇报行踪,应该是你向我解释这五年来你做了什么?”启明端着茶抿了一口,孩子大了,不需要宠了,应该得拿出点架子来压一压他。 “你把我扔给沈先生裴将军五年,然后走了连个人影都找不着,现在又想起是我师父了?”王景瑞歪着头喃喃,话题很像宣泄情绪,但口吻却很戏谑调侃,听不出任何责怪的意思。 启明僵了僵,心说徒儿居然在调笑自己,我这师父当得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 可王景瑞眼里,启明才不是师父。 说来也怪,恐怕就连启明也没料到,他这五年的缺失反而还让这段关系变了味儿,若是他真手把手地教孩子,朝夕相处还不会。 得不到,让小王八蛋更容易脑补。 甚至就连过去很天真的亲亲抱抱,也在记忆里被反复咀嚼,变得津津有味起来。 简直越品越有。 现在王景瑞心里,他就是惊鸿一面,天上掉神仙,还是特地为了自己而下凡来的。 气个屁,高兴惨了。 “你傻乐什么呢?”启明没明白,还以为他会埋怨自己的,但却从他的姿态里读出了窃喜。他心说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越大越难猜。 王景瑞轻咳了声,敛了表情说:“对不起,师父。徒儿知道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自己,久别重逢,我高兴。” 师父一称,来得也太过轻巧。 其实启明也知道,他根本没教过王景瑞什么,但是曾经的东华帝君也是这么当他师父的。 指了路,然后就自己闯去吧。 “沈先生裴将军老了,不日将死,你对他们感情如何,可否割舍?”启明不带感情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历练。回来后人间可能过了百年,一切沧海桑田。” 王景瑞抬眼,又窥得了他无情无义的一面。他百思不得解,流露出对现有生活的不舍,道:“所以你离开这时间,就是去了那个地方吗?” “嗯。天地分三界,上天庭,人间,下地界。”启明起身,负手而立迎风,郑重道:“年年。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位列仙班,掌掴天庭统帅三界,我会成为你最锋利的剑。” 他懒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 为什么叫年年?只是因为这两个字好念,就懒得再记第二第三个名字了。 王景瑞不是滋味,他摩挲着手上的茶盏杯盖,没生出有望成仙的荣幸雀跃来,既有对人世间的依恋不舍,还有对启明目的性太强的沮丧。 就知道神仙上门想必也是为了大道。 儿女情长什么的,只我们凡人才惦念吧。 “我不想。”王景瑞其实很分得清孰轻孰重,至少在目前,神仙师父的份量在心里不足以让他放弃人间。 “百年之后我熟悉的人都变了。师父你心淡,对你们神仙来说弹指一挥间,可我却做不到就这么斩断了对人间事的羁绊。” 他骤地起身,将手里茶盏一搁,走去伫立在启明身边并肩,却压根不看他说:“师父。得你赏识,得你指正改命,王重五感激不尽。但可惜,我实在没有修道成仙的愿望,我当下所拥有的便是我最想要的,请恕我难从你命。” 而后他说“师父请自便”,头也不回出了门。 - “自己不乐意的事死活不干,还是很像陈年年那头倔驴的嘛。”启明回首,看到艮仪星君从地上冒了出来。 小老头胡子又白又长,手上杵着根木拐杖,个子很矮,几乎才启明星君小腿那么高的个。 同时这也是土地公公。 “哎呦哎呦,浑身痛兮兮的。地界那些个怨鬼也太烦人了,又不能直接劈,咬得小老头我险些给陨落,还得多谢了启明星君出手相助。” 艮仪揉胳膊,粗喘着气叫疼,同时喃喃嘀咕道:“帝星势微,下地界那些个怨气冲天的,连判官都调去镇压他们了,人手不足已经严重影响了轮回,长此以往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既如此,我直接把陈年年绑了去得了。到了下地界那等妖邪之地,说不定他就能二次领悟紫气东来。”启明听罢,手上幻化出柄剑来,就要冲过去追上王景瑞把他给绑票。 “别别——”艮仪赶忙拦了下来,知道他是见了敖逸,跟自己家孩子一对比心里着急,但还是不想陈年年再遭一次罪,劝阻他道: “上次阴差阳错他都魂飞魄散了,启明星君,难不成你还真为了他再淌一次修罗海不成?” “你们真是的……我是不得以,碰巧撞上了那孩子涅槃重生觉醒帝星。”启明实在不明白,他压根不是为了陈年年。 去淌修罗海业火,完全是那一缕神魂的锅,却搞得上天庭所有神仙都以为他对陈年年情深意重。 陈年年若不是帝星,魂飞魄散关他屁事。 “好嘛。”艮仪压根不在乎封神之争,他就一管土地的,反应谁当帝君都不关他事,他平时就只负责上天庭和下地界的公事往来。 即便启明话虽如此,艮仪还是扫了他好几眼。 启明星君乃上天庭第二老资历,显得年轻,是因为吃了极品肉身灵芝,只要他乐意摆架子,所有神仙都得恭恭敬敬唤他一句左使。 但就是这么柄人面铁心的老剑。 陈年年难过时,他偷偷掉眼泪;陈年年被欺负时,他气得口吐鲜血;陈年年血洗师门时,他刚肉身塑形成功,就众目睽睽冲下了人间…… 上天庭好多神仙都亲眼看到的,启明星君他超爱!真的不是我们故意八卦他。 艮仪还想发话,启明却呵声冷笑,冰一般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如此显露的情绪来,他淡声,却仿佛带着滔天的恨意,一字一顿:“早在无稽崖,他陈年年就应当被我碎尸万段!” “……额。”艮仪星君不知他们的内情。 但听上天庭仙娥曾说,陈年年另有一心爱之人,还是个低等鼎炉,哪怕这个低等鼎炉貌不惊人,还被无数人使用与之交.合过。 陈年年为了他,杀师灭友,血洗了自己师门。 启明星君像是由妒生恨—— 一掌灭了鼎炉,一剑捅了陈年年下悬崖。 然后陈年年的魂魄入了修罗海,启明星君又后悔莫及地去捞他。 目睹了他觉醒帝星,领悟紫气东来撼动三界。 “不管怎么说,启明星君,你要当心动情扰性,不要帝星还没培养出来,自己陨落啊。”艮仪意味深长地提醒启明说。 启明颔首,愁思满眼,看去了王景瑞离开的方向。 第10章 王景瑞百无聊赖,出了门又去找萧则豫。 萧四哥跟他握了巴掌提起来,看出了王五弟心情不好,晓得他想必也是为着那个便宜师父。 第12章 “不痛快?”萧则豫掸了掸衣裳,怪笑一声问:“为着什么,他回来了你还不高兴?” 王景瑞瞪了他一眼,眼神犀利,扯了扯嘴皮。 “滚。他是我师父。” 小伙子看起来非常正派,听起来也是。 装,从小就喜欢装。 可惜萧则豫比他大个几岁,巧了,他是亲眼看着王景瑞一步步魔怔成执念的人。 小时候忍心耐性的压抑,而今混了权贵圈子反而成了内敛守礼,被教得四书五经淑人君子。 前提得是萧则豫没看到他偷偷画的那些相。 哎呀这小老弟,萧则豫想想就替他师父后怕,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吓人了不是,若是拿出来实践那必须得被人骂禽兽不如。 “沈先生裴将军也是你师父,你怎么不描摹他俩的画相?”萧则豫一胳膊揽了他脖子,笑得心知肚明,道:“百闻不如一见,哥们有眼光。” “我要是画了他俩任何谁都得被裴将军打死。”王景瑞推开了他胳膊,浮躁地重呼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起有次不小心撞见了沈裴俩师父…… 当夜,神仙师父就入了他的春梦。 “唉……”王景瑞缩眉,欲言又止,想向萧则豫倾诉却又无从说起,毕竟启明是神仙的事他又必须得替他瞒着。 “愁成这样?啧,那你往日里念什么呢。”萧则豫都有点不明白了,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怕他嫌弃你小屁孩?我瞧着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最多三十,兴许没娶妻呢。上吧,五老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万一人又不告而别你不得后悔死。” “我裴四哥就是这么对沈先生的。他跟我说的,不搞虚的,就打直球,将心比心就拿下了,开始是闹点小不愉快,但现在不如胶似漆好几十年了。” “你不懂。他不一样。”王景瑞沆了口气,被他这话唠给吵吵嚷嚷得心烦。 话说回来,神仙师父多少岁来着?他不知道。 “他……他若是不回来,我惦念惦念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回来了还要带我去别的地方。”王景瑞陷入了纠结和拧巴,叹气:“我也不是想瞒,就是,有点近乡情怯。万一我讨他的厌了,一个气头把我给扔那儿不管,我又咋办。” “带你出去玩儿,多好。”萧则豫说,“去呗你就。去哪儿嘛能有多远,自己叫马车回来不就是。” 他要带我上天! 我难不成叫条龙飞回来? 王景瑞咬紧了后槽牙,带着气踹了一脚墙边的树,心道他怎么就是个神仙呢? 为了神仙师父放下人间的一切…… 也不是不可以。 可万一人没泡到,自己回不回得来是个问题,还有回来了整个人间都大变样了,那他岂不是又得从零开始。 “我……真不知道值不值。” 王景瑞回想了下,现在自个有一间屋子,兜里还有几十两银子,他娘去年风寒过世了,说起来他除了些许熟人,现在也算无牵无挂,对人间也没什么多大的留恋。 他爹也快死了,继续待在王家,接着要对付几房小娘,还有几个哥哥争家产,说起来他现在还真挺得脸,笑到最后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跟了神仙师父去……前途未卜。 后者这买卖,除了能有相好,一听就血亏啊! “千金难买伊人醉。我觉得值。”萧则豫郑重其事,拍了拍他肩膀说: “你也晓得我们这些个出身,从小到大身边就是阿谀奉承,不需要多出色,别人为着咱背后的钱权,想得到什么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扪心自问,这些真正是你想要的吗?” “景瑞老弟,其实王家就算再有钱,打心眼里你也不爱这个少爷身份,不是么?” 王景瑞怔了怔,看去平日里并不靠谱的他,萧则豫呵呵干笑,示意自己只是随口唠嗑,道:“我就是瞎说,你就当随便听听。” “我三哥不顾家里人意见,找了个落魄世家青楼女子,最初旁人都说我三嫂配不上我三哥。后来他打仗手没了成了残疾,现在人又说我三嫂可怜摊上个残废……可我看来,我三哥三嫂他们依然过得郎情妾意,这就足够了。” “智者!”王景瑞脑子里豁然开朗,冲他打了个响指就准备回去,跨进门之前还折了回来给萧则豫一个拥抱。 “四哥,保重。替我跟沈裴二位师父说再见。此一别恐难再见,愿今后哥们你平安喜乐。” 然后就兴奋地冲了回屋,准备跟神仙师父一起去浪迹天涯。 萧则豫愣了愣嘀咕,“什么啊,生离死别似的。” - 王景瑞一开门,见着了躺椅上晒太阳的启明。 日头不大,根本不热。但他懒洋洋的,闭眼像小憩,手里摇着把蒲扇,一下下扇得带起了发丝。 “你不想去的话就算了……”启明开口,反正他也烦,没人催的话他宁可一直拖着这事儿。 成了帝君,他不是得被他指哪儿打哪儿,每天还得对这死小子毕恭毕敬的。 “我跟你去!”王景瑞笃声道:“师父,我们走吧。” 启明睁开了眼睛,轻呼了气,情绪波动涟漪。 “好。”他语气略过一丝疲惫,“你做好准备,我带你去下地界。那地方是凡人转世轮回前排队的地方,妖邪出没,怨气深重,很危险。” 启明又闭上了眼睛。 王景瑞回屋收拾东西,面对一屋子曾经捣鼓的耍玩意儿,思量后,他最后只带上了曾经黄秀才给启明画的那副相。 不正常的那也没法带啊。 再出门,启明束了长发,手上捏了柄长剑,眼神一撇,然后丢给刚出门的少年一把短剑。 看他眼明手快地从容接过,又点评:“你裴师父把你教得不错,希望待会儿也别让我失望。” 他束起头发来又不一样了。 散漫慵懒的雪松化了,雾也散了,只透露出扎根咬缝的生气与不拔来,带着一股硬劲儿。 王景瑞这才意识到,他是剑,想必是个武神。 启明凌空一挥,面前撕出个缥缈的口子来,从里面飞出了些许暗灰,彻骨的尸气冷寒溢出,甚至一向不怕鬼的王景瑞都抖了一抖。 “别怕,跟上来。”他先一步踏了进去。 王景瑞跟了上去,看到了一片模糊虚无,头顶是缥缈的浩瀚星河,脚下是看不清的层层雾气,脚下踩的东西软乎乎棉花似的,没有旁人。 他的神仙师父不动声色,说:“你脚下踩的是肉身灵芝,是通过吸食人的魂魄长出来的,年份越久品级越高,用于神仙们的化形。——我也吃过,味道不错。” “人……的魂魄?”王景瑞有点毛骨悚然。 很快,眼前的雾霭散开,启明挑眉扫了他一眼,视线晦暗,指着不远处红得妖艳的血海。 说:“那里就是修罗海。若是一个人死后怨气太重,魂魄不愿意转世,就会被天道判罚,直接投到修罗海里用业火去洗涤一下怨气。” 王景瑞点头。 越走越近,他瞳孔地震,看到了那血潮里根本不是水,而是人,一个个被业火烧得剧烈挣扎的人形魂魄! 魂魄无色,但业火是红色的,他们都发不出声音,只表情扭曲,痛苦万分地四肢扭曲,挣扎往上岸爬,但是一上岸,就又被肉身灵芝给吸食。 那些魂魄顿时变成了暗色飞灰,化为乌有。 于是有些人只能熬,不敢上岸。 “他们身上这火……多久才能灭呢?”王景瑞捏紧了手上的剑。胸口发闷,却不想天道竟如此残忍,师父竟也间接吃过人的魂魄。 “百年一谢。”启明扯了扯嘴皮,表情有点带着厌恶,道:“怨气散了,其实也就不疼了。” 他又重呼出口气,说:“但可惜,怨气是个很邪门的东西,有的魂魄甚至被烧了百年都化解不了心里的气,只能等到业火自己熄灭,期限就是一百年。” 说得很淡,透露出轻微的咬牙切齿。 王景瑞猜测他不大喜欢这里。 只见修罗海里,有的魂魄忽地腾起飞天,刚刚露出欣喜和愉悦来,才飞一半周身又烧起业火,于是表情扭曲嘶吼着再次掉了下去。 “继续吧。”启明领路,带他沿着修罗海向前走,同时说:“自然老死的人最不容易被天道判罚。” “反而惨死,怨死,含恨而死……总之越是不想死却死了,对人世间留恋越重的魂魄,容易被天道判罚。一旦释然,就可以排队了,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转世轮回重新投胎。” “那儿。”启明用剑一指,示意他看去上边。 只见不下上百条铁索木桥摇摇晃晃,陆续走过一两个白色游魂。每个桥头上都有孟婆,盛汤忙得不可开交,排队的魂魄黑压压多如牛毛,还有好些阴兵在维护秩序。 不远处,牌匾高挂着阴曹地府,历史悠久的古房建筑气宇轩昂。 那头也是一大堆人等着,但是可以说话,吵吵嚷嚷的,在扯什么:“我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下辈子我一定要投到有钱人家肚子里!” 第13章 诸如此类话题,闹得不可开交。 “转世流程这么复杂的?”王景瑞觉得真是稀罕,原来阴间都逃不了公务繁忙的宿命。 他觉得新奇,站去了启明身边,没多心,还用胳膊撞了撞神仙师父,好笑:“哎,师父,这里打杂的那些个阴兵也算神仙么?” 启明没回答,睥睨看他。 紧闭的嘴仿佛说着“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王景瑞回头,对上他威严的脸,立马站直了,同时谦恭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师父,敢问我该怎么历练?放心吧,上刀山下火海,徒儿不吭一声。” “当真?”启明哼了声,眼神带着杀气。 王景瑞总感觉,打来了这个地方后,一惯寡淡的他情绪相当外露,带着一丝无法言说且又忍无可忍,对自己的暴躁愤怒。 还没继续琢磨的王景瑞,下一秒,就被启明给一脚踹去了修罗海。 不是,怎么还用踹啊? “去吧。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的不吭一声。”启明俯视看他,衣袖翻飞,头一次如此明显地勾了勾唇。 ……啊?为什么? 这应该是王景瑞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 第11章 修罗海没有水,而是灼灼业火。 启明定眼看着,掉下去扎了个实的王景瑞,一开始还慌张地扑腾了两下,紧接着,屁事没有,还傻乐呵地跟自己打招呼。 “师父,不疼啊,我根本没感觉。”王景瑞四下淌了两下,行动自若,那些魂魄没有实体碰不了他,只是张嘴无声带着惊疑看着他。 启明垂眸,心说应当是孟婆汤的作用。 果然,他一点也记不得上一世的陈年年了。 王景瑞看去启明,他轻叹了一口气眨眼望天,那表情说不清的罔然,竟又流露了丝丝悲悯和遗憾。 他都不用猜,一瞧,师父身上有故事啊。 疏离感就在这里,王景瑞才活了十四年,而他的师父是神仙,身上那种活久了的死气沉沉,跟棺材上的板盖一样用钉子扣得死死的。 打都打不开,又哪里会肯给自己留门路。 他不是太小,而是在人家眼里,沧海一粟。 如此一想,王景瑞顿觉得浑身烧了起来,看来是业火这种东西专找动情起念的人。 他爬上了岸,没太大反应,烫得并不厉害。 他刚想说话,启明却先搪塞了一句,解释说:“很好,业火对你不起任何影响,说明你心境纯粹没有任何执念,对于修行一途来说你简直就是天资异禀。” 王景瑞又跟上了转身领路的启明,听他正声:“修行,切忌动情扰性。不是要你灭情绝欲,而是不执着,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动摇心境。若是上天庭的神仙生了执念,也容易陨落。” “执念,什么才叫执念?”王景瑞早就想问了,“喜欢一个人,想跟他长相厮守,对于你们神仙来说这算不算执念?” “不算。”启明回首看他,眼里意味深长,道:“执念是要死要活,伤人伤已,毁天灭地。” “你若真心想修行,就要学习上天庭的规矩。神仙们只喜欢自己,只会跟天道长相厮守,不会对凡俗尘缘有过多的留恋。”启明回答。 “师父呢,也是如此吗?当神仙这么久以来,从未对除了天道之外的任何人事起过执念。”王景瑞死死盯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但他却读出了,沮丧。 启明微微蹙眉,察觉残留在体内的业火又起来了,烫得自己几乎战栗。他对上跟陈年年长得就是一模一样那张脸,脑子里浮现往事。 上无稽崖的那段山路,崎岖难行,大雨倾盆。 陈年年一身青衣被染成血色,拉着他跑啊跑,明明那么弱,明明也是死里逃生,明明自己每走一步身上的剑洞都在溢血。 还傻不拉叽地对他笑,安慰他。 “别怕,岁岁。我知道你不想嫁,我带你逃婚。” “我从来没在乎过你是鼎炉,没事儿,我也是个废物。说起来,我还没你修为高呢。” “你给我的灵石我都攒起来了,我们走,离开这里。从今天起,我赚钱养你。” 陈年年……这个,死骗子! 业火再次烧上来,简直痛不欲生。 启明别过了脸,咳嗽了两下,忍住了喉咙间的血腥,又被烫得给险些吐血。他剧烈呼吸,缓了过来,眼神再次恢复清明。 “有。恨之入骨,幸好我已将那人斩杀。” 可王景瑞将他眼里的暴动看得一清二楚。 是吧,就知道他有一段恨海情天。 王景瑞哦了一声,还是没能探出任何故事来,好失落,又将心里那点晦暗给藏了回去。 那个人能让他恨得入骨,究竟是为什么呢? 启明又继续带徒弟,领着王景瑞去了阴曹地府,还未行至,便见着一个判官迎了上来。黑眼镜八字胡,带着圆顶帽穿着红黑旗袍,把自己的长辫子一甩过来行礼作辑。 “见过启明星君,想必这位就是天命紫薇吧。”他姿态不卑不亢,“星君,您二位来得不巧了。这阵子阎王殿里,还坐着一位帝星候选人呢。” 王景瑞直了眼睛,又回看向启明,很懵地问:“怎么还有一位?” “不然呢,你真以为自己独二无二?”启明说,“统领三界的上天庭帝君,空着椅子就等着你一个人去坐。别人难道就不眼红,不心动?” 启明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 好怪……我哪儿惹他了。 王景瑞觉得他一来下地界脾气就变差了。 - 这阴曹地府的阎王殿,竟还挂了个‘明镜高悬’的牌匾,竟像极了人间官老爷的衙门正堂。 王景瑞刚踏进来,就见着了位白发龙角少年,皮肤极白,眼尾下两颊还有点蓝色小鳞片,长得那是英气逼人,也是活脱脱个美男子。 “四海龙王敖泽之子,敖逸。”他斟上了杯茶,使了法术直接凌空飞向了王景瑞,友好一笑:“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王景瑞。”他回答,然后接过打算尝一口,却看到里头躺了条肉红的死鱼,顿时倒了胃口。 再一抬眼,敖逸慢条斯理挥掸着自己的衣袖,很是轻浮。“这是我龙宫特产,红尸海鱼茶。王公子别害怕,总吃过鱼吧?想必你是从来没有尝过这味儿,很好喝的。” “敖公子,既当了人,就得学着人的礼数规矩。不要强人所难的道理,你总该懂。”启明一挥手,维护了徒弟,将王景瑞手里的茶又给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敖逸笑笑,对启明礼待有佳,不再继续挑事。 他爹龙王敖泽竟不在这里。只片刻,一道清朗女声自偏门传出来,说:“启明星君,可是要带天命紫薇去捉鬼?那你们来晚了,就在方才,地界迷路的魂魄都已被敖公子给捉回来了。” 来着一身墨色,打扮得中规中矩,很是干练,是个女相神仙。个子高挑,脸蛋也漂亮俊秀。 “这是上天庭帝君右使,墨文星君。”启明对王景瑞介绍。同时他问:“迷路的捉完了,那逃跑的呢?” “逃跑的也抓回来了。”墨文一板一眼。 启明不甚在意的样子,“实在不行的话,把塔里的凶兽放出来,让我家孩子去比划比划吧。” 敖逸本来靠椅子上,一听这话直接给坐直了。他额头青筋暴起,不耐烦且带着不相信,道:“星君,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拿凶兽练手。” 墨文也眼神一惊,看去个头还小的王景瑞。 “我自会在一旁保护好帝星。”启明回答,同时他示意王景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师父云淡风轻,不怒自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宣告道:“我乃帝君左使,镇魔塔里的半数妖兽都是我给逮回来的,想必在座的各位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发话。就算是帝星失手将凶兽给打死了,鬼王,帝君也没有怪我的理由。” 我能失手将凶兽给打死? 兔子大个的还差不多。 王景瑞看去波澜不惊的启明,莫名心虚。 “既是左使发话,那去便是了。”忽地,堂厅里飞了个黑雾进来,坐去了正座之上变成人形。 黑发红衣,眉清目秀,皮肤白得像死人,竟是个雌雄莫辨的阴相。鬼王师无尘指尖画符,三道金色符文便飘飞递到了启明的面前。 他说:“有启明星君坐镇,本座大可以放一万个心。” 启明接下,领着王景瑞出了门,径直往镇魔塔的方向飞去。 只见天际暗红,一片岩浆之上有数丈高塔耸立,通体黑褐,周身围绕着金色的符咒,而那些个凶兽则被铁链困在岩浆里,体型之大,每呼吸一下,都带气滔天的巨浪。 王景瑞彻底开了眼—— 这大小,一根脚趾头比我头都大,我还打它? 启明抽了剑出来,轻声“看好了”。然后嗖地踩了岩浆上的浮石过去,一剑,将某只还昏昏欲睡打哈欠的凶兽给掀翻了起来! 第14章 与此同时,别的凶兽看清了是他,吓得惊叫不止,甚至是惶恐挣扎,一时间哀嚎遍野。 那只被掀翻的凶兽被击去了墙壁,再然,启明闪身,一拳打去,它身后的岩石四分五裂,甚至就连铁链那头的镇魔黑塔都被震得一颤。 凶兽倒地,一命呜呼。 带起几十米高的岩浆巨浪。 王景瑞愣在原地,表情已经麻木了。 启明轻飘飘飞了回来,没有特地显摆的样子,轻声:“选只你觉得不顺眼的。慢慢来,打死就成。完事儿了我请你吃下地界的烧烤。” “……”他是魔鬼。 这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全是蛮力。 最终,为了证明自己不怂,王景瑞握紧了手里的剑,冲去了一只长得像青蛙的小型凶兽。 明明也有一栋楼高。 于是他被青蛙巴掌扇来的气浪给掀飞了…… 启明痛苦地闭了闭眼。抬手,用法术把他给拎了回来,然后亲自附身去叠握住了他的手,带着王景瑞操纵用剑,说:“这叫小气蛙,它的灵气中蕴含的风力很强……” 他跟自己凑得很近,王景瑞毕竟才十四岁,个子比他还是小了些,几乎被搂抱的动作,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神仙师父专注的眼,挺直的鼻,薄红的唇,还有流畅的下巴。 “认真听。”启明没看他,继续兢兢业业地讲解:“它的弱点在腹部,肚子那一片白的都很薄,只要看准了砍甚至可以一招制敌。” 嗓音也格外动听,很平静,没有不耐烦。 “最好是近攻,所以你得朝它走近一点。”启明带着他往岩浆里去,每一步都踏准了上边的浮石,王景瑞脑子里错杂纷飞,甚至能感受到他吹在自己脖颈间的温热呼吸。 痒痒的,挺挠人。 “千万别伤到它的眼睛,否则的话它看不清了会生气,然后嗞哇乱叫吼得到处都是风流。”启明总算是抽空看了他一眼,“挑着肚子劈。” “哦哦,好。”王景瑞后知后觉,感觉脸烧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听懂了,就是牛蛙嘛……叫得确实难听。” 启明敛了耐心,一下子就松开了他,冷声道:“什么牛蛙,你刚才有没有认真听讲?” “不弄死这只牛蛙你今晚不许吃饭。”然后他就嗖地飞到了岸边去,留王景瑞孤零零地杵在岩浆中间石头上。 启明没走,还得盯着保护他,只是烦躁地点了点手上的剑,用几乎蚊吟的声音嘀咕了句:“臭小子脸红什么呢。” 第12章 在启明的场外指导,外加偶尔的法术辅助下,王景瑞最终还是斩杀了一只气蛙。 当他好不容易成功,并精疲力尽回来休息,同时开始期待下地界的烧烤时—— 启明使着剑,将那只气蛙一条腿砍了,给施法穿了过来,放在了这边架好的两根架子上,就打算开烤。 问题是这只气蛙真的很丑,一看就不好吃。 “师父~”王景瑞瘪嘴看他,拿出了他小时候厚脸皮的款来。启明别他一眼,铿锵置地道:“你十四岁了,已经不可爱了。少跟我来这套。” “我是十四,不是四十。”王景瑞幽怨地看他一眼,这才发觉原来他不喜欢自己装乖卖萌。 启明哼了声,没搭理王景瑞。这边手上又是一把短刀,动作利落流畅,给气蛙的腿削瘤破皮,只保留肥美鲜艳的肉质来。 甚至就连烤肉的手法也相当娴熟。 “师父,你居然会做饭,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五谷不分呢。”王景瑞蹲他身边,又开始套近乎凹亲昵,总之就是很想打开老男人的心房。 “这不是一看就会?”启明现在对付王景瑞的心态也不一样了。 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得把师父的威严立住,再教他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整天护着捧着那铁定是当不了帝星的。 “我不会,师父教我。”王景瑞歪着脑袋,指尖捻去了启明垂地的衣角,把头埋自己膝盖上巴巴地望着他。 启明一把将衣服扯回来,嘴角轻微抽搐,但仍然泰然自若波澜不惊,他剜下一块熟肉递给了王景瑞,稳声嘱咐:“小心烫。” 王景瑞没接,眼睛勾着他师父,凑去用嘴给咬了下来,露出舌尖来还舔了舔那块肉。 “……”启明皱着眉。对上王景瑞像水一样的清澈视线,听他慢吞吞软声:“好吃的,师父。你手艺特别好。” 于是启明被哄骗到了,自己剜了块肉尝了尝。 难吃吐了。 “师父,怎么了?”王景瑞假声假气,屁股一挪,挨着他凑近了些许,还没靠拢,被启明递了一整条腿给拉开距离。 “喜欢就多吃点。”启明别开了脸,眼神别扭。 王景瑞点了点头,乖顺至极。 他一点点仿佛吃得津津有味,实则感觉嚼铁丝似的满嘴痛苦。他不傻,他品出来了启明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疏离,仿佛是一种心知肚明却又不说破的礼貌。 好生气,还以为师父天然呆,结果是装木头。 嚼肉的牙门都变得用力起来。 “师父,若是我日后得道飞升了,可以跟上天庭的神仙可以结为道侣吗?”王景瑞没完没了,七弯八绕地就是想挖出他的情史。 “可以,上天庭多的是临时道侣。”启明挑眉,语气总算带了点玩味儿,解释说:“能位列仙班的…有的是人,也有的是树,还有的是妖。今日跟这个结为道侣,明日跟那个结为道侣,双修之法对我们来说也只一种手段罢了。” “什么?”王景瑞瞠目结舌,竟不理解他们的风俗,有点心乱如麻问道:“那……师父你呢?” “自然也有过。”启明说得轻巧,毫无任何情绪。 王景瑞只觉着心口被狠狠一撞,有点气闷。 启明扫他一眼,读出了他脸色的浮白,垂眸。吹开脚边的某处小石缝,再不知哪儿扒拉来一根树枝,他将树枝插进了石缝里,解释说: “这,就是双修。别惊讶。这根树枝依附在石缝上才能生长,它的树根长出来也抓牢了石缝,它们相辅相成,这就是上天庭的双修。” “若是日后你有机会来上天庭。你见着的多数则不会是人,飞鸟走兽,花草树木,他们兴许都是神仙的化形。你若是在树下乘凉,亦或是在水里游泳,又或是吹了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风,都算双修。” 启明继续向他教导道:“在上天庭神仙眼里,凡人的规矩根本不算什么的。杀师,弑父,奸母,食子…他们有的是兽,有的是树,根本不懂什么叫作伦理纲常,甚至他们有的行为在我看来也很极端。但三界不能乱了套,所以上天庭的帝君,必须来自于人间,必须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原来如此,我竟觉得任重道远……”王景瑞说。 “我位列仙班三千年,唯一能让我尊称一句人杰的,是东华帝君。他是万古最强,也是奠基了如今三界格局的人,更是我唯一的师父。” 启明霍地起身,拂了衣袖,神色惆怅怀念道:“我不是他唯一的剑,但却是他唤醒了我的灵性,让我真真正正成为了一柄通灵的剑。” 王景瑞看去那根树枝,心情骤然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只可惜,他不喜欢当上天庭帝君,自己选择了陨落,已有两千年了。”启明带着遗憾感慨,叹气:“人真是很奇怪一种生物,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分明已经坐拥四海,长生不老,还为何放不下尘世人间,还是宁可陨落去转世投胎。” 这柄剑不懂,但王景瑞却光靠猜就能理解。 因为是人,就会有心。 他看去启明,觉得心里泛苦,涩声问师父说:“活了三千年,日复一日的生活难道不枯燥吗?” “友人分离,亲人死去,爱人衰老,当岁月不停抹去一切甚至是你的记忆,只留下自己,这时候再回首,目睹着物是人非旧人不复——师父,你还会觉得这么活着有意义吗?” 启明轻轻一叹,看去他的姿态竟带着悲悯,像是为着他的价值观而感到可怜,道:“所以我们上天庭的神仙永远最爱自己。” “谁动情了,甚至坏了心境,谁就是废物。”他别王景瑞一眼,迈开步子就走,露出你还太年轻的睥睨来,充斥着他活久见的高高在上,和俯傲众生。 - 王景瑞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将那根树枝拔了给扔了岩浆里,盯着他的背影觉着这柄老剑简直比石头还难啃。 不是心门难开,而是直接悍死了。 为着他根深蒂固,且信奉秉持的神仙观,对情爱这些玩意儿的不屑一顾就差写脸上了。 这是真神仙啊,简直无情无义。 想必让师父恨之入骨的那个人,也是害他动了情,同时也坏了他心境,影响到了他的修行星途,才痛下杀手的吧…… 真能耐,那人怎么做到的? 王景瑞甚至在阴暗地琢磨着,一定得挖出那段隐秘的故事来,实在不行我就变成那个人让师父恨我得了。 第15章 都为了撩他放弃人间了,不把人泡到手那不是亏大了么。再接着当努力修行也当神仙!到时候朝夕相处地烦也烦死他。 回了衙门,哦不,阎王殿。 王景瑞慢了一步,就远远看着,启明星君正跟个同样龙角白发的男人攀谈,而那个敖逸则侯在一侧对两人都恭恭敬敬。 “那位就是龙王敖泽。”王景瑞正愣,肩膀搭上一胳膊来,别过头去,看到了那位长得女相妖邪的鬼王。 他一笑,摸了摸王景瑞的下巴说:“我还以为你会被天道判罚的,结果你不仅无视了业火,还真重新投胎转世了,真不愧是天命帝星。” 王景瑞觉得这动作隔应,想推开鬼王,不料师无尘却拍了个金光符咒在自己背上,恨声:“陈年年,无视天道又如何?你丫别想赖账。上一世把我修罗海搅得翻天地覆,死了好些无辜游魄,这笔账老子早晚跟你算!” “什么陈年年?”王景瑞一僵,感觉到股寒气嗖地入体,然后又顷刻间骤地消失不见。 “哦,启明星君还没告诉你。”师无尘跟他拉开距离,实则他的举止动作并不显得阴柔,反而气质犀利格外地凌厉冰冷。 “无妨,你找脑子里那个符咒,待本座得了空闲自然会跟你唠唠嗑的。”话音刚落,师无尘又化为一股黑烟散去了。 这边启明回首,看到了姗姗来迟来的王景瑞。龙王敖泽眯了眼睛,板着脸,并不主动搭话。反而敖逸,扫了他爹一眼,鼓起勇气,问:“王景瑞,你刚才真的斩杀了凶兽?要不,你我切磋来过,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实力如何了。” “不急,敖公子。总会有机会的。”启明对敖泽拱手一礼,二人关系并不生疏。他示意我们得先走一步,然后领着王景瑞就径直离开。 启明带着他御剑飞行,往一栋高楼赤阁赶去。 王景瑞还想问问他,却见启明手上一摞卷轴,他像是要去忙什么公务。果然,靠近赤阁时,他则把王景瑞送到了楼台上去,留侯的墨文星君正伫立原地拱手作辑道谢。 “麻烦启明星君了,敖烨通天之能也只你可堪镇压。”墨文谦恭有礼,同时手上幻化出一支毛笔来,几乎扫帚的大小,她施法丢给了启明好声嘱咐道:“状元笔拿去,可护你心境神魂。” “等我回来,记得听墨文星君的话。”启明接过,眼神惊疑没多想,对王景瑞温声一句,嗖地飞走了。 王景瑞点了点头,看他消失在了天际。 再一回头,他对上墨文打量审视的视线,这位漂亮姐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带笑一句:“真像陈年年,难怪启明星君喜欢你。” 又是陈年年…… 所有人都认识,而且他像是跟启明关系匪浅。 王景瑞心里咯噔,刚想再继续问下去,墨文转身开门。一看,屋里又坐着个绝色女人,正眼波流转,对着墨文星君招了招手指尖。 “墨文姐姐~好久不见呀,今天想我了吗?” 与此同时,墨文眼前浮现一行字:母猪上树。 “大有进步。”墨文扯动嘴皮,回答。——真是受不了她这个臭毛病,三天两头换沟通暗码。 她行礼:“问天帝君。” 问天飞升前是女相,后来成了上天庭帝君,化了几百年的男相。 王景瑞略带惊讶,这就是如今的上天庭帝君。 “哎呦,这就是陈年年呢吧。”问天起身,提着裙摆垫着小步子过来,跟墨文来了个同款捏脸一脸温柔地叹道:“真可爱,我就喜欢小孩,小孩什么的最可爱了。” “谁是陈年年?”王景瑞拍开了她的手,有点生气,质声道:“他是谁,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说我是陈年年?” “额……对了,他还不知道。”问天点着下巴道:“谁把他带来下地界的?他还没有开始修行,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启明呢?” “启明星君镇压敖烨去了。”墨文对她客客气气,同时一挥手将三界地图化形展开,文秘十足地开始跟问天汇报起了工作。 问天痛苦捂脸,表示你说吧但我不想听。 王景瑞实在生气,被无视冷落不说,还被扣上了个陌生的帽子,他总觉得这个陈年年跟神仙师父脱不了干系…… 于是爬上了床榻,盘坐,开始敲脑子里鬼王给的那个金色符咒。 结果是两句话:“别问哥的暗码——哥不会告诉你的,才怪~嘿嘿~” 王景瑞没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他念叨了一遍,下一秒,耳朵边凭空传来了师无尘的嗓音: “找本座问你上一辈子的记忆?可以,没问题。帮哥一个忙,问天帝君认识么。不认识你就让启明带你去上天庭,偷他一根头发给我。” 王景瑞搞不懂,下了床凑去问天头发一拔,说:“不用去,我已经做到了。你来取吧。” “?”问天一脸怔然地回头看他。 师无尘在那边显得很激动的嗓音:“不可能,本座努力了几百年没做到的事情!” “问天帝君,鬼王找我偷你的头发。”王景瑞直接面对面回答了问天说:“我做到了他还不信。问天姐姐,他暗恋你。” 那边师无尘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问天神色淡淡,指尖一动,王景瑞手上的头发丝自己烧了。她正声道:“师无尘以下犯上,扣功德一千点。妄图操纵天道,禁用法力三天。” 然后打了个响指—— 王景瑞耳边鬼王的嗓音顿时消失了。 他当即觉得当上天庭帝君太拉风了也! 第13章 “陈年年……是我的上一世?” 他一直只叫我年年,也是为着这个? 王景瑞指尖轻点桌面,敲着二郎腿,有些不耐烦道:“我启明师父喜欢陈年年?” “是啊。”问天双手捧脸,嘟着嘴萌萌哒,说:“我还知道,陈年年喜欢个鼎炉,带他逃婚,结果在一座悬崖上被启明星君给拦了下来。启明星君由爱生恨,一气之下把鼎炉灭了,还捅了陈年年一剑,后来陈年年死了,他又后悔了跑去修罗海里捞陈年年的魂魄。” 墨文托着下巴,端坐着欲言又止。 “后来陈年年在修罗海领悟了紫气东来,业火对他没用,天道也拦不住,又转世轮回投胎变成了你。”问天拍了拍手,一摊,向这小年轻解释道:“所以,你在乎这个干什么?” 她哦了一声,摇动着指尖,说:“你担心启明会对你不轨?不不他不会,也没那个胆子。启明名义上是你师父,但实则他为你鞍前马后。只要你勤勉努力,努力当上天庭帝君,皆时你不必再对他谦卑恭敬,他也会客客气气唤你一声帝君。” “为着我的上一世对现在的我不轨?”王景瑞琢磨着方才师父踹自己的那一脚,有那味儿。 上一世我是被师父给杀了的? 那岂不是说,我就是那个害得师父动了情的人。 王景瑞如此一听,反而兴奋高兴起来。 “启明星君分得很清楚,陈年年是陈年年,你是你。所以他也甘心情愿地愿意辅助你成为帝君。”墨文留意着他表情,以为他在紧张。 “他为什么喜欢陈年年?”王景瑞抓住了重点,对上两位神仙的狐疑,他又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说:“我就是好奇,毕竟陈年年是我的前世,我也挺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问天摇了摇头,叹道:“兴许是启明星君背着我们偷偷下界认识的。” 墨文沉吟,道:“应当是个木的吧,毕竟跟启明星君比起来,那个鼎炉一无是处,还被迫跟无数人交.合过。” “啊?”这下又轮到王景瑞表示不理解了,问:“我喜欢的,哦不,是陈年年喜欢的不是启明星君?反而是个鼎炉……” “哎,墨文,我一直纳闷的就在这里。”问天说,“陈年年崛起那段时间,启明星君什么时候去过人间?他打哪儿认识陈年年的。” “兴许是分.身。”墨文感慨了一句。 “总之小帝星,你完全不用担心启明星君会放弃你。”问天认真地对他眨了眨眼睛,“为着陈年年之死的愧疚,他也会助你登上天庭帝君之位,更何况,你觉醒的紫气东来实在强悍罕见。别害怕,要相信自己能胜任这份殊荣,我很看好你。” 王景瑞对这位现任帝君皱眉不信。 “她对谁都这么说,因为她当帝君腻味儿了。”墨文说,“特别想找个冤大头来接这份劳差。” “果然如此。”王景瑞一下就理解了。 三人默声片刻,王景瑞脑子里还装着师父,压根没认真听她俩讨论镇压敖烨的事情。 “我怎么才能想起上一世的记忆呢?”王景瑞嘀咕,看去了这位无所不能的上天庭女帝君。 问天摆手,神色肃穆,一下子就正了脸色说:“天道有制,一旦喝下孟婆汤入轮回,必须得忘却前世今生重新开始。包括帝星也一样。” 第16章 王景瑞转念一想,琢磨:“那可有什么法器,能让我偷窥旁人的记忆?二位漂亮姐姐,还请指点晚辈一二。” “哎呦小帝星嘴巴真甜~”问天又捏他的小脸。 墨文清咳两声,示意帝君得庄重。然后附耳提醒问天说:“帝君,你该回去坐镇上天庭了。若是让太白星君知晓了,我们会挨骂的。” 问天瘪嘴,像个受气包似的,垂头丧气走去了楼台,化为一阵白烟消失飞去了天上。 墨文好耐心,跟王景瑞不痛不痒攀谈几句,竟叫了随侍上了好些来自人间的美味佳肴,让小帝星大快朵颐。 然后就说是去跑业务一趟。 - 她一走,王景瑞就出了赤楼,勾唇一笑,直奔了阎王殿去找鬼帝师无尘,同时从兜里掏出了第二根问天帝君的头发。 只见殿里的师无尘,法力被封,变成了个面色阴沉的尸色小孩,甚至个子比王景瑞还小。 王景瑞没笑话他,只是把问天帝君头发丝一递,道:“她不喜欢你,放弃吧。我想恢复上一世的记忆,能不能帮我?” “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师无尘掏出个红色锦囊,将问天的头发丝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他转身落座,自言自语解释道:“只是帝君即将陨落,与她好歹共事百余年,本座身为下地界之主,妄想推算天道替她投个好胎罢了。” 王景瑞表示疑问:“常听你们神仙说什么天道天道,又不可违背又不可轻视的,天道究竟是什么?” “天道就是天道。万物的变化,三界的格局。”师无尘没有用法术,面前桌上摆了一个铜鼎出来,里头游动着金色的缥缈颗粒,他将那个红色锦囊给放了进去。 “对天道的认识越深,修为越强,越能永生。只能领悟、学习,不能改变,操纵天道,否则自己也恐遭反噬。” 铜鼎里金光旋转,而后变成了一汪面色的汤。 “当然,帝君例外。”师无尘扫他一眼,“因为天道认可的人,才会让他领悟紫气成为帝星。” “难道这就是孟婆汤?”王景瑞趴了桌子上来,指尖还想去戳一戳搅和,被师无尘给抬胳膊拦了下来。 师无尘掏出个瓶来,给一勺勺舀起装了进去,说:“对。届时帝君陨落,饮下这口带有神迹的汤,可保她转世为人的下一世顺遂安康。” “你既都能做孟婆汤了,孟婆汤就没有解药什么的吗?”王景瑞还是忘不了恢复记忆那一茬。 “孟婆汤安神定魂,要结合天道,才能消除人的前世记忆。”师无尘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接着起身,领了路,带着他往阎王殿的深处去。只见画风暗沉却不失大气内敛,明晃晃的烛灯,映衬着通畅的大道,还有各色妖异的凶兽雕像驻守左右。 “这世上真的有妖啊?我在人间从来没见过。”王景瑞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满眼好奇惊异。 “下地界不仅有地府,更是妖界。”师无尘回答: “最初的最初世界不分三界,人、妖共存。妖族统领世界,后来人学习妖,通过修行使得自己变成了神。再后来,更有万古至强东华帝君开辟了三界,将世界分离成上天庭,人间,下地界。从此,神仙在上天庭,凡人在人间,妖族和怨鬼则被封印在下地界。” “按理说,你跟敖逸比起来太吃亏了。他是妖,天生法力,你是人,你现在甚至连灵气都没有。” 王景瑞颇为恼恨地看了看自己。 “别有挫败感。自千年前东华帝君奠基三界格局,人间的灵气就被抽走了,本就不利于修行。下地界才是三界灵气最为鼎盛的地方,为了镇压妖鬼怨气。”师无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启明星君带你来这里是非常合理的。” 行至走廊尽头,石门高大耸立,两边有二位神相翩翩飞舞,一男一女,一人舞剑,一人挥袖。 鬼王抬手摁在石门上神龙含珠的印上,随口一提,道:“据说,这两具神相就是东华帝君。” 定眼一瞧。王景瑞点了点头,果然是一个人。 进门后,头顶书柜高耸入云,卷轴陈列有序,来往的有人有妖,奇形百怪,各自奔忙,像都是在下地界打杂的各色劳役。 见着鬼王纷纷客套招呼一声,大家伙像都在忙着关于转世轮回投胎的档案。 再跟着鬼王走,王景瑞还多心留意到,还有个桌子围了一大桌子人和妖,像在开会,吵得面红耳赤,咆哮拍桌。 “要我说这样一个藐视君父的臣!就不应该再给他官命格,你还给他判了三十万功德?我也是人,也更是当过官老爷的,对于这个沈什么人的,我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更有说话的资格!” “——要知道这里不是人间了,什么藐视君父儒家守礼?那是你们人间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的阶级教化!在我们看来,此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更催化诞生了一个女帝,助力推动了大今王朝的意识平等社会变迁!” “而今的我们是神,不是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而不是肤浅妄断限制在时代局限下的一人之过!看来,你根本不懂天道,你可要当心陨落啊。” 王景瑞一听,哼声笑了,这是说的沈先生吧。 不想这下地界也是爱才子佳人,果真人杰走到哪里都是腥风血雨。 “我恢复不了你前世的记忆,因为有违天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曾经那是个怎样的世界。”师无尘接过一鱼头怪递来的卷轴,展给王景瑞看。 “也就是,你的上一世陈年年,他所在的时空是个怎样的世界?” 王景瑞还没接,只见鬼王卷轴一开,就察觉到自己神识剥离,进入了那个世界走马观花地游历了一遭。再回过神来恍若隔世,师无尘却说只过了几秒,让小年轻深感神仙们的强悍如斯。 还有就是,那个世界之下,未免也太过黑暗。 妖族独大,强者为尊,人族攀附妖族,要么是天之骄子修行成神,要么是被人或妖当作鼎炉榨干一切。 弱者,在那个世界任人践踏。 难怪,东华帝君当初分离三界的决定,对弱者来说,简直无异于救世主光明神一般的存在。 “真想晓得你的故事,不妨直接去问启明星君?”师无尘哈哈一笑满眼意味深长,“尽管我猜他也是不会想说的。” “我会去喜欢一个鼎炉?”王景瑞仔细琢磨这事,又回忆起他神仙师父的灼灼风姿,简直想不通。 就那些个鼎炉也配?这两者之间怎么能比嘛。 正又瞎转悠着,忽地,师无尘耳边响起了暗码,接着传来墨文的嗓音,火急火燎道:“鬼王阁下,小帝星呢?你将他带到哪里去了?!” “我这儿带孩子玩啊。”师无尘好声说。 “告诉他。启明星君镇压敖烨,却被敖泽算计背刺,现下用通灵术已联系不上了。”墨文在那头镇定自若,当机立断:“让他来东海。” 师无尘带着疑惑看去王景瑞,觉得哪里怪,道:“你师父在东海出事了,你竞争对手小龙人他爹干的,你去吗?” “啊?肯定要去的啊。”王景瑞心口仿佛被锣重重一敲,骤起惊吓。 第14章 临走之前,师无尘写了个金色符文送王景瑞,再然后便把他送到了墨文那里去。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当心,记着自己是小帝星。 王景瑞没有深究他这句话,随墨文上了路。 墨文星君果然还有别的法宝,只单袖一挥,金边山水长卷轴便变成飞毯,将他给领了上去。 “我师父,他怎么样了?”王景瑞看着脚下的重叠山影,莫名紧张。他攥紧了手里的剑,不知道自己去了能不能于事有补。 下地界没有太阳。雾霭深重,山水共长天一色,天地都是黑与白的晕色浸染。时而有惊鸟飞过,啼鸣阵阵。 墨文星君嗤笑了声,不知在想什么,她抹了抹眼角,轻声:“天道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臭小子。” “因为我是凡人?”王景瑞实则品味出来了她话里的不屑。 “天道真是难测,往届帝星哪个不是世间人杰能士,而你陈年年,除了跟启明星君交情匪浅,实在看不出任何过人之处。”墨文星君眼色一寒,王景瑞也正拔了剑出来防备。 脚下卷轴一散,她竟收了法宝,双目冷冽无情,任由王景瑞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掉了下去。 王景瑞这才想起鬼王师无尘那句话的深意。 ——记着自己是小帝星。 妈的,好处是一点没有!怎么还搞上暗算了啊! - 东海之底,关押了一条龙。 敖烨,龙王敖泽之弟,他唯一的过错便是,与问天争过上天庭帝君之位。 启明化为了一柄剑,扎进了海底,在万丈深渊几乎是修罗海的尽头,看到了那条遍体凌伤且仍然泰然自若的老龙。 第17章 金色符文化为锁链,缠绕着他全身上下。敖烨感受到了老友的气息,鼻息吹起巨大的气流,随着启明的靠近睁开了眼睛。 “斩日破月,你来了啊。”这是启明的旧名之一,现如今三界已没几个人这么叫他。 “禁制依然稳固,墨文星君怎会出这样的疏漏?”启明四下绕了一圈,接着回到了敖烨面前。 “问天此人,跟东华帝君比起来,差远了吧。”敖烨动了一动,龙身带起波澜水流,还有锁链的声音叮当作响。 “……”启明跟他无话可说,转身欲走。 却见自敖烨方圆百丈,四周法阵已起,红褐的光圈一道道升腾而起。启明稍惊,看去手里的状元笔,心底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回首,果然还另有看客。 不远处,龙王敖泽和他儿子敖逸也破水而来,前者一脸沉重,后者则带着忐忑紧张。 “启明星君,冒犯了。实在是各为其主,不得不暂时将你禁固在此地。”敖泽抱拳一礼,同时也对敖烨颔首表示微笑。 “敖泽!”启明轰地往法阵撞去,“你儿子还没有悟出紫气,陈年年他也还只是个凡人!封神之争还未开始,你就等不及要斩尽杀绝了吗?!” “为时尚早,这才能叫未雨绸缪。”敖烨冷声。 同样他铿锵置地道:“启明星君,不要再挣扎了,我们也无意伤害你,只是想迫使陈年年放弃帝星的身份。” 敖逸亦对启明行礼,皱眉愁声:“星君,我等知道您在上天庭位高权重,但烦请您听我们一言!修行一途本就不易,自东华帝君上任以来人族鼎盛兴旺,能者上位这本无可厚非——” “可下地界妖族之多,我龙族又为百妖之长,以身作则,舍己慰下,才能配称得一个‘王’字。由于我族分担的灵气实在是屈指可数……更可况,还有上天庭各路神仙抽取,人间能人飞升吸取灵气,这样下去,我族迟早再不复于世。” 敖逸对启明重重一鞠道:“星君!我不求您能谅解我龙族的为难,但麻烦您看在我也有人族血脉的份上。不要,跟我们作对。” 启明化成了人形,缩眉深思,定眼看去他二人,忽地便放下了执着,淡淡道:“也罢,那我且就看看,你们当如何迫使陈年年放弃天命帝星。” - “启明这就被你说动了,竟就放弃陈年年了?” 这边,墨文凌空负手而立,怪笑了声,看向脚下那被毒蛇猛兽追得到处跑,还嗷嗷直叫的小伙子,顿感这事儿怪好笑的。 得亏他们还大费周章地把启明给算计过来。 敖泽运用着通灵术叹了口气,显得疲惫,道:“启明星君本就从不参加封神之争,依我看,他站陈年年这人的心从来就不坚定。” “不可掉以轻心。”墨文抿唇,分外严肃深沉,道:“即使他不选陈年年,那他也不可能去选敖逸。毕竟,他有你一半的龙族血统。当年东华帝君被敖烨冒犯重伤,启明星君险些将他废了。不要忘了他跟龙族还有这一层恩怨。” “我倒是觉得,他恐怕还是信陈年年。”那边同样冒出了敖逸的嗓音,他略微沉吟道:“若是陈年年这就自己放弃了,那启明星君也不必再对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报以栽培之心。” “栽培?”墨文一听,恼了,当即挥出了手上的卷轴,里头霎那间飞出了墨色形状的千军万马,临空而行地向下边叫苦连天的小帝星奔去。 “……”那个女人是魔鬼! 王景瑞一剑劈去某墨虫,忍不住冲天大吼道:“你是什么狗屁神仙?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墨文凛然不动,直用看死人的眼神冰冷地看他。 ——心里又嫉又恨,我倒要想见识见识你的紫气东来能否再次撼动三界! 王景瑞挥剑挥得好累,这墨化的什物太多了,他一是近不了墨文的身,还是个不通灵的凡人根本对付不了神仙的法术。 哎?神仙!对了,他骤地想起,鬼王师无尘不是还给了自己一张金色符文来着。 他猛地掏出,符文果然还是化为一束金光飞进了自己体内,却不是通灵术,同样的开始寒意,接着便是自浑身上下升腾起来的热气和灵力。 “这……这就是法术?”王景瑞看了看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体表,他正伸出手去想放出个灵气炸弹来,却见—— 某个墨色小鱼一口咬了上来。 没流血,但好痛。 同样的,他耳边响起了一句话,却是个女声道:“傻了吧唧,还不快跑。” 王景瑞拔腿就跑,脑子里乱成一团,想开口问,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女声和低低的笑:“哎呀,你真是……太逗了。这一世还没领悟到紫气呢,别逞能。” “你是问天帝君?”王景瑞听出了她的声音,有点被耍得团团转的愤怒感,吼道:“喂!你手下当着你的面儿在杀你的后备军哎!你怎么跟看戏似的?啊啊啊啊你们究竟是群什么神仙?!” “关我什么事儿。”那头的问天玩味儿十足,道:“是你想当帝君,又不是我请你来当帝君。” 然后话音消失,那股通灵术的感觉也没了。 王景瑞不知所措,身后千军万马奔腾袭来追杀,脚边还不间断地落下无数柄墨做的刀剑斧捶。 甚至有支箭堪堪锁喉而来! 王景瑞瞪大了眼睛,躲过了,脖颈处一道血痕,他实在是怒了,转身提起脚边的一柄长枪,猛地向天上的墨文丢掷而去! “欺人太甚——” 这哪里是什么下地界,这里就是阴间! 准头极好。墨文挥袖散术,接着眼里怨意更甚,手里幻化出一墨张大弓来,拉动射来一道箭矢。 对了,才想起她是文神。 王景瑞脑子里电光火石,骤然想起她方才种种攻击,都是大范围法攻,按理说她近身应该不会好。 赌一把试试。 王景瑞作势闪避要躲,还是不敌,被墨文的箭一把给射到后背,他嚯地倒地不起,开始装昏。 墨文一看,眼神微眯,终于慢吞吞飘飞下了地,手上的弓依然攥得紧紧的,她一只手搭上了王景瑞的肩膀,刚想用力把他给翻过来—— “墨文!快走!”同时她耳边响起敖泽的惊嗓,道:“启明破阵出来了!我们没看住!” 与此同时,王景瑞手上那柄短剑终于现身,他抓住时机,趁着转身一把挥去了墨文,也是极准!很快! 她身后寒光闪动,飞出一把迅疾的剑来。 墨文被王景瑞砍中了肩膀,吃痛踉跄后退了几步,转身,太不巧了,启明星君的死人脸刹那间出现! 启明一掌将她给推开,手上蕴含的力大概还是不大,只把她给逼退,跪地到不远处捂胸吐纳。 身上没血,他们神仙流出来的居然都是仙气。 “师父……我差点死了。”王景瑞神经一卸,总算松了口气,伸出了只手想让他拉自己起来。 “不错,没死。”启明斜着眼看他,一动不动。露出个我看你丫还死装的表情来。 天爷,他太冷漠了。 于是王景瑞自讨没趣地自己站了起来。 “墨文星君,也对辅佐帝星感兴趣吗?”启明迈步过去,伸出了只手想拉她起来,道:“东海龙族许诺了你什么?竟能让你这个人族右使为个妖族之子甘之若饴?” 墨文接过他的手站了起来,笑了声道:“敖逸不是也有半个人族的血脉么?不过瞧他们龙族可怜罢了。” “下次,不要用这么腌臜的手段了。”启明皱眉。 “你还真是个直肠子。不过,下次我不会失手。”墨文的伤口缓慢愈合,她也不在意,反而对王景瑞兴奋起来,带着笑柔声:“很不错啊小帝星。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走着瞧吧。” 第15章 王景瑞看着启明负手踱步的背影,心乱如麻。 他一直在对自己循循善诱,向徒弟解释着上天庭的风土人情,王景瑞却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要不要亲自问他关于陈年年的事。 “别害怕。你是帝星,有天命紫薇傍身,天道出于对你的历练,让你受些罪是很正常的事情。”启明眼神冰冷,不知为何,自来了下地界后反而对徒弟倍加严肃。 墨文走了,启明也还了她的状元笔。他们漫步在这片旷野之上,天际灰蓝暗淡,一白一黑迎风走过。 “命坐紫薇,既是祥瑞,也是大凶,成帝之路不可能一帆风顺,此时此刻起你便要做好跟神仙斗法的准备。” 启明望天,冷寂道:“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墨文星君即便真杀了你,你还是可以转世。”启明又回首,郑重其事:“皆时,我还会再来寻你,直到辅佐你真正成为帝君的那一天。” 如此坚定不移的宣告,王景瑞心里一颤,接着,心里就更想知道他跟自己上一世的过去了。 “师父,我知道我上一世是陈年年了。”王景瑞不喜欢憋着自己,他心里也藏不住事儿。 第18章 “哦……”启明挑眉,眼底闪过情绪,略带了一丝惆怅,然后道:“你想知道什么?” “您跟他……发生了什么?”王景瑞将那个‘您’字咬得很重,他实在是好奇,也忐忑,他实则不想听到他们之间过分的情深意重。 “他于我有恩,救过我一命。可他却也坏了我的心境,害得我险些陨落,所以我杀了他。”启明抿唇,忍住了怪异的别样心绪,哑声道: “他当时已无路可退,即便我不杀他,他也会被仇家追杀而死,我送了他一程罢了。” “而后,他觉醒帝星,是他选择转世变成了你,我跟你的缘分就是这么来的。” 启明抬手,原本想摸他的头发,却换了动作,改为拍了拍王景瑞的肩膀,说:“你莫不是担心我会放弃你?不会,从一而终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王景瑞勾了勾嘴角,忍住了。听他说得如此波澜不惊,仿佛露水情缘,心下还是为着自己更重要而小小喜悦。 “那,那你从今日起,不要叫我年年了好不好?”王景瑞心里还是有疙瘩,才不想活成上一世那个人的影子。 启明轻呼了口气,微微蹙眉,有点无奈说“好。” 王景瑞抬眼,期待眼巴巴地望着他,启明这又才慢吞吞正声说:“景瑞。王景瑞。可满意?” “师父最好了~”王景瑞下巴抬起,姿态散漫,颇为手痒地撩了把他的袖子,斜眉勾他一眼,然后双手叠头蹦哒着冲下了山坡。 启明一甩袖子,看着少年人的活泼劲,淡淡带趣跟随上去。 - 而后王景瑞亲自登门,拜谢了鬼王师无尘,得他闲聊才知道,原来是妖族自谓天地灵气分配不公,尤其是龙族,近百年来修行缓慢,所以固而有此夺帝之心。 但无奈,这是当初东华帝君定下的规矩。曾经妖族称霸,他就是那个世界走来的人,他太清楚妖族本色中的兽性了——为了守护凡人,所以也必须要在凡人里挑选下一任帝星。 比起人家敖逸的身负重任,王景瑞确实觉得自己想当帝君的理由也太过浅薄了。 是了,他只不过为了神仙师父而已。 为了天地凡人什么的?哈哈,关我屁事。他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呢,他实在不知道,当下只想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专心。”王景瑞一走神,脚下动作就慢了,身后启明的滔天剑雨席卷而来,凛凛寒光,带着敏锐的锋利与凶残。 王景瑞皱眉,不想让师父对自己失望,当然,他本身也在这样的魔鬼训练下进步惊人。 他冲去石壁,一脚踏上侧墙岩踏,直面迎上了那暴雨般的剑,然后停顿。启明一惊,手上动作骤停,想停下施术却对上了他坚毅的眼神,而后还是掐决继续操剑射了过去。 王景瑞勾唇,在咫尺之间的距离,一个翻身,用力将脚下岩石踏碎,掉了下去,任凭那些个剑雨齐刷刷射向了墙壁—— “不错。”启明为他的身法点评。 这里是镇魔塔所在,王景瑞一掉下去,岩浆里破浪而出,庞大的鱼嘴尖牙就长了开来,露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来。 把这茬给忘了。 王景瑞瞬间原形毕露:“啊啊啊啊师父救我!” 启明指尖轻捻施咒,自己那杆剑鞘就飞了过去,将他给接住捞起来,递回了自己身边。 “累了吗?今日就到这里吧。”启明再一挥手,王景瑞面前飘飞出一盏热水和两个瓷杯来。 启明接过抿唇,看来是渴了。王景瑞也喝着,虽说是朝夕相处,但眼神依然不放过视监他。 天爷,不愧是上天庭最能打的武神,极品肉身灵芝他得按吨吃吧……这也太,矜贵雅致,甚至就连每一根眉毛都生得那么恰到好处。 “你在想什么?”启明垂眸,神色肃穆,手上轻轻一动,瓷杯里的水就泼去了王景瑞脸上。 “额,没有。我什么也没想。”王景瑞心口咚咚直跳,有种被戳了窗户纸的慌张紧张,但很显然,启明虽然有点天然呆缺心眼,但心知肚明的他却又不把这层薄薄的纸给戳破。 “这点小事就坏了你心境,若是日后你见了上天庭的仙娥们,不得被她们勾了魂去。”启明轻叹一声,那口吻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对他少年心思的了如指掌。 “要知道,她们可巴不得跟神仙们双修呢。”启明眸光一凝,不痛不痒地提了一嘴。 “师父是……我目前见过最好看的神仙。”王景瑞老实巴交地说。 “修为越深厚,化形越纯粹。也就是你们凡人眼中的美色。”启明回答道:“我修行三千年,既有肉身灵芝的加持,也对化形颇有心得。” 墨文星君说得真对,他真是个妥妥的直肠子,就连‘我知道我很好看’这等措辞,竟也能被他讲得正气十足毫无引以为傲之意。 “按理说,目前上天庭最好看的应当是太白星君。有机会你见见他就知道了,道骨仙心,哪怕只是夺舍附体也会让人见之如沐春风。” 启明收了饮具,领着王景瑞离开镇魔塔。 刚踏上地府处,就见着天际一行人,判官火急火燎飞天上,身后跟着一堆黑白无常,他嘴上又急又忙:“敖烨又欲想破阵了,鬼王阁下何在?去请!” “走!这次不当是假的。”启明一把抓了王景瑞胳膊,尤其高兴,提着少年往地府阴兵们处飞去,过去对判官药不行道:“判官,我来助你。鬼王不是才被帝君禁了法力么。” 王景瑞发现了,说起打架他就很兴奋。 “哦,启明星君还没走啊。”判官药不行不过多客套,拱手一礼道谢说:“有劳星君了。走。” 一行人鬼神飞去,沿着修罗海的流淌,原来关押那位龙族最强的牢狱,竟就在湖泊之下。 才靠近,便听见震耳欲聋的龙鸣,一条巨大雄浑的龙身自水里升起挣扎翻腾,带起惊涛骇浪,可怖的气流和灵压如涟漪般层层叠来。 那条老龙痛苦不堪,咆哮嘶吼。身上的金色锁链甚至带上了闪电,激得他如蛇般扭曲。 而不远处,凌空伫立着个手别长剑的男人。 他背对众人,衣煞飞舞猎猎,气质十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敖烨,轻声:“孽畜。” “这人是……”王景瑞刚想说何人如此嚣张。 那人才刚刚一转头,启明已稍摁了摁他的头,同判官一样,先一步行了礼,道:“问天帝君。” “既是帝君在,那我等就但听帝君处理了。”判官将头一埋,示意身后阴兵可以走了,说罢便毕恭毕敬地后撤离开。 “小帝星,过来。”问天抬手,王景瑞本以为他是询问启明,却不料他那句话是直接下令,自己的身体便不由控制地朝他给飞了过去。 见过他的女相,还觉得很是和蔼可亲。 但这男相,也属于英俊,但却格外犀利。王景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下有点害怕他,毕竟两者之间个性和气质都差距太大了。 “帝君,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关照晚辈……”王景瑞扯了扯嘴皮子,挤出个笑来对他说。 他斜着眼一撇,发觉启明脸色忧虑,欲言又止飘飞了过来,伫立在问天帝君旁边也像是忌惮他。 “油嘴滑舌,怎可堪大用?”问天眯了眼睛,哼声一笑,然后一甩地将他给扔去了敖烨。 啊不是……这个阴阳人也是魔鬼! 现在想来,他神仙师父居然是最温柔的了。 王景瑞瞪大了眼睛,别过头去,对上了血盆大口的龙形敖烨,满眼的愤怒与怨气,虽没有挣脱金色锁链,但一口灵气已蓄势待发。 启明伸手想拦,急道:“帝君!他还……小。” “小?”问天站定了,抬手拦他不准帮忙,道:“不是我等不及了,是上天庭的他们等不及了。生者为帝弱者死——星君啊,我们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第16章 王景瑞下坠之间,同时翻身,堪堪躲过了老龙冲天的一记灵弹,原来不是冲自己来的,那道威力十足的光射炮直奔帝君问天而去。 问天神色不动,手上长剑一挡,稳如泰山。 可是那浩然的气息分明震慑了这一方天地。 这边,启明忧心忡忡,看去了那小年轻,竟反应神速,还能看准了一剑刺去敖烨,刚好卡在老龙的鳞片里,定住了身形,抬头怒目射来。 “问天帝君!这是什么道理?!”他几乎咆哮。 问天转身,侧目而视,“敖烨,陪我们的小帝星练练手。不从,这水.雷金锁阵的滋味你可以再尝尝。我自会在上天庭密切关注着你们。” 然后又与启明错身而过,留下一句劝谏道:“东华帝君当初是怎么带你的,忘了么?这么优柔寡断,真不像你了启明。” 说罢,化为一缕白烟消散离开。 为着方才的气浪,湖泊波澜惊起,这阵子又齐刷刷坠下,冰冷的雨露打下来。王景瑞快睁不开眼睛,模糊间,他对上了启明不忍却又笃定的脸。 第19章 他飘在半空幻化出了一柄剑,然后对敖烨一礼,友声:“敖烨,冒犯你了。” 说罢,一剑挥来!剑气也是气势逼人,王景瑞甚至看到,湖泊两侧的浪花掀起,被他砍出了地基石。 那道剑气将敖烨给击退挣扎,害得剑插他身上定身的王景瑞都快把不住摇晃,敖烨暴怒:“你们这群道貌昂然的人神——什么帝星,什么帝君?无非忌惮我们妖族夺帝称霸罢了!” 敖烨对王景瑞并无杀意,反而想挣扎着起来,将对问天的气都发泄到了左使启明身上,一个甩尾,把力道实在小的王景瑞给摇了出去。 他没再蓄力喷灵弹,反而陷入脱力乏累,竟也幻化变成了个人。跟敖逸那厮长得还挺像,都是白发,头上有龙角,像是祖传的,脸颊侧有小小的淡蓝色鳞片。 “成者为王败者寇。敖烨,你又何苦再执迷不悟?”启明叹了口气,变成了剑冲去王景瑞,将他给平稳接起又幻化成人,将剑鞘给了他。 王景瑞拿着他剑鞘,便感觉自手上一股热流暖意,浑身轻飘飘的,也像神仙一样飘在半空中。 “斩日破月,你分明也知我龙族修行之苦!我们也曾共事上天庭,是东华那小人,忌惮我龙族兴旺鼎盛在先!若非如此,我们何苦争帝星之位?!”敖烨中气十足地喝道。 王景瑞还心里奇怪,他既然憎恨人,又何必要幻化成人的样子? 启明一听,手上捏剑力道更甚,说:“你龙族又不是没有称王称帝过——那个时代里你们怎么对待人族的,而今他们不过是反过来全部还给你们罢了!” “龙为万妖之王,人为万灵之长……”敖烨苦笑,很是自嘲道:“你们人族在修行上本就比我们妖族有慧根,我们打压你们?呵呵,你又何尝不是杀妖炼丹,屠杀我们?!” 王景瑞听罢微惊,竟还有这一层渊源。 “笑话,我可不是人。”启明又是一剑劈去冷声:“一根筋,与你费这些口舌做什么?哪个上天庭的神仙不都是刻苦勤勉才得以飞升的。” “如何?跟他打,几分胜算?”接着,启明像是被问天说动了,操纵王景瑞手里的剑鞘,把他往敖烨那边给送了一送。 王景瑞大惊失色,抱紧了他的剑鞘丧声:“师父~我不想去。” “好。那就去吧。”启明没笑,但指尖一抬轻快,把他给挪了过去。独留被寄予厚望的小帝星,满脸麻木不仁地在风中凌乱。 - 修罗海尽头,蔚蓝湖泊宛如琉璃镜那般平稳,一旁,启明星君生起了火,王景瑞大汗淋漓,脸上有几个青包,累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剧烈运动后疲惫至极。 一旁,敖烨也在,屁事没有但略显烦躁,目光幽怨看着他二人。 “逸儿就罢了,不想连帝星也要找老子陪练。”这时候,敖烨只一根金色锁链栓着他的脚腕。 王景瑞本来还缓着,一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你好惨一条龙……哈哈哈哈哈!”然后又笑岔了气,捂住胸口左右痛苦翻滚。 “启明你怎么会看上这号人?”敖烨一脸费解。 “没看上,只是选他当帝君。”启明一本正经,控剑扎水里刺了三条鱼起来,认认真真烧烤。 原来你都懂…… 王景瑞一听,当即没了笑意,缓了过来,坐直了垂脑袋。 三人诡异沉默片刻。 启明好心,先把烤好的鱼递给了敖烨,然后就自顾自地尝起了咸淡,没搭理嘤嘤嘤徒弟。 王景瑞偷偷瘪嘴瞪他,拿了属于自己的那条,一口还没下去,敖烨颤声:“这是昨日还替我清理了龙鳞的小白,你……” “吃吧。别有负担。”启明吃得慢条斯理,流露出细微的小小满足。 敖烨想跟他打一架,但念及脚下的铁锁链,还是忍辱负重地吃起了那条小白鱼。 王景瑞好奇,问他:“你跟东华帝君有仇,关问天帝君什么事?” “都有仇,东华撤了我上天庭神格,我跟问天又争过帝位,于是被他镇压在这。”敖烨回答,吃得津津有味,同时也幻化术法自湖里捞了几条出来递启明,示意他再接再厉。 “现在你跟这位也有仇了。”启明怼他,才不想专程给他烤,一挥袖将那几条鱼又扔了回去。 敖烨怒翻白眼,然后回瞪着他。 王景瑞仔细打量,认真观察,猜测他二人以前定是损友,更察觉了他师父原来是个很好说话的剑,否则他应当跟这个罪人敖烨划清界线才是。 “那你现在还想争帝位么?”王景瑞摸着下巴,“为着……你们复兴龙族的大计,均分灵气。” “我老了,这事儿还是让我侄子敖逸去做吧。我就指望着,他有朝一日登上帝君之位能将我给放出来,千年镇压,实在心力交瘁,实在是不想烂死在这鬼地方。” 敖烨对王景瑞说话还挺实诚,也不知是不是为着旧友启明在这里。 “景瑞心地善良,认他为主,他也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启明随口提了一嘴,扒拉着熄灭了生火的柴堆。 敖烨哼了声,脸色嘲弄,别了王景瑞一眼,道:“咱都被人坑得,在这蹲了千百年牢子了,还会信人的鬼话?启明,你不是妖,你是物,你理解不了人对妖的忌惮,我们是自古宿敌。” “也罢,那就各凭本事。”王景瑞也不甘示弱道。 - 启明领着徒弟飞离,离开了源头湖泊,很巧,途中遇到了姗姗来迟一脸忧色的敖逸,他道:“星君,听闻帝君也来了,敢问我舅舅可有大碍?” 小伙子一身红污,像是去哪里滚了遭,浑身也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启明知道,那恐怕是下地界里的长生天,里头妖族野兽横行,多的是没通人性的怪物毒虫。 “他没事,帝君只是不肯放他出来,没有杀意。”启明说,而后眼神带着疑惑和试探,冷声道:“墨文星君何时跟你爹如此关系密切?她为了你参加封神之争,只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敖逸对他行礼,谦卑恭敬,回答:“为了龙族兴旺,我爹既决心支持我成为帝君,那自然要请人族神仙教我学习人间礼仪,墨文星君,是我的师父罢了。” 启明抬眼看他,那表情亦表示不信。 “启明星君都肯为了因果而辅佐王公子。那,墨文星君又如何不能为了日后而提携我呢?”敖逸将头埋得很低,依然是相当低顺的态度,只怕他也心里清楚,就算启明不为友,但也决不能为敌,毕竟他目前还是天庭帝君左使。 跟右使墨文星君平起平坐,甚至更有资历。 启明没回答他,转而将话题唠嗑在了他身上,“修行切忌心浮气躁,你如今进阶已属神速,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影响心境甚至入魔。” “多谢启明星君指点,撑伞之恩,没齿难忘。”敖逸可算是抬头,扫了启明一眼,又垂了头。 “?”王景瑞脖子僵硬艰难扭动看向了他师父。 启明暂时没回答,见敖逸化为白烟飞走,对上了王景瑞欲哭无泪的脸,这小伙子已将‘卖茶’二字拿捏得相当之炉火纯青。 “你又想问我什么?”启明蹙眉。 这死小子,怎么现在这个性成这样了。还小? “那个,白发小龙人……”王景瑞攥紧了手上剑鞘,“你们关系匪浅么?” “敖烨曾修行过于求快,体有魔障,某次走火入魔,帝君派我去收拾,遇到了敖逸也在,那阵子他法力耗尽,我顺手,手上正好一把伞,替他挡了挡疯老龙掀下来的浪。” 烦是烦,但启明依然交代清楚,给足了他面子,说:“他爹也曾找过我,让我去当他师父,我那时对封神之争不感兴趣,所以拒绝了。” “哦,所以是,遇到了我……这才感兴趣了?”王景瑞清咳,而后内心爽度拉满,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装风度。 “也不是。毕竟你曾坏我心境,杀你我已泄愤,现在的我只是单纯不想陨落。”启明别头就走,跟徒弟拉来了一段令人想入非非的社交距离。 王景瑞想凑师父身边去,催促着拍手上的剑鞘,发觉它压根不听自己使唤,就是让自己离他远点。 得,人老剑又是故意的。 这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地让人抓耳挠腮啊! - 王景瑞发现,自来了下地界,他的神仙师父就非常精力旺盛,许是真应了鬼王师无尘说的,此地灵气较人间比起来要旺盛许多。 所以他不困,也不累。 反观王景瑞,陪他折腾又被魔鬼训练,已经是心身疲惫,回赤楼倒床上就犯困像是睡觉。 但,下一秒,见着了宽衣解带的神仙师父,露出他圆溜的肩来,打了个金光响指差遣谁说“劳驾,提桶水来上六楼来。” 王景瑞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小心翼翼翻了个身,佯装睡熟,注意着师父流露出的无心春色。嗯,也行,虽然只褪了上半身衣服……接着,他又变出个玉瓶出来,倒出了淡绿色的液体往自己身上涂抹着。 第20章 抹到下腹,他动作一顿,竟多心别了小徒弟这边一眼,竟很是犀利,可把人给气得胸闷,不诚想他现在还多了心防备我? 不是,我对你干什么了! ——王景瑞这心拨凉拨凉的,很是难过,同样的那些个蠢蠢欲动、以下犯上、年少启蒙思春、得不到越想要的该死念头,愈发在心头烧得浓烈灼得相思。 要不是打不过,怕惹他生气把我一脚给踹了,早直说了!实在想……对师父行不轨之事了。 启明叹气,蹙眉隐忍,甚至还抿唇咬了咬,不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总之就是,王景瑞头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煎熬的模样。 接着,启明又赤着上身走来,王景瑞慌张至极,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然后察觉,床帘被他给放了下来,又离开了。 屋里焚香,那醉人的味道不知何时浓烈起来。王景瑞微微睁眼,透过薄色红帐,见人影慢慢,一举一动都搁着这层缥缈的纱,而变得妩媚又蛊惑起来。 王景瑞脑子里乱成一团,眼睛依然诚实。 只见,他从来风度翩翩的神仙师父一言不发,只安静抹药,时而仰头双目失焦,束发散在带着薄汗的后背,画面并不淫.秽,但这股仙人受辱的破碎感,对年纪尚小的小色鬼来说简直冲击力十足。 他痛苦捂脸,默默转头过去,倍感自己龌龊。 而后,又听得了启明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撩开了纱帐,越凑越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药香…… 王景瑞心都给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发现自己装睡,然后,手间一松,他只是拿走了他的剑鞘。 这真是。 仙人不知授我春帐,漫我水潮满汪心床。 他无情无义,我终日惶惶啊…… 第17章 王景瑞本以为,师父叫的水是给他的,不料,竟然他留给自己的,过来拍了拍少年脸以示清醒,而他则衣冠整束地变成了剑回了剑鞘休息。 王景瑞困意全无,起身说好,听到他在剑鞘里闷闷打着哈欠,说:“明日去下地界长生天。那里有毒蛇猛禽众多,有助进步,适合修行。” - 再醒,启明早早待发,给他叫了人间的膳食,自己则仍然不打算吃。王景瑞照做,乖乖地填饱肚子,看去师父,正双指别在太阳穴处,明明在说话他却根本听不清,像是他的法术。 差点忘了,想必他定还是有上天庭公务在身。 “师父,我可以同你去上天庭吗?”王景瑞问。 “你?”启明琢磨了一下,“好像不行,你命坐紫薇,神格跟问天帝君一样,你如果去了上天庭就乱了,天道会抹杀掉更弱的那个。” “普通凡人可以,但是得灵魂抽离。死人不提,活人强行灵魂出窍,过程生不如死。上天庭格局内只允神魂,唯有人间和下地界才能容纳肉身的存在。”启明回答他。 “毕竟掌枢三界的神仙也有杂念,这样的格局导致我们都没有肉身,也防止了大家为各自利益而争斗,可以说,上天庭是和睦共存的世外桃源。” “天庭大家伙撕不了。索性那些阴暗腌臜的算计勾当,就都放在了人间,或者来了下地界。” 王景瑞多心想起了问天,道:“像帝君,墨文星君,他们行走在下地界也得化形?” “是,其实要打败神仙也很简单。毁了他们寄神之物,他们就会变成普通凡人。又或许直接打碎肉身灵芝,尽管他们屁事没有,但至少会变成神魂躲回上天庭去。或者更猛一点,直接把神魂都给碾碎了,再不入轮回。” “你不该告诉我的。”王景瑞突声嘀咕了句,垂眸玩着指甲,说:“这等涉及命脉之事,师父,你当自己瞒着。” “你不会害我。”启明起身,又将手里剑鞘递给了他,像是付诸了他独一无二的信赖。 王景瑞抬眼,接过,透过他明亮深邃的眼眸。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不知他是不是在透过我,看的是那个陈年年? 但启明已不给他矫情的机会,径直飞了去,同时操纵剑鞘带上王景瑞一齐飞去长生天。 高山叠野,琼海略飞影。下地界死气沉沉,但却又美景如画,如山水点墨染纸那般秀丽。王景瑞还是惊叹,回首望去启明对他喊哇。 “为什么是下地界灵气最为旺盛,而不是上天庭呢?”王景瑞问,他跨坐骑在剑鞘身上。 “因为有地心引力。”启明波澜不惊,讲述真理。 王景瑞有时候察觉,他一本正经起来非常幽默,带着一种纯粹又单纯的天然呆,但不蠢。 “灵气这东西竟也有质量?”他带着笑逗师父。 “没有质量,打你身上为什么会痛?”启明挑眉,说着指尖微动,弹了个小型气团出来,敲了徒弟额门一下,“你难道没感觉?” “有……”王景瑞摸了摸额头,笑得难绷,嘴角压都压不下来,轻声嘀咕:“太有感觉了。” 启明惑眉瞪他一眼,然后拂袖跟他拉开距离。 王景瑞则恼叹一声,无奈嘟嘴。 - 地面虽看似枯竭,也有植被。林叶枝干都漆黑如墨,隐有波光游动,只是生机太少,死一般的平静下更像是潜藏的凶厉杀气。 启明平稳坠落,触地的一瞬间变成了剑,然后示意王景瑞操用自己:“现在我是你的剑。” 王景瑞顿时心头扭捏…然后乖乖握上了他把住,顿感一阵暖意拿剑的手掌袭上自己全身,然后则是充沛的灵气。 “鬼王师无尘对你不错,还肯送你护体金咒。”启明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说:“有了这个符文,一般的法术都伤不了你。” “可遇上了墨文星君的术,我分明还是很痛。” 王景瑞无奈,由于师父是手里剑,心里还是有点小隔应,谁家徒弟拿着自家师父到处劈…… 但是启明早习惯了,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带着他往林子深处飞去,路遇某些袭来的飞鸟异虫,则直接一刀两断。 “到了,你的对手——是他。”启明径直冲去,往人家正端坐运行周天的敖逸身上刺去,王景瑞瞪大了眼睛,看向他骤起的护体蓝光。 再然后,敖逸睁眼,皱眉含怒瞪去了王景瑞。他一字一顿,恼声:“王公子,报仇来的吗?” 王景瑞呵呵一笑,刚嬉皮笑脸地想说误会。启明带着他的手又是一劈!把人敖逸气得嘴角几乎嘴角抽搐,将仇恨值拉了起来。 “哎不是,我真没这意思!”王景瑞强行解释,再见,敖逸骤地暴起,手上也幻化一柄长剑。 王景瑞好奇怎么他们都用剑? 而启明不再吭声了,陷入沉默。 “也好。”敖逸双指略过晶莹剑身,当即一剑挥劈而来,几米的剑气,“那就领教了,王公子!” 王景瑞物防一挡,好在师父管用,他虽没受伤,但也感觉被强大的气浪给逼退了一段距离,小龙人力道太大,几乎将他给打脱力。 “用灵力。”启明可算开始发声指导。 敖逸又是一剑砍来,王景瑞抬手横挡,运动起了灵气,两人互相劈斗了几个回合,打得火花四溅皆是手腕生疼。敖逸骤地一个转身后撤踏上块矮石,再然翻转扭身猛地刺来。 王景瑞避不开,想硬刚却又怕伤了剑师父,欲躲,启明却突声厉喝:“习剑切忌心志不坚!” 然而敖逸的攻击已经落下,他察觉王景瑞无抵抗之意,反而又强行调转方向,那一剑霍地刺去了王景瑞身后的树,透亮的剑身离他近在咫尺。 “为何又不打了?”敖逸蹙眉,把剑拔了出来别手侧竖立着,他后退背对着王景瑞侧目而视。 “涉及帝位,还有封神之争,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师父害你之事我也知晓,我不会向你道歉。” 王景瑞松了口气,也对他并无深仇大恨,道:“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当帝君,更没什么志向,如果可以,我就只想痛痛快快混过这辈子。” 启明剑身在他手里微微一颤,并不打算露相。 “可你领悟了紫气东来……”敖逸回首带着嫉恨看向他,说:“在你的上一世。这就说明你得到了天道的认可。你可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汝之蜜饯,吾之砒霜。”王景瑞道:“你又可懂?” 说着,他用没拿剑的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扣了点耳屎下来弹掉,“紫气东来,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现在不会啊。” “你忘了?你竟然忘了?”敖逸瞪大了眼睛,忍住了想扇他两巴掌的冲动,然后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平复优雅。 他抿嘴,斜视睥睨看去仪态懒散的王景瑞。虽说也并不吊儿郎当,但就是不够上天庭。——很难想象他竟然是礼仪标杆启明星君教出来的弟子。 “也罢,你我各自修行,井水不犯河水。”敖逸对他拱手,然后打算腾地飞走,不料启明却挣脱了出来,又幻化成了人形拦下了小龙人。 第21章 敖逸心惊,方才是他主动杀来的?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剑,还以为启明星君要为着他徒弟而收拾自己。 启明却掏出了自己的剑鞘,对上了他二人道:“不妨你二人一起攻过来。尤其敖逸,墨文星君只教你读书,想必你在武艺上精进不大,跟我交手的机会可不多。” “师父,你为什么要给他开小灶?”王景瑞恼声,这下子心里对小龙人一下子有气了,争宠啊! 敖逸一言不发,然后别过脸想走。 “慢着!”启明提高音量。 “妖族修行本就比人族更慢,尤其你们龙族。体型过大,每一次吐纳,甚至运行周天都要比人族修行耗费的灵气多得多。”启明又说,“我也知近百年来你龙族进阶缓慢,都是天地灵气枯竭的原因……” “分明就是上天庭诸神忌惮我族势力,抽取灵气刻意打压!” 敖逸眼中带愤,颤着下巴一字一顿,道:“自问天帝君上位以来,下地界灵气日复一日稀少,天地周转万年来一如既往,下地界的灵气难道都被狗吃了吗?!” 启明微微瞠目,欲言又止。 王景瑞也惊目,与此同时,他耳边又响起了问天的私人通话,她恨声:“人与妖自古以来势不两立,今日你对他心慈手软,他日,便一定对你刀剑相向。” “你……”王景瑞欲问,问天的通灵术又消失了。 这帝君究竟什么情况?下次见面定要问个清楚。 “你很好,那就各凭本事。”启明说,同时眼神一凝,同时向他两人劈了道剑气过去,给王景瑞的那一刀甚至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 “若心有不平,便自己去伸张正义!” 是了,启明星君三界声誉有佳,也是为着他一颗时而多管闲事的慈悲心肠。 敖逸被说动了,心里怨火烧得更甚。 ——帝君将陨,他身负使命,是龙族的希望。 他甚至扫了王景瑞一眼,见这小伙表情扭曲,但仍是咬牙纵剑迎了上去,叽叽呱呱地吼着:“为什么我也要受这种罪?!” 而他敖逸,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帝星,日夜勤勉而刻苦!王景瑞这一凡人,上一世甚至连剑都不会,他根本就哪里都比不过自己。 敖逸横眉,亦是猛劲挥剑向启明星君给攻去,势必要跟王景瑞再次分个高下! 第18章 一道寒气逼人的剑光轰去,将二人身后的湖泊全部封冻并炸起惊天冰爆。 “一个底子太差,一个性子太急。”启明点评。 他俩二对一都已打了两个时辰了,毫无胜算。 王景瑞瞳孔震颤,耳发飞落,看去那只轻轻掸了掸自己衣袖的师父。依旧从容,甚至连大气都没有喘一下,反观自己跟敖逸那小子,热汗淋漓,双手捏的虎口都已浸血泛着伤意。 “我才只使了三分力。”启明又是抬剑,这次倒是没亲自上,而是松了来只控制御剑,那可怖的凶器便一分为二向他二人袭杀而去。 敖逸忽地将剑往地上一插,双手合十,自周身腾升起泛着光的水浪来,但王景瑞可见那感觉并不像是水,而像是粘稠透明的墨…… “你在走什么神?!”启明恼声,没来得及阻止,于是那杆剑堪堪刺中穿透了王景瑞的右肩。 敖逸自幼修炼,显然对斗法更有心得,只见那些水波般的墨粘稠且生动化,攀附咬上了启明的法剑就要蚕食鲸吞。 启明惊讶至极,难以置信震惊道:“墨文星君的‘砚血咒’……真是舍得下血本,这等功法竟都舍得传你。” 只见敖逸脸色愈白,嘴角溢出血来,他狠声:“墨文师父对我寄予厚望,一点也不比启明星君你对王公子的差!” 透明的水墨彻底盖没了启明的法剑,将灵气吸食殆尽,而后围绕散在敖逸身边,形成一圈温和且又安全感十足的蓝光护罩。 他滴着汗,表情坚毅道:“还继续吗?星君。” “……”启明看去捂肩的王景瑞,恨铁不成钢,一拂袖收了法术,同时用法术把徒弟拎了回来打算离开。 敖逸松了口气,待他二人一走,顿时脱力跪地喘气吐血。墨文师父被召回了上天庭公务,他爹也返了趟东海龙宫暂时没空搭理自己。 更别提舅舅了,还被镇在源头湖泊出不来。若非帝星的师父是启明星君,换作旁人的话,趁龙之危自己恐怕必死无疑。 敖逸看去身后被封冻的湖泊,心里正叹麻烦还得解冻下水,却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四周生出股巨大的邪气,那令人强烈的不安来自湖底。 只刹那间,湖里破冰而起冒出个巨大的怪物,牛头蛇身,还生有双翼,上古异兽——鯥。 他近日游历长生天的目地就是为了斩杀它。 这玩意儿冬死夏生。不过,这阵分明是冬天! “怎么会醒过来……”敖逸才跟启明斗了法,这阵子已没有任何气力再继续跟鯥打一架。 鯥腾飞而起,冲天发出一声牛的嘶吼,像是被扰了安睡惊怒不止,然后山大的尾巴横扫带风凌冽向自己劈过来! 敖逸心叫不好,正念咒跟墨文师父通灵,却见电光火石之间一剑破空而来!快如闪电,直接钉去射穿了鯥的下腹蛇尾。 片刻间隙,他胳膊被一抓一提,王景瑞将他给扛上了肩上,忍着肩膀的剧痛愁眉苦脸道:“天爷你好重,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大麻烦的?” “你,你们……”敖逸被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放屁,谢我师父心地善良去。”王景瑞说。 敖逸语塞,也是实在是没了力气,心里别扭,只能任由王景瑞背着他逃了一阵,然后被他给扔了地上。 “?”敖逸被砸得屁股墩生疼,怒目瞪他。 王景瑞没搭理他,掏了剑出来备战。尽头,模糊青绿的树影下,走来两人,一男一女,姿态高傲目光庄肃,都是额心一点红,仙气飘飘的金袍仙童模样。 想必是墨文师父唤他二人下界来的。 “濯尘师兄,缨尘师姐。”敖逸挣扎着站了起来,喘着粗气对他二人行礼,道:“我已无大碍,多亏了启明星君还有王公子搭救……” 他话音未落,女仙童拉弓一箭射了王景瑞去,“逸公子好,你还尚未位列仙班,要叫星君。” 而男仙童则周身开出了金色莲花,针光飞浮。 王景瑞挡下了那又快又狠的一箭,表情扭曲,看去了敖逸,怒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丫怎么就这么恨我?!” “我……真没那意思。”这下又轮到他说这话了。 王景瑞愕嘴冲他摇头,然后拔腿就跑,身后路面已密密麻麻地钉上了那些莲花针刺。 我错了,我后悔了,我想回家,当帝星也太他妈的危险了! - “师父!”王景瑞一溜烟冲去了湖泊边,正见着了他师父人形飘飞下地,身后的牛头蛇身已被砍成数断,轰然落地。 肉块没入湖泊荡漾涟漪,一股厚重血腥之味。 他手上一颗妖丹,若有所思想着什么。 王景瑞还没跑拢,启明抬眼皱眉怒视,周身也升腾起无数剑,直逼了王景瑞而去,他心里一颤,连续不断的打打杀杀,已大脑麻木。 还以为师父也要砍自己…… 却见所有剑略过逼杀了身后两位仙童而去! “我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封神之争?”这样干脆直接的武斗,启明竟也觉得惊讶。 “历来如此,启明星君才知道罢了。”女仙童临空一踏,脚下是男仙童升起的莲花,又是万箭齐发,她道:“这样对您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从来大道至简,强者为尊而已!”男仙童又是莲花针,跟帝君左使启明星君动手,必须得使出全力。 启明无奈叹气,把王景瑞捞了过来。一下子跟他凑得很近,小伙子眨了眨眼睛表示疑问。 “张嘴。”王景瑞听他如此说,脑子里黄色废料纷飞,咧嘴带笑刚想说点什么,接着被启明塞了妖丹进去让他生吞了下去。 “这只鯥有千年修为。你兴许会很痛,忍着。”启明已去迎上了争斗,将剑鞘插他面前护着,升腾起了个银光亮亮的保护罩。 妖丹一下肚,王景瑞就跟吞了个火球下去似的,又烧又冷又疼,那股诡异的气蔓延至全身,像是打通了他的筋脉那般撕裂又迅速再生,痛不欲生,又很快地让他浑身筋脉通泰。 甚至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天地灵气的流动。 不过太痛了,王景瑞大汗淋漓,模糊透过看去神仙师父。 果真也不负战神之名,他甚至没有用剑了,动作行云流水,招式毫无花架子的虚浮感,一拳,捣上了女仙童的胸口,一口血闷出,接着浑身迅速变黑腐烂化为了灰尘被吹走。 打碎的是肉身灵芝吧…… 接着浮现出了女仙童摸脸揉疼的神魂,没了肉身,飘飘悠悠落在一旁,神色凝重。 第22章 而男仙童,则不是一击毙命,跟麻烦的莲花斗了许久,启明可算找着了间隙,手探去他的胳膊扯过来,咔哒一扭直接给废了,然后闪身自他身上猛地一掌劈下。 男仙童被砸了地上,也是闷血,然后被启明用剑钉上了胸口怼地上,他很是失落沮丧道:“墨文星君……也真是太不顾共事的情分了。” 王景瑞察觉到他真生气了。 “非也,上天庭的诸神,本就没有任何情分。”男仙童回答,然后念了句什么咒,顿时肉身闪缝四分五裂爆了开来。 竟然自爆? 启明也很愕然,顿时变成了剑躲了开来,下意识护在了王景瑞身前又变成了人。 男仙童女仙童对视一眼,消失回了上天庭。 与此同时,敖逸慢了一拍踉跄着赶来,他也脸色青白,不曾料到这封神之争竟如此残酷,他墨文师父三番两次也实在是太过不厚道。 他拱手行礼,正想请罪,“启明星君我……” “不必说了。”启明冷眉厉声:“你费劲心思想拿的那颗妖丹,已被我徒儿用下,我们扯平了。” 敖逸咬牙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虽说他是为了妖丹,但没拿到也未曾流露出恨意来。 这边备受煎熬的王景瑞,可算是从越级吸收功力中挺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了身来活动了下筋骨,察觉自己顿时耳聪目明身轻如燕。 甚至也能察觉到了灵气,感知力大幅度提高。 又输了,敖逸见到这副局面,当即后退了半步心下惶恐。他二人杀气腾腾,而自己只恢复了一半功力,还以为会被反过来报仇雪恨。 “你紧张个屁,我不打你,师父说我们扯平了。”王景瑞站去跟启明并肩,大气地摆了摆手说:“你走就是了,君子不乘人之危。” 启明抿唇不动,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敖逸颤了下巴,那表情不像忍辱负重,而更像是愧疚不安。他对启明从来是敬仰爱重之情,现如今,这份遗憾竟还要多一个王景瑞了。 “下次见面,还请二位不要留手了。”敖逸道:“王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对不起。” 说罢,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二人,亦飞走了。 “嘁。师父,我觉得他这人,哦龙活得好拧巴。”王景瑞说着说着,感觉舌头麻麻的有点僵,道:“但是他心眼又不坏,感觉为人还是挺好的,跟我们几次三番地打起来都下不了狠手。” “我怎么给忘了,帝君之路从来九死一生。”启明显得很疲惫,他回首,看向了王景瑞,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墨文星君轻重不分了。我是武神,她用武对付你,还不如用计对付你。” “奇怪……我感觉我舌头好麻。”王景瑞突声。 启明便眼睁睁见着,王景瑞没什么反应,但手腕上浮现起一圈血色符文,这竟是要褫夺哪位神仙命格才会下的‘绝咒’。 是方才自己给他吃的那个妖丹! 启明暴怒,心道难怪冬死夏生的鯥兽会在这时间清醒,想必是早有人就先一步刨兽取丹给下了咒! 他将王景瑞给搂了起来,腾地往青玉山赶去。王景瑞除了嘴巴麻以外,其实没有任何异样,他被师父这么一吓,才看到自己手上的异样。 两手腕,甚至脖子一圈,还有双脚脚腕都有。 “怎么了,师父?”王景瑞非常乐意贴抱着他。 “没事,带你玩儿。”启明轻声,但神色很凝重。 这咒是刑法,专门废除拥有神仙命格的人。 除非放弃神格,七天七夜后,血纹会沿着圈直接斩断宿主。 涉及上天庭神仙陨落,只帝君才有学习的资格,可是启明想不出问天害王景瑞的理由。 这下事情大了……他必须得去一趟青玉山找太白星君问问。 第19章 青玉山不在下地界,而是人间。 果然还是秋水碧山景致好,云逸惊鸿。 王景瑞看去他忧色遍布的师父,心里也对自己手腕上骤起的血纹有所怀疑。捻了捻他胸口衣裳的折叠,半是玩笑半是戏谑调侃说:“我这是难逃一死师父赶着为我挑棺材呢?” “你中咒了。”启明恼眉扫他一眼,“七天七夜后还不解咒,你就得四分五裂。” 说着,脚下飞剑愈快,吹起了他长发纷飞。虽说是将死,但王景瑞的心态却毫不慌张,反而还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伸手勾了缕神仙师父的青丝绕指尖,好笑: “闻君神思倦睡,昨夜里愁,与你梳头?” “不需要。”启明当机立断,而后他又哼了声。 “少跟你沈先生学些酸溜溜的情诗。”王景瑞看得真切,他眸眼里分明带着趣儿,但仍旧为人师表地一巴掌拍走了自己的手。 “不是,他写给裴将军的……我就瞎念念。”王景瑞呼了口气,又垂下了眼,抠了抠眉心。心说他到底知道我的心意没有,怎么感觉次次都像是被打太极给推了回来。 “你才见过多少人?”启明说,语气又恢复了他的寡淡生疏:“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 王景瑞呼吸一滞,听出了他并不明说的拒绝。小伙子顿感沮丧,感觉一口闷气堵在了喉咙,一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的感觉。 “到了。”启明轻声,而后先用法术将他托了起来,自己则先变成了剑飞去不远处的山顶。 青玉山。 顾名思义,整座山像青色的玉,树林和高耸的大植被很少,岩石众多,上边布满了青苔。整座山脉有五个峰,围绕着中间的一方池塘。 启明轰然落去,钉去山顶上的圆形平石台,盘上刻画布满了凿刻的古老咒文,自他正好咔哒镶嵌在正中间缝隙里,一转,王景瑞便见到半空中幻化出一阶阶的云梯。 而飘逸云梯的尽头,是道白玉雕砌的牌匾门。 王景瑞也平稳落地,正打算踏上那道云梯,启明却说“别过去!你在这里等我。”而后又飞去了别的山峰。 王景瑞定眼一看,才发现别的地方也有石台,都是一模一样刻画了阵法,他挨个挨个拧动,直到剩下四个盘都被开了,中间的池塘终于浮现出道小小的老头相来。 老头慈眉善目,胡子很长,几乎是孩童大小,但面色红润,仍可见老态。他没有肉身,别着把拂尘,浮现坐在一朵绽开的粉莲之上。 王景瑞皱眉表示质疑。 主要是……这小老头还在打瞌睡。 “星君,叨扰了。”启明对他恭恭敬敬,有礼:“若非小帝星有恙,我也不会来扰你闭关。” 太白被惊醒了,而后啊呜嗯了声,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问:“你是希望每天都可以睡觉?” “在下斩日破月。”启明回答,同时挥袖将王景瑞给接了下来,示意太白看去他手腕血纹,道:“太白星君,我竟不懂了,这咒只帝君能下,问天帝君这是是何用意?” 太白掐了指尖,嘴里念念有词。接着把王景瑞给提了过来,查看着他手腕的血纹,还像中医大夫似地认真检查了他的五官舌头。 “这不是‘绝咒’,绝咒会直接使人脱力疲乏。你看这小子还活碰乱跳的,不过只是像罢了,应当只是龙族的‘锁血咒’,仿制品术法罢了。” “你误会问天帝君了,也不是墨文星君偷学了禁术,应当只是龙族施加在凶兽上的咒。”太白对启明说。 而后又对王景瑞责声:“你这孩子也真是莽,妖丹这东西都能生吞。若非你是神格,恐怕就得筋脉爆裂而死,皆时又得转世投胎重新来过了。还有,启明,你这个师父怎么当的?” 说着,指尖往池塘下的水划过,他再往王景瑞额心上一点,略带惊疑了声,又冲启明皱眉:“他竟还没有觉醒紫气东来?” 而后王景瑞自额心那一点,金光涟漪至周身,他倍感浑身通泰,甚至比吃了那颗妖丹的滋味还要舒服爽快。 启明微微颔首,解释,道:“紫气东来,是得靠帝星自己领悟的。” “可这样不成。”太白愁眉,“自紫气东来降世,上天庭诸多势力都盯上了小帝星,更可况他这辈子还没有此等祥龙瑞气庇佑。启明星君,他现在岌岌可危,你得想法子催一催他的性子。” “什么,紫气东来究竟啥玩意儿?”王景瑞问,“我有了,难道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吗?” 然而太白快散了,意味深长扫了启明一眼,临走之前幻化递给了他一个玉瓶,轻声道:“莲露水,可助你缓解业火灼烧之苦。” 启明一震,接过,闭上了眼睛掩盖汹涌情绪,再抬眼表情一片屈辱痛苦,然后轻喃说“是。” - 太白消失了,王景瑞看向他师父,察觉他平静的表情下,分明隐藏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而矛头自他抬眼看向自己就开始无声诉说。 “师父……?”王景瑞很敏锐—— 启明重吸了口气,斜眼看他,忽地咧嘴突声:“其实,你上一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闻岁。” 第23章 他分明在笑,可王景瑞却觉得那笑很危险,带着致命的恨意跟欲言又止的纠缠,启明道:“闻岁可能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我不喜欢。” 接着,启明逼近他过了他,一把将王景瑞摁在了池塘里,漫水并不深,小年轻惊目看去压在自己身上的他,双目泛红,下巴颤抖,上身也被水浸湿了,露出肉色健朗的胸脯来。 王景瑞眼神下意识一歪,耳垂烧了起来。 “喜欢我?”启明问,表情深沉。 “不是,师父你……别冲动。”王景瑞语无伦次道:“虽然徒儿是对你意图不轨过,但但确实是,从未有过捷越轻薄冒犯之心!” “……”启明垂眸凑近了他,王景瑞瞪大了眼睛,还以为他要强办了自己,当即心乱如麻。 既害怕又期待是怎么回事? 然后,额间相抵,一道白光自启明的眉心传递去给了王景瑞,霎那间,脑袋涨得发痛,王景瑞捂着头哼声嘶吼。 启明已又站了起来,整理着衣装恢复仪表,他略带自嘲般冷声:“待领悟了紫气东来,你我便断绝师徒关系。先提前恭喜你了小帝星,皆时你也不会再需要我这个师父了。” 王景瑞模糊间,看到了他狠决离开的背影,接着,脑袋疼痛欲裂,一幕幕久远的记忆开始涌现浮现在大脑里。 - 再睁开眼,启明持剑平稳落地,他抹了抹嘴角的溢血,抬眼,看去面前庞然大物的敖烨,而老龙这时还未被镇压,实力全开,一个甩龙尾过来掀起惊天骇浪。 同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只见云层之上,无数天兵天将,巍峨耸立,男相问天一身黑金长袍俯视其中,居高临下,眼神冷冽,身后各色神仙随侍左右,至尊之势,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他抬手指尖一点。 而后,所有神仙各显神通,兵器齐发,声波炸耳,七彩凶光骤现射去,齐齐向那胆敢藐视神威的敖烨而去—— 东海汹涌澎湃,岸边人头密密麻麻。 敖烨一口灵炮,半空中炸出惊天动地的剧响! 而后他脱力嘶吼,被迫逼退在海里掀起浪来,稳住了身形,但搅得东海骤乱,水花渐起。 那如同风暴的洪水冲去了岸边的房舍凡人。 耳边响起惊声尖叫!启明别头看去,那些本在海边捡贝壳的姑娘顿时被吓坏了,甚至有个还落下了一把伞。 “快!走!”启明咬牙,转身抹剑一挥,剑气混合着水气顿时掀起排数丈高的冰墙,替凡人挡住了所有的浪雨。 他再回头,面前骤大一根龙尾。被堪堪打中,启明被拍去了墙壁上,呕出一口血来映在冰面上,模糊间看到了…… “舅舅!”冰墙那一头,敖逸也恢复龙身飞来,天际同样游走着他同样庞大巨型的龙王爹。 “敖烨!”云层里传来龙王厚重的嗓音,他道:“龙宫灵气从未被克扣,问天帝君心里有数,天庭也从来分配得当!” “笑话——什么均分灵气?不过你们上天庭稳住我们妖族的借口罢了!千年来你人族为为尊,打压我们,而今也该换一换这天地了!” 敖烨化为了人形,意气风发,狂傲不羁,他手上一杆枪指去了冷脸的问天,道:“自古领悟了紫气东来的,就命坐帝星,可争帝位!老子是天选之子,问天,你可敢与我一战?!” “兴许是吧……”问天淡声,手上一柄长剑,“不过,从来只有蠢货才会念太多台词壮胆。” 他猛地飞去,皱眉横剑,硬刚迎了敖烨上去。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有斗法的阵阵爆裂之声。 启明飞降落地,呼吸剧烈,身后的法术冰墙也尽数碎裂消失,忽地—— 又是一阵轰鸣,二人的争斗动静太大,带动起了东海翻腾,几乎是陨石撞海一般的冲击,凹下去了个水洞,带着庞大的水浪袭来岸边。 “不知江山之重,不知黎民之艰!自己打爽了,你可在乎过你身后的东海?!”半空中传出了问天的暴吼:“就凭你!也想当帝君?!” 他话音刚落,天际惊雷乍响。 海浪如山般倒下而来,启明深深叹了一口气,已濒临脱力,而后颤着胳膊站了起来,又是一剑霜寒之气冻住了整片山海。与此同时四处还有别的神仙落下镇守海域。 而后,敖逸飞去了加入战场,敖泽大惊失色,见他被问天一记光鞭给扇走,“不想死滚!” 海域上的天际又是一阵恐怖轰响,敖烨甚至化成了龙形,仰天长啸,穿梭飞舞在半空。同样传出一声问天怒吼:“谁也不许帮忙!” 咔哒一声,启明僵硬抬头,眼前冰墙碎裂,伴随着个模糊的人影,那排山倒海的浪花又汹涌过来。 他当即捞起附近一把矮伞,闪身过去将似乎昏迷的那人提了出来,护在身前挡了一挡水。 敖逸睁眼,而后错身跟他拉开距离,一礼:“多谢启明星君搭救。” “不谢。”启明腾身飞走,刚想去上天庭诸神身边,却回头见问天跟敖烨打得难解难分,而后,他提高音量,带着笃定,一字一顿下令道:“太白金星!下破魂咒!” 敖烨是轻狂了,但不至于被永远灭了神魂吧! 更可况这傻大个还请我吃过烤鱼…… “太白星君!”启明猛地拦身过去,只见太白一拂尘挥下,天际骤黑,斗转星移,一道白光自宇宙星辰射来—— 他再度调转全力去挡,却毫无作用,白光无视所有障碍破了眉心,顷刻间,启明星君灵魂被打出了窍,魂魄四下散去。 “启明星君!”上天庭无数众神仙悚然惊声。 其中一位女神仙,紫蓝纱衣,羽带飘飘,面带悲悯飘飞下来,手上升腾起一七色宝盆,芊芊玉指将启明星君的魂魄都收集了起来。 “星君滥好人惯了的。”女神仙温柔笑笑,说:“无妨,只再用些肉身灵芝塑个形罢了。” 而后她挑眉,哎呀一声看去某处,叹道:“怎么还溜走了一缕神魂啊,这该如何是好……” 第20章 天际泛起鱼肚白,无人留意到一缕神魂游走,没入了一具车板上浮白发青的尸体。 “陈年年走快点啊!”羸弱瘦小的少年被身后人踹了一脚,险些抓不住手上的推车。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来自附近的白岚仙门。 陈年年稳住了身形,颔首说是,继续推动这装了不下几十人的板车。这些遍身痕迹的男男女女,都是仙门里已被榨干净了灵力的鼎炉。 身后的二三名师兄,散漫溜达,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哎,这批鼎炉质量太差了。姿色不好,灵气也不纯,就连双修起来也不润,就是不耐操。” 陈年年听着,保持沉默,他目光空洞地将视线从那些尸身上移开。 “若非走投无路,谁又肯放下身段当鼎炉啊。还得是合欢门的才多,都是些贫寒农户里找出来凑数的,没有修行天赋,就跟那窑子里的妓似的。” “师兄试过几个?还得是水灵根的鼎炉才好使。” “就撞上了一次,天爷,那滋味儿简直是啧啧啧。”说话那人撞了个旁边胳膊,“销魂得很~也不枉我花了三个月的灵石买那鼎炉一夜,一分钱一分货。” 陈年年听罢,冷哼了声。鄙夷之意不加掩饰,结果身后某师兄对他又是一脚,骂骂咧咧嘲道:“陈年年你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笑什么笑?看不起我们用鼎炉,你——你他妈的连鼎炉都打不过!” 这一脚太重,陈年年没能站稳,脚下打滑沿着山坡滚了下去,弧度不高,摔得他并不疼,只是转脸看去,对上了一张清秀且尸色的死脸。 陈年年认得他,闻九。合欢门来的,为着灵石跟他同门小师妹吵过架,他觉得这人又坏又小心眼。 再然后,闻九睁开了眼睛。 皮肤恢复血色,眼里深邃明亮。 陈年年腾地后退,吓得不轻,指着他对旁边师兄们颤声道:“他,他死了又活过来了?!” “这是哪里?”闻九蹒跚着起身,看去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其他三个师兄也直了眼睛,只见闻九一举一动,仿若有天地灵气游动被他吸纳进身体,恢复如初,而后当着所有人面变得道骨仙风起来,格外动人。 “闻九……嘶,我怎么觉得他长变了。”某高个对身边的大耳朵悄声,说:“明明五官也没变,但就是不一样了有没有觉得?他以前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重点是他不是死了么?灵气被我师尊榨干了,我亲眼所见他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咽了气,诈尸啊!” “看他那样子像是傻了。兴许没死,单纯昏迷罢了。” 闻九皱眉看向他们,视线干净,看来还保留着当人的基本常识。他问向陈年年:“我是谁?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这里是白岚仙门。你叫闻九,是个鼎炉,按理说我们都是你的师兄弟,但不是一个师门的,你应该回去找你们合欢门的掌教。”陈年年老实回答。 第24章 “哎闻九!你忘了我?”这时,那高个歪嘴一笑不怀好意道:“我是你黄浩师兄啊,我俩以前那可叫一个情比金坚,你忘了这个吗?”他掏出个玉佩来一丢,说,“这还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呢。” “我……可以信他吗?”闻九露出迷茫来,居然又下意识地问去了陈年年,兴许是直觉让他觉得这人的气息更为纯粹干净。 陈年年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他虽对闻九此人没什么好感。但他扫了三个师兄们一眼,也猜到了他们隐晦的笑那背后的深意。 他站了起来,恭敬对师兄们道:“三位师兄,你们若是想跟闻九修行,还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才是。” 而后,他皱眉扯了扯嘴角悄声,“你不喜欢黄浩,跟他没什么关系,你这人,应该是只喜欢灵石。” 话音刚落,黄浩手里一记长鞭扇来,陈年年反应神速堪堪躲开,但又被长鼻子一记灵气重拳捣上。 “白岚仙门众所周知的废物!入门五年连一系灵根都觉醒不了!还想逞英雄?!” 黄浩飞落下来,目不斜视,一把拽拉住了闻九的胳膊,带笑威胁:“走吧闻九,师兄带你回师门。” 闻九觉得他不是好人,不想走。 但发觉自己当下太弱了,根本反抗不得。 陈年年欲言又止,又被大耳朵一脚踩上了胸口,他一手叠在膝盖,睥睨轻视:“怎么,想英雄救美?陈年年,据我所知你从来没用过鼎炉修行吧,因为你清高,看不上这种邪魔歪道,还有就是——你、没、钱!就算你有,凭你的修行天姿,那些个鼎炉也会觉得跟你做不够尽兴!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白痴。”而后他又挪了开脚,临走还不忘唾他一口,道:“还不快起来把剩下这些尸体给埋了!” 陈年年将头埋进泥里,咬牙隐忍恨意,闷闷说是。 - 红潮帐暖,云雨翻覆。闻九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不知羞愧,不懂何为床事,只能麻木地承受,感觉到自己的灵气被抽离滋润了别人的身体。 与此同时,上天庭启明星君化形成人睁开了眼睛。他不明所以,只是备感浑身燥热,然后迎上了宝瑗星君的脸,她戳了戳启明的脸,道:“大功告成!” “不是还少了一缕神魂?”启明想起身,“我感知了,却一直找不到它的踪迹。” 却被宝瑗星君给摁了下,她郑重其事,“不要乱动,需得在我的宝盘里待上整整三天三夜,肉身才可定型。毕竟是灵芝做的,稳定性不好。” “许是转世投胎,又或者夺舍他人去了。”问天化为女相,同时对宝瑗抛了个媚眼勾唇一笑:“不急的,总会找到的。你说是吧,宝瑗妹妹~” “帝君,你果然还是男相更讨人喜欢。”宝瑗回答。 启明星君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忍受着体内那股自莫名其妙的燥热旖旎之气。 - 绵绵阴雨,掩雾在碧浪翠林之间有一道石路,尽头就是白岚仙门。不是什么大宗门,但风景别致。 院坝落叶憔悴,一个少年青衣单薄,浑身湿冷,手上一杆扫帚低头安静扫地,表情平静。 枯黄败柳枝残,雨露沾寒。陈年年抬头,看到了撑伞的闻九,他自复活后一下子备受欢迎,短短三月内,已受到了门内诸多弟子青睐,已经荣升白岚鼎炉之最。 现而今着锦衣穿华服,今时不同往日,神清气秀,水涨船高,就连给他第一次开.苞的黄浩也要对他一掷千金,才方可共度春宵。 陈年年看到了,又垂眸继续扫地,沉默寡言。 “陈年年。”闻九开口,有点羞恼,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视若无睹。 “见过闻……师弟。”陈年年头也不抬,平声说:“祝贺你如今得偿所愿,荣华富贵,步步高升。” “早就听闻你清高,旁的在仙门里修行艰难,要么离开,要么当鼎炉,要么费尽心思手段提高实力,可是你——简直是个异类。”闻九向他走来,想给他打伞,陈年年却后退了半步装谦卑。 陈年年说:“人各有志,我也自知在修行一途并无天赋,只是想有个读书识字的机会。” “还有在白岚仙门打杂,一个月最多能攒十几个灵石,你想多赚点日后回村里好过一些。对吧?” 陈年年抬眼,不想他竟如此关注自己。 果真是红气养人,这人而今简直是改头换面,面如观玉,脂如凝膏,唇若涂丹潋滟色,气定神闲神仙骨。——真是怪也,这般上品的鼎炉以前怎么从没被人发觉过。 闻九轻声,神色其实很温柔,他将伞往陈年年头上稍稍一倾挡雨,带笑道:“我多谢你,不用你给我灵石,我助你修行。” 陈年年瞳孔微颤,当即后退半步,皱眉恼声:“抱歉,恕我拒绝,我从不借用鼎炉修行。” “为什么?”闻九向他逼进,一双漂亮眸子里带着纯真,一步步将陈年年给怼去了树上,问:“我真是水灵根。即便真的帮不了你的修行,我也可助你通经活血,神清气爽,我很……” 骤雨划伞落下,略过闻九并不惊艳但耐看的脸上,同时滴在了陈年年的鼻尖上,他一抖,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同闻九拉开了距离,说:“合欢门,竟从不教你们礼仪廉耻的吗?” “额……我忘了啊,你也知道的,我失忆了。” 闻九指尖撩耳发,几分天真中又有点不谙世事的呆,他回答:“当鼎炉又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助人修行啊,他们都很喜欢我,我也能得到灵石的报酬。就是有点累,不过谋生嘛,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就只会做这个。” 陈年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大了一圈看向他,脑子里略过无数情绪,最后,喉咙挤出一句,艰难道:“你死而复生之后,脑子跟不上身体发育吗?” “陈年年,你是不是看不上我?”闻九嘟嘴带气,指尖点去怼了怼他的胸口,气闷闷地撒娇,“我又不要你灵石,更可况就你这样的,要钱没钱,要命不给,我图你什么?我就是看你可怜,心肠不错,又从来刻苦勤勉……” 难怪现在师兄弟们都喜欢他。 这浑然天成的萌骚味儿简直是与众不同! 然后陈年年把这龌蹉念头从脑子里踢了出去。 “闻九你!”同时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一个鼎炉,一个下贱的妓,居然都敢反过来可怜自己,哈哈哈哈这世道果然笑贫不笑娼! 他转身拂袖,恨声道:“你离我远点,我特别讨厌鼎炉,连带着用鼎炉修行的所、有、人。” “为什么?陈年年!每次你都躲着我,跟我多说两句话你会死吗?”闻九更搞不懂,看去他逃一般的背影,同样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21章 陈年年的师父,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老头。 白岚仙门很小,派别门系也乱七八糟。陈年年他师父易正言,性子和缓,待徒弟倒是都不冷不热,孕有一女宠得跟公主似的。 老师父不通武艺,主攻学问符箓,尽收的是些农户乡野子弟,多数都是学些皮毛就回村里当教书匠去了。 对陈年年,不算坏但也绝对说不上一个好字。只是这小年轻在师门待得时间久,日常见着,总有些情分面子,更可况女儿待陈年年熟络。 近日白岚山花开,踏春嘛。 也吸引了山下的商户显贵来串门,陈年年惯例去领了业务牌子做除洗的杂活,攒月石,在仙门怎么都比在村里帮厨的强,他不想像父母那样当农民挖土刨一辈子地。 正专心致志忙着,陈年年感觉肩膀被人一拍,回头,对上了他师妹的笑脸,娇俏可爱,说:“年年,你怎么又在干杂活啊?有那么缺钱么,你整天不也有吃有喝,我们师门苛待你啦~” 陈年年心里一颤,怕自己身上的灰脏了她衣服,摇着头,说:“没有,莹莹师妹。我只是不想闲着玩儿。” “看花呀。”易莹想去抓他的手,但看到他手上的泥帕子,又还是算了,转而捻了捻他衣袖,说:“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嘛,金针绿荷呢。” “我真的不能走,我领了门里业务牌子的。”陈年年很是为难,但已被易莹提着衣裳给拉走了,去了那方据说种满了绿荷的池塘。 “你休息一下,别整天把自己绷那么紧。就当陪陪你师妹嘛。”易莹说着,将他手里的泥帕子拍走,扔了,掏出了自己的净帕给他擦手。 陈年年惶恐接过,心里涌起甜腻暖意,点头,却不舍得用她帕子,蹲身用池塘里的水洗手。 “哎,年年你看。”易莹示意他看去湖心亭上,“那个闻九最近真是得脸,明明是个下品低级鼎炉,却成色极好,越使竟越深厚,跟他交过的人都说他的灵气格外纯粹,修为大进呢。” 陈年年抬眼看去,只见碧荷赤阁上,闻九一身粉衣亭亭独立,坐椅子吃着果子。 来往行人无不对他神色审视,上下打量,而他们合欢门闻掌教眉目含笑,扫他一眼满意,又跟白岚仙门的掌门醉月真人杯盏交错。 第25章 这闻九也简直是异类,仍是那张又呆又真的脸,跟散发的无心勾引诡异融洽,自己仿佛真不知道,旁的所有人都想尝一尝他这水灵根的滋味。 “白岚仙门以前从不搞什么赏花踏春展的。”陈年年突声嘀咕一句。而后听得易莹点下巴,道:“这是合欢门闻掌教向醉月真人建议的。” 合欢门弟子入门,都得改名换姓。 闻九这个名字由来,便是因为他的掌教姓闻,而他又恰好排行老九,仅此而已。 “绿叶红花……”陈年年皱眉,看去一身粉的闻九,在一群道貌昂然的白衣人里显得格外突兀。 今日的他,才是那朵可任人赏玩的花。 当鼎炉的人,无一不是贫苦,走投无路之人。合欢门收留他们,并不是为了谋利,甚至待弟子也从不苛刻,多是他们自己选的这条路。 而今妖族雄霸天下,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合欢门教弱者如何依附强者苟延残喘罢了。 鼎炉确实可以大富大贵,短暂风光,但可惜过度消耗,无一例外都寿命不长。 陈年年对闻九,还颇有几分同情惋惜的。可能是他失忆后,活得更真,也性情了些,确实要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 “哎,我楚云飞师兄来了!”易莹惊喜一声,然后对那青年招了招手,也不搭理陈年年了,一溜烟就小跑过去寻了那位楚师兄。 陈年年微愕,见着了鼎鼎大名的楚云飞,确实一表人才。他乃剑宗弟子,更是掌门醉月真人的高徒,整个白岚公认的当之无愧的最强剑修弟子。 ——他竟不知道,师妹跟楚云飞这般熟识? 再然后,陈年年看到了楚云飞的一脸宠溺,他摸了摸易莹的头发,而他师妹也满眼沉醉。两人如胶似膝,看样子已经相处甚亲很久了。 陈年年心下一沉,转脸就走,将师妹送的帕子攥紧了收起来,接着又打算回去打杂擦灰。 - 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莹莹师妹,与她来说,自己恐怕只是个心存关怀之情的师兄而已。 陈年年正忙碌着,忽然视线冒出了个手来,掌心躺着几块灵石,还是品级最高的七彩色,那人的嗓音带着戏谑,说:“陈年年,喏,我买你一下午,陪我逛逛。”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他。陈年年干笑一声:“为什么总来招惹我?我不是鼎炉,我不卖。” 闻九也跟他一块蹲了下来,看他擦灰,嘀咕:“那你为什么讨厌鼎炉?” “关你什么事。”陈年年表情麻木,专心对付花岗岩缝里的污垢,用力擦啊擦,他觉得奇怪,这闻九干什么这般关心我…… 以前跟他也不熟。 “他们说我之前得罪了易掌教的女儿易莹,我怎么得罪的?我方才还去问了她,想道歉,她却根本不愿意搭理我,我到底做什么了?”闻九戳了戳陈年年手背,后者一阵细微激灵。 陈年年皱眉看去他,闻九眨眨眼,反而还用手指一捻他的眉毛,接着吹了吹,说:“你眉毛上有绒毛,没事,我帮你吹走。” “……”陈年年对上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嘴唇,还有很单纯的脸,脑子里噼里啪啦惊雷起。 “你对谁都这样?”他鬼使神差,注意力转移。 “我把你当朋友。”闻九双手叠脸,带着开心笑:“我失忆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告诉了我名字,身份,我现在也确实觉得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我,我很谢谢你。” “你觉得他们那叫喜欢你?”陈年年扯动嘴角,擦灰的手都变得心不在焉,带着些许自责。 “如果……我当时说你不是鼎炉,你怎么办?我还听说你来白岚仙门这么久,从没被人破过身,那天黄浩就是你的初……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问的。我就是单纯好奇,你……当初是怎么死的?我听人说,你是从醉月真人的灵虚阁里被抬出来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可我就是鼎炉啊,不然我吃什么,谁养我?” 闻九琢磨起了掌教最近重新教他的话,回答:“闻掌教说,有的鼎炉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被人给开.苞后,就会觉醒天赋从下品变成上品,由内而外,改头换面,这就是先天鼎炉圣体,我就是。” “所以,黄浩不是。你之前在灵虚阁经历的那次才是,第一次?”陈年年压低了嗓门轻声问。 “是吗?我不知道。”闻九站了起来,揉了揉蹲得发酸的膝盖,说:“走了昂,有空找我玩儿。” 陈年年没在意,只是垂眼,发觉自己脚边搁着几块极品灵石,而闻九已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他不想欠别人的,但仍收了灵石,为着这么个幼稚的小傻瓜,早晚会还给他。 - 陈年年忙完了,向掌教递牌子领了酬劳灵石,打算回师门,略过路上熟悉的大青石,不想却听到了两声熟悉的嗓音。 “你说什么,你竟又要用鼎炉修行?”是易莹,她气急败坏,不知对谁喋喋不休道:“闻九闻九!他究竟有什么好,竟惹得你们都对他垂涎三尺的!一个男人!” “莹莹,他是水灵根,要知道用水灵根鼎炉修行,无异于吃天材地宝喝琼浆玉液,更可况我们只是修行罢了,你也可以,又何必醋呢?” 竹林后传出楚云飞的声音,他丝毫不觉,道:“你之前明明也同意的,他不就是你给我找的第一个鼎炉么?竟没料到,我给他开了苞后,现在竟变得这般上品起来。” 陈年年神色一凝,闻九之前居然是被…… “你……你现在也觉得他模样好了是吧?”易莹恨声,说:“要是让他晓得,他之前是被你搞死的,我说你就算给再多灵石他也不愿意!” 楚云飞忙捂了她的嘴,低声:“你非得让人知道我不是?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上一次是师尊之名不可抗,价钱这方面也是你给谈的。怎么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我龌蹉了?鼎炉鼎炉,人形的什物罢了,谁又会真心把他们当人?谁又会瞧得上这种千人交万人使的玩意儿。” “真的?”易莹又瘪嘴,垂头埋进了他胸口,轻声说:“我这不是怕你真对个鼎炉上了心嘛~你说说这闻九也真能耐,居然还因祸得福变成万人迷了?瞧他那样,比狐狸还骚。” 他从来温婉和善的师妹居然,这般尖酸刻薄。 陈年年失望透顶,心沉入海。 “不会,莹莹,我心里只有你。谁会看得上一鼎炉啊,我一见闻九心里直犯恶心呢。”楚云飞回答。 他二人又腻歪了会儿,楚云飞跟易莹作别走了,陈年年装不知道,回到了师门,洗干净了小师妹的帕子,恭恭敬敬叠好当面还给了她。 当晚,他辗转反则,看去窗外星月灿烂,还有兜里几块被捂热了的灵石,觉得彻夜难眠。 脑子里浮现起闻九的一举一动,挥之不去。 他腾地翻身起来,打算去合欢门弟子的寝房瞧瞧,还是把这灵石还给他,好歹人辛苦挣来的…… 陈年年踏露而去,心情诡异又莫名紧张。到了,他们合欢门作为外来暂住白岚仙门的客人,每人的寝房都是单独的。 粉梅簇簇花落下,陈年年正好见着唯一的某间屋子点着烛光。他好奇一看,却见屏风后有两个人影交叠,传出了旖旎又暧昧的喘息。 “九儿,别睡啊……掌教亲自教你呢。怪了,用的药太多了?这人怎么一直迷迷糊糊的。” “我头晕……闻掌教。”闻九的嗓音软而泥烂。 陈年年浑身一僵,甚至抓不稳手上的灵石,世界观天崩地裂。——闻掌教是闻九师父! “今个醉月真人摸你了吧。”闻掌教将他重重一压,陈年年听得真切,闻九喉咙打颤一阵呻.吟,痛苦且压制至极。 而他的师父又道:“明个,你得好好表现啊。那可是白岚仙门的掌门真人,这一票干了,不只是你赚大发了,整个合欢门都会面上有光,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有福气,水灵根鼎炉,那简直就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 陈年年汗毛耸立,气着了,一脚踹开了门去! 里头闻掌教一声:“谁?找死吗?!”同时一柄细剑破开屏风直射了陈年年而来。 他躲不开,被刺中了,忍痛咬牙把剑拔了出来扔地上。同时身后传出了细密的脚步声,是其他合欢弟子回来了。 陈年年可算从少年意气中觅回了神志。 我怎么会这么冲动? 我明明只是个修行废物,甚至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简直不符合我谨小慎微的处事方式。 闻九如何,关我什么事…… 他意识到这一点,当即爬起来捂着伤就跑。 第22章 陈年年一夜难眠,肩膀上的伤太疼了,他也神思疲倦一直睡不下去。 他所在寝房是十人大通铺,为了不被其他师兄弟察觉自己受伤,只好夜半趁他们都睡熟了才处理伤口。 次日,日头微曦,鱼肚白带霞裹彩云。 第26章 陈年年攥紧了手里极品灵石。刚一开门,就迎上了他师父易正言,大耳胡腮,嘴唇很厚,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忽视了他,扣了扣门,朗声:“都起来了!起床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掌门真人有令,去大荒山猎一头祸害当地百姓的狐狸,杀妖取丹,谁杀谁得。每宗都有名额,我们符箓宗也必须调拨三五个人同去,你们可有谁愿意?” 同时,他扫了眼唯一不在床榻站着的陈年年,淡声道:“陈年年你就不用去了,毕竟是百年妖兽,师兄弟没功夫保护你。” 陈年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沉默。 他刚一跨出门去,又听得某师兄懒散又调笑的嗓音,说:“哎呀,又是那个闻九嘛,水灵根鼎炉放任何仙门都是个宝。现在人家可是炙手可热,好使得不得了,咱们白岚恨不得把他从合欢门给挖过来当祖师爷供着~” 陈年年一僵,猛地回头,“师父,我想去。” - 那道凌空浮飞的步撵外,围了一圈月白色纱帐,端坐着他们白岚的掌门醉月真人,紫袍长须,气度不凡。 而卧睡枕在他腿边的还有一人,身着浅紫,只是懒懒地打着哈欠,眸眼如丝,魅骨天成,明明不失粉黛却清纯可人,是个男人很难抗拒的类型。 陈年年站在最侧,瞧得真切,心里扭曲错杂。闻九被醉月真人钳起抬了下巴,抹捻着他淡粉的嘴唇,手法既像玩弄又像蹂.躏,然后粗暴地塞去一颗剥皮葡萄让他含住吃下。 “唉……如此妙人,如玉盘皎月,让人飘飘欲醉。”醉月掌门又摸了摸他的脸,说:“从今日起,我赐你一名闻人醉。取我之姓,冠你之名,你当感激零涕。” 随侍在旁的闻掌教大喜过望,道:“九儿,还不多谢醉月真人赐名,这可是上上荣宠,福生无量啊。” 闻九露出迷茫来,呆呆地说是。 隔过纱帐朦朦,他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多心抬了一眼,见着了陈年年从未如此阴沉凶戾的脸,然后他回头,重重一叹仿佛背负上了千斤重担,攥紧了拳头。 大荒山近在咫尺,远远看去雪峰盖顶。山下是一排排草房村舍,陈列井然有序。 果然,陈年年就就知道自己会被指派去了安营扎寨,他装模作样任劳任怨,然后沉默寡言,看去醉月真人的居所,从布兜里掏出条斑斓红蛇来搁他枕下。 这蛇他刚偷偷逮的,不仅有毒,还能使人灵气衰弱,修为越高的人越遭殃。 夜里星光渐起,陈年年搭柴点火,看去那位一直被人簇拥着说骚话的呆瓜鼎炉,吃吃吃,一下午嘴就没停过,就知道吃! “闻师弟,师兄赠你金丝玉枕一对,今夜风景宜人,可共我一起赏月可好?” “不不,玉做的好硬,我喜欢软一点的枕头。”闻九摆了摆手,同时揉了揉脖子感慨,“近日身心乏累,小弟想独享安睡。” “那那,闻师弟,这个七彩人参花,熬汤服用之后可助你调养气血,神清气爽,修为大进!师兄单纯送你!” “昨日才在玉虚阁尝过,味道酸涩,难吃。”闻九连看都不看一眼,高傲又矜贵。 看来还真是被养刁了…… 陈年年脸色难看,抿唇不语,用棍子狠戳着火堆,眼神却偷眯着他。 “哎呀闻师弟,就不要欲擒故纵了嘛,喜欢什么样的?说说,哥几个陪你玩玩。” “有什么好喜欢的,生意罢了。”闻九又开始掰弄着指甲,嘴上没个把门的,道:“我们做鼎炉的,干这行就得有这行的觉悟。你情我愿,下榻两散,合欢门的门规。” 他单手撑脸,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仿佛自言自语,说:“喜欢?那是什么?” “喜欢就是唯一,互相不离不弃,身心只属于你喜欢的那个人。无论发生什么,彼此信任,依偎仰仗,他不会抛弃你,你也舍不得去抛弃他。”有个年轻点的师弟带着笑回答他,眼神带着打量试探。 闻九想了一想,然后起身,当着他们的面走去了某个灰头土脸玩泥巴的穷小子。 一双鞋出现,陈年年抬头,对上了闻九那张很柔软的脸,心里一撞,手上一抖,莫名其妙感觉到拘束慌张。 “坐冷了,来烤火暖暖。”闻九垂眸,蹲坐他身边,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将脸别膝盖上很乖,指尖抠玩着地上的小石子。 “哦,你随意。”陈年年回答,继续扒拉火堆,其实他还有别的活要忙,但他不想去,已经赖这堆篝火前偷了很久的懒。 “陈年年你没别的朋友吗?”闻九轻声问。 “没有,我每天都很忙,没闲工夫交朋友。”陈年年波澜不惊回答,“你朋友挺多的,他们也都挺活泼,何必非得来我这儿找闷受?” “因为我有点笨,而跟傻子打交道不太费脑子。”闻九别过脸,眉眼弯弯扯了扯他的衣角,很是戏谑亲昵。 小笨蛋骂我傻子呢。 陈年年没在意,继续装,嘴角上扬暗爽,然后清咳了声话题一转,带着几分深沉:“闻人醉,呵呵……老不死的真不要脸。还不如叫闻人碎,听者落泪,闻者心碎——你还不懂?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看。” “我知道啊,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所以我也不喜欢他们。”闻九诚恳认真,而后对他轻声:“陈年年,你是个好人。” “没用的好人。”陈年年淡声,“廉价的善良根本一无是处,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 “闻人岁?”闻九闭了闭眼,也没太在意旁人,只是说:“岁字,跟你名字挺搭配的。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那样。”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岁’字。 陈年年沉吟片刻,心情骤然压抑,突声:“你打算永远待在合欢门吗?你现在……也有一定的经济离开了吧。” “早就赚足灵石了。”闻九也沮丧无奈,道:“但是,合欢门弟子的去留取决于掌教,他不放我走,迟迟不给我解‘蛊语咒’。” “那是什么?”陈年年心里警铃大作。 “一旦掌教念咒,他说东我绝不能往西,否则就会蛊毒发作痛不欲生,也就是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必须干什么。”闻九回答。 “我一直很听话,从没发作过,但看过别的师姐为了跟心上人私奔,掌教不允,蛊毒蔓延全身,没几下就浑身发黑死了。” “怎么才能解?”陈年年疑问,嗓音极冷。 “蛊虫虫母死了就一了百了。”闻九无奈摇头,“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掌教把虫母藏哪儿了。” 他话音刚落,某间帐里传出阵巨大暴虐的灵气波动,与此同时,醉月真人杀气腾腾地跨了出来,一只手已经乌青浮肿。 几个弟子迎了上去对他嘘寒问暖。 陈年年挑眉,心里冷笑,脸上绷得云淡风轻。闻九安静装死,本以为没人搭理自己,不料一旁闻掌教又见风使舵冒了出来,撺掇鼓励他去慰问慰问醉月真人。 闻九刚起身欲去,一弟子慌慌张张跑来,大汗淋漓,火急火燎,对醉月真人行礼,道:“禀掌门,在大荒山西南处一方山洞,果然找到了狐妖的踪迹。” “楚师兄已领众人跟那妖孽缠斗了起来,实力悬殊过大,还请掌门真人亲去斩杀!” “好,众弟子听令!御剑飞行随我出征!”醉月真人来不及找罪魁祸首。他指尖点穴,封住了手上蛇毒的蔓延,幻化出一柄剑来踏了上去准备杀妖。 合欢门闻掌教一见,神色稍滞,他扫了闻九一眼,那意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而后他挥出一条法术长鞭将闻九给揽腰提走,也跟上了醉月真人而去。 陈年年不会御剑飞行,他心下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掏出了块极品灵石,递去某个会飞的师兄客套道载我一程。 那师兄大喜过望应了。但无奈,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快,待陈年年赶到,现场已被砸得稀巴烂,丛林树木间到处都是斗法留下的痕迹,还有些许残碎白毛跟狐妖的斑驳血迹。 闻九跟他师父也找不到人影了。 地上横着几具尸体,死状可怖,都是被妖兽吸干精血而死。 只剩下一位,受了伤还剩一口气,颤抖着指尖,说:“这狐妖恐怕不止百年修为,上千年都可能,太凶悍了。我们都不是她对手,楚师兄也身受重伤,掌门真人已追去了深处。” 留了名女弟子留下来照顾她,剩下弟子追了过去,陈年年尾随他们了一小段却中途跑路,心下不知何来的不安,于是找借口说自己想如厕,躲了起来。 万籁俱寂,没有动静。陈年年刚想折返,便见着方才那名受了重伤的女弟子来了,再定眼一瞧气血十足,根本没有受伤。 而后,幻化出真身变成了一只九尾白狐,猛地向那群先离开的弟子飞奔袭杀而去。 狐妖变的? 还好没有跟他们一起,不然必死无疑! 第27章 陈年年很是后怕,屏气吞声,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坡往上,一路上专挑湿润芬芳的草泥地走,掩盖自己气味。 而后豁然开朗,见着了一方飞流而下的瀑布,遍布藤蔓的凿洞石壁,那些凹进去的槽里竟都是一尊尊佛相。 他再往瀑布下的泉潭边看去,闻掌教竟脸色凶狠张狂,带血的剑正对峙着他的盟友醉月真人。闻九则脸色苍白,躲一旁在瑟瑟发抖,看样子柔弱可欺。 陈年年一个卧倒放缓呼吸,免得被发现。说那是那时快——九尾妖狐猛地踏空飞出,浑身血污,嘴里一记射灵柱向他二人! 闻掌教冷眼勾唇,将中毒影响了实力的醉月真人用鞭扯过来挡炮,哪怕他浑身骤起了护体法阵,也只能扛片刻,碎了! 醉月真人昏迷跌落,倒地不知死活。 闻掌教正心叫痛快,一回头,对上了战力全开的狐妖…这才又反应过来自己是打不过她的,若是醉月还在则尚有实力一战。 只可惜,狐妖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仰天咆哮,兽性大发,又是一阵更为凶狠密集的法炮炸来。 闻掌教躲闪不得,硬刚又被打得狼狈无奈,想跑,却被狐妖给一口咬了上身子,往半空中高高抛起,把这人像玩物一样丢耍,他发出凄厉且痛苦的尖声吼叫。 闻九刚颤颤巍巍站了出来。 然后,便见着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射准了闻掌教的心口,堪堪穿透,一击毙命! 他回头,正惊讶,在岩壁上看到了面色坚毅发狠的陈年年,是他刚射的那一箭。 狐妖回头,没了乐子,感觉像动怒了,她看向来人眼神凶光毕露,杀意骤起。 陈年年则一跃拽拉着藤蔓滑下,斜坡滑铲冲向了闻九,跟他十指交握,道:“走!” 闻九点头,跟他一路狂奔,两人一时情急,没找对方向,竟往那一墙佛面跑去,尽头无路,又急匆匆转头。 对上了狐妖的凶神恶煞,满嘴血腥。 它发狠咬来,没用灵力,许是在积攒酝酿法术。陈年年掏出一棍子劈去,同时吼闻九:“你找准机会跑!我拖住这妖怪!” 他打瞎了狐妖一只眼,惹得它更是气血翻涌,一口灵炮喷来!闻九大惊失色,自己则被他猛地一推,那记威力恐怖的炮就要接到陈年年身上去—— “陈年年!不要!!”闻九急得险些哭出来。 - 天高地远,离人间的万里之上,塑形宝盆上的启明星君一口浊血喷出,睁开了昏昏沉沉的眼睛,觉得心口痛得要死。 “奇怪……”他擦了擦嘴角的红,皱眉道:“怎么感觉脑子里多了些陌生的记忆,陈年年是谁?从没有过,好怪的感觉。” 第23章 闻九话音未落,陈年年被那记灵炮给直接命中,镶在墙上,口吐鲜血,而后濒临昏迷。 狐妖回头觉得异样,看到了闻九的暴怒。 这一恼,甚至包括陈年年,都察觉到了天地的异动,甚至醉月真人和已死的闻掌教,他们身上的剑莫名其妙共鸣震动起来。 而后,方圆百里的兵器,全部为闻九所用,统统飞袭射杀上了狐妖,滔天的森冷寒意如同雨一般下落而来。 陈年年头昏脑胀,仍被这恐怖的一幕瞪大了眼睛。 狐妖惶恐大骇,想逃欲飞,无奈根本来不及,被万刃穿身,扎死在了原地! 血流一地—— 尸体上浮现出一颗透粉鲜亮的妖丹。 “我,怎么会……”闻九后退两步,也惊讶不解,颇为后怕的样子看去了从墙上挣扎下来呕血的陈年年。 他接了上去,陈年年倒在他怀里艰难呼吸,闻九察觉到他浑身瘫软,筋脉尽断甚至骨头似乎都被打碎了。 “陈年年……你怎么这么傻……”闻九没见过这架势,搂抱着奄奄一息的他泪流不止,哽咽:“你根本就打不过这妖怪的,你逞什么能?你现在这样,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故意的是不是……要让我对你愧疚一辈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哎呦我天爷……”陈年年咳嗽两声,想抬手弹他这猪脑子个脑瓜崩,但没力气,只能说:“我都,为了救你差点没命了,还问呢?你还要我哄你,啊……好气人。” 闻九吸了吸鼻子,瘪嘴说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那颗透粉的妖丹。 他忙轻手轻脚把人放地上,拿了妖丹来,搁泉里洗了洗,递给他问:“对,这狐妖有千年修为,你吃了一定大补,你会好起来的。年年,我怎么喂你?磨成粉还是什么?直接生吞我怕你噎着,你说话呀,怎么办?”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陈年年竟还能从他身上看出可爱来,也觉得自己真是中邪魔怔了。 “我不知道,我又从来没吃过。”陈年年耳朵发嗡,视线也快模糊了,想抓他的手,闻九却已经先交握上了他掌心,很坚定。 他附耳说:“别睡,不怕昂。年年,我在这儿,我会一直陪你的,我不会抛弃你。” “嗯……好。”陈年年心情愉悦,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闻九也着急,干脆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妖丹喂给了陈年年,再舀了水起来喝了一口,凑去亲他喂水好帮他给吞咽下去。 他嘴唇好软,陈年年一个激灵,全身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嘴唇触觉去了,激动得连咽丹都忘了。 闻九喂着喂着,觉得他怎么不对劲,定眼一瞧才发现,他耳垂通红,很明显为着自己这一亲,高兴得要命。 “别闹了,快吞。”闻九无奈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柔声:“待会儿再亲你,机会多得是昂。” 简直香香软软小面包。 陈年年可算是咽了下去,刚刚一下肚,就察觉浑身上下又烧又疼,那股灵气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可以吸收,甚至在重塑自己的筋脉,就是太痛了。 他忍痛呜咽,表情扭曲,痛苦的样子看得闻九都与之共鸣,道:“你怎么了?年年,很难受吗?是不是这妖丹的功力太强?我是鼎炉,我可以帮你过一下。” “不……不用,可以吸收。”陈年年额汗淋漓,咬牙道:“就是,过程有点煎熬……我忍一下就……” 他话没说完,闻九已贴了上来吻住了他,舌尖相抵,缠绵依偎,因为互相搂抱得紧密,所以彼此的身体反应都一清二楚。 陈年年能感觉到,体内妖兽的狂躁邪气渐淡,然后通过他的唇舌又传递了温和如水的灵气回来。 就是抽蚕剥丝一般,人都被他给亲硬了,还是慢,效率低下。 陈年年趁他换气,稍微别了别腰挪动,不想一直杵着他,太尴尬了。 “你放松,别紧张。我不会强迫你的。”闻九还以为他嫌弃鼎炉,不想要自己,所以解释:“我把那股燥气给你吸出来,净化了再渡回来,就只是这样也可以。” “什么?”陈年年脑子骤然震惊,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又或许高兴,他颤声道:“哦……你是说修行……啊,好啊,哈哈,我,其实我,觉得你很好,哪里都非常好。完全可以,没什么强迫不强迫的,嗯。” 乐结巴了都。 闻九垂眸看他,一笑,如三月春风和煦,他戳了戳陈年年上扬且带着坏笑的嘴角,软声问:“怎么,现在又不讨厌我这个鼎炉了吗?” “不不……”陈年年坚决摇头,险些把脖子给扭了。然后又被闻九给掰了回来,他搂紧了他,别了旁边昏迷的醉月真人一眼很是厌烦。 接着宽衣解带,又帮陈年年剥衣服,两人滚进了旁的浅地水潭里去。 陈年年很笨拙,但今天的闻九却也显得并不熟练,他被他循循善诱。他们在水里十指交叠,沉沦色.欲,纠缠修行,换了无数个潮湿热烈的吻,将灵与肉交替。 石壁墙上,佛陀似乎也低眉,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交.欢。 “闻岁,我喜欢这个名字。”闻九从水里冒出来,弯长的睫毛还挂着盈盈的水珠,顺着鼻尖滑下滴落在彼此拥抱的胸脯。 他赤脖搂着陈年年的肩,盘腿挂人身上,浑身还在细微的战栗。闻岁凑去他嘴唇,喷洒出温热的气息,说:“你以后都这么叫我好不好?年年。” 陈年年喉咙滚动,说好,唤了一声“岁岁。” “这是什么?”闻岁在他裸露的胸脯前,看到了陈年年肩膀上的剑伤,伤口很眼熟。 “那个,昨夜里,我想来找你却碰到了你师父跟你……”陈年年眼神飘忽。 闻岁懂了,他苦涩一笑,凑去碰唇吻了吻陈年年那道剑伤,很抱歉,又抬眼看去,水一般干净的眼神仿佛在烧。 “没关系,我知道的,我不在乎。”陈年年轻声,眉目含情,也低头凑去再次吻住了他。 闻岁的心化了那般,他好高兴,也好难过,他连带着情感,而不是逢场作戏,把自己完完全全给了陈年年。 陈年年不一样,对他来说独一无二。 他们没有喘息,甚至没有停顿,陈年年已将妖丹的灵气全部吸纳,恢复如初,包括体力。每一次都只深不浅,只重不轻,只逼得闻岁蹙眉咬唇,但他全盘接受,竭力配合,他们用喘息和湿吻盖过了水声。 第28章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你。”闻岁在高潮时抱紧了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情愫,回答他:“我只属于你,陈年年。你是我的唯一,我也是你永远不会抛弃的人。我现在只想当你一个人的鼎炉,这就是喜欢。” “好,岁岁。”陈年年将他的头发撩了撩,满目甜蜜,说:“待找到你身上蛊毒虫母,我们就走,离开白岚仙门,去哪里都好。我养你,你什么也不用干,我已经攒了很多灵石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好,年年。”闻岁将脸埋他怀里,很高兴。 然而,搂着人在水里轻轻转了个圈的陈年年。下一秒,见着了清醒过来的醉月真人,正用麻木得同死人一般的脸盯着他俩! - 大雨倾盆,白岚仙门从未这么冷过。 掌门巍峨耸立的玉虚阁前,跪着一人,单薄瘦削,被雨打得已肤色青白泛紫,无数弟子路过了他,却无一人胆敢上前为他求情。 “谁不知道现在闻人醉是掌门真人的鼎炉,胆敢偷腥,竟还当着掌门的面儿,真是疯了……想男人想疯了吧。” “这陈年年,不是个修行废物么?不仅杀了合欢门掌教,还灭了那只千年狐妖,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藏得深啊。” “再厉害,还不是跪这儿了,有本事偷人,怎么没本事去杀了醉月真人,笑话。” “要我说这闻九就是个祸害,到处卖.淫的下流货,掌门真人就该把这种人打死!水灵根又怎么的了,你看看正派修真大宗门谁家稀得用鼎炉啊?”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闻人醉就是天生圣体鼎炉,一炮难求,你懂个屁!” 陈年年下巴一颤,眼皮眨动。看去了那撑着伞出来的人……散着头发,赤着双脚,浑身痕迹,散发着跟别人爱欲迷离过后的气息。 闻岁踏雨而来,双目泛红,但可惜还没天亮,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嗓音也极冷道:“陈年年,跪这里干什么呢?掌门真人宅心仁厚,又不打算责怪你。” “怎么不穿鞋?会冻着你。”陈年年哑声。 闻岁一噎,一行清泪划过,他颤着肩膀,回答:“不必了,玉虚阁里有冬暖夏凉石,我待会儿再回去,很暖和的。” 他哭得很厉害,但雨也下得很厉害,老天爷不支持他们这场无疾而终的悲哀。 陈年年抬眼,一把抓上了他的手腕,问:“为什么?我们明明已经……”他哑住了,闻岁泪流满面,一动也不敢动,露出的皮肤肌理浮动着若隐若现的白点。 “我才知道,这个咒是醉月真人下的。要不然,闻掌教一死,我就应该解蛊了的。”他唇语无声,然后又抿唇闭嘴隐忍,却憋不住滔天汹涌的泪。 陈年年瞳孔地震,呼吸剧烈。 ——我该怎么办?醉月真人,怎么杀?! 闻岁又悄声:“我好害怕,陈年年……你什么时候带我逃跑?我真的受不了了。” 陈年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醉月真人的嗓音从玉虚阁传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却带着格外的傲慢无情。 他居然说:“合欢门闻掌教已死,临死之前将你等托付于我,从即日起,合欢门弟子便听候本门发落。包括闻人醉,几日后武道门登门,你们便一共去了吧。” 合欢门向来势弱,甚至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山府,只能携着众弟子登门四处拜访,实则是揽客。 也就是说,旁人待见则过上些许好日子。不待见,甚至侮辱打骂,也根本无人主持公道。 鼎炉是人,却是修真界最下贱的人。 闻掌教生前欲杀醉月真人而不得,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想必醉月心里定然记恨!闻掌教已死,若是想发落料理了合欢门弟子——只要够强,谁都可以。 武道门,谁都知道那是一群体修。身强体壮,财狼似虎,也是修真界败类仙门之一,他们对鼎炉的需求甚至比白岚更大,也更残忍。 陈年年周身一颤,刚想暴起,却见闻岁忽地瘫软跪地,挣扎痛苦,疼得连哭都哭不出声来,身上那些白点活了似的,在他的皮肤上游动得很乱很乱。 “掌门真人!”陈年年瞳孔地震,他竟还天真地以为醉月真人会对闻岁好?! 陈年年一个跪地,泪意汹涌,对着玉虚阁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咔嚓一声,他仿佛听到了自尊心支离破碎,他仿佛才明白在修真界强者为尊,而弱者只配被践踏。 闻岁表情痛苦看去他,轻唤:“陈年年……” 他们被刻骨的现实击碎了所有幻想,他们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了弱者的悲哀。 “不要,陈年年……”闻岁从喉咙里挤出嗓音来,弱声:“你起来,他不配,我不要你跪他,陈年年。” 陈年年颤着肩膀,双目泛红,盯地咬牙道:“配与不配?是我能决定的吗?我,我只是个白岚仙门公认的废物。我分明,从来谨小慎微,不惹事生非,我在白岚仙门也算安分守己……” 闻岁知道,闻岁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就根本不会—— 而后闻岁一惊,陈年年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竟幻化出了一柄剑来,冲去了玉虚阁,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第24章 陈年年还未跑到阁门前,里头一股强大的气息震出,把他短暂逼退,同时跳出来几名白岚弟子。 看服饰,来自剑宗,正是醉月真人的亲传,他们提着长剑过来,很轻松,就击碎了陈年年手上那柄不成型的剑,同时架上了这个仙门之耻想把他给扔出去。 陈年年挣扎了很多次,也嘶吼了很多次,被打得双眼模糊,血浸长衣。他果然不负废物之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可以幻化出剑来。 比起这些剑宗的天骄来说,就是废物。 他根本就不会用剑,符箓宗也从未教过。 陈年年在模糊的水影下,无能为力,看到了被醉月真人拦腰抱走的闻岁,他又恨又愤,心如刀割,探手去抓了空气。 “住手!狗仗人势的东西!” 陈年年昏迷之际,听到一声熟悉的暴喝,来者气震山河,一掌逼退了那些个剑宗弟子,喝道:“替我管教门下弟子,你们也配?问过老子易正言的意见吗?!” 是师父? 陈年年难以置信,而后,看到了那道从来对自己视若无睹的背影,此时此刻,却变得高大清晰起来。 “师、父……救救他。”陈年年艰难站直,摇了摇头,脑子愈发模糊几乎神志不清。 “情种是吧?老子就知道你这股拗劲儿!”易正言别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烦躁,陈年年还以为师父会帮忙,结果却被闪身一记手刀来敲了后脖,彻底陷入昏迷。 - 不知多久,陈年年猛地睁眼,噩梦让他大汗淋漓一阵后怕。他看去,这里竟然是易正言的寝房,而他师父,正坐凳子上慢慢地抿茶。 见他醒了,开门见山道:“你娘是被个男鼎炉奸杀而死的,你不是从来讨厌他们吗?怎么会对那个闻九这么上心,你真心喜欢他?” “是。师父,我想杀了醉月真人。”陈年年避而不谈,翻身下榻,磕头下跪,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对闻岁诚恳与真心。 他又郑重其事道:“我只求,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免得弟子到时候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牵连了我们符箓宗,连累了师父你。” 易正言叹了口气,疲惫至极地看向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又失笑感叹:“一个鼎炉,就算是水灵根,也是修真界最下等的存在,他一辈子都会背负榻上软腰下客的恶名,你怎么会看上……” “在我眼里,他就是他,不是什么鼎炉。之前身不由己,所作所为都是情有可原!”陈年年是不在意,但不代表他乐意听到别人这样说闻岁。一听,心里苦涩难堪。 “即日,他就要去武道门了,你怎么做?” 易正言从书柜匣子里拿出条长盒子来,掏出把成色极好的剑来,递给了陈年年,说:“剑,乃百器之王。历来武术至尊,也都是以剑为兵器,剑宗弟子的实力不容小觑,而醉月真人的实力更是我白岚最强。” 陈年年恭敬接过,鼻头一酸,却不曾料到他从来冷面的师父,竟如此厚待自己。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一怒冲冠为红颜?”易正言摇头一叹,满眼感慨留恋,道:“可惜,你师娘去得早,不然,也让你瞧瞧她的好模样。想当年,我也是个不服就干的愣头青。” “陈年年……叩谢师父多年来栽培之恩。”他又是重重地磕头,这一次不再是卑微求饶,心口热血燃烧。 “我可不是让你去找死。你这次是因祸得福,被狐妖妖丹给重塑了筋脉,要不然以你原来的资质就是自寻死路!是不是那个闻九帮你释解了妖丹邪气?唉……也罢,情投意合,总好过天人两隔。” 易正言拂袖转身,留给他个傲娇的背影,“别着急,躺几天把身子骨养好,皆时挑个夜里的时间劫了人就跑。别的我管不了你了,远走高飞吧,再也别回白岚了。” 第29章 - 养几天身子骨,陈年年根本就坐不住,待师父易正言一走,他就顶着一背的伤痕累累,腾身爬了起来往玉虚阁里赶去。 正殿外没人,陈年年绕的后山小路。看到了不远处红亭子里跟徒弟楚云飞对弈的醉月真人,而闻岁则脸白憔悴虚弱,坐在一块小池沟边丟鱼饵,逗鲤鱼。 “武道门掌教怎么说的?”醉月真人带着笑,又带着精明和算计,“咱们的闻人醉,再怎么也是水灵根鼎炉,不能允许砍价。” “他说八十万灵石实在高了,又不是雏儿,顶多六十万……我觉得,这个价位真的给得很高了。”楚云飞瞟了闻九一眼,压低了嗓音说:“好歹,二次觉醒,据说一般都活不过三五年,越使到后面灵气也越浊——这是武道门掌教原话。” 闻岁眨眼,麻木不仁,好似无动于衷。 直到,他看到了池里某片飘来叶子,抬眼一看,丛林里一闪而过某个熟悉的模糊人影。闻岁猛地起身说我去如厕,而后就逃离了两人视线,奔了那个人而去。 一处山花灿烂,闻岁正四下打量着,没见着人,忽而腰身一紧,被来人给自后拦腰抱上,陈年年附耳对他轻声嘀咕道:“要不你先走,即刻动身,有多远走多远,待我杀了醉月真人,再来寻你。我也怕得很,免得日久生变。” “年年,中了蛊语咒的人,是走不了的。”闻岁疲乏至极,攥上了他的手掌握住,转身跟他对视。 “一旦离开蛊毒虫母太远,就会犯病,只能一直跟着他,听他的话,还得定期吃药——我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我也是多方打听了才知道,虫母也不能离开活体,宿主一死,它也就死了。” 闻岁摸上了陈年年的脸,湿润着眼眶说:“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得罪了你们的掌门真人?我们太可笑了,还想天高任鸟飞,简直是鸡蛋碰石头,像我这种鼎炉……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年年抹着他汹涌的泪,心疼至极,一边擦一边还安慰着亲他,“没事,没事的。我不觉得你有错,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选择命运的资格。” “你说得很对,我们不能低头,不能再三.退让,更不能把自尊拱手让人践踏,岁岁,我……”陈年年话音未落。 面前一柄长剑袭杀射来!陈年年反应极快,往闻岁身上一个扑搂,自己躲开也没让他受伤,再回头一看,是楚云飞。 “呦,陈年年,你还真是不折不挠啊。”楚云飞带着怪笑,眼神鄙夷且又不屑,嘲道:“一个鼎炉,一个废物,真是脏水沟里的臭鱼烂虾,成双成对情投意合呀。” 闻岁有点怕他,依偎缩在陈年年怀里,但是仍硬气道:“楚云飞,关你什么事?你要是敢动陈年年,我找掌门真人告你!” 楚云飞盯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觉得下腹烧得厉害,那点邪念又蠢蠢欲动。 “陈年年?他个御剑飞行都做不到的废物,能给得了你舒服?”他又是一剑挥来,把两人的距离给强行砍了开。 然后把闻岁拎了过来,捏着人下巴迫使跟自己对视,勾唇道:“你的第一次是我给的,我可是记得清楚得很,你叫得特别骚,夹得也特别紧,要多润就有多滑,你明明也很喜欢我,不是吗?” 闻岁没功力,力气又没他大,反抗不得。陈年年木着脸同样一剑劈来,楚云飞单手挡了下来,轻蔑:“你也会剑?不过就这——班门弄斧,实在丢人现眼!” 楚云飞确是修行天才,一剑临空挥来,看样子简单温柔至极,却在地上划出了道剑气,陈年年欲挡,直接被砍伤了整个胸脯! 瞬间血肉翻起,鲜血直流。 陈年年便眼睁睁见着,楚云飞当着他的面儿亲上了他的闻岁,还剥开了他衣服,指尖温柔,挑拨抚摸。 闻岁死死挣扎不得,浑身战栗又恶心,哭得无声,清泪划下清纯,无边潋滟。 “你知不知道闻九?你这样真的很欠操,难怪就连一向寡欲的师父也喜欢你,也会放下身段跟你做,妈的,活该你之前被老子射死在床上,操.你太他妈爽了。” 楚云飞双目凶戾,带着疯狂的压抑和欲望,痴迷且沉醉地衔上了闻岁的嘴唇,吻得很温柔,很动情。 陈年年咬牙咽血,又是一剑狠劈而来! 楚云飞冷哼一声,指尖一抬,他的剑再次将陈年年逼退,呕出大口大口的血来! “陈年年……你快走,再打下去你会死的。”闻岁的嗓音支离破碎,而后忽地呼吸一紧,他被楚云飞侵犯了,嗓音变得断断续续,成了不堪入耳的微弱喘息。 “你妈的!”陈年年咬牙咆哮一声,几乎是赌命那般,带着不管不顾的疯劲,只想弄死楚云飞将他碎尸万段,“滚!!从他身上给老子滚下来!!” 又是一剑狠狠地挥劈而来! “陈年年……快走啊,你个大傻蛋……你真的,太傻了。”闻岁哭出了声,心痛如刀割,甚至共鸣得灵魂也生疼了起来。 - “不要,陈年年……”启明星君猛地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震惊至极——我居然哭了? 而且脑子里混混沌沌,记忆支离破碎,根本想不起来完整的片段。 只知道,自己被当作了鼎炉,度日如年,只有一个叫陈年年的人拼了命守护自己。 更让他尴尬的是,自己的肉身即将塑形成功,于是有诸多神仙们前来拜访道喜。也就是说,刚才自己的失态,已被大家伙现场直播。 在场之神仙,无不毛骨悚然,议论纷纷。 “陈年年是哪一位?”宝瑗星君好奇问。与此同时,她身边的一堆女仙娥叽里呱啦,带着八卦又兴奋的笑,相谈甚欢。 “我刚才说什么了?”启明星君还想挽尊。 “你方才叫了不下十几次陈年年,时而笑,时而哭,很是动情。敢问星君,他是何方神圣?”居然是问天帝君,他竟然也在。 启明星君满脑子黑线,但无奈心口太疼,捂上了有些呼吸困难。其实他心里已有数,定然是那一缕残魂下凡给惹的情缘! 待我肉身彻底定型,再下去收了这孽债。 - 陈年年再看去,自己已一剑穿透了楚云飞,而恰巧那一头,没有刺中伤到闻岁。 他后知后觉,忙地松了手,又有些后怕,道:“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人已经死了,穿心而亡。 闻岁推开了楚云飞,被吓得不轻,瘪着嘴红着眼看陈年年,忍着哭又不敢出声。陈年年于是马上又哄他,一边说别怕,一边替他穿戴好了衣服。 闻岁怕得要命,搂紧了他,闷闷地在他怀里哭出了声,压抑又痛苦,带着无尽的憋屈和委屈,在他面前宣泄着情绪。 “陈年年……我们什么时候走?后天,后天那个老淫棍就要把我嫁给武道门了,他把我卖了,我一分钱也拿不到那种……” 闻岁弱声,几乎是哑声般地哭腔,他拉了拉陈年年的衣襟,脆弱又小心翼翼,轻声道:“陈年年,带我走,你听到没有?快带我走……” 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在陈年年身上颤抖得厉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现在深受其害,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守住自己招摇惹人眼红的绝色天赋。 他这一生,就是错误。 “很快了。我一定,一定带你走!”陈年年搂紧了他,咬牙切齿,带着粉身碎骨般的坚定与执念。 第25章 “情深义重。”一声冷淡嘲弄的嗓音浮现。 陈年年猛地回头,视线射出杀神般的凶光来,他甚至没看清楚来人,便见着了醉月真人指尖一抬,他那道带着森冷的剑破空而来—— 陈年年眸光深沉,搂紧了闻岁,指尖也是一挑,自己那柄长剑飞去,跟它对擂了几个回合。醉月真人嗤笑一声,叹道:“好小子,那个妖丹竟被你给吃了,你竟还因祸得福了?” 闻岁被他给一把推开,便见着了,诸天万剑骤起在醉月真人身边,而陈年年也皱眉冷笑,拔剑暴起,独身对抗。 然而终究是以卵击石,几个回合下来,陈年年伤痕累累。 闻岁想帮他,他觉得自己可以,只要再召唤一次上次对抗狐妖的那个法术,正不知如何,忽地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抽离了身体一瞬间…… - “找到了,还真行。”启明星君双指一竖,闭目念咒,打算把自己那一缕残魂给抽离回来。 却发现不行,没用。 这一缕残魂的意念力甚至能强过他这个本体? 启明星君皱眉,又感觉到的情绪蔓延全身,悲悯和痛苦袭上心口,他又气又恼,轻喃道:“回来!笑话,一介凡人,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真给本尊丢脸。” 他双指颤抖,已额汗淋漓。同时泪流满面,甚至快控制不住,那一缕残魂对他心境的影响居然越来越大了! 第30章 启明星君肉身塑形待成,还坐在宝盆里养着身子骨。不时有仙娥路过,谁的八卦都逃不开她们的眼睛,这一出好戏,已被她们口耳相传闹得上天庭神仙尽皆知。 “天呐,启明星君千年修心,怎么会……如此失态,还是对一个凡人这般刻骨铭心?” “我且下地府查了,这陈年年祖上三代务农,没出过任何人杰权贵,啧啧啧,庸人一个。” “既都被启明星君给看中了,定有过人之处,就算之前平庸,想必今后也得飞黄腾达、步步维艰……毕竟啊,神仙的因果,可不是轻易受得起的。” “我掐指一算,天道有变,又有好戏看咯~上天庭也该换一波新人来热闹热闹了……” - 闻岁再睁开眼睛,已动弹不得,浑身上下蛊虫浮动,不疼,带着威胁式地细微酥麻。也就是说自己但凡是敢轻举妄动,必死无疑。 还有一点,他头顶纱盖头,还身着大红喜服,被打扮得珠光宝翠,奢丽富贵,桌上铜镜里映照着自己妆抹的脸,很是妖媚。 外头一片死寂,安静得让闻岁害怕,他浑身颤抖,指尖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服,想开口。 却先听到了外头嘈杂细微的议论声:“还没死呢?都被剑宗弟子给打了一天一夜了,陈年年不是个修行废物么?他还挺抗揍。” “是呢,把掌门也给气疯了,跑去找符箓宗易正言说要把陈年年除名,谁知道易掌教早就带女儿走了说云游去了,才不想搭理这些烂人烂事。” “唉……醉月真人其实也没做错,鼎炉嘛,本来就都是这个下场,那个陈年年那么较真干什么?真是自作孽,这下他不死也残了。” 闻岁听罢,心里更痛,不能动只能哭,那股情绪和痛苦抽动得头皮都生疼起来。 “这群鼎炉真可怜,干什么非得干这一行?又下贱,又被人瞧不上,不就是差灵石嘛。” “哎呀不关你我的事,今日武道门的人来了,把这群鼎炉打发走了便是,掌门真人也早想丢了这烫手山芋,这阵子在玉虚阁待客呢。” “哎……不是,那是谁?”忽地,外头人嗓音一变,惊悚恐怖,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惨案。 只见白石长阶,踏上一道熟悉且坚毅的身影,青衣染血,陈年年表情冷峻,手上剑身雪白滴红,步步杀意。 “他,他怎么出来了……”旁的弟子一个腿软,看清了他手里提着的惨死扭曲人头,是黄浩。 陈年年神色疲惫,但手臂青筋暴起,他轻声,眼神冰冷:“醉月真人在玉虚阁里面吗?我家岁岁呢?” “陈年年你——你疯了,真是疯了!” 某位剑宗弟子甚至当机立断,顿觉师门有变,拔腿就跑。自己绝对打不过如今的陈年年,这废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别的再定眼一瞧,他身后横尸遍地,重伤无数,心下大骇,忙连滚带爬地冲去了玉虚阁。 “掌门真人!陈年年他,他要杀你!掌门!” 他又跑又吼,嗓音凄厉,刚一脚踏上正殿,被一剑穿刺捅杀!血浸长衣,面目狰狞地倒在了所有的掌教们面前。 所有人拔剑暴起,瞠目结舌,看向了那位杀气腾腾,血衣而来的青服少年。 “诸君,我要杀的,只有醉月真人。”陈年年咧嘴,扯动嘴皮道:“其余人等,免受遭殃,还请速速离开。” - 闻岁知道是他来救自己了。 他心下一软,动容涕泪。片刻,又为陈年年揪起心来,外头很乱很乱,错杂着喊杀嘈杂,还有锋利的刀剑声。 忽地,身上蛊语咒解了,他能感受到那群小虫都停滞不动了。 闻岁掀开盖头,猛推门冲了出去,“陈年年!” 他泪流满面,头痛欲裂,一路狂奔,路逢惨状无辜枯骨,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而后终于在某具尸身边,看到了满脸是血,正挣扎爬起来的陈年年。 那个死人,是醉月真人。 “岁岁……”他扭头过来,艰难苦笑,同样的看到了闻岁身后还有别也解了咒的鼎炉。 “你们快走!”闻岁被一女鼎炉推搡到了陈年年身边,急道:“武道门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们的,快走!能跑多远是多远!” 闻岁点头,对上他们带泪含笑,甚至还在道谢的脸,心里动容至极。将陈年年给拉了起来,本来是带着他跑,后来出了山门,又被陈年年带着御剑飞行了一段。 闻岁搀扶着,下意识去接他呕出来的血,刺目鲜艳,令人心惊。他心疼别眼看去山下,白岚仙门……尤其是剑宗,基本毁于一旦。 轰隆一声,天雷乍响,阴云滚滚。似乎天公发怒,闻岁看向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陈年年,竟还笑了,说:“我没事……暂时死不了。” 闻岁眨了眨眼睛,破涕为笑,但情绪如万箭穿心捅过。他抱上了陈年年,哽咽:“陈年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也是……”陈年年话音刚落,忽地见一道光箭射来,他脚下打滑,飞剑骤落,于是忙抱稳闻岁,自己则护着他滚落山坡。 无数武道门弟子身影逼上山而来,无路可退。陈年年抬头看去,他知道这条路通向无稽崖。 他们根本逃不掉。 “岁岁……”陈年年心下凄苦,心知肚明,但仍然是不死心。但仍用掌心扣上了闻岁的手,带他一路上山而去,一边说着: “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追杀的。岁岁,你不知道,我其实不讨厌鼎炉,只是讨厌当初杀我娘的那个人罢了……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闻岁再次泪眼婆娑,心里更痛。甚至连带上天庭高高挂起的那位薄情神仙,都坐不住捂胸嘶吼了出声,记忆在此交换,共鸣。 “我知道我很傻,也很笨,从来谨小慎微,胆小怕事,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可能就这样了……岁岁,你也是我的唯一,你是我拔剑的勇气。” “为了你,我才有胆量对抗这一切。” 陈年年同样后怕,忍泪咬牙狠声,但是在闻岁面前,他又放肆地露出柔软脆弱来。 他哑声:“有时候觉得自己好能忍,被人打了也可以一声不吭,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太冲动,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哈哈,我真了不起。” 他们走了好久,身后的追兵也堪堪赶到。 无稽崖山顶。这里繁花盛开,风景宜人,今夜骤然阴云飘散,好似神迹,月色皎白唯美,很适合离别。 闻岁知道他们已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我让他来救你,好不好?”闻岁颤声落泪。 陈年年抹了抹嘴角的血,咳嗽了一声,问:“什么?岁岁,我没听明白。” 闻岁一笑,忍不住泪奔颤唇,他捧上了陈年年的脸落下深情一吻,柔声:“没关系的,他一定比我更好,他会替我爱你。” 陈年年毛骨悚然,刚想问个清楚,却见天际星宿那方闪动微光飞来一把长剑。 与此同时,闻岁身上浮光,一道生得同他很像却又更为不凡的神魂抽离而去,投入了那柄长剑身上,而这具肉身迅速腐烂瘫软倒地。 长剑化形,一身皎白长袍,睁开了眼睛,看呆了陈年年,然后被他眼神复杂地对上冷笑。 “你就是陈年年?”启明随手一挥,气势汹汹如山海般强悍,身后杀来的所有武道门弟子全部被掀飞! “你是谁?闻岁呢?”陈年年又惊又怒,还以为是他杀了闻岁,当即一口浊血喷出,胸腔又烧又疼,意识模糊,视线也一圈圈发黑。 他心里惊涛骇浪,天摇地动,上天庭顿感一阵震撼且强大的气息从人间传来。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呀。”启明咬牙切齿,一柄长剑幻化捏手上,对上了这坏我心境的凡人,当机立断。 捅了陈年年心口而去,同时将他踹去了悬崖。——坏我心境,扰我清净,当死! 启明星君掸了掸衣袖,刚想回上天庭,顿感阵悲悯痛苦袭上心头,难过得要了他老命,下意识又往陈年年掉下去的方向探了探手。 这个孽债! 启明想走,但无奈情绪作祟,他泪流满面,哭得几乎灵魂抽疼,根本控制不了身体,那缕残魂虽斗不过他,但能干扰他影响他。 他作为闻岁的那部分好想好想陈年年。 “好,也罢。”启明动作粗暴地抹了把眼泪,心痛如刀割,恨声道:“天意如此,千年来未曾结下因果,你陈年年,也算是头一个了。” 说罢,他俯视悬崖,确认陈年年已死,魂魄离体,于是腾地又赶往了下地界而去。 第26章 三界震动,上天庭诸神仙骇然惊悚,便见着自东方起,天际渐紫,顷刻间流光溢彩,极其盛大绝美的场面下有红霞丝丝缕缕。 这等盛景给人以万般柔情,同时又暗藏玄机,带着藐视一切的威武霸气。 “这是……紫气东来?”长须纷飞,太白星君堪堪飘飞来而落,略微沉吟,看去一旁也慢吞吞赶来的问天。 第31章 问天表情一凝,下意识由女相幻化成男相,神经紧绷起来,而后又释然一笑,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是天道,嫌我老了。” “帝君,也乏了吧。”他肩头搭上只手,墨文星君眺望远方,眼神复杂冰冷,道:“紫薇降世,就意味着星运斗转,我等上天庭诸君都免不了封神之争,皆时,帝君可会怪墨文不念及昔日情分?” “墨文星君……”问天别脸看去,动作轻和却带着疏远将她的手给挪开,道:“父母爱子为计深远,你无非是想替你儿谋个好前程罢了,这又有什么好怪你的呢?” 墨文眼底闪过无数情绪,略过片刻的慌张,最后又变成了狠决,说:“无奈我终究是人,哪怕已位列仙班,仍断绝不了七情六欲,我深知自己将陨……百年前就已命中注定。” 问天勾唇一笑,疲惫叹息:“百年心寒如水,千年心冷似冰,这人活久了真是没意思……你,这样还挺招我喜欢的,像我们刚认识那天,敢想敢拼。” 他转身拔腿就走,同样漠然无情。墨文星君颔首低眉,对问天帝君恭敬一礼。 - “还真来了,这么舍不得?”鬼王师无尘抬眼,腾地飞了出来立阎王殿屋脊上,一身红袍,手上捏了柄水墨面折扇,看戏。 只见启明星君化为道剑光,还真赶了来。 而陈年年的魂魄,也果真怨气极重,一来,就被天道压制给判罚去了修罗海。 实在是大热闹,孟婆们兴奋至极,纷纷旷工,包工头兼职判官药不行拦都拦不住,叹气,只好吩咐无常和阴兵把排队的魂魄给管住,不让他们乱跑。 “完蛋,那个陈年年去修罗海了!” “好哇,一个二个平时不吱声,我以为就我知道,原来大家伙都各自拉了通灵阵偷偷吃瓜吗?” “宝瑗星君是第一个!她平时就爱找姐妹们八卦的,不关我们的事儿!” “你们看!你们快看!启明星君也真去修罗海了!啧啧,业火神鬼不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真是疯了。” “太稀奇了也……三千年道心啊,只怕毁于一旦,那可是上天庭第一武神启明星君呢。” “难怪宝瑗星君常说什么,动情则扰性,动心则陨落——稍有不慎就没命,太吓人了。” “哈哈哈,话糙理不糙。难怪他们上天庭表面上都无私奉献,实则统统薄情寡义的……” 而修罗海里业火灼灼,猩红一片,魂魄重叠难解难分,扭曲挣扎分不清谁是谁。 启明星君找不到陈年年,哪怕只犹豫了片刻,就觉得脑袋抽疼得厉害,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闻岁这下也彻底成了他,记忆,情绪,所有有关于他们俩的一切一切涌入脑袋,带动得启明也不得不共情起来。 启明捂头落泪,竭力压制,心下发狠必须将这个陈年年给魂飞魄散! “真是——够了!!”他怒不可遏,同时一剑挥劈,剑气横天往了修罗海而去。 无辜魂魄挣扎不得,瞬间化为白烟消失。 那头师无尘表情扭曲,险些掐断了手上折扇,猛地飞了过去,咆哮:“老子的铁饭碗啊!不要以为老子打不过你,你就可以嚣张!!” 千年来,镇三界,护帝位,启明从来循规蹈矩,无不敬仰,修行稳健。这是,唯一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心境之乱,甚至有陨落的感觉。 然而再一剑欲挥,他心痛如穿针,几乎窒息。启明颤抖捂胸,难以置信,而后瞳孔收缩,这个人看起来没变,但气场和眼神却变了。 如冽冰化水,成了和煦温风。 闻岁占据身体片刻,直接落下淌去修罗海,一边哭,一边轻唤:“年年,你在哪儿?我是岁岁啊,你还没喝孟婆汤,你认得我的。” 情绪过分剧烈,浑身灼痛。但闻岁并不在乎,一边扒拉着辨认着魂魄,一边温温柔柔地喊,嗓音跟启明也一模一样,却满是脆弱委屈。 赶到的师无尘满头雾水,倾身对旁边判官悄声,说:“我的天爷,动个情也太吓人了……还岁岁,好恶心啊。下次开大会,我一定在帝君面前弹劾死他,天庭二把手就了不起?” “感觉,哪里不对。”判官药不行托着下巴。 而后,他们便见着了,陈年年的魂魄忽地浮起,神色温柔含情,身上的业火竟都被一股紫气给熄灭。 他腾地飞去,抱住了闻岁附耳:“等我,岁岁,此生难许,待日后金戈卸甲百花齐——我定不负你。” 闻岁点头,其实他根本摸不到魂魄陈年年,但还是带着笑哭道,说:“好,我相信你。” 而后众目睽睽,陈年年凭着身上那股紫气,竟破开了下地界天道压制,他飞走,自己舀起一碗孟婆汤,喝下,走向奈何桥步步暗淡,最后化为缕白烟投入人间。 此处地动山摇止了,人间海啸风狂也骤停,上天庭的异相也散去。 诸神仙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闻岁心愿已了,启明又回了来,他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心里那股怅然若失还在,身上也萦绕着丝缕紫气,却再没了那股恨意和杀怨。 他飞上了岸边,紫气随着陈年年的离开淡去。启明竟察觉自己在留恋,甚至只稍微一回想起陈年年,顿感业火灼烧浑身生疼。 业火针对神鬼,对凡人作用不大。他是肉身灵芝塑形,本质是神,自然是痛不欲生。 启明星君呼吸剧烈,洒泪愁思,喃喃低声:“陈年年,你竟然是紫薇帝星?太可笑了……我竟,还杀不得了你!哈哈哈哈哈,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 记忆戛然而止。王景瑞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周身一缕紫色飘过,还泡在莲荷池里,而启明,他的神仙师父。 则倚在旁的树上,躺得妖娆,一脸醉意,手上拎着个酒葫芦,流露出他从未有过的轻浮和散漫来,摇摇晃晃地还甩了甩脚上的鞋。 啪嗒一声,脚丫光了。一只落地,一只甩在了刚爬上岸的王景瑞面前来。 启明眯眼道:“醒了?如何,还喜欢你师父吗?那个……闻岁岁,怎么样,温婉和煦,是不是很动心?” “……”王景瑞心情复杂,捡起了他的鞋,杵着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如何面对他。 记忆被共享,他甚至切身体悟了陈年年,还有闻岁的七情六欲,所闻所感,也就是说,那些痛与恨,色与欲,都如同风暴历历在目。 “师父……”王景瑞开口,还没想好说什么。 启明却怒道:“不要叫我师父!”同时那只酒葫芦也被他给扔了出去,砸在了王景瑞胸口,一片湿润,酒味芬芳。 王景瑞皱眉,抬眼。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陈年年,他们搁着时空成为了一体,他俩的爱与憎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人。 ——这个三千岁的小孩。 两世记忆,王景瑞一是无奈,二是心乱如麻。 对神仙师父的爱,还是一如既往深切诚恳,但来自陈年年对他的恨也是倍感刻骨铭心。 他最终还是开口:“我能,跟闻岁说两句吗?” 启明一听,乐了,眼神却很危险。王景瑞还以为他是吃醋,却见他闪身下来,手上一把长剑劈了下来。 “如你所愿,去死吧。”笑意深深。 王景瑞觉得他真是太上头了也…… 偷偷喝酒不说,居然还放下身段当面发疯。 果然,他超爱我。 “不是……哎,我怎么了?!”王景瑞憋着兴奋,拔腿就跑,打了个响指,却只见着一缕微弱的紫气,根本就没有那种强大拉风的力量。 “为什么?说好的紫气东来?!”王景瑞一回头,察觉他又是一剑劈来,还好没有动用灵气,只是可以躲开的物理攻击。 他还是舍不得我的…… 王景瑞边跑边乐,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师父你喝醉了,喝醉了,一定是这样的!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也是!不要追了,我认输还不成嘛?哎呀,究竟怎么搞的?!” 再一回头,他向来很自持的神仙师父,脚下被块石头给绊倒了,啪嗒扑在了地上,很是狼狈幼稚。 “……”王景瑞忙捂嘴,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而后启明不动了,王景瑞又赶忙去搀扶他,刚把人给搂起来,启明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冷声问:“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就……看你喝醉了。”王景瑞眼神别扭,现在是心知肚明,再怎么吾日三省吾身也没法把他当师父了。 他一下子就成熟了,手痒,哦不,是好心,去拉了拉紧启明胸前稍微被松开的衣领。 然后被启明给脸上甩了一巴掌,他冷声:“这叫没干什么?我是你师父,死小子。” 王景瑞别了别脸,不疼,甚至心里暗爽,他扯了扯嘴皮子道:“你不是才说跟我断绝师徒关系么……” “你紫气还没领悟,看你可怜,收你为徒。”启明腾身站了起来,抬手收剑,负手踱步又恢复了他为人师表的高傲样儿。 第32章 然后去穿了树下的一只鞋,到处找另一只。 王景瑞内心爆笑如雷,一是高兴,二是暧昧,他忍得辛苦,装得谦卑恭敬继续当乖小子。 跑去把手上的鞋递了去,“在我这里,师父。” “……”启明无声接过,流露出想杀他的眼神。 第27章 王景瑞轻咳一声,看他穿鞋。 启明还为着平衡,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嘴角难压,感觉跟神仙师父的关系从未如此亲密过。 “咳咳。”双双抬头,听到一声微窘的嗓音,来者艮仪星君,对二人双双恭敬一礼,友声问好。 王景瑞第一次见他,小老头模样,个子矮小,跟莲花盆上的太白金星不一样,他又很像凡间年画上的杵着跟木拐杖,抱着寿桃的老仙翁。 “这位是艮仪星君,你可以叫他土地公公,好记一点。”启明也整装对他谦恭一礼。 “启明星君,古枢湖那边,小老头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叨扰你走一趟镇场子了。”他面露难色,同时还补充了一句道: “坎止星君也在,这次两族吵得很厉害,他亲自出面也不管用,就差打一架了。” 启明略惊,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点头,而后望了王景瑞一眼,眼神闪过尴尬,又叹气道:“你去吗?见、世面。” “好。”王景瑞后退一步,收敛了表情,跟他保持君子距离。 他还没见识过诸神仙们的手段,以为都只是像剑师父那样飞,却见到,艮仪星君一跺手上的木拐杖,他们三人便陷入泥坑那样浸落地面下。 而后艮仪星君开路,他们遁地前行,速度也不比天上飞慢。 王景瑞用指尖触了触旁的泥沙材质,柔软湿润,他眨眨眼,觉得稀罕好玩。又小孩子气地伸手举起给启明看,笑。 启明回答:“当心碰到石头割伤了手。”然后继续保持矜持。 王景瑞点点头,摇头晃脑,心情愉悦,他其实有时候觉得这一出真的很精彩,整天上天入地,可比待在王家大院为了点臭钱勾心斗角一辈子地有趣多了。 探索奇妙的东方玄幻世界。 良久,到了,艮仪星君带他二人破土而出,而后王景瑞眼前一亮,满山枫叶红,是他前生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里是人间,有生物的气息,鸟啼阵阵,穿梭在丛林之间,一片又大又蓝的湖泊倒影着天际彩云,美不胜收,鬼斧神工。 王景瑞一溜烟冲了过去,带着笑捧起地上一堆枫叶,芜湖一声。 “……”启明扫他一眼,眸眼微弯。 而后又回过头来,绷冷脸,问艮仪道:“所以坎止星君呢?” 话音未落,丛林深处颤动,走出了无数巨大且又行动迟缓的树人,其中为首树人的肩上,坐着位吹箫的绝色美人鱼,眼下长着薄腮,金色头发,粉蓝色尾巴。 王景瑞看直了眼睛,主要是从来没见过,觉得稀罕。而后美人鱼便幻化成人飘飞落地,一身粉蓝长裙,抱着箫对启明友声道:“见过星君。” 这么漂亮,竟然又是男相……王景瑞觉得他们神仙真的奇奇怪怪。 同时王景瑞听见,身后的湖泊翻起水浪,又从水里幻化出无数形形色色的人鱼来。坎止星君站回了他们队伍,神色凝重。 艮仪星君走去树人族,跟为首,长得最清晰的那个说着话,应当是他们的语言。 “百年来,我族一直跟树族和睦共处,从来按照律例共分灵气,可星君如你所见,而今的他们甚至都化形困难……” 坎止说着,冲艮仪射去一记凶狠的视线,气冲冲道:“艮仪星君,这些年来你掌枢树脉,借着师无尘给你撑腰,可让我族赖以生存的水脉吃了不少的苦头哇!” “可是土克水这是属性问题啊。”王景瑞哦了声,一点即透,悄声附耳对启明说。 “不懂不要乱说。”启明把他捞身后去,真怕他这一句直接点炸了两族恩怨。 他又问向艮仪道:“星君,你也知道我对事不对人,所以这又关鬼王什么事?” “我族跟地府的交易,从来都是上天庭的吩咐啊!那不然神仙们次次打架残了肉身,又哪儿来的东西塑形呢?” 王景瑞认真听讲,皱眉琢磨——他们说的应该是肉身灵芝的种植问题。 艮仪星君气得跺拐杖,觉得他这小辈真是无理取闹,怒斥道:“上天庭明文讣告,每次开神仙大会帝君都要褒奖我族勤勉,我说坎止星君,你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艮仪星君,都七八百岁的仙龄了,你又何苦欺负我一介才飞升的新人?”坎止星君也一甩长箫,反驳他道:“肉身灵芝的种是来源于你族,既是自家的生意,又为何次次来蹭我族的水脉浇灌?!” 气得艮仪星君胡须发抖:“你这小后生简直太……这古枢湖何时是你族的了?上天庭明文规定……”叽里呱啦。 启明星君好心累,疲惫地揉起了眉心,看样子这就是他日常的工作,处理民事纠纷,稳定三界和平。 王景瑞觉得他简直太擅长这种破事了,踮脚附耳对启明说:“太简单了,让艮仪星君给坎止星君钱,哦不,功德,还是灵气?” “若是他们都这么大度的话还会吵吗?”启明星君跑腿千年,可算找着了有人跟自己一起当牛马,一时间竟有点感动。 “那就是艮仪星君小气呗。”王景瑞嘀咕,“是他生意做得好,家产万贯,本来就招人眼红,用邻居家的水还不给钱。真的,这事他不厚道,换我当他对家,我也生气,好事全让你给占了。” 启明恍然大悟,扭头看去他,才想起这小子他这辈子打商贾之家来的,妥妥生意人脑子来着! 原来如此,难怪上天庭帝君要人当。 ——换我这剑脑子几百年都想不明白。 “啊。”启明星君原地踱步,正组织语言。 却见这边两族剑拔虏张,艮仪星君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坎止星君,气得瘫地装死,像极了王景瑞见过的倚老卖老厚脸老人。 而坎止星君更是生气,喋喋不休,嚷着要上天庭去面禀帝君,让大家伙开会评评理,不然就打群架,你死我活抢地盘! 王景瑞忽地跳了出去,对上坎止星君,同时对他们身后的诸位人鱼兄弟姐妹,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王景瑞,上天庭俗称小帝星,也是下一任帝君候选人,给个面子,且听我一言——” 启明看去这小子,很是惊讶,一身市侩江湖混子的感觉,他打哪儿学的这是? 两族群众都开始嘀嘀咕咕,“不是,这丫谁?人族,打哪儿来的脸皮这么厚,还帝君候选人……问天帝君同意了吗?” “晚生没得什么三拳两脚,秉持着打一架不如吵一架的和平理念,替诸位主持公道,辨个是非……事情的起因是,木头老爷家的农场越干越红火,不仅占用人鱼兄弟家的水源,还倒打一耙先告状,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晓得了,启明星君请来说相声的。”某个鱼头怪非常捧场,啪啪鼓掌,吼着:“对!说得好!虽然他这人怪招笑的,但确实是这个理。” “那你们就直接断了他水源不就是了!”王景瑞开始出馊主意,“都是邻居,他先不仁,你们就不义呗!” “?”躺地上装死的艮仪猛地坐了起来。 启明星君僵硬着脸,偷偷挪动脚步藏鱼群,不想被人知道这号是自己徒弟。 “说得好!”坎止星君目光犀利,猛地点头,对身边的鱼头道:“哥几个,速度去办……然后我马上告诉墨文星君让她帮忙写状书告诉帝君。” “不用,走流程太麻烦,直接舆论造势!”王景瑞继续道,他负手踱步,气定神闲,很有领导风范,而后对坎止星君道:“你们是不是有通灵阵那种东西?一说话,所有在阵里的神仙都知道。” “额,对,咋了?”坎止星君一愣,然后哦地恍然大悟,拍手,露出他的得逞一笑来,道:“发动人脉,鱼脉,所有鱼速度拉阵,务必要上天庭神仙都知道这事儿,让他们一起来评评理!” 所有鱼一拍大脑,如此激将法,我们怎么才想到?天呐,他真是帝君候选人。 “我们鱼脑子真的不如人脑子……”有鱼悲伤道。 王景瑞恶魔低语:“但是我们人都说吃鱼补脑。” “……”其他单纯的鱼:好坏的小帝星! 艮仪星君倒吸一口凉气,剐了王景瑞一眼,奔去了坎止星君道:“老弟,哎呀老弟,何必如此决绝呢?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嘛……没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启明星君仰天无声,心里欣慰,又默默挪了步子从鱼头群里冒了出来。 他沉默不语,然后偷偷念了口诀,进了上天庭通灵大阵,将王景瑞的仗义执言分享了进去,说: “诸君,近日古枢湖树鱼两族矛盾已得到妥善解决,分享一下工作心得。” “哇,好。” 第33章 “棒棒哒。” “不愧是启明星君。” 因为有领导,所以回复的神仙屈指可数。 日理万机的问天帝君,嗯了声,吩咐:“不错,后生可畏。文殊阁呢?给通灵阵搞个点赞的功能,这种柔性料理事情的方法,值得所有人学习。” 随时随地都泡在阵里的墨文星君一看,眼睛都直了,在文殊阁里差点捏断了手里的状元笔! ——老子为了防你,培养武的,你他娘的倒好,照葫芦画瓢培养文的,抢老子饭碗?! 然后她挂上了商务微笑,说:“是,帝君。” “怎么感觉师父生气了?”一旁,同样抱着卷轴四处奔波的金童玉女对视一眼。 而回了龙宫正在练剑的敖逸,忽地收到了来自师父的通灵,一如既往很严厉:“传你十份卷轴,务必通读,不得懈怠,五日后我亲自来考核。” “?”敖逸:师父改教学方针了么。 第28章 在小帝星的煽风点火之下,坎止星君在老树爷子面前得意嚣张,两边依然气氛僵持,但无奈启明星君镇场子,无人胆敢真动手。 王景瑞一脚踏上某石墩,摊手:“立个字据。有笔没有?我帮你们写。” 艮仪表情微妙,欲言又止,但在坎止气势汹汹的叉腰下,只好吩咐某地上才冒出来的土拨鼠去办,片刻,几个萌萌哒土拨鼠各自捧了笔墨纸砚过来,递给了王景瑞。 那头小年轻提笔洋洋洒洒,万众簇拥,把坎止星君都给哄得又幻化出了女相,拍手星星眼看他,看来是男相一般都用于打架。 启明星君骤而听到了问天的通灵,道:“你教的?你什么时候脑子这么好使了?” “没有,他天生的。”启明无奈抠眉心,感慨:“想当初,东华帝君也是这么古灵精怪的,总是能想出我们抓破脑子都琢磨不出来的办法。” 问天怪笑一声,道:“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上天庭多少神仙都不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何太白不选家世、乃至实力都更强的敖逸了,这孩子不差,但就是做不到对除了龙族以外的,博爱。” “启明星君不也一样?”问天跟他的关系竟还真不错,真言真语:“你一把剑,没有家族,没有世俗羁绊,说起来千年来孤身一人,难怪连着几任帝君都命你当左使而不担心被架空,哈哈,谁家剑长心眼啊~” 启明摇头一叹,道:“多谢问天帝君信赖。” 通灵感消失,问天又忙去了。 “小帝星,走!”这边的坎止星君一下子变成了少女模样,仍带着她的泼辣威武,但热情好客,道:“去咱人鱼宫里坐坐,请你喝陈年鱼头酿!” “?”其他的小鱼对同伴悄声,哭丧:“大当家不是说不许我们用同伴的头泡酒嘛,怎么她自己还偷偷地搞了!可恶,我也想喝。” 王景瑞还有点惶恐,被她勾肩搭背,听得:“听说龙族敖逸那小子针对你不是,这事之后你就是我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我替你收拾他!我也是妖族,他们龙族孵蛋繁殖力不行,不像我们鱼一次卵成百上千个崽,十万水兵什么的我也有,而且我们鱼多得多了!” ——不是,你这萌妹汉子的形象咋回事。 “所以保数量不保质量,脑子发育不行?”王景瑞口无遮拦,听得启明星君皱眉捂脸。 “你这个小帝星怎么回事?”坎止星君一听急了,一把将他推开道:“说话这么难听,得罪我鱼族哥们了,你我兄弟恩断义绝!” “哎,你究竟男的女的?”王景瑞还想再问,被启明给拎了后衣领拖走,他亲切摆手,表示今日下访到此为止,我们先走一步。 - 万里高空,启明站剑上衣袍猎猎,王景瑞盘腿坐旁边,伸了个懒腰,说:“真好玩儿!师父,接下来我们又去哪儿?” “不知道。”启明如实作答,带笑:“我比较好奇,墨文星君是怎么教敖逸的……真想问问,但是又觉得她不会回答,也不太合适。” 王景瑞瘪嘴,“敢情我是散养,他是科班?”然后点下巴,难道我打不过那条龙,原来是师父够强但不适合教人…… 同时他一拍大腿,疑问:“咱们现在跟他们是竞争关系,那你们公务上的交集还在?墨文星君不会搞小动作吧。” “她不会,也不敢。三界遍布上天庭神仙的踪迹,或许是分.身,或许是化形……有灵气的地方就可以拉通灵阵,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有好事的会闹得三界都知道。” “神仙也这么八卦?”王景瑞觉得他们真闲。 “有的闲,有的是公务,哪里水患干旱,哪里天灾人祸,哪里人杰地灵。上天庭有部门专门关注,会安排神仙星宿下凡解决,三界的和平才是大家最关心的。” 启明露出轻松惬意来,指尖一指泛光,往他额头眉心上点了去,说:“借你点法力,你这阵子可以去凑凑热闹。” 王景瑞顿感脑子一阵嗡嗡,而后听到了很热闹熟悉的鸡飞狗跳,竟像人间的菜市场。 “不是吧离火星君,五千功德都输不起?人呢,别不吱声啊,快点出来,哥两个等着你呢。” “……这边灵网不好,我功德散不出去。” “哈哈哈灶王爷,你不要逗我们好不好?这阵子是人间的午饭点,家家户户都在烧柴火做饭,你要是都喊穷,那我们这些刮风打雷的还要不要活了?” “好哇每次都这个点叫我打牌,两个小人!” “今日开心,散点功德让大家沾沾喜气~”传出声熟悉干练的嗓音,是坎止星君在说话,“五万功德,大家说一句‘祝水族繁荣昌盛’就可以抢啦~先到先得哦~” 王景瑞非常震惊,她居然是富婆?! “祝水族繁荣昌盛。”陆续传出很多的嗓音,全部潜水,什么公务繁忙都是假的。 “不愧流水来财,谢谢财神坎止星君。” “巽风星君本月刮风指标达成了吗?看来是最近人间海运又好起来了,坎止星君都多久没这么阔气过了,哈哈。不过言归正传,还是谢谢财神爷~” “哪有?就是把慈善做成了生意,哼哼。” 坎止星君带着闷气,然后又换了一副嘴脸。 “哎呀巽风星君~什么指标不指标的,都是多年老朋友了,最近是渔民们下海捕捞的旺季,我们海里的鱼也都长熟了等着被捞呢,你就通融通融……别发风了嘛!” 怎么还卖自个同类呢,王景瑞倍感好笑。 “臭鱼,你骂我,我要向帝君弹劾你!”跟离火星君打牌的那个,原来就是巽风星君。 王景瑞也偷偷念叨了句,却发现没用。 启明友好提醒,说:“待你日后飞升,有了神格,进了通灵阵,设置了属于自己的身份暗码,就可以跟他们唠嗑了。” “当帝君一个月俸禄多少?哦不,功德。”王景瑞双眼冒出了不懈奋斗的憧憬。 “可多,也可少。看你想怎么当,搞些歪门邪道的话,天道有眼,你也当不了多久。”启明从他眼神里嗅出了阴谋算计的气息。 “师父,你这个左使什么分量?”王景瑞斜眼带笑看他,实在是笑得不怀好意。 启明忽地觉得他在给自己话里下套,难得绷不住骄傲,忐忑道:“也算,位高权重……帝君很信任我,上天庭神仙也都很需要我,有什么麻烦都……找我。” 王景瑞觉得他简直呆得可爱。 麻烦都找你,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你。 ——我就说他一个武神,帝君竟都从不忌惮他会夺权什么的,原来是这样的。 “额……”王景瑞捂脸憋笑,把表情揉成谦卑恭敬,然后站直了起来,他探手,很是享受地摸了摸旁边的云彩。 明明什么也没有,但他却很沉浸,像是在感受着天地间的自然之气。 启明皱眉,有点费解,但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之前说在太白金星,甚至曾经的东华帝君身上,他们都散发过跟此时此刻王景瑞身上一模一样的气质。 但王景瑞只是在思考而已,良久,他转头:“师父,不如我们去拜访拜访坎止星君吧。” “为什么?”启明没懂他脑回路,正色道:“我以为,你应当提高自己的实力,会打,才能在日后的封神之争里保护好自己。” “有你,我还担心什么?”王景瑞对他一笑。 只见,小帝星指尖有一缕紫气缭绕,略过云霞,像是擦出了火花又变成金色,骤而勃勃生机,无数黑色孤雁惊起纷飞。 这样的信赖与天地盛景。 让启明微愕,眼神闪过动容。 “我自己亲手打架,不如让别人为我所用替我打得来的好。”王景瑞原地转了个圈儿,自信满满,道:“以武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心有谋略,手上亦有利刃。” “我的想法是,既然坎止星君是财神爷,掌海运,管水患,想必生意是四通八达,我想通过他认识更多的上天庭神仙。” 第34章 王景瑞打了个响指,铿锵有力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呵,我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是天生干这行的料!” 启明顿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也太……怎么还被他这个徒弟给上了一课? 不过转念一想,本来也就是帮他当帝君,早晚都得听他的,如今提前了而已。 “什么斗来斗去的,没劲儿,我的办法就是交朋友,朋友越多,敌人越少,到时候想办成一件什么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景瑞站得潇洒,一指离开的方向,道:“走!出发人鱼宫!要不要备点薄礼啥的?” “天资异禀啊。”问天骤而又对启明冒泡,说:“启明星君,你要是有这份悟性,还用得着当了三千年还是个左使吗?” “帝君,我从来爱岗敬业,你不要再搞诛心之论了。”启明心情愉悦,并不在乎他跳出来破坏师徒之间的好氛围。 当帝君就是这点好,简直三界之内所有的事,在他强悍的精神力之下都无所遁形。 “我的意思是说,这小子心眼太多了,你要当心被他给吃干抹净。”问天流露出玩味儿的笑来。 “我待他一定同待帝君你一样,绝无二心。”启明反唇相讥,然后倍感嘴快,感觉自己头一次这么目中无君。 问天不再继续通灵了,启明正疑问,听到通灵阵大喇叭一句话:“启明星君以下犯上,禁法力三天。” “?”众神仙:启明星君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啧啧。 然后,王景瑞一别过头,他神仙师父扑了过来抱住自己,脚下的剑没了,两人双双半空悲惨落地。 “为什么啊啊啊!”可怜的娃不明所以咆哮。 “都怪你师父……”启明叹气,然后搂紧了王景瑞平稳落地,没让他受伤。 第29章 王景瑞被他搂抱着,相当之配合,直到落地还扒拉着人身子,对上了启明一板一眼的脸,他面无表情:“抱够没有?下来。” “好的,师父。”王景瑞意犹未尽地下来了。 - 坎止星君热情好客,施了个避水罩给小帝星,同样在王景瑞的邀请下,竟也叫上了赖皮老头艮仪星君。 人鱼宫坐落在一块巨大的粉色贝壳上,巍峨华美,秀丽繁荣,一路有海马开路,两侧有海带跳舞,尽头还有美人鱼开门。 王景瑞大开眼界,露出他个凡人没见过世面的嘴脸来,一路哇哇哇嘴巴都没合上过。 纷纷行礼友好:“恭迎大当家回宫~欢迎启明星君,王公子,艮仪星君前来做客~” “叫大当家听起来像土匪,改了吧哥们。”王景瑞悄声对坎止星君说。 “好的兄弟,请叫我公主殿下。”坎止星君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即通灵转告乌龟丞相。 “不不不,还是大当家好听。”王景瑞阻止了他,然后又对启明疑问道:“他到底男的女的?” “我早告诉过你,上天庭神仙都不分男女。”启明星君示意他不要再问了,然后悄声:“一般展示温柔用女相,展示威严用男相。——刚柔并济,方可更好驭下,东华帝君开创的心理暗示法。” “所以其实你也会女相?”王景瑞两眼放光,还未继续下一步对师父的拷问。 启明星君却先杜绝了他的念头,“我不会,没学过。”然后飘然离去,很像转移话题。 到了人鱼宫内,瓷白的地砖散发着银光,不知是何材质,坎止星君又变成了美人鱼,领着他们进了殿里的某间会客厅,然后,王景瑞发现他彻底变成了一条鱼。 粉蓝色的,上身有点人样,下半身都是鱼。 “要谈正事的话,还请坎止星君你拿出应有的礼数来,要像在上天庭帝君面前开会那样用人相。”艮仪小老头稳稳落座,叠手哼了声冷笑,“一泡水就鱼性难改!” “切~”坎止星君变了人回来,怕了拍手示意某只虾拉灯,只见议事桌前,浮现起一颗小圆珠来,投射出了整个古枢湖的画面。 “这是我们古枢湖水里的地理环境,还有物种信息,以及附近水神庙的供奉,小帝星,本君这可是把家底都告诉给你了。”坎止星君问,“你说,你可以想个办法来给我族带来更多的香火,敢问高见?” 艮仪星君剃了剃指甲,“你这也算机密?这分明是上天庭通灵阵里公开的人尽皆知。” 启明星君一脸惊奇看向胸有成竹的他。 只见着小帝星,气定神闲,走去了画面前触了触,非常灵性地还可以放大缩小,他点点头,而后转脸过来一字一顿,道:“我的办法就是,大力发展旅游业!” 启明星君眨了眨眼睛,表示听不懂。 “要搞经济,首先得来人,人在则钱香火在,所以艮仪星君你的作用就是……” “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小老头不太理解。 “把你们树种得漂亮一点,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枯了就叫人该拉去卖拉去卖。周边打造起一个什么度假村来,宣传就叫什么,千年老树,许愿贼灵……对了,可不可以拉几头美人鱼出来跳舞什么的?” 艮仪星君点头,琢磨起这事的可行性起来。 “不可以,不能让凡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坎止星君回答。 “那就让鲸鱼在喷水吸引游客。” “湖的没有鲸鱼,海里才有,那归龙王管。” “你管小湖泊的,他管海里的?” “对啊,他手下都是什么鳄鱼,鲨鱼,人不吃啊,当宠物也够呛,别看龙王诺大一个龙宫,其实他穷得要命,功德特低。” “你们上天庭还挺生态链……”王景瑞汗颜,然后托下巴继续琢磨起法子来。 “不过龙王手下的海族,战斗力杠杠的,每一任帝君都一向忌惮。”启明补充一句,“最强的那条现在还被关起来镇压着呢。” 王景瑞叩了叩桌面,说:“度假村可以先搞起来,艮仪星君?” “我得研究研究土壤,还得……要坎止星君保持畅通的灌溉。”艮仪星君看去了邻居。 “行,生意嘛,我一向小人不记大人过。”坎止星君咳了两声,算是暂时冰释前嫌了。 “那坎止星君,把你们鱼群路线规划规划?最好一见到游客来了,组织什么金鲤戏水来一出,红的黄的,贵人们特别喜欢。” “我鱼没那么听话……”坎止星君愁眉苦脸。 “解决啊,那就是你的问题。”王景瑞开始职场霸凌,坎止星君一噎,太对了,这小子是吃了几个领导才能如此熟练地甩锅啊。 启明星君骤然觉得:还要我这师父来干什么呢,他简直就是天生当帝君的那块料。 - 而后启明陷入沉默,哪怕王景瑞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没认真听,当然,也可能是教学失职的失落,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难过。 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位小帝星明显是走上正轨了,可他却,在王景瑞这样的游刃有余中,察觉到了一丝生疏和远离。 许久以后,他就会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帝君,而王景瑞,也会像问天对他那样一视同仁,说禁法力就禁法力。 简单的会后,坎止星君和艮仪星君还真握手言和了,东道主还主动邀请赴宴,要他们一同尝尝的人鱼宫的手艺。 启明难得没有拒绝,王景瑞坐他旁边,在一桌珍馐美馔面前,注意到了他的神仙师父先给自己斟了杯颜色很阴间的鱼头酒。 然后,一杯接一杯。 “额……好喝吗?”王景瑞也给自己来了杯,一咽下肚,那股鱼腥味混合酒味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难道不好喝吗?”坎止星君则非常享受,喝得飘飘欲仙,看得隔壁的虾一脸口水。 艮仪星君只吃蔬菜,对海鲜丝毫不感兴趣。 启明突声,跟王景瑞碰了个杯,非常公务:“恭喜小帝星,还望日后得道飞升,不要忘了今日的提携之恩,好歹师徒一场。” “那是必然、的。”王景瑞碰杯,苦脸抿着酒,觉得他对自己态度哪里怪怪的。 真是很有股借酒消愁的味道了。 “师父千杯不醉?”王景瑞猛地想到了什么,勾唇,然后开始卖坏又替他满了杯酒,说:“在青玉山劈我的时候,脑瓜子清醒吗?” 启明微醺,斜眼看去他,“提这个做甚?”臭小子脸皮怎么这么厚,居然还敢提! “你更喜欢陈年年还是我?”王景瑞往他那头身子一歪,附耳轻声,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正了回来,屁事没有乖乖地给他夹菜。 坎止星君多心瞟了他二人一眼,哪里怪。艮仪呵呵干笑一声,非礼勿视,继续吃菜。 “都不喜欢。”启明避而不谈,已经开始醉了,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冷声:“你以为你是谁?呵呵,小屁孩,御剑都不会还得我抱你。” 然后又抿了一口酒,嘴角不稳清酒滑下,他指尖一抹,看得隔壁王景瑞心惊肉跳。 第35章 他嘴角一歪,点头说“弟子仍需勤勉。”邪念却蠢蠢欲动,脸上仍然云淡风轻地替他倒酒,心想今日定要把他给灌得烂醉如泥! 坎止星君是上天庭新人,并不知晓他二人情仇,方才跟艮仪一唠嗑,这才晓得,这下看去王景瑞种种以下犯上的捷越行为,原来才悟了好个狼子野心。 他非常正派,刚想通灵偷偷告诉启明星君,防备徒弟小心菊花,却发现没用,才想起他被问天帝君禁法力了,这下是断了网了。 也罢,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坎止星君继续视监,然后就发现王景瑞终于奸计得逞,把启明星君给搀扶了出去。 好小子一脸桃花不晓得要干什么。 “那只虾兵,你过来。”坎止星君附耳低语道:“那个,去,偷偷跟着他俩。别被发现了,不管他俩干啥,瓜我一定要吃到新鲜的。” “可是我瞎啊大当家……”那只虾兵哭丧,“真的,我打小就瞎,俺娘说多亏我瞎,不然早被人捞起来做成油焖大虾给吃了。” “滚!”坎止星君很生气。 - 启明星君觉得脑袋昏。 事实上,他的酒量真的很差,上次青玉山完全是他喝得少才清醒得快,其实他只喝了一两口,然后就被醒过来的王景瑞给带动了情绪。 这个时候,他倚靠在王景瑞的肩头,昏昏沉沉,又累又困,视线一片模糊,能感觉到这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徒弟还算温柔克制,甚至给他找的落脚点也很柔软舒服。 前提是,他得知道这里是海草地。 王景瑞那叫一个兴奋,神仙师父在水里也能呼吸,于是他把身上的避水罩给扩大了范围,让自己跟他都被隔离关在这里,地点也很隐蔽,方便对他实践非分之想。 就是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难受。 “我要睡了,你怎么还不走?”启明瞪他一眼,扯下某海带皮当被子一裹背对着他,示意他快走。 “师父~你看看我呗~”如此大好时机,王景瑞哪里能善罢甘休,“今个为什么喝那么多?你让徒儿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睡?” “谁灌得我?”启明头昏,不想跟他计较。 然后浑身一僵,他被王景瑞给贴了上来,死小子变本加厉,似乎看出了他法力被禁,然后附耳低语说:“我就是陈年年啊岁岁~” 启明猛睁开了眼睛,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 闻岁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既算耻辱,又算心结,被当作鼎炉姑且难以启齿,同样的闻岁那柔柔弱弱的性子也跟他大相径庭。 偏偏陈年年喜欢,还一点也不计较…… “不管你是师父,还是闻岁,我都喜欢。”启明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撩骚,心情诡异,真想转过身去一剑劈人,但是法力被禁了。 “为什么?”他鬼迷心窍,不敢转身,只是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念:“我跟闻岁,一点也不一样,我甚至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我跟陈年年也不一样。神仙师父,你不也依然不计前嫌地选了我,你讨厌闻岁,也不太喜欢陈年年不是吗?”王景瑞柔声,自后背揽腰过去抱紧了他。 启明没拒绝,可把王景瑞给高兴得。 同时他很敏锐,带笑回答:“可能在旁人眼里,觉得你对陈年年是情深义重。但是我知道你,我切身体会过你的记忆,闻岁是很无辜,也值得被陈年年爱,但对你来说那段经历就是折磨,就是苦难。” 启明微微张唇,被戳中了心巴,顿感业火灼灼烧了起来,喃喃,说了句很不符合他们当下关系的话:“我以为……你会生气。” “你把我当陈年年也可以,因为刻骨铭心,这一点我的上一辈子确实做得比我更好。”为着他的话,王景瑞心花怒放,想把他给翻个面过来,以为自己已经刷满了好感值,可以进行下一步亲密接触了…… “师父,我可以亲你吗?”本质暴露无遗。 启明好想转身过去一剑劈人,但是法力被禁了,脑袋也昏,于是只是温声细语回答:“不可以,你都叫师父了,我……” 然后他感觉到,王景瑞凑过来往自己脸侧上吧唧了一下。 “你怎么不防我?真好骗。”某位滑头为着自己声东击西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然后自己的手被启明给拿了,被他一口咬了上去,超级痛!他不明白,却见着启明浑身颤抖像是在忍受着什么,憋得厉害。 王景瑞一下子急了,把他给扳过来,却见到,启明眼角湿润,表情冷峻仇视,而自己手指上那缕微弱紫气,被他给轻嗅吸食着。 紫气缭绕在他唇边,却仍旧对业火作用不大,启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咬着他的手背,轻轻叹气。舌尖温软,触得小色批脑子里黄色纷飞。 王景瑞这才想起,记忆里,闻岁跳下了修罗海,浑身业火,痛不欲生,而后又被陈年年的紫气给镇压了下去。 “业火灼身……你恨我吗?”王景瑞喉咙一紧,对上他明显而又显露愁思的复杂眼神。 “嗯,其实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你这害我动情的祸害千刀万剐。”启明其实被业火烧浑身得太疼,脑袋瓜子也愈发清醒了。 但这样的话,太过情绪外露直白,王景瑞甚至不太相信是他说出来的,他高兴,又意外,甚至觉得进度也忒快,而后试探着将额心抵靠触去了他的眉间。 没被他神仙师父拒绝。 他轻声,暧昧至极:“我竟成你的祸害了。星君啊,你让逆徒如何是好?这一声师父,我是再难叫出口了。” “你脸皮厚,可以的。”启明闭上了眼睛,莫名捂了捂胸口忍着烧,说:“别闹了,我困了,真的想睡觉了。” 今夜难眠啊,王景瑞没再打扰他,但心里却甜得冒泡。看似各自端着守礼,其实早在青玉山,他们就已戳破了那层根本不厚的窗户纸,不是不说,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说。 开口,万丈情深,根本无所遁形。 一句逆徒,师父再不是师父。一声祸害,王景瑞知道,自己对他来说独一无二。 第30章 次日的小帝星捂着嘴,表情空洞,但眼神却藕断丝连,一直盯着他变成了剑到处飞的神仙师父。 他真是个十足的好心剑,这阵子正在帮艮仪星君家的树修理枝丫。 嗖地飞过去,大把杆树杈掉下来。 默契在奇怪的地方,他俩双双沉默,对昨夜的亲昵避而不谈,一个该叫师父的叫师父,一个该绷面子的继续绷面子,仿佛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王景瑞心知肚明,他的神仙师父太过要脸,人前的分寸感都是为了欲盖弥彰,人后,才是自己拿捏他心思的究极考验。 两两心思各异,王景瑞不知道,他偶尔打了个哈欠,其实那柄高速滑行的老剑也会停下半秒,注意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继续帮人打杂。 这小徒弟远比他想象得要好带。 启明星君也知道,按理说,陈年年之死就是他在发泄情绪,无稽崖上,他完全可以救下当时那个无力回天的凡人。 但他讨厌闻岁,讨厌那段过分屈辱的过去。 哪怕陈年年维护闻岁,他也恨乌及屋。 而第二世的王景瑞,为着过去的自己,也完全可以怪罪这个心冷薄情的神仙。 但王景瑞没有,除了借机揩油…… 启明也晓得,看似万众瞩目的小帝星,从不在人前什么摆架子,给足了自己面子,哪怕自己这个师父并不尽职,也很不为人师表,他充其量只算个保镖。 曾经的每一任帝君,启明星君都不会在他们面前失态,更别提喝酒这种低级错误了。 他思绪回来,劈树更加专心用力,心里想着得努力把这段扭曲的关系给掰回来。 - 而后,问天突地给他通灵,唤他回去议事,像是有关龙族,一向蔑视帝君的龙王敖泽竟也在上天庭。 启明幻化成人,脚尖一点飞浮立在树杈,作势就要回去,王景瑞腾地起了身问他,一脸闷闷不乐:“师父,你要去哪里?徒儿也要随你一道!” “你命坐紫薇,神格跟问天帝君一模一样,如果你去了等同于找死,天道会压制你。”启明星君单飞惯了,没有时差概念,还是认为自己去去就回。 王景瑞追去了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仰天眼巴巴地吼:“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去上天庭看看啊——” “还有,你这一去又是多久才回来?又像上次那样一走就是五年吗?喂——” 他飞远了,甚至王景瑞追去了古枢湖边,也没能听到他神仙师父的任何回应。 十四岁的少年孤零零地杵在湖边,望着那远处已变成白点的老剑,心情形单影只。 他原地蹦哒了两下,然后沮丧嘀咕了一句,抹了抹眼睛:“昨夜里还跟我你侬我侬,今个起来就翻脸不认人,好个负心汉。” “还有个办法,找问天帝君单挑,把他给直接形神俱灭,然后再挑了上天庭所有反对你的神仙们,天道就会把紫薇神格判给你的哦~”湖里冒出了只粉蓝色鱼头来,他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坎止。 第36章 王景瑞知道,上一个这么干的是一条龙,已经被关在下地界修罗海旁边几百年了。 “除了敖烨,谁这么干过?”王景瑞突声,然后坐地上垂头丧气抠泥巴。 “没人,没人这么干过。”坎止星君变成了美人鱼少女坐他旁边,像知心小姐姐,说:“哪怕是历任最强的东华帝君,也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实在碰上刺头了才动手。” “启明星君确实也不错,但小帝星,只要你想,日后你就是可以坐拥三界的至尊,什么娇妻仙娥,珍馐美馔,俊俏人臣,那舒坦日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的。” 坎止星君扭他身边,扒拉小帝星肩膀,甩了甩尾巴一扫去抚摸他下巴,亲昵蛊惑道:“你想想啊,三界至尊,万物之上,甚至比你们人间的帝王都还要应有尽有呢~” 王景瑞皱眉,对上了她深邃又迷色的眼,还有那张越凑越近的粉唇,当即一个皱眉,把鱼给推开了,猛地站了起来,深深一鞠: “多谢坎止星君提醒!否则,小弟竟还不知上天庭神仙们还有如此手段验我道心。” 坎止星君哼声,被拒绝了也没在意,躺边上用尾巴拍浪,好笑:“你小子真会说话。怎么,难道没有被我给蛊到吗?” “对泡鱼不感兴趣,煮鱼还成。”王景瑞如实作答,颇为无奈扫了她的鱼尾巴一眼。 “启明星君不也是一把剑?”坎止星君吼道:“你个死娃娃,还敢看不起我,晚上抱着他睡觉不怕被割鸡吗?!” 王景瑞痛苦捂脸憋笑,然后一本正经回答:“男人喜欢剑,天经地义。喜欢鱼,匪夷所思……哈哈哈,我反正从来没遇到过。” - “我就不一样了,王公子……”忽地,湖面袭来阵小水浪,接着来者破水而出,从里头跳出了的白发小龙人敖逸敖公子。 他手持双剑,一身蓝衣,提砍劈开,恶声:“我特别喜欢你,尤其是你的紫气东来!” 王景瑞双目一直,猛地一个翻滚躲了开,敖逸怒目,又是杀来,同时还喋喋不休:“对不住了王公子,家师之命,家父之名,我必须铲除你这个心腹大患!得罪了!” “姓敖的,你真的恩将仇报!”王景瑞边跑边找家伙,回头吼:“老子还舍命救过你!” “你没有兵器?也罢,君子不乘人之危,我也赤手空拳给你打。”敖逸收了他的剑。 坎止星君托着下巴,看去他追他跑的鸡飞狗跳,然后疑问道:“不对啊,你一条龙,咋能在我的古枢湖里而我却一无所知?” “得罪了,坎止星君,我昨夜就潜伏在你家附近了,服用过‘吃了就一身鱼味丸’。” 敖逸显然是个乖学生,还回答了前辈问题,同时作为优等生,哪怕是赤手空拳,也打得非科班选手王景瑞那叫一个狼狈。 “什么?昨晚你在人鱼宫附近,那你岂不是……”王景瑞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激动,没留神挡他招式,被敖逸一拳捶了脸上。 “是,我都看到了。”敖逸叹气,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王公子,你怎么能如此行径?你好歹也唤启明星君一声师父,你实在是太……不知礼数了,我就不会亲我师父。” 王景瑞怪笑一声,猛地踹去了他下腹,道:“你师父是女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亲了她那性质比我严重多了好不好!” 敖逸被他踹得后退几步,咬牙:“不对,非礼之举,不分男女,你就是不知礼数。” “阿龙细说!去我宫里一坐!”坎止站了起来,为敖逸加油呐喊,还相当轻浮对王景瑞:“小帝星你可不可以快点认输?话说,你真的是启明星君带出来的吗?打架这么菜。” “坎止星君,我有名有姓,叫敖逸。还请你不要叫我阿龙……”敖逸态度拧巴,既怕得罪坎止星君,又不想丢了自己面子。 王景瑞又是一招过去:“小龙人!看招!” “都跟你说了我叫敖、逸!” - 启明忧心忡忡,还以为龙族又要造反了。 来了后才发现,敖泽跟问天在下棋,而且是……五子棋。 岁月一片静好,气氛非常祥和,凌云霄殿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养生老年茶的味道。 “龙王好,帝君好,二位自便,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启明转身欲走。 “启明星君,禁法力五天。”问天斜他一眼,抬手一挪,殿边的一张凳子自动挪了过来,启明被迫坐下然后又移到了他二人面前。 “帝君,做甚?”启明星君百思不得其解。 “帝君,墨文最近很久没回龙宫了,你看是不是她最近太忙了什么的?”敖泽小心落下一子,瞟了他一眼谨慎,偷偷让他赢。 “她忙关我甚事?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问天知道他有心,捻起五颗棋子落棋盘。 启明瞪大了眼睛,原来生下敖逸的那个人族就是墨文星君? “这下子,知道你儿身份的多了一个他了。”问天突声,拿起手边的一杯茶气质优雅地抿了起来。 他气定神闲:“敖泽,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当初是你自己断了双臂,以十万海族兵权换你弟弟敖烨一命,他的命是我赏的,现在除了敖逸,你龙族可以说一无所有。” “我还有老婆。”敖泽这下不打算让他了,一子落下,也捡了五颗棋子,扳回一局。 孤寡老人问天帝君笑容僵硬。 同时敖泽对他俩双双一笑:“猜猜她现在在干什么?” 一听就觉得不妙。 果然,问天挑眉,挥手面前浮现起人间画面来,我们身份贵重的王景瑞正在被敖逸暴打,被两个金袍仙童追杀,而龙王老婆墨文星君在旁边打辅助。 启明星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敖泽对启明哼了声,开始挑衅:“小帝星不是觉醒了紫气东来嘛,怎么这么不能打?” 问天帝君冷哼:“你在嘚瑟什么?你们一波人以大欺小,以四打一,很了不起?” “帝君我……”启明表示我得下去救他。 “你什么你?”问天一砸桌面,愠怒喝道:“你也好意思开口,好歹是上天庭最能打的,你怎么一点也不会言传身教?不准去救!死了最好,怎么能这么废物,一条龙都打不过,他简直给帝星这个称号蒙羞!” 问天霍地起身,负手原地踱步,目光凶厉,扫了他俩一圈,忽地恨声:“一个二个……” “贼心不死。”敖泽被他说得一僵。 “儿女情长。”启明被他说得一愣。 “你两个给老子待这里好好反省!”问天收回了视线,挥门而出,摇着头扬长而去。 - 十四岁的王景瑞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长达五年的地狱生涯。而敖逸这哥们,也开展了对他要命追赶。 当然,困难催生勇者的坚毅。 第一年。 在王景瑞的提议下,坎止星君联手艮仪星君还真搞出了个度假村的雏形。 树更美了,鱼更集中了,来玩儿的人确实多了起来。然后,被墨文星君两个徒弟给炸了,濯尘缨尘今日份追杀王景瑞任务已达成。 缨尘:“哎,好累啊,再待人间赖会儿吧……反正回文殊阁也是工作,不如多轰王景瑞几下,反正他次次都躲开了没死。” 濯尘:“有道理,今天师父不在,我们可以偷会儿懒。不过说真的,王景瑞好像变强了,至少逃跑变快了,真不知道我们这是在杀他还是在帮他。” 而王景瑞则灰头土脸,缩在艮仪星君午休的树洞里瑟瑟发抖,吸了吸鼻子,嘀咕:“师父救我……” “王公子,你在这儿啊?”话音刚落,眼前的藤蔓被敖逸给扒拉开,他一礼,然后一记寒冰掌拍来:“得罪了!” 第二年。 艮仪星君在附近搞了个土地庙,在坎止星君的支持下,香火鼎盛,游客络绎不绝,然后,被墨文星君给不小心炸了。 艮仪星君:“不要拦我!丫的,她以为她是谁!我要向帝君揭发她的暴行!” 坎止星君拉住了小老头,悄声:“我听说她香火最鼎盛的那个文昌庙在……走,今晚就去。小帝星的主意,一报还一报。” 王景瑞正在人鱼宫里烤鱿鱼,而是隔壁,是被他五花大绑的敖逸,身边大堆虾兵蟹将兵刃相向,怼得小龙人一动也不敢动。 “来点?”王景瑞烤好一条鱿鱼递给了他。 “我不服气。”敖逸一别脑袋,闷闷不乐道:“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怎么赢的我?” “海草群不要去钻啊。”王景瑞觉得他们龙的脑子也不好使,道:“你是龙,不是鱼。都不考虑自己那么大一个,你能比它们灵活吗?笑得我。” “你为什么这么聪明?”敖逸瘪嘴很自闭。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太蠢,衬托我聪明?”王景瑞摇头无奈,自顾自地吃起了鱿鱼。 第三年。 真好,所有人包括敖逸都很高兴,墨文星君为着炸土地庙的事,被帝君禁法力了。 第37章 虽然只禁两天,但意味着人间的两年。 艮仪星君这下跟坎止星君彻底交好,二人携手共进,将本地旅游业搞得如火如荼。 正当王景瑞出席度假村开幕式,以人族代表的身份发言,遭到场下鱼头一致地掌声鼓励之时,大家伙看到了某个熟悉的白发小龙人游过来,全场僵硬。 “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敖逸对大家摆手,同时向王景瑞递去了一只彩色贝壳,友好道:“王公子,这是我族用于传音的法器,下次,我来找你打架会提前说一声的。” “……”王景瑞接过,当着他的面一把丢了,从小龙人脸上看到了羞涩是怎么回事。 下午,墨文星君气势汹汹杀来轰炸古枢湖。 啊对,她被禁法力了。所以是濯尘缨尘带她飞下界来的,道:“王景瑞你小子出来!” 恶毒女人限定返场,王景瑞还以为她是为着文昌庙的事报仇来的,正吞下一颗偷敖逸的‘吃了就一身鱼味丸’。 然后就听到了令他匪夷所思的话题:“逸儿为什么送你传音贝壳?死小子,你居然还当着他的面丢了!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难过……别让老娘逮到你,不然打死你!” 王景瑞问向博学的乌龟丞相,皱眉:“那贝壳什么意思,难道是龙族的定情信物?不是吧,我有那么魅力四射么?”说着撩了把头发。 乌龟丞相:“曾在海里住过一段时间,跟定情信物差不多,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四年。 王景瑞多了个坐骑。 没错,就是敖逸。出所有人意料,小帝星跟小龙人成为了好哥们,当然,王景瑞总会刻意忽略掉他眼里的崇拜之情。 “王老弟,去哪里?”敖逸变成了龙,一得空就被王景瑞骑着到处飞,上天入海的。 “去拿我以前画我师父的画相。”王景瑞拍了拍他,而后俯视冲他指去了某家宅院。 王家还在,万物如旧,只是里头换了一波人,王景瑞记得所有的画都在一口落了锁的箱子里。 王景瑞对敖逸点头,比了比手势示意开始行动,单纯的龙就被成功套路,为他鞍前马后,吭哧吭哧溜进去缠了那口箱子再飞出来。 一处郊外,敖逸问:“王老弟,不打开吗?” “哥们,如果打开看了,希望你还愿意跟我当兄弟,毕竟……这里头装的画相当地非礼勿视。”王景瑞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同时宽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 王景瑞:“我怕带坏你这个好学生。” “可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敖逸认真回答:“自从我看到你偷亲你师父,我就对你的道德没有了任何期待。别担心,你不会带坏一条压根不想变坏的龙。” “那你之前送我传音贝壳?”王景瑞扯嘴,莫名尴尬,还以为他喜欢老子呢! “是啊,如果我要找你打架会提前告诉你。”敖逸表示不明白,疑问:“不然你以为呢?” 王景瑞闭眼揉眉,掩饰:“没什么。” 第五年。 王景瑞已经能跟敖逸打个平手。 “老弟,打一架吧,我师父法力禁制时间快到了,在我师父面前我们最好还是不当朋友。”敖逸在龙宫传音信号其实很好。 “听不见。”王景瑞在钓鱼,同时想他师父。 “老弟,太好了,我师父不回来,我这边一个人好无聊,你想来龙宫玩儿吗?”敖逸似乎在看书,哗啦哗啦的书卷声。 “听不见。”王景瑞在画画,同时想他师父。 “老弟,我好羡慕你,你好像每天都在吃喝玩乐,而我刚刚又被我师父吩咐了功课,文的有读卷轴,武的有运行周天,其实我好累……”敖逸突声,疲惫乏力。 “你爹呢,你成留守少年了?”王景瑞好奇,同时叹气:“我也是,我师父失踪五年了,我现在也成了留守少年了。” “你骗我,你这不是能听见吗?”话音刚落,敖逸那边忽地没声了,王景瑞听到了似乎他的小跑声,然后是:“爹,你回来啦。” 王景瑞心下一沉,其实还是很想念小龙人没事找事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的,而后,手上的传音贝壳忽地一松被拿走。 他回头,对上了他神仙师父的温声细语,启明问:“这是龙族的,你把敖逸给废了?” 岁月真是从不败他啊,还是那么风华绝代,王景瑞站了起来一把扑了过去抱上了人。 启明心下一暖,想摸他的头,这才发现,这小子已经跟自己一样高了。 也是,又一个五年过去了都。 第31章 回到人间的启明看去古枢湖,满目鼎盛,繁荣富硕,他边走边四下打量赏玩了一段,转头,王景瑞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启明继续走,再转头,他还是寸步不离。 “你这是……”启明开口欲言,又被他给面对面地拥抱了上来,刚才才扒拉下来,王景瑞又狗皮膏药似地卖茶贴抱上了他。 启明星君不知道,当然,他也不会懂。五年对他来说弹指一挥,更可况他千年来独来独往惯了,神仙们从不在乎时差。 五年,对王景瑞一介凡人来说,很难熬。他皱眉,闭了闭眼睛忍下酸涩,轻嗅着他神仙师父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剑鞘里的味道,是他失而复得的眷恋。 “你下次,好歹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王景瑞软声,以一种非常捷越的眼神,抬眼望着他眉毛挑起惊诧的师父。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个子都跟他一样高了,所以也懒得装了,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何至于还软乎乎地在这里装乖娃娃。 “你……”启明虽然早知道,但没想到他这么直球,眼神慌乱,欲盖弥彰,还以为可以把这事搪塞过去翻篇。 是了,启明星君千年孤寡,个性冷僻,除了打杂跑腿打架,其他时间都在睡觉,以至于他长得精明,实则脑干缺失一根筋,带着一种谁都可以使唤的呆愣。 他根本不会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纠纷。 管他的,冷处理,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启明星君又是好汉一条。 他没动法力,只是简单的推,却发现不行,死小子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启明叹气:“松手,我是你师父。” “我不想认。”王景瑞死死抱着他不撒手,沉声道:“谁都可以是师父,你不可以。” 狗屁师父,除了勾引自己,什么也没教。一言不合就玩失踪,一喝酒就发脾气还得哄,搞得人小年轻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你知道我是谁。我,我大你几千岁。”启明星君想劈人了,但无奈为着往事心中有愧,还是对他难下狠手,欲踹又止。 “昂,我知道。”王景瑞勾唇,试探出了他的犹豫和不拒绝,心下更爽,变本加厉,满脸脆弱娇滴滴:“景瑞自小离家,娘不亲爹不爱,是星君如暗夜明星一样为我前程指路。” 启明惊眉看他,除了没哭,他简直声情并茂,还带着自己的手贴去了他胸口道:“我深知星君你身份贵重,所以也不求你待我能一心一意,只可否,莫要让我夜夜愁思难眠忧你去向?” “我……”启明想收回手,他不知所措。 只察觉身上业火微灼,像是提醒,像是警告。同僚的话历历在目,当心动情,当心陨落,王景瑞日后是要成为帝君的人,而自己——只能是他手上的剑。 “星君,我想做你的枕边人。”王景瑞话音刚落,被启明一把给推了来,他诧异看去,启明捂着嘴指尖有血溢出来。 王景瑞又想凑去,启明却抬手挡了挡,冷眼道:“小帝星,如此行径,你真是辜负了大家对你的一番苦心……你知不知道,整个上天庭包括帝君,都对你寄予厚望?” “什么小帝星?”王景瑞被他的眼神刺得心口一疼,过去拽上了启明的手腕,说:“你从来不肯叫我的名字,王景瑞对你来说甚至连陈年年都比不上,好歹你还恨他,而我呢?就只是小帝星,呵,我就只是你向上天庭交差的公务对吗?” “你……”启明觉得他简直一针见血。 确实,谁能当他师父,这小滑头简直太聪明了,三言两语地把身边的人拿捏得死死的。 启明对上他炽热露骨的视线,而后被他撩得心口业火烧得更甚,喉间发涩腥味。 “身上业火疼吗?”王景瑞突声,然后抬手,指尖上的紫气故意在启明眼前晃。 “……”启明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王景瑞凑了过来,薄唇一碰说:“你亲我一下,我用紫气镇压你体内的业火。” “不要脸。”启明别过了脸,然后捂着心口想走,可真的,太疼了,他踉跄着步子,险些觉得自己快腿软倒地。 他看去旁边的湖,刚想变成剑去泡一泡,才跨过去,却见王景瑞表情冷峻,打了个响指,指尖略过蓝色微光,自己身边一片水域直接全部封冻,根本下不了脚。 “你……”启明怒目,气得胸闷,碍于业火太灼,甚至连幻化剑的力气都要没了。 第38章 好家伙,五年未见,连冰系法术都会了。 启明星君一个腿软,咬牙痛得大汗淋漓。 王景瑞踱步而来,动作温柔地将他搀扶起来,愁眉弱声:“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你不告而别五年,害得我朝思暮想,日夜愁眉,星君啊,明明是你先欺负我~” 他的嗓音太过软烂,听得启明心惊胆战,被业火折磨得想死,“你离我远一点……” “宁愿疼,也不肯亲我?”王景瑞蹲在他身边,满脸脆弱,但分明坏得像个妖孽。 启明被这小坏蛋气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终于心下一横,抬手把他给拉了下来,闭目吻了上去。 王景瑞挑眉,终于奸计得逞,眼底闪过小人得志的雀跃,而后抓住机会,用舌尖撬开他的齿门深深地吻了下去。 启明被他亲得喘不上气,哪怕他当过闻岁但也对接吻一无所知,那些都存在于回忆,跟王景瑞亲的感觉又完全不同,他比陈年年温柔,但又熟练诡诈了太多。 “死小子……”启明攥紧了他的衣领,被王景瑞亲弄了良久,这才得空换气,他虚弱道:“我好痛,你的紫气东来呢?” 王景瑞眼神暗暗,忽地咬去了自己的指尖,紫气骤然泄露浓烈,他唇瓣带血,然后又捧吻了启明上来,津液被交换,连带着血和呼吸的味道。 他的指尖触碰抚摸启明,紫气被鼻息吸入,启明总算感觉到体内的业火渐淡,而王景瑞不依不饶,满目浓烈,像是把五年的思念都发泄在这个慢而深的吻里。 启明可算好了,舌头还被他勾了一下,当即火冒三丈,当即把他给一脚踹开,然后一巴掌甩了过去—— “王景瑞!!” 可把老剑给气得,他向来能动手绝不动口,偏偏这位小帝星又不能打,启明星君哪里受过这样的流氓委屈。 王景瑞受着,这把好痛,但是心里很爽。他抹了抹唇,都不捂脸,意犹未尽道:“哎~我在。我没事,你手疼吗?” 那表情仿佛写着‘这边脸可以再来一巴掌’。 “你……”启明真是服了。 他再一眼尖,留神注意到了湖泊冰面下密密麻麻的,都是瞪大了鱼眼睛看热闹的鱼头怪们,嘴里仿佛是‘哇哦’的口型。 启明冷着脸,幻化了剑出来,劈了过去。 好在它们都眼明心亮跑得快,瞬间潜水,无一只受伤。王景瑞看去了那道恐怖的破冰裂缝,顿时浑身僵硬,看去启明,自己跟他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 完蛋,不会把我给碎尸万段吧。 却见,嗖地变成了剑又飞走了。王景瑞一个弹起,当即慌了,喊道:“师父,你又要去哪儿啊?” 立马传来他的传音,“再叫师父打死你。” 王景瑞挑眉,为着老男人的欲拒还迎而沾沾自喜,又听得他说“别问,今晚回来。”更是感觉被戳中了心巴,高兴惨了。 当夜,王景瑞就在人鱼宫里抱着小被子,春心荡漾地等着他回来跟自己一起睡。等着等着,忽地想起床上得收拾收拾,从王宅搬回来的画陪伴了他每个夜晚。 坎止星君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还拨给了小帝星几个虾兵随时差遣,王景瑞嘛,也非常乐意,在人鱼宫过上了二当家的潇洒好日子。 这不,吃着小鱼干看着画,一边吆喝着手下虾兵挖坑以便私藏启明星君的画相,嘴上还感慨万千,陶醉道:“其实吧就我这手艺,就算是当个宫廷御赐画师,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想二当家竟还画艺超凡,小瞧你了。” 耳边突声嗓音淡淡,指了一指某张画相,里头人正凤冠霞帔,红盖头遮眼,被柄带血的剑挑起了一角,露出绯红的丹唇。 他问:“为何要用剑去挑新娘子的盖头?” 这个画面,来自于王景瑞对闻岁的想象,毕竟陈年年当时杀人去了没有这个动作,如果是他在场,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我师父穿。”王景瑞带笑回首,看到了脸色寡淡的启明星君,喉咙哽住,后半句话顿时说不下去哑了。 “穿什么?”启明星君眼神危险,探手一把掐上了他的脸,王景瑞被他这个动作给惊得眼睛都直了,嘟着嘴叨叨:“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亲密了星君……” 同时,他趁启明不注意,指尖一弹,蓝色小火苗跳去烧了脚边其余剩下的画,那些画瞬间消失殆尽。 好小子,抗水火苗,人家小帝星现在是什么都会了。——启明星君你说说自己究竟是当了个鬼的师父啊。 启明皱眉望去。那些个虾兵愣愣地看着他俩,以为是自己多余了,默默退场。 “烧了干嘛,你画的什么?”启明突声,王景瑞还以为他不会在乎,带笑:“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画更好的如何?” 启明被他的笑烫到了,眼神一闪松了手。 他飘飘而立,背对着王景瑞负手,正声:“我决定了,要带你去云游修行。放心,这次定助你彻底觉醒紫气东来,皆时你便可打遍天下无敌手,所向披靡。” 王景瑞也飘了过去,“你刚才去哪儿了?” 而后这小坏蛋凑了凑,没有很近,但仍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王景瑞哦了一声,道:“找太白去要那什么琼浆露了,哦~星君怕我又强迫你。” 启明语塞,发现他比问天还要无孔不入。 不过就在刚才,启明星君已主动断网,失联了所有通灵阵,现在就连帝君也不能随便跟他搭话。——所以他也不能用轻易动用法力了。 “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第32章 王景瑞拜别了坎止星君,并婉拒了古枢湖乡里乡亲们的送别宴,鱼们挥泪甩帕,以示对小帝星的不舍。 五年间,王景瑞一是无处可去,二则是用他的聪明才智,为古枢湖的生态旅游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并促进了树族水族和平共处与携手发展。 树人族比人鱼族的脑子反应更慢,所以本家的艮仪星君为他们操碎了心。 而今日告别,一向抠门的艮仪星君,竟也掏出了各种各样的种子送给他,说:“这是树族答谢你的一片心意,若不是你,他们恐怕就得被水族给赶出古枢湖了。” “小帝星,你名副其实,祝你越来越好。日后有机会再回古枢湖,为你接风摆宴。” 王景瑞接过,像上天庭的规矩那样,对五年来处处维护自己的二位恭敬一礼,然后动容作别。 - 启明星君御剑飞行,王景瑞盘坐剑上,肩上背着他的行李,手里捏着装种子的小布兜,若有所思。 “既是云游,就在人界吧。”启明心里其实没谱,“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哪里都好,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王景瑞抬眼,任凭微风穿过发丝,他伸手摸了摸启明星君飞拂的衣袖。 启明被他撩了一路,不羞,已经习惯了,他骤地停下了飞剑,转身蹲身在王景瑞面前,问:“为什么?” 他平静的脸上带着温和理解,甚至又想以前那样想摸王景瑞的头发,但却没有。 还是把自己当小孩。 同样,王景瑞骤然觉得,什么心动,什么暧昧,对启明来说都无所谓,人固有一死,而神仙却可以永生,自己不过于渺渺众生中跟他擦肩而过而已。 “若是我日后成了帝君,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王景瑞带着倔犟,愤愤不满。 “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懂。”启明如实作答,他这样的诚挚反而更让王景瑞气得胸闷。 “我们现在也每天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启明疑问:“你亲了亲了,抱也抱了,还有什么是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双修?可以,不过我不太会,你可以教我。” 王景瑞一听,心里骤然失落,觉得他简直就没长心。——该死的男人,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爱,竟然能把约炮这等污言秽语说得一脸释然。 “双修对你们神仙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恼声:“难道,对于闻岁曾经的遭遇,你心里从未有过任何同情。以至于你甚至也不能理解,闻岁为什么会喜欢上陈年年,是不是?” “你真的很聪明。”启明托着下巴,点头道:“我根本说不出这种感觉来,而你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了我的心境。确实,我讨厌闻岁,我觉得他蠢透了。” 启明的理解是:“一开始明明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当鼎炉,后来为了陈年年,又觉得自己错了,自己脏了,可笑,太可笑了。——上天庭神仙互相双修家常便饭,这跟当鼎炉来说感觉也差不多。” 王景瑞怖声道:“那不一样!你们上天庭的神仙不是没有肉.体的吗?你所说的那种双修顶多算神交!神交!不一样的!” 启明瘪嘴,表示不理解这两者的区别。 “我只能说,闻岁是人,所以被你们人的道德给绑架了,而我不是人,所以我讨厌他被陈年年用爱洗了脑的样子。”他叠手,义正言辞,觉得自己非常正确。 第39章 “那你觉得我会愿意你跟别人双修吗?!”王景瑞突声怒道:“你们上天庭是,不分男女,没有伦理,可……爱,就是独一无二。喜欢也是,喜欢就是占有,就是唯一,不允许任何人分享这一份喜欢。” 启明看去他,又开始觉得凡人就是凡人,为点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的,俗,且幼稚。 “嘿,你管得了我吗?”他忽地起身,较真似的,一拂袖子,去捞了捞手边的一片云,说:“我现在正在跟这片云双修,你待如何?” “你喜欢它吗?”王景瑞突地觉得好心累。 “喜欢啊。”启明回答,还凑去吹了吹它。 王景瑞也站了起来,他一把摁住了启明,迫使他跟自己对视:“我这么问,如果你的肉身灵芝就是你。你只有这么一个肉身灵芝,不可以换,你愿意用你这个唯一的,独一无二的肉身灵芝,跟我双修吗?” 启明骤地反应了过来,脑子里活色生香,想起了闻岁跟陈年年那湿乱疯狂的一次,投射到自己身上……那混沌滋味,感觉自己身上的肉身灵芝快烧了似的。 “……”启明星君害羞了。 接着,王景瑞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 双双默契,找了方山洞落脚,再没提上午的话题。 洞口水帘哗啦啦,望去外边绿意盎然,一片生气,正是人间大好的四月春天。启明星君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血骨人身的小帝星则生火,搓手取暖。 同时他刨了个泥坑,选了颗桃树种子埋上,只舀一捧水浇,顷刻间,桃树长成,结出了又大又红的桃子出来。 王景瑞惊喜,摘下,边吃边问去了隔壁辟谷的启明,好奇:“星君的肉身灵芝受伤了吐的是血,那为什么墨文星君受伤了,流出来的是仙气呢?” 启明睁眼,自从王景瑞喊自己星君后,总感觉生疏了些。不过他才不会直说,道:“墨文星君曾修习‘砚血咒’,顾名思义,就是把身上的血换成砚里的墨,这是她以图自保的杀招,所以她的血,是法术。” “原来如此。”王景瑞继续嚼桃子,然后,看他咽了咽口水,于是也摘下一个递去。 “我等神仙,不吃凡尘俗物。”启明回答,又闭上了眼睛,佯装吸收天地灵气。 “先前我看到敖逸有砚血咒还觉得奇怪,心说墨文星君怎会如此大度,竟舍得把这等独门秘术都传给徒弟。后来才知道,原来墨文星君就是他生母。” 管他娘是谁,王景瑞不关心。 启明再睁眼,王景瑞吧唧吧唧,像真饿了,吃得不亦乐乎,一个接一个地啃。 王景瑞注意到他审视的眼神,解释:“可这是艮仪星君送的种,不算俗物吧。” 其实人家吃得也算优雅,但启明想吃又怕如厕,心理很不平衡,吐槽:“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水帘洞里藏了个猴子呢。” “所以你是我抢来压寨的猴子夫人咯?” 王景瑞挪着屁股,落坐爬去了他身边,也不晓得是咋了,被他扇了嘴巴子还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吹了吹启明的睫毛。 启明瞪他一眼没吭声。 他不常做大表情,偶尔生气也是淡淡的,唯有一双眉眼里丰富,哪怕流露一点暧昧,足可以让王景瑞惊心动魄。 “岁岁~饿了吗?”王景瑞递去一大桃子,然后单手撑脸斜躺在地上看他。 “不准这么叫我。”启明垂眸,接过,心说就一口,就一口,然后微微张唇轻咬了一点点下去…… 吃相斯文,甚至还用袖子捂嘴,可谓是相当之大家闺秀了,王景瑞死死盯着他那张润而粉的薄唇。 看起来非常可口,非常好吃,跟桃子的果肉配合得相得益彰,王景瑞心里蠢蠢欲动,又开始想念跟他接吻的滋味。 “喜欢陈年年还是我?”这号又开始了。 启明被呛到了,咳嗽,然后错开了视线说:“你。陈年年已经死了,我犯不着。” 王景瑞一笑,心情大好。 他继续吃桃子,其实王景瑞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吃东西,曾经的闻岁也喜欢,不过启明星君为着不如厕可以忍着食欲。 王景瑞把桃子摘下来,都堆在了他面前,好声:“想吃就吃,想去如厕就去呗。人就是要吃喝拉撒,我又不会嘲笑你。” 启明一听,尤其是拉撒二字,当即欲咬的嘴一顿,下意识把才吃了一点的桃子给放下了。 他也不反驳,但就是不吃了,用行动表示了‘我们神仙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跟如厕两个字沾上关系’…… “哇,你们真的,什么瞎讲究啊。”王景瑞啧了一声表示不理解,道:“上天庭没有茅房?你们不是肉身灵芝么,都能受伤流血了难道不能上厕所吗?” 启明别眼,有点难以启齿,他低声回答:“能,但肉身灵芝终究是比不上血肉人骨,尤其是,消化不良,只能吃一点东西尝个味道,吃多了会……” “哦,会拉肚子。”王景瑞顿时理解了他的恶寒,简直是带着连屁股都嫌弃的重度洁癖。 那,闻岁跟陈年年做.爱的时候,感同身受的他当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王景瑞深深吸了一口气,相当之好奇,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他小心翼翼,觉得自己问得相当委婉,道:“所以,星君你讨厌闻岁,是因为你觉得他跟陈年年的双修方式太,脏了吗?” 委婉个鬼。 那些旖旎画面,还有紧而密的动作,生动形象地跳出了启明脑子循环播放。 他脸色一变,又红又白,咬牙切齿浑身飙杀气道:“王景瑞!尊师重道这个词懂不懂?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慢慢慢,你说的,我们不以师徒相称了。”王景瑞示意他打住,然后还赌上气来了,点了点他的胸口气势十足,说:“叫你师父又不肯,叫你岁岁又不听,那你要晚辈如何是好?叫你剑老爷又不显年轻。” 启明窘了,眼神飘忽,而后又无奈揉眉道:“我的名字很多。作为左使,跟了很多任帝君,他们给我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我之前叫斩日,还叫过破月,日月为明,就是‘明’这个字,启明星君的名号也是这么来的。无所谓了,称号而已。” “不,我就要叫你闻岁。”王景瑞抬手一碰,撩了把他的耳发别过去,眉眼弯弯,道:“好听吗?岁岁,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年年,没有陈那个姓,就是年年,两个字。” 他真是,永远带着少年人的活泼和自信,启明,哦不,闻岁被打动了,又想起来多年前那场雨,在枯冷院坝里一身青衣安静扫地的他。 而后思绪纷飞,那张沉寂的脸日渐开朗,又变成了在云彩里对自己回首一笑的他。 百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他们都在这里,生机勃勃地鲜活在自己眼前。 鬼使神差,他仿佛又成为了闻岁,轻声:“哦,好啊,年年。” 第33章 高山流水之间,碧洗晴天之下。一道剑影沿着峭壁飞过,身后跟着同样持剑追逐踏岩而行的少年。 老剑极其精准地刺下熟红的小果子,王景瑞则快步跟着他,一边接住收兜里,一边在这陡峭的岩壁上稳住身影。 算是灵敏速度训练吧。 不是这段时间突然变强的,毕竟五年缺失,启明这才惊觉自己不在,他进步真的很大。 在启明星君看来,他就是在凌云霄殿跟龙王敖泽各自枯坐了五天发呆,转瞬即逝,然后再一下来小矮子就变成了大小子了。 时间沧海桑田,神仙也会生出诸多感慨,启明骤地幻化成人,飘然落脚在一方水泉,他抬眸望去,指尖接去了哗啦瀑布下的浪。 王景瑞也飞了下来,难得见他竟也伤怀,柔声问:“额……公子,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唤来唤去,岁岁也好,师父也罢。启明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王景瑞能猜到他心里那层薄薄的隔膜,自己对他来说,太小了。 小帝星现在也是跟神仙打过交道的人。 一言难以蔽之,大家都是和气的神仙,也很好说话,但就是那股活久了的颓沉死气,总让人觉得他们的温柔里带着细密的针,棉花里是坚而硬的核,心是温冷薄情的。 可以对你好,因为你是小帝星,但仅限于此,我们神仙们比任何人都懂分寸感。 “只是觉得,你长大得太快了。”启明回答。 好没人味儿的一句话,明明是他先抛下自己不管,回来了居然还意外时间过得好快。 王景瑞心里发堵,他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又来了。昨个夜里还可以抱着自己轻喃年年乖,今个就是一脸冷漠你怎么还不起来练剑。 太难追了,王景瑞要的是他的心,不是简单的亲热——就简直四季豆一样不入味的老男人。 王景瑞一个气闷,欺负他的念头冒了出来,坏主意再次层出不穷。根据他这两三日的观察,启明星君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可能还被问天帝君禁着法术。 第40章 他故意的,喊了声公子你看,接着趁机把启明推了水里去,同时封了他的剑鞘,不准他变成了剑装死,小帝星居高临下猫着坏,直勾勾看去一身湿漉漉的他。 启明还一脸茫然,抬眼抹脸。 对上了他炽热而又显露的眼神,对自己的肉身灵芝上下打量审视,从浸在水里的胸脯到白衣下湿润的肉色。 “你喜欢我的肉身灵芝?”启明脑子里错综复杂,然后当即悟了,好心道:“我找宝瑗星君也给你捏一个,保证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太气人了这脑回路。 “我喜欢的只是你……”王景瑞痛苦捂心巴。 “那捏成我的样子送给你,其实我就不乐意变成人,我觉得我剑的样子更好看。”启明星君非常好心,同时觉得自己善良。说着,指尖别在眉边,要给宝瑗星君通灵。 刚通了过去,王景瑞也跳下了水,他哼哼两声,一步步逼近了启明将人给扣怀里,逼视道:“我要是整天抱着你样子的肉身灵芝当床伴,你心里不会怪怪的?” “?”那边的宝瑗星君,默默掏出了瓜子。 “我是剑,旁的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壳子,你抱着肉身灵芝发情关我什么事。”启明一板一眼地回答,事实上,他眼神飘忽,压根不敢看王景瑞。 呦,连发情都知道,小帝星还以为老剑人真的什么都不懂。 “那是肉身灵芝在替你脸红吗?”王景瑞哼了声,暴力压制将他扣得很死,心猿意马地摸了摸他的脸——某小色鬼都开始兴奋还好他被禁法力了。 启明别着眼,骤地抬眸带着愠怒,淡色的眸子里为着浸了水而润润的,他无奈叹道:“小帝星,我打算当你的剑,没有打算当你的人。更可况,当人真的很累,我每天都要用法力维持人形,你知道这对一柄剑来说是多辛苦的事吗?” 王景瑞突然觉得他们的问题是物种隔离。 他又心累,又好笑,问:“那我换个问题,你愿意不愿意当我的枕边剑?” “可以啊,你不是每天都抱着我睡觉么?”启明眉眼弯弯,回答:“能被持剑者放到床上,对于我们剑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和尊重。” 那边宝瑗星君捶腿,无声爆笑如雷。 “不过。”他又抬了抬指尖,“小帝星,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话,把我放剑鞘里再堂堂正正摆到凌云霄殿剑架子上,无上尊荣,这是每一把剑毕生的追求哦。” 这剑脑子。气得王景瑞胸都快炸了。 他刚想开口,启明又很是严肃正经道:“宝瑗星君你乐什么,你一个盆,种了那么多年肉身灵芝才成神仙,你的追求不也是被摆在帝君的屋里种花吗?” 王景瑞直了眼睛,颤声:“你不是被禁了法力吗?跟谁打通灵呢,一个盆?” “你俩个住嘴!”可把宝瑗星君给得罪了,她吼道:“我现在是人!再说我是盆,我向帝君弹劾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乐意当一辈子剑!!” 王景瑞竟也能听见,然而下一秒—— 宝瑗星君口无遮拦:“小帝星想上你,听不懂吗?他把你当人,他想跟你耳鬓厮磨,共度春宵,像人一样跟你夜夜欢好,当了那么多年帝君左使,启明星君你能不能像人一样思考?!” 启明沉默了,表情僵硬,抬眼看去小帝星。 王景瑞微微一笑,道:“其实她说的话并不全对,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前提是你被禁了法力,要不然,我根本不会……” “你还挺实诚。”启明断了跟宝瑗星君的通灵。然后飞出离开,一脚踏去带着怨气,慢了一拍的王景瑞被冰冻在了这片泉里。 “不是,公子,你没被禁法力为什么不说?”王景瑞挣扎不得,又冷又僵,哀声叹气。 “我想着,做事要一心一意,便断了所有通灵阵专程陪你。”启明别了别眼睛,揉眉,很是恨铁不成钢。 他惆怅,带着怎么教出这么个魔头的沮丧来,道:“不诚想你竟然以为我被禁了法力搞小动作。若是你日后真当上了帝君——你。” 你还不得拿捏死我…… 气得老剑拂袖转身,拔腿就走。 - 是夜。 王景瑞一身湿热回来,他控火烧了半个下午化冰,终于把自己从冰里给拔出来了。 看去老剑,已扎进了他的剑鞘,一言不发。 看样子还生气,又跟我玩装死。 王景瑞瘪嘴,被冻了半下午心里也有气,一把脱了自己上衣,生了火,搓手取暖。 跟自己较劲是吧?得,他也不想装乖了,将自己的湿衣服一丢盖去了老剑身上。 启明一动不动,无所谓。 也对,他是剑,怕个屁的冷。 王景瑞更心烦了,于是刨了个泥坑,又种了颗苹果树,瞬间长熟,接着开始吃,故意吧唧嘴吃得很大声。 果然他探了个头出来,又缩了回去。 王景瑞都吃饱了,他还是稳得住,不出来,于是小坏蛋决定开始骚扰他,一把拿了剑过来,抱着用腿给夹上,边摸边低声: “剑公子,出来陪我玩儿啊~” 他居然直接从剑鞘里跳了出来,然后射去了墙扎上,就是不想搭理自己。王景瑞发现自己真的好讨厌他剑的样子。 他咧嘴一歪,决心要掰手上的剑鞘,凶巴巴威胁他道:“这不是你的寄神之物吗?如果我给废了,你是不是就没法力了。” “对,你断了它。我就再也变不回人了。”启明插在墙上,很是欢快高兴左右摇摆。 “为什么,这玩意儿不是你睡觉,又或者缺法力了才进去充能的吗?”王景瑞问。 同时他琢磨着,这里是灵气稀薄的人间,一旦老剑在人间法力耗尽了,那需要充能,如果没有,就会维持原有的形态变不回去。 王景瑞心生一算计,站了起来把他拔下来,柔声:“岁岁,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先说你要干什么?”启明心生防备。 “你先出来,不然的话……”王景瑞发现,自己拿他没办法,他对剑内心毫无波澜,也丝毫起不了任何色色的想法——哪个男人会真跟剑睡啊?担心小弟弟受伤。 “我就不,你待如何?”启明可高兴了,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能拿捏这死小子。 “好,等着。”王景瑞眯了眯眼睛,当即松了自己腰带,把启明吓得剑身一颤,正好奇他怎么个欲行不轨,结果他用腰带束自己剑柄上…… 打了个蝴蝶结。 然后还凑过去啵儿了他一下。 启明已经想变成人亲自揍他了。 更过分的来了,他拿着老剑,摘下了一颗苹果,动作十分温柔优雅,用剑去削皮,让可怜的启明星君觉得剑身受到了侮辱。 堂堂帝君左使,斩妖兽,镇四海,从来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这个不识好歹的死小子居然用我——削苹果皮。 启明猛地就重新变成了人,对上王景瑞,再次一把掐上了他的脸,恶狠狠怒目道:“你羞辱我!王景瑞,你想怎么个死法?” 王景瑞勾唇,一脚狠力跺去他的剑鞘,给直接踩断了,狡黠道:“我就是想看看你。” 启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脱力一瞬,然后疲惫乏力,自己的法力随着呼吸流逝殆尽。 哈哈猜对了,这是充电宝没了。 老剑一个腿软,被王景瑞给搂上了接住,他简直太坏了,又换上了奸计得逞的笑,摸了摸人的脸,深情款款,陶醉不已。 启明星君早知道就不告诉他这茬了,弱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现在见到了呗。”王景瑞垂眸,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指尖触上了启明呼吸微弱的唇。 接着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还把他本就乏力的手给控了住,死不要脸地柔声喊,岁岁你怎么不张嘴。 “我张嘴,咬死你……”启明话音绵软,又被他给吮去了唇舌,一句话因此说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他被王景瑞的手带着,摸上了少年人裸着的上.身,身段匀称,朝气蓬勃,这是独属于人的体温,还有他湿热的呼吸。 启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今天才发现人跟肉身灵芝简直太不一样了,连气息都是烫的。 今夜无能为力,启明蹙眉叹气,任由王景瑞用嘴皮子对自己发疯。他动作悄悄,揽上了王景瑞的脖子压了压,心道自己真是舍己为人,配合他吻得更深。 第34章 次日,水帘波光粼粼映射日光,王景瑞睁开了眼睛,看他的闻岁岁脸上掠影跃彩。 他真的很爱睡觉,准确的说是休息,像剑一样就只是躺着。 王景瑞指尖探去,触了触他的鼻尖,看他弯长的睫毛轻颤,慢哼哼地轻嗯了一声,然后揉了揉眸仁遗星的眼睛,睁开看来。 他没睡醒的样子,就带着像闻岁一样的软,但很快,那股小面包似的柔劲又被藏了起来,启明猛地掀了身上王景瑞的衣服坐了起来。 第41章 “岁岁,怎么了?”王景瑞随口一念,毕竟昨个晚上就是这么叫的,他也没反驳。 得他这么一喊,启明当即颤眉惊恐,下意识指尖弹来想封了他的嘴,却又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剑鞘被他断了,现在没法力了。 他一言不发,带着沉重压抑,看愣了王景瑞。接着启明破了水帘而去,落去了山洞下的一汪水泉,透过透明镜面,看去了自己。 嘴唇伤了,不红也不肿,但明显破了皮被咬得厉害。脖颈也是细细密密的痕迹,都是吻给留下的,就这么看去,浪荡淫.秽,满目疯狂,甚至蔓延到了衣裳下的胸脯前。 启明仿佛失忆了,这才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本来是被吃豆腐,到后来他也渐入佳境,被吻得意乱情迷,情不自禁起来…… 他明明没有醉,可却被王景瑞一声声岁岁唤得脑子乱了,倒后来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昨夜跟他亲了半宿。 启明星君惊觉自己真是疯了。 王景瑞也飞来看向他,还一无所知地柔声撘上了他的肩,问:“岁岁,怎么了,昨夜里着凉了吗?” 与此同时,业火灼起,启明眼底闪过惊恐,不知所措,搭上了他的手就是一个过肩摔,可人王景瑞已今非昔比,甚至反应更快,将他的手不轻不重地一拧。 又给锢到了自己怀里,问:“你生气了,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启明对上他浓烈情深的脸,一是慌,二是怕,三是觉得自己中毒了—— 这是小帝星,而我是帝君左使,上天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都是不能动情的人,否则他则成为不了帝君,而自己也恐怕会被天道给判罚。 业火都烧上了,稍有不慎就是陨落。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的错。”启明愁眉,当即想挣脱他,但王景瑞却又开始赖皮,他一把揽腰吹着人耳朵唉声叹气。 “我就知道,你时刻记着你上天庭的破规矩,睡一觉起来就跟脑子被刷新了似的,每天我都得重新认识你一次再哄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丢了你神仙的脸?” 业火又开始折磨他了,启明咬牙忍痛道:“你……坏了我心境,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王景瑞,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就是不要再问了。” “不问我能知道你的心意吗?”王景瑞把他给转过来,逼他跟自己对视,却看到他双目泛红,咬着嘴唇忍痛,脆弱蛊人至极。 “你就是我唯一的执念……”王景瑞开口。 这句话跟火.药似的,撩拨人心威力巨大,险些让启明身上的业火直接把他给烧穿! 他吓得不行,以百般大的力气推开了人,捂着胸口蹒跚跑开,他惊觉自己真的完蛋了,动情了,要死了,再跟王景瑞耗下去,他还没当上帝君自己恐怕就先陨落了! 情字了得啊,千年修心毁于一旦。 启明星君吓惨了,还是觉得命更重要。 “你不要过来。”启明回首,跟王景瑞拉开距离,他忍着胸口火辣辣道:“你长大了,也很多法术都会了,其实我根本没有教你什么,你简直就是一点就透天赋异禀。” “我实话告诉你,我站队你当帝星就是为着怕死,为着你身上的紫气东来,我对陈年年以及对你都没有那种心思,我怕你,更怕得罪你。” 这话仿佛也骗过了自己,烧灼淡了些许。 他说的真情实意,满目愁思,浑身上下发着抖。王景瑞看出来了他正在被业火折磨,刚凑过去,启明又后退不想跟自己接触。 王景瑞急了,慌了,更是怕他不要自己了,道:“我……你怎么样了?业火是不是很疼,我用紫气来帮你,好不好?” “不,不要。你走开。”启明皱眉对他摆手。 “现在,你很优秀,你一定是下一任帝君,不需要我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跟着你了。再见,小帝星,你我好聚好散,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启明嗓音发抖。业火好烫,也烧得他好痛。 对上了王景瑞备受打击的脸,更痛,启明也不明白,怎么他难过自己反而更受折磨,又被业火钻了空子,疼得他几乎想去撞墙。 “岁岁,我不要你做任何事,就是别离开我……”王景瑞哑声,受伤至极,也同他一样,甚至比业火灼身还痛苦似的。 此言一出,启明暴怒喝声:“你不要说了!”同时他呕出一口血来,脚步一慢。 王景瑞可算追上了,搀搂抱住,死小子还不明所以,叽叽呱呱:“我就是要说,你根本就没长心,又或者说,在你眼里我就是小孩,你觉得亲亲抱抱甚至双修都无所谓,你根本看不上我对你的这一份情感,你……” 而后哑了,王景瑞嘴上一软。 启明凑来主动贴了贴他的唇,弱声颤音:“非要折磨死我你才甘心吗?” 然后悲声,忍无可忍,想去攥他的手借紫气,而后又实在没劲,道:“你每撩我一次,我就被业火折磨一次,越是动情,就越痛。” 王景瑞后知后觉,一着急,脑子都卡壳了,才想起来业火这东西就是针对七情六欲。 “好,我的错。我不说话了。”王景瑞还以为他就只是对自己发脾气,当下赶忙手掌叠上了他的额心,传递紫气。 他方才那么要死要活的,都是为了自己。 ——心里一下子就爽了。 “不过,究竟是谁折磨谁啊?若是每天都跟我来这么一出,可经不起折腾。”王景瑞柔声细语,见他表情还忍着痛皱着。 想必是嫌慢了,王景瑞把他给搂上抱怀里,运转周天,终于看到了怀里人表情的好转。 启明轻轻呼气,贪婪嗅着那股温和且霸气的紫气,也不晓得是打他身上哪儿来的,也就死死地抱着,把脸埋他怀里。 丢人现眼,启明星君凡事靠自己,从没有这般矫情地向他人索取过,难堪得要命。 “为什么昨晚跟我亲的时候没事?”王景瑞不依不饶,当然他也就可能只是嘴瓢。 他一开口,业火再起。 启明闭眼不吭声,抱紧了他吸得更用力。 双双沉默片刻,气氛旖旎暧昧。 王景瑞又开始了,轻声:“可今晨起来我什么也没对你干,你莫名其妙激动什么呢?” “别问,我还疼。”启明捶了他胸口一下。 “好点没。那怎么样才能彻底帮你镇压业火呢,难道要把紫气植入到你体内吗?”王景瑞开始思考,眯着眼睛盯去了他。 启明睁眼,顿悟,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聪明,一瞬间就听出了王景瑞的言外之意,他闷声道:“不要脸。” 王景瑞其实就无心一句暂时没多想,接着也懂了,后知后觉:天呐,他竟然没打我。 “有道理,要不我放进去试试?”王景瑞附耳悄声。 放,放什么……放哪里……启明双目呆滞。 “闭嘴!”好了王景瑞自找的,被打了。 - 启明搁他怀里躺着不知多久,都快困了。 直到,王景瑞抬头,在某片阴云散去后,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龙形敖逸,又躲了起来。 怎么次次都有你?王景瑞附耳对启明道:“敖逸来了,可能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启明睁眼,弹起就是备战姿态,下意识把他护身后,正声:“哪儿呢,没感觉到杀意。” 敖逸瞬间化了人形落下来,白发小龙人还是那么一表人才,谦谦君子,恭敬友好道:“晚辈有礼了星君。额……还有王老弟,你也好。哦哦,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说着一甩袖子,示意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武器,他温和笑了笑。因为皮肤很白,所以他一旦脸红就很明显,这阵就是。 王景瑞皱眉看去他,刚想问,敖逸开口道:“王老弟,是说我怎么联系不上你,你出远门为何不带上我送你的传音贝壳?” “你们关系很好?”启明别着头问王景瑞。 “没,我跟他不熟。”王景瑞当机立断,同时凑去对敖逸咬牙切齿:“你找我做甚?没看着我相好在这儿呢,快走吧龙老哥,莫要来打扰了我二人美好的云游生活。” 敖逸扫了眼脸色平静的启明,没有看到反感和惊诧,像是习以为常。他很震惊道:“不想你竟真的拿下了你师父,太牛了王老弟,你这样的臭流氓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刚才他在云里没看错,启明星君真是主动亲的他徒弟,啧啧啧。 “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启明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带着怨气,别去了王景瑞,那表情仿佛在说‘对,他就是臭流氓’。 王景瑞皱眉道:“小龙人你这话过分了昂。” “咳咳,老弟莫怪。”敖逸又对启明一礼,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底金字的请帖,递去,说:“十日后是我父王千岁生辰宴,请你二人一叙,他想跟王老弟你,谈谈。” “放心吧我师父是不会回来的。”敖逸又摆手,很是忐忑紧张,他留意着启明星君表情,又对王景瑞说:“为着帝君之位,我知道你待我心里总是有些忌惮。” 第42章 他诚恳真诚,说:“王老弟,你是我唯一的人朋友,你也教会了我很多我不懂的道理,你来一趟我们龙宫做客吧,皆时是敌是友,由你定夺。” “为什么是你爹请的我?”王景瑞狐疑问。 敖逸回答:“你在古枢湖的丰功伟绩已传遍了,坎止星君和艮仪星君赚了好大的功德,我们龙族也很眼红,想请你一助。” 他抱拳,颔首郑重一礼,说:“如若我族昌盛繁荣,香火功德不断,谁又愿意去拼死拼活争那九死一生的帝君之位呢?” “我龙族曾是万妖之长,战力非凡,却因过强而被东华帝君打压,后来也总是常遭忌惮,直到被发配到偏远的东海边疆……” “我族,一无海运庇佑,二无天赐福泽,实在是三界中功德最低,次次分配的灵气也是最少的,于族人封神成仙根本不够。我这一身功力,都是亲人朋友放弃修行,将多年攒的灵气全部给了我,助我成神。” 敖逸面露愁色,道:“王老弟……” “我们会去的。”启明星君拍了拍他肩膀,同时胳膊肘撞了撞王景瑞,瞪了他一眼。 “我都听你的。”王景瑞点头,当机立断。 好亲密,他二人的关系已经到这地步了? 敖逸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启明星君脖上的伤,单纯的龙脑子里噼里啪啦:难怪我爹说脸皮厚,吃得够——他们上天庭的神仙也不是很难追嘛。 第35章 飞往东海龙宫的路途遥远。 王景瑞发现一个很令他悲伤的事实。 老剑,闻岁,启明星君,又开始摆他的高人架子。亲过?抱着?睡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去了,心静自然凉。 只要一没了业火逼使,他就还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傲神仙,甚至连王景瑞半点柔情眼神都不肯给。 生活不易,小王叹气。 果然人前的启明星君就会装失忆,仿佛自己跟小帝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景瑞竟开始觉得,业火是个好东西,很容易就烧热了他的心,反而自己的紫气一过去让他恢复正常后,心又降温了。 一人一剑双双骑龙,可把人家敖逸给累得直喘,在云里飞的速度都慢了起来。 这边不搭理他,王景瑞爬去问敖逸道:“墨文星君既是你娘,你又为何不大大方方地承认,反而只是叫她师父?” 敖逸眼底略过惊诧,龙身一震,险些把他俩都给甩下去,还得是王景瑞抓稳了他的角,道:“不好意思,别激动!我以为你知道!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敖逸显得失落,回答他:“我只是意外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于墨文星君来说影响不好,她是人族,还是右使,跟我们龙族交好恐帝君忌惮,所以瞒着。” “这件事就是问天帝君告诉我的。”启明回答,更察觉了他情绪的低落,于是伸手拍了拍龙身。 “这样啊,问天帝君还真是心宽。”敖逸微愕,然后愈发陷入沮丧,叹气:“看来就只是墨文星君她不乐意,从来不要我在人前叫她一声娘罢了……” 敖逸眨了眨龙眼睛,苦笑:“从来师徒相称,只是她为了母子情分过得去吧。” “你也别这么想。”启明星君作为同僚,多少也能猜到右使心里的七七八八,道: “她贵为右使,一旦飞升成神,就意味着斩断凡尘俗缘,按理说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利益,完全可以不搭理你这段孽缘,可她甚至愿意以右使的身份助你,这就说明她爱你,她对你很动情。” 动情,原来在他的理解里,是个名词,不是动词。王景瑞顿时觉得扎心。 此言一听,更是觉得别扭,他这段话分明充斥着他们上天庭老油条的高高在上。——老子都成神仙了,完全就跟你等俗物不一样,对你好,你得感激涕零! 敖逸没有王景瑞的阅读理解,点了点头,还跟高兴似的,说:“真的吗?我一直以为她人情泯灭,只是为了一丝曾经当过人的伦理道德,所以才对我好……” “她从来不肯回龙宫,次次都是我爹问过帝君后,得了同意去文殊阁看她。哪怕我知道她就是我娘,她也不承认,更不许我喊她娘,一直都是以师徒相称。” 敖逸说着说着,又开始低落,很迷茫道:“我知道她对我好,也承认她爱我,可我总觉得她忽冷忽热,这份好目的性很强,这份爱也……总让我压抑,难过。” “好像就是,我足够优秀,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样子,才对我好。如果我不努力修行,懈怠功课,她就……嫌弃我。” 敖逸一僵,忽地被王景瑞揽了揽龙脖子,他一向看起来嘻嘻哈哈的王老弟,说:“我跟你一样,我也是这种感觉,启明星君也是这么对我的。应该说,他们上天庭神仙都是这样的。” 启明睁眼,有些不太理解地看去他俩。 “我算是懂了,如果我不是小帝星……”王景瑞一笑,没有回头看启明,也是带着苦涩,说:“那么我的下场就是上一辈子的陈年年,他如若没有紫气东来,也压根没有我,神仙什么的根本没有心。” 启明张嘴,欲言又止。 果然,他也觉得陈年年之死无辜。 对了,又给王景瑞一针见血了,这位从来以自我为中心的冷神仙,竟开始思考自责,难道自己对他真的不好吗? 百依百顺,要啥给啥……启明星君想不通,他已经很努力地带孩子了,为什么这人的心思这么复杂,好烦。 “启明星君也亲自跟我说过的,他怕我,更怕得罪我,如果不是为着紫气东来,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弃我而去。” 说着,王景瑞瘪嘴,瞪了一眼过去,那边满脸费解的启明星君。 “你得寸进尺,小帝星。”启明想不出怎么骂,于是绞尽脑汁琢磨出了这个词语。 “你听听,他从来叫我小帝星,最开始还叫我陈年年,对他来说,我甚至连名字都不值得他记着的。”王景瑞又对敖逸嘀嘀咕咕,用启明也能听见的声音。 “王景瑞!”启明喊了一声,很是烦躁。 敖逸一想起墨文星君,也感同身受道:“看似温柔,实则压根没走心,无所谓,我总觉得她待我的好,都是施舍来的。我懂了王老弟,你我真是太同病相怜了,难怪我每每跟你聊天都有种熟悉感。” “好兄弟。”王景瑞也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龙脖子,表示赞同。 - 两小年轻又叽里呱啦半天,互相诉苦,分享着各自家长的坏话,听得启明直皱眉,不晓得自己跟墨文星君哪里有共同点。 “快到了。”敖逸一声。 眼前拨云破雾,露出广阔无垠的浩瀚东海来,真的很大,王景瑞在启明记忆里看到过这片景象,还不觉得,这下更是惊诧于天地之广,诸神之高。 忽地,波涛巨浪汹涌,破水飞出一条巨龙来,又幻化成人,是龙王敖泽,不过白发老龙人,眼尾下两颊侧长着薄薄的鳞片。 敖泽对启明星君有礼,挑眉一愣,察觉到了他法力的散失,又意外地看去了王景瑞,浑身也并无什么傍身的法宝。 “小帝星,启明星君,有劳二位奔波劳顿。”敖泽一挥手,东海里骤起漩涡,然后破开成了个通道,直通往那栋震撼华美富丽堂皇的龙宫去。 比人鱼宫看起来奢侈了不知百倍。 王景瑞召出坎止星君送的避水罩,随着龙父子进去了,也没有像人鱼宫那样的蟹兵蟹将,一路冷寂,无任何属下接待。 推门而入,跟龙宫外的富贵大相径庭,里头一片萧条。启明有些犯困,甚至感觉这里的灵气甚至更比人间更稀薄。 敖逸略带尴尬地对王景瑞笑笑,轻声:“所以我每次联系你都用传音贝壳,我们这里灵气不足,根本没办法打通灵。” 王景瑞跟在沉默的龙王身后,突声道:“龙族曾战力非凡,而今却如此落魄,仅仅是帝君忌惮你族刻意打压吗?” 敖泽自他们进来,也并未流露出迎客的喜悦来,只是愁眉心思深沉,一言不发。 启明对他不算了解,但对龙族有所耳闻,回答王景瑞说:“龙族体型庞大,每每运行周天吐纳所耗的灵气,本就要比人族多得多。一旦飞升成神,他们是更强,但修行也更慢,所耗费的资源也更多。” “所以我龙族精英万里挑一,数量稀少。”敖泽口气沉重看去王景瑞,叹了一句。 “千万年前龙族称霸天下,霸占了天地灵气,反而言之,则人族修行缓慢。而今风水轮流转,你们又在抱怨什么呢?”启明星君是器,生来就作为人族的附庸,对龙族如今的落魄其实没有同情。 自东华帝君后,他稳坐左使之位,全是因为他是坚定的人族拥护者。 “敖烨,也就是我舅舅,他曾是我龙族最强。小帝星你可能不知,他曾挑衅过问天帝君,以一敌万实力可想而知。” 第43章 敖逸说:“问天帝君虽胜,但自那以后,他便对我族心生忌惮,开始打压克扣我族灵气……” “不可能!问天帝君绝不是那样的人。”启明反驳道:“灵气分配跟天道息息相关,权看你个人的修行资质罢了,当今灵气布局是东华帝君分离三界定下的规矩。你们自己不勤勉,还怪得了老天爷吗?” “可,也不是我们龙族想住在东海的!”敖逸急了,道:“这里灵气稀薄地域偏远,没有人气就等同于没有香火功德。星君,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敖泽表情一僵,很是恼怒,捏上盘龙柱的手都愈发用力起来,道:“启明星君一向是上天庭的好手,又哪里会懂我族的为难之处!” 气氛一点即燃,很是僵持。 忽地,王景瑞咳嗽两声。他方才一直沉默,四下打量龙宫装饰,这阵子开口道:“我助坎止、艮仪二位星君更上一层楼,是为着他们之间本就是经济问题,而你们龙族跟上天庭显而易见是政治问题。” 三人同时向这小帝星去,太敏锐了。 注意力都到了自己身上,王景瑞笑笑,带着绝对自信和掌控力,踱步托腮道:“涉及权力斗争,这确实是你死我活。所以我想知道,当下,你们龙族眼里最终目的是什么?” “让我儿成为帝君,从而优先获得灵气。”敖泽回答,斜眼看这臭小子,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还有一个办法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王景瑞回答:“带着全体龙族搬家。难道,问天帝君连下属住哪里都要管吗?” “哼,你把龙王想得也太简单了。”启明眼神复杂道:“十万海族兵锐都在东海,虽名义上归了问天帝君差遣,但龙王又怎么舍得下他的老部下?贼心不死罢了。” “启明星君,你可真是一把好剑呐。”敖泽听出来他的尖酸刻薄,阴阳怪气道:“海族是妖,又是我的部下,问天难道会真心信赖?我若是舍了他们,情义上过不去不说,这些个海妖若是心有不满哪天反了,你猜猜问天会不会倒打我这个龙王一耙?” 启明哑了哑,脸色难看。王景瑞叹气,心说太难了,这又涉及到了种族歧视。 敖泽还意味深长,解释:“你可知,上天庭神仙中为何妖族少之又少,而你们器,剑也好,盆也罢,甚至于锅碗瓢筷,对于帝君这个位置来说,都要比妖族更值得信赖托付!” 锅碗瓢盆? 王景瑞想了想那个场景,捂脸好笑。 “爹。不,不说了。”敖逸看出了他爹的愤懑,忙打着圆场,说:“启明星君他们也累了,先让他们吃顿饭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宴。” “抱歉,启明星君。”敖泽别了别脸,又恢复了稳重和煦,领着他们进了龙宫地下深处。 居然是往下走的,他们龙难道睡地底下?肉身的王景瑞感觉尤其明显,墙壁乃至空气的温度都愈来愈高了,呼吸都带有燥热之气。 转脸看去,灵芝做的启明星君热汗淋漓,由于灵气稀薄,所以他行动迟缓,脚下的步伐也愈发悬浮,忙地抓上了王景瑞的胳膊像是要倒下去。 “还没到吗?龙王阁下。”王景瑞刚搀扶上启明,听得他对自己附耳悄声,“不对,我直觉很准,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爹?”敖逸竟也不明白似的,像个傻白甜,也去搀扶上了启明星君,关怀人道:“星君,你怎么了,缺法力没力气是吗?” “对了,星君既缺法力,来的就是这里。”敖泽走到了尽头,示意他们看去滚滚岩浆之上,被铁锁链吊起来的一个巨炉。 龙来龙往,皆各司其职,嘴上则叼着鱼虾蟹等小型海兽,它们哭丧哀嚎,却不被在意,尽数丢到了炼丹炉里去。 王景瑞惊眉看去敖逸,意外道:“难道你那个吃了就一身鱼味丸也是这么来的?你……他们不算你的同胞吗?” 敖逸眸光一闪,有些难堪,而后又解释:“我是龙,只有龙才是我的同胞。这世道从来弱肉强食,人为了利益不也是战争杀伐屠戮同类,你没资格指责我。” “我龙族修行缓慢,只好借助外力辅助,这里就是我平时练丹所在,服下一颗,可抵十年苦修。”敖泽别王景瑞一眼,嗤笑,探手,那只巨鼎开了个孔,接着飞来一颗金色的丹。 “星君,你吃吗?”敖泽递去了启明。 启明接过,端详片刻,没有察觉异样,在王景瑞欲言又止的眼神下,还是吞下。 “小帝星,你见的还是太少了,人吃的仙丹不也是用草药练出来的,若是那些草药被你从地里拔出来的时候会叫疼,你还不得吓哭啊。”敖泽怪笑哼了一声。 “我……”王景瑞这下真是没话说了。 难得,一向是他嘴遁别人,这条老龙的智商很显然在小龙人包括老剑之上。 又走了两步,忽地,启明一个瘫软倒地,那颗金丹果然没安好心。王景瑞转头还来不及惊诧,敖泽打个了响指,几条龙猛地飞了过来缠上了他。 敖逸仍带着他的天真,惊道:“爹?你什么意思?王景瑞是我的朋友!” “你们又来了是吧……”王景瑞怒了,浑身紫气暴起,却不料想敖泽更快,一拳捣上自己下丹田,被迫使人浑身脱力。 “抱歉了小朋友,谁叫你是帝星呢。”敖泽不带感情道。 启明真服了他们一家人。意识模糊之前,见着了王景瑞被几条龙丢进了炼丹炉里去。 第36章 “爹……”敖逸忽地双腿发软,眼睁睁看着,但是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违抗父命,所以只是心寒愧疚,没有阻拦的意思。 “你既明白龙族跟上天庭不共戴天,就不该对敌人心软,小帝星只能是你成神路上的绊脚石。”敖泽别他一眼,把他给拉起来站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别怕。 “我去安置启明星君,你守着别走神,直到小帝星彻底被炼化成仙丹。”敖泽冷声命令道:“这九转炉就是这个作用,吃了他,你将领悟紫气东来,所向无敌。” 敖逸心里一阵恶寒,却不反驳,仍然点头说是,看他爹用法力带走了启明星君。 - 九转炉内。 王景瑞笑笑,心冷如冰,抹了抹没有泪的眼睛,表示再也不相信这世界是真善美的。 他坐尸山上,鼻尖都是药味儿,遍地疮痍,耳边那些个鱼虾哀嚎,都不通人性不会说人话,唧唧哇哇地哭得他很心烦。 等死吧,下辈子不做帝星。 王景瑞后倒一摊,破罐子破摔打算放弃。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了敖逸的通灵音,说:“景瑞兄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爹他……” “我相信你。”王景瑞嗓音冷漠。 “真的吗?为什么?”敖逸很意外,然后听到王景瑞一点也不高兴,呵呵干笑道:“因为你没算计人那个脑子。” 敖逸哦了声,保持着傻白甜,还告诉他说:“那个,启明星君没事,我爹不敢伤害左使的。我也不会让我爹为难启明星君的,你放心吧。就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要被练成丹了。” “哦,然后呢?”王景瑞扯了扯嘴皮子。 “要被我吃掉。”敖逸在那头显得很自责,“我,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遗愿吗?说出来吧,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实现的。” 王景瑞怒翻白眼,咬牙切齿说:“我现在的心愿就是,想把你做成皮衣。” “你冷吗?炉子里应该很热才对啊。”那边敖逸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对谁吼:“哎!加把火!里面像是温度不够高!” “听不懂人话吗?我想弄死你小龙人!!”王景瑞突然觉得白痴比坏人还难招架。 忽地,敖逸跟他的通灵断了,像是灵气不足。 王景瑞耳边又浮现起熟悉又欠揍的调笑来,道:“想弄死他,就去呗。活了两辈子了,你怎么还是没有掌握紫气东来?稳得住啊小帝星,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跟害你的人聊天~真是大度~” “问天帝君,你也很大度,贵为三界之主整天盯着我,还这么孜孜不倦诱导我,对我进行诛心之论,怎么。”王景瑞道:“你就那么恨龙族,想借我的手替你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忽地,他面前浮现出了问天的女相,只是浮影,明艳动人,却又妖娆蛊惑,她围着王景瑞扭了一圈,又附耳柔声: “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啊小帝星。一旦龙族上位妖族翻身,我人族必定会备受欺压打击,你不是了解了过去吗?人与妖从来就是势不两立,你当下的惨状,不就是被你所谓的妖族朋友给害的吗?” 王景瑞站起来,提起脚边一根龙骨狠地对她一劈,道:“你不是问天帝君吧?三番五次搞我心态,次次话题都围绕着人妖之争……你,是天道吧。” 问天一惊,而后又恢复释然,带着笑。骤地,她竟又幻化成了启明的样子,飞来抚了抚王景瑞的下巴,落坐他身边。 第44章 “是了,你真是聪明。”竟真的跟启明一模一样,气质,动作,嗓音,如出一辙,他单手撑脸看向王景瑞,说:“更准确的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曾经触碰到了天道,天道也就成了你的一部分。” “我可以是天道,也可以是紫气东来,可以是任何你在乎的人或者事。你可以怕我,也可以利用我,掌握我,而成功的办法唯有——克服你内心的恐惧。” 王景瑞便眼睁睁见着,这玩意儿顶着启明的脸吻了过来,而后,手上又不知哪儿来的一把剑猛地捅向了自己。 下腹血染长衣,王景瑞却又根本不痛,又看到,他变成了闻岁的样子,一边哭,一边笑,像是在无稽崖上陈年年被杀的那一晚。 王景瑞一脚踹去,他却变成了烟给没了。 再一转眼,他又幻化成了很多人的样子,恶毒的张巧兰,尖酸的张小娘,他冷漠的亲爹,流口水的疯娘,还有形形色色给他留下了印象的人。 “你越是害怕,我就会越出现。”最后,变成了自己,王景瑞被他给掐上了脖子,听到了他深埋心底的恐惧和话。 “你根本不想当帝君,要不是为了启明,你早就放弃了!当然,他也根本不爱你,你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天道笑得狰狞,真真假假,既是王景瑞,也是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认知:“当帝君多难啊。什么舍己为人,身先士卒,打压妖族光复人族,笑话!你根本就不在乎,多累啊,你是个听先生讲大道理都嫌烦的人,你根本不想承担任何的使命和责任!” “你看看你……”天道一把提了王景瑞的头砸地上,“自从进了这个炉子里等死,你有生出任何的斗性吗?你累了,真的,你烦了,也倦了。你一想到自己今后都要过上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你就害怕~” 王景瑞瞳孔地震,精神上生不如死,灵魂上如抽筋剥皮。 “你从来不说,但是你比谁都要胆小,你宁愿自己就这么死了,放弃了。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你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岁任人宰割,你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陈年年!” “够了!”王景瑞怒吼,一把挣扎起来,把天道给掀起撕开,而那玩意儿也又化作了烟给散去。 而后天道消失,世界陷入静寂。 王景瑞呼吸剧烈,看去周围一圈已被炼化成了的仙丹…他知道自己太弱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得想办法出去,他不能让闻岁落在别人手里,而自己坐以待毙。 他咬牙含泪,发狠般地下了决心,颤着手探去,忍着浑身的恶寒,捞来吃下。 边吃边呕,王景瑞泪流满面,濒临崩溃,想起人鱼宫里那群叽叽呱呱的小怪们,这丹没有味道,但每一口,都让他觉得罪恶血腥。 “对了嘛。”天道又变成了启明嗓音,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若不进,则退啊。” - 启明神识飘飞,在上天庭睁开了眼睛。 众目睽睽,因为仙娥随时随地都很闲,她们热衷于吃瓜,便见着了一柄很眼熟的剑嗖地飞去了文殊阁,而后—— 文殊阁炸了,传来了数道的哀嚎之声。 “启明星君你干什么?上天庭不允许私斗!你要毁了同僚们的神格魂魄吗?!” “不要!那是帝君养的花!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冲帝君去,不要欺负我们小人物……啊!那是我养的松!” 然后传来了墨文星君的咆哮:“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帝君禁他法力!” “你完了左使!敢在上天庭打架,你前途没有了!建阁以来,乃至东华建立三界以来,从来没有哪位神仙胆敢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大家伙弹劾死你!下绝咒让你提前陨落!” “我恶劣?那把别人炼成丹的那位呢!”启明星君暴怒,嗓音响彻了整个上天庭。 凌云霄殿,尽收耳低的问天帝君摇了摇头,躺下了床榻,将被子盖上了自己的脸,最后打了个响指,拉灯开始睡觉。 闭眼前还感慨一句:“可劲儿闹吧,诸君。上天庭帝君之位易主就指日可待了。” - 东海龙宫。 “好,以牙还牙。” 敖泽收到了来自墨文的通灵,回答说:“他砸你文殊阁,我烧他肉身灵芝。既然他豁的出去,那我们也干得出来。都是为了孩子,谁还怕谁了?!” 王景瑞正吃着丹,炉身震动,抬头,见着了洞孔一开,闪过龙影,掉下来了昏迷不醒的启明星君。 外头嘀嘀咕咕,像是敖逸跟敖泽吵起来了,但是隔着炉,王景瑞一句话也没听清。 他也暴怒,当即浑身上下紫气暴起,去搂上了启明,一边传递法力过去,一边摸着他哀声问:“岁岁,你醒醒,你……你还好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跟我说句话。” 良久,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在王景瑞怀里没有呼吸,他体温渐冷,肤色发白,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你……”王景瑞心痛至极,清泪划下,还想再开口,骤觉炉里温度骤起,他因着紫气而没什么感觉,再一看启明。 根本救不了,皮肉如水般融化。 王景瑞搂紧了怀里的人,却无能为力,只能捧着他的流逝,哭得痛不欲生,将近崩溃。 启明当着他的面,被活生生炼化成了丹。 骤地,他又听到了天道的喋喋不休,说什么杀了他们,灭了所有龙族,再打上天庭弄死墨文星君……坐上帝君之位! 王景瑞又开始觉得天道真是好东西了。 他收起了那颗丹,干笑了两声,抹了抹泪,手里幻化出剑来,飞去猛地破炉而出,轰隆一声! 九转炉炸了,四分五裂。 敖氏父子俩齐齐回头,震惊不已,再看到缭绕在他身上的紫气就猜到了什么,双双心里冒出个恐怖念头来——启明星君呢,是不是被他给吃了? 王景瑞抬眸盯着他俩,死一般的恨意。 龙王敖泽还来不及反应,被他一剑给钉穿了胳膊怼墙上,王景瑞吼:“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师父痛下杀手?!” 敖逸赶忙冲过去对他吼:“王景瑞你听我说,启明星君砸了我师父的文殊阁!上天庭的!他们神仙没有肉.体你知道的!他没死!” 王景瑞一呆,骤然清醒,给刺激过头了。才想起启明是神仙,没有肉.体,刚才被炼化的只是他的肉身灵芝…… 他短暂恍惚,被敖泽给推了开去,老龙人捂着伤口沉默,眼神却略过诡异的恐惧。 敖逸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丹,心说吓龙,不过又转而看到了炉里没有别的丹了,也猜到了王景瑞多半还是吃了其他的。 “你……唉。”敖泽看去一身紫气的他,心说又助纣为虐,一时半会是杀不了他了。 老龙人拂袖生闷气,恨道:“是启明星君以为你死了,先砸文殊阁在前,我们有仇报仇,不会向你道歉。” “他……”王景瑞神经还绷着,喃喃自语道:“他一定很着急,我要去见见他。” “上天庭神仙们都是魂魄形态,不允许私斗就是怕打残了大家伙魂飞魄散,这下,启明星君的罪过可大了。”敖逸倒是对神仙规矩很了解,解释说: “肉身灵芝的重塑最快三天三夜,也就是人间的三年,而启明星君这下犯错了,兴许会被问天帝君降罪,你一时半儿多半是见不到他的……” 王景瑞目光冷峻:“那我就打上天庭去。” 敖逸敖泽同时一怔。 尤其是龙王,别头歪嘴,险些笑出声来。——咋的问天,你的后备军,怎么就歪打正着变我战友还要砍你了呢? “你们父子俩,是不是也挺恨问天的?”王景瑞带着残忍的笑,突声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把敖烨给放出来?” 敖泽高兴得差点想给他磕一个。 小帝星刹那间脑子就灵光了。 龙族战力很高,甚至能强到让帝君忌惮的地步,如果自己想成为三界至尊,与之为敌,不如与之为友,反正问天迟早都会下台。 早死晚死都一样,送他一程。 谁让他一言不合就禁启明星君法力! - 凌云霄殿里的问天帝君一直没睡着,揉了揉跳动的眼皮,道:“咋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嘶,上次这种感觉,还是替东华卖命,反当了背锅侠的时候。” 第37章 眯着眯着,问天还真睡着了。刚刚一合眼,凌云霄殿被谁重重一捶,外头传出凄厉又悲哀的嗓音:“帝君!救命啊帝君!” “启明星君为了小帝星要砸了文殊阁!哦不,是已经砸了!您出来说句公道话啊……” 问天干笑两声,装聋打算继续睡,骤地感受到下界某处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好不震撼! 她猛地掀被子坐正起来,化形男相,已心有不安,下一秒,听到了声更为惶恐不安的惨叫: “帝君!不好啦帝君!小帝星他……他去了下地界破阵去了!就快把敖烨那个疯子给救出来了!” 第45章 问天破门而出飞去,在人前还保持着淡定,他竟很有耐心地笑:“为什么?小帝星这是干什么呢?他不是应该跟龙族打起来……” 又是轰隆一声,天地间传来可怖的震慑。问天抬眼,甚至所有的上天庭神仙都了去,天际紫气萦绕,曾经见过的异象再度显现。 “但我看着这架势像是针对帝君之位来了。”有个嘴快神仙说出了问天帝君心里的猜疑。 - 东海浪层滔天。 就在刚才,一人一龙破水而出,飞离而去。临行前,敖泽偷偷塞给了敖逸某个法器,扫了王景瑞一眼,嘱咐儿子要慎重行事。 “王景瑞……”变成了龙的敖逸跟着飞,看去了一言不发的他,表情漠然,沉重压抑,自从炉子里出来后他冷静得可怕。 “你,为什么不怪我跟我爹?”敖逸低声问,被他大难不死、还不报仇雪恨的态度,搞得愈发自责难堪。 “我不怪你,不是不恨你,而是我有那个实力原谅你。”王景瑞哼了声,自顾自地赶去下地界,甚至吝啬于给小龙人一个眼神。 敖逸心里一震,垂眸,又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还帮我们龙族反抗天庭,救我舅舅?” “敖烨是我师父的朋友。你可能不知道,启明星君当初为了救他魂魄被打散,若非如此,他不会认识陈年年,我也不会是帝星。” 敖逸瞠目,不想他们竟还有这一层渊源。 王景瑞可算咧嘴勾唇说:“说起来,问天帝君不是敌人,但也不算我的盟友。我师父砸了文殊阁必然会被罚,而我若是救了你舅舅,就凭你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墨文星君心里想必也明是非,不会太为难他。” 为难他……启明星君? 敖逸琢磨过来了,细细品味,王景瑞完全可以为了自己受的委屈,而跟龙族撕破脸。但那样的话,在上天庭跟他同一条战线的启明星君作为利益绑定体,也会跟墨文星君彻底决裂——无可挽回。 “所以你,这样是为了启明星君吗?” 敖逸有点不明白,被他的逻辑链给吓到了的感觉,问:“你宁可不计前嫌,也要向我们将功补过,好让我们不计文殊阁之过,而去保启明星君吗?可你会不会想错了,你这样得罪了帝君!” “对。”王景瑞冷眼扫了小龙人一眼,实则心里也有气,但是为了启明,他可以忍。 敖逸骤地幻化成人,挡在了他面前,劝声:“景瑞,你把我当兄弟,我也是。我觉得,不如你就跟我们龙族打一架吧……就算启明星君砸了文殊阁,他也不会有事的,你救我舅舅这件事才是真的会得罪帝君!” “何必因小失大呢……”敖逸皱眉不解。 “敖逸,你可能觉得我这么干很怪。”王景瑞突声,带笑苦涩,眼底闪过一丝泪意,而后又恢复了清明,正声道: “我这个思路很对。一则我身份尴尬,在所有人看来,我都只是陈年年的接棒人,而不是我自己。甚至启明星君,他也是为了陈年年才跟着我的,我不讨厌陈年年,我单单是想比陈年年做得更好,我想被他记得。我想向所有人证明,我可以比陈年年更值得。” 敖逸难以置信,质声,且带着万般无奈道:“你真是任性。就那么喜欢启明星君吗?” “二则,我又没真死,何必为着点小仇而要死要活。启明星君已砸了你娘的文殊阁,就够了。我若是再跟你们撕破脸了,以帝君打压妖族的心,我料,你们龙族恐怕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王景瑞颓丧叹气,别过头继续飞去下地界。 他没能看到敖逸眼底的泪意,和动容。只是忽地,又看到他变成了龙,并且心甘情愿地托举着自己行驶。 “谢谢你景瑞。”敖逸眨了眨龙眼睛,而后嗓音变得有力:“谢谢你这么为我们龙族考虑,也谢谢你救我舅舅……就是不知道帝君。” 王景瑞站得笔直,手里幻化出剑来,凝眉:“我不怕。反正那个位置早晚都是我的。” 敖逸浑身一震,也被他的狂傲所打动。 下地界快到了,天际阴云,骤起雷霆万丈。 王景瑞站在一条龙上,迎接风暴宁折不弯,略过群山峻野,少年咬牙皱眉,表情倔犟意气风发。 他甩剑一挥,冲天暴喝道:“以为我会怕?狗屁天道!畏手畏脚,瞻前顾后,那我还当什么帝星?在我眼里,你们神仙也不比我厉害得到哪里去!!” “好。”敖逸心神震撼,骤生出勇气来,仿佛被他的话给鼓励到了,点了点龙头,以雷霆般迅疾之速带他飞去。 - 问天帝君挥手,脚边一颗小树苗,骤起长成粗大的树枝,他翘着二郎腿落坐惬意,手边一盏茶飞来,身后是诸天值班神仙。 帝君表情冷峻,看去了面前的两位监护人。 墨文星君被打得狼狈,肉身灵芝披红挂彩,而启明星君则是魂魄,显得疲惫,暗淡飘忽不稳,正坐在宝瑗星君的盆里养神。 其余杂鱼都是哀嚎叫疼,皮外伤不打紧。 不愧是武神,下手很有分寸,问天帝君赞许地看了启明星君一眼。抬头,仙娥们飞进飞去,抱出来的卷轴都无一例外也没受到波折,他又安慰似地看了墨文星君一眼。 “我知二位爱子心切……”问天抿了口茶,拿出来了和事佬的架势来。 “我,敖逸是我徒弟。”墨文星君死不承认。 “王景瑞不是我儿子。”启明星君冷声反驳。 “我的意思是说,两孩子都没什么深仇大恨,看看,人家俩还骑着玩儿呢,你们俩几百岁的大人跟着瞎掺和什么呢?”问天挥手,面前画面浮现,王景瑞跟敖逸飞到了修罗海上游。 大家伙一看,同时咦了一声,心里同时冒出疑问:他俩怎么没打起来,还跑去找天庭罪龙敖烨了? “为什么他要骑逸儿?”墨文星君关注点清奇。她还在气头上,一挣扎就被几个天兵给押得死死不准动。 “我怎么知道,看起来像是他愿意被骑。”启明星君很虚,若不是魂魄快散了,他也早就从盆里出来了。 “你俩先别吵吵……”问天话音未落。有神仙附耳对他说,“帝君,小帝星开始破阵了,那个敖烨不能放出来了啊!”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对我不满意,对上天庭不满意,大家伙就开会好好讨论嘛……”问天继续喋喋不休,显得很有耐心。 同时,三界震动,自下地界传来,一声声响彻天地劈砍破阵的轰鸣声。 画面也如此,王景瑞站在敖逸头上,手持长剑,劈砍着敖烨身上的金色锁链,每一下都蕴含千钧之力,火花飞溅。 问天喝着茶,眼皮暴躁跳动。 “为什么?”墨文星君透过画面,看到了王景瑞的所作所为,她匪夷所思,问去了启明星君道:“他跑去救敖烨干什么?” 启明星君也瞠目结舌,看去了淡定的帝君。 “帝君,您忘了?那个敖烨藐视天庭,小帝星看起来像是恩将仇报,您还在等什么,不能在这里跟他们再耗下去了啊!” “不可能!那可是东华帝君留下的阵,俩小孩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都听帝君的。” “可是,帝君你看看呀……那个敖烨,还有小帝星,啧啧究竟是怎么想的呀?好好的人族跑去跟妖族厮混,该不会是想借龙族之力一举给打上天庭来吧?” 问天没有说话,嘴角一歪,继续保持风度和淡定,同时挑眉示意,三位各异的神仙已准备好听候差遣。 离火,巽风,震雷星君。 三个牌友,当然也是除了启明星君以外,上天庭之后最能打的。 启明星君一个飞扑想出来请罪,他急道:“帝君!小帝星他糊涂了!你不要生他的气!他……绝无捷越之心,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定是,他,他受了龙族挑唆!” 墨文星君怒目看去,欲言又止。——是了,就连她也没看懂王景瑞这一出的含义。 问天抬动指尖,把启明星君给摁回了盆里。然后,冷声道:“启明星君,墨文星君,禁三个月法力。待在上天庭,这段时间就不要下界去了。” 他端着茶,吹了吹上面的浮面儿,忍气瘪嘴,简单的动作分明压抑着滔天的暴躁。 “帝君!他听我的话!你让我下去跟他说!” 启明星君实在是着急,又想挣扎出来,宝瑗星君也着急却摁不住他,只好劝道:“你快魂飞魄散了,不要乱动!启明星君!” 问天叹气,仍然不动声色,指尖往启明额心上一点,把他给牢牢地定坐在盆里。 画面里仍旧精彩,两个小后生简直可畏。 所有神仙都为着这一幕幕提心吊胆。 敖逸不负龙族精英之名,王景瑞也果真是今非昔比了,每一剑只重不轻,叮叮当当的震声乍响,也连带着紫气的浩荡,带着让敖烨都心惊的力道! “我其实是很相信小帝星的……”问天轻声,竟然忽地笑出了声,接着,还动作优雅慢吞吞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第46章 上天庭天际彩云,世界精彩灿烂。问天帝君觉得自己老了,叹了口气,转身欣赏起来了风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忽地在释然着什么,然后—— 王景瑞又是一剑劈去金锁,地动山摇!一声咔咔巨响震彻天地,山崩地裂,敖烨一掌拍浪,带着滔天的怨气,咆哮和龙鸣。 “问天!!”敖烨一声,嗓音直穿云霄。 忽地,他飞了出来,浑身金锁俱碎。那个所谓的,东华帝君留下来的阵被王景瑞给破了! “王景瑞!”敖逸带着愤懑吼了一声,他转头,化人成龙,龙尾巴将王景瑞给缠了上再是往他敖烨处一甩,道:“舅舅!送他一程!” 敖烨吐着龙息嗯了一声,龙身一接,让王景瑞稳稳落地立在头上。说:“小伙子,可以啊,有我当年的风范。” “不谢。”王景瑞收剑,任凭水浪淋湿眼脸,抬眸望天,皱着眉一言不发,心思深沉。这一幕的坚毅太过熟悉,让所有神仙都心惊胆战。 上一次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还只独属于万古至强,东华帝君。 问天轻哼一声,回头道:“好个小王八蛋。” “离火,巽风,震雷星君。走!”问天持剑,带着笑意和深深的怨气,跳起,飞了下去,随之而去的还有劈开整道云海的滔天杀意! “那就让我们领教领教,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吧,王景瑞!”这一声怒吼同样响彻云霄。 云海破开,四道人影杀来,风雷火大作,仿佛有擂鼓阵阵,原本如玉般的紫色又变成一片猩红血腥,这,才是真正的神临。 王景瑞听清了,也看清了来势汹汹的他们,瞳孔地震,又怕又激动,同时心生向往,被那种斩日破月所带来的力量所吸引。 “这就是上天庭帝君吗?”王景瑞也横剑飞去,道:“那就,讨教了,诸君。” 第38章 风声雷声甚至火光,如浩瀚落雨,威力可怖。 王景瑞被敖烨一提衣领,躲开了问天的那一剑,回头,见到地面被撕裂成道峡谷般的裂缝。 “怕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敖烨扫他一眼,幻化成人,带着玩味儿的笑,一身墨绿翠点绿衣,袖子猎舞纷飞,武器是把冰做的大刀。 王景瑞还想过去,却被敖烨错身嘱咐,说:“你还小,跟帝君差距太大,还是我来吧。” 他凝眉横眼,跟问天面对面迎了上去,流露出好久不见的亲昵来,更多还是咬牙切齿道:“几百年了吧,我都被关得快忘了,想当年哥几个也是一起喝过酒的弟兄呢。怎么现在,都两看相厌了呢?” 王景瑞叹气,有点能力不足的气闷,又只好跟其他三个星君斗了上去。 问天哼声,也带着浓烈的恨意,他轻声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你心里对东华帝君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后一句质声,伴随着汹涌澎湃的剑气,几乎是直接生出了道巨幕的墙壁! 敖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微微一怔,而后也是冷哼,一刀过去破了个洞,飞过去笑问:“你也是,太白也是,斩日破月也是,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他啊?我么,恨毒了他。” 这一招是东华教她的,很轻易就被敖烨破了,也就是他也会。问天一愣,果然东华帝君对他们所有人都好,但还是,对这条龙最好! “你狼心狗肺!!”问天暴喝一声,又打了过去。 “我能有今天,我龙族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拜他东华帝君所赐!”敖烨也情绪上头,这一句话则是吼出来的,几乎是滔天的恨意。 - 上边打得热火朝天,无人留意。 敖逸站在湖边,捏着手里的法器摄魂罩,犹豫不决,他看去头顶的王景瑞,正孤身对抗风雷火三位神君,想必是分不了心的。 父王的话犹在耳畔。 人族打压妖族是惯例,但归根到底,其实也不仅仅是种族矛盾。 因为自东华帝君陨落后,问天就恨透了曾经的龙王敖烨,也几乎默许了三界对龙族灵气分配的不公。 敖烨当初打上天庭,不是意气用事。 他们过去的往事敖泽没有参与,不甚了解。但唯有一点确信,那就是龙族的境况,除非龙族中人成为上天庭帝君,不能拯救。 敖逸心知肚明,所以再三犹豫。 他跟王景瑞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手里的摄魂罩,就是针对小帝星的第二个法器,甚至比九转炉还要阴毒,九转炉把他练成丹,保留紫气东来,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而摄魂罩,则是我得不到谁也别想要,王景瑞的魂魄会直接被抽离,毁灭,不入轮回。 也就是说,直接将小帝星的存在抹杀。 敖逸含泪,看去王景瑞,心里承认他是个好人,也把他当自己最好的兄弟,更觉得他可以当上甚至当好上天庭帝君…… 但是,为了灵气分配,为了龙族的未来,还为了父母的认可,敖逸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攥紧了手里的摄魂罩,念叨了无数遍对不起,然后,当机立断,念咒将这个夺命玩意儿送了上去。 摄魂罩很像一口钟,意思就是给人送终。 - 巽风星君一扇子过去,掀飞了王景瑞,可叹,小帝星真的进步很大,能堪堪稳住了身形,还继续挡下了离火星君的一记横扫的火枪。 可以不巧,他还是速度太慢,没能躲开震雷星君的惊雷琵琶,接了道音波肩上受了点伤。 “哎呀对不起小帝星,你多多担待,咱们都应付应付,毕竟问天帝君还在那头呢……”震雷星君是个美艳长发的知性姐姐,一身紫纱穿得轻薄,一颦一笑都有种让人麻酥酥的。 王景瑞觉得她真美,脑子恍惚片刻,再一回过神来,自己竟陷入了一圈圈风涡,外头电闪雷鸣,火花混合着雷电噼里啪啦作响。 又电又烧,搞得他浑身生疼。 “愣头青,就这个心境。还敢单挑帝君?”震雷星君一个转身,像跳舞,指尖拨弄琵琶,媚眼如丝,骤地脱了战,弹起了十面埋伏。 “我就不欺负小朋友了,让离火星君巽风星君陪你玩玩吧~”震雷星君转脸对问天一笑,轻弹拨了几个音符过去,又开始帮他打辅助。 还笑着调侃道:“帝君,怎么,有点累了吗?” “闭嘴!妈的。”问天怒瞪她一眼,很烦躁。 王景瑞皱眉,同时背脊发凉。那种一言不合就开始又撩又骚的试探,让他品味到了坎止星君色.诱自己的滋味,甚至还有天道的感觉。 小瞧他们了,王景瑞破了金锁阵,还有点沾沾自喜,不料跟他们三一对上,瞬间自闭。心说这上天庭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走什么神?你的对手在这边。”脸颊被抚过,像女人的手,但却又只是阵温柔的风,王景瑞抬眼看去。 巽风星君明明一开始是个男相,这阵子竟又变成了女相,儒雅清冷,气质不凡,一个挥扇,带动着风涡里的雷火之意甚至更为剧烈。 王景瑞没又被他们给骗到。但能察觉出来,巽风星君根本没使全力,借用了雷火二位星君残留下来的法力。而他的风涡,只负责困住自己。 他横剑过去,冰霜之意逼袭而去,顷刻间,封冻住了雷、火、甚至是高速旋转的风! “哇,启明星君教得真好。”巽风星君感慨。 “我就看不上他们这群不男不女的妖物。”离火星君冲王景瑞说话,别了女相的巽风星君一眼,然后微微一笑:“久仰,小帝星。” 果然,见王景瑞没再中招,巽风星君立马又正常,变成了他的男相。他一摇折扇,叹气:“紫气东来真是好东西,可以无视灵根,什么属性都可以学。小帝星想不想拜我为师?教你刮风哦~” “不需要。”王景瑞咬手指,任凭手里紫气混合血气泄露,一抹剑身,几乎能封冻住呼吸的寒气蔓延。 其实不是启明星君教的,毕竟五年缺失,他这师父什么也没教给他,而是王景瑞跟同样作为水灵根的敖逸学的。 离火星君又是一枪射来,恼道:“算了我来。” - 二龙相斗,好不热闹,外加上小帝星的教学检验,看得众神仙纷纷停下旷工,开始看戏。 “你教的?”宝瑗星君问去惴惴不安坐盆里的启明星君,宽慰他道:“哎呀小事,小帝星吉人自有天相,你别那么紧张嘛,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似的。” 启明星君:“我就是没教过他除了剑以外的任何法术,所以紧张。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法术。” “搞不懂,你们对剑哪儿来的执念啊。”宝瑗星君随口一句。 同样坐盆里的墨文星君养着伤,说:“因为万古最强的东华帝君剑用得最好,甚至包括他开天辟地,分离三界用的武器,也是剑。以至于后来上天庭的大家伙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当帝君,只能用剑。” 第47章 “还因为,我也是剑。”启明星君回答,非常自豪,同时补充一句:“我曾经当过东华帝君的剑,也参加过开天辟地,分离三界。” “啧啧。”宝瑗星君莫名其妙开始同情小帝星,调侃启明,道:“真是无异于你心目中白月光般的存在。你会不会在王景瑞身上找东华的影子啊?”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天帝君。”启明回答,挪开了视线,看去了跟问天打得难解难分的敖烨,感慨:“又或许,问敖烨。我那个时候只是一把剑。” 忽地,他瞳孔收缩,看到了王景瑞身后那个极速飞来的眼熟的钟,那是,摄魂罩?! 启明星君猛地站了起来,想挣扎跨出去,却被宝瑗星君给一把摁住,道:“干嘛?你肉身灵芝还没长出来!你想魂飞魄散吗?!” “墨文星君……”启明星君怒不可遏,看去她,一身寒气四溢,看样子是又准备干架了。 墨文星君抬眼,也看到了摄魂罩,哼笑,她并未露出惊愕或者惶恐来,反而挑眉道:“我不知道,我还纳闷呢,我摆在文殊阁的钟哪儿去了。原来——为王景瑞送行去了啊。” “你的爱子之心,就是拿另一个孩子的血为你儿铺路吗?!”启明跳了出来,一把提上了墨文的衣领,不顾自己魂魄的不稳,恨声,咬牙切齿道:“枉我还再三对你留手……” 只会种灵芝的宝瑗星君吓坏了,紧张道:“你二位,别吵吵,有什么话好好说可以吗?” “杀了我,就现在。”墨文也不甘示弱,一把叠上了他的手笑道:“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心血。我为了逸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敢吗?王景瑞对你来说其实连陈年年的份量都比不上吧……哈哈。” 宝瑗星君一愣,喃喃:“什么母亲孩子?” “从来不问不闻,待他也根本没点长辈分寸,随便拍拍屁股一走连句话都不留,白让人孩子眼巴巴苦等了你五年又五年!” 启明一僵,仿佛被啪啪打脸,尴尬中又带着被戳破了秘密的惶恐。 墨文甚至比启明还要了解他们俩,句句扎心,诛心之论,她道:“你是什么师父?无非当初泄愤杀了陈年年,后来看到他是帝星,开始后怕,愧疚,怕影响自己在上天庭地位罢了!” 启明语无伦次,头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人的羞愧和无措,说:“我……我对他,百依百顺,也从不苛责,不比你对敖逸的差……” “敖逸是我儿,王景瑞是你的谁?” 启明星君被她这句话给戳得心里一疼。 此言一出,所有神仙都瞪大了眼睛:身为龙族的敖逸竟然是墨文星君的儿子?天爷,还在帝君眼皮子底下,她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墨文又道:“我一开始没明白,王景瑞都被丢九转炉里了,出来后为何不向龙族报仇,还转而跑去救天庭罪人敖烨……启明星君啊启明星君,你可真不是个人啊——人家王景瑞,为了向你证明他比陈年年更好,宁可跟我儿冰释前嫌,也要上天庭来找死见你啊!” 启明后退两步,惶恐惊觉,心间顿痛,一向迟钝的脑子头一次如此灵光,喃喃道:“他,这就是,喜欢我吗……” 再看向那边被摄魂罩逼近的王景瑞。 他不假思索,幻化成了剑,飞驰而去。 宝瑗星君拦都拦不住,只吼道:“星君啊你疯了!你没有肉身强行下界,这样下去会魂飞魄散的!帝君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喂——” - 王景瑞正迎上离火星君的一枪,转脸,看去了那陌生却又带着邪气的钟,向自己飞来。 “不好!小帝星快躲开!”最先看到的巽风吼。 “是摄魂罩!谁这么阴毒用这样的法器?!”那头见多识广关注战况的震雷星君喝道。 王景瑞还懵着,一面是离火的枪,一面是那个莫名其妙飞来的钟,不知所措。 这出之奸,恐怕他们都做不出来,就连一心对付问天的敖烨也注意了过来,他咦了声。 电光火石之间,众目睽睽,王景瑞瞳孔骤大,看到了一柄飞来的霜寒之剑,很眼熟,很亲切,他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横眉而来的启明。 那柄剑略过自己,王景瑞听到了一声他的关怀:“景瑞,我才发现,你是真的长大了。” 而后,王景瑞仿佛被启明给搀扶,他叠握上了自己的手背,像是第一次教他用剑那样,但是却没有人,他握上了这把剑。 离火星君的枪被王景瑞一剑挡下,挽了个剑花儿,动作行云流水,同时将他给逼退甚远。 所有人惊了,百思不得其解,看去实力忽然强得可怕的小帝星。 王景瑞很惊讶,又听到了他仿佛在耳边说:“看好了,教你一剑,这可是帝君之剑。” 而后飞去,又准又狠,两个危机一招解决,王景瑞轰去叮声巨响,直接劈碎了那个钟! 第39章 随着那道炸耳的钟声轰鸣。 王景瑞听到了启明的轻声,“交给我。”很温柔,却很坚定,且带着不容拒绝。 “放松,把身体给我。”王景瑞照做,意识剥离,果然身体被启明接管了,他则是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去了所有人。 半空中,所有人惊觉氛围一变,王景瑞重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飘着的寒冽之气,那是种不属于他的陌然。 “斩日破月?”竟是敖烨最先认出来。 只见启明暂时夺舍王景瑞,转身往下飞去,快得惊人,顷刻间便在了源头湖泊旁的小龙人敖逸面前。 “刚才是你放的摄魂罩吧?”嗓音极冷。 “我对不起你……”敖逸认不出来,还以为他只是王景瑞,当即心里又羞又愧,咬牙发闷却泪光闪动,双手挥剑欲跟他打一架。 殊料,启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看愣了旁边真正的王景瑞。 敖逸僵了僵,差点握不住手上的剑,他颤唇欲言,只见王景瑞已又飘然飞离而去,道:“对你再三柔情,好个歹毒心肠,再也不要找我们了。” 王景瑞没阻拦,心情复杂。 倒是令他意外的是小龙人居然哭了。 只可惜才被下了死手,这阵子才后悔莫及,在王景瑞眼里敖逸已是两面三刀,不值得交心为友。 启明又重新飞了上去。问天也确认了是他的气息,揉了揉乏累的手腕,瞟了敖烨一眼,刚想说:“启明星君你来得正好,帮我……” 却见启明挑眉抬眼,直冲了自己过来,一拳!问天用剑挡,却被他手里的寒气给直接冻上碎了。 除了敖烨笑笑,其余三人都是一愣。 “启明你干什么?!”问天一时间没想通。 “问天帝君,你并不擅长用剑,何必非要学东华帝君。”启明轻声,一个转身扫堂腿,问天叠拳被打得后退几步。 问天冷哼,然后抬手朝天一伸,只见阴云散去,金光破开云层,帝君手上聚集浮现一条龙脊般的打神鞭。 敖烨见之,眸光一闪,轻喃道:“切,还以为你为着是我送的不喜欢用呢。” “启明星君怎么,是对本尊处决的不满吗?”问天一鞭挥来,分明只一根却带来千变万化的凛冽杀气。 “三天塑形,还禁三个月法力,我不干。”启明星君老实回答,抬手捏了上那条打神鞭,冰霜蔓延,全部封冻,快逼到了问天握鞭的手上去。 却见鞭子骤地四下散开,破冰变成了碎骨,全部围绕着启明向他无情刺去。 “师父,你干什么?”王景瑞在旁急道:“你跟问天帝君又哪里来的仇怨呢?!” 敖烨又笑,骤地挡了过来,一刀带起浪高的水波护在启明面前,启明跟他颔首勾唇,打手势掐决指尖探去往那水波一滑。 蓝光乍现,整道水壁又变成了冰墙,挡下了问天帝君所有的龙骨碎刺。 两人配合默契,对视一眼。 敖烨飘去了王景瑞撞他胳膊,道:“哎呀呀,禁三个月法力还不准下界,人小帝星都要从小孩子熬成老孩子了,难得啊难得,你这铁疙瘩舍不得了吧?” 被启明皱眉推开,示意别动手动脚。 王景瑞一个激灵,怔然看去启明,抿唇忍住兴奋,他他他这都是为了我? 那道冰墙很快地被问天给劈了开,他真是生气,露出青筋暴跳的眼脸,冷声:“小孩子年少轻狂不懂事,可以理解。铁疙瘩,你是上天庭老人了,不要逼我对你下绝咒。” 其余风雷火三位神君一听,乐了。尤其爱凑热闹的震雷星君,弹动琵琶,手下的曲调又变成了大浪淘沙。 她眸眼如波,又冲启明星君抛媚眼,说:“好久没看到星君打架了,奴家助你~” 她还刚刚弹了两个音。 启明重重呼气,只是抬眼,指尖弹动,一小小冰针刺去了震雷星君的琵琶,音弦尽数断裂,发出破音般的轰鸣! “你个没人性的!”震雷无能怒吼。 第48章 完全没有被蛊惑,还毁了她惊雷琵琶。 若不是有他,王景瑞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还能霸气成这样,比当帝君还拉风! “疯子龙,景瑞帮你出来,你也帮我。”启明给敖烨递了个眼神,然后又冲问天而去。敖烨也是回答,说:“好啊铁疙瘩,好久没跟男人婆打架了。” 问天一怔。男人婆……是啊,她是女人,可为了当好帝君,她化了近百年的男相,到后来她已经都快忘了。 他俩个都多少年没同框过了,今天还是同一战线,问天看着他们,突然心痛如绞,想起了很多年以前…… 那年星落如雨,天地异变,是独属于他们那一辈人的峥嵘时代。 谁不曾年轻过,也都壮志凌云过,立志要毁天灭地过……他们几个也曾躺尸瓦舍屋檐,对月长歌,摔酒砸霜。 而那个人,风华绝代,明明年纪不是最大的,却永远挂着最和煦成熟的笑。 千百年沧桑啊,过去如明珠蒙尘,一吹,刻骨的回忆和温情让人如梦一场。 而如今他们身边则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你俩个果然不是人……”问天怒吼,又是一记带着破风之声的鞭挥杀而来:“都忘了他吗?!” “你对风雷火,我来对付男人婆。”启明对敖烨一句,然后迅疾猛飞而去,他一掌过去天地飘雪,万丈霜寒! 那股寒气之恐怖,只是魂魄的王景瑞都抖了一抖,甚至万丈下的源头湖泊都蒙上了层薄冰。 敖烨无语,虽然知道他一直很强,但没想到他这么强。 他看去被短暂冻住的风雷火三位神君,心里还有点不平衡,难道是王景瑞的体质让夺舍的启明发挥得更惊人了? 问天也很意外,启明的确是目前神仙中战力最强。因为曾作为一柄剑,成了东华帝君的武器,参与过分离三界,开天辟地。 但他是剑,只能作为附庸,他再强,也要受到制约,毕竟天庭帝君是受天道赐福的存在。 斩日破月,其实是个很嚣张的名字。 东华给他这把剑起的名字,其实他是希望自己能顶天立地。 启明很喜欢,后来东华陨落了,甚至不愿意当问天的剑,自己改名,取了日月两个字单称一个明字。 但是今天,用着王景瑞肉身的启明,竟打出了东华帝君的威压,这让问天觉得很打脸尴尬,同样还有一股强烈被背叛了的感觉…… 当然,她也替东华不值。 自从他走了,他们几个也就全都散了。 都老了,都过去了,曾经再深的交情也会忘,神仙也会耐不过岁月蹉跎。 问天突然觉得好累,她从未如此难过厌倦过,她在日复一日的枯等中,终于理解了东华陨落时的悲怆心情。 难怪他临走时说: “人不能活久了,没心,没劲儿,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存在,行尸走肉似的。” “天道无情,我却还是做不到。” 问天笑了,然后铿锵有力怒道:“风雷火,替老子护法!敖烨直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启明欺君罔上目无法纪,下绝咒!灭神格!” 整个上天庭都一惊。 这对于一龙一剑来说,就是抹杀! 启明也有些难以置信,从来只是禁法力,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这么较真。敖烨飞过来跟他错身说:“我疯?早说了她才是真正的疯婆子你们都不信!” 风雷火神君照做,得给问天护法。问天的绝咒似乎需要时间,被三位神君护在中间。几个人缠打在一起,陷入乱斗,场面精彩又混乱。 王景瑞这才发现他启明师父竟然不是只会用剑,一会踢了离火星君的枪,一会还拨人家的惊雷琵琶,一会还抽了风扇子打主人巴掌…… “你打爽了没有?”敖烨被问天捶了过来,正掐诀的启明还能腾手扶他一把,听到他过来一句,赞同地点了点头。 “肉身灵芝果然比不上血骨人身耐操。”启明回答,“真不想把这身体还给他了。” 问天双目发光,浑身金光闪电游动,威严而又不可侵犯,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杀戮弑神的天使。 绝咒,只帝君能下,专门用于杀神仙。如此神圣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去。 只听得她口吐污言秽语,道:“让肉身灵芝的强度能比得过血骨人身很简单——让小帝星操.你,把紫气东来射进去就可以了。” “………”上天庭吃瓜的沉默了。 “………”打架的五个人也沉默。 王景瑞骤地脸红,下意识地僵硬了片刻,然后夺舍他的启明感觉到了。 只敖烨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惶恐,然后又听到了那个男人婆继续发疯,说: “不相信?哈哈,问问人家龙族历来最强的敖烨呗,东华帝君的紫气东来滋味如何?”她说得咬牙切齿,可以说是非常嫉恨。 “………”关注战况的龙族们也沉默了。 启明骤地瞪大了眼睛,艰难扭脖看去。 敖烨眼神逃避,真想挖坑把自己埋了,心里乱骂问天:不活了啊啊啊,我把我自己关回去! 然而,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对启明道:“破绝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断她!” 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默契果然还在,启明点头,然后无声配合。敖烨开路直接变成了龙一个甩尾挡下了风雷火,然后暴喝:“铁疙瘩,上!男人婆凭借天道压你一头!报复她!” 启明略过敖烨,无语至极别他一眼道:“我现在可算知道你以前为何那么强,也可算知道问天她为什么恨你了……” 他们三个,哦,还有个东华帝君。 王景瑞好沮丧,以为启明就一个陈年年,就知道他还有好多好多恩怨情仇。 绝咒马上念好,问天满目恼恨,头顶金雷电光闪动,带着毁天灭地的狂霸之气。 “用紫气东来吧。”王景瑞突声,咬了口手背,血溅染紫气,再放任由他一拳过去,萦绕着那缕无敌的天道,排山倒海般的力气,猛地轰去了问天帝君的胸口! 金光尽断,问天睁大了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神魂飞离,而她的肉身灵芝则顷刻间化为灰烬…… 三界瞠目,帝君的肉身灵芝被打碎了! “还愣呢?快跑!待会她喊人打群架!”敖烨见之,猛地又冲去救下王景瑞,还有他体内的启明星君,简直及时雨。 众目睽睽,无神敢拦。 因为问天帝君抬了抬手,神思疲惫乏累,看着他们,想起很多往事。 一龙一人,还有一剑,捅下滔天大祸,飞离扬长而去。 第40章 “哈哈哈哈哈!”一声爽朗而又愉快的青年音响彻天际。敖烨龙身仰天大吼了一句:“打不过东华,我还打不过问天吗?爽!!” 天际彩云,奔月追星,他们三其实都有点漫无目的。 附在王景瑞身上的启明不敢走,正主也没催,他知道一走启明恐怕就得魂分魄散。启明终于找到了机会问,他竟显得忐忑道:“疯子龙,所以你跟东华……” 王景瑞也多了心去听,自他上道,上天庭所有人都会提起东华,这位万古最强,所谓比肩创世神甚至能开天辟地的男人。 所有人对他念念不忘,可想而知份量。 敖烨:“喜欢他很正常,恨他也很正常。” 他这话说得没有情绪,像语境一样中立,又或许是那个人的样子,王景瑞留意到启明随着他这话呼吸稍微起伏,像是不满。 启明:“作为帝君,他身负使命责任,我也承认他时而薄情了些,但作为帝君东华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铁疙瘩懂个屁!”敖烨骤地俯冲落地,落在某云雾耸绕的山崖,拂袖席地而坐,借用王景瑞身体的启明也随之飘然落地。 启明看去他,只见敖烨运行周天,而后下腹丹田蓝光里有紫气萦绕,很少,但果然霸气,深厚浓郁。 王景瑞看到这一幕,再结合了问天的话,脑子发黄错综复杂。 “你们都以为紫气东来是好东西。”敖烨说:“那我就告诉你,我从来没疯过,紫气东来这玩意儿很邪门。它是无敌,但前提是得驾驭好它,不然就会反被蚕食了心智。” “不是觉醒了紫气东来的人就能当上帝君,而是能驾驭住并运用好它的人,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性超凡常人,可堪重任。” “东华不是薄情,是多情。”敖烨眼中含泪,回答:“多情,比薄情更无情!”而后他又叹气,那表情说不清地无奈沮丧。 王景瑞浑身一震,他似乎从中窥见了什么秘密,那是一种属于大道无情的真正含义。 敖烨意味深长解释说:“还有一种说法,紫气东来是一种诅咒,时时刻刻搞你心态。这种人天生的王者,那又如何?旁人收拾不了你,老天爷来折磨你。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足。欲成常人不能之功,必遭常人罕见之难。” 此言一出,正中了王景瑞眉心,启明沉吟,然后柔声:“你……有感觉吗?” 第49章 王景瑞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轻“嗯”了一声,但是没有过多去诉苦解释。 “我有紫气东来,但不敢用。”敖烨起了身,说:“一接触,睁眼闭眼都是他,我熬不过去。我当初……” 敖烨闭了闭眼,睁开,满是痛苦疲惫,分明也藏着对往事的眷恋和愁思,回答:“你送我一把冰刀,我送问天我的龙脊,但是东华……他送了你名字,送了问天信仰,送了我紫气东来。” “他真是无私呐,说走就走,就留了个名字流芳百世,把一切地一切都送了出去,故意让我们对他念念不忘。哈哈哈真是,天生的帝星……你说说他这种人是不是多情?感觉他谁都爱,谁又都不爱。” 王景瑞看去敖烨,太像了,他现在流露出来的情绪,就跟自己日复一日枯等天上的启明星君一样,无能为力,相思成疾。 “不提了,人家这辈子值了,死了都还活在每个人心里。”敖烨呵呵干笑,骤地挥手划出一道清酒,醉味飘香,启明也挥手,两个冰做的酒杯接下来来。 友人多年不见,难得一方净土。他二人碰了个杯,看云起霜落,鹤飞青山间,两人都沉默喝酒,似乎又短暂回到了从前。 “你……”敖烨看去启明,更准确地说是王景瑞的脸,这小伙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清秀俊朗,总之是丢到人堆里找不着的那一类凡人。 “咱这一出闹得,只怕得气死问天,你难不成就一直待人家小伙子身体里?” “不会。这么多年了,她都没弄死你,自然也不会怪我。”启明又接了几杯,喝得很多,也不顾用着王景瑞的身体了,他酒量差,喝点就有点醉醺醺那味儿了。 王景瑞知道,他话会变多,也不端着了。 果然,下一秒,启明忽地把手上冰杯一砸,把人老龙吓得激灵,听得他也闷哼哼地说:“我其实跟你一样,也没想通,东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当神仙究竟有什么不好?” “他当帝君,你当他的龙,我当他的剑,问天当他的左使,我们都是不会背叛他的左膀右臂……为什么,为什么越到后面,你们三个的矛盾那么大,我真的搞不懂。” 启明颓丧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外人,我今天才发现,你跟东华竟还有这层渊源。” “你也想要紫气东来?”敖烨勾唇,又冲他露出个猥琐的笑,说:“让小帝星射给你。” “……”启明眼底泛热,指尖一弹,将他杯里的酒挑起变成冰封了敖烨的嘴。 敖烨看他反应,露出玩味,一抹嘴上的冰,凑去对王景瑞隔山打牛说:“他喜欢你。” 隔王景瑞这座山,打启明那头牛。 王景瑞还以为自己才是‘他’。 “哎,你让人出来,我跟他唠两句。”敖烨扒拉上了王景瑞,对人小伙子又搂又抱很是亲热,夺舍的启明受不了了,于是配合让王景瑞出了来。 接着敖烨也被王景瑞给一把推开了。 “当帝君,就不能对他一心一意吗?”敖烨看去说这话的王景瑞,情绪沉重,但很雀跃高兴,也像是在责任和情感里挣扎。 “不知道。我们四个之前,哦太白算半个。”敖烨躺在了地上用手臂枕脑袋,满目怀念。 “世事难有两全之法,再加上当时造化弄人……我总觉得,东华没有爱过我,不,他爱的天下苍生,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要不然,我龙族又怎么会被他给打压呢。” 王景瑞表示费解,但读到了他眼里的低落,既是同情,亦是好奇,但他又看得出来敖烨不想多说。 “启明外冷内热,单纯又好骗,有点脑子都用到打架上去了。”敖烨一笑,说:“喜欢他,真不知道是他吃亏,还是你享福。” 王景瑞捏拳捂嘴,挡了挡嘴角。 “启明星君对我来说,独一无二。”他回答,然后同时认真感受了下,启明像是睡了。 “真好。”敖烨闭上眼睛,“东华帝君则公正博爱,不会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 一老一小胡乱唠嗑,不痛不痒,而后打算在此地落脚,凑合几日观望上天庭风声。 - 是夜,敖烨说自己被镇百年化龙形,所以不习惯变成人,所以自去找了一处盘起来睡觉。 天色已晚,王景瑞也犯困了,一直没能听到启明在耳边说话,以为他睡下了,正松了裤头想如厕方便。 结果感觉下腹一堵,听到了启明清咳两声,他口吻扭捏,轻声:“要不……你憋着,等我肉身重塑离开你的身体了后再如厕。” “不可以,人有三急。”这怎么好迁就他,王景瑞竟也觉得尴尬。这才想起,上天庭将如厕视作污秽之事。 “好吧。”启明答应了,然后不再打扰他,整个过程里一言不发。但王景瑞感觉到了自己耳根子诡异发热,想必是他在害羞。 王景瑞把裤子提上,哑然失笑,柔声去问:“你没睡着?好好休息吧,我今下午跟敖烨讨论了,休整两天,去下地界修罗海边挖肉身灵芝给你塑形。” 毕竟是拥有紫气东来的体魄,启明在他体内养了一下午精神好了些许,于是化形成人飞了出来。是人,不是剑。 王景瑞随口一句说:“不是说变成人耗法力吗?你变成剑呗。”他别了山路间一根桃枝。 启明跟王景瑞并肩,抬他一眼,又别开了视线,喃喃说:“你不是更喜欢我这样么。” 他别开的眼里没有温度,但也没有轻浮。 王景瑞一僵,手里树枝断了,心神激荡,启明的温柔呵护从来恰到好处,也难怪让这小后生一时间分不清真假。 朝思暮想太久,这阵仿佛稍微一碰就可以痴念成真,心里砰砰直跳。 “……”他偷偷别了启明好几眼,因为是魂魄,又因为老剑表情依然很淡,又不像心动。 也真是怪,他们之间什么都做过了,可王景瑞却总还是觉得他对自己的好不纯粹,为了陈年年,为了小帝星,启明星君给他的感觉分明也是无私博爱。 他在敖烨身上找到了所托非人的共鸣。 “东华帝君给你起了个名字,斩日破月。”王景瑞问:“陈年年也给你起了个名字,叫闻岁。那——星君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又换问题来为难自己了,启明脚步一顿。 他回首,魂魄无形被一束含苞桃花穿过,说:“其实不管你是谁,我都会一直陪着你。陈年年也好,王景瑞也罢,甚至……三世、四世,随便你怎么称呼我,不过身份而已。” 王景瑞:“所以我还是比不上陈年年对吧。” 小伙子冷笑,眼底闪过盈光,看去满目柔情的神仙师父,真是的,明明人家也对自己不差,但为什么单单就是看着他,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他就像是见过了太多太多,王景瑞哪怕砸开了人心里那扇老旧棺材板,但仍然挤不进去,里头装了满满当当的旁人。 王景瑞红着眼睛:“我想成为你的唯一,我真恨不得你能忘了陈年年!”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他都死了,你这又是何必。在我眼里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启明眨了眨眼睛,有点气闷。他真搞不懂,好端端地干嘛非得去吃个死人的飞醋。 “我不是陈年年。”王景瑞还挺较真。 “那我问你,闻岁跟我你更喜欢哪一个?”启明叠着手,然后身子一倾垂眸俯视他。 王景瑞语塞,还很意外他怎么变聪明了。 “说话呀?你也答不上来是吧。”启明微笑,“我也一样,所以你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其实我更喜欢闻岁。”王景瑞报以挑眉,把手上断掉的树枝一扔,姿态矫揉造作。 “为什么?”启明猛抬头,像是有点不痛快,说:“他那么笨,性子那么柔弱,遇事不决就知道哭,我跟他哪里有任何共同点?” “可我喜欢。”王景瑞侧了侧身,斜瞥视着他,留意着他难得显露人前的浮躁和不冷静。 “我不喜欢!”启明突声一句,几乎是吼声,然后又觉得自己失态,再对上王景瑞似笑非笑的眉眼,就意识到了他这是故意套自己的话呢。 启明星君真觉得老脸挂不住了都。 王景瑞勾唇,眼神宠溺无边:“好,我再不问了行了吧。其实我都喜欢。” 耽搁了一会,王景瑞拔腿欲走,感觉袖子被风吹了吹。 启明飘飞了过来,他看得很清楚,他在飞回自己体内的前一秒,吻了吻自己唇角。 因为是魂魄,所以没有感觉,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自己,王景瑞心里灿烂无声。 这才听懂敖烨那句话,原来‘他’不是指自己。 第41章 王景瑞正想睡下,却骤感山摇地动,而后,头顶山崖处传出声剧烈而又痛苦的龙鸣。 嘶吼咆哮,那声声苦嚎直破天际—— 刚歇下的启明又醒了,欲言又止。王景瑞却已先寻去了声音源头处,见到了敖烨。 第50章 树映凛波。 老龙像是疯了,成蛇状扭曲挣扎,尾巴狂甩砸得地泥飞溅。他湛蓝鳞片的缝隙中闪过紫光,很痛苦,像是陷在了什么不堪的回忆中走不出来。 “让我跟他聊聊。”启明一提,王景瑞就把身体让给了他。他竟浑身渡上紫气,敖烨便见着,那散发着跟东华一样气息的人来了。 敖烨被紫气所带来的幻境所迷幻,一时间,那如暖日冬风的人仿佛回来了,悲天悯人,宛如天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宽厚慈悲,只一双断眉凌厉。 他抚摸上了自己,虎口处没有薄茧,这让敖烨心痛如刀割,他知道这不是东华…… 敖烨幻化成了人,不再发狂,幻听渐淡,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紫气被小帝星吸走。 敖烨摇上了王景瑞,赤红着眼,颤声道:“我也想不明白,斩日破月,我也是。我们几个曾经明明那么要好,一起喝酒,一起划船,一起切磋……” “他说过的,要带我们看遍天下的盛世美景,他……他还对我说,他爱我。可是他还是走了,他忘记了我们所有人,他最后放弃了所有所有,他什么都不要……” “不如你化凡入世,去找找东华的转世吧。” 启明叹声:“我也曾像你一样深陷其中,所以我选择去找他,自从小帝星转世后,我也等了他几十年……说不定日后他死了,重新转世我还得等他,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又算什么呢?” 陈年年转世,他等了我几十年? 王景瑞一惊,捂了捂不受控制的心跳。 “也对,也对。”敖烨怔了怔,然后喃喃道:“反正我现在出来了,天高任鸟飞,待找到东华……可是他,他那么恨我,甚至抽了我的龙脊……” “不是你主动送给问天的吗?”启明瞠目,愈发地不理解他们三人当年恩怨情仇了。 “也罢。”敖烨指尖一点,眼神带愁苦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晓得后,可别笑我。” 眼前光怪陆离,天地骤然突变,王景瑞跟启明一道看到了属于敖烨的往事。 - 抬眼,满目萧条,战火纷飞,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手里捏着根长木棍把玩,姿态睥睨傲视,漫步于乡间。 只见脚下尸横遍野,他目不斜视,自顾自地走着,一脚踹开某伸出手来的孱弱老妇,不顾哀吼,视人命如蝼蚁。 这就是敖烨。 这个时代,龙才是王。 千百年前,妖族为尊,人妖鬼共存。 近些年来人族势大,跟龙族打得不可开交。 而他眼前,四大龙王都在,体型庞大,巍峨高耸,站在残破的瓦房屋舍上,纷纷为战事吵得不可开交。 随便一拍爪子,就是阵阵灰尘。 敖烨踱步过去,在他爹旁边看到了一带着口罩的断眉青年,正半跪在地,对他们四个谦卑恭敬说着什么。 “哪儿来的?”敖烨骤然化形成龙,加入了他们的话题,那青年一双眼深邃明朗,背挺如松,面对他们的威压却毫无怯懦。 他见敖烨来了,恭敬颔首,一礼道:“想必这位就是烨公子了。在下赵东,来自武道门,正是为献大祁山各仙门布防图而来。” “可信吗?叔。”敖烨问向身边一条红鳞黄须的龙,正是北海龙王。他不答,只是冲他们的大哥东海龙王递了个视线。 但其实,北海龙王跟他单独传了音,道:“也试探这么久了,确实是武道门来的,想必真如他所说,先前那位信使被千秋门那群杂碎宰了。” 又一位龙发话,紫鳞蓝须,南海龙王道:“唯恐有诈,图穷匕见这个典故听过吗?” “大哥怎么看?”绿鳞翠须,西海龙王问。 “可信与否,这几日是命你去勘察地貌。”这句话则不是他们几人单独的通灵传音。 东海龙王就是当今的龙族之王,敖仁璋。他沉吟,将手里还未打开过的布防图甩给儿子,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敖烨接过,打开缓缓展开,他扫了一眼那位名叫赵东的武道门弟子,气质不动如山。 武道门都是些什么杂碎…… 这信使深入敌腹,汗都不流一滴,好胆量。 敖烨根本没看图,一直留意他,在开图的一瞬间,猛地将手里的卷轴甩了过去。 果然在彻底开图看清的一瞬间,炸了! 威力不小,甚至开出了朵灵弹蘑菇,若是硬挨上一下,只怕整只龙爪得没了。 那信使也即刻就跑,快如闪电!间谍。 敖烨冷哼,都不等他几个叔下达命令,也骤如离弓之箭追袭而去。作为龙族天骄,他更是龙王最强的儿子,上战场以来甚至难逢敌手。 他竟一时间追不上。这信使还真是个人物,敖烨笑笑,又见他转身,浑身数道暗器齐发杀来—— 敖烨张嘴一记水弹,全部挡下,而后加速腾飞而去。很近了! 本以为能一口咬上那人的脖子,却见他转脸过来,眼神凌厉冰冷杀气,手上骤现一柄长剑。 凛凛寒光,猛向自己挥杀而来! 他故意的,放慢了速度等敖烨追上来。 敖烨微愕,别脸一挡,好在有龙鳞护体,被堪堪挡了下来,那人也微惊,一言不发,毫不废话脱战继续跑,速度竟然更快了。 “千秋门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敖烨继续追,竟生出一种难逢敌手的雀跃感,吼:“既都敢荆轲刺秦王了,这阵子跑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我打过!” 那信使根本不搭理他,稍微别头,看他不依不饶,只皱眉不耐烦,于是心生一计直扎去了大祁山的烟娆峰。 敖烨也认得这山,里头瘴气遍布,法力还被禁用,他刚一停顿,本都想不追了,却见那人别过头冷哼说:“废物。” 当即炸毛,中了激将法追了那人进山。 敖烨落地,由于龙形过大,所以化了人。只见此处像是山坡,雾气太重模糊不清,他用神识探去,没用,山内禁用任何法术。 这座山的妖邪就是这么来的,也难怪十八仙门将它视作防线,易守难攻,龙族也不敢轻易打来,更无人胆敢在此开宗立派。 来都来了,敖烨继续往里走,忽觉滴水落眉,摸了摸一看,竟然是血!他抬头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妖兽的皮筋骨,被倒挂在树杈上,随风摇曳,风干晾晒。 都是而今人族十八仙门干的。 他心神不宁,刚想腾飞离开,却见一记寒光闪过,那人没走,还找上了主动自己来,剑身堪堪擦过敖烨的脖颈。 就差一点。敖烨跟他两两对视,见一双眼明亮如星,断眉明显,波澜不惊无情。 差点就死了,好家伙。敖烨又恼又怒,趁他错身一瞬,转身侧去狠踢他的后背,果然把他给砸得闷哼,撞去了一块石头。 咚地,还有咔嚓一声。 很是残忍,敖烨回头看去,见他脖子拧扭着,还以为他脖子被撞断了,正勾唇走过去看,刚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扒拉…… 这逼人居然又是演的。 一个撑地,杀气腾腾,同样狠踹过来! 敖烨后退,被踹了胸口,也是一口浊血给涌上喉咙,看去那人气喘吁吁的样,拿剑的那一只手以种很诡异的姿势僵着。 带着面罩没看见脸,但眼神很怨毒。 “你用不了剑了?”敖烨愉悦地笑了。 那人冷哼,竟然不逃直接打了过来,敖烨跟他对上,拳拳到肉,招招致死,都是要是对方于死地的架势,这俩竟还能跟打得有来有回。 忽地一拳中了下腹,痛得敖烨要死,他却笑了:“跟我说话啊,你又不是哑巴。” 好难得,能碰上跟他用肉搏过招的对手,要知道他们龙族哪怕是化形成人,肉.体也要蛮横强势于普通修士。 更可况,这人好像没灵根。 敖烨眼神微眯看他,胜负欲熊熊燃烧。 那人见他捂痛孱弱,也觉得抓准了时机,又是侧腿横踢而去,却见敖烨抬眼,猛地抬手掐上了他腿腕,一扯,被迫劈叉。 蛋疼。 那人气炸了,好在另外那只腿反应够快,迅速蹬地,借力一蹬,再膝盖弯曲往他手臂上一跪,也是借力,直接来了个后空翻。 两人对视片刻,几乎鼻息相对。 那人翻了过去,侧着脸,嘴上一松,口罩已被敖烨给扯了下来。 他攥着那黑布,喃喃道:“你剑术像是千秋门的,可这体术又分明是武道门的……有意思。莫非你是散修?” 回头,敖烨看去那人的脸,歪嘴一笑道:“这不生得挺舒坦一人吗?学兰陵王呢。” “杀你全家!”那人怒不可遏,像是被闺阁儿女被登徒子看了洗脚一样,又打了过来,敖烨跟他缠斗几个回合其实已看了出来。 方才撞上了石头,他的持剑手已受重伤,抓准了就是弱点! 敖烨看住了,将他手腕一掐,给捞了过来手臂压身后,以一个反锁姿势将人禁锢了起来,凑耳:“你真的很不错,一介散修,有胆有谋,哦~你没有灵根,这条件,竟能跟我打上这么久,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你叫什么?赵东,假名吧。” 第51章 “怎么,烨公子。你就不好奇我手上的大祁山布防图哪里来的吗?万一杀了我,得罪了十八仙门,以你们目前龙族的战力能抗衡他们吗?”他气定神闲,除却额头几滴汗,满脸阴鸷,被俘虏了气势也丝毫不输。 “十八仙门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你又没有灵根,入不了他们的眼~”敖烨断定,然后指尖一弹,用灵力将人束缚了起来,他绑架了人腾飞往龙族战场大本营而去。 “你的体术来自武道门,剑术来自千秋门,而你方才扔我的暗器则来自梨花门……” 敖烨飞出了烟娆山,掏出方才他丢来的梨花三角标,笑了笑:“众所周知,梨花门只招收女修,男的要上山还得被搜身,你嘛——要么是当过鼎炉,要么就是跟她们其中的妹子有一腿。除了散修,别无他法。” “是,我的确一介散修,命如草芥,那什么布防图也是假的,为何不杀我反而还留我一命?”那人眯了眯眼睛,流露疑惑。 “胆敢孤身一人深入敌腹,你很有胆子。”敖烨真的对他很有耐心,“既然你又不属于任何宗门派别,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妖族无道,我辈人族修士自当共抗敌寇。”那人忽地微笑,而后,又忽地凑近一刀挥劈砍来,敖烨还以为他只单手能习武,结果他另外一只手也能打架。 自个直接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妈的,又扮猪吃老虎,这老阴逼。 敖烨愤怒无措,只立马封了筋脉止血,但胳膊仍然剧痛,害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只见,这人几乎耗尽了所剩灵气,冲破了束缚,再奋力断手,这阵子已是精疲力尽。 但是他勾唇一笑,任由自己凭空掉了下去。 “烨公子,多谢馈赠。”那人稳稳落在一个溪上竹筏,冲敖烨摇了摇手里的龙爪,顺水而去,再次没入了烟娆山。 刚才的灵弹也是,原来他冲着龙爪来的? 虽说他们龙是还可以再长出来。 但断臂之仇敖烨刻骨铭心,必杀之而后快! 第42章 经过多方打听,敖烨可算找到了断臂仇人。 “赵东来。”敖烨坏笑两声,摸了摸自己已经重新长好的胳膊。看去农舍里正晾晒药材的那狗人,忙前忙后,宅在这处乡野给人治病,是个大夫。 观察了他几天了,真是个好大夫,医术好,长得好,没娶妻,给孩子瞧病还不收钱,这乡里乡亲的妹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媒婆都上门好几回了,次次被挡了回来,敖烨心说这狗人修为不高,心性还挺稳。 下一秒见着了他又又又拿出自己的龙爪。 早就晾晒了干净,祛皮,修剪指甲,抹上什么亮晶晶的油。一连几回,看得敖烨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他到底拿来干什么。 终于今天见着了,赵东来一系列流程过后,郑重其事,双手合十,操刀,把龙爪切片。 然后入药。 丢药罐里,烧炖煎煮,自己还舀起尝了一口,吧唧吧唧,评价:“这龙,品质不好。” “我要杀了他!!”敖烨忍无可忍,然后被他二叔给捂了嘴巴。北海龙王听闻侄儿遭此劫难之后义愤填膺,充当了跟班也想要见识见识这散修的实力。 早听闻十八仙门内卧虎藏龙,果真如此。 就为了入一味药,在人妖大战的关键节点,深入敌腹,舍身忘死,砍龙王之儿一条手臂,竟还能扬长而去,这不是人才这是什么? 说实话,北海龙王觉得他不简单。 于是提醒敖烨,说:“急不得,这里是十八仙门境内,若是杀了他恐怕会挑起事端。每每人妖相争,我龙族作为先锋都损伤惨重,最近得养精蓄锐,暂时避免大规模的纷争。” “那把他给骗出十八仙门。”敖烨恨声道:“观察他这么久,就一介草民,没点任何皇亲贵戚,只不过是个寻求此地庇佑的普通人罢了。杀了他与碾死一只蚂蚁何异?” “那你想怎么骗?”二叔问他。 “这厮除了采药,上门问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搁院子里溜达一圈翻翻书。” 敖烨勾唇,化形变成了女相,对他二叔捏了个极其娇俏柔软的嗓音:“叔~你就说侄女在烟娆山崴了脚,走不动路了,让赵大夫来瞧瞧。” “有我在,你还怕他,非得去烟娆山?”二叔瞪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也化形成了个农民,往自己身上脸上抹了点泥巴去了。 离他屋距离还是有点远,隔着小山坡。 赵东来热情招待了他二叔,敖烨没去听,只愣了小会儿,叔回来了,回答他:“他说太远了懒得去,我腿脚没事,让我背你。” “你跟他说我一点也不能动!”日头大了,敖烨又热又烦躁,幻化扇子猛挥了起来。 叔去了,几句话的时间,又回来了并且问:“他问,你多大了?家住哪里?田亩几何?家中有几口人?你打算怎么说。” “他问这个干什么?”敖烨作为龙,习性泡水里,这阵子晌午日头给热得大汗淋漓。 “据说是十八仙门要求的,他得登记在册,免得治了不该治的人,那些修士要找他麻烦赶他走。”他二叔脾气是最好的了,若是其他三位龙王,只怕会烦得当场掀桌。 “说我十八,土财主独女,没有弟弟妹妹,田亩千八百吧,总之怎么有钱怎么来,救了我好处少不了他的……”敖烨随口胡扯,垂眸一掸衣裙,正准备赶去烟娆山装柔弱。 再一抬眼,叔又回来了,并且提了一嘴赵东来已带上了他的药箱,说:“但就是还要画相,你的画相,他给登记在册了就来。” “这不要脸的自恋狂!”敖烨一下子就懂了。 对上他二叔智商忽高忽低的老实脸,敖烨突然头疼,说:“这狗人,玩我不是,以为我跟他相亲吗?!” 话音刚落,见着了款款而来的赵东来,背着药箱,衣冠楚楚,将自己捣拾得人模人样,满面春风带笑,看清了女相的敖烨。 然后一个转身,捂嘴。 娘的,她有点眼熟怎么回事…… 不好,认出我了? 太不靠谱了二叔,怎么还被跟踪了! 敖烨骤地一个腿软,瘫地哀声,揉着腿道:“赵,赵大夫……奴家真的脚崴了,杵着拐杖走来,还望你给治治。” 他二叔见之,表情扭曲,觉得眼睛有点辣。 赵东来轻咳两声过了来,笑意全无,已恢复成了医者仁心状态,他撩开了敖烨裙摆,看去那红肿的脚腕。 “你拐杖扇子做的?”赵东来牛头不对马嘴。 敖烨被他这话搞得一僵,看去了自己因为热手上变出的扇子。 于是脑子飞速运转,娇声:“就是没有拐杖,所以走过来脚才肿成这样的。” “得截肢。”赵东来叹了口气。 庸医!明明就是用法术变的。 敖烨想捏死他就现在,但他二叔表情复杂,冲自个轻摇了摇头示意别轻举妄动。 “为,为什么?我感觉就只是崴了脚啊。” 赵东来抬眼,打算把他给抱起来,郑重其事一本正经道:“别怕,我再认真看看。走吧,去我屋里,定救姑娘你于水火之中。” “什么?”敖烨没拒绝,被他给搂抱了起来,实则给慌得头发发麻。他求助性地看去二叔,得到了二叔忍辱负重式地鼓舞眼神。 “叔,我得好好治治她,你过些时日再来看叶小姐吧。”赵东来说。 叶小姐?敖烨疑问,他二叔说的吧。 赵东来显得相当之正人君子,脚步稳健,其实是丝毫不容拒绝的强势,说:“放心吧,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叔,你一个月后再来,定将她完好无损地还来。” 他二叔向前一步欲拦。 敖烨却又摇头,偷偷通灵传音过去,说:“他打不过我,我皆时再想办法脱身。叔,听他的,断臂之仇侄儿定要亲报,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事当心。”他二叔点了点头,为着客套,还掏出一满满当当的钱袋子塞给赵东来。 赵东来接过,眼底略过意外,垂眸看向怀里的叶小姐,佯装娇羞懦怯,冲她二叔说:“叔,你就放心大胆地走吧。赵大夫名声在外,一定会善待小女子的,对吧?” 赵东来一笑,眼底意味不明,挑眉嗯了声。 - 回了他的茅草屋。 敖烨被他给放上了正厅里的椅榻,赵东来则捣鼓药去了,不一会儿,端着碟绿糊糊的膏进了来。他慈眉善目,撩起了人姑娘的脚腕,摁揉,认真擦拭。 脚腕红肿褪散,还真是药。赵东来则问道:“你是个地主家大小姐,你叔却只是个刨土的农民,好歹亲戚,不许他个什么管事来当当?” “我叔……是班头,偶尔也会下下地啥的。”敖烨支支吾吾,他只是一条龙,根本不了解这群两脚兽。 “哦~感觉如何?”赵东来眼底略过笑意,继续抹药搓揉他的脚腕,拧着活动了下。 第52章 “对,是好多了。”敖烨也试着把腿一伸,道:“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就是有点麻……” “麻就对了,因为要截肢啊。”赵东来柔声。然后脚步轻快,端出了一套带着血的刑具。 这人笑眯眯的嘴脸,让敖烨想起烟娆山上各种妖兽皮筋滴血……都是他干的?! 敖烨瞠目惶恐,猛弹起,但是已麻了一只腿,踉跄在地,他又惊又怒狼狈匍匐在地,颤声道:“你不是说不截的吗?我,我不治了,我要回家……” “你是龙族。这么怕热不说,流出来的汗还是海盐味儿。”赵东来笑笑,欣赏着他表情的惊诧不安,捻起一柄小刀挑去了他的裙摆,道: “据我所知此次两族之争,只南海龙王是女身参战,而她定不可能亲自找上我这么个小人物,你,是龙王二公子敖烨吧?” 敖烨大汗淋漓,不想这厮方才又是装的一无所知,丢脸死了,简直被他给耍得团团转! 方才给自己上的药不仅麻痹了下半身,并且还禁了他灵脉,这下又不能用法力了。 敖烨心惊肉跳,这人不是个简单货色。 赵东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冰冷的刀身甚至已探去划上了他的肌肤,敖烨如临大敌还以为又要被这歹徒截肢。 不料他却忽脸色一变,道:“你我做个交易,这段时间内我对你百依百顺,你给我龙精。” 龙精,顾名思义龙的精.液。 敖烨骤地脸红,又羞又愤:“你,要来干什么?这……” “入药,练丹,拍卖,都可以啊。”赵东来别了他一眼,露出个‘你以为呢’的眼神来。 “你龙族浑身是宝,贵为妖族之王。什么龙爪,龙皮,龙精,龙骨,以及那一段龙脊背,对于修士来说可是价值连城。” 正因为是宝,所以龙族若是不敌人族,宁可自爆也不会让自己的尸身造福于人。 每每活捉,成功率又极低,抽筋剥皮,挖骨取髓又很看手艺……很是繁琐。导致愈发水涨船高,一条龙落单,甚至能出动上百人去追杀。 两族矛盾也就这么越积越深。 赵东来又察看了下他胳膊,说:“已长好了。不好意思,本来想炸你爹的龙爪,谁让你运气不好撞上来了,唉……莫怪莫怪。” “烟娆山上那些妖兽都是你干的?”敖烨咬牙切齿,眼底流露出恨意,一时间竟也被逼得想自爆。 “我只是猎妖队众多凶手中的一个罢了。烨公子,人妖本就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赵东来回答他:“现而今你受制于我,生杀权在我手上。一、我没有向十八仙门揭发你的身份,二、我说了只困你一个月,并且在此期间对你百依百顺,贵客礼待,绝不会伤你分毫,只需要你能大发慈悲地给我一点点龙精。三、除了听我的话,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敖烨犹豫再三,他不想死,终究是求生欲大过了廉耻心。 “你就当变成人在这儿玩上个一月,如何?” 赵东来说着,把那一盘刑具给放下了,把敖烨又搂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搁坐椅子上。 敖烨松了口气,这才晓得他是恐吓自己。 赵东来好言好语劝道:“放心吧,我打不过你。烨公子你英明神武,若不是我再三耍手段,小人这点三脚猫功夫早就被你给剁成泥了。” 敖烨果然就爱被奉承,一听他也主动示弱,当即心里痛快了不少,也像是做生意似的,问:“为什么要一个月?龙精你想要多少?” 赵东来拿出一堆小瓷瓶出来,两眼放光:“龙精堪比黄金,自然是越多越好。我可以给你买壮阳之物,以便你服用滋补,你能给我多少都行,我肯定全盘接受。” 敖烨看去那一堆小瓷瓶,意思得灌满吗?他难得害羞,耳根发烫,小声:“我……不知道怎么搞出来,我从没有过。” “要不我帮你?”赵东来没有笑,沉吟后,流露出了商业合作伙伴的专业素质出来。 然后还当着敖烨的面,带上了白皮手套,且掏出个药丸塞喂给了敖烨,看他变成了男相,眼里充斥着满意欣赏的审视打量。 敖烨被他这么给盯着,脸皮发烧。 “放松,我很专业,不疼,还会让你很爽。”赵东来带上了严谨,以及治病救人般的认真,扯下敖烨的裤带往他的下半身探去。 敖烨一僵,不想这狗人竟如此迫不及待。再对上他淡定的脸,觉得龙生受到了侮辱! 赵东来其实很兴奋,不过跟敖烨想的不同,满脑子的泼天富贵。想的是:干了这一票发家致富,到时候钱在手、刀我有,逍遥自在走遍天下无敌手。 然后,被敖烨另一只腿给狠踹上了脸! 妈的,好痛,这死龙。 赵东来吃痛捂鼻血,看去了敖烨别着眼绯红的耳垂,他低声:“我,还是自己来吧……那个,你去买点我喜欢吃的东西,什么鲜花饼,糖人,总之就是越甜越好。” 纯情小龙未经人事,害羞也是理所应当。 赵东来叹气,抹了鼻血,挑眉无奈,爬了起来对敖烨抱拳一礼道:“好,我去给你买,你记得别乱跑,保持心情愉悦,龙精品质也跟心境有关。” 第43章 一连几日,这处农舍的乡里乡亲,都听到了自赵大夫家里传出的靡靡之音。 只在半个下午,八卦就传遍了当地。 妹子们悲痛欲绝,原来他早心有所属,还草窝藏娇。婆子们议论纷纷,说是那妮子生得极好被赵大夫视若珍宝,竟不舍得放出来整日在家里行苟且之事。 只敖烨深知这其中苦楚,披头散发,精疲力竭,浑身潮汗……分明这般床榻娇貌色.欲沉沦之相也算蛊人,但无奈根本打动不了人道心坚定的赵大夫。 本来敖烨是打算自己来,但可惜赵大夫嫌他手速慢,于是亲自上阵。次次羞愤交加,无奈法力被禁,敖烨根本斗不过姓赵的,只好任人欺辱。 每每事后,那满面春风的狗人,则郑重其事拿着瓷瓶去嗅其中龙精,道:“不错,想来这段时间把你喂得不错,色泽粘稠,浓郁醇厚,定能卖个好价钱。” “死财迷。”敖烨跟他处了几日也了解了他,满脑子都是钱钱钱,作为散修,天姿极差,于是谨慎如狗,所做的都是为了换些法宝以便傍身修行。 但不得不说,这人有一点让敖烨佩服的是,那就是道心极其坚定,哪怕整日拿他取精,甚至龙也舍身刻意撩拨他…… 根本没用,脸都不红一下。 “姓赵的……我腿软,抱我去洗澡。”敖烨一撩头发,露出自个薄汗的肩来,冲他探了探软啪啪的指尖。 赵东来收了龙精,转脸,收敛起了喜意,又继续波澜不惊,过去将他衣裳穿戴整齐,给搂抱了起来往内室的浴桶走去。 敖烨脚尖抬起,触了触赵东来的耳发,满眼直白极尽撩拨勾引,像极了神秘深海里游出来的妩媚水妖。 赵东来垂眸,扫他一眼,又别开不动声色,但敖烨死盯着他的脸,分明看到了他细微至极的嘴角上扬,只一瞬间,但分明笑了。 “赵大夫,医人难治心,有什么好装的~”敖烨抬手,指腹轻探去划过他的侧脸,道:“看在你好吃好喝待我的份上,直说吧,说不定我一个高兴从了你,自以后整日整夜都给你龙精。” 赵东来眉毛抽搐,把他给扔进了浴桶里,转身拍了拍手还掸了掸沾上痕迹的袖子,面无表情,冷声:“直说什么?你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我喜欢你。人与妖势不两立,不杀你是为了龙精,少在那里乱我道心。” 敖烨心里被这话一刺。但脸上依然无所谓,他一脚搭上了浴桶檐,滴水淋过自己的腿,勾唇柔声道:“是吗?可我怎么不觉得呢。” 话音未落,他一把提上了赵东来的衣领过来,往自己这边扯,跟他逼视:“次次取精的时候都不敢看我,我还以为你害羞呢。” “你简直自作多情,取精看的自然是精。”赵东来跟他对视,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敖烨冷哼,猛地自浴桶底摸出一把短刀来,朝赵东来刺去,恨声:“去死吧,狗男人!” “又来?”赵东来凝眉,探手攥住他的手腕,指尖一拨,将那刀给扔了开,他也没生气,道:“早跟你说了,乖乖听话不要胡闹,一月后我自会放你离开,怎么就是三天两头使小性子?” “你惯得我。”敖烨带着怨气,另外一只手作爪又是过去,赵东来也立马眼疾手快地同样制住,这下敖烨两只手都腾不出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赵东来话里从来棱模两可:“不过各取所需,我若苛待了你也不厚道。想来日后见面总有几分情面,不至于你死我活……” 敖烨皮笑肉不笑,脸凑过来主动吻了吻他。 他泛凉的唇分明带着讨好,微颤。 赵东来眼里的惊愕转瞬即逝,掩饰得极好,听得敖烨愁声:“你口口声声人妖殊途。怎么,这阵子又不想跟我你死我活了?” 第53章 “有那个心,没那个本事。”赵东来回答他。 “你什么意思?”敖烨皱眉,觉得这句话仿佛离他很近了,想捞一捞,说不定就能摸到他的心思。 “没什么意思。”赵东来却松开了他,愁眉不展,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个无动于衷的背影,负手踱步搓揉捻着滑溜溜的指尖。 他真会说话,每次都是这样恰到好处,不痛不痒。敖烨问,他就答,对他不坏,但也说不上一个好字。 好个片叶不留身,简直将暧昧不明刻到了骨头里,简单的话里从来让人想入非非,一语双关。猴子捞月还能打湿竹篮呢,赵东来这种高手,什么都不会给旁人留下。 - 赵大夫下午出去看诊了。 踏草回来,见着自家院坝里热闹非凡,有老有小,多是妇孺婆嫂,正围着女相的敖烨嘀咕着什么。 只见那人笑容弯弯,明媚大方,拿出个小瓷瓶从里头倒了出来,往自己手上涂抹,然后还展示着效果给年轻少妇们看。 “润肤露,美容养颜,一瓶十个铜钱。”敖烨当家做主,在一声声贤妻良母的恭维之下,替赵大夫廉价倒卖了所有的小瓷瓶。 价值连城的,龙精! 他居然只卖了十文钱! 赵东来待看清,险些气吐血,一个箭步踹了门冲了过去,还没开口,先听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调侃。 “赵大夫,还以为你是丑妻不可见人,结果婆娘这么漂亮能干,这什么露还是她给做的,那你前些日子藏着掖着个什么劲儿呢?” “是哦,赵大夫,什么时候跟叶姑娘成亲的?喜酒都不请我们喝一口,太抠门了。” 日头烈烈,赵东来看去敖烨,他面前一堆小山高的铜钱,再看去她们各自怀里的小瓷瓶,忽觉天摇地转,心神疲惫。 就出个了门……钱没了,名声也没了,还多了个败家子男媳妇儿。 敖烨眉眼动人,但分明怨气深重。 瞧瞧,才刚霍霍完家业,又开始恨我。 然后众目睽睽,赵大夫中暑,晕倒了。 其实是给气的。 这下待不成客了,敖烨说赵大夫身强体壮不妨事,打发走了众人,把他搀扶了进去搁床上。 赵东来睁开眼睛,满目悲哀心疼钱,盯着头顶的素帐发呆。 敖烨则奸计得逞,双手撑脸靠床榻,乖顺又恬静地对他蛊声:“你龙精没了,现在还舍得我走了吗?”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过?”赵东来眼神空洞,百思不得其解疑问:“怎么我个绑票的还被人质给赖上了呢。” 敖烨眯了眯眼睛,刚扑过去想抱他亲一口,赵东来又一个撑起从床上坐正了,害得敖烨扑了空。他扶额道:“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今日就送你回去。” 敖烨生气咬枕头去了,没看到表里不一的赵大夫眼底泛起温度。 说罢,他一掀被子爬了起来,刚下床,被化形成男相的敖烨又给扔回了床上,赵东来惊目,这才晓得他法力恢复了。 “姓赵的,能被老子看上是你的福气。”敖烨跟赵东来朝夕相处这么久,早找到了解药,不走,完全是为着他不想走。 “烨公子?”赵东来被敖烨给掐上了下巴,拧不开,又或许只是不想,就眼睁睁看着他欺身压了过来,二度吻上了自己,缠绵悱恻。 嚣张跋扈,简直大少爷脾气,除却相貌,浑身上下挑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这样的敖烨,在赵东来眼底留下难忘之惊影。 他唇舌柔软,极尽撩拨,直白又勾引。 赵东来没主动,但也没拒绝,一只手探了出去想摸他的头发,却又克制收了回来。直到感受到他下一步动作,心叫不好,恐菊花不保,这才猛推开了他。 才松了裤头的敖烨顿觉扎心,他抹嘴:“真的对我就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吗?” “有一点。”赵东来如实作答,“但是不多。” “赵东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敖烨吼声。 他转脸,对上了赵东来的眼,含情薄欲,看着自己,然而只是一瞬又给收了回去。 死狗男人,就是爱装。 敖烨一个雀跃扑他怀里嗔声说:“跟我好,不然我让我父王踏破十八仙门,包括你在内的这里所有人都得死翘翘。” “……”赵东来垂了垂眼眸,欲言又止,伸出去的那只手微愣,然后像狠下决心,变成了对他的搂抱说:“十八仙门什么的,对我来说无所谓,我们直接离开这里。” 这么快就拿下了?啧,就知道是口是心非。 敖烨抬眼看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嘟嘴啵了口他嘴唇过去,赵东来依然没拒绝,只皱了皱眉,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死人脸。 “给点反应呀你?”敖烨嘀嘀咕咕不满意,却见赵东来别开了脸,他竟有些慌张,说:“收拾一下吧,我们即刻动身跑路,免得打草惊蛇了十八仙门。” “你到底跟他们什么关系?”敖烨问他:“人妖之争你不用参与吗?那干嘛整天跟我强调什么人妖殊途势不两立的。” 赵东来收拾着衣物行李,没搭理他。 敖烨:“外头太乱了,你跟我走吧,回龙族,我一定护你周全。主要是我父王一定要打下十八仙门,我已经为了你耽搁很久了,得回去帮他。” “不,你跟我走。我只信得了你,我信不过其他龙族。”赵东来简单收拾,最后竟没带任何他觉得值钱的玩意儿,攥扣上了敖烨的手就出门往外跑去。 - 赵东来走得很急,流露出不属于他的慌张,敖烨总觉得今天的他哪里怪怪的,好像是自他看诊回来就有点不对…… 还中暑了,他体魄没这么差吧。 这阵手掌心也都是汗。 上了处陡峭的山坡。 敖烨看去他,脸色发白,越走越慢,像是疲惫脱力,刚想问他怎么回事,赵东来却咬了口手指,将血往他眉心一点。 敖烨惊诧不已,他竟也会法术?自己则气息消失,已经变成个透明人了。 “有人来了。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说话,当哑巴,听我的,不然他们会直接将你给斩尽杀绝。”赵东来嘱咐他。 敖烨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散修。 而后,果然在山间云霭之中,见着一老一男一女踏雾飞来,鹤发童颜的老头在中间,男的正气凛然,女的清丽俊美。 都气质不凡,飘飘宛如仙人。 “紫薇,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何必躲呢?”为首的白发老头仁厚和蔼,捋了捋胡须,只伸指一点,一串灵气飞去赵东来额心,原本乏力脱力的他脸色红润好了些许。 这是哪个宗门?敖烨竟从未见过他们。 “我不是紫薇。”赵东来缓了缓,回答说。 “我早就说过,不想加入任何宗门派别。前辈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强人所难?”赵东来站直了,道:“即便晚辈的命是前辈救下的,但已然谢过您了,晚辈对逐鹿天下没有任何兴趣,还请恕难从命。” “紫薇,非我勉强,我本也只是无意救你,但无奈你天赋异禀领悟了我门中禁术。星宿门上承天意,下启创世神君,门中天书有言,紫薇转世,则普渡众生!赵公子——你不能辜负了天的昭示啊。” 星宿门,那个平日里藏头露尾,据说卜卦算命可断天下事的星宿门。 敖烨惊愕,心里汹涌澎湃,想起了往事。看去深藏不露的赵东来,问:“星宿门名不经传,他们有过什么禁术这么厉害?” 此言一出,那位敏锐的女修率先挑眉。 “我也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叫紫气,什么无敌天下,可开天辟地,凌驾于万物,但我只感觉自己五感更强了,力气大跑得快吃的香睡得好……我也不懂。”赵东来回答。 赵东来话音刚落,只见王玄机身边的那个女修冷哼,一记长鞭甩来,直逼敖烨。 “以为用隐身术就看不见你了吗?妖孽!”她暴喝道:“十八仙门境内都敢出现,简直胆大包天!” 赵东来横眉怒目,一掌接下那记长鞭! 他没看敖烨,回答:“我自幼无父无母,没有灵根也拜不了师门,多年来孤苦无依从来自给自足。虽说我也杀妖族,但更准确的说,是妖族的存在,给了我这样的人一口饭吃,我就是个靠倒卖为生的小小散修。” “什么人妖之争,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妖族要打十八仙门,关我屁事,我不想去身先士卒,你们要将妖族斩尽杀绝,在我看来,也是断我财路!我才不会加入!” 敖烨看去那矮个老头,这才想起了他。 赵东来冷眉,然后将手上长鞭一扯,那女修一时不敌,松了手,没打算抢回来,但是对老头道:“师父,此人自私刻薄,且贪财好色,心里没半点忧国忧民之心,即便真掌握了紫气东来,也难堪大任!” “问天师妹,你给忘了?” 而身边那位男修则又道:“这赵东来,好歹也是为救你而跌落山崖的,若真是自私自利之徒,何苦在峭壁之上舍命救你一个生人。” 第54章 问天一噎,不答,脸色不快。 “你就是王玄机?”敖烨骤然现身,化形成龙,暴起嘴里炮轰一记那老头了过去,咆哮道:“蛮野林一战龙族死伤惨重,真是多亏了你的运筹帷幄啊害死了我娘亲!” 那记龙炮十足威力。 男修闪身在老头面前,握紧双拳交叠,罗汉金身法相天地,堪堪挡了下来,轰鸣炸响。 “竟是龙王二公子敖烨?”男修也认出他那眼熟于战场的龙身来了。 问天则又一记光鞭扇来,喝道:“来得好,死在这里更好,有助于增长我人修士气!” “敖烨!”赵东来就知道他这个炸毛性子,也猛腾飞了上去,立在他龙头上提醒他道:“别冲动,我们走!这里毕竟是人修的地盘,以一敌众你打不过!冷静!” 力气真大,敖烨被他直接拧转了龙头,心里也知道不是报仇的时候,于是也顺着他调转了方向,飞速驶离。 “赵东来!你身为人族竟吃里扒外?!”敖烨听得真切,身后传来那位被他救过命的女修嘶声咆哮:“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带你回山门让师父救你!” 赵东来没回头,一言不发。 第44章 飞出了十八仙门所在的大祁山。 回首,看仙云鹤起,惊鸟破云高飞,赵东来心里骤起悲悯留恋之情,他一跃,从敖烨身上跳了下去,又陷入了沉默。 敖烨也骤地幻化成人,跟上他,心慌道:“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吗?我保证,有我在,龙族的人一定不会欺负你的。” “你怎么还是不懂。我是人,我不是不杀妖,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地杀妖。哪怕我不愿意参加人妖之争,但也不想真成了你龙族的一份子,我可不背叛人族。” 赵东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走,看样子只打算把他送回来,然后自己浪迹天涯。 敖烨一把冲去揽上了他的腰抱上,恨道:“你不准走!我喜欢你,我也要你喜欢我!如果你不从我的话,我就杀了这世上的所有人修!” “呵,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赵东来扒拉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就要走。 敖烨死死跟他掰扯,他几乎是笃定道:“你在乎!你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在乎!旁的人修杀妖根本不需要理由,但是你需要,还整天念叨什么人妖殊途……你就是需要用这话来时时刻刻告诫自己。” “赵东来,我懂你。”敖烨附耳对他柔声:“你慈悲,你多愁善感,你待我一个妖族都难下杀手,换而言之,你一定见不得人命无辜惨死!” 赵东来心神一震,眼底流露知遇动容。 敖烨绕前,站到了他身前去,摸着他的脸深情道:“跟我回家,永远不要离开我。” 而后话锋一转又露出兽性来,带着他的狠辣决绝,还有固执:“否则的话,我将倾尽龙族之力,让整个十八仙门的人为你的任性陪葬!” 赵东来扯了扯嘴角,既有些对他敢作敢当的欣赏,又露出些许被道德绑架的恶寒反感来。 “好,我跟你回去。”赵东来笑容复杂,也抚摸抬起他的下巴,落下深喉一吻。 这是他第一次对敖烨这么主动,这个吻很凶,又长又久,仿佛带着致命和危险。敖烨就知道,这才是他,像蛇一样利牙里藏着剧毒,被咬了一口就仿佛致幻,浑身像被缠绕窒息那般,但敖烨就是喜欢。 敖烨回搂上了他竭尽配合,同他一样,强势又不服输,亲到双双都难以呼吸。 日落斜影映枯枝。两人拥抱得亲昵紧密,像对热恋的情侣,殊不知乌鸦惊飞而起,以为看到了恶鬼。 - 这下,龙族议论纷纷,二公子带了个人族的小白脸回来,竟然还让他进了内殿。 除却十八仙门久攻不下,烟娆峰往后的一带大祁山属于人修们。龙族雄霸世界,基本已统治了整片海陆,所以也自然独有一座富硕繁华的王宫。 敖烨牵着赵东来的手,很是高兴雀跃,像是公主牵着她新得的心爱驸马,走在齐整而干净的大道上一路飞奔戏耍。 他笑得天真,幼稚,烂漫。 赵东来看了他几眼,笑笑。 却多心留意到了宫道边的两侧,那些拿着扫帚,端着木盆,甚至没有鞋打着赤脚,穿得衣衫破烂的人,面黄肌瘦,被只像是当监工的龙一尾巴甩了过去。 那脸上被打出一条血痕的少妇,唯唯诺诺,又惊又怕,眼泪甚至都不敢落下,沉默继续擦地。 “你看什么呢?”敖烨对他招了招手,笑得甜甜地说:“也是,这些废物多碍眼,我让他们滚一边去。” 说罢,只对那监工龙抬手,立马会意,将那群妇孺给赶去了别处。 这个时候,敖烨那种所谓不谙世事的笑,在赵东来眼里就变得残忍恶毒起来。 “他们都是俘虏吗?”赵东来表情冷冷的。 “是啊,有的是修士,打不赢投降了,所以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给口饭吃。” 敖烨漫不经心地回答:“有的就是走投无路来混吃等死的废物。我龙族从来实力至上,弱者甚至会落得被同族分食的下场,能让这种垃圾货色活下去就不错了。我父王自比始皇,一直在等他的商鞅。” 赵东来怪笑两声,抬手拍了拍巴掌,道:“不诚想你龙族竟还如此好学,还好读书,竟是我一时间狭隘片面了。” “东来~”敖烨骤蹦哒过来,把他给圈自己怀里,满眼繁星点点道:“待我父王打下大祁山,你可以挑几个人族朋友,到时候就跟我回龙宫好不好?” “挑朋友?朋友是挑出来的?”赵东来挑眉,好笑,但又恐自己的讽刺意味太重,于是又板上了脸,看起来像是不近人情。 敖烨:“你难道不是吗?我们龙族交朋友,都是先打一架,就是挑,实力相当才配互相说话。东来,你很强,肉搏甚至能跟我相抗衡,所以我喜欢你。” “若是我一开始就很弱的话,也就是说,你会直接杀了我,根本不会看我一眼。”赵东来歪了歪嘴,有点惊讶,还有对于龙族这种朴素价值观的心寒。 “可是你又不弱……”敖烨后知后觉,道:“哦,你们人交朋友不一样。但你现在是我的人,这里又是龙族的地盘,你就得入乡随俗。” 赵东来眼皮暴跳,瘪嘴,隐忍情绪,已开始对他这话不快。 “更可况很快我们龙族就要称霸世界了,皆时你们人族就得对我们龙俯首称臣。没事儿,话语权从来掌握在强者手里,到时候,你们人也会慢慢习惯我们龙族习俗的。”敖烨继续喋喋不休,自信至极。 “大祁山山脉连绵不绝,十八仙门四散又坐落七峰,外头烟娆峰天生蔽障,禁了来者法力,你们打算怎么打进去?” “哼,我不会告诉你的。”敖烨冲他撒娇,指尖勾起把玩着他的发丝,蛊声魅道:“除非,你今晚亲自感受感受我的龙精~” “怎么听起来又像是买卖?”赵东来一笑,眼底晦暗不明,没有期待,满是算计,他一把回搂了敖烨沉声说:“你我不是已心意相通了么,怎么,娘子对你相公还不推心置腹吗?” “好嘛,你才是相公。”敖烨下巴抬了抬,几乎是贴着他脖颈,吻了吻这人喉结,稍腰挺了挺撩拨,用呼吸蹭了蹭过去。 赵东来闭了闭眼,像是沉醉,仿佛动情,敖烨很着急,然后又将他拦腰搂抱,腾飞进了某寝殿给压上了他砸去床榻。 “着什么急?你连取精都得我亲自教,这阵子又开始装熟手了。”赵东来反客为主。 赵东来目如沉水,虽是配合,但无动于衷,敖烨沉溺在了他难得的动情中,交付自己,以为就这样得到了赵东来的全部。 却没看到,又或许是装作没看到,他甚至连融入自己的一瞬间,眼里都是冷静的。 “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打进十八仙门?”赵东来舔了舔他的喉结,又抬眼看敖烨,轻咬着他的嘴唇压低了嗓门。 鼻尖浮现起一缕缕诡异而又醉人的异香。 敖烨搂紧了赵东来,迷迷糊糊答道:“……有个法阵,可以……嗯。你,慢一点。” “听话,继续说。”他低声蛊惑,眼底略过紫光,垂眸吻了吻敖烨发颤的唇,动作不停。 “这个阵,特别大,而且不容易被察觉,覆盖整座大祁山脉……可以隔绝灵气,待里面的人修灵气耗尽。我们的精锐再打进去,人的肉.体强度比不过龙,皆时杀人如切菜,十八仙门手到擒来……”敖烨情不自禁地回答。 赵东来可算是笑了,眼神里灼灼如火,情深焚人,他温柔至极:“乖嘛。” 分明已中了紫气,按理说这阵子敖烨嘴里应该都是回答,他却眼角泛红,一行生理性泪水划下,像哭,骤地问了句:“东来,你真的爱我吗?” “爱么,爱啊。”赵东来张嘴就是一答,他简直万古情圣,在发泄的前一秒留下了温暖,说:“二公子,谁又能不爱你呢。” 第55章 然后抽身离去,看去已脱力昏睡过去的小蠢龙,他摸了摸敖烨酡红的脸,甚至撩走他一缕湿发,指尖很是温柔细腻。 眼神却无情无义,冷彻如冰。 赵东来收回了手,愣了两秒,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而后当机立断,指尖别在眉侧传音,他看去了敖烨警惕,用的是加密灵语。 “问天,我找王老爷子,有件事要告诉他。” “怎么,你不是才跟着相好敖烨私奔了么,龙族待遇不好,你回心转意,这阵子又浪子回头了?”问天在那头带着戏谑,语气甚至轻快,他们二人似乎很是熟识。 “差点就动心了,这不是想起师姐了么。”正当问天要生气,赵东来又立马找补,说起话来不痛不痒,道:“师姐卓然出尘,武功高绝,见过之人无不敬仰、念念不忘。” “哼,油嘴滑舌。”问天哼了声,带着笑意:“等着,找个空旷的地儿,别被龙族给逮了把柄,我让师父亲自给你传音。” 第45章 外头尸山尸海,饿殍遍野,人妖二族打得不可开交。龙族的王宫里则奢侈糜烂,任凭龙王之子们纸醉金迷,搜罗财宝,奸.淫.妇幼,夜夜笙歌。 赵东来陪着敖烨,认识了他好些兄弟姊妹,除却他守居东海龙宫的大哥敖泽,一概都是烂泥扶不上墙,能打,也能身先士卒,但全是好战乐战的杀戮之徒。 这一日,敖烨三弟摆宴,据说是自哪里仙门又新得一名绝色美姬。 说来好笑,除却海豚,妖族的发情期都是惩罚机制,唯有人族的交.配能得到快感。所以他们也都尤好化形成人,为求一炮潇洒。 此殿内檀香阵阵,杯盏交错,赵东来倚坐敖烨身边,像恣意王侯身边的散漫宠妃。他的三弟坐正位,还有老四,老五,都是公龙,皆神色各异,看去二哥怀里的男小白脸。 舞女绫罗绸缎,脚腕上的铃铛随着旋转作响,红纱漫漫。那名绝色美姬媚眼如丝,被几人拥簇中间跳舞,唯有她带了面纱遮脸,指尖散发着妖娆。 “要我说,这男修哪里比得上女修好使呢。”三太子抿酒,扫了沉默不语的赵东来一眼,除却敖烨,跟他们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笑。 “哎~三哥这就是不懂,既要百战百胜,当然得知己知彼,我们二哥这是舍身成仁。”四太子也暧昧一笑,明里暗里戳去了二太子敖烨的脸皮,这几天他好男色的风已传遍了整个王宫。 是模样不错,但却不是鼎炉,还整天金枝玉叶似地捧着宠着。可想而知二哥玩的是心跳啊,这可乐死其他几个打不过又杀不了他的弟弟们了。 “舅舅还在前线呢。”五太子眼神犀利试探,斜了赵东来一眼,却又是对敖烨说话,道:“待他们回来了,二哥你又该怎么办呀。” 敖烨不羞,抬胳膊揽了赵东来搭上,玩味儿一笑道:“待父王回来,我自会向他解释,哥哥的事,用不着你几个弟弟操那个闲心。” “你们关系不好?”赵东来懒懒地嘀咕问道:“还以为弟几个恨你脱单特地看我热闹呢。” 但分明就是特地说给他几个弟弟听的。 “哈哈哈哈这人修还挺自信。”五太子乐了。 三太子一拍了桌面,像是大发好心地提醒:“我龙族从来实力至上,你一介连灵根都没有的人修,以为单凭二太子的宠爱就妄想入我龙宫?可笑,你这种送我我都不要!连当鼎炉的资格都没有!” 他话音刚落,敖烨也一砸桌子弹起根筷子,指尖拨挑,那筷子便快如闪电暗器地射去了三太子! 三太子稍微别头,看去那直破入了墙面的筷子,咽了咽口水,很是匪夷所思回头。 他向来眼高于顶的二哥,居然为了那个人修说话,还嘲弄自己道:“三弟,忘了尊卑么?怎么跟你二哥说话的。” 赵东来看去敖烨,也略感意外,不诚想二太子竟还会在亲友前维护自己。恍惚间,他似乎见着那名舞姬冲自己递了个眼神。 “别动气,二公子。”赵东来搭上了敖烨胳膊,道:“为了小人我而伤了你们兄弟间的和气,多不妥当。” “我只有一个兄弟,那就是大哥。”敖烨冷声道:“他叫敖泽,现在在镇守龙宫。而这些,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就只是亲戚罢了。” “敖烨!你在嘚瑟什么?既知道你还有大哥,龙王跟你有个屁关系?!”五太子率先掀桌。 四太子腾地起身一砸碗筷冲他发难道:“我们是看在龙王的份上才给你些许薄面,你以为你是谁?若是龙王真有心将东海交给你,那为何留下大哥镇守龙宫反而让你出战,说明龙王宁愿你死!” 那群舞姬也看气氛不对,僵原地不知所措。 敖烨冷哼两声,摩挲着酒杯,气场骤冷,扫视了他们一圈,沉吟不语。赵东来注意到了,想来弟弟们说的实话,他心里只怕也对此耿耿于怀。 但大敌当前,哪怕他们再三诛心之论,身为统帅之子,敖烨也自知不能闹内讧,恐扰乱了军心。 “这是我东海家事,还轮不到你们来饶舌。”敖烨终究还是忍下了暴躁,他抿了口酒,起身,牵起了赵东来的手打算就这么离场。 “找个外族当儿婿,只怕龙王再蠢也不会将东海交给你了。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爱得跟个宝贝疙瘩似的。”三太子随口一句,也没觉得这话有多难听。 眼睛一花,敖烨已冲去了他面前提了衣领,咬牙切齿:“你刚才说,谁、是、废、物?” “不是吧二哥……”三太子扯了扯嘴皮子,道:“你竟真的对一个人族这般上了心?” 敖烨不答,已一拳砸去他脸,再提起胳膊抽起他大力往某根柱子一甩,来了个狠摔!直把三太子砸得口吐闷血,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地捂胸看去。 “二哥你疯了吧?他可是人族,你居然……” 包括剩下两弟弟,赵东来也是有些震惊。整个动作之快,在场所有人一时还在怔神。 敖烨掸了掸袖子,看起来只示威,不打算跟他们动真格的。 气氛僵持之际,一意想不到之人突然亮相,那名跳舞的女姬忽地抽出了腰带剑,靠近了赵东来递去了他手上,横眉冷声说:“紫薇,又心软了,不是你让我们来救你的吗?” 赵东来一直知道,她是星宿门问天。 - 敖烨回头,便对上了赵东来接过剑的迟疑,他们两两相望,隔着空气,却仿佛距离万水千山,这一瞬,他们都来不及说话解释。 下一秒,问天从手腕取下细鞭,甩去拧上了五太子的脖子,一时间竟大力也扭不断! 她暴喝道:“赵东来!你又忘了吗?!” 赵东来捏紧了手里的剑,也是即刻回神,一剑捅杀穿过了五太子!极狠,当即毙命。 问天为他的果决而动容,“谢谢……” 这样的心狠手辣仿佛已表明了赵东来的立场,敖烨怔了怔,却心痛如穿针。 与此同时,其余几个舞姬也改了婀娜嘴脸,纷纷从身上取下武器,加入厮杀,以便为他们的紫薇杀出逃路。 太快了,除却敖烨,他几个都措手不及。问天将赵东来猛扯挡在身后,对上红了眼像是气疯了的敖烨,好杀招!她当即被他可怖的大力给震得嘴脸溢血。 “这都敢来,你对他的心也不赖嘛。”敖烨眼里流露嫉恨,一记水浪掀起,问天胸前被他撕裂一片,几乎鲜血淋漓。 “师姐?!”赵东来一惊,搀扶搂上了问天,同时一剑刺去紫气缭绕,里头蕴含雷暴,将那汹涌的水浪挡了片刻。 “不愧是紫气东来,果然可以无视灵根。”问天看他招式,很是欣慰,然后安心倚他怀里奄奄一息。 敖烨还没收回手,那雷电就沿着水浪回来,直接烧灼去了他整条手臂,也是血肉模糊。 他甚至都不去处理伤臂,瞠目看去赵东来,还有他怀里那个跟他很熟络的师姐,几乎难以置信,颤着嘴皮,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好自为之。”赵东来望了敖烨一眼,抱上了问天,破门而去,转身腾飞就跑。 他听到了敖烨在身后的怒吼:“赵东来!你不准走!你把我当什么?赵东来!为什么?!” 赵东来头也不回。敖烨没有力气,手臂太疼了,也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去追。 他脸上微凉一摸,才知道自己泪流满面。 视线愈发模糊了,问天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她攥上了赵东来的衣襟,呛着喉咙血腥道:“帮我……帮我一个忙,赵东来,你听好。” “云峰山脚,有家林姓的老爷子,是我爹……你跟他说,女儿替娘报仇了,不是不回去看他,是,没时间……很快,大八仙门现在团结一致,很快就会打胜仗。一举,将龙族那群杂碎给彻底赶回海里去。” 赵东来神思疲惫,整理好她被撕破的衣领,手搭上了她额心将紫气传递过去,轻声:“别灰心,你自己去。你们不是说紫气东来无敌吗?我救你,你看,血这不是止住了。师姐,活下去,你亲自去告诉你爹。” 第56章 “赵东来,不要……”问天去扒拉他的手,弱声:“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是紫气东来救了你,你知道,如果耗尽了紫气东来必死无疑,你又何必待我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师姐也很好。”赵东来回答问天,很温柔。 问天怔了怔,很意外,她不这么觉得自己。 赵东来继续传递紫气过去,说:“我跌落山崖粉身碎骨,师姐带我回星宿门,求王老爷子救我,不也是没计较我只是个陌生人……” 她奉师门之命采药,不小心脚滑跌落下去,被只是山间路过的赵东来看到了。说起来他真就是个滥好人,自不量力地就探手出去想拉问天起来。 赵东来不知道问天是修士,结果却被她给拽了手一带,人家倒是借了力给飞了起来。 他则站立不稳,掉下去惨死,筋脉尽断。 “……”问天别开视线,说:“我以为你恨我,毕竟也算我害你惨死。你重新活过来后,根本不喜欢紫气东来,也不愿意接受星宿门所施加给你的一切。” “我这个人,总得非所愿。”赵东来飞得更快了,仿佛是甩掉身上属于谁的味道似的。 “我想当修士,却生来没有灵根。我偶尔会救受伤的妖兽,却还是成了猎妖队的一员。好不容易有了紫气东来,终于可以叱咤天下所向披靡,又跟龙族二太子不清不楚。” “一点善意你加倍还报。”问天感慨那般,道:“赵东来啊,其实你这个人活得好累……” 赵东来笑笑,也像是认同她这句话似的。 “所以你现在终于彻底接受我们了对吗?”问天继续问他,眼里带着审视,是定要他跟龙族一刀两断的那种逼迫。 赵东来眼里带愁:“……好。” 第46章 今日阴雨沉沉。 敖烨落座宫殿门口发呆,抱膝撑脸,目空无物,盯去天际,身后寝殿里的奢贵什物被他砸得稀碎。 轻信人族害五弟惨死,他被禁足了。 水线模糊,两道人影踏雨过来,敖烨抬眸,见到了他神色冷峻的父王,金甲卷云鳞铠身,还有他寡言的二叔。 啪地一声!敖烨被他爹扇了个巴掌。 二叔看向龙王欲言又止。 敖仁璋看去鬼迷心窍了的儿子,冷哼了声:“那只是个人族!死的却是你五弟!不去向你三姑道歉赔罪,反而在这里一幅死了老婆的哭丧鬼脸?!” 敖烨垂了垂头,摸了摸脸,可算是从颓丧中被打回了几分神智,他哀声唤了句:“爹……我以为他……” 敖仁璋见到他这副死德行,更气,冷眉一横正欲发作,却被他二叔给拦了下来,冲敖烨暴喝道:“老二!有点出息没有?断臂之仇忘了吗?既坐不住,就去杀了那个姓赵的提着他人头回来!” 敖烨微微一怔,抬头看去了他爹,懂了,翻身爬了起来想冲出去找赵东来。 “回来!不是让你现在去!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怎么想的!” 敖仁璋一胳膊把他给捞了回来,眯了眯眼睛,耐心道:“绝灵阵布置将即,这次龙族必将十八仙门斩尽杀绝,皆时你再将那人修千刀万剐也不迟。” 敖烨别开了眼睛,竟像是不舍,他甚至含泪愁声:“爹……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竟还真动心了?”敖仁璋有些震惊,但却没再苛责儿子,只松开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转身拂袖,对他二叔道:“看好你侄儿,大战在即,别让他再溜出去感情用事了!” 敖烨还想再说,被二叔给搂上了拍背宽慰,说:“好了好了,别怕,你三姑那边明事理其实不会怪你,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还是禁足,敖仁璋甚至不打算让他出战,挥手掐诀,防护罩都给设置起来了,临走之前,他瞪了敖烨一眼又气又无奈。 怒道:“早知道就该让你镇守龙宫!打个仗把心都给打出去了……丢老子的脸。” 然后气鼓鼓地走了。 他二叔果真最是关怀,宽慰了敖烨几句,最开始还说的是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结果开导了半天,见他是死不悔改,简直一门心思都扑到那赵东来身上去了。 于是又换了说辞:“既如此,那你就更得好好搁屋里待着,好吃好睡,别让你爹操心。皆时二叔替你做主,把那赵东来活捉了来,废了功夫洗干净绑你床上……” 敖烨被他给逗乐,破涕为笑,可劲儿点了点头,最后目送二叔走了,笃定他们定能打个凯旋而归的胜仗。 一连三月,战火纷飞。 敖烨这个时候又很乖,足不出户,说等就等,看去大祁山方向听着斗法声,还有各色如同极光一样的绚烂颜色。 开战了,大祁山十八仙门是人修们最后的希望了,摧毁后,从此就是龙族的天下。 某天夜里,他感受到天摇地动,觉得心神不宁,慌慌张张跑出院坝,抬头却见天生异相,美不胜收。 明明是夜里,却日月同在,很是诡异,有紫霞伴彩云,又有遍天流星划过陨落。 敖烨心里砰砰直跳,觉得不安,无奈出不去对外界一无所知。 最初,给他送饭的人一周一换,但后来变成了一天一换,今日三餐一换。敖烨坐不住了,刚起身……这间屋子的保护罩被打碎了。 这是龙王设下的本命法阵,与之息息相关。 敖烨瞠目,心道难道父王出事了? 下一秒,他看去进来了千秋门服饰的修士,个个神思疲惫,杀红了眼,一身血污。 敖烨心说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赶忙化形成龙,盘上了殿内屋顶横梁,而后就听得他们叽里呱啦嘴上抱怨,道: “星宿门藏得深啊,有这么个大杀神不早点搬出来,仗都快打一半了这才亮相,可笑,难不成我们小喽啰就是给他当炮灰的?” “可不是,我们正儿八经当先锋,人家倒好一来就直接参与围剿四大龙王,还打赢了,这下子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扬嘞~” “何止啊,我们千秋门掌门都说了,皆时门内法器、符箓、灵材丹宝随便挑,甚至还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呢……我们?我们这些累死累活的就像个笑话!” “一介散修,怎么这么强,他妈的连个灵根都没有!凭什么?老子听闻星宿门王掌门就给了他一把剑,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剑!” 敖烨腾地化形成人下来,双目泛红,恨声:“你们说的是赵东来?他杀了四大龙王?!” 那些人一见他,说怎么还有个落单的,呵呵怪笑,纷纷拔刀相对。 - 他们不敌敖烨,尽数毙命,于是一条龙猛地腾飞了出去,才刚刚临空悬在半空之中。 一柄凛凛寒剑飞突而来! 没中,只堪堪擦过敖烨,他回首看去那剑飞回了那人手里,黑衣戎装,稍微侧视,干练而又风度翩翩,一如初见,眼神如冰。 是赵东来。 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眼熟,却没有多想,闪身又是一剑挥劈杀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敖烨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强得可怕,自己恐怕都敌不过他。 “你这就忘了我吗?”敖烨幻化成人,果然。 那柄破来的剑再次歪了,还手抖,断了敖烨的发绳,害他青丝散发如瀑,满目愁伤哀怨不得。 眼里似蕴含着千万种相思苦楚。 赵东来怔了怔看他,同样眼里略过慌乱。 “我不杀你,快走。”然后猛地收剑,转身拂袖欲走,像是装作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赵东来,是不是你杀了四大龙王?!”敖烨暴喝一声,嗓音伴随龙鸣天地震响。 赵东来一僵,紧了紧手里的剑,没走了。 敖烨才后知后觉似的,看去遍地尸横。不过这次不是人,而是龙。纷纷死状多样,下场凄惨。自己仿佛确实是唯一的存在了。 那些来自十八仙门的人修,雀跃不已,对着他的同胞们抽筋剥皮,挖骨取髓,流露出他也曾在龙族脸上看过的嘴脸。 他们龙族输了。 爹,二叔,三姑,四叔……都没了。 敖烨愤怒至极,仰天长啸一声,痛苦落泪。 下一秒则全身功法大开,周身水浪骤起飞袭去了赵东来,而那人,似乎早有预料,他甚至更快!直接穿了层层水浪过来,一剑怼在敖烨胸前却难下杀手。 他目不斜视,嗓音悲悯:“听话,快点走,趁着人不多,回东海龙宫去再也不要出来。” “赵东来,你……”敖烨泪流满面,又恨又愤,一掌握上了他的剑不管掌心鲜血淋漓,道:“为何不杀我?现而今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是你优柔寡断,就莫要怪我不仁不义了!” 他吼了出来,猛地将那剑一扯,脸色苍白,也仍咬牙继续运功,操纵着水浪席卷包裹上了赵东来,几乎是将他给窒息而死的力道和逼迫! 赵东来被短暂困住一瞬。 只见蓝光闪动,凝水成冰,只是呼吸之间,他就破冰而出。敖烨一惊,瞬间化形成龙腾飞一记灵炮带着不死不休的力道喷来! 第57章 “不要逼我!”赵东来一割掌心,紫气乍泄,用血抹去了手上的剑将它擦得更为透亮,同时横剑甩腕砍劈而去,将那道灵炮给直接一分为二,他毫发无损。 “可笑,究竟是谁将谁逼到如此境地?!”敖烨不依不饶,又是张嘴一个狠咬过来。 赵东来蓄势欲挡,却见一道粉色纱绫飞来,还有三个青铜环射去,堪堪锁住了敖烨,害得他挣扎不得,法力尽失,变人跌落倒地。 他认得这两样法器,都是千秋门的。猛回头,果然来了,而今十八仙门中也就他们千秋门最为势大。 赵东来收了剑飞落下地,对诸位行礼。 青铜环是掌门的,粉绸纱绫是他女儿的。少女俏皮清丽,笑容晏晏,使人如沐春风,蹦蹦跳跳众目睽睽,迎了赵东来过去,道: “东来哥哥~”指尖还弹了弹他鼻尖。 敖烨眼睁睁看着,红了眼眶,鼻头发酸。 星宿门掌门王玄机也在,问天尾随身后,手上缠着皮鞭,冷眼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赵东来拨开了她的手,说:“火灵姑娘,还请自重。按理说以我的辈分,你应当唤我一声师伯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好了灵儿,不得无礼。”千秋门掌门,也是赵火灵之父,他意味深长地别了赵东来一眼,冷声道:“这个龙王第二子,你们看如何是好?剥皮,正好给我儿做件衣裳如何。” 赵东来当即瞳孔地震,下意识摸去剑柄。 他还尚未开口,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先朗声道:“就不劳赵掌门惦记了,既是我派紫薇降伏的,还是让赵东来自个处理敖烨吧。” 这句话出自问天,敖烨惊诧看去那女人,竟不料想她会帮自己说话。 赵掌门还欲开口,而赵东来已不给他们发话的机会,箭步过去,取下了粉绸纱绫,搂抱了上了敖烨就走,快如闪电腾飞而去,像是生怕人追上似的。 - 万里高空,天际无云。分明大战后生灵涂炭,天意却无情,今日竟是个好明媚的天。 敖烨被青铜环禁了法力,但还是能动,这阵子正挣扎在赵东来怀里,对他又打又捶,既撒野又脆弱,一边骂他负心汉,一边哭得浑身颤抖。 赵东来没搭理,只是抱得更紧,生怕他掉了下去,而后脚步不停,飞来了他们初见的那间茅草屋。 竟还炊烟袅袅,一派岁月静好,那些屋舍农妇都还健在,仿佛没有经历人妖大战。 她们看到了飞过去的他,诧道:“哎不是,赵大夫说是找媳妇去了,怎么竟抱着个男的回来了?我没看错吧。” “额……倒是,跟叶姑娘长得挺像的。” 敖烨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看他踹开了门,将自己给放去了床榻,一如既往很轻柔。然后就坐床边,那么直愣愣看着自己,也不说话,那张欠揍又稳健淡定的死人脸。 倒是头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如此愁深。 敖烨刚想说话,却被赵东来给凑来吻住。这个吻缓而柔,透露出忐忑,带着酸涩试探和讨好,他紧张,甚至比敖烨还先呼吸喘重。 “你……”敖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可龙分明看到了,人眼里克制又汹涌波涛的情绪,他不是不动心,反而是藏得太深了,像从紧实的枷锁里泄露出了些许欲望来。 他也爱我,只是无声浓烈又厚重。 亲完了,赵东来又将感情给塞了回去,说:“在这里待几日,我处理好一些杂事后,亲自送你回东海龙宫。” 说完了,敖烨狠扇了赵东来一个巴掌。 他湿着眼眶,颤声发泄:“你以为我爱你,我就会对你灭了龙族的事既往不咎吗?!” 赵东来回答:“有你,还有东海里的你大哥,龙族还没有全部灭绝啊。” 他轻飘飘的口吻带着轻快,甚至还笑了笑,敖烨这才想起,觉得熟悉,那是他第一次来龙族王宫时,自己对曾对人族流露出的那种高高在上。 “原来,你这么恨我?”敖烨看去赵东来,也配合他给笑了笑,但其实心里好痛好痛,连呼吸都带着苦涩。 “不,其实我爱你。“赵东来别着脸,毫无愧意,他只摸了摸自己的嘴,似乎在留恋着什么,然后又盯去了敖烨那张柔软潋滟的唇瓣。 敖烨被他给一把揽进了怀里,跟他对视。 听他无情无义:“反正龙族已经输了,很快人族也就会取代你们成为至尊。我爱你,但这不妨碍我要杀了龙王,我不过打赢了这场人妖之战罢了。” “赵东来你去死!”敖烨哭着去踹他,却被赵东来给制了住脚腕,又被他锢手欺身压了住,恶狠狠又霸道强势地吻了上来。 敖烨不乐意,咬他,结果双双都厮磨啃出了血的味道,赵东来也不松嘴,亲得更凶。任他撒泼发疯任性,两两像在床上打了起来。 “你王八蛋!狼心狗肺!”敖烨边哭边骂,被他亲得咳嗽,赵东来在他脸上尝到了海洋的味道,抬眼,亦是满目伤怀,痛不欲生。 “你又为什么是妖?又为什么非得跟我们人势不两立?”赵东来也红了眼,哑声质问道:“你们龙族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尽人族?!” “……我爱错了,你也爱错了。”敖烨轻声,泪水盈盈不止,无声划过眼尾,淌了下来。 “好,说得好。”赵东来突地阴鸷一笑,道:“我就是要大错特错。”然后几乎雷霆动作,在他极尽厌恶地挣扎抗拒中,要了敖烨。 “赵东来……”敖烨眼角的泪被他轻柔吮走,下边却很凶残,他能感觉到,赵东来应当是第一次这般纵欲,这般动情,甚至每一下都带着极深极深的痴迷与沉沦。 “敖烨,你怎么就是不懂……”赵东来喘声,仿佛跟他在此交替着痛苦,说:“我没得选,真的,我的命都不属于自己,我只有你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保全你活着。” 说得太真了,敖烨又信了他,在起伏和欲潮中一颗心被他的深深浅浅泡得糜烂。 “我们输了……”敖烨终于还是承认了这点,他抱紧了赵东来,痛得情难自制,又哭得难以呼吸,轻声:“陪我几天,你别走,只几天就好。什么龙族人族的恩怨我们都忘了……就在这里玩儿,像我们刚认识那几天那样。” 敖烨越说越难过,决绝和无能为力蔓延上心头,说:“我听你的话,你给我买东西吃。然后,我就回东海不出来,你也,再也不要来找我。下次见面,你死我活。” “……”赵东来也回搂抱紧了他,像是借着他的衣襟蹭眼泪,又像只是点头。 第47章 短短三月,天下惊变。 人族在此战中大获全胜,几派掌门商榷,却不像龙族那般将败者俘虏劳役,而是将余下投降的他们全部遣返回东海。 四大龙王尽数被围剿而死,包括其子,敖烨这才晓得他们龙王一脉只剩下自己。 都是农妇孺幼聊给他听的。 赵东来给此方天地下了禁制,护着敖烨,自己还得时不时亮相去忙活些战后琐事。他作为决胜此战的关键现在是举重若轻。 虽然敖烨没有参与此战,但先前恶名在外,他而今的处境很是尴尬,两族的仇恨尤在。 哪怕有禁制,其实也并不妥当,赵东来也心知肚明,他应当第一时间将敖烨送回东海,但无奈敖烨想再看看他,索性就这样了。 敖烨揉了揉眼睛,屋外日光斜映,一连几日都是大好晴天。真是可笑,恐怕天意也早倾斜天平,送春暖大地祝他人族得胜。 他抬手臂挡了挡,指痕尤在,龙族肤白下衬托得格外明显,昨夜他缠着赵东来跟自己痴淫了整宿,次日,他却还是一早就爬起来忙活去了。 他竟屁事没有,倒害得敖烨腰酸背痛,那点妄图乱他道心的小九九,反而把自己的心给套进去全惦念他去了。 “好个紫薇啊……”敖烨扭头,看去随赵东来打下此战的剑,正倚在柜边,安安静静。 敖烨眼里不甘流露恨意。 嘴上说是陪他,敖烨自然也忘不了家仇,舍身忘死,宁可不回东海,也要赖在赵东来身边,想方设法弄死他。 不报父仇,他回去怎么向大哥交代? 共他夜夜春宵,许他浓烈龙精,倒不如说是以淫.欲侵蚀他道心,敖烨被青铜环给禁了法力杀不了赵东来,那就耗死他! 敖烨重重地一砸床榻,震得嗡响。 他那一拍,赵东来端着个瓷碗进了来,用调羹搅和吹温递来喂他,细腻入微,柔声:“喝吧,别怕苦,放糖就失了药性。千年品级的灵参,总之就是滋补身体的。” “不甜不喝。”敖烨别他一眼,少爷脾气,掀起被子扭头只留给他个背影。 赵东来无奈,耐性至极,还舀起自个尝了尝,又递了过去,还说着软话告诉他不苦。 敖烨拿枕头捂头,闷声:“不喝不喝就不喝!” 其实是在生闷气,朝夕相处,他竟发现赵东来这人居然没有任何软肋,任何弱点! 第58章 无牵无挂,看似简单实则一点也不复杂,除了修行,就是治病,救人,打妖怪,最近多了一个宠着自己……根本拿捏不了他。 主要还是强,有那个紫气东来,打不过。 想到这个,敖烨忽地掀被爬起来,满目雀跃赔了个笑,正开口,赵东来先打断了他道:“这副表情,你又要猫什么坏,又想杀我?” 两人双双心照不宣,看去角落,那一坨各种由各种刀刃铁片拧成的疙瘩,都是敖烨对赵东来的刺杀,然而不巧,没一次成功。 而那柄王掌门送给赵东来的剑! 则冒了头出来,很是雀跃,示意都是它的杰作,得赵东来一个冷眼,又收了回去。 “我……”敖烨的志气又堵在了喉咙里,他用胳膊搭上了赵东来的肩,带笑问道:“既知道我恨毒了你,何必还对我这么好?” “随便你。”赵东来眼底略过一丝复杂,道:“我对你好,自也承担得起对你好的下场。” 意有所指呢,敖烨有点生气,猛地把赵东来给推开了,披上了件单薄衣袍就推门出了去,却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方才日出,这阵子又下雪,四季混乱,这种乱七八糟的异相这几日格外严重,甚至影响农耕。 肩头一暖,敖烨被赵东来披上了件厚氅衣,他刚说了句我是龙,不怕冷,却又被赵东来给揽腰抱了上来。 平日里装深沉,连开朗的笑都少见,这阵子却对他流露出片刻脆弱,铁汉柔情,真挚动人,柔声:“别乱跑,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东海。” “大忙人,你又要去拯救世界了吗?”敖烨抚上了他的手,心里还是有几分恋恋不舍。 赵东来说:“天生异相,民不聊生,几派掌门推演天道,说是要选一个什么人皇出来称帝,奠定世间格局,自此天下太平。” 下巴搁敖烨肩上,他温热的气息吹得敖烨心也酥酥痒痒的。其实敖烨手臂还藏着一薄如蝉翼的小刃,他们这个距离,滑下也悄无声息,捅去赵东来他则必死无疑。 可这阵子敖烨却又犹豫不决了。 “再做一次,再来最后一次。”敖烨转身搂抱,直白又欲求不满,轻啄舔吻着赵东来的唇,像专吸食人精气的深渊海妖。 赵东来垂眸,嘲他你每天都这么说,却是满满的笑意,把他拦腰抱起搁回了床榻,而那柄剑见风使舵地飞去关上了房门。 然后躺回地上,沉默装死。 - 下午,赵东来刚出门离开。 敖烨没睡熟,只是累躺在床上,察觉到身上软毯似被来人给撩了撩,后背稍一凉。他扭头眼神还朦胧,以为是赵东来还没走。 抓上来人衣领扯下来,就是往人脸上一吻,说:“怎么不走,又舍不得我了吗?” “我不是赵东来。”敖烨睁眼,对上了问天的木脸,宛如石化的僵硬表情。 敖烨立马推开了她,扭头穿衣。问天哪里像个羞女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还盯去了他一身跟赵东来欢好过的爱痕。 “哎呀,几大派掌门若是知晓了他们垂涎三尺、宁可卖女儿也要想方设法得到的紫气东来……赵东来轻而易举地就给了你这个龙族。” 问天摸着下巴露出玩味儿来,说:“只怕,烨二太子你没法活着走出大祁山。” “什么紫气东来?”敖烨看了看自己全身,也没感受到任何异样,但这次做下来不累。 问天起身,毫不忌讳,指尖撩开衣裳点了点他的下腹丹田,道:“在你体内,也许就这几天吧。原来如此,竟是多次用双修之法就能将紫气东来加固彻底种在体内。” 敖烨听着她生动的形容,脸红了。 问天摇头一笑,转而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你身上而今还有青铜环禁了你灵气流动,自然感觉不到。放心,虽然我们对紫气东来也知之甚少,但目前看来百利而无一害。” “你来干什么?”敖烨得她友好态度,问。 问天:“千秋门掌门之女待会要来替你取青铜环,赵东来怕她为难你,托我来保护你。” 敖烨愣了愣,手臂上的薄刃险些嵌进手臂,他就算再想报仇雪恨,几次三番,也免不得为赵东来的细节周到而心动犹豫。 “我……”敖烨开口。问天可算显露情绪,一拍桌面,意味深长,又饱含深意冷声道:“你——是最不该恨他的!人妖世仇,这是天经地义,你不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族?” “若非师父对他有重生之恩,他又身负我星宿门传承紫气东来,于情理上受制于我们,他一开始甚至不想参与人妖两族之争。” 敖烨颓声沮丧嘀咕:“可我父王,二叔……” 问天负手,踱步,看去房间角落里那一坨铁器,而后是穿好了衣服下榻的敖烨。 她厉声道:“他不杀四大龙王,还会有别人去杀他们!他,至少还能给你父王一个痛快,不加欺辱。烨二太子,你怎么不想想,以他而今的威望,反过来护着你这个敌寇之子,他又顶着多大的压力?” 敖烨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他对赵东来的爱才愈发扭曲哀怨,他咬唇,眼眶泛红。 抬眼,问:“替赵东来当这么个说客……你什么意思?他指使的吗?要我以死谢罪?” “你们龙怎么这么一根筋!”问天怒了,道:“我是气不过,他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还对他心有城府、屡屡杀机!你又可曾知道?” 问天眼中既是心疼,又是嫉恨。 她对敖烨倒是真诚:“几派掌门分明打算将你龙族赶尽杀绝,连东海龙宫也一并砸了,要将你们彻底抹杀于世。是他力挽狂澜,舌战群儒,为了你!为了你的家!冒着得罪所有人的风险也要给你博一条退路。” “……”敖烨沉默不语,泪盈满眶。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只是想告诉你。”问天肩膀一卸,勾唇,也抹去了眼底泪意,释然道:“既然他对你好,我也可以对你好。” 敖烨一瞠,看去问天,这个姿色绝佳,且倔犟且刚毅,强大不逊色赵东来的女人。 问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怕我么?别怕,我是好人。待会赵火灵来了你才该紧张,那婆娘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她一是为了师门也想紫气东来,二又知道你跟赵东来关系匪浅,三则她爹跟赵东来拜把子攀了亲戚。我一小人物,也得对她毕恭毕敬,只怕这大小姐得为难你。” “取了青铜环,你就彻底自由了,又有紫气东来傍身,明日回东海一行即便有人阻拦,有我,有赵东来,还有那柄剑——” 问天视线一斜看去那柄剑,道:“我们定畅通无阻,谁挡、杀谁!” - 半下午,赵火灵果真来了。 若问天是青竹,英气飒飒。那她则是毒花,一颦一笑都灿烂,锋利又明艳,这位大小姐并不像敖烨以为的娇生惯养,竟不带任何侍婢孤身前来。 她飘然落座,把玩着手上的粉绸纱绫,盛气凌人,道:“来此做客,没得主人替我上盏茶么?” 敖烨欲过去,问天则拦手先摆了茶盏去。 赵火灵瞟了她几眼,得她低眉顺眼,哼声,流露出不屑一顾道:“王掌门慧眼识珠,离开梨花门拜入星宿门,你还真一飞冲天了。一个伪灵根都能修行,好大的造化福气。” “无非师父倚重罢了。”问天给她斟茶递去。 “不过凤尾当了鸡头,还真以为我在夸你?”赵火灵跟问天并无愁怨,嘴上歹毒,权是因为此女仗势凌人,尤爱看人吃瘪罢了。 “什么梨花门,星宿门,在我们千秋门看来不过提鞋罢了。伯乐王掌门遇到了千里马赵东来,那倾力栽培的也只是他,你这般讨好追随他,以为自己能鸡犬升天?” 赵火灵站了起来,指尖撩去问天耳发,却又是看着敖烨说话,道:“难道是,你想跟那条龙一样,当赵东来的侍妾或者鼎炉?” “你什么意思?”敖烨问,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她会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哦,你不知道。”赵火灵拍了拍手,微笑:“你是龙族,多觉醒水灵根,众所周知水灵根最适合当鼎炉,你不是赵东来的鼎炉那是什么?真是又好使,又好骗呐~” 敖烨瞠目,下一句,让问天也瞪大了眼睛。 “当初你们对大祁山布下的绝灵阵各阵眼。”赵火灵说:“不是就是你亲自告诉他的吗?” 敖烨浑身冰冷微颤,被赵火灵的粉绸纱绫给轻抚过下巴,听得她得意洋洋,继续道:“那天在你龙族王宫,你可是一五一十,告诉了我们一屋子人呢。” “否则的话,仅凭你星宿门从未现世的功法紫气东来,如何服众?赵东来一介散修,又怎会突然参加宗师级别的战斗,其他几派掌门还肯把杀龙王这等头功让与他?” 敖烨抖唇难以置信,气血涌心口呕出血来。 赵火灵欣赏着他的生不如死,继续补刀说:“烨二公子,你该不会还真以为,赵东来会放下他好不容易博来的功勋,而去喜欢上你这个一无所有的龙族?你只配当鼎炉!” 第59章 敖烨浑身一震,被问天给搀扶上了,她柳眉一横,已掏出手上皮鞭欲挥。 但那柄赵东来的剑却先飞了出来。 快如闪电,划过赵火灵脸上留下道口子! 火辣辣的疼,赵火灵摸上了脸,看到一手血腥,又惊又怒,道:“你,你们!找死!!” 她掐诀念咒,敖烨脖子上的青铜环鸣起,又疼又响又震,不愧是一派掌门的本命法器,他法力被禁,呼吸困难,更有被抽取灵气的脱力感袭上来,瘫软倒地挣扎。 “笑话,龙族杀我门人在先!老娘会放你走?”赵火灵的粉绸纱绫射了过来,她暴喝道:“今日就是来将你给抽筋剥皮的!” 问天一鞭挥了上去,吼:“赵火灵,你可是代表千秋门!不顾几派联盟的友谊了吗?!” “分明敌寇之子,你们星宿门都包庇再三,那不如就由你挑了这个头,叛出仙盟吧!”赵火灵坏笑一声早有预谋,念咒操作青铜环,竟是要将敖烨给直接勒死的力道。 赵东来那剑这阵子像是脑子卡壳,到处乱飞,分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帮谁才好。 赵火灵还在诛心之论,道:“二位痴心人,你们以为赵东来为何这阵子缺席?什么议事,什么脱不开身,无非他的托词罢了。他以赵姓跟我爹攀亲,就是看不上你星宿门,想傍上我千秋门这颗大树……” “不是他来不了,而是他、想、娶、我。” 她红艳的唇一字一顿笃定自信,敖烨看着,忽地悲上心头,心死如灰,浑身骤起灵气,甚至还缭绕了一丝紫气。 他撕心裂肺,只瞬间,冲破了青铜环的束缚! 问天不是敌不过赵火灵,只是恐真杀了人坏宗门名声,只好一鞭将她给击退,提了那傻剑,又把敖烨给搂上迅速脱战飞走。 “算了,此地是留不得了。”她一鞭挥去,大力撕开粉绸纱绫,表情决绝冷毅,像是自愿承担起了护送敖烨回家的责任。 问天杀了出去,喝道:“信赵东来不如信我!今日就送你回东海龙宫!姐说到做到!” 第48章 东海偏远,距大祁山更甚,自问天带敖烨杀出十八仙门,赵火灵回去就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以毁坏仙盟合约之罪扣在了她的头上。 通灵各处,导致这一路追杀暗刺不断,问天却从没抛下他,就连敖烨也不理解,这个一开始对妖族恨之入骨的女人又是哪里来的大发慈悲。 “我口渴。”敖烨飞过某处市集,看去城镇道路边一处茶摊,竖了个免费的牌子,眼巴巴地望着捏鞭备战问天。 她看去,瞪了他一眼不耐道:“憋着,这里是城镇,待找到什么河流小溪再说。” “再不让我去水里泡泡,我要成鱼干了!”敖烨说着,狠拍去驮着自己的那柄飞剑,这死剑这几日充当问天跟班不让他乱跑。 这把剑好心当龙坐骑,还被虐待,也像泪眼汪汪看去了问天。 “那不正好,成鱼干了我就把你叠成纸揣兜里,方便携带。”问天扫他一眼,勾唇。同时她指尖弹去一蹦那剑,念了句听话。 “……”敖烨气着了,嘀咕瘪嘴哼哼唧唧:“你这个婆娘怎么跟赵东来一样嘴欠?” 很奇怪,问天从一开始不理解赵东来,觉得这条龙是傻缺,到这十几日的相处,竟也从碾压他们智商中觅出了一丝乐趣。 尤其看他吃瘪,尤其好玩儿。 问天紧了紧手腕上的鞭,挑眉道:“他唤我一声师姐,按理说,应当是他学我的。” “不管是紫气东来,还是王掌门对赵东来的青眼有加,我看出来了,你心里对他挺不服气。”敖烨托着下巴,露出睿智来。 “是啊,我苦修十几余载,虽是伪灵根但总好过他连灵根都没有的赵东来……”问天略带伤怀,扯嘴道:“即便当初是我带濒死的赵东来回山门,但也不明白,为什么王掌门会将禁术传给一个外人。” “紫气东来是你们星宿门王掌门独创的?”敖烨不理解他们仙门历史,好奇问。 问天回答:“据说王掌门年轻时也是修真界中姣姣强者,自己独创功法,开山立派有了星宿门,却无奈盛年痛失爱子,闭关几十余载,疏于经营仙门,于是星宿门就落魄了。” “再出关,据说是独创功法大成。那日来梨花门点了我,在原仙门我天姿并不好,还以为自己终得出头之日,于是入了星宿门勤学苦练,结果采药,碰上了失足坠崖的赵东来。” 问天皱眉:“赵东来因我而死,我对他有愧,求师父救他,不料师父……竟将功法传给了赵东来!按理说,我入星宿门有五六年了也算半个内门弟子。” 问天眨了眨泪眼,沮丧道:“我真不明白,扪心自问我对师父、星宿门,甚至比原先梨花门还要尽心尽责……因为掌门的星宿之法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无视灵根!自他授我功法,我便发誓毕生要效忠于星宿门!我不明白我哪里不如赵东来……” 敖烨点了点头,这下可算晓得了,原来问天对赵东来的执念不全是男女之情。 “最让我们难过的是,原本师父的星宿功法就叫紫气,自赵东来继承后,他竟舍得将功法加上他的名字,叫紫气东来!” 问天摇头叹气,万般无奈:“师父平日里将这门独创功法视为毕生之杰作!居然舍得如此……呵,不懂,他对赵东来太好了,好得让我们星宿门所有人都羡慕。” 敖烨啧啧几声,飘去问天身边撞她胳膊,压低了嗓门说:“既然你这么想要这功法,要不,我也用双修之法把紫气东来给你?这几日我尝试了,就五感强了些许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问天当即双目一直,默默飘飞离开,跟他拉开了距离,说:“早听闻你们龙族男女不忌。可别,我嫌弃,只怕赵东来晓得了会劈了我……” 话音一落,敖烨骑着的那柄剑忽地破鞘,射了出去,飞去寻了某个渐行渐近的小黑点人影。 来人也眼疾手快,探手握住了飞来的那柄剑,配合得当,同时侧身一挥,对身后尾随来的队伍,斩出道光艳的剑气! 那头哀嚎遍地悲吼四野。 “赵东来你什么意思?打我们干什么?” “傻了吗你?就说他跟那条龙有一腿!临阵反水了!” 敖烨还没能看清,只察觉腰身被来人一揽,眼前一花,眼前出现了那熟悉的断眉,赵东来瞪他一眼,瘪着嘴,像生气。 “跟着别的女人跑得挺快啊。”他哼了声。 敖烨一个惊眉,回搂抱牢了赵东来,往他脸上啵了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赵东来垂眸,盯着敖烨很明显笑了笑,头也不回道:“问天师姐,没你事儿了,快回去吧,就说是敖烨强迫绑票你的。” “你要干嘛?”问天看去他身后射来的万丈满天光雨,还在犹疑,就是说赵东来这下是彻底叛出仙盟了。 赵东来可算本性流露,他灿烂一笑,一挥手,袖子里飞出粉绸纱绫,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千秋门赵火灵的本命法宝。 也就是说他收拾了赵火灵…… 敖烨瞳孔地震,在铺天盖地的粉红纱帐下,对上了赵东来和煦又明媚的爱意,他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心事压力,大胆而又调达地说: “跟他回家,顺便干翻全世界。” 他说得很轻快,很认真,从心而动,没有任何隐瞒深沉。 敖烨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凑过来的那个吻。 这一幕,粉纱盖过天际,那些夺命的光雨如流星闪过,他们身后确实全是敌人,更衬得敖烨眼里的赵东来宛如救世天神。 敖烨被亲的同时,听见了他身后那些人咆哮:“赵东来你蛇鼠两端!四大龙王都是你杀的,你以为龙族会待见你吗?!” “杂碎!枉费她对你一片痴心!你还我灵儿的命来!”远远地传来了千秋门赵掌门撕心裂肺地咆哮。 他浑身一僵,心里火山犹如被冷雪当头淋过,于是猛捶赵东来欲推,让他冷静。 赵东来松嘴,转身别着剑傲视众人,冷眉凛然不动。问天倒是扫了他们一眼,拱手说了句抱歉,然后飞回了仙盟。 “赵东来……”敖烨笑了笑,却带着艰难,说:“我说过的,下次见面,你死我活。” 赵东来侧头疑问,忽见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刃捅杀自己胸口而来! 敖烨轻抚了抚赵东来的脸,然后一掌推开他,愁思撒泪,柔声说:“你别做傻事,这一刀受过了,回去,好好当你的屠龙英雄。人妖终究殊途……我听你的话,再也不离开东海龙宫。” 这样他们应当都会得偿所愿,各自安好。 敖烨以为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却见——赵东来根本不在乎那点小伤,魔怔一般,任凭那刃往胸口狠扎刺去,众目睽睽,带着抛弃所有人族声望功勋那般决绝,惶惶不安,不管不顾地拥抱自己。 “你疯了?”敖烨悄声,泪流满面,颤声:“你不要命了?你这样会再也回不去的。” 第60章 “你不是说过,一定要我喜欢你吗?为什么反悔,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又临阵脱逃了?”赵东来吼道:“你说过的,得不到我就要杀光所有人!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你的志气呢?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回去!” 那柄剑也非常激动,弹了弹蓄势待发。 敖烨皱眉闭眼,将眼泪逼了回去,用力回搂抱了赵东来,再一睁眼,说了个好字。而后化形成龙,咆哮一声,带着赵东来向仙门众人飞袭杀去。 - 一人一龙一剑跟仙门各派打作一团。 问天则坐上了已空旷无人的茶摊,自顾自抿了口茶,感慨:“我真搞不懂……” “有什么好不懂的。”嗓音凭空传来,她身边出现了星宿门王玄机的身影,老人捋了捋胡须,道:“人妖势不两立,这句话是谁说的?说这话的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说这话的?” 问天起身,忙鞠躬行礼,“师父。” “林雯雯啊,你总爱问个理由,所以我给你起了个问字,让你自己再选一个字,你却选了个天字。”王玄机意味深长道:“这个天字太大了,一般人驾驭不住,上一个起这样名字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问天当然知道,于是当即下跪磕头,道:“徒儿……不敢有那样捷越的心思。” “我什么也没说,那是你自己的事。”王玄机一甩手里拂尘,仙风道骨,在问天眼里他几乎没有人欲,看去那场乱斗却还是眼带几分愁绪热泪。 他道:“你们都很好奇,我为何偏偏待赵东来这个散修另眼相待……事实上,我所独创的星宿门功法不止强悍,反而还非常诡异,因为我的亲生儿子,便是在修行了功法后,莫名爆体而亡。” “也就是说,这门功法会挑选他的主人。” 王玄机道:“我也是钻研多年后才发觉,紫气确实无敌,但它具备一定的意识。若是得不到紫气的认可,它就会反过来抹杀掉习术者。宁可等待下一个能发挥它实力的强者,也不甘于为庸人所用。” “我是发明了紫气,但连我也不敢轻易将它融入体内驱使,所以我也不敢将它传授给你们……当初你带赵东来上山,我传他紫气,是因为他失足坠崖浑身筋脉尽断,一个将死之人,我姑且死马当活马医,能有今天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问天得知真相,肩膀缓缓一卸,不诚想竟是紫气择主,心里还是不甘。 王玄机面带惆怅,看去赵东来,更准确地说是他手里那柄剑,继续说:“人不能不服老,年轻人果然是更有干劲啊。” “我为什么不拦赵东来,还把那柄寄存我儿子魂魄的剑,送给他。”王玄机对上问天的惊诧,眼底含泪,无奈:“别意外,多年来我也无人倾诉,此时此刻不是以师父的身份跟你说话。” 问天抬头望他,竟觉得此时的他如通天道,她被王玄机搀扶起来,继续阐述。 “龙族败了,人妖之间难道就和平了吗?只要有灵力,各自为了修行,人与妖的恩怨将无止无休,事实上都是为了进阶谁又真正有错呢?” 忽而有人路过,一位老妇抱着她的孩子脚滑跌倒在地,双目惶恐地看去那自天而陨的光箭来! 她是普通人,挨上这一下恐怕非死即伤。 问天一鞭挥去,轻而易举地替老妇挡下,得她友声再三感谢,而后抱上孩子跑掉。 王玄机抬眼,望去天际不知想到了什么,铿锵有力道:“还不如直接改了这世道,既水火不容,那便不要强求——将人与妖,普通人和修行人永远隔绝开来!” “先生……”问天颔首拱手,答:“高见。” “昨日仙盟议会上,都反驳我这等狂言悖语,只赵东来觉得我这个提议利国利民。” 王玄机眼中带着期许,说:“不,甚至更早,早在我用紫气救了他,他醒过来后听我一番胡言乱语,想必他就已认可了我。” “问天,难道你就不想改变这世界吗?”王玄机看去她,果然,在她惊愕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也曾有过的热血和向往。 “谢师父点化。”问天刚一开口,王玄机却摆了摆手打断,说:“若真有那天,只怕星宿门也将不复存在,也不必再唤我师父了。你还年轻,一生还长,像他们那样去闯出一方天地吧。” 问天心里情绪万千,既是对未来的忐忑又是期待,她对王玄机重重颔首,最后恭敬一礼,然后蹬地,挥鞭飞去。 万里无云,各路大能各显神通,敖烨正替赵东来用龙尾巴扇人,见着一鞭挥来,将那人猛地缠喉给扔甩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敖烨赵东来异口同声。 问天哼了声,款款飘飞优雅而来,甩了甩马尾,道:“自然是加入你们干翻全世界的痴心妄想咯~” 那边甚至有星宿门的门人,疑道:“那是问天师姐?她怎么也反水了……对了,掌门呢,一开始还在的怎么不见了。” “男人婆。”赵东来眉眼带笑,别了她一眼。 问天一听就来气,捏了鞭吼:“你恋龙癖!” “我乐意。”赵东来毫不生气,还拍了拍敖烨龙脖子,像是从来没这么自在潇洒过。 他捏紧了手上的剑,坚定又自信,迎整个仙盟阻拦也不惧,同问天勾唇,杀出一条路来骑龙而去。 第49章 赵东来横剑接过了一杆长枪。 不出所料,是千秋门的门人。赵东来冷哼,眼神凛冽,瞳孔紫光乍现,手腕甩起剑花一绕将那杆枪给挑飞上空。 枪落了下来,那人还欲去拿,不料赵东来已闪身过去,侧腿一脚点枪踢踹而去,那枪如离弓之箭,捅穿刺破了他的胸口。 尸首表情可怖,坠落略过了千秋门赵掌门的脸,同样亦是惶恐不安难以置信,他抬头,嘴唇颤动,眼里亦又愤又恨。 那可是他千秋门最卓越的弟子! 赵东来勾唇,忽地一个附身冲刺,只破入了层层围剿他的仙门弟子人群,友声:“诸君,你在为灵根不够纯粹而发愁吗?” 他一剑又拦挡,那个人察觉他没有杀意,听得他又带笑,“你在为修为迟迟不能进阶而神伤吗?” 不止敌方弟子,就连问天跟敖烨,一时间也没搞懂他在干什么。只见赵东来穿梭在人流之中,打得行云流水,同时满嘴跑火车,道:“又或许,为了更强的肉.体强度日夜苦修而疲惫吗?” 终于,所有人看去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看起来非常正经严肃清高的死人脸。 “加入我吧,同我作战!”赵东来摊手傲视,沉浸其中道:“我将授你仙门至尊无敌秘术紫气东来,不需要灵根,不需要天赋,更不需要苦练体魄!你仅仅是拥有一点点紫气,便可以强悍如斯,所向披靡!” 问天给气乐了,呵呵干笑,挥鞭,略过敖烨疑问一句:“他一直都这样?” “我也才知道。”敖烨别了别龙脑袋,很嫌弃。然后腾身飞了过去驮起赵东来,配合了问天就要冲破包围杀出重围。 敖烨还以为赵东来这一出是突然抽风。 正准备逃命骂他脑缺。 结果还真有人被挑唆,尤其是那些星宿门的门人,最先破防:“好哇赵东来!你终于承认自己被开小灶了!老实交代!为什么我派王掌门要将紫气传授给你!” “什么?紫气,什么玩意儿?” “是啊,兄弟们,早知道赵东来原先废材一个,没加入任何宗门派别,他没有灵根,可自他加入了星宿门后,就变强了!” “还有她——”更有甚者,指去了问天道:“我认得!林雯雯!原先梨花门的伪灵根,也是加入了星宿门后就一下子变强了!” 好几个门人四下打量,见掌门不在,于是也开始肆无忌惮道:“既如此我这个星宿门门人也就直说了!我派掌门王玄机其实一直在暗中研究某独创的修行功法,就叫紫气,无需灵根,无视天姿修行!” 此言一出,全场炸锅,对此议论纷纷。 “什么?我自打入门以来,就被告诉没有灵根的人不配修行,除了淬炼筋骨的体修,世上真存在这样无视灵根的功法吗?” “有的,兄弟有的。”赵东来弹了个响指,指尖果然萦绕了一丝紫气盘旋。 任谁有什么独门杀招不是藏着掖着,他这个举动,看愣了千秋门,也看愣了星宿门众人。 除了问天晓得……这黑心的骗子。 “就这?怎么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 “不能吧,普普通通小火苗,紫色的。我看赵东来那体魄,包括他用的手段也都像是体修。我反正当不了体修,太累了。” “哎星宿门哥们说说,这等好事,你派掌门为什么唯独传给赵东来?” “对啊,灵根太吃天姿天赋了……我当年也是伪灵根,后来洗涤灵根滋补了好些天材地宝才将差距给弥补的。” 千秋门赵掌门看局势不对,刚准备发作,却见竟是他门下的弟子最先开始好奇。 第61章 “哎赵东来,先别急着动手,我们聊聊,这等秘术你又为什么愿意传授给我们?” 赵东来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胸口,残忍一笑,将敖烨捅去的刃给挖了出来,画面残忍,鲜血淋漓的同时紫气乍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东来白着张脸,说:“兄弟们,你们试试那滋味就知道了。” 铺天盖地的紫气飘来散发着异样的香。 果然,有人犹豫,有人跃跃欲试,指尖一触那丝丝缕缕的紫气,就被吸了进去,当即现功感觉灵气暴涨,于是部分人放弃了打斗,直接开始抢紫气,原地炼化。 他失血过多,有些头晕,才刚向敖烨探了探手,就被化成人形的他给接过搂上,赵东来低声:“趁他们不注意,我们快跑。” “紫气择主,就这么点也根本不会巩固,你倒是还挺会钻空子。”问天赞他一句,这下开始替他二人开路。 以三敌群终究还是有点吃力,他们这下可算是有了片刻的脱身之机。 “赵东来!”唯独千秋门赵掌门对紫气略有了解,能看出他这就是个幌子,暴喝:“你以为你跑的掉吗?!” 同时一身罡气,连带着某复杂的法阵,浮现起周身拦在了敖烨身前,气势汹汹。 敖烨却一笑,道:“真假与否!弟兄们看好了!我身上便有赵东来传授的紫气!” 他冷眉一指,运转赵东来留他体内的紫气,身后龙形法相顶天立地,嘴里酝酿好一记凶悍的灵炮射了出去—— 法阵被破,所有人瞠目结舌,看去当今最为强势的千秋门掌门,他也瞳孔地震,看去自己胸口前被凿出的巨大血洞。 一派掌门,居然被紫气秒杀了! 敖烨挑眉,爽朗又活泼,携了赵东来离去,留下一句仿佛开宗立派的狂言悖语。 “诸君,何不一起改天换地!我东海龙宫备茶以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 然而,回到了东海龙宫的敖烨,对上了他带着伙海兵守门的大哥敖泽。 外出征战不见,他大哥还是那么斯文,明明父王给他留了那么多虾兵蟹将,他完全可以闭门不出,跟这个爱上杀父仇人、还捅了大篓子的弟弟划清界线。 敖泽青筋暴跳,一巴掌一句恨铁不成钢,道:“改天换地?干翻世界?还备茶以待,有朋自远方来?你把我们龙宫当成供他们人族的歇脚地方了?!” 真好,居然还是亲自动手扇我。 敖烨感动地想着,忙着搂赵东来没空捂脸。 “这就是你看上的那个人族?”敖泽看去靠他肩膀奄奄一息的赵东来,还挺有礼貌,也很不要脸,扬起手挥了挥打招呼。 说“嗨~”然后继续倒敖烨身上毫无愧意。 “关去地牢吧。”敖泽冲属下示意,他并不消息闭塞,反而关注战局,总之就是对赵东来干的事全盘熟知。 赵东来听到地牢二字,一个弹起。 “大哥,不要。”敖烨挽着赵东来胳膊,像带赘婿见丈母娘一样还护上短了,说:“他受伤了,我们不能乘人之危,有什么恩怨待他养好了伤再说吧……” 敖泽气得肝疼,用龙族的语言吼二弟:“那他趁你之危从你嘴里骗出龙族绝灵阵情报的时候呢?! 敖烨垂了眼眸,闪过盈盈泪光,很委屈,水下反而将他们龙族的皮肤衬得更白,他本有些硬朗的相貌都变得柔和起来。 赵东来听不懂,但见着了他表情的失落。 想必是他大哥敖泽要赶自己走。 于是他忽拂袖拱手,由于施加了避水罩,只发丝衣袍随水波翻飞,铿锵质地,道:“大哥,敖烨我送到了。对你龙族的亏欠赵东来无言以报,也绝无将麻烦再带给东海龙宫的意思。” 说罢,他转身就走,结果刚去几步,回来往敖烨脑门上吧唧亲了口,又打算走。 敖烨没选择继续跟上赵东来,只泪眼汪汪看着他。当然他大哥也摁上了他肩膀,扶额叹气,同时附耳友声叮嘱。 敖烨回头,又惊又喜,嗯嗯两声从敖泽手里接过一传音贝壳,然后立马追了去。 似乎,他忽略了敖泽的叮嘱:“记得回来,现在外头很乱,你把传音贝壳送了就记得回来——听见没有——”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今日云彩霞光,斜阳若影。赵东来破水而出,对上了正撑着脸专心烤鱼的问天,刚想问下一步,问天头也不抬心照不宣。 她说:“龙族没了,共同的敌人没了,千秋门掌门也没了,就等同于大家聚在一起的主心骨没了。” “再回去,仙盟势必一盘散沙,我比你们谁还要了解仙门各派,皆时又是勾心斗角,为了各自利益你争我抢——赵东来,应当是我问问你下一步该当如何?” 赵东来还没走进,却见,她烤的鱼突然跳了过来,更准确地说,是被她当作烤串的那柄剑飞了过来,躲自己身后发抖。 “……”赵东来拍了拍他表示安慰。他知道,这是王掌门托付给他的一缕残魂,确实很能打,就是可惜有些呆头呆脑。 “要不你们去长生天,那里是当今世上唯一人族跟妖族能和平共处的地方。”敖烨的嗓音自赵东来身后传来,很轻快。 赵东来微愕一瞬,然后回首,眉眼含笑。 “去那里,仙门的人也拿捏不了你们。”敖烨走来,同时眉心舒展,将手里的传音贝壳递给赵东来,轻声:“我可以带你去,眼下时局动荡,我还是得回龙宫守着。然后,你记得有空就给我报平安。” 赵东来搂上了敖烨,他隔着血海深仇却再三失而复得的龙,闭目轻嗅很是眷恋。 问天看着那股肉麻劲儿,直摇头叹气,伸手一探,把那柄凑热闹的剑召了回来。 她循循善诱,对着剑说:“一对断袖罢了,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记着,别学他们,都成双成对了那我怎么办。” 说罢不再啰嗦,四位嘉宾星夜赶路,在老龙识途的指引下东躲西藏,去往了所谓遥远且又神秘的长生天。 哪怕再回想起,敖烨也可以说,那是自己毕生最快乐的一段赶路时光,赵东来跟他划船打猎,共枕黄昏,夜宿草榻,数星星看月亮…… 他们在这样的短暂里忘却了所有恩怨,只剩彼此,只余真心,赵东来人很简单,可敖烨却总觉得他的心却很复杂—— 时而看到,他孤身垂钓,明明才二十来岁却总爱当姜太公,那天雪落纷飞,他一身蓑衣撑船游湖,那种缥缈悠远又孤单的样子,落入敖烨眼里看不懂他。 赵东来总爱叹气,那种失落而又落寞的感觉,仿佛天地只余他一个人苟活。 敖烨没多想,经常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赵东来总是笑笑,扶额遮眼,不知如何作答,很像敷衍。然后又被敖烨给拽了来凶巴巴地逼迫他看向自己,这才说什么因为你是第一个爱我的人。 是了,赵东来人简单,心却很复杂。 在他这种满心算计唯利是图的人看来,敖烨单纯,幼稚,又傻又好骗……还单单为了爱自己而失去了很多,这太蠢了。 但确实除了敖烨,没有任何人对赵东来说过‘爱我不然杀你’那种话。他有点良心,所以愧疚,于是对敖烨好。但是他良心不多,于是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要了敖烨同时还卖了他。 更可以两面三刀,屠了龙族又转而背刺人族,但其实他就只是觉得赵火灵没敖烨听话,他知道,自己从来跟星宿门王玄机才是一类人。 为了大业,他们势要做点什么出来。 “长生天么,其实我也有所耳闻,需得一名在籍妖族的舍命举荐,方可进去。”赵东来眯了眯眼,回揽了敖烨在自己怀里,舔了舔他敏感的龙角,这下偶尔在自己面前他也懒得隐藏了。 “嗯……”敖烨耳根发红,浑身胆栗,说:“你别动那里,早知道我用法术藏起来。” 赵东来眼底略过紫光,很森寒,让敖烨几乎觉得冰冷的嗓音:“龙族为万妖之王,你爹没了的事情传遍长生天没有?” “应该没有,问这个干嘛,怎么了吗?”敖烨有些惴惴不安,但赵东来又笑了,让他打消了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们明日就去长生天。 深冬入寒,问天不在,只他们俩在一艘小叶舟上,赵东来说冷,可明明龙的体温也不高,他却执意要埋去敖烨的体内。 敖烨头发发麻,在混沌中又被他给占有了,船身摇晃,比他的腰还颤得厉害,他听着船只破冰一下下的咔哒声,像赶路。 这次很明显,赵东来不演情深,不加掩饰,在他身上变化无穷,尽情释放紫气。敖烨往前一耸用胳膊肘爬了爬,没用,舌尖被赵东来给用手指拽出来,用吻给狠狠欺负,呼吸也拉出银丝,满是欲望。 他在迷醉中听到了他说:“我曾听过一种说法,以你之名,冠我之字。从今天起,叫我东华,好吗?” “华,什么说法?”敖烨脑袋昏昏的,他知道赵东来又用了紫气折腾自己,但没在意,他心甘情愿。 第62章 “取你名字的那个‘烨’字,我又琢磨,你不喜欢赵火灵,所以把火字偏旁去掉,单称一个‘华’字。” 赵东来低低哼了一声,极尽磁性暧昧,敖烨红着脸探手一伸抓去了舱内草席,却颤了颤,他作为龙族本来不该怕冷,此时此刻觉得湿得发冷。 “我爱你……”敖烨从喉咙艰难挤出一句。 赵东来在温存中再度变得无情,说:“我也爱你,所以你什么都愿意给我对吗?” “我愿意。”敖烨头好晕,彻底昏了过去。 - 次日暖阳入水,很温暖。 敖烨漂浮在这片水域之上,再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东海。他正意外,猛察觉自己根本直不起腰来,已化了龙形,背脊生疼,转脸惊恐看去—— 自己的龙脊骨没有了,不疼,是因为药。 赵东来抽了他的龙脊! 而眼前,浮现巨大而又坚实的防护罩,几乎涵盖了整片龙王管辖的海域,像不进不出。 敖烨难以置信,四下打量已空无一人,连问天也不在,他伸出龙爪想去碰一碰伤,其实不疼,眼泪却先滚了下来,心如万刀剜过。 他才知道,赵东来原来是个好手,因为切口整齐,干净利落,没有伤到龙身上的其他地方。 而那只传音贝壳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 他没带走。 敖烨好难过,捏上了贝壳,哭得像个孩子呛声唤道:“大哥,我,我真的好笨……” 第50章 敖烨被敖泽接回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食不下咽,辗转反则,消瘦得不成样子。 敖泽以为他是因为疼,可每每问他,却又说没事,压根不疼,就一个人枯坐发呆,堪比是行尸走肉。 而整片东海疆域,则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法阵给笼罩在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余下龙族惶惶终日,无能为力,战力精锐被上一辈龙王全部带去打仗,除了敖烨,全被人族屠灭,现在的东海只余下了羸弱的老残妇幼。 所有人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只很长一段时间后,听天际惊雷乍响,炮火声不断,像是天神打架,接连几个月天摇地动,四海震颤,而敖烨奔袭看去,又是那种紫云彩霞的异相诡异天气。 就知道是赵东来……又干什么去了。 敖烨对他恨之入骨,但无奈他不中用,还是免不了为这该死的男人心神不宁。 被赵东来抽了脊骨,龙却还能走能跳。 他也很奇怪,后来翻阅一古书,得知了自己脊骨里那玩意儿,不是药,是一种极其罕见,名为肉身灵芝的天材地宝。 而且据说很难很难才可以找到。 足足百年,已经又重新长了脊骨出来,整个过程,敖烨除了腰软背酸,从没感觉过疼。 在日复一日地朝思暮想中,他对赵东来的恨,又变成了欲求不得。 敖烨觉得自己也真是贱到骨子里去了,他折磨自己,又呵护自己,又折磨自己,然后玩失踪又钓着自己……要是换作真正的龙族早该把赵东来万刀凌迟! 可敖烨做不到,他的心已经完全输了,栽到了那个不长嘴的死狗男人身上去。 有什么话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嘛…… 敖烨愁思满眼,看去彩云璀璨的天际,很美,很盛大,那里骤地下起了血雨,飘洒下来,仿佛正进行着一场神的战争。 敖烨脸上落下红点,他指尖一抹舔了舔,果不其然,闻到了独属于赵东来的味道。 好没用,只能被锁在这个阵里一无是处。 他好想见见那个人。 最开始,所有龙族对这个阵讳莫如深,以为是灭族杀龙罩,结果后来才晓得,外头在打仗,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之几乎是人妖全部参战。 某天,有个遍体鳞伤的人族被追杀,濒死拍阵向龙族求助,进不来,被宰了,而后那些残暴的翼族,仗着自己会飞想进来抢占东海的地盘,也根本打不破。 所有龙族这才晓得了,这竟是保护罩。 三百年过去,天地异变,虽说四季如常,不知为何,保护罩一日比一日强盛坚不可摧,本就偏远的东海灵气却日渐稀薄。 正当敖氏兄弟为族人而忧心忡忡。 某天,不进不出的罩内进来了一队人。 领头的不是赵东来,反而是问天左使,敖烨一开始甚至没能认出她来,因为她化形成了男相,英姿飒飒,气宇轩昂。 问天飘飞而来,气势凌人,在敖烨眼里看来高高在上,傲慢轻视。 他说:“龙族听令,而今人妖永隔,三界分离,由神统领,东华帝君为天下共主,尔等受其庇佑方可灭族之灾,还不速速叩拜跪迎帝君——” 他话音一落,阵法尽碎,烟云雾缭浮光金云略过后,敖烨瞳孔放大,看去那人,东华帝君,也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赵东来。 一身黑衣金绣卷云文武袖袍,断眉仍在,面相变了,悲悯又仁慈,但敖烨了解他,在他的侧视中品出了几分冷漠,和狠绝。 他姿态散漫,唯我独尊,伫立在形形色色的诸神之中,脚边飘着只绿毛乌龟驮着颗精小的黄山松正在修剪。 将军不见刀剑气,高僧没有香火气。 敖烨脑子里冒出这么句话来,然后…… 觉得赵东来好装。 正心里嘀咕,他浑身一轻飞了起来,众目睽睽被赵东来提了上去,跟他对视,敖烨觉得这场景太过严肃,怎么也不适合谈情说爱,正准备尴尬。 多心一撇,看到了赵东来身边那个少年。 虽没看过,但总觉得有股熟悉感,他也留意到了自己,拱手一礼客客气气道:“烨二太子,久仰了。我名斩日,你我几年前见过,我乃帝君的配剑之一。” “诸君随意,大战收尾在即,各司其职和睦共处,我带我们的新任龙王去上天庭逛逛。”所谓的东华帝君死盯去了敖烨,眼里意味不明,却分明掖着暧昧占有欲。 只眨眼,帝君跟龙王化为白烟消失,不知何去。 - 都是所谓的上天庭帝君了,还以为情欲灭绝,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俗人痴相一个。 敖烨被他怼在凌云霄殿上,缠绵深吻,殿里空无旁人,仙气缭绕。敖烨被他压得很牢,背后是凿刻的白玉雕石,双龙戏珠的那颗珠子硌在自己的腰间。 他想要自己,敖烨一个后缩抗拒,手搭在某什物上,余光看到了自己的龙脊骨,被当成了剑,堂堂正正摆在了剑架子上。 老子的脊骨……敖烨眼底带恨,看去他。 传闻中百战不胜英明神武万古至强分离三界人人敬仰爱重的东华帝君—— 被他狠踹了一脚,几把。 赵东来表情抽搐,皱眉看他,但为了保持风度没去捂蛋。 “赵东来你以为你成了帝君就嘚瑟了是吧?也就老子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杀千刀的狗人!你还我龙脊!还我父王!” 敖烨眼里带泪,也不知自己对他究竟是恨多还是爱多,一把提了自己的龙脊,劈去他,吼声:“老子今日定要跟你分个你死我活!你跟我打一架!老王八蛋!” “打打打打,打死了你来当帝君统帅三界。我正好嫌烦了,比当皇帝还逼事多,朝九晚五累死个人……来来来,打死我。” 赵东来不为所动,摊手,开始没皮没脸,敖烨发觉他这人怎么完全摸不透个性,变色龙似的一天一个逼样?于是没手软。 脸上被劈了很深一口子。 敖烨冷哼一声,挑眉,看去他任打任怨的脸,暴虐气还没完全发泄,又是一剑过去!赵东来却挥手一伸让那龙脊变成了鞭,拉长了捏手上把那边的敖烨一拽。 搂回了自己怀里,开始耐心哄龙,柔声:“三百年了,还想不通我为什么这么做?” “想不通。”敖烨湿着眼,咬牙切齿恨声:“我们龙就是笨,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不像你们人那么弯弯绕绕,心眼特多,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对我直说吗?” “好……我说给你听。”赵东来扶额叹气,说:“我跟太白,哦,也就是星宿门王玄机,我们的目的是促进人妖真正的和平,要彻底冰释前嫌,让大家伙和睦共处。”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在那个时间点,想做成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族龙族一战,你也参加了,作为龙王之子的你,本就跟人族积怨颇深。” 敖烨眨巴了下大眼睛。 “后来我带你回东海,更是火上浇油,差点跟仙盟撕破脸,还杀了千秋门掌门和他女儿。千秋门作为仙门中最强,声望高,影响力也大,实则我想拉拢他们。赵掌门死得好,给了千秋门内乱以便夺权这么个机会。” “这时我便已知晓天下即将大乱,我未来要面临的是什么——”赵东来继续说: “我把你的龙脊抽了,其实是对仙盟说你死了,给东海下保护罩,就是知道你们龙族势微,再二度战乱,恐有灭族之危,三年也可以让你们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直到强到没有任何人胆敢质疑我,我才好彻底放你们龙族自由……” 第63章 “伶牙俐齿的死骗子。”敖烨用唇去堵住了他的嘴,哽声说:“我信你。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也不要骗我了……” 赵东来指尖划去,自后颈抚摸直到他的腰线,又像追悔莫及,问去:“还疼吗?” 好温情,敖烨以为他后悔了,刚被感动得想宽慰他,却又听得赵东来相当笃定:“应当是不疼的,我对我手艺一向很自信,更可况也将肉身灵芝汁液做成药敷了去,生血肉白骨重新长出新脊骨不是问题。” 敖烨抬眼,没从他眼底读到惭愧,相反,全是他对自己绝对实力的自恋和傲气。 转念一想,无论是王宫里绝灵阵一事,还是后来他围剿四大龙王一事,以及他抽了自己的龙脊骨一事……敖烨从没有得到赵东来任何形式的抱歉。 甚至,直接无视自己,也不解释。 “赵东来……”敖烨开口,却见他皱了皱眉,有点不痛快责声道:“叫我东华。我不喜欢那个名字,俗气。” 敖烨瘪了瘪嘴,可算懂了,他这个人看似和煦,实则:说一不二,控制欲极强,不允许反驳他,非常非常大男子主义! “东华帝君?”敖烨扯了扯嘴皮,扭了扭的脖子,好笑:“真是吃了奶就忘了娘。” 他本意只是调侃,但无奈成了帝君后的人确实心态有变,东华甚至在想:除了他,现在只怕连王玄机都不敢这么骂我吧,好大的面子。 甚至不耐烦回答:“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为着你那个‘烨’字才起的这个名字。” “是吗?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后两个字呢。”敖烨随口一说,也没觉得这句话怎么了,在他眼里东华帝君更装,还不如赵东来。 可人家赵东来就是今非昔比了,现在就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很想尝尝朱重八变成了朱元璋的滋味。 “我突然想起,你父王叫敖仁璋……哈哈,这个名字起得不好。璋字,形容尖锐的利器。你父王的本意应该是想屠戮人族,但恐觉得‘人璋’不妥,所以改成了‘仁璋’。殊不知却触犯了天威,以武器去挑战历来帝王都强调的‘仁’字,无异自掘坟墓。” 东华说得一脸无所谓,睥睨傲慢又轻视。 是他杀了父王,现在居然还敢提!敖烨生气了,凝眉就想抡他个大嘴巴子,不料才抬起手来,却被他给定在了半空中。 东华将他的手给摁了下去,有点不乐,但却又不发作,将浮躁藏得极好,又恢复了赵东来那副装深沉的死样子。 敖烨懂了,他为了保持所谓的形象,能装一辈子春风和煦滥好人,但这人原本——就是天生的地痞流氓。 “不要回龙宫了,来当我的帝妃如何?” 东华蛊惑低语,将敖烨给扣在怀里不得动弹,他俯视看去小蠢龙,露出他恶劣而又放纵的本色来,像对待把玩一件喜爱的奇珍异宝那样,把敖烨给吃了个透。 “不……你脸皮厚,我不行。”敖烨想推他,又被他亲得发软,嗓音也变得绵软,说:“不是说好的让我当龙王?我要,回家。” 而今是天下佳人皆在手,东华活出自我,当然也只在敖烨面前,他口无遮拦道:“别啊,当龙王多辛苦,让你大哥去就是了,你那点脑袋瓜子,不如天天撅屁股挨操。” “你,原来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了。”敖烨不乐意在这里,死命挣扎,这怎么看也该是办正事的地方,不适合做.爱……太羞耻了。 “什么人?”东华笑笑,说:“爱你的人罢了。乖嘛,听话,在这里待几天再回你龙宫去。” 敖烨打不过他,还是妥协。 他微弱蚊吟,攥紧了帝君衣领,那身板正又体面的衣袍被龙捏得皱皱巴巴,当然没被苛责,东华还用手肘托上了他那双笔直的腿。 凌云霄殿,巍峨肃穆,代表着三界至尊的最高权力。仙气缭绕,白玉雕前的矮角鎏金台上叠着两个人影。 那位被后世美化得无可挑剔的东华帝君,不苟言笑,默声骑龙,垂首低眉跟敖烨接吻,尽情释放紫气撒野,在无人却空旷的大殿跟他交欢,一言不发,专注至极。 敖烨被他抬了抬下巴,望去,看他而今愈发仁善的一双眼,宛如菩萨低眉温柔,亦从容地吻了上去。 他诚恳得宛如信徒,道:“我也好爱你。” 第51章 帝君封敖烨为龙王,却仿佛早有预料,迟迟不放他回东海。 照理说,桩桩件件的往事都证明了,敖烨其实是龙族的罪人,在龙族眼里,他大哥敖泽才更适合坐龙王这个位置。 但敖氏弟兄关系很好,若非敖泽袒护,当初龙族被困的时日,被抽龙脊的敖烨早该被族人给咬死了。 三百年,在东海龙宫敖烨并不好过。 总之东华来这么一出,让龙族为敖泽不平,一连好几日有龙飞来上天庭骂街,明里暗里怒斥敖烨不端帝君不公。 可惜人家已封神登天,次次来,次次被揍,而今的人族掌枢灵气,根本打不过。 往事如烟,又或许是碍于帝君威严不说,敖烨跟东华的私情,天庭仿佛无人知晓。 敖烨一开始不知道,还是仙娥们八卦的,想给大哥通灵解释,但无奈而今被东华赋予了上天庭神格,敖泽没有,所以他兄弟二人没法沟通。 说起来,敖烨对东华的陌生也由此而来。 成了帝君,他好像变了,又或许是更早,在他决心要夺取权利至巅时,就变了,变得和煦开朗善良仁慈,变得像个值得所有人敬爱的完美领袖。 但敖烨知道,这根本不是他。 赵东来只是个,爱财如命,怂胆怕死,活得拧巴,不想承担责任的俗人而已。 可成了帝君后,他不能爱财,不能淫.欲,不能暴露喜好,不能让任何人揣摩心思,甚至连不耐烦的情绪都不允许被人看到。 只敖烨知道他的一身反骨,仿佛是被无形枷锁禁锢下的一具躯壳,在自己面前,他的恶劣低俗还有人欲,才能暴露无遗。 他几乎是报复性的,不知廉耻的,又苟且偷情的,总爱在拉着敖烨在鎏金台荒唐做.爱。 什么凌云霄殿,什么天下至尊,他时而享受这里,又时而恨透了这里。所谓的东华帝君仰头抬眸,望天花板不知所思。 流露出的疲态,竟让敖烨觉得他很可怜。 问他怎么了,却说没有,无聊而已。 只今天被紫气给折腾得头昏,恍惚间,听到了他模糊哽咽一句:“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自活过来后,由不得我选。” “为什么?”敖烨仿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捧着他的脸,问:“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我失言了。”东华次次避而不谈。 敖烨跟他商量的口吻:“说吧,我不告诉别人。你让我大哥当龙王,我也不走了,乖乖当你上天庭的帝妃。” 为了他,敖烨甚至觉得自己不再像龙族,不再暴躁,不再好强,屡屡对他妥协。 若他强势,我可以温柔。 “呵,怎么听都像是你们龙族占便宜。”东华怪笑了一声驳了他:“我这几日就是在等,故意让你当龙王,就是为了试探你大哥,不出所料他有谋逆之心,煽动龙族来乱我上天庭,蹬鼻子上脸。” “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敖烨捶去他胸口。 这也是敖烨的逆鳞之一,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拨他跟敖泽的关系,大哥真的很好。 东华攥上了他的手腕,怒眉厉声:“是与不是?我比你更清楚。敖烨,你要记着,你已入我上天庭神格,你不再属于龙族了,你仅仅是我的龙,明白我意思吗?” “难怪你一直不肯放我回去……”敖烨也怒了,从他身上起来就想走,说:“赵东来!你至始至终就没有尊重过我!” “我已经很久不用那个名字。”东华揉眉说:“敖烨,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好!”敖烨几乎咆哮,吼:“是我!一直忍让妥协于你!一直以来对你百依百顺,甚至连灭族之仇都可以原谅你!可是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东华没有笑,冷冷暼视看着他。 “你杀了我父王二叔!从我嘴里套出绝灵阵阵眼灭龙族大军!还美其名曰给人族一个解释抽我龙脊!赵东来,这些事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完全可以跟我商量后一起我们想办法!为什么?为什么你长了嘴不说?你……” “因为你是龙族!”东华一砸矮桌,吼声,然后又后知后觉自觉失言,有失偏颇。 敖烨没有哭,仿佛是早有预料,冷声说:“我就知道……哈哈哈哈你一直这么想。你从来对我心有隔阂,也没有彻彻底底相信过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用我好成就你的雄图霸业……” 敖烨一字一顿,说:“你没爱过我吧。” 他说得镇定,没有任何眼泪,这次仿佛已心如死灰,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点也不生气、不神伤、不要死要活。 第64章 东华难得慌乱,想走下来拉他入怀,喃喃道:“敖烨你……” 敖烨不知何时已又拿回了自己的龙脊剑,他狠砸甩地,将它给敲得粉碎,那些碎骨划过东华帝君眼前没有伤到他。 但东华却知道,他的心遍体鳞伤。 敖烨大彻大悟,说:“龙族战力太强,所以你限制东海灵气,就是忌惮我族发展过盛再次卷土重来。东华啊东华,你真是个深谋远虑的好帝君,好人皇。” “你值得被敬,却不值得被爱。”敖烨轻声,拂袖推门就要出去,不料刚踏上门槛却浑身一僵浮了起来,被东华给召了回去再被搂入他怀。 “你忘了吗?你被赋予了上天庭神格,这其实是王玄机独创的一种功法,可以绑定所有人以便被帝君操控。” 东华勾唇笑笑,露出阴沉和极深的眷恋,摸他下巴,道:“阿烨,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敖烨一惊,咬牙切齿厉声:“那我就自爆,给你凌云霄殿添点颜色。” 说着,东华也松开了他,看敖烨皮肤上泛起块块红斑,缝隙间淌着血丝,仿佛脆弱得一碰就要支离破碎。 东华颤手想去碰他,又吞咽喉咙收了回来,双目泛红,道:“好……我放你走。” “把那什么狗屁神格给我废了。”敖烨看他难过,也眼底闪过泪意,继续跟他对峙厉声:“让我大哥敖泽当龙王,然后你上天庭所有驻防离开东海!万丈!” “可以……”东华一行清泪划下,他抹了抹,在敖烨眼里没看到任何温存留恋,和煦温柔的表情骤然变得阴狠暴戾。 他一挥手,敖烨是感觉束缚感消失,但也见着东华脸色冷冽,四个金锁飞来,套上环了自己的四肢,又暗淡消失了,仿佛没用。 东华解释:“别怕,现在没用。这是给你的警告,一旦你有反抗上天庭的那一天,就会被镇压至死,永生永世,不得自由。” “好,很好。你我恩断义绝,再也不要见面了。”敖烨吸了吸酸涩的鼻头,转身腾起飞走,头也不回直奔东海一头扎入。 - “再后来,你也都知道了。” 王景瑞连同启明思绪飞回,眼前浮现起了熟悉而又朦胧醉人的月色。 敖烨单膝竖在石头上,神思疲倦,说:“东华把我的龙脊骨修复,送给了问天。她原本是左使,东华陨落后,太白又提议让她当右使,反而让斩日破月当左使。” “期间也经历了几任帝君,但不知为何没多久也就都陨落了,直到千年前问天成了新一任帝君,右使空缺,补位墨文。” 敖烨随口一提,说:“东华开辟三界,可以说他是打江山的,影响震慑力大,但其实问天才是掌枢天庭最久的帝君。” “灵气稀薄,龙族修行艰难,东华没了后我乐坏了,去找问天单挑,结果打一半被东华留下来的锁给镇了……要不然没有紫气的问天怎么可能打的过我?唉,老阴逼,狗杂种,死了也不放过我。” 王景瑞问得满眼惊奇,说:“所以你跟东华帝君后来真的再也没见过了吗?” “没有。”敖烨眯着眼睛看去小年轻,莫名嫉妒启明星君,他怏怏不乐,道:“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帝君之位么?”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又抢回了身体。 “我没有东华帝君的雄心壮志,嘿嘿,我是为了启明星君才想当帝君的。”王景瑞迈了迈步子,一脸正气凛然大义,挥袖道:“如果没了他,这个帝君我可以不当。” 启明的魂魄飘出来,很是激动且气恼,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 可把老剑给急得,甚至飞去向敖烨诉苦明针暗贬——从来兢兢业业,以身作则教导指引,就是为了让他坚定信念维护人妖和平,怎么会带出这么个不中用的娃出来啊! 还一点斗志没有,满脑子儿女情长。 启明星君觉得好丢脸。 敖烨则嘴脸抽搐看他,恨不得捏死这剑,早知道同样都是紫薇,他的费尽心思地当帝君追求千秋不朽,你的勤学苦练仅仅只是为了你能高兴…… “闭嘴。”敖烨怒翻白眼,冷哼:“我羡慕死你了好吗?东华对我若是有王景瑞对你半点用心,我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启明一噎,斜眼瘪嘴看去王景瑞。 王景瑞立马站直了,像上课被夫子猛地点了名的调皮学生。 他蹲去了敖烨身边,作势友好安慰他说:“在我看来,东华帝君还是很在乎你的。你想想昂,自你说跟东华两不相见后,他连帝君都不想当了直接选择了陨落,在我一个外人看来这就说明……” “人都没了还说个鬼,快走快走。”敖烨翻身倒在地上准备睡觉,对他俩甩了甩手。 王景瑞于是拎走了启明,双双沉默下山路上,发现他迟迟不肯回自己体内养神,还叠着手神思沉重严肃。 王景瑞刚想说话,他却先开了口,甩了甩指尖断定,道:“东华帝君风华绝代……你说,会不会是敖烨嫉恨,所以故意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抹黑帝君?” “既是抹黑,那他又何至于自污呢。”王景瑞也不怀好意地打量去了他,问:“你是觉得你心目中的东华帝君不该这样?” 启明被他看穿了小心思,有点不愉快,当即拂袖飞出一段距离,说:“没有的事。” “那……剑公子。”王景瑞跳去拦下了他,眼神暧昧,逼视他道:现在还想被堂堂正正地摆在凌云霄殿的鎏金台上吗?” 言外之意,东华跟敖烨在那里苟且过。 启明很生气,明明是魂魄,王景瑞却也在他脸上看到了又红又白,给羞坏了。 但他很智慧地转移了话题,说:“难怪。我就说问天为什么看殿里那栋墙不顺眼,上任后立马把双龙戏珠换成了百鸟朝凤,原来是因为……他俩也太荒唐放肆了。” 太令老剑道心破碎了,曾经东华帝君带他劈山破海的英姿还历历在目,打死启明也不愿意相信他原来是这种人。 “不要脸。”启明为敖烨打抱不平道。 太呆了,王景瑞好喜欢,他好像就只会这么一句粗话,连骂人都显得温柔礼貌。 王景瑞读着他脸上的风云阴暗,心里爆笑如雷,然后嘴上变本加厉道:“若是真有我当上了帝君的那天,我也换墙壁,换成你,我就叫它,万剑归一。” 启明其实没听懂,但并不妨碍他挥袖子打人,反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怒声:“你更不要脸!” “好了好了,今天你也累了。”王景瑞笑笑,抬手把他的魂魄接回体内,用紫气滋养。 第52章 下地界,修罗海。 今日鬼王师无尘充当和事佬,公认的开心果老好人宝瑗星君做的和谈工作。 两个盆里分别坐着问天帝君,跟启明星君。 两位旧友两看相憎,暂时和平,目光怨愤地看去了我们的小帝星,本次扰乱上天庭和平的真正幕后黑手,以及惯犯敖烨。 “帝君,劳烦听我一言。”可能自东华后,启明星君就是唯一怜惜敖烨的人了。 他充当维护三界和平的调和剂,说:“当年的事,敖烨都告诉我,依我看来……东华帝君为了人族长远固然没错,但他也确实对龙族造下了不可磨灭之罪孽。” “你个铁脑袋知道什么?”问天果然还在气头上,他们三个老朋友拉上了私人通灵阵。 “我要不要告诉你他俩把鎏金台当床的事情?老子到现在都不敢直视那张矮脚桌子!要不是太白说为了风水老子早把它砸了!” 启明替敖烨尴尬,抠了抠眉心。 问天挤眉横眼,又对敖烨咬牙切齿怒道:“你丫还好意思活,你龙族先前又屠戮了多少人族?东华整三百年日夜不休施阵,护你龙族在三界乱战中无一死伤,你不知道吗?!” 敖烨根本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瘪了瘪嘴角。 在外人除了小帝星看来,就是他们三互相电波交流,挤眉弄眼表情诡异。 王景瑞才发觉不对,自己自借启明之手干了碎问天后,竟好像可以无视通灵阵听到八卦了,紫气东来的属性仿佛也进化了。 “战争无对错,人族跟龙族都是为了各自利益。”王景瑞托腮,原地踱步气势从容不迫,道:“与其纠结往事,不如为龙族规划一条吸引香火的光明大道,简单概括就是,招商!” 他眯了眯眼睛,一指破去直指敖烨,厉声:“既你龙族不肯放下身段卖本族的鳞片龙精龙脊,那就得心甘情愿地充当其他劳动力!要知道失败者本就没有谈判的余地,创世帝君不计前嫌耗费三百年护你族稳健,敖烨,依我看来——” “作为情人,东华帝君固然对你有愧。但作为三界领袖,东华帝君对你龙族仁至义尽。” “你们不合,兴许就只能怪你公私不分。”王景瑞铿锵有力,解释:“作为帝君,他可以对你好,但他对龙族这个集体必须客观。” 第65章 问天愣了愣,仿佛被点了一般,竟被他这个小后生给一针见血了。她开始反省自己,多年来,作为帝君在处置龙族问题的事情上,竟然都过于私人化了。 王景瑞说这话忘了隔离在通灵阵内。 于是,不明真相的群众们,什么鬼王师无尘,判官药不行,以及宝瑗星君,乃至于潜伏在暗中的敖逸公子,都听到了。 不知判官药不行,为何脸色难看。 龙族的敖烨,跟他们完美无缺的东华帝君,是……情人? 敖逸很生气,小年轻就是藏不住事,猛地不顾他两位师兄姐的阻拦跳了出来冲敖烨道:“舅舅!你,你跟东华帝君竟有如此深交?” 他难以置信,同时有种强烈被欺骗了的感觉,毕竟族里所有的龙都告诉他,东华就是忌惮龙族战力而刻意打压他们的! 怎么竟还有三百年护灵阵呢? “逸儿?我,是跟东华有过一段……不过,那都是往事了,过去了。何必这么激动呢?”敖烨微窘,有些难堪地当着众人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敖逸呼吸剧烈,眼眶泛红,扫了王景瑞一眼很委屈,他颤声:“我从小被全族人寄予厚望,被告知一定要封神登天,就是为了让龙族重新屹立于三界……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觉,根本不是这样的!” “所有人心里,他已经是小帝星了!”敖逸怒声,红着又嫉又恨同时愤怒,指去了王景瑞。 “我算什么?我从小到大的努力又算什么?我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拥有不了紫气东来!”敖逸呼吸剧烈,越说越觉得无力又愤怒,他后退了两步捂脸,怪笑了两声像是自嘲。 濯尘想说话劝他,被缨尘拦下,摇了摇头。 “我是混血,结人族龙族两家之长,我更宽慰自己就算没有紫气,我也根本不比王景瑞差半点,可是……舅舅啊,我居然才发现,甚至包括你都觉得,我根本彻彻底底哪一点都比不上王景瑞!” 他此言一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双手幻化武器召出砚血,却用的不再是剑而是本命法宝,毫不留情地向王景瑞逼杀袭去—— 如果说,丢去镇魂罩是父王撺掇,敖逸对王景瑞还有所顾忌,那么这次,他就是发自内心,单纯想弄死小帝星! “又来?不是,哥们你对我什么仇什么怨。”王景瑞给气笑了,然后幻化出了剑来,横眉冷对地跟小龙人打了起来。 启明被宝瑗星君摁盆里,这次死也不准他跑路,也不让他去以大欺小参与菜鸡互啄。 他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喃喃道:“好眼熟的剧情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敖逸!你丫的,是真想当帝君?还是就单纯看我不顺眼?这个紫气东来我不要也罢,送你!”王景瑞边打边对敖逸吼道。 同时一划掌心,任凭紫气混合血腥泄露。 “好耳熟的台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敖逸也道,然后跟启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从彼此眼里的熟悉里都悟了。 这不是东华的战术吗? 这死小子简直太能了,现学现卖。 “紫气择主……”只问天关注点清奇,喃喃:“所以,原来紫气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的?” “什么类型?”启明其实还是很好奇小帝星在问天帝君这边的心理形象。 “都是断袖啊。”问天歪了嘴角,露出个这紫气老子不要也罢的玩味笑容来。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男的?”敖烨瞪大了眼睛,后半句话压低了嗓门轻声八卦,得了问天好大好大不加掩饰的一个白眼。 问天帝君刚准备开口解释,挽回清白。 “帝君,这是艮仪星君最新研制的新药,可提高肉身灵芝附着在魂魄上的品质。”鬼王师无尘低眉顺眼,在问天面前极尽谦卑,恭恭敬敬递上了一碗的金黄色液体来。 如果王景瑞在的话就会想起,这是当初他拔了问天那根头发丝,转送给鬼王后被他炼化进了这碗所谓的孟婆汤。 “喝吗?”问天正欲去接,却被宝瑗星君拦下,她神色警惕却不失礼数,叮嘱道:“帝君,属下种灵芝这么多年,可以明确地说从来没有这样的药。” “抱歉星君,这不是给帝君服用的。”鬼王师无尘意味深长一笑,手快地将那碗金色液体浇去了问天所坐的盆里。 下边是有层薄薄的土壤。 “这是用于改造土壤的,确实是艮仪星君研发的新药。”师无尘解释,后退几步跟帝君保持距离,继续恢复了谦卑恭敬乖顺的模样。 说起来,下地界而今灵气旺盛,用于镇压凶兽和鬼魄,身为鬼王的师无尘也不能太弱,修为也自然备受天道青睐倚重。 问天不喜他,归根结底,是太熟了,没分寸。师无尘实则不算有谋逆之心,甚至更是个东华帝君狂热粉,只是他尤好过分揣摩天道、妄图干涉轮回。 跟上天庭公认栋梁太白星君,有些不对付。 据说他原也被封天庭神格,却为着凡念不入轮回,甚至跟太白星君诡辩,最后看不起上天庭的高高在上没有人味儿,放弃了神格。 天庭惜才,放任他在下地界封了鬼王。 谣言还有更多,什么他也觉醒过紫气东来,什么问天之前他被举荐过当帝星,什么他的凡俗理念跟上天庭的治世之道冲突…… 总之,问天有点忌惮这位看似简单的鬼王。 - 万里无云,一人一龙斗了不下几个回合。 终于,化形成龙的敖逸气喘吁吁地胜过了王景瑞,不料他却一直破不了那层看似稀薄的紫气。 “为什么?凭什么天道选了你!我究竟哪里不如你?!”敖逸又是一个扭身,将龙尾巴重重地甩了过来攻击王景瑞,他咆哮道:“王景瑞!你不过就是一个凡人!”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与众不同呢?!”王景瑞也有点小生气,但是仍然不妨碍他一面反击,一面打嘴炮攻击小龙人脆弱的心理防线。 “敖逸,你没有哪里不如我!但在我看来,我活得比你自在,比你痛快,我早说过我当不当帝君那都无所谓!因为我不像你一样拧巴,非要证明自己给别人看!” 敖逸张嘴一记灵炮射来,道:“你不懂!你又不是我!我没得选,我是龙族,必须摆脱妖族这个头衔!” “一面嚷嚷着要复兴龙族,一面又嫌弃自己的龙族身份?”王景瑞爽朗至极哈哈哈了几声,然后忽地卸下了所有紫气,以血肉之躯直面迎接了敖逸强势的龙身而来。 那记灵炮威力十足,所有人都在关心战局! 启明星君再一次想飞去救他,被敖烨给拦了下来,他头一次神色郑重道:“别去,你家小帝星在救我们家的拧巴孩子。” 王景瑞直面而不惧,喝道:“我要是你!我就不要人族这个身份!我是龙,我要复兴龙族,我才不会想成为你们人族,我也就压根不会去学任何附庸你们人的礼仪!” 师无尘沉思,再看去,眼里流露知己动容。 敖逸飞了过来,看到那记灵炮可算是击碎了紫气东来,他一喜,看到那些漫天遍野的紫色光碎片,甚至有点想哭,心里卸下了块大石头似的。 他怔了怔,道:“我……我打碎了紫气东来?我居然打碎了东华的万古至强紫气东来……我,我做到了。” 其实是王景瑞先一步收了神通。 敖逸凝眉,胜负欲作祟像再次制敌,张开血盆大口飞去!却又被王景瑞给挡下,那一剑甚至凝雷聚风破云,有问天当时召出龙脊鞭的气势,闪动着金光。 敖逸愣了愣,被他一剑破来怼上,王景瑞持剑挑眉,风姿卓越,坚毅的脸上流露出绝对的笃信和镇定。 “你刚才也看到了,紫气东来没那么厉害。”王景瑞每说一句话,敖逸都瞪大了眼睛,心神被震慑,说:“没有紫气东来,你可以打败我,我没有用紫气东来,也可以又打败你。” “敖逸,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你上天庭的师父要比你龙族的父王更厉害?神统三界,所以你们唯上天庭的命令是从,更对那什么天道简直是深信不疑。” “但我觉得,天道就是个屁,紫气东来也是个屁,无非上天庭一种套路罢了,东华帝君是强,但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万古至强。” “紫气,是因为东华帝君的原名叫赵东来。紫气只是功法,我始终觉得没有东华帝君,这门功法不会有今天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当初龙族独霸天下,他没有去改变自己迎合你们龙族,反而奋起反抗,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他的精神事迹才是成就他今天的威名关键。” 王景瑞皱眉说:“不要去想成为任何人,即便他再强大再优秀,也应该觉得我就只是我自己。学习他,超越他。”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被小帝星深深蛊到。 包括启明星君,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小姑娘,默默双手捂上了有点温热发烫的脸。 第66章 “你既然觉得自己是龙,就应该有龙的样子。成功不能复制,既然想成为妖族之王,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成为人族,去干翻人族。” 王景瑞用剑侧拍了拍敖逸的龙脸,把龙撩得一颤,然后回过神来,看他飞走飘了下去。 他呼了口气,才发觉,所有都眼带神光看着自己,满眼向往,甚至启明星君埋头扣泥巴有点不敢看过来。 而敖逸,则眼带热泪,幻化成了人落地,死死盯着王景瑞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王景瑞刚收了剑,被敖逸拍上了肩膀,道:“小帝星,你名副其实。我输得心服口服。” 王景瑞呵呵干笑,其实还未卸下对他的忌惮,又见他含泪,突然一个抢地冲自己磕头,道:“我娘墨文星君,因为暴露我跟她是母子这件事被弹劾了,帝君下了绝咒。敖逸斗胆,请教小帝星,我应该怎么办?” 王景瑞愣了愣看去那边冷脸的问天帝君。 她道:“我下她绝咒,不是因为你是她儿子。而是因为,她为了你做出的一系列事情,都太过有失上天庭的威严体面。我们讨论过,墨文星君,已不再适合当上天庭的神仙了。” “绝咒这个刑法未免也太重了。”王景瑞道:“废除神格,打入轮回让她当人……” “现在究竟我是帝君还是你是?!”问天怒声。 真是可笑,她明明也做好了陨落的准备,可是面对这个优秀卓越,甚至远超出她意料之外的年轻人,她竟生出种多年苦心经营付出,就要被他大手一挥全废了的感觉。 “敖逸,不妨——”王景瑞眯了眯眼睛,笑道:“还了你身上的砚血咒给你娘墨文星君。古有哪吒剔骨还父,今也有你敖逸还血救母,你既想当妖族之王,那便直接反了上天庭,你不需要神仙的任何恩惠。” 满座俱是一惊,连带着启明也瞠目结舌。 竟是看起来温和的宝瑗星君最先怒道:“你……你是什么帝星?你的一切都是上天庭赋予的!你哪里来的脸,也亏得你叫启明星君一声师父!你这厮也太不知好歹了!” “我说过很多次,这个帝星我可当可不当。”王景瑞掸了掸袖子,趁着上天庭两大战力正在塑形,开始对所谓的天道进行诛心之论。 “我本意对上天庭没有任何意见。但是——” “不巧,我最近知道了很多往事,甚至涉及到了上天庭的由来,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上天庭的神格都来自于人间的星宿门吗?而星宿门掌门王玄机,发明了紫气,将紫气传给了赵东来,帮助他成为了东华帝君,然后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太白星君……” “五千年的天庭资历,多么长久。” “东华帝君坐拥三界,为什么春风得意之时选择陨落?问天帝君之前又诞生了多少任而不长久?”王景瑞的眼神骤然失落,说道:“还有三千年的左使……启明星君,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王玄机之子的一缕残魂吗?” 启明星君浑身一震,僵住了。 “小帝星,你如果继续较真下去,可能会……”这个时候鬼王师无尘忽地一笑,带着仿佛洞察一切的敏锐和警告,说:“一无所有。” 王景瑞道:“你也不赖,因为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你倒进问天帝君塑形盆里的那碗金汤。” 他也笑,带着谁怕谁的锋利,直言不讳道:“我记得很清楚,我当初扯下了问天帝君的一根头发丝给你。你那碗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你……?!”问天猛抬头,忽地感觉身上不对,果不其然,下一秒业火灼灼燃烧,浑身剧痛,几乎把灵魂给灼穿一般的温度! “好,好……枉费上天庭还对你们寄予厚望!尤其是你王景瑞——”问天的肉身灵芝咳出一口血来,她甚至快魂飞魄散了,艰难道: “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真傻,明明上天庭都在辅佐你走上封神之路,都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居然直接掀锅,还胆敢质疑上天庭的决定,你知不知道天道可以选你,也可以选别人!”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接触紫气后连带着无敌的威能,又还得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王景瑞就只是随口唠嗑,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是被他给捅了黑历史似地激动。 敖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去了王景瑞身边像是保护他,低声:“所以你也知道,你也怀疑当年东华之死另有隐情?!” 王景瑞心叫不好,眼皮暴跳,感觉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某本质一般,背后定另有高手! 问天痛苦至极,已开始意识模糊,她惧声:“星君救我!还请,师父……咳,师父救我!” - “王景瑞,一言本质,你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王景瑞猛回头,瞳孔地震,一股恐怖且足可以改天换地般的威压袭来,来者白发苍苍,是个老头,就是青玉山那位打瞌睡的矮个子。 星宿门掌门王玄机,也就是上天庭五千年最老资历,太白星君。 “你说这么多,想要什么,帝君之位?托师无尘的福,问天即将陨落,正好她也嫌烦了,我觉得你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要不,你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去凌云霄殿。” 说着,他拂尘一挥,面前浮现出一杯茶来。 王景瑞一僵,觉得莫名尴尬。 年少轻狂不懂事,胡言乱语被请喝茶——完了,这茶接还是不接,可是他不想努力了,就想一飞冲天当帝君然后摆烂怎么办? 既然已经掌握黑暗森林法则,完全可以用杀招对着自己脑袋对话上天庭。 修行?修行个屁!王景瑞心说我就是天才。 他的反应居然是跃跃欲试,这让太白玩味。 这小子,比赵东来当年还要敢啊……不过,只要敢接,他也就一定敢打断这小子的手。 然后王景瑞读出来他的眼神,忙道:“不喝!不喝不喝!待日后真封神登天,定请星君上天庭痛饮!” 太白满意一笑,捋了捋胡须。一甩拂尘,敲了师无尘一脑瓜嘣儿,很苛责,很无语,同样很生气,满眼恨铁不成钢。 这一敲,他的化形术散了片刻,竟是曾跟问天并肩作战,王玄机身边的那个男修。 果然,这上天庭——都是熟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完全就是人星宿门的快乐老家。 难怪,被王景瑞说出来了,大家伙就都跟被扒了底裤似地惶恐不安。 再一挥拂尘,问天身上的业火已消散了,太白星君叹气:“算了,你既真心觉得累了,明个就快领了孟婆汤重新转世投胎去吧……免得一受委屈就又跑到青玉山来哭闹。” 问天眨巴眼睛,看去了王景瑞,虽说她也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武的文的都输了,也觉得太丢脸了不是。 上次被王景瑞给砸碎了肉身灵芝,可把问天给委屈得,确实跑去青玉山哭过。 “我……”王景瑞从他的动作里没读出杀气,然后抠了抠脑袋。没想到,自己就嘴上说嗨了怎么还惊动了真大佬呢。 “敢质疑真理是好事。”太白又甩了一拂尘,砸去了王景瑞脑袋很响地一声,他哼了声:“但是急功近利,挑战权威,三言两语就想抹杀掉前辈的努力借机上位,非正道所为。” “罢了,老夫我还要维持天道,不与你们胡言乱语了。小帝……哦不,王景瑞,有空就来青玉山溜达,就当陪老头子打发时间顺便喝杯酒吧。”说罢,化为一缕白烟飘走。 “我,怎么没看懂?”敖逸突声,很失落,已完全承认了王景瑞就是各方面比他更好。 尤其脑子。 敖烨也很是迷茫,道:“我感觉他们明明都要打起来了似地氛围,怎么一下子又握手言和了?搞不懂,人真是一种好复杂的生物。” “他得到了太白星君真正的认可,就在刚才。” 启明星君笑笑,他略带遗憾神伤地感概道:“唉,亏我还是太白星君凡俗人世的儿子呢,他可从没有邀请我一起喝过酒。” 第53章 太白走后,王景瑞看去自己的指尖上萦绕的紫气,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发了发呆。 肉身灵芝塑形完毕后,问天没再逗留,倒是瞪了师无尘一眼,化为白烟散去。 师无尘笑笑,叹气道:“唉……第一千三百一十三次弑君,失败。” 敖逸跟敖烨对视一眼,有些费解地看他,倒是启明知道些内幕,说他二人原就是师兄妹关系,打打闹闹,愿打愿挨罢了。 王景瑞却不认为,他多心瞥了师无尘去,从他眼里读到片刻又隐藏极深的柔情。 宝瑗星君对龙说:“二位,不如,我送你们回东海?墨文星君只是目前被收押了,下绝咒的事不是不能再商榷。” “是。新任右使。”敖逸苦涩一笑,行礼。他突然变得淡定冷静,仿佛身上的冲动稚气在今日被王景瑞炼化了那般。 王景瑞看去,小龙人脸色郑重地向自己走来,他还以为这厮又要跟自己打,刚准备,却见启明已挥了剑挡在自己面前。 第67章 敖逸却只是抿唇,然后递来一个传音贝壳,他诚恳柔声:“今日之后,敖逸心结已解,再三叩谢小帝星……若你不嫌弃,我愿毕生侍你为主,还请你收下此物,我必随叫随到。” 启明错愕,看去王景瑞,一是惊讶,二是,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觉得,希望他不要去接这个贝壳。 捏剑的指关节都开始发白,就连启明自己也不明白,小帝星化敌为友了,作为属下的他应该为主上高兴,可为何…… 当然,王景瑞选择接过,并且还温和道:“我收下了,但没什么主不主的。我能有你这样的对手是我的荣幸,小龙人。” 敖逸听到他可算又再次这么叫自己,双目泛光动容,抬眼看去小帝星,笑了笑。 这个眼神除了崇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别的情绪,这仿佛让启明悟到了什么,一向迟钝的心被凿开了个口子似的。 里头,泄出来了,占有欲。 “……”启明星君再看去敖逸,这个比他小,他也从来当作后辈的孩子,此刻竟觉得他原来也生得很是俊秀爽朗。 而王景瑞正摩挲把玩着手上那个贝壳。 这让启明星君觉得很讨厌。 ——杀了你那么多次,居然还能冰释前嫌,真不愧是小帝星心可真大……他该不会也想像东华帝君一样泡龙吧? 不是……… 启明很诧异,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按理说王景瑞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启明顿觉尴尬,拂袖就走,无视了王景瑞伸来的探手,除了惶恐,还有惊觉自己好像已彻底沦陷的难堪。 身上的业火果不其然,再次烧灼。 遭了,这就是真的爱上了王景瑞了吗? “启明星君,你怎么了?”肩膀被来人搭上,师无尘好心且客套地问候他的状况,其实是觉得他状态情绪不对,像上次似的。 怕他业火难熬再去劈修罗海。 “你给问天那碗汤究竟是什么?”启明想转移自己注意力,随口唠嗑说:“就一根问天的头发丝儿,竟可以勾出她的七情六欲用业火烧她……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不觉得我会害她什么的。”师无尘笑笑,提起问天,他总跟素日里鬼气森森的森寒模样有些不一样。 “东华没了后,后面经逢几任帝君,都没能镇不住三界,太白终究也只理论上有造诣,打仗不行。” 启明问:“只好让你二人去尝试紫气,可当初明明是你掌握了紫气,为何在即将称帝之时又主动放弃了?” “青丝,又称情丝……不得不说,问天在斩绝七情六欲这块做得比我好,我次次用业火试帝君,她从未真正陨落过。” “我原以为你对她也有……”启明低声。又想到了他对王景瑞,竟觉得自己作为属下心思有几分龌龊。 “我是喜欢她,毕竟我跟她师出同门,而后一起并肩作战百年。她是个女人,却整日混在我们男人堆里打滚,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我们男人做得还好。” 师无尘很是感概颓丧,道:“她……我不好说,我从不像你们一样叫她男人婆,我对她的那种感觉就连自己也说不清。” “下地界镇压凶兽鬼魄,从某种角度来说比上天庭更危险,当鬼王所肩负的责任不比帝君要小。” 师无尘继续说:“她一直很努力,很好强,她这样的人就应该高坐明堂,万众瞩目。既然她想当帝君,那我就为她守下地界。哈哈不过当然了,我要做的事就是更有难度,我也从不觉得鬼王比帝君差劲~” 师无尘挥了挥袖子,霸气一喝,道:“我没掌握紫气,但我是那个研究紫气,并开发出修罗海业火的人!” “真好,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光,也亏得我还叫启明星君……”他突然失落。 - 新任右使宝瑗星君,对他们几人行了礼,而后护送敖逸敖烨回了东海。 师无尘好兴致,也是有心结交王景瑞,颇有些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于是在阎罗殿内摆宴为一人一剑接风洗尘。 于是王景瑞发现,启明可劲儿闷头喝酒,流露出了不知何来的惆怅来,还一个劲地瞟视自己随手搁桌边的贝壳。 眼神犀利,像是仇视。 “……”王景瑞垂眸,暗爽一笑,百无聊赖地指尖点去了那只敖逸送来的贝壳。 果不其然,从来木头的启明像是大彻大悟,捏酒杯都用力起来,顺着王景瑞的动作眼神几乎把人给烧出个洞来。 这醋劲儿太明显,王景瑞心里好高兴,又生出了几分苦尽甘来的甜腻来,师无尘跟他一句的唠嗑也没能听进去。 师无尘这才悟了,这才想起人王景瑞作为陈年年,跟启明星君是前世的情人。两眉目传情都多久了,一直没找着个机会给对方说悄悄话呢。 也罢,成人之美,他就不多余了。 然后指了某楼,把他俩给赶出了阎罗殿。 “唉,方才没喝尽兴。”王景瑞双手叠着枕在脑后,看去尾随自己迟迟不吭声的启明星君。 “哦,去某楼再喝点?”启明一如既往地淡定,业火那死玩意儿烧得并不厉害,他在心里宽慰自己我心境一定没问题。 “好啊,我再叫几个舞姬助助兴。”王景瑞故意为之,满眼戏谑打量看去他。 启明一如既往,恬淡冷静的木头脸,只恨得人咬牙,老男人也太难泡了,跟挤牙膏似地每次一撩才冒一点情绪出来。 启明:“去吧,小帝星而今备受瞩目,想干什么干什么不会有人关注你。” “……”居然阴阳怪气我? 王景瑞心说他真的变聪明了,跟我一块待久了可能带坏了近墨者黑。 “多谢师父。”但王景瑞显然可以更坏,还一个深深鞠躬对启明行礼道谢,然后拔腿就跑,往那栋某楼飞奔而去。 边跑边回头对他招手,朗声:“您就先青玉山去吧!春宵一夜值千金!徒儿我痛快之后自会去寻太白星君的!” 启明直了眼睛,还愣在原地没动,有点难以置信,这死小子说好的喜欢我呢。 然后立马追了上去。 某楼里莺歌燕舞,有舞姬腰肢曼妙动人,来往有人有鬼有妖,圆环形的楼里风铃叮当作响,中间横着一条条的红色纱绫。 启明有点生气,扫视了一圈找王景瑞,还真看到那死小子欲行不轨,搂着几个美艳女人上了楼,只留给自己个冷漠而又潇洒的背影。 启明生气之余,又觉得莫名委屈,想冲过去找他问个清楚,却无奈某楼里人真的很多人山人海挡路,他一直穿不过去。 “今日客官们来得可巧~有位王公子说有佳人陪伴心情大好~一掷千金替在场所有人的消费买单~” 一声惊呼不知从何传来,骤地气氛旖旎,满天飞舞花瓣蝴蝶,台上的妩媚舞姬跳得花团锦簇,启明抬头,眼中带着愠怒。 真是个小混蛋,生怕人不知道他来嫖! 王景瑞垂眸,在人流的欢呼道贺中看到了他,眉眼弯弯很高兴,一甩手里酒杯,飞出点滴锋利酒露去斩断了所有红纱。 启明瞪大了眼睛,伴随着蝴蝶花瓣,看到了那飘飘如烟落下来的红色纱绫,还抬头看到了王景瑞嘴角明显的笑意。 逗自己玩呢这货。 倒是有别的客人吐槽。 “这红纱怎么掉下来了,好烦!谁干的?” 启明眼底蒙上温度,觉得有趣,然而后抬手,打算撩开快落头顶上那层薄薄的红纱,却见只自己没被遮挡脑袋,那层红纱被用剑破了开露出了视野来。 启明惊诧,瞳孔照映毕生难忘,看到了飞下来的王景瑞对自己含笑温情,一只手探了过来示意想跟自己手拉手。 “你,哪里来的钱呢?”启明垂了垂眸,一只手已自然而然搭了上去任凭驱使,竟没被业火折磨,已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王景瑞带着他飞了上去,开始撩人说:“我瞧着你不喜欢,于是就卖了敖公子送的那个传音贝壳。” “……”启明感觉被他拉的指尖都在发烫,低声喃喃:“这不好吧,毕竟是送你的。” 他们落地,来到一处僻静厢房,启明发现原来根本没有旁的美艳舞姬。 “我觉得若讨了你不快更不好。”王景瑞带笑,刚转身过来,却被他给扑过来,直白而又坦然地埋脸在自己怀里。 “我……我觉得,启明这个名字不好。”他闷闷的嗓音,耳朵绯色红成一片,说:“你还是叫我岁岁吧,我还是觉得闻岁这个名字要更好听一点。” “所以我这是……”王景瑞愣了愣,伸手,安然而又理所应当地顺了顺他的头发。 朝思暮想难忘,终于得偿所愿痴念成真。 “我不想当你的剑了。”闻岁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奇怪,这阵子业火又开始灼得他心尖发烫。 “啊?”王景瑞故意很没情商地引导他。 “我,我是说。”闻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声:“我不想只是当你的剑,可以,当你的人。” 第68章 “那我可就答应你了。”王景瑞挑眉一笑,端得优雅像是才知道似的。他抬起人下巴眼神暧昧,知道业火已折磨了他很久。 “我没事,还可以忍,我不需要紫气。”闻岁老实回答,不再故作高深,不再克制疏远,本就是他原本又呆又乖的样子。 忽而微风过,红帘帐,王景瑞被闻岁用力地拥抱,像是吮吸属于青年人的味道,亲密再不似从前。 第54章 王景瑞本都已拉上了闻岁的手,本想着今夜无眠,脑子里正情趣纷飞。 一脚踏进包厢却等到了师无尘。 阴云布满天。鬼王一身黑红长袍,迎风而立,雌雄难辨,阴柔不失俊美,带笑弹琴,嘴里唱着: 我有一曲名忘尘,只赠仙人忘前程。 神不神来人不人,一个多了俗欲,一个长了凡肠,妄立天道不忠不孝丧尽天良。 闻岁愣了愣琢磨,但王景瑞一听就了然,他哼了声,神色冷峻,自顾自斟了杯温水抿了口,问:“鬼王阁下,我敢问,‘动情扰性’这个词语是谁说的?” “东华帝君说的。”鬼王回答,“怎么,小帝星又找到切入点打算针贬天庭了?” “我料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怕是对某条龙爱而不得,故而有此感慨。”王景瑞拍了拍闻岁的手背示意他坐下。 闻岁接过他给自己斟的水,却暂时没喝,提醒王景瑞:“太白两个高徒,林雯雯学名问天主武。师无尘学名问知,主文,曾也当过上天庭右使,其见解与诡辩能力跟东华帝君不相上下。” “他方才讽刺我二人不够灭情绝欲呢。”王景瑞歪了嘴角,却依然不拘小节,搭上了闻岁的手摸过去摸过来。 “……”闻岁颇为不好意思,没吭声。 “兴许是吧。”师无尘收了琴,自顾自地站阳台吹风,端得一派深沉高人模样,说:“我也自知叨扰,但不跟小帝星你论上几句,只怕今日是死活睡不着的。” “小帝星,除了启明,你究竟师承何人?”师无尘道:“你既是凡人,又从未去过上天庭,为何三言两句便能一言窥见天道本质,今日你一番悖语,实不相瞒……是我苦思了百年才领悟明白的真理。” “今日一论,甚至连一向半步不离青玉山‘天演机’的太白星君都惊动了——你,只怕已名扬整个下地界乃至长生天。” 王景瑞挑眉,微愕张嘴惊诧。 可是这对他来说无非再简单的逻辑罢了。 “长生天,下地界长生天?”闻岁一惊道:“你是说那群假意归顺的妖族们?” 王景瑞扣了扣桌面,从容不迫,正色道:“不得不说自离开人界,知晓了三界的存在以来,我发现三界有时差是件很局限的事。” “我出身商贾,见过各行各业形形色色。又师承一名沈姓先生,他曾位列至内阁首辅,算是上天庭右使的地位。且还被一名裴姓将军手把手教习武术,虽不曾杀伐征战,但自幼也算见过刀光剑影,他武术很高。” 王景瑞:“当然,我还结识过两位江姓先生,一个作画,一个会弹曲儿,在那个时代他们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王景瑞抬手示意师无尘不要插话,继续说:“我想说的是,上天庭一味信赖天道,可天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没人说得清楚,反而只像是种教化式的托词。” “我的理解是,天道是一种思想,一种精神,一种让上天庭所有神仙都畏惧、都信仰的枷锁。”王景瑞勾唇,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敏锐和洞察力来。 看愣了师无尘,也看笑了闻岁。 “我所在的王朝以‘君权天授’加固王朝统治,让百姓都相信朝廷,让士大夫参与国政,本质上,其实都是服务于皇帝乃至皇室的统治。” “看似民主,实则腐朽。你们上天庭的天道,跟我所在王朝的君权天授——本质上并无区别。”王景瑞话音刚刚落下。 被师无尘一巴掌拍上了肩膀,他激动,几乎满脸通红,眼神流露出深深被折服的甘拜下风来,说:“你……你不愧是天道选的。哦不,你不愧是小帝星!又或许,我可以直接叫你一声小帝君,你,真的对得起这个称号。” “不不,在我眼里,这些都不是什么多么高深的结论。”王景瑞别开了他的手,道:“我整天听我沈先生跟各种人辩经,什么儒的,法的,道的,各有长处……” 师无尘不等他继续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上天庭固步自封,仅是对抗妖族维护三界和平,可人间日新月异王朝更迭之快,根本就早早领先于我们上天庭体制!” 话到此处,王景瑞师无尘突然脑袋卡壳,两人双双沉默,思维陷入滞停。 “你们是觉得,神治不如人治?”闻岁说。 此言一出,他俩两眼放光,似乎不大相信如此惊世骇俗之语,竟是一向看似脑子不灵光的启明说的。 “这我师父。”王景瑞立马对师无尘显摆。 师无尘还想继续较真,闻岁却已有些不耐烦打断:“可上天庭帝君本就是人,这是东华帝君定下来的规矩。你俩说那么多,这分明已经是人家早已有的理念。” “懂了!我的意思是,神选不如民选!”王景瑞一拍桌子,非要在闻岁面前出这个风头,绞尽脑汁也要证明自己聪明。 闻岁弯了眸眼,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一次更比一次好胜争强……尤其自己面前,先前是陈年年,这下是东华帝君。 “我还觉得……”师无尘刚开口,已被闻岁给一抬指尖掀起风吹了出去。 毫不留情地关了门,且吹了窗。 他说:“我困了,小帝星也是,明日再论。” - “方才你们在谈,我也在琢磨别的事。”闻岁单手撑脸,垂眸思索,在烛光下映衬得柔软温暖,刚塑完形的肤色连带着指尖也是瓷白。 王景瑞眯了眯眼睛,一扯腰带丢开,正准备本色流露放浪。 刚准备扑过去,被闻岁又是挑了挑指尖,甚至连眼神都没挪过来看他一眼。 直被怼到了床上去,枕头端正被子也盖上了,王景瑞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根本抵抗不了他这个上天庭最强战力。 “你已将上天庭与星宿门的事捅了出来,又是在下地界,只怕是人尽皆知。”闻岁客观理性分析:“要知道,下地界,尤其长生天内被镇压了诸多妖兽恶兽。当初东华帝君分离三界,三百年不短,但也没能得到所有妖族支持,说服不了。” “龙族当初雄霸天下,是因为他们有灵智,甚至可以说是褪去了妖中的兽性。” 王景瑞不能动,看去他喋喋不休的岁岁,那唇,那眉眼,那鼻梁,那身姿,无奈小生道心不够坚定——完全听不进去! “可是像翼族,海族,虫族……这些妖族,他们有的没开灵智,又或许开了灵智,但就是本性难移暴戾嗜杀,所以我以前告诉你上天庭不分伦理纲常。” “因为那是人的准则,而妖没有准则。” “人都知道,不会跟傻子疯子孩子计较。”闻岁陷入深深地担忧,说:“在你们人看来,甚至连我也觉得。翼族,虫族,狐族,这些妖就是很极端的,很无理取闹的。以实力为尊才是他们所信奉的教条,妖不能被说服,只能被打服,唉……” “当初,东华帝君已经很强了,却还是没杀了他们,只是将之镇压在长生天。” 王景瑞听着他为旧主的念念不忘,瘪嘴,心里斗志昂扬又阴暗不爽,自己怎么样才能彻底干过那个男人的影响力? “如此一想,东华帝君真的很有远见,他竟能设身处地站在妖族的角度思考。”闻岁居然还哎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说:“当初看到东华手上的龙脊,我以为敖烨真被他给弄死了,结果——天呐,他居然带着那条龙脊去了长生天,那时的长生天还是人族妖族和平共处之地。” “总之,他这出真的很一箭多雕。一是让大家都以为敖烨死了给人族交代;二是宣告人妖两族自己的实力名扬天下;三是暗中为龙族铺路让它们退出乱战;四是彻底击溃了龙族多年来的震慑力。” 闻岁说得满眼崇拜向往,星星眼说道:“他拔敖烨龙脊这件事是很有意义的。” “用相好的痛苦为自己的前程铺路,很有意义?”王景瑞终于忍无可忍加入了他的话题。 “……你就是嫉妒东华帝君。”闻岁瞪他一眼,说:“我们上天庭所有神仙都喜欢东华帝君,这是思想正确。” “端谁家的碗,夸谁家的饭,应该的。”王景瑞呵呵干笑。然后艰难冲破束缚,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但他分明就是眼红。 闻岁:“你争取啊,日后若是你真成了,我也一天到晚变着花样儿对你夸夸,不仅毕恭毕敬,还随叫随到任你差遣呢。” “你现在也可以。”王景瑞笑得嚣张,拍了拍床榻,示意现在我们是可以躺一个被窝的关系。 第69章 果然,越是他面前露才显摆装逼,自己跟他的关系越是一日千里。 启明星君怎么肯跟他说这种浑话。 啊~男人,原来是慕强的。 闻岁哼了声,挥手替他放了床帘,自己则变成了剑别桌上安静躺下。 “不是,小时候还乐意呢怎么现在……”王景瑞表示不理解,干什么亲都亲过了还跟我玩欲擒故纵。 闻岁一个飞来变成了剑怼他脑门去。 示意安静闭嘴。 王景瑞手痒触去剑身一弹,叮声作响,他开发出了新的逗剑方法,一弹一响一个准音,并且果然在剑身上看到了战栗和恼意。 “厚颜无耻之徒。”闻岁变成了人,背对着他,轻轻靠去了王景瑞身边跟他保持距离。 可惜,王景瑞还是不能全动。 于是只能任由手指任性,勾去了他的头发把玩,闻到了几分心猿意马的发香。 “你不会像东华对敖烨那样对我吗?”闻岁突声闷闷不乐,像是忐忑又不安。 王景瑞轻轻扯了扯他一缕发丝,温声:“我没有让人为我患得患失的恶趣味。” “你好坏,随时随地都在抹黑东华帝君。”闻岁说,但王景瑞肉眼可见他耳根发红。 什么?……你好坏。 王景瑞一愣,差点被这句话笑岔气了。 也太逗了,就说老剑人其实非常幽默,可算是让王景瑞挖掘出来了。他憋着笑,仿佛已睡沉了似的陷入安静。 “你歇了?行吧,我吹灯了。”闻岁挥手灭了屋里所有烛光。 骤地,王景瑞可算是破了他的定身术,迫不及待地探手去搂上了他的腰身,温声:“我没有睡。” “这个,你收好。”屋内光线晦暗,鼻尖只有闻岁的发香淡淡,他递来了一丝柔软的小什物去王景瑞手上。 一摸,是缕头发,王景瑞笑着答:“青丝寓意情丝。神仙多情,这是不是坏了你心境呀~” 闻岁“嗯”了声嗓音平静且很柔软。 “岁岁,为什么有时业火疼,有时不疼呢?”王景瑞嗲声嗲气做作,像是逗小孩一般地幼稚口吻,听得闻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跟心境有关,越是抗拒越是容易被业火影响,若是心如止水反而不会觉得疼。”闻岁话音刚落,被王景瑞翻身给压了过来,按理说他目前的个子是完全强不过闻岁的。 但闻岁让他撒野,也像是放纵自己。 缠绵悱恻的吻索要了下来,闻岁在他熟练地舔舐中感觉难以呼吸。 “我疼。”王景瑞一愣,被他给大力推开拒绝,灯光晦暗,视线不明,但他却看到闻岁眼底蒙着层稀薄泪花儿,那是不属于启明星君的脆弱跟娇气。 这是第一次,向我撒娇呢吧。 王景瑞弯眉,别了别他散在脸侧的耳发往后,故意的,碰到了耳垂那害羞的温度。 “想要紫气?”王景瑞心知肚明地问。 闻岁点了点头,这让王景瑞笑得愈发玩味。 “可紫气在血里,次次得咬一口受伤流血。”王景瑞竟还委屈上了,他居然说:“我也怕疼~要不我们试试别的降火方法……” “不要脸。”闻岁恼声骂他,毫无气势,甚至很轻很轻。正当王景瑞以为他要打自己时,突地后脖被他搭上来的手一勾,拉了下去。 王景瑞嘴唇生疼,被他啃咬出了血的味道。呼吸剧烈又热情,紫气散发异香迷醉神智,他亲得动情,深入,头一次如此主动配合。 紫气业火本是同源,所以才可以互相牵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仿佛水乳交融,他们带汗扣手,将心比心,一起滚进了被窝里。 第55章 青玉山。 依然是好风景,鹤落碧石,鸟踏花泥。 二人走在山间,用腿一前一后,没有飞。小帝星捂着嘴眼巴巴,望着身前冲自己生闷气的闻岁岁。 好气人,明明是他昨夜里疯,今早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迹吻痕,又俨然一幅失贞少妇的跟他闹别扭。 王景瑞懂,神仙动了凡欲,启明星君觉得两头为难,说白了就没过去心里那坎儿。 “那什么……”王景瑞一个大步,跨过去扯他的袖子,说:“上次也是,一睡了觉起来就不认人,你不高兴,好歹骂我两句呗。” 闻岁脚步一顿,转身过来死死地瞪着他。 是生气,但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是自己先按耐不住跟他互啃,也不怪后半夜被小色鬼往自个身上乱咬…… 甚至次日,他睡得沉了,大早起来还见着了床边被王景瑞摆上了一套新衣服,依然是白衣服,但却更厚实,尤其是多了件齐脖的里衫。 把他脖子上痕迹遮得很严实。 穿衣服的过程里都觉得指尖是烫的。 “我没生气啊。”老剑脸不红心不跳的。 王景瑞跟他个子一样高,跟在他身后,这段路又是上山坡,被闻岁居高临下俯视着,莫名生出种犯上的禁忌感觉。 好嘛,本就是犯上,老剑大他几千岁,自己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最开始还一时嘴瓢非要叫老剑一声师父。 叫哥哥不好么?丫的,狗屁师父。 总之王景瑞很想给自己这臭嘴两巴掌。 于是跨步过去跟他并肩,仿佛这就对等了。 “……”这小动作的意味让剑猛地就悟到了。 闻岁心情诡异,看去王景瑞,这个小他几千岁的小后辈,热血激情后,又被廉耻填满了扭曲内心,充斥着复杂又挣扎。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心跳又告诉他无所谓。 闭上眼睛,都是他的一颦一笑,连带他耳鬓厮磨的呼吸,还有跟自己身体贴得很近,却每一个吻后又克制着礼貌的距离。 闻岁不懂,原来人变得这么快,他在被王景瑞关怀的同时生出羞愧,他这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剑还要被人照顾。 人家才十九岁…… 所以不要脸的究竟是他俩中的谁? “我,应该是自责。”闻岁别了别眼睛,转身上山,手指在袖子下紧紧攥着衣角,道德和情感在心里乱成一团,挣扎打架。 “啊?自责什么?”这次王景瑞是真的呆了呆,然后懂了闻岁的话外之音,他这般厚脸皮的竟也一时觉得脑门发烧。 这是担心跟他好遭到外界苛责呢。 被敖逸说都无所谓,但是被他说,那可真是无形往人小年轻脸上啪啪扇耳光。 王景瑞正声:“要自责也是我自责。” 他语气很严肃,很郑重,像是宣誓海枯石烂一般地认真,站去了闻岁面前斩金截铁地说:“说起来,我又何止只是十九?你说过的,陈年年就是我,现在我也这么觉得,那算上陈年年那一世我现在三十来岁啊。” “在我们村,三十来岁孩子都抱得俩了。”王景瑞喋喋不休,“你都是一把剑了,咱们跨物种是这样的,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啊!” 跨物种是个什么鬼。 “你好烦,不要说了!”闻岁突声,觉得这种话题根本上不得台面,一扯路边树枝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下,怎么被他这么解释了后还更生气了。 王景瑞趁机攥上了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去摸自己的心跳,很受伤那般,宣誓着:“我知道,你担心有人嚼我舌根……” 话音未落被闻岁皱眉打断,道:“我是担心有人嚼我舌根。你是小帝星,我算是半个你的领路人,你都姑且叫我一声师父了,他们若是说我带坏了你那该如何是好?” “这怎么能是被带坏的呢?”王景瑞托着下巴,以一种非常直白的眼神打量着闻岁,那味道,不说赞美也是欣赏了。 不用师父教! 师父这样的,想变坏的邪念油然而生嘛。 那副深受其害的神态仿佛在说,难道我不应该对你这样的见色起意?我们男人,有时候真的不会用脑子思考。 闻岁懂了他意思,气得重重深呼吸一口,搭他胸口上的手猛地捏拳一捶,把王景瑞给直砸得闷哼一声捂胸咳嗽。 然后看去了他飞上山顶的冷酷背影。 - 山顶,雕刻着古语的几方石壁散发着金光,天演机结构复杂,正漂浮悬飞在莲池之上。 星空色的球形自传,外面交叠着圆环,宛如一圈又一圈金色符咒围绕着球体旋转。 王玄机双目泛光,察看着天演机,每用拂尘挥动一下圆环,嘴上也念咒施加了道金色符咒前去加固。 “太白星君。”闻岁上前行礼,客套一句道:“不眠不休维持昼夜,排布星宿,辛苦了。” 王景瑞正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爬上来,碰巧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惊得瞪大了眼睛,道:“昼夜交替,四季更迭,以及星宿的排列,难道都是太白星君的法术?” 弹指挥手之间,可握星辰改天地。 ……这才是上天庭最强的神仙吧。 “举手之劳,家常便饭了。”王玄机一挥手,天演机光芒暗淡仿佛消失,但其实只是被他用术藏隐起来了而已。 第70章 他甩拂尘,面前浮现了张云桌,还有一壶茶盏四个瓷杯,正当王景瑞跟闻岁对视一眼疑问还有谁,却见一人现身,问天帝君。 她一身女相,亭亭玉立,梳着凡间平常侠女发型,从来只黑色玄衣的品味竟舍得换了青衣,英气仍在,只是没了不近人情,显得温柔不失力量。 “小帝星这几日可算是春风得意啊。”问天随口一提,落座吃酒,仍是桀骜不驯的霸道气派。 “你真想好了要陨落?”王玄机不理会她话中的尖酸之意,然后甩拂尘探去,自天演机中取出命簿,上面清晰明了,写着林雯雯的生辰八字。 问天帝君的凡名就是林雯雯。 “是,早想好了。”林雯雯回答:“古语有言,功成名就身退,自从小帝星碎我肉身灵芝,我就应该承认自己就是老了,早晚的事。” 王景瑞看去,只见星云暗淡,青玉山半空中,无声出现了浮光幻影,都是各路神仙。 他们很显然都来自上天庭,都效忠于问天,是前来为她送行的,有的吸鼻子,有的摇头叹气,有的甚至在抹眼泪。 “哈哈,不错。”林雯雯扫视一圈,流露出动容,眼底闪过泪意却并不会哭,她一饮手里那杯曾经装茶的送别酒,笑了笑。 “曾几何时,我也像你们一样,以为神超越生死可立千秋万代,不理解东华帝君放弃一切入凡的心情,而今……我此生明了,除却帝位还有声望,也终于得到了他所拥有过的一切。值了!” 最后两个字她喝声,而后将手里酒杯一砸摔地!伴随着脆响,同时还有她挥鞭飞起静视众人,然后起舞弄鞭的翩翩英姿。 王景瑞看去,有些不太明白她意欲何为。 “你也知道,林雯雯在成为问天前,是梨花门的弟子。”闻岁传音告诉王景瑞,说:“梨花门收女修,宗门其实并不强大。暗器是内门弟子才能学习的资格,而外门弟子多修习取悦男修的舞术媚法。” “修行之事又苦又险,还极看灵根天赋,女修历来不比男修的身体素质。” 闻岁此刻又成了那个庄重的启明星君,抬头仰望,看去那个已几百年不曾纵情一舞的问天,道:“她是伪灵根,所以成了梨花门外门弟子,其实完全是被埋没了天姿,一名出身贫寒且不靠道侣的女修,以己之身走到今天这步,她不比东华差。” 一鞭飞舞甩挥,林雯雯踏云而行,带着微笑和释然,身上似乎融化散出了点点金光,太白下在酒里的破魂咒已开始起了作用。 “我有一鞭动江海,百年改天换地震山河!”林雯雯当了最后一刻问天,她带泪喝道:“此生只许凌云志,问天可留我名颂高歌!” 王景瑞大了眼睛,被王玄机突地拍了拍肩膀,这样的场景也拨得他心头一动。 此诗一出,上天庭有的仙娥甚至泣不成声,而后,便见着林雯雯的肉身灵芝化烟消散,她的魂魄则不受控制地被天演机指去了下地界排队,等待转世轮回。 林雯雯没去修罗海,说明她心里没有任何戾气,她乖乖排队,不知多久在奈何桥前等到了舀汤的孟婆,竟换成了鬼王师无尘。 她欲接,师无尘却端着碗没给,他笑了笑,满眼钦佩同时藏着一丝苦涩道:“林雯雯,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业火,你敢再试吗?” “好。”林雯雯垂眸接碗,一饮而尽,然后,被里头所带的业火疼得险些散魂,不多时,红色的火光又都暗淡消失了下去。 次次,她都可以凭自己熄灭业火。 林雯雯再抬眼看去师无尘,冷冽而无情。 师无尘颤眉,眼底闪过泪光还有不服气,道:“我等你千年,同床共寝,并肩作战,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丝毫动情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一直明白你意思。”林雯雯带着温和回答他道:“自我成为问天,便知道修行之人不论情缘,只论因果。问知星君,自你成为鬼王师无尘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也离陨落也不远了。” 好心境,好无情。 师无尘失笑,被自己的期待给蠢笑了,又给她舀上了真正的孟婆汤递去。 林雯雯接过,也是喝下,然后拱手一礼,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奈何桥,渐渐消失。 她记忆淡去,眼前走马观花那般,一切都如往事般忘去飘散,恍惚中,似乎听到师无尘撕心裂肺地吼:“林雯雯!等老子陨落,到时候一定以权谋私不喝孟婆汤来找你!他妈的,无情无义的死婆娘!” 林雯雯笑笑,闭上眼睛,已彻底忘记了他。 - “既如此,那上天庭帝君之位这下……”王景瑞随口一句唠嗑,然后立马闭嘴,得到了所有上天庭神仙们冰冷而不满的瞩目。 新任右使宝瑗星君气得直跺脚,道:“你丫还敢提!若不是你小子干碎了帝君肉身灵芝,怎么会把她气得给直接陨落了?她分明还愿意再坚持干个几百年的!都怪你,打击了她自信心!” 听起来好牛马一帝君……王景瑞干笑。 见众神仙愤愤不满,王玄机站出来挥了挥手示意淡定,说道:“好了好了,各司其职,都散了吧……没了帝君,还有体制嘛,到时候有什么疑问,大家拉通灵阵多讨论讨论,实在不行就开会投票表决。” 闻岁也点头,配合太白星君说:“我必不负所赖,传道授业引领小帝星走上正轨。” 这话说得启明星君都怪不好意思的。 “我建议,给小帝星换个指路人。”骤地,墨文星君发了话,王景瑞都很惊讶她怎么还在,却见她已换了身淡色衣裳像是被贬了官。 她笑里藏刀,和和气气道:“众所周知,启明星君跟小帝星关系匪浅,两人甚至已严重捷越,不符上天庭行为准则!若继续如此,恐日后他二人因权谋私。诸君,墨文愚见,还请慎重为我上天庭继承人考虑。” 闻岁一僵,像被戳中了脊梁骨似地不动了。 “我不同意!”王景瑞正声,说起大话来连草稿都不打:“指路?引领?关系匪浅?我本就学富五车,天生帝相,古枢湖五年足可以证明我的能力!艮仪星君?坎止星君?你们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艮仪星君坎止星君统统尴尬。 启明星君也大了眼睛,悟了,这一出转移话题拉人下水的功夫,真是使得炉火纯青。 两对视一眼,抽搐嘴角,然后无奈作答:“确实,小帝星……聪颖过人,天姿卓越。” 下一句话,让所有神仙瞳孔地震,他简直是太太太不要脸了,道:“既如此,何不奉我为主?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当帝君。” “死小子狂妄自大!”离火星君怒喝了一声。 巽风星君也中气十足道:“东华帝君何等天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刻苦修行,你如此口吐狂言,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天道怎会选了你这么个心浮气躁之人?!” 王景瑞瘪嘴,赵东来那个时候……不是在取人敖烨龙精吗?呵呵,以为我不知道,这哥们比我变态多啦~ “哈哈,始皇嬴政十三岁就继位了,如此年纪妨碍了他日后铲除嫪毐统一六国建立皇陵了吗?圣祖康熙甚至八岁就继位,而后铲除鳌拜平定三藩掌权近六十年史无前例……”王景瑞仰头哼声:“我!自幼以人皇为榜样,又为何当不得你们上天庭的帝君?!” “差不多得了,再说下去我可不搭理你。”闻岁擦了擦汗,偷偷给王景瑞传了通灵。 满脸写着尴尬,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孩子是谁家的?哈哈,这么不识好歹不知礼数不分轻重一定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不要看我,我教不出这种混蛋。 “一起,随我捏死他!”宝瑗星君觉得肝疼。 当然,紫气东来傍身,无神仙敢招惹他。 只震雷星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弹琵琶卖弄风骚,直肠直肚道:“既如此,依奴家之见,小帝星既然心急,那不如就效仿当初的敖烨,一人单挑打过了我们上天庭所有神仙如何?” “昨日下地界一番高论,我等都对小帝星的才见有目共睹。”震雷星君又道:“这文的有了,可是这武的——诸君,我们不妨跟小帝星试上一试?我们不用法术,小帝星只需逼我们出招,便算你获胜~” “你敢应吗?”王玄机一笑,突声问他。 闻岁眨眼,也下意识看去了王景瑞态度。 “敢!为何不敢?!”王景瑞挑眉,松了松指关节,并且意气风发道:“不如再限定个时间,一日内!我必让你等都心服口服!” “哈哈哈哈哈好个年少轻狂不懂事,只希望你别自作聪明终自欺。”震雷星君笑了笑。 “若我输了,便放弃紫气东来。”王景瑞道:“若我赢了……”他视线一歪暧昧,勾唇笑得灿烂又嚣张。 闻岁清咳两声,对上天庭诸位行礼客套道:“小帝星便再不允许任何人置喙,我也,自然寸步不离地随侍呵护帝星左右。” 第71章 其实上天庭诸位都晓得他二人渊源情仇。 大家伙高高挂起,都看破不说破罢了。 只太白朗声一笑,显得尤其高兴,道:“若你赢了,即便你无帝君之实,我们从此都唤你一声小帝君那又如何?哈哈哈哈哈少年英雄一怒冲冠啊……” 一怒冲冠为的什么? 闻岁被好几人别了好几眼,羞得脑门发烧。 第56章 地点定在青玉山,一柱香燃尽就是一天。 由于先有问天陨落,再有小帝星的目中无人,这次看似稀疏平常的对擂,竟引起了三界各道瞩目。 殊不知,甚至如今妖族聚集的长生天,竟也派了土拨鼠地精前来凑热闹。 次日,王景瑞孤身一人来的,手上提着把貌不惊人的铁剑,而启明星君则没跟着他并肩同行。 闻岁为了避嫌,跟神仙们一队列。 去石头上磨剑的小帝星表情坚毅,并不壮硕的身段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 殊不知,通灵阵内热闹非凡,各路同僚讨论得闻岁感觉天灵盖冒烟,竟还开始买定离手用功德下注谁赢输。 “上天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啦~”坎止星君再次财大气粗,道:“小帝星好歹是咱的熟人,我散个三万功德意思意思,以目前他境界能坚持五个星君就不错了。” “启明星君赌不赌?”巽风一展扇子眼神微眯斜视去瞥他问:“对了,待会你也得跟小帝星干一架,左使您不会放水吧?” “……我赌。”说着,启明星君大手一挥居然陪了四十万功德,然后毫无人味儿道:“我赌他输,因为最后赢的一定是我。” 震雷星君飞去他身边,如敦煌飞女般围绕他扭了一圈,说:“我们都相信小帝星最后一定折你手上。那启明星君的意思就是你要压轴出场,所以你赌:小帝星能打赢我们所有人咯~” 闻岁带笑回答:“是。” 墨文哼了声,附耳对徒弟弯酸低声道:“启明可真是会做人情呐~若王景瑞真胜了我们所有神仙,能力已经不容置疑。师父再出手赢了徒弟,几十万功德一散出来,既证明了小帝星能力,我们这些吃人嘴软的心有怨愤也不好开口。” “前提是王景瑞真得赢了我们所有人。”濯尘低声。缨尘则大致数了一数上天庭所有有神格的同僚,道:“仙娥不算的话,统共有三百六十五位星君,一天内……更别提大家的实力手段也都不一样,小帝星获胜渺茫。” “我相信他。”几人内部通灵阵内,传来了敖逸的嗓音,墨文一听就来气,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已完全成了王景瑞的迷弟! 墨文当机立断:“改暗码,把他踢出去。” “哎?娘你怎么……师兄师姐,小帝星的传音贝壳打不通,我真的很好奇,最后谁输谁赢麻烦你们告诉我一声!”敖逸趁着最后补充了一句。 太白姿态飘然,挥手于半空中浮现个花纹繁重的铜鼎,他将那柱香放了上去,道:“诸君,还有小帝星,都准备好了吗?那便一个个挨着车轮战对擂吧。” 他的口吻也很是看好王景瑞了。“记着,诸位星君都是道法深厚功德无量之人,但凡是被逼得用了法力就算小帝星赢。” “老夫我就不参与了,就作个见证便是。” 王景瑞一抹剑身,从容道:“好,来吧。” 王玄机很赞许看他一眼,而后指尖一触,那支香便开始燃了起来,意思计时开始。 正当神仙都还刚刚回首,却见王景瑞已主动挥剑迎了上来,他居然先一步自行挑选了对手,而且来就是——墨文星君! 濯尘缨尘反应最快,也是惊目,当即下意识就展示了法术护住师父,却见王景瑞虚晃一枪,道:“二位星君,淘汰咯~” 墨文放下了挡脸的胳膊,怒道:“你……!” 小帝星嚣张又猖狂的笑明媚灿烂。 所有神仙们都看得清楚,恨得咬牙,除了闻岁,他格外地高兴。 王玄机点头:“濯尘缨尘,你们暴露了法术,退下来吧。” “这不是钻规矩的空子?根本不需要打过,直接骗得我们暴露了法术不就算他赢?太阴险了,死小子诡计多端!”其他星君当即吐槽。 “不可以吗?”王景瑞看去太白,并没有看到他摇头,对大家伙拱手一礼挑衅。 神仙们无不沆了口气,全神贯注,专心对付这诡诈的小后生。 却见他弹了个响指,血滴飞溅,出来的一瞬又变成了紫气,这个看起来大范围式的法攻惹得所有人退避三尺。 紫气几乎铺天盖地一般的厚度。 紫气的强横,从某方面来说是因为全能。既可致幻,又可附加属性,只要掌握者有技巧,几乎能施展出各种法术。 问题就是,王景瑞拥有的技巧不多。 若是专业的来教,这个年龄阶段的王景瑞,应该多学习法术技巧,锻炼体魄次之。 启明星君很强,实则是武术技巧很高,可以说他是体修路子,他的强甚至让冰灵根法术都成了附庸,让他教人,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所以如此量大的紫气,正当所有神仙全神贯注,专心备战,以为这招一定非常牛逼哄哄威力巨大之时—— 王景瑞指尖闪动蓝光探去,轻喃:“嘣。” 当即有些神仙按耐不住周身彩光闪动。 对上紫气,部分神仙潜意识都绷着,由于东华帝君当年威名太盛,大家伙其实都怕紫气这东西,反而被他简单的语气词就给吓得一诧。 所以心智不坚的又给骗出了法术。 甚至只闪了闪,王景瑞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针见血道:“诸君啊,冲动了。我的紫气,怎么能跟东华帝君的比呢?” 太白面无表情,念叨他们封号淘汰。 “……”死小子阴险狡诈! 不过怎么故技重施都还是中招了呢。 如此一来,竟也淘汰了好几十位神仙,正当大家伙怨气冲天之际,王景瑞终于摆出了真干架的气势出来。 仍是墨文首当其冲,她一展山水卷轴,同时手里一柄状元笔挥来,恼喝道:“王景瑞,我承认你是有几分聪明。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管人家事!” 她恼道:“你可知敖逸真如你所说——将身上的砚血咒还了我!还血救母,你好主意,好算计!我不再是右使,这下敖逸再也不会跟你争帝君之位了,你真是好大的心机啊!” “他不认你这个娘了吗?”王景瑞质声道。 “……认又如何?可他。”墨文话音未落,被王景瑞厉声打断又开始诛心之论,道: “你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有多想堂堂正正叫你一声娘,而不是师父吗?你给他砚血咒,同时也给了他使命和责任,那你可有问过敖逸他自己真正想不想当这个帝君,你问过吗?!” 这熟悉的味道和嘴炮…… 简直跟上次拿捏敖逸有异曲同工之妙。 闻岁叹气,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自己若是跟他打不晓得这死小子会说什么屁话。 果不其然,墨文深受其害,为着他的鬼话一个走心逮准了就是攻击,败了。 墨文败了,众神仙通灵阵内局势小转,余下的星君纷纷斗志昂扬,加入了激情下注功德赌博,甚至还吸引了从来抠门小气的仙娥们。 “小帝星太帅啦~我看颇有当年东华之姿,我站他赢,押上十点功德意思一下~” “啊对对对,问天帝君一没你们就立马喜新厌旧。十点功德都好意思拿出来唱,切~墙头草。” “谁把她们拉进来的,吵死了!” “我看看……押小帝星输的已经接近五十万点功德了。启明出的大头四十万?!觉得他赢的,才五万功德不到。好惨一小帝星,这波我站他赢!我出五点功德。” “哈哈哈哈哈哈八比一的赔率笑死我了。” “师父都不站徒弟赢,真是睿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所周知,启明星君从来不爱赌博的……我出五点押小帝星输。” 本以为大家在通灵阵口嗨也就罢了。 结果这事被捅了出去,就在下一位男嘉宾艮仪星君被捶了后。 某老赌棍兴奋了,巽风星君跳出来道:“哈哈哈你们怎么这么不给力啊?不会上天庭真要被一个凡人给挑了吧?那个王什么来着你要加油,哥们我选你!押了两千功德买你赢的!赌!就是得铤而走险!相信奇迹!相信不可能!” “所以你们都觉得我输定了?”王景瑞干笑两声,下意识地,看去了他亲爱的跟自己统一战线的他。 然后听到了震雷星君的爆笑如雷道:“启明星君斥资四十万功德,买了你输!他可真是对你充满了信心!哈哈哈哈哈!” 大家伙都笑了,一阵快活又热闹的氛围。 “……”只被反复鞭尸的闻岁捂了捂脸。 王景瑞好生气,同时也非常不服气,而后见炉内燃香,已烧了快大半时间不多,还有起码近百位星君没有跟他打过。 第72章 王景瑞深呼吸了口,一剑指去喝声:“诸君,时间不多了。要不,你们一起上吧!” 所有神仙们都愣了愣,包括闻岁乃至王玄机都是一惊,然后大家伙爆发出阵调侃的笑意来。 “好!太白星君,我等就如了他的愿!”却是离火星君最先热血沸腾,一杆枪射去参与了小帝星的不羁狂傲。 “好个小帝星——”就连启明也乐了,被感染得左手捏紧作拳,然后腾飞了上去。 几乎是所有人全部同时逼杀而来! 王景瑞划去掌心,咬牙任血淌一抹剑身,而后混合了冰霜之力刺去,两兵错身,先是冻住了离火星君的枪,把他狠踹。 再是一剑横过,万物生长,树藤开花,土木灵根的法术?!艮仪星君大惊失色,自己刚才甚至只暴露了几秒功法,竟然就被他给偷学了还模仿了七八像。 巽风星君被挡,不用法力根本破不来土,而那些树藤又见风使舵地缠绕了他上来,啧了声觉得麻烦,无奈拱手,只好认输。 “我的惊雷琵琶,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震雷一笑,指尖抬起刚打算拨弄琴弦,却发现弦硬如石,不知何时已被冻上了,王景瑞指尖的冰针正恰好收回去。 其实他的法术并不强,甚至可以说是现学现卖,但好在属性相克很有针对性,所以每一位星君都输得不冤枉。 局势立马倒戈! 剩下几位星君除了启明都是文的。 甚至先被淘汰的有些神仙冲启明吼:“完啦!启明星君你完啦!要真输给了小帝星,四十万功德!亏得倾家荡产啦!” 王景瑞嘴角上扬,挑眉看他,笑得暧昧且富有占有欲道:“为什么不赌我赢?” “你本来就打不过我。”闻岁表情平静,掸了袖子,捏拳凌厉而又准确砸了过来。 王景瑞横剑欲接,结果,那一拳莫名其妙地歪了,堪堪擦过他的侧颊,闻岁跟他错身,耳语附声温柔而自信。 “好啦。”闻岁仿佛被他的一剑砍中,然后很自然而然地握剑捏断,说:“你赢呗,我散点功德堵他们的嘴。” 剑身支离破碎,带着水灵根残留的冰渣,啪嗒落了一地。 众目睽睽,闻岁飘然落地,托腮附身打量剑碎片,哎呀一声说输了很是沮丧。 “……”鬼都能看出来他丫在放水! 没人懂,根本没受伤的王景瑞捂着胸口,其实是心跳得厉害。 第57章 今夜星河璀璨,王景瑞一脚踏上青石单手搭膝,叼着狗尾巴草故作深沉,然后拔草收回视线,撩了撩头发做作带笑。 被勾搭的仙娥们笑得花枝乱颤。 闻岁正在散功德,突地被坎止星君搭了胳膊过来,挑眉:“看看你家那位,小小年纪就油得一把年纪了,不管管?” “什么叫油?”闻岁上了年纪,不太理解。 “你自己看。”坎止星君把他的脑袋一拧,果真,看到了老实巴交王景瑞被好几个妖娆仙娥围在中间,一派气氛融洽和谐。 小帝星是聪明人,显然上道又心知肚明,对她们的撩拨欲擒故纵,攥着仙娥白如葱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油不?”坎止星君注意到了启明星君抽搐的眼角。 闻岁叹了口气,人王景瑞刚刚出了风头,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在他前发作,于是道:“当帝君跟当皇帝没什么区别,皆时他若真有心看上了哪位仙娥当帝妃,我们做属下的也不好说什么,三妻四妾很正常。” “听你这话,再看这群不思进取的仙娥们。”坎止星君用的女相,她也玩味一笑道:“我就晓得问天帝君几百年来白干了。” 听到问天帝君,宝瑗也飞了过来唠嗑。 闻岁随口一答:“她们本就是鼎炉出身,又有什么好积极进取的?” “所以你跟东华是一路人,大男人嘛~”宝瑗叠着手,凶巴巴地哼了声道:“启明星君莫不是忘了,人家陈年年还喜欢过鼎炉呢,你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闻岁一僵,他这个名字还是鼎炉的呢。 宝瑗星君继续道:“东华嘛,其实才是最没人味儿的,当初战时为了提高人修让他们用鼎炉,后来把她们榨干了又开始忌惮名声,要弄死她们,若不是问天求情,上天庭又哪里来的仙娥呢?” “所以你们当初站问天不站问知咯~”闻岁不想跟她们讨论什么鼎炉不鼎炉的。 问知星君,就是现在的鬼王师无尘。 “是啊,若非问天帝君,上天庭现在会有这么多女修?”坎止星君呵呵一笑,鱼尾巴不知哪儿甩了出来摸了摸他脸,道:“启明星君,你从来没变成女相过,为什么?我们妇仇者姐几个都以为你厌女。” “妇仇者?”闻岁乐了,扒拉走她鱼尾巴。 宝瑗回答:“有我,有坎止,有墨文,还有震雷。为着王景瑞把问天帝君气走的事情,就在刚才成立了妇仇者联盟,我们姐几个就是他成帝路上的绊脚石。” 果然,震雷星君没过来,在那边跟墨文聊得热火朝天。 闻岁刚想说话,宝瑗却指尖一点他唇,然后通灵过去挑眉威胁道:“启明星君都舍得放下身段跟小帝君睡,变成女相,加入我们如何?” “你们到底想干嘛?”闻岁皱眉,还以为是玩笑话,结果她们像真的结党营私。 “很简单,我们想拿回属于女人的一切。”坎止星君一捏手掌,小拳拳毫无威胁地比划了下启明星君。 闻岁:“你们姐几个现在得到的还少了吗?” “难道就只许你们哥几个,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墨文也飘飞了过来,她负手而立对启明睥睨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姐几个不可以?” 启明就知道,不止是为了争帝君之位,这姐们一直看不上没她有文化的自己。 震雷拍了拍手,叫好道:“还得是我们墨文姐姐说话最有水平了~” “所以。”闻岁扶额问:“这跟我必须得变成女相有什么关系?” “你必须变。”震雷星君低声:“谁叫你现在是人小帝君心尖上的人~我们得好好笼络你,让小帝君日后不准对你三心二意,要让所有男人都烙上思想钢印,推进三界一夫一妻文化制度!” 震雷星君亲密贴去,对启明星君附耳道:“不然的话,我们妇仇者联盟,还有个龙王夫人,坎止背后也有整个水族,外加上天庭所有仙娥们,就算你启明星君武功盖世能敌得过人多势众吗?” “……”几千岁的老男人一时间接受不了。 “有什么好为难的?”宝瑗星君怂恿道:“变嘛~你不可能不会,肉身灵芝本只是障眼法而已,东华问天还都还是人呢,他俩都变过你一把剑忌讳什么呢!” “你们……保证再不为难小帝君?”闻岁露出了视死如归的悲愤羞耻神色。 “当然。”四个婆娘齐齐瞪大眼睛点头。 启明星君痛苦地捂了脸,算是答应了。 - 小小年纪,干翻了整个上天庭神仙。 此刻的王景瑞,在漂亮仙娥们面前那叫一个威风八面侃侃而谈得意忘形…… 然后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正一甩那人的手不耐烦至极说“哎呀没看到哥在跟仙娥姐姐们唠嗑么?”却对上了羞红了脸又满目震惊的她们。 “咋的了?”王景瑞一转头,僵住了,觉得浑身石化然后又被雷给劈了外焦里嫩。 只见,他的闻岁,众人眼里的启明星君,从来以男相示人的老剑,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看那眉飞入鬓,浓眉青影,两边垂下一缕发丝,柔软分明,五官轮廓深邃,薄唇像是抹了胭脂水润清滟。 从来如薄雪蒙松,今日却是春暖樱花。 他尴尬地抠了抠眉心,问:“不好看吗?” 王景瑞疯狂点头,然后又疯狂摇头,总之是半句话都吐不出来,心潮澎湃,跳的厉害,被从未见过的他迷得要死要活。 同时仙娥们纷纷见风使舵地离开了他俩。 以一种憋笑得想撞墙的痛苦表情。 闻岁余光撇去,果然……那四个婆娘在那边爆笑如雷,七嘴八舌乐成了一坨。 “……”不活了,我也陨落了吧。 他不是从不变女相的么。 这是看我方才跟仙娥们聊天给醋了? 王景瑞好好笑,刚想去拉他的手,却见闻岁气鼓鼓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幻化成了剑,迅疾飞离而去。 “快去追啊呆子!哈哈哈哈!”震雷星君道。 王景瑞也一笑,对各路神仙们拱手行礼拜别,然后也立马腾身踏云飞了去寻他。 追至一处矮丘。 王景瑞刚抓上他,准确地说是剑柄,却见闻岁压根没有变成人的想法,反而交锋犀利,扭转过来就是一挥劈,招招杀机,像是气着了。 “怎么了这是?”王景瑞后压弯腰躲过。 第73章 只见闻岁不依不饶,又是狠心无情无义刺来,还非常犀利地针对他的小弟弟。 王景瑞直了眼,无奈之下用脚去踢他,老剑被踹出去剑身一抖,像是有点不可思议他居然会打自己,然后更来劲地跟自己斗了几个回合。 “醋劲儿这么大的?”王景瑞随口说说,被老剑直接给脸上横了一血口子。 他道:“闭嘴!我大你几千岁!死小子,你丫叫我一声祖师爷都不为过!” 王景瑞一摸,还挺疼,也恼了。不过不是为着闻岁伤了自己,而是他老是爱用年龄来道德压制自己。 事实上,王小伙心里很是门清儿,闻岁若是五六十岁那他当然下不了嘴,可闻岁大他几千岁且看起来就二十七八——如此一说,年龄已经不是问题了。 才打过群架,王景瑞这阵子还是很累,本来他也就干不过闻岁,索性就不动了双手一摊,像是等着老剑捅过来。 闻岁依然计较,以为他又耍心眼,结果还真直直地捅了人下腹去,伤口不深,王景瑞可算是找到机会捏上了老剑。 他忍痛柔声说:“别生气了。我没有笑你的女相,很好看,真的。不管你以后还想不想变都无所谓。我不在乎的。” 闻岁又变回了人,他出现的一瞬间剑消失,王景瑞抽痛呻.吟哼声险些站不住,被闻岁又给愁眉搂了回来,是男相。 “宝瑗星君她们,逗我玩儿。”闻岁无奈,颇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道:“是我自己别扭,跟你没什么关系。” 王景瑞:“刚才我在跟仙娥们聊天,她们说,问天帝君走了后大家伙恐被天道陨落,所以问我该怎么办……我没主意。” “才知道原来她们曾当过鼎炉,现在又没当了。问天显然没考虑好她们的下落,空有神格,没有修为,除了上天庭当仙娥或者下地界当孟婆,三界无立足之地。” “我也不知道。”闻岁轻轻笑了,抚手探去了小帝君腹伤,自然而然地就给他疗伤。 “天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王景瑞拿上了他的手,餍足又暧昧地把脸贴去了他掌心,然后碰唇吻了吻。 “兴许就是,太白的天演机吧。”闻岁骤声,深邃的眸里藏着层无可言说,接着他指尖挡嘴比划了下示意王景瑞不要再问了。 “太白是上天庭体制的制定者,很权威,不容妄议,也不容质疑。三界任何风吹草动都离不开他天演机的洞察。” 王景瑞发觉他居然听不出闻岁这句话的褒贬,非常启明星君式的中立态度:“太白星君而今是天庭最资历的神仙了。日夜运作天演机,排布昼夜星宿,寸步不离,很是辛苦。” “你不是他儿子的一缕残魂么?”王景瑞话音一落,闻岁莫名其妙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他眼里分明带着愠怒和警告。 也不通灵,就是无声示意:天演机随时监视三界,让你不要再问了听不懂吗? “为什么?”王景瑞从他的忌惮中,品出了一丝背脊发凉,还有被算计的下套感。 “你……!”王景瑞突地带怒,一把捏上了闻岁的腰,“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带着什么目的又或是任务才愿意跟我好的……除了陈年年,岁岁,我真的再接受不了。” 闻岁用力闭了闭眼,生怕他再说错话得罪了太白,小心翼翼又斟酌用词回答他:“太白原名王玄机,你这一世也出身王家人。小帝君,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懂?” 从出身那一刻起,王重五也好,王景瑞也罢,他早就已注定了是上天庭的人。 星宿门掌门,果然厉害,果然高明,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在陈年年死后就已经未雨绸缪,操纵天演机将人小伙子的转世魂魄投到了他王家人的名下! “……?!”小伙子的脑子轰然炸开了。 我的诞生,我的家人,我的名字,甚至于我的今天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存在!——早已经是命中注定,是被他们星宿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场政治谋划。 王重五?王景瑞?哦不不,只有陈年年,他宁可去当陈年年,因为只有陈年年才属于自己,才有自由。 哪怕陈年年一无所有,甚至最后死了,但他才被闻岁彻彻底底地爱过,才真真正正地作为自己而活过。 所以对于闻岁,包括上天庭启明星君来说,只有陈年年才是真正的人,而他,一世,二世,甚至更多……都不过是陈年年的复制品罢了。 王景瑞骤地,万般痛苦,他赤红着眼问:“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你,生这个气干嘛?”闻岁也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既已离开了家,就说明你已放下了俗世,即便你现在回了人间王家去,因为时差,只怕他们也已经化为了尘土不复存在。” “我想要你。”王景瑞打断了他,表情冷峻。 “啊?”闻岁还没反应过来,“额……现在?” 王景瑞挤出个笑来,带着深沉,带着压抑,闻岁只眨了眨眼睛,就被他又恨又饿般地狠狠吻住,唇舌纠缠。 王景瑞心如刀割,回想起往事种种,那些亲身经历,记忆体验,竟觉得讽刺可笑。 什么出身微贱,父不爱母不疼,而后又衣食无忧,被仙人指路拜入高人名下,学成正人君子变得寒门贵子—— 都是命中注定。 这一世生来就是要做帝君的人,哈哈。 那我是谁?那我算什么?我王景瑞就连名字都没有!我甚至比不上人陈年年真正活过!一句小帝君未来光明美貌,附赠一把可以变成绝色佳人的剑,从此成为你上天庭的狗! 东华当初为什么死?问天又为何当帝君当得那么久?——原来真正的上天庭之主,是人王玄机呀。 想到这里,王景瑞猛地掐上了闻岁的脸,笑了,问:“如果我不是小帝星,你还爱我吗?” 他复杂的表情让闻岁看不懂,明明笑了,却又淌下一行清泪来,既痛苦,又释然,闻岁觉得根本没什么可值得生气的地方。 都已经应有尽有了,计较什么啊。 “我,不会。”闻岁慌乱回答,而后紧张道:“我说过,我只当帝君之剑。你,你不是为了我也很努力地去学如何当帝君吗?” “我送你紫气东来好不好?”王景瑞笑了,他湿了眼眶,莫名其妙哭得更凶,然后搂抱上了他轻声:“我现在,想给你紫气好不好?” “是,双修?”闻岁没见过这样复杂的他。 他不太懂,也理解不了,他从小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明白作为人需要人格上的独立尊严,他以为任何人拥有了小帝星这样的配置,都应该感激零涕,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惜,王景瑞不会。 闻岁想跟他好好说话,可王景瑞却根本不想听,他像是吃断头饭那样去贪婪地亲吻他,去思恋那最后的本不属于自己的温软,万般决绝,坚定笃定,问:“我们做,好不好?我长大了,我可以的,只要你不嫌。” “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闻岁被他给带到了一处隐蔽处,这里山花烂漫,落英缤纷,像极了当初他当着陈年年被侵犯的那天。 闻岁心情诡异,但见着王景瑞已松了腰带,他的动作带着决绝和利落,背影也显得形单影只很孤苦。莫名其妙地,往事跟记忆重叠,闻岁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无能的鼎炉,而他面前是不嫌弃自己卑贱的陈年年。 王景瑞被闻岁给自身后拦腰抱住了。 很紧很紧,像极了怕他离开自己,闻岁嗫声:“好,我愿意,我们双修吧。” 像是弥补当年的遗憾那样,闻岁想把干净的自己给王景瑞,让他拥有自己的第一次开.苞,于是也心甘情愿地垂眸宽衣解带。 他们对视,心思各异,但默契地接吻,也熟络地做.爱,甚至闻岁被他顶入时还说:“你生气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 王景瑞用力至极地打断他,冷声:“我没有生气,我岂敢生启明星君你的气。” 闻岁没想到这滋味居然这么难熬,他摇头,轻声喊疼说轻点,那些色.欲混合和记忆让他想起了往事,连指尖都抠着泥巴颤抖得厉害,王景瑞也确实放慢了动作亲他说快了,却死死地盯着他看。 很好看,这是王景瑞打小就喜欢的人。 从眉毛,到鼻尖,甚至懒懒喘气的嘴唇,在他这里都是完美无缺不可挑剔的。他当然动情至极,每一下都带着深深地痴迷和眷恋。 然后闻岁下意识脱口而出,喊:“陈年年……嗯,慢点……”王景瑞浑身一震,呼吸都凉了。 他稍停顿,又再次用力送去,同时心如刀割,眼角不由自主地滑下泪来,搂紧了闻岁回答:“好。” 从某种角度来说,王景瑞作为王家人,而闻岁又是王玄机的儿子,那么他这个后辈算不算是上了他的爷爷辈?他们在乱.伦。 大道本无情,不分善恶伦理。 真不愧名王玄机,算无遗策。 第74章 他低低笑出了声,终于在发泄后抽身离去,看去了闻岁昏昏沉沉又酡红迷醉的脸。 “年年……你要去哪里?我,好冷。”闻岁被他彻底的紫气醺得头晕,还沉浸在接纳了他紫气的余韵后,就连去捏他衣角的指尖也是软绵绵的。 “年年?哈哈哈。”王景瑞又笑了,心冷如冰,然后整衣离开,留下一句话无情无义。 “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小伙子踏了出去,觉得悲凉,却又潇洒自在,他苦声:“我一直认为自己刻苦勤勉,原来都是不劳而获,别人送的。” “什么……”闻岁还累着,没想到他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这死小子怎么能这样呢。 他才意识到这王八蛋是故意的,假意投诚,实则早有反心,一开始就恨上了,就是为了把他吃干抹净办了,然后去找太白对峙干架,还美其名曰什么给你紫气东来。 ——反正都睡过了,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闻岁气得胸都闷了起来。 “我真贱,哈哈哈我不过是陈年年的替身罢了,什么金银财宝、娇妻美妾、无上权贵……最后是当狗。”王景瑞继续哀着。 闻岁嗓音嘶哑:“你伤个屁,死不要脸的。我老王家亏待你了?” “启明星君,你算不算你爹太白星君笼络我的一颗棋子啊?”王景瑞临走之前,眼神冰冷。 闻岁想挣扎爬起来却疲软无力,道:“我不是,没有。你别走……太白会杀你。啊——什么狗男人啊你是。”然后捶了下地上泥巴。 人已经飞走不见了。 第58章 王景瑞正飞出一段,见天高孤鸟飞,心里觉得竟觉得羡慕。 他察觉有人,头也不回一记灵剑射了过去,果然如此,来者是太白星君王玄机。 王玄机笑笑,简单挥手,云海自脚下升起,刹那间甚至天际乌云散去阳光明媚,他二人面前浮现起云桌,还有一盏两杯。 “茶。”王玄机示意他坐下谈谈。 “选我当帝君,是因为你儿子对吗?”王景瑞一甩衣摆,从容落座,姿态警惕但神色憔悴疲惫。 “非也,你与众不同。”王玄机将茶推去,竟很是心平气和,且态度毫不盛气凌人。 “王景瑞,老夫算是能理解你心中的愤懑,但依我看来你真的何必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呢?”王玄机看起来像是想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无非觉得自己被安排了,没活出自我,但恕我直言,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跟有权有势的仙二代,你会怎么选?” 王玄机挑眉,高傲矜贵地抿了口茶,可算是露出了他的盛气凌人。 王景瑞恨声咬牙,道:“我可以靠自己。” “对,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一点。”王玄机说:“你还是陈年年,果然呐,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他哼声笑了,像是不理解他的愤怒,道:“王景瑞啊,你怎么就不想想,我都舍得把我儿子的未来,乃至整个上天庭的权势,都托付给了你,这对你一介凡人来说难道不是泼天的富贵吗?”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儿子,还是为了上天庭多一个你的提线木偶……”王景瑞摇了摇头,话说一半怕得罪他,实则手掌叠在膝盖上微微发抖出了汗。 “怎么,难道你想要彻彻底底的自由?”王玄机终于难掩不耐,卸下了他风度翩翩和蔼慈祥的一面。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王玄机冷声道:“千百年来如一日维持天演机,老夫寸步不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权势滔天,屹立不倒,不容置疑,但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维护三界和平。” 日光消失,骤地风云突变,阴云密布。 王玄机扯了扯嘴皮子风轻云淡,道:“你的紫气,我给的。你的命格,我选的。甚至连你喜欢的启明星君,也是我儿的一丝残魂,算是我的后辈。王景瑞,老夫对你的知遇之恩,也算头一份了吧。” 看这天气,王景瑞知道他在威胁自己。 “多谢星君。”这个年轻人铿锵置地,正声:“可是,我觉得这些东西不需要星君给,完全可以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去争取。” “更可况,太白星君也算是万人之上了,又何需再将我编排进你王家名下。” 王景瑞抬眼,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道:“既这般有心发扬本族宗室,何不自己去当那个上天庭帝君呢?” “……”王玄机瘪嘴,眯眼流露出恨意来。 良久,他好声冷音:“你想像赵东来一样吗?好歹他还坐了几天帝君之位,你就当是为了你的启明星君,也不肯妥协吗?” “问天就是聪明人,我也给了她想要的一切,不然的话现在下地界当鬼王的就是她。老夫不喜欢唱反调还觉得自己聪明的,乖点不好吗?” 王玄机又开始耐心地跟他讲道理,说:“你还小,你不懂,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就算再有能力你能二次改天换地吗?上天庭几千年的根基非朝夕之功,你若是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王景瑞皱眉轻声:“我只是觉得,这对真心想当帝君的人来说,并且为之还付出了很多努力的人来说,不太公平。” “你说敖逸?”王玄机笑了,被他逗笑了,道:“傻子吧你。他杀了你那么多次,更可况他是龙族,老夫一个人族怎么会选他……” “可我觉得,神选不如民选。”王景瑞正声一砸云桌,道:“太白星君,我听明白了,你选我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只是因为我符合了你的要求和利益。你……甚至不惜把启明星君也当作附赠品。” “我原以为,上天庭引领三界,应当是最值得仰望的地方,可是我才发现,这里腐朽不堪,踩低捧高,甚至跟我在史书上读的那些大厦将倾的王朝别无两样!” “无一例外,都有自私自利的统治阶级。”王景瑞越说越来劲儿,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底气,“满嘴说教大道理,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干的却是结党营私乱政之事,屁股也就是死活挪不走那张高高在上的傲慢凳子!” “陈年年,你果然清高啊。”王玄机终于不装了,一袖子挥过去掀起滔天巨型云浪,把血骨肉身王景瑞给震得七窍流血。 “还神选不如民选?哈哈老夫实话告诉你,天道就是我!我就是上天庭的天道!” 王玄机不再废话,自知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杀心已起,于是甩拂尘挥来招招致命,他甚至带着遗憾,恨铁不成钢道:“许你无敌功法,送你尊贵身份,还赠你绝色佳人陪伴,明明前途无量大道光明,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夫的一番苦心的?!” 一击过来,王景瑞脖子被他的拂尘缠住,几乎勒断,王玄机恨声:“还是不妥协?” “不,妥,协。”王景瑞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嗓音来,道:“神选,不如民选……还请太白星君,莫要痴迷不悟,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这个提议。” - 电光火石之间,一剑犀利狠准射来,断了太白的拂尘。 王景瑞认出了是闻岁。 却见,老剑又转了个弯飞回了来人手上,竟然是小龙人敖逸,他郑重其事,道:“上天庭所有神仙们的灵力都被切断了。” 而闻岁闷闷的嗓音也自剑里传出来,“景瑞,你听话……不要闹了好不好?你回来,什么都会有的,紫气,神格,上天庭帝君之位,甚至包括我,我们所有的神仙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 “太白星君的深谋远虑,都是为了我这个穷小子能配得上你这个仙二代。” 王景瑞一针见血,他冷笑,口味鄙夷道:“启明星君啊~你又到底理不理解我,若是我真从了,当的不是帝君,是你星宿门的赘婿,是你爹王玄机的傀儡啊!” 闻岁吸着敖逸的灵力,猛地变成了人,他不理解,觉得难堪,几乎是泪流满面,脆弱而又难过地颤声:“为什么……这哪里不好了吗?太白星君肯定会对你好的!我也是!东华甚至每一任帝君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到你这里就不愿意了?” “那你敢不敢放弃身份从此化凡入世?!”王景瑞此言一出,愣了愣,又觉得不太妥当,像是嫉妒人家似的。 启明星君才是真正的贵太子,金枝玉叶,不识疾苦,连人不乐意当赘婿都要问为什么,这才是不染俗尘的遗世仙葩呢。 果然,三千年左使,他哪里被真正苛刻过,王景瑞此等恶言一出,闻岁先是懵,再然又是不太相信,最后才是尴尬难堪。 “可以啊……”启明星君愣愣地老实回答。 “哼,不中用。”那头王玄机一听就来气,又是一拂尘横扫甩了过来,王景瑞被拦腰圈住,就要往某云.墙上重重砸去! “太白星君不要!”闻岁只能又变成了剑,被敖逸给握在手上任由他操纵自己挥去,无奈小龙功力比太白差远了,打不过。 王玄机步步杀机,逼得敖逸节节败退,他竟有丝人味儿:“启明,按理说你我而今都是上天庭神仙,也该明白封神登天后斩断俗缘的事情,既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念父子之情了!” 第75章 闻岁哼了声,知道他这是诛心之论,道:“什么亲情?我对太白星君来说,无非存储你儿子一缕残魂的剑型容器罢了。” 只握他的敖逸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吼:“启明星君再挺一下!我已用传音贝壳通知了龙宫,舅舅和我父王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定会救下小帝星的!” “这帝星老子早不想当了!去他大爷的!”王景瑞被拍出了云.墙重重地呕出口血来,胸口火辣辣地疼,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吼: “老子是人!从来就是人!什么狗屁帝君天道,老子就要堂堂正正地站着当人!而不是跪下来当你们上天庭的神!” 王景瑞暴喝,同时浑身紫气乍泄,不需要血作为媒介也能操纵了,而后他挥手向太白王玄机逼杀而去—— 只见紫光满天,点染云霞异彩,他所散发出的强大气息甚至共鸣了青玉山的天演机,王玄机瞪大了眼睛惶恐,感受到了无可抗拒的耳鸣和胸闷。 甚至他感应到了,天演机出现了裂缝! “小杂种!不识好歹!”王玄机怒不可遏,当机立断念咒掐决破魂咒,然后抬手,头顶上风暴盘旋一记可怖的惊雷劈下—— “景瑞!!”闻岁急得快飞出去,却没有灵气力气,只能被敖逸紧紧地握在手里。 不远处,敖逸跟敖泽对视一眼,俩兄弟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惊慌,然后立马飞速赶去。 来得不巧,只见王景瑞被惊雷劈中肉.体被毁,灰飞烟灭,魂魄散去不知去向。 第59章 小帝星肉身被毁,只怕得再入轮回转世。 在场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看去太白,只见他也剧烈地呕出口血来,面色憔悴愈发阴鸷。 他无谓擦血,双目泛光,嗓音震彻天地,道:“天演机有恙,昼夜颠倒,星辰紊乱,上天庭所有神仙禁用法力,非我令,不得下界。” 此言,三界皆闻。 闻岁一听,当即对敖逸喝道:“带我去下地界!”敖烨敖泽两兄弟当机立断,化形成龙,一个为他俩开路,一个去当了先锋阻拦太白星君。 “你们龙族是想反了上天庭不成?!”王玄机怒不可遏,又是一拂尘挥来,同时不远处人头攒动,飞来无数金袍仙童有男有女。 敖泽认得,这是现今人间唯一的仙宗,青玉山登天门!不曾想竟然都是王玄机的部下! 只因他们行事低调,跟曾经的星宿门如出一辙,外加上王玄机有心遮掩才不曾对外示人。 他还以为只是遥传…… 敖泽怪笑了两声喝:“不装了?青玉山就在我东海之源头,难怪不得我族从来灵气稀薄,归根到底竟然都拿去成全了你王玄机!” “东华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敖烨也暴喝。 “上天庭大部分神仙能有今日,都是老夫一手栽培的!”王玄机阴狠怒眉,避之不谈,喝道:“一群小辈,就凭你们手上那些筹码,拿什么跟老夫斗?!” 二龙斗法,跟他们厮杀一片。 - 王景瑞再睁开眼睛,察觉自己在一个盆里。 而面前三人守着他,鬼王师无尘,判官药不尘,以及本该隶属于上天庭的宝瑗竟然都在。 “不曾想竟是你这小娃娃先打出了第一枪。”说话的竟然是从来存在感不强的判官,药不行,王景瑞甚至竟发现师无尘以及宝瑗都对他很是恭敬谦卑。 宝瑗星君笑了笑:“原以为你会选荣华富贵,这下子,你算不算是自己跳进我们这火坑里来了。” “你们……”王景瑞刚开口,却见师无尘对药不行调侃玩味,道:“指不定待会烨公子得杀过来,都到了今天这地步了,你还演呢?” “关你屁事。”药不行拿起个瓷杯,水泼他脸上,但很显然,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极了那个人——赵东来。 “你是东华帝君?”王景瑞瞪大了眼睛。 药不行没回答,他现在容貌大变,已完全看不出来那位帝君风姿卓越的样子。 “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药不行推开了窗,看下地界鬼魄哭嚎乱飞,孟婆无常也火急火燎地四下追赶逮抓。 山雨欲来风满楼,动乱前夕。 “那问天帝君呢?”信息量太大,王景瑞一时间什么都开始怀疑,竟觉得他们上天庭的存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兴许善终了吧。”师无尘无奈又感伤似的,说:“毕竟她那么聪明,当着上天庭所有神仙的面宣布自己要陨落,对于王玄机来说,既全了太白的名声面子,又玩得一手好阳谋示意自己功成身退、无心再争了。” “我们都没她做得好。”药不行口吻淡淡,听不出情绪,道:“我们都跟太白撕破脸了,我被灭了口,现在都不敢以自己真容示人,师无尘被打压当鬼王,也是寸步不离下地界。” 他又哼声,笑:“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问天帝君,不愧是最受王玄机信赖的弟子,转圜打太极的驭人之术真是巅峰造极。” 宝瑗星君话锋一转,不知哪儿的狗尾巴草去挠王景瑞下巴,道:“小王啊,你这是何必呢,放着大好的前程铺路不去,还有启明星君那么个妙人随侍呵护。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说:“这下,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喽~” “我不太懂,你们要干什么?”王景瑞警惕问,同时他看去自己屁股下空荡荡的盆,没有土,意思他们不会帮自己用肉身灵芝重新塑形。 “你所说的,神治不如人治,神选不如人选。”师无尘解释:“我很喜欢,赵东来也很喜欢。” 赵东来眺视窗外,“或许,这个世界不该有神,而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也都不过是人罢了。” “鬼王想离开下地界去寻问天,至于东华帝君么自然是想一雪前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咯。”宝瑗老老实实道:“我嘛,还是我们妇仇者联盟的一员,哦你不知道,那我解释给你听……” 王景瑞一听就懂,他示意他们几个打住,而后气势丝毫不弱地提出问题说:“好,既然诸君都是有心改天换地的壮志之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而今我的境地也没得谈判的资格,就想知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能为我提供什么?而后你们又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才算成功?” “呦,一点也没人情味?”赵东来乐了,“咱们哥几个就不能是患难之交,一起携手共创美好新未来什么的。”他玩味儿笑笑掸袖子,“小王啊,你我的共同点不是很多的么?” “不多,没你变态。”王景瑞报以微笑。 赵东来还想再说,却被师无尘阻拦示意我来,他果真在谈判这方面更为擅长,友声:“既要成为盟友,我们一定拿出诚意,充分地尊重和理解你的处境和要求。针对你当下的危机,我建议你不要转世轮回,也不要用肉身灵芝重新塑形使用灵气,而是像赵东来一样隐姓埋名修行诡道,下地界很大,足够你藏身。” “最好是跟启明星君一刀两断。”赵东来好声:“说起来他跟太白虽无父子之情,但有父子之名。除非启明愿意抛下一切尊荣跟了你,不过,那多半是不可能的。” 师无尘瘪嘴看去赵东来,知道他就是嫉妒。 宝瑗则反驳他的决绝,道:“我不这么觉得,小王你大可找个机会跟启明星君好好聊聊,依我眼里看来,他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所以……”王景瑞开口,师无尘却先递了个命簿过来,他郑重其事且态度谨慎严肃,说:“你要想好,上天庭从来就是王玄机的天下,你完全可以忽略这一点去而接受无上尊荣,而在王老爷子的权势滔天之下没人敢指责你——” 师无尘道:“又或者,像我们一样死脑筋。我会在命簿上动点手脚,你可以有个新名字新身份,但是这也意味着,你将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好,我接受。”王景瑞不假思索,然后在师无尘的示意下在命簿上写下自己的新名字。 万剑一。 赵东来眯了眯眼,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同自己当年一样的狠绝和固执。 他也不例外,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若不是紫气入了血肉骨髓无法抽离,这个无敌的功法让他从此受制于王玄机,东华不会输。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赵东来拍上了万剑一胳膊,说:“不要依赖紫气,能不用就不用,你想想,这么厉害的功法王玄机为何自己不用?因为紫气是活的,你越强它也越强,甚至可以长出另一个你来,到时候,甚至你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可我以为那是幻象。”万剑一名字挂上了命簿,现在是鬼,魂魄不会散去已经稳固了,同样也就是说他现在再不能离开下地界。 - 万剑一再踏了出去,一身黑袍,带着银制遮脸面具。他感受了下,呼吸,触感,甚至视野,跟当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都是冷的。 第76章 在命簿里王景瑞已经死了,不复存在。 世界焕然一新,万剑一重获新生。 他甚至很好奇自己的心境,于是一脚踏进了遍布业火的修罗海,毫无感觉,而其他的那些鬼魄放不下执念,哭嚎挣扎。 万剑一笑了,他在一无所有的自怜自艾中,又感觉到了盛大自由所带来的孤独,从此,他将为自己而活,所向披靡。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人一龙腾飞而来,是敖逸带着化为人形的启明星君来了。 果然如此,他们认不出来了,径直地略过了修罗海里的自己,反而傻乎乎地去问鬼王和判官小帝星何在。 万剑一慢吞吞地上了岸看着他们,不吭声。 鬼王师无尘摇了摇头,带笑说:“他转世轮回了,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不能查,天道会罚。” 判官药不行,也就是赵东来道:“启明星君啊,天道是不容质疑的,毕竟谁都可以当小帝星,不是吗?” 简直阴阳怪气。 可想而知他二人对王玄机的怨气有多大了。 启明星君,也就是闻岁眼眶红红的,很委屈,当下他的理解是,还觉得王景瑞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还以为是自己非要逼着他去当帝君闹别扭。 “我真的搞不懂!”闻岁仿佛自言自语地发泄,止不住流泪,吼师无尘道:“为什么我们几个,最后、一个二个都得分道扬镳?!敖烨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突地,敖逸拿起了传音贝壳,一听,颤声道:“舅舅……受伤了。哦,好。还能回家就好。那,爹,你们先回龙宫,我马上就赶回来。” 隐姓埋名的判官药不行指尖一抖,没再动作。 “启明,你还是快走吧,太白星君正在气头上,下地界一团乱麻了都,万一又怪罪我。”师无尘,也就是曾经的问知星君难掩疲惫,冷眼道:“我们才不像你一样清闲又松快。你最大的爱好是睡觉,我最大的爱好是,活着。” 判官药不行冷哼勾唇,点了点头。 显然,他尤其爱看两情相悦却爱而不得,赵东来一指,冲装死的那个,道:“那位,我们下地界新来的黑无常。我尤其看好他——万剑一。来,认识认识我们上天庭左使,启明星君。” 闻岁一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看了过去。 青年身段匀瘦,苗条并不单薄,比王景瑞高,带着银制面具看不清脸,姿态拘谨对自己恭敬行礼客套又疏远。 “万剑一?”闻岁一听就懂,因为王景瑞曾说过,他日后若是当了帝君也要换凌云霄殿里的石雕墙壁,就叫万剑归一。 他想去拿他的面具,却被这个所谓的万剑一给挡了下来,他熟悉而又平静的嗓音带着决绝和冷漠。 “启明星君,王景瑞现在是活不得了。”万剑一后退道:“还请你设身处地,不要为难我。” “……”说好的演陌生人呢。 师无尘赵东来双双挑眉无语。 “为什么?!”闻岁真的特别特别生气。 他动作不停,一巴掌扇去他的面具,当然人小伙子也没躲,半张脸淡漠的表情就这么刺人心疼地露了出来。 闻岁一对上他的脸,就委屈得想哭。 “……”那头的赵东来吧唧嘴巴不爽。 ——看有情人终成眷属比杀了他还难受。 “别担心。”师无尘四下探视,又充当好人解释:“天演机坏了,太白星君暂时没注意过来……你们若真想叙旧的话不如去阎罗殿里。” “不用。” 但是万剑一又将面具别正了挂脸上。 他转身就走,道:“世上再无王景瑞,他也不再是小帝星,还请启明星君另寻他人吧。” 万剑一逃似地飞走,被太白一招毁了肉身的后怕仍在,于是便一头往下地界长生天扎去,那所谓的妖族聚集蛮荒之地。 被禁了法力,闻岁压根不能像鬼一样飞,当即就不管不顾地用跑追了上去。 “啧……我不信他俩还能在一块。”赵东来歪了嘴角,把不爽嫉妒眼红羡慕写在了脸上。 出了繁华处,下地界外围空寂冷清,甚至连矮丘上的植被都稀少。天地间黑白无色,飞鸟虫兽沉默安静宛如死物。 只有一人踏云略过,偶尔看去地上追赶自己那人,似是留恋不忍。 闻岁跑得疲累,他除了飞就是变成剑,几乎从未这么狼狈地去追过谁,只从方才到现在脚步不停跑了快半个时辰。 太累了,他停下来喘气,却见飞的那个也止了步没逃了,但仍是原地不动不过来说话。 闻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困乏道:“你在不情愿什么?当帝君究竟有哪里不好?” 万剑一说:“不过日后要掀了上天庭,怕皆时你乱我道心,还是早些了断刀剑相向的好。” “太白于我有再造之恩!”闻岁湿了眼眶,颤声:“就非逼着我要在你与他之间做个选择么?我真搞不懂!又不是要你豁出命去,所有的路都给你铺好了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甚至,你完全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闻岁就是没想通,劝道:“三妻四妾,玩物丧志,贪图享乐,你都可以!太白无非就是想长生,他千百年来操纵天演机维持天道,兢兢业业,除了偏心人族他没做错任何事情!” 万剑一落地定在他面前,倾身叠手俯视问:“这么在乎啊,我已经不是帝星了,甚至我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鬼,那启明星君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我又怎么配得上高贵的您呢。”他语气戏谑。 闻岁从他嬉皮笑脸又轻蔑不羁的口吻中读出了什么来。 他就喜欢跟权威对着干,先有白岚仙门醉月真人,又有上天庭太白星君王玄机。 这死小子,脑袋后边定长了反骨! 他愣住了,万剑一哼了声,自讨没趣就要走,刚跨出去就被闻岁给拦腰给搂住抱了上来。 万剑一听到了他几乎嗫嚅般的温声:“我……要的只是你,无所谓你是谁,只是你。” 第60章 他一向泰然自若的态度里,竟透露忐忑,像是怕没说到人心坎里去,还把小伙子拧了过来,皱眉,正欲开口。 闻岁还没继续,实则这边已经一哄就好。 万剑一将他给拥揽入怀,嗅着他身上那股熟悉又好闻的发香,说:“我家岁岁与改天换地,未必就不能两全。” 闻岁瞠目,正心惊这厮居然真的要…… 刚想挣扎又被万剑一给死死搂抱着,他贪恋般地柔声:“岁岁,你能明白我吗?我不想当什么天庭帝君,不是我真的不爱权势荣华,只是——我足够清醒,我若是真按太白王玄机安排那样去做,那样不稳妥。” “哪里不稳妥?”兴许是闻岁这阵子没法力,但就是觉得自他成了鬼后就不一样了,力气大了,个子高了,身子壮了,就连性格也强势起来了…… “读史明智,世袭制有弊端。”万剑一笃定,说:“枪杆子里才出政权,而仰仗和依赖他人没有什么好下场,若我真要决心做什么,我不想受到任何人或形势的裹挟。” 闻岁一愣,万剑一又搂了搂他的腰一紧,他垂眸眼神犀利又强势,语气却很柔和:“包括你。太白可能对你很好,但我可以比他对你更好。至少,我才舍不得将你作为政治投资的附属品。” “不好,也不坏。”闻岁实话道:“我没有作为太白星君之子的记忆,他待我,与待旁人也没什么两样。都当了几千年神仙了,说实话,大家伙都没多在乎那点血缘。” “哪怕我承认太白眼光很好,他看中了我,但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个坏人,如果我根本不喜欢你,如果我哪天欺负你呢?”万剑一七嘴八舌唠嗑,还呼了口气无奈。 可你不会。 闻岁一听,忍不住扬起嘴角,又绷了回去。 “岁岁,我要去做什么不会强求你一起,如果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站在你身边。” “我不觉得跟你在一起成了附属品。”闻岁声音轻轻地说:“你是人,还是鬼,又或许是神都无所谓,包括你想叫什么也都可以。你,就是你啊。” 万剑一看得真切,他掀起眼皮看了自己,又难为情挪了开。是哦,跟神仙师父闹什么别扭呢,明明最初也是他自己想泡人家,而选择放弃俗世身份的。 王玄机编排自己什么的,关闻岁什么事。 冲动了,热血上头激动了。 万剑一去抬闻岁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才好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诚恳和歉意。说:“是我的错,我没有责怪你是仙二代的意思,你很好。正因为你很好,所以我才想用更好、甚至最好的我来配你。” 闻岁眸眼弯弯,凑脸主动亲了他上去。 他而今也是愈发情绪外露了,高人架子神仙气质都被这凡人给指染了。变得不再冷静,十足人欲,爱欲沉沉。 第77章 为着身份,他们不常接吻,但都很喜欢这个动作,这个吻缠绵悱恻、而持续漫长,直到最后呼吸交融,气息喘重。 “我错了。”万剑一摸着闻岁,他俩贴得很近,还意犹未尽地吻了吻他的唇峰,很后怕,为着自己方才冲他生气而小小愧疚。 “没事,你小孩子家家的,第一次跟我老人家吵架,我原谅你就是了。”闻岁嗓音微涩。 他嘴唇还潋滟薄红,还拿起万剑一的手叠去了自己胸口,说:“我体内业火被紫气压制了。但,我还是很需要你。无论你有没有紫气,我都需要。” 啊对,万剑一抠了抠眉心,像是被提醒,自己方才要了他还给他紫气的事,业火应当是不会折磨他了。 他以为自己很聪明,给老剑紫气,就是借机跟人一刀两断的。 剑很直,心眼也直,从不说弯弯绕绕的话。 说起来,他还非觉得剑笨,根本没有,说话总是又呆又准确,尤其让人忍俊不禁。 “……”万剑一开始自责。 想起事后,他明明应当好好休息的,结果跟太白打架,还用脚跑着追了自己好一阵。 “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万剑一又恢复了他年轻人的拘谨和依赖来,手刚探去闻岁腰想揉,却又把他给吓了大跳,应激反应似地推了开。 “……”对上万剑一轻微受伤的眼脸。 闻岁又心软了,牵上了他的手,转身往长生天那片纵深林子里去,他们之前为着提高修为也来过此地杀妖。 “去湖边,你守着,我洗个澡。” - 万剑一时不时走神,手上根木棍儿戳着燃得正旺的火堆,游离的眼,看的都是洗澡的他。 湖里的杂怪被万剑一给赶走了。 这幕很熟悉,像多年以前的陈年年,当时的他只能暗戳戳偷窥,那时的闻岁身边也还有很多花柳,这次却只属于也只任由万剑一守护欣赏。 “……”闻岁知道,也愿意,不介意。他梳着头,用手指扒拉发丝别脖后,动作没有刻意撩拨和妩媚,却目睹了人小年轻好几次的咬唇和吞咽。 他破水而出,衣裳披上,已经衣冠楚楚,也蹲坐去了万剑一身边点着下巴,玩味又认真地问他:“肉身灵芝的滋味如何?” 他开玩笑的时候都带着严肃。 以至于万剑一开始还没听懂他在逗自己。 “我没吃过,肉身灵芝能吃吗?”万剑一老老实实回答,然后对上了闻岁微弧的眼尾,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白天做的事情。 “……”一直以为老剑是保守型的。 真没想到问起这事儿来他脸不红心不跳。 万剑一后知后觉,竟换上了少女羞涩嘴脸,不过也只体现在揉了把脸,然后抿唇憋着笑,冲闻岁认真点了点头。 最后用口型无声地说:爽。 “……”闻岁收敛笑意,可劲捶人胳膊打他,给万剑一乐得瘫倒在地,任由他报复自己。 由得他发气一阵,万剑一骤地压倒他搂抱,他百无聊赖地数着闻岁眼睫毛,说情话道:“岁岁,我想的上天庭帝君,一定是跟人间的皇帝不一样。首先就是,我绝不会三妻四妾,六宫宅院,也不会要求强迫你去当什么帝妃之类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动情扰性。”闻岁突声,骤地别扭起来说:“我总以为,我所作所为都是了却因果,却不料竟在跟你的俗缘里越陷越深。” “所以你在怕?”万剑一耐心地问:“怕什么?天道吗?神仙就应该大道无情?又或者觉得跟我好乱了心境?” “我……”闻岁刚想解释。万剑一却又阐述了他的理解,说:“我以为大道无情这种说法本身就很奇怪。既要神仙承担济世救人的职责,又不让他们拥有人的七情六欲,既如此,那本质无爱的神仙们,又怎么会有怜悯之心来爱世爱人呢?” “爱是伟大的。”万剑一攥着他的手,传递着自己生动的心跳,直勾勾的视线暧昧直撩到了闻岁心里去。 “你就是想哄我跟你好。”闻岁扭头,别着眼泛起温度,湿乱的发丝散在地上柔软,地上石子他觉得硌得不舒服,然后自然而然地把头枕去了万剑一胳膊。 万剑一抬了抬,护上了他的后脑勺,两两对视,眼里虽波澜不惊,都是情绪。 无需邀请,他们接了个湿而暖的吻,闻岁被他给咬得轻轻嘶声,皱眉叫了声轻点,立马就得到了他慢又缓的舔啄。 “业火真的一点也不疼了?”万剑一松嘴问。 他一直揉着闻岁的腰,把人老剑捏得发抖发颤,感觉腿都软了。他觉得有点难熬,跟他你追我赶了半下午,这阵确实开始腰软酥麻越揉还越是不自在。 “一点点。”闻岁蹙了蹙眉,万剑一的手重了,不巧看到了他竭力咬唇又克制的表情,他本不是羸弱的人,此刻却娇得令人怜爱。 然后身子一轻,被万剑一给搂抱了起来,往湖里淌过去,闻岁对他强装淡定下的忍耐了然于胸。 “那我可以给你紫气吗?”闻岁听到万剑一这么说,接着被放了下来,正好,水刚刚漫过他俩的腰身,他们贴得很近,再多点就不安全的距离了。 “……”给个鬼啊给,他就是想要。 闻岁都没搞懂,怎么刚才就答应他了,现而今想起真是太羞耻了也。 “你现在是鬼魄。”闻岁抓了抓头发,开始转移话题,思考他们鬼的身体结构,还深思熟虑那样绕万剑一走了一圈观察他。 万剑一跟他解释:“没体温,没心跳,没血液,其他都有,我名字在命簿上,只要我不离开下地界,一切跟常人无异。” “确实,刚才亲起来也是软乎乎的。”闻岁说着戳了戳他的唇,万剑一啧了声拿住他的手,绅士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意愿。 “我真的觉得很神奇。”闻岁转移话题,就要正人君子地上岸去,一边提起湿漉漉的衣摆一边艰难离开他。 “你想想,鬼啊,都死了,但只要上了命簿,就跟活死人似的,不吃不喝不饿,只要不离开下地界也是长生不老,还能修诡道,这待遇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闻岁说:“不如当初就当鬼,哈哈。” 万剑一箭步上来,揽着他的腰带着戾气说:“我或许真是变了,不仅是从人变成了鬼,竟觉得某些东西也放下了,什么伦理纲常,什么忠孝悌义,我觉得我怨气特别重……特别不耐烦,特别想生气。” 鬼的存在本就是因为怨气。 而诡道之术的修行也是来源于怨气。 闻岁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到了万剑一泛红的眼,发青的额头,滚动的喉结,他压抑而又克制的发情都带着暴戾烦躁。 人家只动作稍顿,万剑一就以为他同意了,狠狠地吻住了上去,把人压浪里用动作接替了欲望,水声不息。 闻岁被占有了,他乏力的指尖探在水里颤抖,偏头就是万剑一热情的吻,这感觉很清晰,毕竟幸好没用紫气祸害他,当然也要命,每一下都是那么用力索要。 让闻岁朦胧,让闻岁沉醉。 鬼没有体温,老剑也没有,这场交欢从始至终都是冷的,但他们的心却很温暖炽热,闻岁蹙着眉,脸上写着辛苦,写着为难,跟小辈彻底打破了界限的羞耻心占据了他。 闻岁承认,比起方才,体验感好多了。 老剑并不瘦弱,身子骨甚至很精干,可身为鬼的万剑一现在比他壮了很多,高半个头。 这种体型差很讨厌,让好胜的老剑觉得被压制了,他抬眸带着小小怨气咬了咬鬼胸口,这色动作让万剑一脑子里轰然地被炸开了。 “干嘛?”闻岁眨了眨水润润的眼,嘀咕:“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不一样了。” “我要疯了,岁岁。”万剑一哑声喃喃,他也察觉了自己在这一夜之间成长了,从身到心,从少年王景瑞变成了万剑一,尽数长大。 “各方面……就是长大了。”闻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轻喘出声,放任自己去体验这场翻云覆雨,将脚抬了抬好让万剑一尽情放纵。 闻岁说:“年年。我不管,我喜欢这么叫你,你不乐意就算了,我就这么叫你。” “我乐意。”万剑一闷笑着回答他。 第61章 良久,闻岁才感觉到他的意识渐渐清醒。 “你……已经开始修行诡道了吗?”闻岁轻声问了问,他是水灵根,自带鼎炉净化功能所以敏锐,察觉到他留在自己体内的紫气有点不一样。 “我刚才?额,是。”万剑一颇为尴尬,“有点,不受控制,好奇怪,这就是怨气吗?” “换个地方说话吧。”闻岁嘶声,让他出来,拎着湿漉漉的衣摆上岸边拧边皱眉吃疼。 万剑一才察觉,他的腿根竟被自己掐得红白,走路也颤。 - 下地界内长生天,长生天里天外天。 天外有天,说的就是长生天。 第78章 此地之广阔无垠,哪怕是三界已被开辟,而今的神仙们也没跑遍这里。 闻岁敲了敲石壁,说里面空旷可以容身,于是单单用内劲,几拳过去砸出了山洞,看愣了方才还听他轻轻喊疼的万剑一。 竟就娇软了片刻,他就又生龙活虎了。 “咳……岁岁。”万剑一看去他蹦哒进去四下打量的背影,正劈了某碍事的大石头,还爪手扯起只蜥蜴给扔出来,接着打扫卫生根本没少爷病毫不矫情。 先给他腾出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来。 竟是真像跟穷小子私奔后开始过苦日子。 “我是不是……”万剑一话音未落,脸侧飞过只他丢出来的蝙蝠,擦过耳发,闻岁拍了拍灰扑扑的手出来问他怎么了。 只见人容华焕发,如沐春风,完全没有事后的疲惫困乏,像极了水灵根鼎炉被开.苞后改头换面。 闻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接纳了你的紫气后,我肉身灵芝的强度果然更好了,哪怕没法力都觉得浑身有劲儿。” 换句话说:跟你做了后,我感觉更棒了。 “……” 万剑一好想捂脸,但是又觉得没理由,从来先死皮赖脸主动出击的都是自己,结果被他简单一撩就想害羞。不应该啊! 可能人总是后知后觉的。 当万剑一看去闻岁,那个他曾总是瞻仰的人,以为此生就只能偷窥妄想的人,在唯两次离别等待中而刻骨铭心的人——此时此刻,守在他身边,竟在为他干那些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很违和,尤其放在启明星君身上。 明明在万剑一心里,他本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被恭恭敬敬画里宣纸里的遗世绝仙。 万剑一想配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站去人身边,在他眼里老剑就是如同姣姣明月清风送雪般。可唯独,他没料到,他甚至觉得自责,这轮白月自己斜映落井水由猴子捞起。 “我是不是……太固执了。”万剑一阻止了他甚至打算用袖子抚灰的手,低声颓丧:“你本天上明,奈何落九尘,陈年年也好我也罢,一介凡夫俗子怎配得你心诚?” “心诚则灵呀。”闻岁带着俏皮轻快回答他,像是逗小孩那样,眉眼弧起,捏他的脸。 他很久没有这样过了,除了王重五,十四岁跟十九岁的王景瑞都没有这个待遇。闻岁其实一直都很懂,对后辈的捷越之情非礼之心从来清楚,所以刻意搪塞。 越是疏远反而越是知礼。 而今戳破了那张纸就不需要了。 “说白了,我又算什么神仙,我又从来没有设立过庙宇,功德香火供奉什么的我没有过,我跟财神爷灶王爷那种的根本没法比。”闻岁随口一提,正打算继续收拾山洞。 万剑一拉上了他,带他往山洞内里走去,踏进昏暗沉沉,还有空寂的回音沿路走去,闻岁见他既是摸墙又是抹手指闻灰的,还不明白。 万剑一掐诀,布了个散光咒出来,自己则周身发光,给闻岁看乐了,道:“我们上天庭所有神仙都不喜欢这个咒,宁愿花些功夫布置夜光石,也不当人形蜡烛。” “你看这个。”万剑一蹲了下来,指尖点地,捻揉起地上像灰的红色颗粒,然后向往光滑却泛黄的墙壁涂抹而去。 闻岁微微瞠目,只见他寥寥几笔勾勒出了自己的相来,栩栩如生,画人又画骨,盘坐于高台之上却向下垂眸,伸出手来。 那双手去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只小孩背影,分不清是谁。 “如若星君不弃。”万剑一还对相恭敬行礼,道:“那么,请让我当你的第一位信徒,并且为你奉献第一份神相,供台,功德。” 他这个非常简单的行为,竟还真让闻岁感受到了一点功德飘来,飞入他体内,变成了法力,而不是自我修行来的灵力。 闻岁问:“功德来源于感谢,我甚至根本没做什么,有什么好值得你感谢的呢?” “你的存在,本就是值得我感谢的事情。”万剑一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又对着壁上的画相拜了好几下,每一次颔首都会让闻岁感觉到了功德加一。 “星君都下凡来我身边了,很值得感谢。”万剑一没去看他,只闭着眼睛对着画相。 他掀起半只眼睛,“有作用吗?我听坎止星君说过,越是心诚,功德越多。如果凡人愿望足够强烈,甚至能托梦给神仙达到神交,总之功德跟凡人的心有关系。” “有,一点,每次都是一点。”闻岁唠嗑回答,“神仙也不例外,影响力是逐年衰减的,可能我年纪大了被遗忘了,曾当剑跟东华帝君一起出战的时候功德还挺多,甚至有次平了某凶兽,竟收到了十万点。” “一点,我的诚心才值一点功德?”万剑一惊了,有些不理解地回眸看他,“我明明脑子里一直在想你,我这也太不值钱了。” “你……在想什么?”闻岁被他饿辘辘的眼神盯着,当即心叫不好,果然现在就连一点功德也没有增加了。 “额,我,没想什么。”万剑一顿时吞吞吐吐。小色批还能想啥,当然是你被他吃干抹净时的迷醉样子呗。 闻岁皱眉,想起了曾的某件事,正是王景瑞从十四岁长成了十九岁那五年里,也是他被问天罚在凌云霄殿闭门思过时。 他跟同被禁足的敖泽实在是没话题。 于是打盹,困着困着,仿佛做了个很昏昏沉沉的梦,凡人的愿望要强烈到跟他神交是很难的,因为星君们活了很久心越来越硬,不容易被打动。 神交非常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那次就是,一是犯困,二是心里挂念小孩,总之启明星君像被谁的执念缠绕上了,那个梦又湿又潮又热,充斥着混沌的欲望和极为扭曲的情感。 他看不清那个人,但猜到了,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摸透了,然后在红得发艳的水潮里被翻来覆去。 羞耻不至于,毕竟只是神交,就是有种被剥了皮囊,还给舔了遍灵魂的颤抖感。 禁法力时间一到,他于是立马下界,果然,在古枢湖旁边等到了十九岁小伙子欲求不满的真心,还卖坏骗自己亲他。 往事种种,闻岁知道,他一直抗拒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自己对这个人的凡俗情。 “如果哪天我真陨落了,都是你给害的。”闻岁也捻起点红砂,往万剑一脸上抹去,给他这只鬼而今白得发光的脸留下赤痕。 “神仙真的会陨落吗?我看到的不是太白星君下的破魂咒吗?”万剑一跟上了转身离开的他,好奇问:“还有天演机……”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闻岁也疑问说:“可是我曾看到东华帝君自己给自己下绝咒,然后身死道消了,跟太白无关。” 可赵东来还活着,现在是判官药不行。 万剑一托腮沉思。绝咒是帝君会的,魂魄和肉.体都摧毁,用于斩尽杀绝的;破魂咒是太白会的,是只摧毁肉.体,不摧毁魂魄,还能让受术者继续转世轮回的。 万剑一:“天演机里装着你们的生辰八字,问天帝君陨落前太白星君给取出来了,这个行为是何用意呢?” “那个就是神格。”闻岁回答,“取出来就是凡人,放进去就是上天庭的神仙,也就相当于成神,可以进上天庭的通灵阵了。” 闻岁:“天演机很复杂,很深奥,除了太白,上天庭也就跟过他的墨文星君才知晓如何使用,但据说她也并不精通。” “太奇怪了,天演机可以切断你们法力。”万剑一呵呵怪笑,说:“我还以为禁法力只是帝君的特权呢。” “你谈起这个……唉。”闻岁有些无奈踱步,“我始终觉得太白没错,你如果真的要跟他对着干,说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向你证明,也为了验证自己的揣测。”万剑一认真道:“问天帝君如若真的转世成功,那么就说明太白星君没有私心,反之,他罪当万诛。”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闻岁这点敏锐。 “越是了解上天庭,我越是觉得你们的规矩很黑暗,不管紫气还是业火、又或是天演机什么的……总之觉得秘密很多。”万剑一伸了个懒腰,然后扭了扭身子骨。 双双出洞,他牵起闻岁的手搓了搓,看去矮丛外,他目光炯炯有神,有力道:“我不打算继续修行紫气了,既都要反了太白星君还用人家的功法也不好。” 闻岁一听,愣了愣,觉得无能为力。 “岁岁,如果我真修了诡道,你怕我吗?”万剑一已经从赵东来嘴里了解到了,这也是上天庭神仙们都耳熟的邪门功法。 鬼,甚至诡道,某方面来说是如今三界里,唯一可以跟神对抗的强大存在。 下地界的存在就是为了镇压鬼的怨气。 修行怨气,也就是激发自己体内的暴戾邪淫之气,这简直无异于玩火自焚。 其实方才那场交欢,就是万剑一有点魔怔了,于是给发泄在了对闻岁的欲上面。 第79章 但后来泄了紫气,又吸着闻岁的味道,或许是他本就是水灵根自带净化,总之才刚刚入道的万剑一清醒过来了。 “我陪你,我知道的。”闻岁回搂住他,用力地给他传递安全感,甚至连邀请都带着诚实没有任何羞涩。 “要修行诡道,势必要学习控制怨气,若是有水灵根辅佐你会事半功倍,我就姑且当一当你的鼎炉,助你修行。” 闻岁流露出不用谢我的表情来。 他太正经了,一如既往地认真严肃。 丝毫让万剑一感觉不到这就是约炮,当然,这本就是修行,舍己为徒的师生情。 “我……这怎么好。”万剑一被他这么一勾,果然察觉到了作为鬼,那种惨死过后却没有报仇雪恨的怨气。 “好,诡道夜里怨气最重,尤其适合修行。”闻岁踮脚,好吧其实根本不用踮脚,但他就是想,然后凑去吻住了万剑一。 - 打死万剑一也想不到,王景瑞曾夜夜肖想的龌龊事情,竟让死了的他给实现了。 真是……当鬼也风流。 那些各种各样的骚画册子,现在都黯然失色,完全比不上眼前真真切切的闻岁。 他蹙眉含情,弯眸泛泪,嘴唇也被亲得艳红,整张脸写着辛苦艰难,看起来含得很累很累,没有刻意撩,只轻轻咬了咬舌尖,就害得万剑一发出声极其餍足地喟叹。 他们互相拥抱,运功双修,彼此交欢传递着□□还有灵气,除了亲吻,其余都是冷的。 万剑一钳着他的腰,用力,闻岁痛苦而又无助地嗯了声粗喘着,察觉到咬得厉害紧密,连分开都不被允许。 又翻了过去,万剑一深深地要着他,把人逼得腰肢颤抖,连哭都仿佛是在嗫嚅。闻岁往前爬了一爬,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又被捞了回去继续,体力跟得上,就是累。 “你,好烦。记得运功修行啊。”闻岁带着怒瞪他,吸入了鬼的尽数怨气,并且孜孜不倦地传递来过滤后的纯净灵气。 “问题是,我现在一点也没有怨气。”万剑一撩了撩他浸了薄汗的碎发,发涨发烫,他笑了笑:“有你在,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怨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拒绝我?!”闻岁气着了,猛地把他给推开,看去自己已被蹂躏得湿润狼藉,同时还越发滋润的肉身灵芝。 此等仙植果真离奇,宛如被浇灌了似的,还衬得人身也愈发白嫩动人起来。 他嘶声咬了咬唇,轻喃了句脏。 此等妙事艳景…… “为何要拒绝?”万剑一勾唇坏笑,老实回答。 第62章 一连几日,闻岁都陪着万剑一在此地修行。他没给他当鼎炉,哪怕小伙子哭哭啼啼卖茶,也笃声拒绝。 被骗过后就再也不要了! 下地界鬼王那边给万剑一传来消息,说是动乱将至,太白提议上天庭诸神讨伐龙族,将小帝星之死暂时隐藏搪塞了过去。 启明星君之去向,也被他以闭关为由略过。 截止目前,太白王玄机的行径都还很合理。 闻岁还是失落的,毕竟也曾受过他的教诲。万剑一看了出来,他是讨厌王玄机的独断,但也明白这算是提携之恩,还起不了杀心。 两人几日共处,总小心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双双默契,没有吵架但并不代表互相真的认可对方。 直到某日,万剑一用变成剑的闻岁劈柴,不小心说漏了嘴,暴露了东华帝君赵东来还活着的事。 闻岁腾地弹出去,还是剑样儿。 没办法,被禁了法力所以只能仰仗万剑一。 于是万剑一面前就多了柄上蹿下跳的剑,很激动:“东华帝君真的没死?可是我明明亲眼所见他给自己下了绝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既龙族有恙了,他一定会去救敖烨的,我们也去吧,去嘛去嘛去嘛。” 发现他变成剑后真的好活泼。 “不去。”万剑一继续将柴掰开,“你我而今自身难保,既是龙族跟东华的旧恨,我们俩去又算个什么事儿。别瞎凑热闹昂。” “你不去我自己去。”剑说着就要躺地滑行离开,刚嗖出去一段距离又回了来,尴尬:“借我点法力,又或者你供奉我点功德。” “我不理解这关你甚事,又关我俩甚么事?”万剑一砸了砸手上的柴,语重心长地解释。 “还有我早想说了,赵东来的姘头是敖烨,敖烨的相好是赵东来,我俩过我俩的好日子,去稀罕他俩干什么?” “赵东来成了判官药不行后也住在下地界,敖烨也在,他那个时候也被困在源头湖泊,你仔细琢磨琢磨,两人既旧情难忘,那为何在同一片天地这么久都没有死灰复燃?” 剑被他给说愣住了。 万剑一继续分析道:“即便敖烨生东华的气,对于东华来说就道个歉动动嘴皮子的事,很难吗?我告诉你,说白了就是不够爱,赵东来不够爱敖烨。有爱,但是不够爱。” 剑蹦哒了过来,像是心动地贴去万剑一。 这人喋喋不休,踩东华捧自己,还做作地自己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袖子说:“男人嘛,尤其像是人东华帝君这种人杰,连挖了自己相好的脊梁骨这事干得出来……呵呵,往好了说是形势所迫两头为难,往坏了说就是自私自利满眼前程。我么,才不像他。” 剑像是赞同他的话,一个劲往自己身上蹭。 可把万剑一给高兴得,孔雀开屏般地叽里呱啦充当人性大师说:“还有,你说说既都是一对了,有什么话敞开心窝子说就是了,他俩明明都在下地界不能走,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互相伤害天天打架嘛。赢了的在上面,输了的在下面。真是……别扭得很。” “……”剑吸满了足够变成人的法力。 回过神,万剑一就挨了闻岁一巴掌,他一向冷淡的眸子里带着愠怒,恼声:“请问,你又打不过我,为什么我在下面?” “我,也可以在下面啊。”万剑一捂着脸,脑子变成了五彩缤纷的黄,笑着咬了咬舌尖。 咬舌头这个动作,让闻岁流露出茫然来。 万剑一看出来了,老剑真的不懂。 东华敖烨的事问天问知都知道,他不知道。 ——可以看出他真的太纯洁了。 启明星君想必是不看黄书的人,只闻岁当了后鼎炉才有了亲身经历,以为大家伙双修都唯一只一种姿势。 “我试试。”闻岁眨眼睛回答他。 突然明白了他当初为何要杀陈年年…… 万剑一痛苦回忆往事,要知道启明星君是打小生在上天庭,想必也是备受东华问天太白呵护,是妥妥的一张白纸。 虽说闻岁跟陈年年的缘分也来得凑巧,但,第一个真正给这张白纸上了色的人就是他。 说着,闻岁就要亲过来,万剑一却制止了他的动作,只见这死不要脸的轻咳一声,眼神别开居然带着羞涩为难,然后指尖勾了勾闻岁腰带,往下腹点了点。 他没真松了闻岁的腰带。 他没直说,也没这打算,只用咬着舌尖的动作告诉了闻岁人的性.癖是很丰富的。 闻岁又不笨,当即悟了,接着在惊诧惶恐中瞳孔地震。 用嘴……怎么还能这样呢? 光是想象,闻岁都觉得面红耳赤。 于是万剑一的胸口被狠狠一捶,闷哼咳嗽,这人捂着胸口哼哼唧唧,但是不敢抱怨,感觉自己越来越妻管严了咋回事。 “哎呀,别真生气啊。”万剑一软声软语道:“从今以后,如果你不乐意,那就算了呗。我也不觉得修行诡道一定需要你当鼎炉。” 闻岁瞪他一眼幽怨,手里用小木棍画圈圈。 “不需要我当,那你就是需要别人来当咯?”他掐了手里小木棍,头一次这么阴阳怪气。 天,他居然学会怼人了。 “没、不是,我没那意思。”万剑一好笑说,“你不是鼎炉,也再别当鼎炉,我真心不需要你为了助我修行而难为自己当鼎炉。” “你是觉得我当过鼎炉这事丢你的份了?”闻岁更计较了,把手里小木棍砸他脸上,“还是你清高,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鼎炉。” 万剑一苦瓜脸。 “……”我温柔的宝怎么突然这么犀利了。 “说话,傻了么你。”闻岁一手掌劈去了柴,啪嗒声响那根完整的木棍顿时分成了两半。 万剑一没被吓到,反而被他的醋劲逗笑了。 “没有,我需要。我……我不觉得你当过鼎炉有什么,并且。”万剑一捏拳挡笑,凑去他耳边悄声:“我喜欢你当鼎炉,前提是你只能助我修行。还有,即便我不修诡道,也喜欢跟你一起……就是哪怕你不是水灵根鼎炉也无所谓,我很乐意奉陪——” “单单是玩儿那种。”他这句话嗓音极沉,磁得闻岁甚至感觉耳朵发颤,像极了喘息,跟他往自己肉身灵芝里种紫气一样的嗓音。 第80章 又欲又深。 “单单是玩……”闻岁红着耳垂琢磨这句话,嘀咕:“不是修行的话,那,那……那……” 他那了好半天没个结果,听得万剑一都给着急了,他刚想问明白。 闻岁一本正经,很嫌弃:“那有什么意义呢?我问问你,就只是单纯地活塞运动,除了劳累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体修也不是这么个当法,我还不如多劈几根柴。” “体修……??”万剑一咀嚼着这几个字,瞠目结舌道:“还有什么……活塞运动……” 万剑一狠狠搓着自己的脸,憋笑憋得想死。 所以老剑的脑子里其实根本没有性这个词——他居然!他竟然!是这么形容做.爱的! 太过分了,他让小伙子觉得自己不行。 “不爽吗?”万剑一回过头去诚心诚意好奇。 “……又脏又累。”闻岁嘴角往下,抿成弧度。 对了,才想起,他是有如厕羞耻的神仙,不仅有洁癖、还连带讨厌该工具,想必这个行为对他来说也是相当折磨的。 “那小人是不是,玷污了星君啊?”万剑一附耳,如同去老虎屁股上拔毛般小心翼翼。 “……还能忍受。”闻岁气闷闷道:“笑话,现在才知道,你早就玷污我了。” 他刚扭头,万剑一凑来啄了他嘴唇一口,在闻岁波澜不惊的眼脸中,言有所指,问:“真的不爽吗?” “什么爽不爽?”闻岁偏偏要跟他装糊涂。 “就是那方面……难道,我们一起的时候,你不高兴?不满意?不愉悦?”万剑一继续吧唧啵去,品尝他柔软而又可口的软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闻岁想起身离开,却被万剑一给搂了过来压怀里吻了又吻。 闻岁没拒绝,也没主动,就只是怒眉瞪他,今夜有萤火虫纷飞,耳边鸟过不啼,他们所在的这片林子里安静谧无声。 “跟我做感觉好不好?”万剑一知道他脸皮薄,非要去戳破他的小难堪,难掩欲心。 闻岁沆了口气,别开了眼睛轻声:“不要脸。” 光影暗淡,有些看不清了,但万剑一骤地给自己上了个散光咒,像个灯泡似地开始亮闪闪地照白了闻岁。 “你干嘛?这个咒好蠢!我好讨厌你这样!”闻岁皱眉,很是情绪外露地掐他的手膀子,非常嫌弃地拍他,说:“快关了,快啊!你好像有那个大病,我不想跟发光人在一起。走开走开你好烦!” 给万剑一乐笑了。 哎,小的就喜欢干一些让老的尴尬的事。 “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你变成剑的样子。”万剑一摸了摸他被自己照得冷白的脖颈,想去亲他却被推开,于是又往锁骨吮去,咬得闻岁微微蹙眉,被迫留下吻痕红迹。 “这又是什么意思……好玩吗?”闻岁问,同时因为他在发光,所以也看去自己的身上留下的绯红点点。 “不好玩吗?本来就没意义,但有时候人做事就是没意义的。”万剑一笑眯眯地看去他。 其实这几日他们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亲亲抱抱举高高就混过了一天。 又想去咬他的嘴唇,闻岁却缩着脖子在躲,万剑一瘪嘴不依不饶过去,最后从吻竟变成了欲擒故纵的含。 闻岁被他牙齿咬到,舌尖稍疼时,终于不躲了,接着搂回了万剑一也用力地回吻亲过去,他在暧昧和剧烈交融的喘嘶中气音:“好玩……但是你咬轻点,我不想太疼了。” “那,这样,疼吗?”万剑一手掌搓揉他腰,再次对那个该死无聊的话题不依不饶,问:“跟我真的不爽吗?” 闻岁在他的执着中,诡异想起了很多往事。毕竟自己当鼎炉时,他又不是唯一一个跟自己有过交情的人。 也罢,虽然他确实技术很烂。 但不疼,次次贼累,如同劳农锄地。 于是闻岁用点头掩饰,没正面回答他。 万剑一心满意足地微笑自信,然后又问:“那么跟陈年年比起来,我跟他谁更好?” 又来了又来了…… 闻岁烦都快被他给烦死了! “陈年年都死了,凉透了,渣都不剩了。”闻岁一字一顿,指点戳去他的胸口,怒声:“你是他的转世!你、就是陈年年!并且你们也长得一模一样!” 万剑一哦嘴,原来我跟陈年年长得一样啊。 真好,心里似乎舒坦了不少。 “不管你后面再变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既这般对他念念不忘,三天两头都要比一次较量一次,不如你去找宝瑗星君捏一个自己,然后你就整天抱着他问问题得了!” 闻岁一把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 独留万剑一苦哈哈地抱起了干柴屁颠跟去。 第63章 是夜,闻岁睡着睡着,骤感觉脚底板被什么湿漉漉的舌头舔过,他睡得很沉只皱了皱眉,正稍收了收脚。 却感觉脚腕被缠住了,那种冰冷的触手湿粘感沿着小腿往上,让他毛骨悚然地睁眼。 猛掀了万剑一的衣裳看去,又空无一物。 闻岁撩了撩衣摆,表情扭曲,果然看到了自己脚间还残余的透明粘液。 看去那头万剑一,百无聊赖,正用铁刀片削着某木棍儿像是在做剑鞘。他们所在的山洞大抵是还没有进到长生天的内部,那里才是凶恶妖兽们真正所居住的地方。 按理说这里不当有婆息。 一种人形但无脸的四肢爬行怪物,尤其令人作呕,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能分泌粘液。 闻岁认得它,曾跟东华打仗时碰到过,所以晓得这种妖怪喜欢吃肉身灵芝。 “怎么了?”万剑一见他惊醒,问:“没睡好,要不我给你点法力你变成剑。正好,我这边也按照你的尺寸做了个剑鞘出来。” 闻岁呼了口气,有点不高兴,他嘴角抽搐抹走自己脚腕间的不明粘液,闷闷不乐:“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额……一连几日,万剑一可算是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耐烦。虽说他们神鬼是不用吃喝,但再怎么说此等简陋又潦草的漏风洞穴也不适合久住。 “不妨,我们往长生天里去?”万剑一小心翼翼地解释:“太白星君现在指不定恨死我俩了,趁着他在捣鼓天演机,我俩跑远些。” “你不是说你要改天换地建功立业么?”闻岁随口一句,“怎么还当了胆小鬼躲躲藏藏,应当像东华那样一言不合干翻全世界呗。” “……”万剑一仿佛被狠狠打脸。 这话题就是疙瘩,早晚会被提起掰扯。 “你既说你要修诡道,又不让我当你的鼎炉。”闻岁语气淡淡说:“你还说你要提高修为,嘿怪了,又不去长生天里斩妖除怪,杀它们取丹,都决心要搅弄风云了还不加紧时间进步,还不如当初就受了太白的安排乖乖听话。” 听起来他是占了道理。 可万剑一完全可以反驳——当鼎炉得委屈闻岁,你不乐意我强求个什么劲儿。 再者,说好的三界和平人神鬼妖共处,自己若为了修行而在长生天里大开杀戒,上天庭不就白干了,那才是真正招恨呢。 说起来万剑一做派也很矛盾。 他对太白,顶多算理念不合,虽说也是被人弄死了,但没有像赵东来那样残喘偷生,也没有像师无尘那样打压贬谪。 为着启明星君,好歹是人半个儿子不是,万剑一为对这个虚的老岳丈也有所顾忌。他怕自己真跟王玄机闹得太僵,那夹在中间的启明星君多尴尬,怎么办? 甚至深思,哪怕天演机坏了,太白若对自己真有杀心,自己逃窜下地界这么久了,还拐走了他儿启明星君竟一直没被追杀? 且分明上天庭神仙法力都被禁了,师无尘前几天还突地通灵告诉自己近况。——这不就说明,现在除了启明星君,其他人法力都恢复了且恢复常态了吗? 这些阴暗的揣测万剑一都没告诉闻岁,他不想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烦恼了岁岁。 万剑一沉默,投入闻岁眼里变成了失落。 闻岁当即闭嘴,觉得自己嘴快了,好端端地提这个干嘛,既都打算跟了他还嫌这嫌那儿的,明明也说了他愿意当什么样都无所谓。 双双僵持两秒,万剑一扭头刚想开口,也对上了闻岁的欲言又止,他俩异口同声道:“要不你先说。” 明明都感觉要吵起来了…… 我家岁岁真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呐。 万剑一笑了笑,让他先说,闻岁过了来蹲去他身边靠了靠鬼的肩膀,一探自己脚腕,温声:“哦,就是刚才好像碰到个婆息想吃我,弄脏了我腿,好烦。” “什么婆息?我瞧瞧。”万剑一当即看去他腿,撩起人衣摆,且四下打量这方暗淡且有些阴湿的洞穴。 “为什么它想吃你?”万剑一不明白,咬了口他的脸,然后露出个并不好吃的表情来。 第81章 “因为我是肉身灵芝塑形。”闻岁瞪他一眼。 说来奇怪,这几天他们没碰到任何妖怪。 “就一种妖怪,其实没威胁,眼睛特别多,长得太丑了。主要是它还会分泌粘液,虽然没毒,但特别烦,让人觉得怪难受的。” 闻岁叹了口气。 他们上次洗过澡的那个湖太远了,不好去。 万剑一只穿了件里衣,外套给闻岁当被子去了,用白袖子也要去擦拭他脚腕的污液。 “天快黑了,夜里不方便动身,我们明早起来就进长生天。”万剑一用唇贴了贴他的额头,柔声嘱咐:“你好睡,我守着,若是那怪物再冒出来我逮着定宰了它。” 闻岁点头,但却没打算自己睡,反而卧去万剑一怀里任他搂抱,软乎乎地用头发蹭。 “想念你的呼吸和心跳。”他冒了这么一句。 “可惜鬼没有。”闻岁喃喃。 甜得万剑一心里直冒泡。他得抱很温柔,轻嗅着闻岁身上的味道,让他枕得更舒服。 - 夜深了,暗淡雲光下的两人闭上了眼睛。 闻岁迷迷糊糊,为着他而睡得很有安全感,抬眼,想换个姿势继续睡,却察觉脚间那种被湿滑舌舔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怕,就是不适,神经紧紧绷起,攥紧了万剑一胸脯的衣襟。却想回头看,万剑一却低眸斜睨垂着眼帘,搂了搂他的腰传递存在感,唇语示意他别害怕我醒着的。 那干嘛不快点收拾它?闻岁心里可劲烦躁。 脚底板,甚至腿腕,又湿又滑很是被舔舐,那该死的触手甚至沿着小腿还敢往上!闻岁生气了,刚一个颤腿转身想踢走那玩意,却见万剑一以更快地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拎起根被削尖了的木棍锥猛地刺去! 这玩意儿很弱,但速度极快。 噗呲一声,却没有嘶吼,闻岁惊眉看过去。 只见那只婆息很小,婴儿般的个头,浑身惨白泛着微青,像人形爬怪,他的触手更准确地说就是四肢,如水蛇般灵活,其中一只被钉在原地四下挣扎扭来扭去。 并且!他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为着疼痛感,全部复活,又睁眼又闭眼,都没有瞳孔,微微凹凸出来,看起来令人恶寒。 只有一双眼睛,长在脸上的,瞳孔漆黑,泪汪汪的,鼻子两点,没有嘴巴,但肉眼可见表情扭曲。 尤其令闻岁烦躁,伤处流出滩白色透明粘稠液体,没有味道。他洁癖严重,瘪嘴,总之就是非常之难受。 “像个小孩。”万剑一耐性极好地点评道。 闻岁哼了声,简直服了他。眉眼略过暴躁,从他怀里坐正了起身,过去用万剑一的外套很是不耐烦擦脚。 万剑一很感兴趣,凑去跟婆息小朋友搭话。 没注意到这边,闻岁的身后睁开了无数只眼睛,他专心对付脚上粘液,法力被禁后,现在同凡人无异,不过对危险的敏锐尤在。 闻岁一回头,刹那间被一根白长触手给环住身子拖走,他想挣扎,但看去那满是白眼睛的触须当即反了胃,颤着身子不敢动。 万剑一抬头,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提起脚边剑鞘就砸了过去,他急喝一声:“岁岁!还有法力没有?变成剑飞回来!” “我……真受不了了……”只见闻岁面如土色,根本没心思去接那柄剑鞘。 山洞自阴影里走出又一只婆息出来,圈住了闻岁,也是眼睛长满全身疯狂眨动,不过它体型更大,并且粘液分泌更为旺盛。 闻岁别了别脸,不忍直视。 同时一动不动,为着自己被缠裹得沾粘的部分嫌弃无比,整张脸都青了。 婆息这种妖怪危险性并不大,毕竟灵智难开,它们也不会说话,就是体表光滑速度快,一般就喜欢跟肉身灵芝待一块,算是草食性动物。 按理说它们的性情应该很温和。 “可能是她的孩子,你快放了。”闻岁忍着别扭,双手作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嫌弃,触手粘液什么的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 万剑一答应了,他小心翼翼比划着,安抚那只大婆息的情绪,然后探手去将小婆息身上的木刺给拔出来。 小婆息重获自由,一溜滑去贴了贴大婆息,被他一只白稠触手给抚摸安慰,闻岁看来,就是只只眼睛被强行舔开眨动。 “……”闻岁洁癖大爆发,倍感恶心,浑身颤抖简直被吓得不知所措,话都不会说了。 “哎,你放人啊。”万剑一愣愣地盯着大婆息,居然还耐心十足地跟这妖物沟通。 你哪里来的淡定?! 闻岁觉得这一刻真恨死他了。 结果大婆息卷起它家娃娃,带上自己就跑。 ……呜,居然还是要吃我。 闻岁欲哭无泪。 万剑一也顿时拔腿就追了上来,捡起地上剑鞘,想挥动剑气去砍却又怕伤到闻岁,他看不清,婆息爬行姿势太扭曲诡异了。 天色暗淡,又是在山洞里,万剑一只见得大坨的模糊白影时隐时现。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闻岁几乎咆哮,他崩溃又撕心裂肺的嗓音倒是让万剑一确认了方位,听起来可惨可惨。 “不要舔我!滚啊啊!为什么要我受这种罪!啊啊不要过来!我不好吃的……走开啊啊!” 万剑一笑了,然后又觉得不好,憋了回去,给自己上了散光咒当灯泡一路飞驰追逐,好不容易给追了上去,却见到了路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头顶通天明朗,此处是一方凿深的地穴,周遭窟窿里都有白色坨坨,像泥似地瘫着,是婆息,不知是死是活。 大婆息回了老巢,她没有嘴巴用于沟通,用触手一拍墙壁惊醒它们,示意开饭了。 那些奄奄一息的小婆息冒头出来。 万剑一凭想象仿佛听到了“好耶!”的嗓音。 而闻岁,则瑟瑟发抖,满脸麻木不仁,宛如被掏空了灵魂被最初那只小婆息啃着脸。 其实他完全可以捏死它们。 但闻岁有洁癖,哪怕粘液没味,也克服不了这种心理煎熬。 婆息的嘴非常小,就指甲盖大小也没牙,总之闻岁被又啃又啾了半天,毫无威胁,只是被陆陆续续飞下来的婆息给包围了,接着就没入了白色粘泥大军。 于是闻岁终于跟它们打了起来。 把人家小不点捶成泥巴,闻岁一点伤也没有,但是他崩溃又惨烈的吼叫震耳欲聋。 “我受不了了!”一只婆息被捶。 “离我远点啊!”十只婆息被捶。 “走开啊好烦!”剩下的纷纷也愣住了。 “……”大婆息:嘤,究竟谁欺负谁啊。 万剑一刚才还是有点着急的,但看到他活蹦乱跳打婆息的样子顿时放心了。 他清咳一声,从兜里掏出只丹药出来,过去递给了大婆息一抬下巴,姿态友好:“这个也是用肉身灵芝做的,而且融合了很多味帮助修行的药材,你放了他,我就送你。” 大婆息很是警惕,一只触手小心飞速接过,然后用绿豆大小的鼻点嗅了嗅,然后脸上唯一黑眼睛眨动,露出了激动兴奋的神态。 果然,下一秒大群小婆息围上了它。 它们没声带,但是都冲着她阿巴阿巴。 闻岁一阵后怕,方才英勇打婆息的劲儿顿时泄了,泪眼汪汪,且满脸脆弱地看去他。 万剑一笑道:“我不是不搭理你,而是我知道它们伤不了你,我在这群婆息身上找到了熟悉感。” “古枢湖五年,整天跟那群未开灵智的鱼头怪们打交道,我也不懂鱼的语言,但猜意思猜得很准。”万剑一拍了拍手,解释:“有时候妖怪的心思可比人的心思简单多了。” 闻岁感觉好委屈,扑去他怀里吸了吸鼻子。 问:“你给他们的那个是什么?” “东海龙宫做客那次,你的肉身灵芝被敖泽丢进炉子里被炼化成了丹,吓死我了。” “哦,原来你还留着。”闻岁嗓音糯糯的。 “吓着了?”万剑一知道他生气,回搂住人轻抚头顶以示安慰,没在意他身上那些黏黏糊糊的透明玩意儿。 闻岁摇了摇头,忍住鼻头发酸,说没有。 然后闷闷不乐,嘀咕:“我讨厌发光人。” 万剑一这才想起自己上了散光咒,他觉得很尴尬那种,顿时搂着他哈哈大笑。 然后被暴捶,恼声:“你好讨厌。” 怎么能这么乖……逗他太好玩了。 有时候,万剑一都会惊讶,觉得启明星君变化好大,但仔细想过了,闻岁从来就是那个闻岁啊,只是自己先认识了板正的神仙师父而已。 第64章 “肉身灵芝被个小老头尽数挖走了?”万剑一跟婆息手舞足蹈比划沟通着,闻岁发现,他真的好喜欢跟小妖怪们打交道。 真是可怜,方才的丹药终究太少,哪怕被大婆息化成了灵力送到小婆息们口中,每位还是只能分到小小的一丝缕缕。 第82章 万剑一发现,他家岁岁没穿鞋的赤脚趾仿佛很可口,又被几只小婆息给唆上了。 “……”闻岁忍着暴躁可劲扒拉它们。 大婆息修行时间最久,显然更具灵智,就连万剑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懂的,但他就是有那种天赋。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艮仪星君……啊?他居然是树,哦哦是受了太白星君点化。他们族的树根才能孕育肉身灵芝,哦,他投靠上天庭后抛弃了你们……嗯,现在长生天里没肉身灵芝了,上天庭也不管你们,你们就没吃的了。” 闻岁忍无可忍,扯走肩膀上一只小婆息。 他明明很烦躁,却还是好声:“你干嘛?还要帮它们不成,艮仪是太白一手提拔上来的。你就非得跟上天庭作对不是?” “那为什么艮仪作为树精,当初要背弃妖族而转而投靠人族呢?”万剑一继续问。 大婆息用触手玩画猜游戏。 闻岁一头雾水,万剑一道:“哦,你们很弱,树族也很弱,长生天里恃强凌弱,只有强大的妖兽才配住在中心富硕之地。而且树族行动迟缓,灵智难开,经常受到其他妖族的欺负。” 大婆息拍了拍触手表示这小伙子真聪明。 “你们为何不投靠人族?”万剑一又好奇,但闻岁却先扯嘴回答说:“大家伙需要用肉身灵芝,又不需要吃肉身灵芝的婆息,更可况……” 闻岁别了眼睛,用态度暗示了万剑一。 婆息长得太丑,并不讨人喜欢。 “不能吃别的吗?”万剑一温和地拍了拍大婆息的脑袋,然后沾了满手粘巴巴的稠,说:“那没有肉身灵芝这么久以来,你们是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一只小婆息滑过来,冲他拿起块石头塞嘴里,嚼啊嚼啊嚼,然后黑溜溜的眼睛滑下行苦痛的泪水。 万剑一看去,发现它们还有吃叶子泥巴的。 长得也是瘦小羸弱,惹人可怜。 “哎呦呦。”万剑一抱起只小婆息眼里带愁,甚至竟略过丝无奈悲悯的泪光,“好乖哦。” 闻岁发现了,他特别圣父慈悲心,就喜欢那种惨兮兮还软乎乎的萌东西。 曾经的闻岁就是那种调调。 当然,启明星君并不觉得婆息很萌。 于是闻岁烦了,甩走他手里的婆息,提起人的衣裳后领就打算把他扯走说:“我才发现你特别多愁善感,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总是去同情可怜别的弱势群体。” 闻岁难得跟他说这些话,“善良是好事,可是当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的善良就只能是一种无能为力,又谈何守护?” “我……”万剑一站直了,有些不快质问:“可岁岁你们是神仙,作为统帅三界上天庭的一员,又为何都对它们视而不见?” “吃谁家的饭,端谁家的碗。”闻岁怒了,道:“这话可是你告诉我的!它们婆息又不隶属于我们上天庭的任何部门!” “那你们还口口声声统帅三界人妖和平。”万剑一哼了声,自顾自沿着窟窿走出去,留下一句愤懑:“你们就是觉得婆息没用,神仙嘛,只会选择对人有利的族群联盟。” “你不是人吗?”闻岁真觉着他在杠自己。 “说真的陈年年你太搞笑了。”闻岁见他脚步不停,更生气了,冲过去扯他胳膊道:“你真的不识好歹,自己明明就是人还非要跟人对着干,太白星君就算行事冷酷,狠辣,但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族延续。” “你这般油盐不进,还去可怜这群难看的婆息,在我看来你简直就是吃里扒外。”闻岁浑身湿冷,可劲在意这个话题,道: “我忍好久了,你知不知道,大家伙都讨厌婆息,又脏又恶心,我们当初打仗那阵,东华帝君看到它们直接乱剑砍死的!” “又是陈年年又是东华帝君,既他们那么好,那你何不跟了他们去?”万剑一扒拉开他的手也是愠怒恼声道:“我而今就是个笑话,是个一无所有的鬼,跟了我这样吃里扒外的害启明太子拉低身份了。” 他说什么……太子? 闻岁这是真怒了,他跟王玄机的父子关系,就连东华问天当帝君时都有心遮掩。 当初下地界一论,是这死小子口无遮拦捅得人尽皆知,自己没怪他也就罢了还反过来讽我,太子。 闻岁甚至觉得这个称谓成了贬义。 万剑一呆了呆,被他拳头一捶胸口生疼。 ……好暴力的剑,早晚得被他打死。 这里是洞穴,他撤了身上的散光咒,没看清闻岁眼里的晶莹,只感觉胸闷气短从未这么火辣辣痛过,尴尬难堪愤怒,同时席卷上了万剑一。 “你回上天庭去吧。”万剑一揉着胸口,不想跟他吵架,只有气无力叹气,转身孤零零又离开。 闻岁没追上来,只在原地烦躁又苦涩道:“好,万剑一是吧,万剑一就万剑一。你为什么非要为难我?喂——喂!!你还走!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你!我生气了!” “你……还走是吧。”闻岁气急败坏,捡起脚边个小石头去砸他,怒声吼去:“我真回上天庭去了,我让太白星君来捏死你!” 那小石子多半没砸中他,万剑一也没哼,闻岁只听到了一连串咕噜噜的滚动声。 “你就不能跟上来吗?”他轻而缓的嗓音飘来,既生气又压抑。 闻岁眨眼,看到他站在漆黑尽头处闪闪发亮,像光,是那个让他很讨厌的散光咒。 这一幕很深刻。 在太白星君的默许下,甚至连启明星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确实是上天庭之宠,除了这个人,他从没吃过任何憋苦。 万剑一笑笑,只伸了手向他递过来,其实不大痛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讨好他。 好阳光的脾气,好明媚的男鬼,兴许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才让闻岁可以变本加厉,愈发任性。 于是万剑一脑门又被小石头砸了。 他正捂额吃痛,闻岁已跑了过来,万剑一还以为他又要抱抱,刚摊了手以为他要冲自己过来,结果被狠撞了胳膊,略过自己就气鼓鼓地出去了。 留下一句:“我讨厌发光人。” “……”万剑一又收了散光咒,无语至极。 - 回了洞穴,万剑一刚跨进去,碰上闻岁要去湖边洗澡,连看都不看自己就趾高气扬走掉,小伙子倒是像个大家长似地说早点回来。 才吵了架,还没得到岁岁的亲亲抱抱,他也好委屈其实,但显然万剑一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于是从兜里掏出他送给自己的那缕头发,用红布叠着,闻了闻,立马哄好了自己。 不巧,走进来的墨文星君刚好目睹全程,嫌弃,干笑两声,说:“好久不见了,小帝君。” - 这边,闻岁刚褪了衣服泡水里露出个头,眼前一花,岸上出现太白王玄机的背影,他捻起启明星君的衣裳看了看,哼了声。 “遇上婆息了?”王玄机横着眉,将那身脏衣裳给烧了,拂袖就是一件新的出来。 “你跟了他才多久?半个月不到。”王玄机转身扯着嘴角暴躁:“连件衣裳都没得换,我听墨文说你还跟着他住山洞,我天爷,你跟着他跑去长生天里当野人?” 闻岁抹了抹湿脸,然后蹲下去泡水里只露出眼睛,用鼻息咕噜咕噜的水声掩盖沉默。 “躲什么?”王玄机侧着身子,没去看他:“以为我没看到你肩膀上的伤,那些红点是什么,他连婆息那种废物玩意儿都打不过,害得你被当成肉身灵芝啃了对不对?” “没有,不是婆息啃的。”闻岁稍微冒出来,解释了句又缩回水里去。 “那是他啃的?”王玄机更不明白了,问:“好端端地他啃你干什么?”然后对上了他垂着眼在水里安静吹泡泡,这下懂了。 “这死不要脸的。”王玄机觉得自己瞎了眼。 上天庭众所周知,太白星君待启明星君并无多例外特殊,如今看来,此言差矣。 说起来就连启明星君本人也不这么觉得。 “太白星君此来,是亲自劝降小帝君吗?”闻岁知道他对自己亦师亦父,但有点怕。 “我是为了你!”王玄机难掩暴躁,一掌下去碎了岸边某大石头四分五裂,他用着只他们二人能听懂得灵语沟通。 “哪个为人父不想自己的儿女过得更好,我承认,那小子有一点说得对,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本来就是斩不断凡俗的人。” “明儿。”听到他这么唤,闻岁都惊了一惊。 他咀嚼着“儿女”两个字,有些不太明白。 王玄机自顾自地踱步,像是大彻大悟道:“这几日来我也在反省,我才发现我错得彻底。我从来只教你如何当一个寡欲的神仙,甚至我也从来以这种理念治理上天庭。殊不知,这就是如同大禹治水,越是操作越是淤堵,还不如疏通排污。” 闻岁正奇怪,听到王玄机皱眉,恨声说:“罢了罢了,就让陈年年自作自受去吧,他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我也不管了。” 第83章 “而今青玉山登天门也再三被龙族袭击。”果然,王玄机愁思满脸,神色疲惫憔悴。 他道:“你赶快收拾收拾,跟我回上天庭,难不成你还真就……住山洞,打赤脚,跟那一穷二白的王八蛋过一辈子不成?” 王玄机别着脸,虽然闻岁不明白为何如此,但已经破了水出来穿好了衣服,他道:“太白星君,我不明白。我们上天庭神仙不该是灭情绝欲的吗?” 王玄机惊目一瞠,很是受伤费解的表情,遍布皱纹的脸更显沧桑,他眨了眨眼,喉咙颤了好几下,却好半天才想明白。 对……这孩子从小当的就是神仙,生下来就衣食无忧,整天学着满口经伦,连如厕都从来没有过,从来都教他无情无义,竟从没觉得他完全不像个真正的人。 自己就算费尽心力为他铺好所有的一切,却还是没算到——王玄机顿时悲从中来,自己竟也有聪明反而被聪明悟的时候? 当初本来是要收拾敖烨,结果破魂咒却被他给挡了,那缕多出来的残魂其实就是本体,并且是作为真实的人那一部分。 王玄机看得真切,为着好奇没阻拦,他甚至更加吃惊于,明儿竟选了个世间低贱的鼎炉当容器,像是故意要去体悟人的七情六欲似的。 是陈年年教会了他真正的凡俗之爱。 可是回来后,他还是神仙,他个从来无父无母的又怎么懂什么叫父子之情? 王玄机骤地好神伤,好悲哀,好孤苦,他哑声开口,颤声:“我当初发明紫气,你那时候才十几岁,你吵着闹着要学爹的功法,我就教你,可紫气根本……我竟后知后觉,紫气这东西就是择主的。” 王玄机越说越痛苦,最后变成了痛哭道:“你是爹唯一的儿子啊……爹发明的功法竟害死了儿子,你知道我有多失败吗?我拼死拼活才只救得你一缕残魂。” “我……我守了你近千年,我求天跪地,我走山越海,我寻仙问道,找有什么东西可容你残魂巩固,我也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神仙!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闻岁愣愣地着他,心里惊涛骇浪。 王玄机冷着眼,铿锵置地喝声:“既没有,那么我发明起死回生之术,我就是神仙!” “我……”闻岁颤了颤睫毛,觉得脸上一凉,一摸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竟然哭了。 王玄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然后抹了眼脸,依旧风度,冷声:“陈年年要去当人猿泰山,那是他的事,呵。哪个爹给闺女说亲,都要寻个有着落的,我不可能让你跟着他去过那种日子。” “我……”闻岁想反驳他,但找不到理由,于是说:“可我不是闺女。” “那不重要!”老父亲气的肝疼。 王玄机怒不可遏道:“墨文去劝陈年年了,如果他不听话也无妨。但他若是固执己见,非要跟我上天庭作对,还对你死缠烂打……我就彻彻底底杀了他。” 闻岁还想再开口,却被下界来的濯尘缨尘礼貌地挡住了去路,王玄机又变成了那个孤高的太白星君,拔腿就走。 他背影决绝潇洒,抬了抬指尖,了了块心里大石头,道:“带启明星君回上天庭,老夫回来之前不允许让他下界。” 第65章 万剑一冷冷盯着来人。 太白王玄机,以及随侍的墨文星君都在。仿佛是来好好谈判的架势,可他们却又封锁了出口不让自己出去,像是堵杀。 “师父。”墨文整了整衣袖,手上的状元笔已闪动着凛凛波光,道:“劝不了,小帝星固执己见,死活不跟我们穿一条裤子。还质问我们为何要苛待婆息那种妖怪?” 啊,博爱无私,真是个大善良啊。 太白冷哼了声,揉着乏累的额头,再不耐地掀起眼皮,他竟还有耐性道:“小伙子,这样吧,我也不想真再造杀孽。” “紫气我也没办法收回来。就是劝你一句,只要你再别来叨扰我上天庭……哦还有,丛今天起启明星君也跟你一刀两断,你也不要自不量力地去烦他,就放过你。” “放过我?”万剑一笑了起身,手里已握上了幻化出来的剑,对上了他盛气凌人的老丈人,冷哼道:“你该不是还觉得我那天是打不过你吧?” “你什么意思?”墨文紧了手里的状元笔,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怕这死小子又使诡诈。 王玄机挑眉,竟很期待他会说出什么来。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人,是人就得信神,是人就得杀妖,就得对你们毕恭毕敬,颔首低眉——可我现在不是人,是鬼!” “哦……也就是说,你是故意求死的。你知道中了破魂咒无非就是转世投胎,根本不会魂飞魄散,所以铤而走险咯。” 王玄机冷眉,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出来,“你宁可不当人,去选这么条一无所有的路,也不情愿受到我们上天庭的摆布?” 万剑一提高音量,双目阴鸷,带着十足的怨气和暴戾道:“对,我万剑一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 “你怎样无所谓。”王玄机用拂尘隔空点了点他脑门,恨铁不成钢,气得几乎脸白如纸,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 然后发现自己淡定不了。 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小王八羔子! 吼声:“你这辈子再别想见到启明星君!” 说罢一拂尘挥来,这次带着要将他魂飞魄散的力道,万剑一刺剑过去被白拂尘裹住,下一秒却传递了某种莫名的诡气过去。 王玄机还奇怪,这种红色又带着紫丝的气是什么,已被席卷上半个胳膊如同虫喰噬血,痛不欲生!他猛地甩了拂尘,竟还是止不了撕裂。 “师父?!”墨文上前来,刚想继续攻击,王玄机却抬手示意先别,他对上了万剑一阴沉的脸,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后怕。 “你这种手段是将紫气跟怨气融合了?”王玄机没得到回答,但已确认就是如此。 这位见多识广的老辈,惊讶的同时还有忌惮后悔,这小伙子不管是心机城府,还是学习资质分明都是顶尖的,可偏偏……太过于有主见。 不好拿捏,没办法操控。 认定什么事死活不放手的犟种。 好才之心人皆有之,更可况这个‘才’还喜欢自己的儿子,化干戈为玉帛谁不愿意,自己又何尝不是不能对他握手言和? 万剑一先扯动嘴皮,道:“我不会杀你的太白星君,为着你是启明星君的生父,我一定会对你再三留手的。” “应该是我放过你。”他一字一顿。 王玄机脸色一变,吃了苍蝇般的脸色。 “……”墨文瞪大了眼睛,哼声:“你才修行了多久?一件独创功法罢了,即便真有能耐,这么说也未免太过狂妄。” “太白星君还说过‘我就是天道’这种话呢。”万剑一歪了嘴角,质问:“就因为我年纪小没活多久,就没有资格像你们一样放狠话吗?人不轻狂,枉少年。” “话语权,从来都是实力决定的,对吧?”万剑一勾唇冷眼看去太白星君,好声:“您对我循循善诱,慷慨指路,换而言之不就是觉得我只靠自己不行吗?” 王玄机一僵,顿时觉得颜面受到了践踏。 ……这种人,根本就改变不了。 “我偏要如此。”万剑一震声道:“我定能做得比陈年年赵东来更好。我无需同情,我笃定如一!” 王玄机摇了摇头,觉得心累,抑制不住心里那股暴躁,那兴许是被以下犯上的无措不体面,又或许是出于维护自己尊严的不理智。 总而言之,王玄机抬眼恨声:“弄死他!” - 万剑一飞速在洞穴里飞跑奔驰着。 他现在没血,不用自残,紫气早已被他完全炼化,出于情绪,单单是一呼一吸之间,他就能捻怨气为己所用。他给这个术起了个名:诡气。 身后耳鸣轰炸,斗法声连绵不绝,不时传来各种刀锋兵刃,都是用墨幻化成的千军万马,墨文星君的术砚血咒完全体。 但无一例外,碰上了万剑一的诡气,无法反抗被压制成了滩黑水,那种红中带紫的诡异邪气威力之强,过处片甲不留。 其实墨文也觉得,师父太白情绪化了。 她揣测,毕竟启明星君是他儿子,这兴许是出于不忍心白菜被猪拱了。但又解释不通,好歹人陈年年不差,还对启明星君一心一意,且太白不也是让王景瑞当了小帝星么。 自王景瑞一论后,她作为前右使掌枢文殊阁,离职前刻意留意了一番,很明显地注意到了通灵阵的活跃暴增,这就说明了那番话定引起了轩然大波。 言论的自由是动荡的前夕。 接着太白对小帝星示好,在整个上天庭让他露了脸,算是将王景瑞公之于众,暗示了大家伙这孩子是我们的人。 可——留在前几天,天演机坏了,上天庭所有人法力被禁,青玉山被龙族疯狂攻击袭击,登天门的存在也暴露了…… 第84章 她也才知道,原来是小帝星倒戈了。 想到这里,墨文竟觉得他可怜,被太白下了好大一个套还不明所以,扎了进去。王景瑞跟她的逸儿一般大,在她这里其实无非也就是个孩子,任性冲动,自以为是,做事情不考虑后果。 “王景瑞!你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就是背弃上天庭所有神仙!你忘了你才打过了他们还输了启明四十万功德吗?!” 墨文:“大家都在对你放水!你不懂吗?!” 太白:“不用劝了,此子固执己见,将来必成祸患,斩草除根才能一劳永逸。” 三人腾身冲出长道,来到通天凹穴,头顶明朗有夜风习习吹叶落,白点遍布墙上的槽口,是婆息的聚集地。 “别人如何想如何说,那是别人的事。”万剑一侧着身子,迎风而立,他发丝飘散衣袍猎猎,看起来形单影只脊骨孤立。 “我说了,只做自己。”万剑一转身抹剑,却见得墨文又转笔,余光暗扫了眼太白,她却迟迟不动手道:“我不是劝你,我只是告诉你,你而今已经三界闻名,所有人妖神鬼都知道你是上天庭的小帝星。” 万剑一注意到太白冷笑鄙夷哼声。 当即悟了…… “你仔细想想,你已经代表了上天庭,我们神仙当初开辟三界,将不服气的妖族赶杀至长生天,二派从来又势如水火,既如此你又如何在这里立足?” 好算计,原来自王玄机露面,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背刺而埋下伏笔,青玉山他以一记之力单挑所有神仙们,是很拉风。 但木秀于林,也必招风摧来。 王景瑞已是上天庭的帝星了,那么他这张脸,就势必会受到下地界妖族的憎恨。 他来长生天无异于自寻死路! 墨文看他犹豫,又友声宽慰:“难不成,你要打过所有妖兽?它们是群只服死不服输的,就连当初的东华都没有做到——如此一来你要造多少杀孽?” “我们的小帝星喜欢,就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太白勾唇,猛地一拂尘甩出,却略过了万剑一转而杀上了那些婆息们。 只见拂尘如丝如刺,根根分明破去,甚至力大能穿墙射入,将那些本就不强的脆弱婆息一击毙命! 王玄机气红了眼道:“老子倒要看看这下你怎么在长生天立足?!” 大婆息顷刻间飞出来,被王玄机连头都不抬一指点去,秒杀,化为飞灰散去。 余下婆息滑下来,围着大婆息蹦蹦跳跳,黑眼珠子流出泪来嘴上哇哇哭叫无声。 万剑一挥剑过去,暴怒劈人,道:“你……!它们什么也没做错!你配当神仙吗?!” 那如山如海汹涌般的诡气席卷过来,墨文竟一时间都被摄住了,太恐怖了,她只稍愣了愣,却见那些诡气纠缠搅和变成了张骷髅,张开血盆大口冲太白咬来。 生死之际,王玄机竟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或许是要死了,眼前开始走马灯似地,都是关于他儿子的。明儿他娘生下他就没了,小小的明儿乖乖的一只,从小就爱哭,像个小闺女似地娇气,只一点伤碰就吵得惊天动地。 王玄机为了他,放下了对星宿门的经营,对外宣称是闭关其实是带孩子,明儿是被他捧手心含嘴里带大的,可……怎么就一个小心没看好,让他竟去碰了紫气。 那时候他才多小啊…… 冷在王玄机怀里的尸体,几乎让他发抖,紫气是他倾尽半生的开创的功法,可,他最爱的功法却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王玄机掌握了紫气,不是不用,是不敢。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明儿的死状,那些妖冶而诡异,吃了了人连灰都没给他剩下。 王玄机正闭上了眼睛,却手臂一紧,被来者伸来猛拽了出去,来者剑眉冷对,是他的明儿,也是上天庭的启明星君。 一手霜寒也气势逼人,云拿转掌捏拳轰去,封冻了所有诡气! 双双撤术,所有猩红诡气混着蔚蓝冰渣尽数碎落。他们隔空而望,没有说话,双眼缄默无声,又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外头风很大,头顶落叶飞穴,万剑一看去他即将爱而不得的那个人,无能为力,又心痛如针剐,绵而刺般酸疼。 闻岁搂稳了太白星君,温声:“没事吧?” 王玄机摇头。看去路尽头来的濯尘缨尘,两两狼狈脸上都挂了彩,吞吞吐吐,道:“请师父师祖责罚,我们没拦住启明星君,还被他借走了法力。” “不是借,是抢。你们犯不着怕得罪了我而为我说话。”闻岁好声回答,然后抬头。 万剑一看去他冷冽的眉,瞬间就知道了,这不是他的闻岁,而仅仅只是启明星君,那位上天庭那遥不可及的神仙。 这幕很近,却又过不去,他的神仙师父还是那么好看。哦,换了件干净衣裳,想必是他爹王玄机给的,怎么瞧怎么合身,怎么看怎么都顺眼,符合他恬静又如玉盘皎月的身份气质。 他真就如明璀璨,哪怕连井中水也只得其影,不得其神,害得猴子眷恋难忘。他应永挂东南枝,不来沾染任何凡尘,何苦来勾自己这样庸俗凡人日夜神伤。 万剑一轻笑自嘲,失落透顶心神疲乏,心里似连绵骤雨,却无可言说,只将酸涩埋入无边苦海。 闻岁也看去他如冰的冷眼,像无情无义。 有只小婆息爬上了他的脚,上蹿下跳像是鸣不平,要他为大婆息报仇,万剑一一只手搂上了他以示安慰,却没动手。 闻岁刚想开口,却被万剑一先打断了,他抬手,从指尖溢出血丝,那些妖异诡气变成了根根分明的红线。轻柔而又小心地卷起了所有还活着的婆息,要走。 “得星君庇佑,感激不尽,祝星君从此福生无量。”万剑一对他谦卑一礼,道:“再三叩谢师恩,帝星已陨,你我恩断义绝。” 他说罢,没去看闻岁眼底的脆弱失望,踏上红线带走婆息,飞出头顶空穴而出。 第66章 自他走后,愁思无处安放。 闻岁,也就是我们的启明星君回了上天庭,镇守危机,小帝星王景瑞反水投妖的事已被三界传扬,而今作为左使,又是太白星君王玄机之子,按理他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惜,太白星君自等他回来,就给他上了青铜环封了所有法力,加强版,甚至连力气都变小了,就是不许他去找那个王八蛋。 甚至被锁凌云霄殿,上天庭最安全的地方。 而今帝君之位空缺,就是太白星君以天演机拿捏众神仙掌权,不从,则被禁法力,甚至有胆敢谏言者,直接废命簿破魂咒处理灰飞烟灭死去吧。 这不,又一位仙娥以吊念问天帝君为由,跑去砸凌云霄殿大门,被守门的濯尘缨尘拦下苦劝而不听,于是给太白星君打通灵。 在青玉山忙于指挥战事的王玄机则听到了。 “以天演机命簿拿捏我们!还将尽数天兵调去青玉山护你登天门!太白星君,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龙族又为何要再反我上天庭?还口口声声说为东华帝君报仇?东华帝君当初究竟是怎么陨落的?” “小帝星王景瑞呢?他又为什么要背叛上天庭!你话里模棱两可根本不值得信服!启明星君又为何躲凌云霄殿不出来!” 已连续五个了,无一例外。 王玄机哼了声,弹指挥手,取出了天演机中对应着她的命簿,一毁,顿时某道金色光雷自天际劈落而下,直中仙娥将她的肉身灵芝连带魂魄砸得稀碎。 濯尘缨尘看着,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读到了惊恐畏惧,接着继续心惊肉跳地守门。 事到如今,上天庭的神仙们其实都心照不宣,有没有帝君已经不重要了,天演机里,编排着他们所有人的八字命簿,谁敢不从太白星君,就是这个可悲下场。 除非像问天帝君那样拿回她林雯雯的八字,否则逃出上天庭也没法转世投胎。 跑不得,只能乖乖听话任人差遣。 今日轮值上天庭的星君则是巽风,其余的,都去人间的登天门参与抢夺青玉山之战了。 大家伙也是才晓得,原来青玉山里藏了个登天门,下面就是东海龙宫的灵气之源,以至于修行缓慢的龙族现在恨毒了王玄机。 沧海一粟快,日月如梭。 转眼间,龙族跟登天门的矛盾已撕了数月,当巽风星君跟二位分.身打着幻术麻将之时,忽地看到那柄剑冒了头出来,懒洋洋说吵。 吵?呵呵,您还真睡得着。 果然是保护,不愧是上天庭的太子。 当然此等尖酸话巽风只敢在心里说说。 “启明星君这是……自己把自己关屋里,为着小帝星没了的事跟太白星君闹别扭呢?”巽风怪笑两声,继续跟自己的分.身打麻将,手气真好居然还碰上了清一色。 闻岁想回答他,却见巽风继续搓麻将,态度十足不爽轻浮,满嘴放炮酸话明针暗贬,不知道是在夸他自己还是骂自己。 第85章 他被青铜环锁着,连变成人都不被允许,闻岁没事干,就躺着一动不动,可劲睡觉。 “没有啊,我就是被关禁闭了。”闻岁闷闷不乐解释说:“小帝星自己不干了,我也没有跟太白星君闹别扭,他就只是怕我出去捅娄子而已。” “羡慕嘛~”巽风阴阳怪气,一砸手上麻将道:“启明星君郁闷什么?我们这些个没好爹的小喽啰,就只有替你爹卖命的份儿哇。” “我也想出去。”闻岁忍着烦躁,示意他看向自己剑身上的青铜环,说:“我也想为上天庭出一份力,而不是在这里整天睡大觉。” “太白星君下了禁制。”巽风琢磨了几秒,说:“我学术不精,看不懂这种高深禁制,若是东华帝君还在的话说不定可以。” “哎呀算了别操心,你就好生待着玩儿吧。” 巽风就只是嘴上说说,实则对启明本剑没什么意见,说:“不管青玉山之战最后是输是赢,都打不到我们上天庭头上来,他们龙族已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且告诉你主战力就只有敖氏三龙,其余的都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炸炮惊天如炮轰一响! 甚至这威力连带着整个上天庭都颤了颤,凌云霄殿也摔了个花瓶,与此同时,大门被推开走进来墨文星君,说是接替交班。 巽风星君正奇怪,感觉交班时辰还没到,但却见着了又一泼天兵飞过,急忙忙下界,当即也好奇出了去以为青玉山战事有变故。 - 门被墨文一挥关上,她蹲身凑去启明星君,一只手别着额头像是在跟谁打通灵,却道:“启明星君,糊里糊涂睡了这么久觉,你就真心对小帝星在干的事一点也不好奇?” 就知道墨文果真假意投诚太白。 “出去干什么呢?”闻岁其实不想走,“去帮太白星君杀他,还是帮他杀我的身生父亲。” “不想去看看吗?”墨文星君友声道:“其实你心里也明白,龙族的灵气被登天门劫了,归根到底本就是我们上天庭的不公罢了。” “你是龙王夫人,你护着龙族的利益,这么说当然不无道理。”启明星君固执己见,“可我是剑,我当然护着人族,我也致力于追随于某位人间帝王至尊,当他的剑。” “你都跟人小帝星睡过了,还唤了王玄机一声身生父亲……还只是剑,不乐意当人?”墨文星君听着通灵阵那头有条不紊的分析。 她念动灵语,开了青铜环上的禁制。 闻岁瞬间变成了人,环只锁在了右脚腕上,他感受到了力气恢复,但法力仍然是被禁止使用的,他有些颇为惊诧地看去墨文星君刚想问。 却被她给比了个嘘手势,掏出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剑搁地上,低声:“你随我来。” 说罢,闻岁浑身被墨包裹,被她收进展开的山水画卷轴里再卷了起来。 不多时,画轴展开露出了一角,闻岁发现自己已离开了凌云霄殿,下界来了青玉山,蹲身在侧的墨文一撩柳映花丛带他看过去。 只见,敖烨敖逸敖泽三都化了人落脚飘飞点地下来,面前也分别对应着三人,有鬼王师无尘,判官药不行,以及某生人。 挂着蓝道婆面具的黑发红丝坠男子。 闻岁只没见过他,定眼好奇看去打量,发觉他周身鬼气森森,发侧另一边挂了条红缨垂坠,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冷沉之死气。 背影眼熟…… 不等闻岁继续揣测此鬼身份。 “你们下地界帮我们攻打青玉山,为什么?”一向多智多思的敖泽先发了话道:“鬼王阁下乃太白高徒,你也要反了上天庭不成?” “哎呀哎呀~”师无尘扇了扇手上折扇,看去这边两个,一个假死的,一个当鬼的,倍感无言以对然后充当了这个挑事的坏人。 赵东来摸了摸面目全非的脸,装作不认识敖烨,殊不知眼敖逸眼明心亮,已悄悄附耳告诉舅舅判官一直在偷偷看你。 “哦,被金锁阵困了近百年,你舅舅我幸亏受他照拂,才不至于过得无聊孤苦。”敖烨很没心眼地对不知真面目的狗男人笑了笑。 药不行挑了眉,扯嘴回礼。 而那位面具男,则单手把玩着耳朵边垂着的那根红缨坠,看着他们表演却一言不发。 “我么,原先好歹也当过上天庭右使,说起来文殊阁还是我设计的,太白星君一贬谪我就是整整几百年。是——” 师无尘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在里头,不满道:“我是不比问天,毕竟她个女人都能跟我们这些男人平起平坐,真的是丢了老脸。” “笑话,答非所问,说个话半天抓不住重点。”墨文突声加入了他们的队列,一展画卷挽了手上,“就你还好意思看不起问天帝君?” 那玩自己头发的面具男见着画卷,愣了愣,很明显他是看到了画卷里的闻岁。 “行吧,那就不客套了,咱们就开门见山。” 师无尘一合折扇拍了拍手,简单概括表态:“我跟判官都是被太白星君抛弃的人,我们实在是呆够了下地界,日夜劳累却辛苦无望的日子,我们想彻底废了太白所搭建的一切。” 药不行也道:“天演机也好,什么上天庭制度也罢,主要是铲除了王玄机这个毒瘤,那么事后的一切大家都可以利益再分配。” “所以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面具男磁而沉的嗓音传出,闻岁听得熟悉,就是不太清楚,他也心里砰砰直跳这会不会是…… “我不参与。”面具男的态度决绝冷漠,冷声:“亡妻已故,忙着悼念,我们摘星阁向来只顾好长生天,没功夫跟你们折腾这些破事。” 他既有亡妻,想必不是我家那个。 闻岁骤然陷入低落,也不想从画里出来了。 “……”师无尘扯动嘴皮,真他妈服了这两个脑缺,怎么一个二个都爱跟老婆玩陌生人游戏。 他看去了这位前任小帝星,更名万剑一现任摘星阁之主,短短数月,就凭借着‘诡气’揍服了长生天所有妖王。 对,是揍服了,不是全杀了。 人家可太有耐性了,知道妖王宁死不降,于是比诸葛孔明七擒孟获还要宽宏大量,每一次都九死一生却绝不下对它们杀手。 真真切切地把三界和平放了心里,是铁了心思要降伏所有妖王当大哥,言出必行。 几百年过去,还是三天两头被挑衅被找茬,可人家万剑一的脾气就有那么好,从无败绩,除了个别也极少杀生,把当初东华帝君都束手无策的长生天治理得是服服帖帖。 还偶尔跑来阎罗殿借调民兵,哦不,鬼,跑去帮他打杂,下地界的数月时间本就过得更慢,差不多也是近百年,还真让他也发家致富了,在贫瘠之地长生天修筑了一座富丽的城池出来,甚至命名为白玉京。 他妈的……还亡妻,还悼念。 跟某位赵姓男子学得好一手装逼糟粕—— 东华帝君么,知道上辈子对敖烨有愧,于是换了张脸,知道敖烨被镇压了源头湖泊后三天两头跑去以下地界的名义慰问人家,死活不说自己就是赵东来,偏偏叫药不行。 所以两个都是,死装男。 师无尘只是笑,也没戳穿他们。 哥们单身多年有兄弟陪伴,已看破了风花雪月,毕竟修行多年,连撸啊撸都很少了。 “是吗?”墨文星君没认出他来,将手上的画轴卷回去,想必是不打算现身,懒得问了。 她又淡声:“龙宫之事一向是我做主,问知跟太白的恩怨我有所耳闻,既如此,不妨你们几个谈谈细节,我听听可行否。” 师无尘“嗯?”了声看去敖泽,只见他轻咳,然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让除了龙之外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诚想看似精明实则也能干的龙王敖泽竟是个妻管严。 几人侃侃而谈,老一辈大论天下局势,满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听得小龙人敖逸可劲点头表示赞同。 而这头也热闹。 “星君的法宝好生独特,可否借我一观?”某死装男却不急着走,他对上墨文犀利的眉眼,拱手解释,道:“别误会星君,只是在下不通武艺,不喜刀剑兵器,最近在选趁手的法宝,所以对这些新奇玩意儿尤其好奇。” 还不喜刀剑兵器……啧,更不可能是他了。 画卷里的闻岁翻了个身,百无聊赖,躺在某颗石松旁装睡,听得那鬼仿佛展开了画卷看了过来,还开始文艺风雅中肯点评说。 “栩栩如生,不管是鹤飞长空,还是高山流瀑,都是大家手笔,就是这颗石松旁边……怎的睡了个小懒货?” “额……只是画中生灵罢了。” “星君可愿意转售?这法器很是投我眼缘。” “这个,不可以,乃我本命法器。” 闻岁一动不动装死。心里却诅咒他: 烦,说话这么难听,活该你死老婆。 第86章 第67章 暗中密谋,闻岁正好奇为何他们不加掩饰,却听得判官药不行突声一段诚恳之言。 他道:“历来明君仁治,而今以天演机八字命簿拿捏众仙们,无异于强人所难,太白星君此举怕是真寒了大家的心啊。” 敖烨一听,觉得耳熟,但没加深思。画卷里的启明星君已跳了出来想反驳,却见他刚刚化形成人形,金云流光溢彩,自天际飞来一排排齐整的金袍人修们。 太白星君王玄机揉着眉心,看去他并无大碍的明儿,心里紧绷的弦稍微松卸。 其身后,宝瑗星君随侍,风火雷地四位打头阵,其余登天门的也皆是整装待发。 他笑道:“难怪我说哪里冒出来的鬼魄,竟不诚想原来还有我们问知星君的参与,这个下地界的鬼王,你是当得不耐烦了是吧?” “太白星君!”闻岁拦声喝,他真不明白,大家明明都很好的,怎么就走到而今两看相厌的地步了。 王玄机摆手,示意他赶快回去,老父亲就知道他单纯又好骗,心里也颇有些无奈觉得这孩子护得太好了,一点心机城府也没有让自己为他操碎了心。 他刚想开口,那位蓝道婆面具男却淡声:“太白星君,你觉得他走得了吗?” 启明星君稍愣,被那人手里射来红线给束缚四肢架起,接着那些如丝如缕的线又变成了牢笼,将自己给困在了里面。 闻岁皱眉,觉得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从未见过这种妖邪功法,奇怪的是竟没有任何血腥杀虐之气。 这是……王玄机眯了眯眼睛,他当然认得这门功法,毕竟那小子的诡气自己就是第一个见识的人,深受其害。 原来是你小子。不过既如此,显然王玄机就放下了心,也就懒得过问明儿安危。 闻岁没有法力,用蛮劲儿也挣脱不开,他不怕,就是新奇,指尖碰去红线也没受伤,一时间分不清那鬼是什么立场。 “墨文……我待你视如己出,同亲生女儿一般。”王玄机对她摇头叹息,竟很是沮丧无奈那般,道:“当初也是我这个师父助推了你跟龙王敖泽的这段缘分。” “师父只让我去劫青玉山下的灵脉,为难龙族罢了,是徒儿自己误入歧途。”墨文扯了扯嘴皮子,露出讽刺一笑来。 “跟我误入歧途?”敖泽伤心眼看去她。 “爹,这个不是重点。”小龙人拍他肩膀,“重点是娘背弃师门任务,爱上了你。” “原来你们竟是地下恋……”敖烨惊诧,抬手咬了咬自己的袖子眼神羡慕嫉妒。 “……”某面目全非的赵姓男子保持沉默。 “师父待谁都说视如己出,但我们这些当徒弟的才晓得,只你看似冷淡的启明星君,才是你真正暗中呵护的儿子。”师无尘一针见血,别了眼红线里的他感慨。 “并且你死后,后继有人宠着,好命呐。” 鬼王轻飘飘一句,让启明星君头脑风暴,他看去那负手而立面具男鬼,不敢确定,但心里觉得这就是他家那个。 “那个……年年吗?”闻岁扒拉红线问了句,他果然侧了侧头,然后像是冷哼了声,高傲冷淡飞开一段跟自己拉开距离。 不是!敢这么对我一定不是。 启明星君自讨没趣,闭了嘴恢复矜持,心里偷偷骂寡夫男。 “妖就是妖,即便会说人话,披了张皮,也不过是长得像人的妖物罢了。”太白星君只想速战速决,稍微颔首,身侧的离火和巽风便首当其冲杀过去。 而那些如金点般的人修们也纷纷持刀刃飞来,闻岁瞠目,顺着他们奔去的方向扭头。 只见寡夫正了正自己面具也漂浮半空,脚下一踏骤起红潮,那些如血浪般的气如火如水汹涌澎湃,已惹人惶恐不安。 威力可怖,那些金袍人修们有的稍顿,咽了咽口水,持剑手腕的微抖已暗示了他们惶恐忌惮。 寡夫怨气深重,探指挥手间,自红海缝隙里爬出个个地府阴刹凶鬼,面目可憎,扭曲挣扎,满眼的暴虐戾气。 与登天门相比,数量竟只多不少,也是遍目鬼兵阴将,持刀枪械棒身披鳞甲,闻岁发现他们竟都来自于地界长生天。 场面浩大,天际宛如抹上腥色,竟比当初紫气现世的景致还要令人胆战。 就连曾的东华帝君也哼了声觉得离谱。 万剑一冲赵东来颔首,算是显摆挑衅。 闻岁张了张嘴,从未见过有鬼这么强过,因为他们以怨气入道修行,功力越深厚,说不定心境也就越悲痛疮痍。 厉害的鬼,要么惨,要么疯。 “死老婆太可怕了是不是?”闻岁眼前一花,闪过敖烨的打趣调侃,接着他便幻化成龙加入了青玉山争夺战。 启明星君出不去,可劲跟红线打架,却被缠得更凶,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用。 他抬眼看去,红的金的宛如虫潮融成一片,败者化为飞灰散去,一时间杀得模糊,此地兵伐阵阵鼻尖也淌着腥味儿。 这红线像是知道闻岁劲大,专门以柔克刚,越挣扎越捆得厉害,不疼但就是害得他气紧。那个死寡夫老淫棍下三滥!操纵红线往自己衣裳里钻。 闻岁别着脸,没看到那个死寡夫,只深刻感觉到这些红线像蛇一样,顺着自己的四肢蔓延皮肤慢慢爬,不凉,很软和,很舒服,倒是松懈了些许他紧绷的神经。 害得他犯困。 像一双抚摸爱人的手,又像舔舐的舌。 - 恍惚间,闻岁再睁眼,自己仿佛已置身于幻境,而他则一身大红喜袍盖盖头,耳边还回荡着头上珠翠冠碰撞的轻响。 他刚想动,却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白点,闻岁印象深刻,记忆依旧清晰,浸入骨髓的恐惧告诉他,这里是白岚仙门他中了蛊语咒的那段时间。 轰声,门开了,外面烈风呼呼,闻岁猛地抬头,吹走的红盖头下露出一张青白的脸来。在摇曳脆弱的正门旁,他看到了只浸满了血的手—— 那人进来,是陈年年。 多少年不见了,闻岁的心如枯田注水。见他满目阴鸷,发丝散乱,满脸麻木浸汗淌血,青衣染红,踉跄着进来念岁岁。 蛊语咒随着他的出现也解开了,闻岁过去搀他,才刚刚碰到陈年年的手叠上,许是思念作鬼,泪不住掉下来,落入陈年年眼里,将他一把拉下来猛烈索吻。 他的舌直白索取,闻岁被他亲得发颤窒息,这太不像曾经陈年年的笨拙了,看去,可他的脸又带着深深地痴迷而沉醉。 突地外头阴风响,雷声大作。闻岁恍惚看到一闪电霹雳,再睁开眼,却见窗户上坐着个小娃娃,衣裳破烂不堪很熟悉。 只一瞬间,又消失了,他没看清刚想告诉陈年年,却被他给拦腰抱起想上床要脱衣欢好,陈年年的眼深邃而乖顺,问: “岁岁,闻岁岁,我好爱好爱你,你呢,你最爱的人是谁?” “你……”闻岁才说了一个字,又被他给深深地含住了嘴唇缠绵吸吮,惊雷乍响,意乱情迷中他又恍惚在床侧看到了另一张脸,旁人,那个孩子笑嘻嘻看自己。 是九岁的王重五。在陈年年撩起他衣摆要探手摸来时,还脱了一只自己的袜子。 “怎么会……”闻岁被吓得猛推陈年年,对上他受伤的眼,看他脆弱无辜的脸,听他惨兮兮地卖茶道:“岁岁,怎么了?” “没有,是我看错了。”闻岁话音刚落,他揉了揉眼再睁开,却见陈年年变了,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却气质和个性都完全不一样了,那分明是十九岁的王景瑞。 “师父,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陈年年啊?”王景瑞阴阳怪气,用他的红盖头擦手,一甩丢去,尽是那些透明而湿滑的东西,闻岁看去,地上遍布爬行着粘腻的婆息。 幻相,别怕,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闻岁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嫌弃烦躁。 往后一缩,像是抵靠上了谁的胸膛,他侧头,却被扣住了手腕,终于见着了万剑一笑得阴气森森的脸,揽着自己的腰,像婆息唆他一样的力道,轻咬着他耳垂。 “我要跟你拜堂成亲……陈年年有的,我要有,陈年年没有的,我也要拥有。” 闻岁被他一推,脚步停顿下塌,站定在某红布蒲团前,大红祠堂布置得富丽堂皇又喜气洋洋,满目艳丽,花生红枣红豆糕堆成小山。 两位高座无人,这不要紧,但当闻岁看清了祠堂里供奉且是唯一某牌位时,才从这温暖的氛围里品味出了几分阴冷阴间。 万古流芳陈年年之灵位。 闻岁毛骨悚然,只颤了颤肩膀,就被万剑一给探上了,眷恋而又温柔地牵上了他的手抚摸。 他满目执拗摸去闻岁的脸,说: “我无父无母,我不跪天也不磕地。” “我为你而生,岁岁,我也要为你而死。” 闻岁的手被叠着共他三拜高堂。 第87章 鬼没有体温,按理说剑也没有,可此时此刻,闻岁竟觉得这一双手如冰发冷。 他背脊发凉,但此刻却又笃定了这个幻境不会伤他,也无伤大雅,于是问:“你脑子里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 “你看。”万剑一指去,示意他看去高座,软烂的嗓音在他耳边蛊惑人心,闻岁抬眼,见着了两个被万剑穿捅而过的陈年年,他俩一模一样,统统死于无数利刃之下像刺猬。 万剑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高座厅堂,两个陈年年像见证他俩拜堂成亲的家人,血泪不止,笑得诡异,坐得端正好似一对孪生夫妇,但分明死状可怖。 他疯了吧,怎么就这么恨自己。 闻岁眼皮暴跳,定眼怨眉看去万剑一,一字一顿怒道:“你就是,陈、年、年。” “我不是,但为了你,我可以是。” 万剑一哭了,心如刀割,好像真死了老婆似的。闻岁完全不理解,也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流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来。 被他给死死搂在怀里又开始流泪抽涕。 “我爱你,岁岁。”万剑一声情并茂,像是痛苦又像是自责道:“我真的好恨,我好恨我没有第一个认识你……我真的特别嫉妒陈年年,我还羡慕他,那个害你念念不忘的陈年年,那个让你动了情而痛下杀手的陈年年。” 闻岁抬眼,看他赤红着眼道: “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杀我一次,好不好?” - 闻岁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红线遍布,自己仍被锁在这里没出去,那个鬼寡夫也依旧不见踪影。 青玉山争夺战不知打了多久,放眼望去一片狼藉。树木被摧拉枯朽,火燎成柴,大青石被雷暴冰砸,槌烂一地。还有死状凄惨的残肢断腿,人修们像是大败。 他急坏了,站起来费劲扒拉红线牢笼,依然没用,但见着了天际云雾中依然有谁在斗法,五彩斑斓,时不时响起惊天雷暴剧响。 下边仿佛有人在聊天,闻岁这才见着,是正在给师无尘用盆塑形的宝瑗星君。他惊愕,才后知后觉,连她这个新任右使也是上天庭的反贼。 “你俩怎么搞一块去了……!”启明星君暴躁捶笼,不料如今自己跟太白星君竟众叛亲离,曾共事的老友都在互相背弃。 宝瑗哼声:“启明星君不要乱说话,鬼王于我有提携之恩,我一个盆,能有今天,就是因为知恩图报。” “剑公子,你担心什么呢?”师无尘也道:“你又没有参与青玉山之战,高高挂起,即便最后上天庭输了,大家伙早知道你是王玄机的儿子,冤有头,债有主,算账也不会找到你头上来的。” 闻岁无法反驳,觉得好委屈,压抑怒声:“是我选的吗?我是太白星君之子这件事是我能决定的吗?难道我想看到大家这样、互相厮杀你死我活的局面吗?” 他一番诉苦不被任何人搭理。 刚沮丧沉默,闻岁发现那个寡夫来了,分明他听不清师无尘跟宝瑗的灵语,但自他出现后,就能听清了二人沟通。 师无尘别他俩一眼不搭理,跟宝瑗唠嗑,道:“那些仙娥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吗?” “是,要么热血上头去砸凌云霄殿,要么义愤填膺参加青玉山之战,无一例外,都被太白星君以天罚而死。”宝瑗叹气。 师无尘:“弱者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弱者,曾经当鼎炉,现在又能有什么能耐……唉,可怜啊,三言两语就被挑唆了,指哪儿打哪儿,意气用事。赵东来说得对,她们活着就是浪费上天庭的灵力,无所谓,变革总要见血,死了就死了吧。” “太白星君固然有错,但最初并不极端,干出‘以天演机八字命簿要挟众神仙们’这样的蠢事来,是被他们给下套逼的。” 万剑一分析道:“问天走后,仙娥们没了着落,被宝瑗星君以结盟拉入伙,没脑子的人就缺乏判断力。她们就轻信了鬼王指派跑来闹事,用自己的命,抹黑了太白星君多年苦心经营的名望。” “没脑子的人就缺乏判断力……”闻岁念了一遍这话,双目冷冽,道:“万剑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没脑子?” “不认识。”死装男仍不取下他的面具,继续劝慰道:“启明星君,你就听我一句劝,太白星君失了民心现在是墙倒众人推。说起来,就连你都受了牵连备受指点,若是上天庭真败了的话,你……” “那又如何?”闻岁闭了闭乏累的眼,道:“就算没有上天庭,我也不会跟了你的。” “……”万剑一倍感心口万剑捅过,颤声:“我,真的不是你所说的那个谁来着。” “不重要了,你爱当什么当什么。你非要活出你的精彩,无所谓,可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你自我,可我也是我自己。” 万剑一好难过,老年人果然是老年人。 本以为自己走了,他会要死要活,结果每次上来打听消息老剑都在睡觉,像敖烨那样为爱发疯什么的根本没有。 闻岁抬眼,用力地去掰扯红线,哪怕手腕被勒出血印也要去破出束缚。他含泪咬牙:“王玄机是我爹!即便他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们来指教他!放我出去!” 万剑一指尖微颤,看似是闻岁挣脱了出来,其实是他怕伤了他所以卸了束缚。 闻岁脚腕上还栓着青铜环,没有法力,所以在他冲出来的一瞬间,万剑一也留了几根红线,让他踩着免得给掉了下去。 “那儿,他们还在打。”万剑一示意他看去,于心不忍但出于立场他不会去干与,愁声说:“你没有法力,单凭着肉身灵芝你打不过他们,师无尘都被逼得去重新塑形了,你一个人怎么去救你王老爹?” “那就借点小王的咯。”闻岁凑去,别起他的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来,吻了过去,用力吸吮着他身上浓郁的紫气。 双双搂抱,连带着红线都乱扭起来,像是传递着某孤寡男亡妻复活的高兴。 青玉山上某些只伤没死的吓掉了下巴,纷纷瞠目结舌,好奇为何启明星君又跟刚刚才绑票了他的鬼头头搅到了一起。 万剑一趁他松嘴换气,撩了撩人的耳发柔声:“为着你,我永远不会向你爹动手,我说过不会像赵东来对敖烨那样对你。” 闻岁吸够了,帮他把面具别回去,淡声:“笑话,以为我会谢你?呵,上天庭变成这样,小帝星你才是最大的导火索。” 闻岁就要走,万剑一强势不在,悲声道:“你忙过这阵,记得抽个时间来看我。还有,我现在也有神格了,你是不是改了通灵暗码,怎么不告诉我口令?” “暗码是,启明星君最爱什么?”他说。 万剑一额了半天沉思,回答了句睡觉。闻岁却挑眉留下一句,说:“不,是你。” 老剑已经飞走打架去了。 万剑一试了试。回答了“万剑一”不对,回答了“陈年年”不对,回答了两个小王的名字也不对。他抓耳挠腮,万分焦灼,不料老剑原来如此聪慧,竟也能玩文字游戏还居然难住了自己。 与此同时,那边鬼哭狼嚎,惨叫不停,来自启明星君变成剑最后消失的云端。 “明儿!”先是太白王玄机的怒喝,然后戛然而止,甚至就连他的气息也消失了。 巽风:“不是,启明星君你打我干什么?!我是你爹这头的!哎我错了,对不起,你不是太子。还打?好吧你是!怎么还打啊?救命!!” 下一秒,宝瑗旁边多了个巽风。 艮仪:“额……老年人就……” 震雷:“我错了,我认输,自己下去。” 离火:“能跟启明星君切磋实在是乃天赐良机……”话音未落被一声冰爆打断。 下一秒,宝瑗旁边蹲了离火震雷艮仪。 “哈哈哈幸好我提前塞了功德没有去。”坎止星君在古枢湖跷起了二郎腿笑笑。 “……”师无尘小声问:“我们赢了吗?” 宝瑗回答:“不太像啊。” 万剑一瞠目结舌,看着他家岁岁恐怖的战力,不多时,墨文的魂魄也出现在了宝瑗旁边,还有陆陆续续冒出其他星君,没有太白,把鬼王师无尘围成了一圈。 面对着这位问知星君,上天庭曾经的同僚,本次青玉山之战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家伙先面面相觑,气氛尴尬,然后眼神如狼似虎带着深深怨愤,看去了他,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急了眼,冲上去把他从塑形盆里拔出来,又捶又揍。 “……”墨文早就装虫偷偷爬走了。 同僚1:“你了不起!你清高!你都当了下地界鬼王了你还不满意?老子摘了蟠桃几百年老子抱怨没有?” 同僚2:“妈的,打个仗累死老子了,过了几百年的和平日子,就被你丫个找不到屁事干的给挑唆了!” 同僚3:“你还我仙娥老婆,呜呜呜捶死你,你还我老婆!呜呜呜……” 同僚4:“说得对,弟兄们打死他,争取打成魂飞魄散!宝瑗你别拦,哎呀烦,就讨厌你们这些搞小团体的。来个谁绑了她!待会儿还要找她塑形。” 第88章 万剑一继续尝试,对他的通灵暗码念叨了句,他说的话,“不,是你。”还是不对。 剩下只敖泽敖逸敖烨,还有一个药不行。正当万剑一也好奇启明星君会怎么收拾他们四的时候,却听得声他的怒喝:“疯子龙你怎么这么蠢,不知道这货就是药不行腰不行吗?!” 敖烨愣了愣,久远而又刻骨的记忆浮现,那是问天将他跟赵东来捉.奸銮金台的那次,可把人姑娘给气得捂眼乱骂人: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你们俩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在这里!敖烨你,老娘真的……还有你赵东来,我,呕——你是不是腰不行?非得找个什么东西垫着,滚啊啊啊,我不要再看到这张桌子了!” 药不行……腰不行…… 敖烨笑了两声,往事回溯,他看去这位折磨自己,又跑来呵护自己近百年,却死活不承认的判官,心思复杂,悲怆心头,泪盈满眶掉头就走。 “舅舅!”小龙人敖逸急道:“你去哪里?” “阿烨!!”敖泽跟赵东来异口同声,他俩对视一眼,赵东来在他哥眼里读到了万般厌恶憎恨。 四人组合就这么被一语中散了。 万剑一抬头望天,终于喃喃自语那般,回答了那个问题,“难不成就是……我?” “嗯对。就是:你。”终于通了,天际璀璨溢彩,启明星君的答案原来如此,他家岁岁才打了架的嗓音带着轻快传来。 第68章 凌云霄殿众神仙蹲盆,唯独启明星君负手而立,摩挲指尖,一身卷云叠仙袖袍飘飘,望着銮金台后那张属于问天的‘百鸟朝凤’沉默。 “都进来了吗?”闻岁头也不回,但众人面面相觑,望去了最后被宝瑗搀扶进来的鬼王。 大家伙神色各异,想私下唠嗑都奈于此等局面而不敢,且没有塑形,各自拉通灵容易中断。 都是魂魄体,即便双双卸下.体面撕了架,仍看不到脸上的鼻青脸肿,但肉眼可见参加此战众人神思疲乏。 氛围紧张,但众人都从启明星君杀气腾腾的气质中品味出来了,纷纷松了口气,此战最后是上天庭获胜,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位下地界的鬼王师无尘。 艮仪小老头作为太白星君老同伙,正想率先发难,冲着一脚踏进来的他道:“单单是你一人对职称不满,就拉了上天庭所有仙娥下水,甚至撺掇龙族谋逆造反……” “师无尘,我还听说小帝星就是在你地界下落不明的,先前,你一而再再而三欲图行刺于前帝君问天,说!你居心何在?!” 师无尘嗤笑了声,不知如何作答。 其余星君则议论纷纷,没有通灵拉阵,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局势。 宝瑗星君见之,则为他辩驳,喝声道:“太白星君呢?明明是他先劫人龙族灵脉在先,事情败露了,还以天演机要挟大家,逼我们替他青玉山养私遮掩!你们都忘了他又干了什么吗?!” “上天庭仙娥何辜?那些登天门人修何辜?三界和平,人妖共存,究竟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巽风被离火一撞胳膊,瞪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从盆里站起,扫视去了启明道:“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从诸位仙君中择一品行端正德高望重之人才是……不然,皆是为各家自个吵架——厚此薄彼,有失偏颇。” “要公平?”闻岁终于发了话,他瞥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部分人对自己的不满。 他们不说,不代表他们真的服气,且是为着天演机还在,太白星君也还在,启明星君早已是众人心目中,好吃懒做、仰仗权势而嚣张上天庭太子了。 他哼声,只见抬手,一剑幻化而出快如闪电,轰然挥去碎了那张百鸟朝凤的雕壁! 那张象征着上天庭帝君权势威严的墙,噼里啪啦,似在众人心目中被击溃了。 启明星君没有笑,回首,扫视一圈,脸色如冰,定声道:“还有异议吗?” 众人瞠目,看去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石,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哑然失声。 离火拍了拍巽风,拉他下来坐盆表示算了,“当我没说。”巽风拱手一礼蹲下。 “那就继续讨论吧。”启明星君闭了闭眼。 另一头,前帝星小王听得全神贯注,凌云霄殿里的局势皆落入了他耳里,他抬眼望天,看鹤高飞,是启明星君所在的九霄云上。 “太白呢?”宝瑗故意炮轰启明,哼道:“启明星君,若是你觉得你就是那个品行端正、德高望重之人的话,是不是应该大义灭亲,让太白星君出来,让他知错能改啊。” “宝瑗是师无尘的人,告诉大家。”小王万剑一踩着红线踱步,继续煽风点火,想听到更多人加入嘴炮以便分析局势。 启明星君没听,捉虫道:“非也,我不想当帝君。但是在我看来,这件事确实是因为小王帝星的叛离而引起的。” “……”得了新名字的小王帝星尬住了。 “既都在畅所欲言,那我也就直说了,让太白星君下台!绝咒也好,破魂咒也好,帝君什么的管他谁当,我才不想一言不合被禁法力了,反正不能是太白!”震雷星君直肠子心眼忍无可忍。 “肯定下绝咒!还要这种人转世投胎?早看他不顺眼了,凭什么一柄剑……额,别看我,谁怕谁,凭什么启明星君也没多大贡献,当了三千年左使?!” “可以。”闻岁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友声解释:“我不当了,你们重新选就好。” “因为启明星君是器,而剑没有族群。”琵琶精震雷星君瘪嘴,以为内涵自己。 “但他也是王玄机之子!”又有人跟她吵。 闻岁还想替自己辩解,却发现他们就是有怨气,越吵越是渐入佳境,话锋一转猛地就不关左使的事儿了。 又有星君不依不饶,怒道:“说起来,墨文呢?哦濯尘缨尘你们在也行,那我也就不装了,在座的各位星君啊,有多少都曾经是登天门的人?呵呵,这么些年,除了艮仪星君,我们这些妖修可吃了你们人修不少的苦头哇。” “我们人修怎么你了?好笑,你们妖修行要吸取的灵气本就更多,更可况,你们若是功成了可比我们人修强多了,这也能拿出来吵架?心理不平衡吧。” 艮仪小老头摇头翻白眼,偷偷嘀咕道:“我就说谁都不无辜,还不如打起来。” “对嘛,嘴上说人妖都一样,其实咱们心里也都门儿清,咱们妖就是生来比你们人低一等~历来的帝君就是偏心人修,哦对对对对也都是人家星宿门的皇亲贵戚……” “等下,告诉他们东华帝君没死的事。”小王帝君再次出馊主意,简直搅屎棍。 “你是不是恨不得上天庭越来越乱?”闻岁叹气。 小王帝星:“千载难逢的机会,很多矛盾就需要一个宣泄口,这一茬能用吵架解决总比用打架解决更好。” “龙族怎么办?”闻岁突声打断,忐忑道:“那个……下地界有位判官去追了。” 各吵各的,战事稍歇,根本没人在乎。 “怎么办?”闻岁揉眉,听得脑子都快成浆糊了,启明星君果然只会打架,一点也不擅长这种乱七八糟的嘴仗。 “既如此,让你爹离开天庭去登天门。”小王帝君说出了他其实早有判断的话。 闻岁开口欲言,他却先好声解释了说:“我知道,我是点火的,可是这炮仗里本来也就有火.药才能一点就炸啊……帝君世袭制,天演机制度,人妖不平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弊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 - 这边越吵越凶,要不是怕魂魄不稳,都要跳出盆跟对方打起来了,启明星君深谙还好自己废了他们肉身灵芝。 以理无法彻底服人,跃跃欲试都想格斗。 他腾地起身,将身后銮金台扯来踹到殿内正中央,吸引了视线,同时一展某莲盆法器摆上。放出了他爹太白王玄机的存在,随着他的出现,在场所有人一僵,二度陷入了沉默。 闻岁率先发声:“太白星君,即便你私下维系登天门,但好歹维持天道秩序多年,不妨就……” “我可以死,但天演机必须存在。”太白目光释然却又带着疲惫空洞,道:“天演机是我毕生心血,同样也是维持三界平衡的关键,昼夜更替,四季转换,星宿排布,总之谁也不能动天演机。” “至于诸位星君的八字命簿,我有必要解释,神仙永生,衣食无缺,禁法力这种束缚是勤勉大家听话,本质上绝不是为了拿捏控制你们。可以拿出来还给大家,但这也等同于上天庭缺乏管制。” 太白眨了眨泪眼,叹气,苦笑不得道:“老夫还是想解释,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上天庭更好。言尽于此,任凭发落。” 此言一出,诸位态度顿时有所转变松懈,毕竟太白星君公事上从来认真勤勉,要不是小王帝星跟他闹了别扭,指不定上天庭还是会就这么稳下去。 第89章 启明星君朗声:“拿出太白星君的八字命簿,废除神格,让他单单只是成为登天门掌门王玄机,不关上天庭的事,让他自己去收拾他的烂摊子,如何?” 众人再次交头接耳。 “妙啊甚秒。”紧接着纷纷拍手附和叫好。 只师无尘挑眉,看去淡然的启明星君,轻哼了声,对宝瑗附耳嘀咕,点评道:“此办法甚是犀利,恐怕不是我们启明星君想出来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一则,摘了上天庭的立场。” “二则,有奖有罚,全了太白星君的功过,还不会让旁觉得上天庭严苛冷漠。” “三则,太白星君一倒,登天门对普通人来说再不是成神路,王玄机也成了普通人,既保全了人修也免妖修不满。” 宝瑗星君已有些惊诧。 “四则,王玄机加盟登天门,龙族再犯,便算作是人妖之争,上天庭统领三界,还可以再干预此战,这事还可以商榷。” 宝瑗都惊了:“……还有?” 说到这里,师无尘看去启明星君,道:“五则,王玄机成了人,便可以有七情六欲,不仅让从来高傲的他重新反思初心,甚至还能全了他对他儿子的父子之情。” 一石五鸟,单单是切入王玄机这一人,便能稳妥住了上天庭所有神仙,甚至还全了几方势力的意见和不满。 太刁钻了,这法子。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种天纵奇才? “宝瑗星君,帮大家伙塑形。”启明星君继续转述他家那位的话,说:“师无尘若是当够了鬼王,不妨就回上天庭重新做问知星君,下地界的事我相信药不行判官。” 师无尘嘴角一抽,赵东来都追敖烨去了,无非就是这厮想分开各个击破,架空下地界罢了。自己还不能骂他,毕竟回了上天庭,可说实话问知星君的权力根本比不得下地界鬼王! 那么现在下地界谁做主? ——当然是万剑一那鬼心眼了! 还想出让启明星君亮相露才这么一出,既让你长生天白玉京地位如旧,也让他免受了众人以太子之称的鄙视凌辱。 真是太有脑子了啊,小王帝星。 闻岁又循循善诱道:“太白星君,还请你拿出墨文星君八字命簿,她既已彻底追随了龙族去,那便如她所愿。日后再见,也就无需顾忌同僚情义留手了。” 龙族的人情你也要?师无尘直了眼睛。 “诸君,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讲完,对上了太白王玄机的泪眼婆娑,迎上了所有神仙们的刮目相看,鼓掌钦佩。 大家伙神思疲乏,一是累,二是竟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此法子太过周到。 只王玄机欣慰,嘀咕声:“你……长大了。” 师无尘张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想拒绝,但是又意识到了根本没有理由。 人家‘小王’,躲在启明星君这个‘大王’身后,借花献佛,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将上天庭跟下地界变成了他俩天下! 师无尘忽地有些头晕目眩,想起东华,竟也觉得他真是脑子发轴,竟因为启明星君一句话跑去追敖烨!脑缺! 啊……输了,彻头彻尾。 无论是武斗还是智斗,简直甘拜下风。 师无尘深呼吸了口气,眼里带着不甘,竟没想到自己、东华、甚至太白,都被这小王给摆了一道!——娘的,既生瑜何生亮!! 第69章 一连数日,启明星君再没离开上天庭,发落安排了太白墨文后,齐齐排队等重新塑形,大家伙紧绷气氛短暂和谐。 王玄机还真被褫夺神格,即将启程凡间,当天启明星君跟他爹在南天门道别,看似除他二人无人在意搭理,但实则被所有神仙们都留了耳朵偷听。 他们交谈甚久,最后以王玄机一声泪眼“明儿”,跟启明星君一个柔和的拥抱结束——太白星君,就此陨落。 启明星君回来后发觉大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欣赏钦佩,公道自在人心,再没人提太子什么的。 师无尘,也就是问知星君,回来后异常乖顺,作为最早被塑形成功的星君,像是怕又被打,早就回了曾就职的文殊阁一头扎进卷宗里以公务装死。 不愧是跟着东华打江山的聪明人。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启明现在可是无帝君之名,行帝君之实,谁敢得罪他。且不说根本打不过,天演机依然在呢。 天大的巧合,天演机仍在青玉山,被王玄机守着,可他再也不能用了,启明星君也一致对外宣称我根本不会用。 大家松了口气,终于不再人心惶惶。 宝瑗星君一连数日塑形,累得头晕眼花,竟不晓得,忽地一天启明提议让更熟悉的问知星君替她接管右使业务,反正他也更乐意泡文殊阁。 气得宝瑗还以为是前上司背刺自己,竟不敢跑去对峙,忍气吞声无可奈何。 问知星君眨了眨眼睛,转念一想,自己居然抢了宝瑗的职!那么如此说来,我对她还有个屁的提携之恩,利益联盟这不就破裂了么……看似升官,实则被反将一军,彻底跟下地界失了联。 他现在,被架空得干干净净,重回上天庭等同于一无所有,比当初热血上头的小王兄还要悲催。 正当问知想去凌云霄殿找启明吵架,他已带着坎止星君那条美人鱼来了,说是找自己商量,不如让她接管左使业务,待大家都塑形成后再开会讨论。 艮仪星君跟在后边满眼期待表示赞成。 坎止表示愿意,问知星君一时间没明白,启明星君却拉着他的手友声,道碍于龙族之威,借坎止水族势力一用。 由于启明星君的表演太过真诚…… 可把师无尘给感动得,当即豁然开朗,以为他这是不计前嫌,要重用提拔于自己,结盟重新掌权。当即拉他手喊老友,激动地请吃茶。 殊不知,另一头,小王帝星万剑一已登堂入室,面具甩了也无需带了,踏进阎罗殿坐上了鬼王之位,亲切友好地接见了余下的地府官员眉眼弯弯。 判官们:“我们都听小帝星的!” 孟婆们:“俺也一样。” 黑白无常们:“……”没有说话的资格。 “不必拘束,你们可以叫我小王哈哈。”万剑一撩了撩头发,幽默风骚自恋。 “好的鬼王。”大家伙眼明心亮。 “……好吧,随你们便。” 其实大家都了解了前因后果,串起来,便晓得了一切都有迹可循,尽在人家小王帝星跟启明星君的计划之中——太坏了他俩,四两拨千斤,夺权上位! 能者上位罢了,无需多说。 打发走了众人,万剑一便听到了他远在天边的老剑传来了通灵,那头安静,传来声声葛啦清脆的书卷声。 还有闻岁打着哈欠的疲乏倦怠。 他说:“问知信了,宝瑗跟他也有了嫌隙,有艮仪星君这么个老派支持,坎止星君当左使应该是板上钉钉……” 他在那头小声念了句好困,听得小王帝星心里一阵柔软,满脑子都是闻岁不耐烦的懒样。 “我想问为什么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财神爷有钱吗?就算水族数众,可他们灵智太低,根本抵不上龙族的战力。” “我是为了修罗海旁的肉身灵芝。”万剑一走在阎罗殿内阁里,现下空无一人,任由他闲逛博览群书。 “你要养婆息当宠物吗?”闻岁叹气,却没有烦躁,话锋一转,只慢吞吞又不甚在意问:“真搞不懂你,都这么会算计了,为什么不直接来当帝君。” 万剑一解释:“坎止星君当了左使,对她来说,对古枢湖鱼头怪来说,甚至对邻居艮仪星君来说都是好事——但还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我真正想要的。” “是什么?”闻岁简直被小王牵着走,觉得他简直是心眼太多了。 他笑了笑,分明运筹帷幄,却又尤其云淡风轻,道:“古枢湖的水灌溉土壤,土壤来自于艮仪星君的调配,二者结合才能种出真正的肉身灵芝,才能掌握上天庭神君们的塑形问题。” 万剑一确实是想养婆息,又笨又呆又听话,且速度还尤其快。简直是养私军的大好选择,尤其还对它们有救命之恩,太方便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如此暴利,且可以拿捏大家命脉,我要这门技术,而无需再受制于天演机。” 那头,闻岁“嗯”了声,挑眉诡异笑笑,意味深长地温声评价:“你可真是太聪明啦。” “岁岁,我知道我很弱,我不想造上天庭的反,我只是想成为你的倚仗,可以在你危难时保护你,你明白我吗?” 万剑一在这头诚挚而又认真地告诉他。 “是吗?”启明星君骤地哼了声,随口流露了心思,道:“兴许我对你有偏见,还以为你想跟我对着干呢。” “……”万剑一被吓到了。 他家岁岁,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以为自己野心勃勃,会为了权势连带他也一并斩草除根。 第90章 还想再问,闻岁那边已先切断了通灵,留下一句困了再见我睡觉去了。 万剑一瞠目,整下午都神思不宁,为着启明星君无心之语而心伤,自己兢兢业业为了他铲敌清障,想用自己的方式跟他平起平坐……可他? 居然心生防备以为我恨上天庭。 - 凌云霄殿内,启明星君根本没困,他踱步正中看去那张白净墙壁,也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思多疑了。 太白星君走之前,告诉了他很多思虑,他本来觉得那些都是无中生有,可在听到万剑一如此说后,竟开始忌惮了。 “明儿,爹要走了。走之前还是要告诉你一些道理,上天庭同人间朝堂并无两样!都是明枪暗箭,尔虞我诈的诡谲之地。而今小王与你,就如同皇帝与将军,你为君,他为臣,不可不防。” “我本以为这厮喜欢你,就当是找了个童养婿,把你托付给他也无妨……”闻岁无奈笑笑,心里也是一片柔软,心道还真是把我当闺女养了。 “可他太过卓绝,太过聪敏。唉,我真担心,他又不肯来上天庭郁于人下,要是哪一天转而对付你,拿捏你,又或许欺负你,你根本就斗不过他——真心固然可贵,可真心瞬息万变。” “儿啊,你要当心。”王玄机苦口婆心。 闻岁苦笑,用袖子抚了抚墙壁,怅然而又神伤,喃喃自语道:“上天庭是所有人倾尽半生的心血,我必须守着。可小王啊……而今这局面,竟成了你我鼎足,究竟是谁是君,谁是臣呢?” - 青玉山战后,尸横遍地,漫山遍野都是血的味道。登天门弟子死伤惨重,余下来的人观望局势,听闻师祖倒了,当即跑路决心退宗门。 无奈于上天庭派遣下来的天兵说过,逼他们打扫清理场地,于是满嘴抱怨。 某男修远远看到,他们曾经仰望的师祖,高高在上的王掌门正一挑行李,素衣布鞋,老眼昏花地爬着山要上来。 “别看了,师祖就是没修为了。” 某女修也一别手上铁锹,乐了:“还真成凡人了,笑死了,当初让我们拜入师门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只要潜心修行将来定封神登天,哈哈哈还登天门,现在看来……啧啧,风水轮流转呀。” 王玄机听得清楚,但保持沉默,继续提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摇上来。 “怎么老成这样了?”又有一男修别了眼,连演也懒得演,“当初还让老子给他端茶递水,说什么这茶过火失了风味,现在呢,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切。” “惨,我看上天庭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最后某女修话音刚落,见着某青石上伫立出现一黑衣男人,耳发边坠着一根红缨垂坠鲜红惹眼,他稍别了别脸,道:“师祖好歹对我们有提携之恩,不雪中送炭也就罢了,落井下石不好吧。” “你谁啊?哪个宗的?” “不对,你们看他,是修诡道的!就是那个,是歪门邪道来的,红笼掩月!” “真,真的是他,怎么会……” 什么?万剑一摇头甩了甩手,挥出数道红线去,把他们给都栓吊到了一旁的树上去,几人瞬间昏昏欲睡。 “这名倒是贴切。”王玄机终于爬了上来,刚好见着他仗强欺弱自家登天门弟子,他不甚在意,席地而坐,掏出个酒葫芦慢条斯理。 小王很着急:“老王,你跟你儿子说了什么,他竟然对我起了防备之心?” 王玄机怪笑一声道:“那你凭什么觉得他不该对你起防备之心?他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小,图你勤洗澡,还是图你彻底死了后,帝君之位归他!” 小王八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老子我再不可能撮合你俩! 死老爷子,要不是看在岁岁的份上早弄死你了!万剑一阴暗恶毒地琢磨着。 不过他很有耐性,蹲身在王玄机面前,客客气气友声道:“岳丈大人,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儿子好的,并且我也一定会保护你自然老死的。那个,你取了他的青铜环是吧。送我如何?” “你想干什么?”现在不是太白了,王玄机对他没有任何好脾气,懒得装了,说:“真不要脸,老头我答应你了吗?” 然后不等他给,万剑一已经从他行李里用红线穿了出来,他挑眉:“这儿呢,谢谢爹,杀我之仇就此抵过了。” “嘿你小子……!”王玄机站了起来,他已经腾身飞走,收了所有红线,任由那群登天门弟子啪嗒脑门砸了地上。 “……”王玄机表情一悚,当即跑路。 不多时,上天庭的启明星君耳边响起了万剑一脆弱而又委屈巴巴的嗓音:“岁岁,你爹……欺负我,他怕我薄情于你,给我上了青铜环,呜,你什么时候来长生天看我?” 闻岁扶额:“……”王玄机根本没有修为,他连青铜环都用不了还拿捏得了你?! 但老剑无奈笑笑,知道他这是耍赖皮,眼底泛起温度说:“好。” 第70章 当帝君,显然是一件考验道心的差事。 近几日,启明星君深有体会。 哪怕他再三杜绝,表示我不是帝君,也压根不想当帝君,更深刻地承认了我真的不适合当帝君。 然而,只在他出来溜达的一瞬,就被不知哪位飞过的星君贴心问候了“启明帝君好。” “……”启明星君立马幻化成了剑遁走。 老剑轻呼一声,躺去某顶天巨树,开始偷懒摆烂装闲,正感觉浑身舒坦,眼睁睁地见着此树张开了他皱巴巴的嘴巴。 “嗨,帝君,早上好。怎么不在凌云霄殿处理公务呢?哦,对了,如果您喜欢的话,明天我也依然摆在这里,随时欢迎您的光临和歇脚哦。”该树热情洋溢。 “哈哈哈好,你慢慢忙。”老剑瞬间飞走。 他躺去了文殊阁屋顶,以为这里没人,刚安静消停了一会儿,便见着某只仙鹤优雅而来,飘飘落地,若无其事,但极其妩媚地整理着毛发。 开始搭话:“你好帝君~奴家……” 话音未落,老剑再次以极速腾起飞走。 上天庭除了凌云霄殿,就是文殊阁,最多算上一个南天大门。然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相当之无聊,什么山啊树啊花啊草啊——都是假象,全部都是由修行的神仙们给化形变的。 都是神仙了,不吃不喝也就无需如厕。白天上工,夜里也没屋,睡觉就变成花草树木直接躺着养神,可谓是相当之修身养性了。 哈哈,从某种方面来说,上天庭的规矩除了有永生这么一个好处,全是坏处。 毕竟当一个人,连基本的吃穿住行都解决了,就会少了很多乐子,尤其攀比心,那么就算偶尔有温饱思淫.欲一些龌龊想法。那不行!动情扰性,判你陨落。 这一点其实很值得探讨。 上天庭友好建议神与神之间做到三不!不打.炮(黄)不打牌(赌)不动情(毒),可以看出,动情,才是神仙们的大忌讳。 打.炮呢?不不不,狭隘了。神仙之间的事情那怎么能叫打.炮呢,那叫双修。这个观念启明星君其实很早就提过了,比如同僚1想跟同僚2打.炮,不双修,那么可以让1变成石头,让2变成树,然后树攀附长在了石头上,大功告成! 谁又知道,他们的本体是在干什么呢? 比如鱼水之欢,再比如翻云覆雨……启明星君有幸见过多次,然后小脸通黄。 那么老剑为何如此单纯? 归根到底还是王老爷子精明睿智。 选择用剑寄托他儿子的残魂,亲自替他做剑鞘,算是给他上了守宫砂。却不料千防万防,他居然自己跑去当了鼎炉,可谓是一足失成千古恨,也兴许话本子套路,不谙世事傻白甜总是容易被骗去青楼。 所以可劲守贞也不好,性.教育普及很重要,闻岁第一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恨得太白星君咬碎了后槽牙。 老父亲也晓得,是劫躲不过,让他渡去吧,反正也只不过一具凡人的躯壳罢了。 谁知道启明星君还真动情了,唉…… 话说回来,他死活不想当帝君,也不想去凌云霄殿当差,主要是很想找到以前当剑的自由自在,可惜,再也不能了。 启明星君知道自己很懒,除了打架,除了带小帝星长大,这辈子从没有在别的事情上下过功夫,他也根本不想努力。 武艺上的无师自通带来了老剑以惰性,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是如此,当然他并不是笨,只是非常非常之懒,讨厌用脑的差事。——尤其是当帝君! 外加上天庭是他家,启明星君超喜欢这里的。这也是个方便当懒人的好去处,当左使的时候除了打架就是睡觉,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打破这种死板生活。 稳定而又舒适的生活果然人神共愿。 狗日的小王,要是他上来当了帝君,那对于启明星君来说不是天助他也吗?! 第91章 呜……启明星君好生气,小王人都已经当了下地界老大了,还是想不通这个理,甚至根本不想下去见鬼听他王八念经。 上天庭的公务最近处于一种尴尬状态。 闻岁被催公务,但他又不想用脑子,于是只好给小王打通灵,了了这些琐事后,小王又缠着岁岁下界去陪他,闻岁应了,每次打算走却又被公务给绊住了脚步。 如此你推我搡,说是要见面腻歪腻歪,却迟迟找不着合适的机会。 于是闻岁又劝小王说你直接来上天庭当帝君不就得了。他却说,不行,然后一堆巴拉巴拉大道理,什么愚公移山,什么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什么丞相诸葛孔明辅佐刘禅而鞠躬尽瘁。 以前我教他,现在好了倒反天罡,他开始教我了……气得闻岁直接断了通灵。 闻岁其实心甘情愿当臣,让他去当君。 可小王别别扭扭不乐意。 然后再次通去,怒声:“你才是刘禅!”接着断了嗓音。 殊不知,小王眼里他这是在骂自己呢,他理解是刘禅能跟诸葛孔明比吗?可剑脑子的理解是刘禅才是皇帝…… 那头,鬼王万剑一则目光幽怨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青铜环,我禁我自己法力,等待着他下次通灵。 ——所以为什么那么早提前戴上了? - 青玉山上又出现了那位红笼掩月。 王玄机正瘫着躺椅,脸敷黄瓜晒太阳,身边守着几位弟子,还都叫他师祖,虽然万剑一不晓得他怎么重新哄骗小年轻对他毕恭毕敬的,但表示深深佩服。 “看什么?你以为我只会紫气,我星宿门功法得天独厚,无需灵根便可以修行,旁的想学我还不乐意教呢。”王玄机拿下一片黄瓜下来,直接吃了。 看得万剑一可劲瘪嘴,又听得他傲慢道:“这是你们王师兄,偷师学艺,还跑出去到处得罪人,现在知道厚脸皮回来求我救命了。” 万剑一笑笑,一脚踢开路边石子,那块破去,直接碎了更远一处的青玉大石头,看得旁余下几位登天门弟子毛骨悚然,纷纷打退堂鼓,说师祖我们有事走了。 “慢着,别急着走。”万剑一撩了撩耳发那根红缨垂坠,问:“为什么叫我红笼掩月?有何典故。” 王玄机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挑拨离间道:“因为猴子想捞月亮,捞不着,所以用红线去绑,妄图生生地牵一段姻缘来。” 万剑一挑眉,“哦~”地悟了,原来如此,想必是自己用红线捏笼困住了闻岁时那幕,他无奈笑笑,对那几位弟子抱拳拱手。 很高兴道:“多谢,得此雅称,实乃荣幸。” 几位弟子对他仍是忌惮后怕,回礼走了。 “别痴心妄想了,现而今你是鬼,他是神,神鬼势不两立,你死了这条心吧。”王玄机取下另外一片黄瓜,放嘴里嚼,然后扛起脚边的某锄头,开始捶地凿坑。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对着干。”万剑一抬眼望去,日光明媚,然后挥手幻化出两个阴兵出来,吓得王老头一个激灵。 结果那两个阴兵居然也变出锄头来,开始帮他锄地,万剑一叼着狗尾巴草,眯了眯眼睛道:“老丈人,你眼光不错,看上我这么个好男鬼,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儿子一心一意的。” “哼,你彻底炼化了紫气了?”老王突声,且口吻软了下来,不再对他那么嫌弃了。 “不知道。”万剑一看去了自己的手,无血无色无筋,白得几乎透明,偶尔有丝丝黑线穿过,像是怨气游离在体内。 “紫气邪性,实不相瞒,跟怨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再继续下去,早晚被反噬。”王玄机不知道哪儿来的好闲心,告诉他说:“人间香火鼎盛之古庙禅心寺,有一菩提树,去下边坐坐晒晒阳气,可护你心神,免得日后走火入魔被反噬了。” 万剑一听闻,倍感心暖微笑,却又更为惊奇地好声:“老丈人怎么知道我的?” 王玄机还没答,万剑一却先抢答了道:“因为紫气本就来源于怨气,对不对?” 王玄机脸青了,这小伙子简直太…然后斜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你要是胆敢将此事传出去,上天庭声望毁于一旦。” “老丈人胆大妄为,敢想敢做,将怨气美其名曰改称紫气,难怪此术择主,而是它根本就是诡道,只适合鬼修行。” 王玄机:“老夫还是有过改进……紫气可比怨气稳定多了,更容易修行掌握。” 万剑一深深叹气说:“想必,这也是只赵东来跟陈年年才能掌握紫气的原因吧,因为,我们都是鬼,都已死过一次了。” “多谢王老爹真诚以待。”万剑一骤地对他深深鞠躬行礼,却被王玄机给抬了抬胳膊,他别了别脑袋不搭理小王,矜贵又冷傲的样跟他家明儿如出一辙。 “我杀你一次,你却救我一命,唉……恩将仇报的,是我,不是你啊小王。”王玄机拍了拍他的胳膊,提起脚边某酒葫芦,丢给他,用行动表示了请你喝酒。 而不是像上次那样拘礼而又生疏。 万剑一接过,也是毫不忌讳,一饮而尽,得到了王玄机真正的欣赏与笑意,他道:“罢了罢了,来,我告诉你青铜环咒语。” - 于是这头,启明星君发现,好久没主动跟自己通灵的新任鬼王忽地热情起来。 万剑一在那头把玩那根红缨垂坠,道:“星君的暗码好奇怪,我仔细琢磨了,难不成每个跟你打通灵的神仙,都要承认一句,我爱你。” “……”闻岁被他最后一句话烫到了。 然后如实作答,和和气气地对他:“我只对你设置了这个口令。” “为什么?”这位鬼王显然很不爽,说:“旁的想跟你聊天就聊天,我就不行。” 闻岁:“最近所有神仙赶鸭子上架让我当帝君,没办法,公务在身,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们设置口令。”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当的话……”闻岁正以为他要说什么亲自上阵之类的话,满目期待,结果他却自私自利:“来下地界吧,别回去了,正好天天陪我睡觉。” “你又想跟我吵不是?”启明星君不太痛快,说:“都事到如今了,就连太白星君也没了,我仍旧是想不通你到底在矫情什么,明明这上天庭帝君之位已经非你莫属!” “不,还没有。”万剑一展露了他的雄心勃勃,定声说:“我要三界大统,下地界仍没有彻彻底底归属于我,更可况还有人界——我想要得到人神鬼三界认可。” 这变态又偏执的控制欲。 闻岁懂了,他也有洁癖,而且是精神洁癖,就像他一而再再而三计较陈年年那样,其实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没有必要。 明明就是转世投胎,非要计较个先后顺序,也同样把自己给吃干抹净了,还必须要身心包括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 “哦行,不愧是小帝星,既要又要还要。”启明星君觉得好烦,一想到要看凌云霄殿里堆积如山的公务卷轴,就更烦了。 “可是我想你了。”闻岁话里有话软声。 ——主要是想你来处理上天庭破事儿。 “那,那我来找你。”鬼王紧张兮兮地说:“可是……既如此,会不会被弹劾啊?” “那你化形呗,变成鸟什么的飞上来。”启明星君已经开始替他腾位置办公了。 “那,夜里我歇哪里呢?”当然事不宜迟,鬼王这边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溜上来。 闻岁说:“没有歇的地方,凌云霄殿用于大家开会,文殊阁用于存放文碟和卷轴,还有南天门就是唯一的地标建筑。” “上天庭神仙们要休息的话,席地而坐,变成花草树木就直接扎地上就好了。” “……你们居然?” 小王帝星嘴角抽搐,觉得条件异常艰苦。 他悟了,话题诡异,说:“难怪赵东来要拉着敖烨跑到凌云霄殿玩双人游戏……原来是你们上天庭根本没有床。” “你!住嘴,我现在就砸了那张桌子。”说着,那头的闻岁仿佛真的开始腾东西。 “别啊,不着急嘛,万一我也想试试呢。”万剑一开始犯贱,捂了捂嘴想入非非。 “不、可、能!”那头传出轰地砸桌声。 第71章 闻岁点着下巴,看星辰骤变,看云彩蓝空,人间似乎夜幕降临,眼前浮现石山青松插流水,无数星君幻化成各色景致径直扎地上。 当然,也包括启明星君,他变成了剑飞得缓慢,心猿意马地找去自家那位调皮捣蛋的。 那厮居然说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 闻岁最开始表示拒绝,怎么能小屁孩玩这种幼稚游戏,然后,迟迟等不到他来凌云霄殿于是出了门。 老剑本来是很随意的个性,但就是这什么所谓的狗屁帝君,搅得他都不得不人前显圣认真装冷,变成剑后躲起来果然舒服多了。 飞了一段,他根本懒得找,拘谨了太久的老年人真的不喜欢这种过分的热情,正泡进某碧色水潭里打算休息睡觉。 第92章 刚插.进去,感觉剑锋被什么细细的线拉了下去,忽地,浑身都被拽拉了过去,甚至不知不觉,闻岁看向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人的身体,在模模糊糊的水影里见着了他的红线。 他不在,就只是遛着自己。 闻岁在水里也能呼吸,但还不等他开口,那头的红线已经牵着他往水的深处去,不轻不重,且他只要挣扎就会松一松,周遭的水由暖变温,再变得冷彻冰冷。 “岁岁我在古枢湖。”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又仿佛不是通灵,而是手腕上的红线。 “你在坎止星君那里干什么?”闻岁问:“不是说来上天庭吗?坎止星君最近担任左使业务,艮仪星君也下地界两头跑,古枢湖根本就没有神仙镇守。” 那边没有答,闻岁被他牵拽着,飘飘悠悠越沉越深,最后脚尖触了沙泥湖地,眼睁睁见着不远处有座老旧青铜宫殿。 还是没有人,红线从宫殿门缝隙里出来,闻岁过去才探手摸了一摸,却骤地下落,原来是脚下石板给打开了。 这一落千丈不要紧,闻岁捻着红线稳住身影看去,周遭这天坑般的冗长洞穴,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干瘪人脸,越往下,枯骨人皮反而变得红润生动。 “小王帝星这里究竟是哪里?”闻岁随口一问,于是发觉快落地了,他姿势矫健堪堪落地以撑地的动作。 看去,是化成龙奄奄一息的敖烨,还有束缚住他周身圈圈亮亮的金锁阵。 “疯子龙怎么是你?”闻岁刚想跨过去,敖烨却说不要别过来,示意他看去脚下的石画阵法。 “……你家小王,跟赵东来打起来了。”敖烨说,显得疲惫无力,且好笑那般自嘲道:“我躲来躲去,还是不想连累龙宫,一气之下来了古枢湖,结果还是被赵东来给抓了,又用以前那种金锁对付我。” “他……为什么?”闻岁刚幻化出剑来,结果刚一剑挥了过去,听到了万剑一那边传来声闷哼,他说:“你别,岁岁。我们法力现在共用,你那边等我引开了赵东来再解决,你现在不要借我法力。” 敖烨:“赵东来说他还爱我,呵呵,我更觉得他像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宠物。” “东华帝君他不是那种人……”闻岁刚想替赵东来辩驳,却听到了那头万剑一吃痛的低吼:“他现在不是人,是鬼,而且是充满怨气的鬼!” “你不也是鬼,我劝你不要……”闻岁话音未落,有听到了万剑一在那头吼道:“不是哥们你,拿得起放得下,你能不能看开一点!人家敖烨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就不要再纠缠不休了成不?!” “所以这关你什么事啊?”闻岁愣愣的,为着他莫名的热心肠有点不大痛快,他家这个怎么就喜欢乐于助人啊。 “我来古枢湖碰巧遇上了。”万剑一好声,然后又是噼里啪啦的斗法声,似乎还传来了赵东来的狠气音。 曾经的东华帝君风度全无,也是暴躁吼声:“我跟师无尘就出了个门,回来家都被偷了,你就动了动嘴皮子,就当了下地界的鬼王!真是好算计啊!” “……”闻岁扶额,觉着他就是故意的,步步为营,就是故意针对赵东华,想告诉所有人自己比这位东华帝君更好。 那我来干什么呢?闻岁倍感无聊没劲。 他试着一踏,才上了这处壁室里某石板,就见着锁在敖烨身上的金线猛缩,接着老龙就发出阵阵低哑哀声痛鸣。 “别过来!”敖烨悲声:“其实你们不该来救我的,我跟赵东来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了,要是没有你们,说不定我跟他还会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可争权夺利之事,从来不念旧情往事。”闻岁也是悟了,骤地,猛地一拽红线吸着上边法力,然后将手里的剑看准了往金锁阵劈去。 那头的小王只是嘶了声,却没有抱怨。 只是一剑!甚至就破了赵东来的金锁! 这招比当初的小王还要猛。 与此同时还有赵东来的怒声:“你那边!好——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真是能耐,现在就连启明星君成了你的死心塌地了!” 敖烨吃惊都来不及,已被飞起的启明星君给拽了龙角过来,龙角对龙来说很敏感,只有挚亲挚爱之人才能触碰。 所以这动作对敖烨来说很是羞耻。 他刚想抗拒,但闻岁却横他一眼,冷声:“你现在还有劲儿吗?廉耻比命重要?” 敖烨点头,接着,便依在闻岁身上任由他拽自己飞上去,只见地动山摇,这道深窟里石壁上各种人面瘪皮咬了过来,而启明星君凝眼冷视,一拳一个! 只见人面扭曲,枯骨碎裂,甚至那些怪物杂碎表情扭曲,发出阵阵嘶吼悲鸣痛哭流涕。 而启明星君也果然很喜欢打怪,释然又轻快,捻着残余不多的法力一击即中,打得酣畅淋漓。 他果然是高兴就会感性的性格。 “敖烨,他们都说我傻,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傻,很多时候我都分的清孰轻孰重。”闻岁莫名其妙开始跟他唠嗑,又或许是因为他所经历的一系列悲剧而感到无奈。 闻岁笑了笑,他看去自己握紧的拳头,说:“现在他们都叫我帝君,我根本就不懂。但是我知道:我从不将被爱作为必需品。” 说罢,闻岁蓄力作掌变拳,猛轰了过去! 接下来,所有的人面骨怪都无一逃脱,也无从遁形,破除黑暗,启明星君头一次像束明光似地照进了这位老友心里。 “我知道了。”敖烨飞了出去,被闻岁一掌送去了很多法力,然后顺利出了青铜宫殿破水而出。 闻岁也想走,但又转念一想不能丢下小王,于是重新又沿着红线折返了回去,打算帮他至少说逃出赵东来的追击。 刚落了地上,却见手腕上红线猛地收缩,整个人便如离弓之箭飞去,眼前一花,被万剑一给揽腰搂住落吻。 闻岁嘴上被他给啵了口,看去他的眉眼弯弯,仪表堂堂,不仅身上连伤也没有,甚至连法力也充盈,闻岁多心摸去他眉眼,不知跟那位所谓万古至强的东华孰胜孰强。 “先不急着出去,这处青铜宫殿用于培育肉身灵芝,是艮仪星君养殖土壤的地方,我找到这里就是为此而来。”万剑一说。 同时,带着闻岁往另外方向深去,面前出现看似轧厚硬实的门,甚至被他用一摞粗长红线以一击破碎! 身后不时传来赵东来愤怒又暴躁的嗓音。 “你什么时候还掌握了空间秘术?”闻岁自然而然地就抱上了他,亲昵却不依赖,偶尔从他身上借法力也是挥拳破墙而去。 好端端的青铜宫殿,被三个究极战力天花板毁得遍体鳞伤,若是艮仪星君在的话,想必得气死昏迷。 “自然而然就会了。”万剑一又将闻岁往自己怀里扣了扣,一双含情眼笑得暧昧迷人,说:“不然又怎么保护我的神明?” “……你好讨厌。”闻岁别开眼低声喃喃。 接着,来到某处地窖,无数个大土缸摆满了,万剑一散手挥出无数道红线分别落去每个缸内,裹起其中一点点泥包好。 正操作,没想到赵东来追来得那么快,只闻岁呼吸之间,他便已挥剑闪身要往自己劈来,惊愣了这位曾对他死心搭地的老剑友。 闻岁虽呆,但反应却极快,几乎是同时就一挡手握住他的手腕拦下,同时将鬼身的赵东来给借力扔了出去。 没有真打起来,闻岁当过他的剑,一时间还真做不到。 赵东来定了定身形,苦笑,但又更像是嘲笑:“多年不见,启明星君功力依旧,只是如今身边站的人却不再是我罢了。” 闻岁终于在他这样的笑意中品味到了,他老了,也变了,所以启明星君犀利道:“东华帝君而今放不下的,究竟是对敖烨的愧疚,还是对上天庭权势的留恋呢?” “……”赵东来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变成了杀意,于是就算不回答,闻岁跟万剑一也明白了,赵东来还没有甘心,不管是爱情也好,权欲也罢。 他也本是人上人,却变成了冤下魂。 闻岁能猜到,本来从来看不上地界的他,竟能放下身段去当鬼甚至跟师无尘苟且,这一点本身就充满了屈辱,想必也让他悲凉又不甘。 东华帝君也曾是睥睨傲天的人。 又是一剑过来,闻岁重重叹气,万剑一看出了他的沮丧,笑了笑,接着探手过去拍上了闻岁的肩膀,他们甚至就是只是对视了一眼没有沟通。 但东华帝君却看到,那种无可言说的默契与信任,闻岁自然而然变成了剑去到了万剑一手里,双双配合,挡下了这招! 这招,甚至是赵东来的独创剑术。 东华帝君颤声,带着万般酸涩和孤苦,道:“你……就连这个也教给他了?” “您教给启明星君,不也是希望他将此术发扬光大吗?”万剑一却替了闻岁回答。 下一秒,数道红线拔地而起,形成红笼将万剑一包裹住,模糊之间,诡气迷茫。赵东来似乎看到闻岁又变回成了人,像是难过,万剑一却理所当然地搂了搂他的肩膀,既是宽慰,又是心疼谅解。 第93章 临走前,闻岁终于释然了那般,看了赵东来一眼却对万剑一弯眉,道:“我明白了。你就是你,我也是我,我是你的剑,我也是我自己。” 万剑一笑笑,显然他更擅长这种调调,于是撩骚道:“剑也好,人也罢,无论你以何种姿态出现,都是我唯一的神明。” 红线暗淡,带着他们消失原地。 - 闻岁眨了眨眼,被万剑一给牵着手,带他来到了一处长廊,周围笼罩着绯红的薄色纱帐,缥缈美艳。 “那个,你跟我回上天庭,还有好多公务还没解决呢。”闻岁有些着急,却见万剑一立定脚跟原地,慢吞吞转脸过来盯着他。 闻岁一惊,还以为他要亲自己,刚扭捏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却见他搂着自己探膊挥手,腕上红线尽数射了出去穿过这些纱帐。 像是把它们扯落,纷纷都掉落了下来,露出走廊两侧的艳彩壁画来,闻岁看去,竟惊叹于这些都跟自己有关。 他愣了愣,走过去细细地看,无论是最初自己下凡降世,还是后来落笔写字,总之是跟小王少时经历的点点滴滴,都被他画在了这面墙壁上组成了一道长廊。 而画里的小王,也慢慢从小孩长大,变成了万剑一,甚至最后那张靠门的壁画,是自己身着大红婚服黛眉丹唇的样子。 闻岁越看越觉得有趣,直到心尖发烫。 “喜欢吗?”万剑一自后揽住了他的腰,几乎是贴着他耳垂般的距离,还吹了吹。 闻岁眼底泛热,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用语言回答他,但叠上了挂在自己腰间的手背。 “前几日你不搭理我,还以为你想当帝君会防备我,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唯恐你上天庭会灭了我这个小鬼头头。”万剑一将闻岁紧了紧揽入怀,嗅着他发上那馥郁般清香。 “一我不想当帝君。”闻岁老老实实告诉他:“二我不想防备你。三你也根本打不过我。” “天爷……”万剑一像是后怕似地松了口气,将兜里的青铜环取来给他看,柔声:“我都想着给自己上青铜环以示忠心了。” “你何不来上天庭当帝君,我也可以对你忠心耿耿,指哪儿打哪儿。”闻岁转身过来,却没好意思看万剑一,只指尖扒拉着他的衣襟,满目柔和温情。 闻岁的耳朵被他撩起,他被轻轻抬起下巴看去万剑一,听他迫真又开门见山地说:“岁岁,你是神,上天庭既说动情扰性,那我便偏偏要做那个清醒耽情的怨鬼,与你齐天共寿,与你长世永生。” “我会一直陪着你,除非哪天你厌倦我了,不然,我就要永永远远当你的狗尾巴。” 万剑一又开始了,带上了他难得的幼稚,每次这种时候,闻岁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比他年纪大,不过他很愿意他在自己面前当个小孩。 “门里面是什么?”闻岁刚想去推,万剑一却拦了拦,示意他听去里面的熙熙攘攘,闻岁便模糊间听得一句什么启明星君。 这才让他去开了门,但闻岁被他给扣上了顶斗笠,那素色的白散下来挡住了他的脸,闻岁看清面前是一方巨大的神相,被万剑一牵了手去绕过供台去看正面像。 竟是启明星君自己。 闻岁再端详去,人来人往的都鬼魄,个个脸色青白发黑,但嘴上都念叨了句“祝启明星君福生无量”然后领了根红线就走了。 “这红线干什么的?”闻岁也去捻了一根,让万剑一给他扣上了手腕,这位新任地府老大鬼王就开始他的忽悠。 他笑眯眯道:“鬼王跟月老关系很好,带了红线的人从此会姻缘顺遂,日子红火。” 上天庭根本就没有管姻缘的神仙,骗子! 但闻岁乐意上当受骗,于是心甘情愿地别在手腕上,同时牵上了鬼王的手甩了甩。 “接下来又去哪儿?”闻岁见他才偷了艮仪的土,还以为他又要继续办正事来着,但显然鬼王已被怨气蒸得有些头脑发热。 - 楼下人声鼎沸,屋里红烛燃香落泪。原来这里就是长生天里的白玉京,那处鬼王耗费百年打造的伟岸雄景,也是白玉京里最高的建筑摘星阁。 闻岁看去窗外繁华点点,闹市熙熙攘攘,甚至不时有妖虫异兽飞过,他眼前这个鬼王才是真正做到了让人妖一块和平共处。 更准确地说,是鬼与妖,难度更大,毕竟鬼不由自主地会生出怨气。 闻岁刚想问问他,却被万剑一推到了案桌上,他凑了过来,那根显眼的红缨垂坠在自己脸上扫了扫。 闻岁伸手摸了摸,看到了里面的发丝,万剑一磁声回答他:“上天庭跟下地界有时差,你是不知道,你变成剑在凌云霄殿里睡的那段日子里,下地界已过了近三百年,可要将我给愁死。” “你怎么没怨气?”越到这种暧昧旖旎的时候,闻岁就会变呆,像是不懂,又像是装傻,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喜欢自己笨一点。 “因为我可以闻一闻想你的味道。”万剑一眯了眯眼,像个妖精似地勾了闻岁一下,然后拿起那根红缨坠往自己鼻尖扫了扫。 又对闻岁流露出赤裸裸的勾引和撩拨来。 他真是单刀直入,从来不脸红害臊。 闻岁随口唠唠,也捏起自己一缕发丝,往万剑一脸上戳了戳,他笑道:“好厉害,给你点我的头发连怨气都没了,若是再给你点别的什么东西,那你岂不是更了不得。” “你撩我。”万剑一捂了捂眼脸,像是惊讶又像是被逗笑了说:“真是近朱者赤,你现在居然学会撩我了。” 闻岁抬眸,瞪他一眼,然后垂了垂视线,忽地脱了自己的靴子跟白长袜,露出那一截匀称而又并不瘦弱的右脚腕来。 他拿过了青铜环,在万剑一几乎震惊的眼里,自顾自地套了那禁法力的法器往脚腕去,闻岁再抬头看去万剑一,轻声却坚定道:“赵东来骗了敖烨很多次,还不承认。但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本来就是个大骗子,你也承认了,所以……我心甘情愿上当。” 一时间,万剑一甚至觉得自己自修行诡道以来所有的怨气都被他这个动作给化了。爱意弥漫,他的真诚与炽热同春色花泥般软烂在心,让没有心的鬼悸动又刻骨铭心。 闻岁被凑来的万剑一给吻住了,很快,案桌上的杂物被他俩给一扫而空,只余闻岁屁股下那几张凌乱的墨色彩画。 今夜无眠,无人造访,闻岁觉得他这个吻又欲又疯,万剑一拽着他那只被束了青铜环的脚腕,也宛如婆息附体那样,亲了亲,只是腿肚,将白纸被污的神仙带歪了脑子。 墨画湿了,本来是不应该的,但可惜肉身灵芝有水,闻岁说好的再不给他当鼎炉了,今天却还是破了戒,纯净灵气伴随着还有湿软收缩,让万剑一用吻堵住了闻岁的喉里的嗫音。 闻岁终于变成了俗人,这感觉真是糟糕,他明白自己彻底入凡,这事根本无关修行,眼前这个真切的存在,将会是自己永远跨不过去的红尘劫。 他有点害怕,知道自己不该沦陷,但却竟又乐在其中,闻岁蹬了蹬没力气的右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晃动摇摆,上下难行。 万剑一餍足地深深地占有了闻岁。 他们的吻也依然继续,不像前几次都在水里欲盖弥彰,这样的质朴反而让动作更为纯粹。闻岁觉得好脏,但万剑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惊人而又迅猛的体力在他的肉身灵芝里释放着,原来鬼比人更凶。 偶尔对视,换了个湿吻,舌尖点在一起配合,眼里对彼此都视而不见,甚至双双都沉默得波澜不惊,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拥抱交融,他们的每一下含弄居然都是冷静的。 除了青铜环偶尔碰响,一点声音也没有泄露出来。 闻岁只感觉桌上宣纸被坐皱成了一糊团,万剑一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丢掉,继续下去,良久良久,仿佛要将浑身的诡气都要渡给他净化那般。 太过漫长了,闻岁说累微微蹙眉,仰了仰头,连汗发都被卷入了万剑一的口中亲啄。 “累了?那歇了吧。”万剑一刚要抽身离去,闻岁却咬唇低眉摇了摇头,轻声:“还早,我不困。” “我一定是在做梦。”万剑一喃喃自语,将他给抱起压上了塌。今宵帐暖,彻夜难眠。 第72章 一连数日,闻岁都没回上天庭,除了吃喝就是睡觉,甚至公务都是由某位热心鬼王给代劳的,朦朦胧胧打个哈欠,也必然是被他给亲醒了的。 昨夜依旧繁复红潮,闻岁睁眼,撑着懒腰软绵绵爬起来,看去,屋里有婆息拖地。一身的粘液可劲吸灰,两只一对排列组合,身后那只却没有粘液,拖过去吸走前面的。 主要是身上的眼睛都闭着。 两只配合得当,这勤劳又活泼的劲儿看乐了闻岁,他以前甚至觉得婆息很是讨厌的。 而日理万机却又寸步不离的鬼王踱步过来,一身干练,鼻梁间竟还架上了目镜,手上也端了杯金色液体正在摇晃端详。 第94章 “醒了?”万剑一翻阅着手上的卷轴,另外,通灵着告诉那头的谁吩咐各项事遗。 闻岁看着他,里头不加掩饰地欣赏与炽热。 却见万剑一歪了歪头,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用这种的眼神看他的,那个时候还以为启明星君是很聪明的神仙。 闻岁掀了被子,见又一堆婆息围了上来,捧着帕子水盆奉了上来,好一番阿谀奉承的做派,甚至有一只没能控制住自己身上的粘液,竟被其他的婆息给踹到了一边去排斥。 竟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闻岁都惊了。 神仙们不是不会脏,而是有净身咒。 当然,闻岁更乐意用洗澡只是因为喜欢水。 “它们开了灵智吗?”闻岁问:“居然能控制身上的粘液,还能听懂你的差遣干些杂活。” 万剑一回答:“嗯,我将肉身灵芝移植到白玉京城里了,它们一饿就控制不住粘液,吃石头吃泥巴给病了的,现在吃上它们喜欢的东西了,自然就有力气控制粘液了。” “你手上的是孟婆汤?”闻岁简单擦了擦手,然后捻起桌上的丹丸,嗅了嗅,是肉身灵芝做的药香味,他抓了一把摊手心里,任由小婆息们围上来吃着。 “对……哎哎,岁岁。”万剑一好笑地走过来,说:“别喂那么多,吃饱了它们就不听话了。” 闻岁为着他,也可能是吃饱了的婆息长得果真乖萌了,这下子也不怎么讨厌它们了,说:“旁的看到它们要么杀要么烦,你居然另辟蹊径将婆息当灵宠养,真有你的。” “它们就是不聪明,但真的又专一又能干。”万剑一说着,蹲身过来逗它们,甚至去翻看它们身上的眼睛,像是检查它们有没有生病吃饱。 小婆息们丧母之痛尤在,见男妈妈一来就攀附了上去,像个小白球似地扒拉在他胳膊上很高兴,很快万剑一的身上甚至胸口,就都长满了白色的泥团。 闻岁恬静而又和煦地看着他。 他乖顺不反驳的样子,像极了任何一位陪穷小子打拼的大家闺秀淑女。 但其实闻岁在琢磨他那句鬼话: 不聪明、专一又能干……果真如此,他就喜欢这种调调,自己恰到好处的笨让他极富成就感占有欲,不过跟赵东来的强势又不同,他很尊重自己。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赵东来明明都愿意留敖烨在上天庭当帝妃了,为何他们还是掰了?现在……仿佛懂了。”闻岁喃喃自语,但是还是没找到合理的话描述出那种感觉。 “确实,我不会让你当帝妃。”万剑一认真道:“是,我想做得好,我不想被人称为小帝星,但却乐意接受被叫小王帝星。同样的——我希望别人提起你,会第一时间想到启明星君,而不是上天庭小王帝星的谁谁谁。” 万剑一含笑回答他,说:“对我来说,我希望是我的另一半永远是他自己,这很重要。” 他带着星星眼看去闻岁,这位曾是他望而却步的天上神仙,可他却没有只是仰望,只是艳羡,可以说万剑一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指染他,配上他。 “你说得对,谁若是叫了我帝妃,我可一点也不乐意,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闻岁傲慢又不屑一顾地扬了扬下巴。 “赵东来吧,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或许,他唯一就错判了爱不是万能的,他把敖烨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万剑一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谈爱当然可以,前提是尊重。” 闻岁点了点头,揉了揉坐久了疲惫的腰,万剑一知道他是贵的,所以素日也当他瓷娃娃似地护着,闻岁晓得他也要来替自己按揉却拒绝了。 “说起来,我们神仙也当得挺凡俗不是?”闻岁自顾自地爬上了床,变成了剑就索性躺着养神,他感慨而又无奈的嗓音传出道: “满嘴王公贵子,什么公主太子,明明也都是人罢了,本是最不该有凡俗之欲的神仙,竟也为了权势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万剑一挑眉示意,所有的小婆息就都退出了屋子,他好笑:“启明星君想必是土生土长在上天庭的土著神仙,竟觉得凡人俗欲都是一种降档次的罪过。” 闻岁还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却对上了他平静淡定的眼神,万剑一敏锐而又洞察秋毫解释他道:“你是独子,万众呵护长成,身边也尽是些高士儒仙,想必是从未真正理解过什么叫竞争,什么叫争强好胜,什么又叫路有冻死骨,我家岁岁甚至连朱门酒肉臭都不太理解,对不对?” “啊……好像是。”启明星君还真没听过这句诗,此言一出,万剑一便摇头笑了笑无奈。 “对啊,王玄机也是这样的,都过了几千年的好日子了,他又懂什么叫人间疾苦吗?”万剑一意味深长地挑眉解答,态度平静。 闻岁变成了人,翻身好让自己枕得更舒服。 万剑一却坐了过去,顺其自然地摸去了他的脸,眼神晦暗不明又带着深深的怨愤道:“当时听着你说什么,‘听太白星君的话来上天庭当帝君你从此便可飞黄腾达’……我真的气疯了,岁岁,你可能还是不能理解,但是我真的特别讨厌将未来托付给别人。” 闻岁眨了眨眼,刚想问。 万剑一已回答了他,说:“我举个例子,若我是个家贫的女子,父亲愿我此生安逸将我托付给一家财主儿子,父亲之心固然可贵。可说实话,我不愿意,我甚至会生气。” “凭什么就觉得我不如财主的儿子?”万剑一扯动嘴皮子,带着他的执着与固执己见。 闻岁嘟嘴,就晓得他也是个争强好胜的。 “又或许我是个家贫的女子,我的亲友姊妹嫁给了财主儿子,我的父亲对我唉声叹气遗憾不解,但我却不会在意,也不会艳羡,因为婚姻从来就跟实力无关,跟运气有关。” 闻岁可算是懂了,他把玩自己的头发瞪他,有点郁闷不乐道:“如此说来,你竟要将那些钓了金龟婿的女子给一竿子打死了?万一人家就是真心相爱彼此呢。” 同时他抬了抬自己右腿,拨了拨那个束了自己法力的青铜环,说:“早晓得你竟这么有骨气,死活不吃软饭,那换作我来吃咯?” “额……莫当真嘛,日子怎么过那都是别人的自由哈哈哈哈哈。”万剑一趴去了闻岁身上比手发誓,笃定:“我是吃软饭的,真的,是我将启明星君这块硬米给煮成了软饭。” 把人王老爹都给算计给凡人了还好意思说! 闻岁猛推着他抱怨:“你好烦你好烦,你也是个控制欲爆棚的大变态!没了太白,现在上天庭根本就是你的天下,我说你还藏个什么劲儿的拙,师无尘说得对,你也是个,死、装、男!” 他第一次说粗话骂自己,万剑一捂嘴爆笑。 闻岁脑子灵光一现,问:“那个,而今我是将自己、乃至上天庭都系在你身上了,你可莫要像那个叫什么司马相如的人……” “卓文君跟司马相如,不过最后他们也幸福美满,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万剑一温声对他道:“岁岁,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不会负你。既对我有小心思,那干嘛还要带上青铜环?我知道咒语,要不我给你取了。” “我不取。”闻岁摇了摇头,往他唇上贴了贴,带着笑说:“你要对我的实力有自信,要不然,我又怎么找借口向你借法力呢?” “晓得你不愿如厕,来,我请你吃顿好的。”万剑一笑意深深,翻身下塌要拉他起来去外头,他说:“原来长生天内有很多灵植,既可以被制成各色美味佳肴,食用过后,还根本不会有消食的感觉。” “我……我以为你会嫌弃我矫情。”闻岁微愕。上天庭神仙们也偶尔有口腹之欲,但大家伙都为了不被嘲笑如厕之耻,忍着罢了。 唯一可吃的,便是艮仪在下界种的蟠桃,是甜腻爽口,但也免不了吃多了会如厕,也没有哪位神仙会专程为了吃,去解决这方面的窘迫。 “怎么会?我觉得你们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吃进去的东西还拉出来岂不是浪费?”万剑一故意笑得张扬对他,果然被闻岁给伸出指尖一点脑门,瞪他:“别说那个字,烦。” “我的意思是说,我研究出了一种吃得再多都不会想如厕的食材,但是饱了会出汗。”万剑一带他走了后门,一出去,闻岁看去万家灯火,璀璨绚烂,远看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近看妖鬼各样滑稽可怖。 “谢谢你,我确实饿了。”闻岁往他脸上一啵,然后爱吃本色流露,小跑着冲去了某家包子铺子,甚至对那位根本没长头的人形鬼怪也毫无惧怕之意。 殊不知自他出现,白玉京里的妖兽鬼怪们已在通灵阵掀起一阵风暴。 “那个是……鬼鬼鬼鬼王?那个人是?” “哦,我懂了,一定是他的新法术!鬼王大哥居然把他家死老婆给变出来了!好厉害!” “鬼王大哥太痴情了,竟然已经寂寞到这种地步了吗?太可怜了吧,只要他俩愿意过来,待会我请他假老婆吃一顿。” 第95章 “……”看去假老婆正活蹦乱跳的鬼王大哥。 第73章 一勺糯米小圆子入口,闻岁幸福地眯上了眼睛,品味着嘴里的开胃小甜汤,食欲大开。 再然后则是蒜泥黄金虾仁,酥皮糖醋鸡丁,酱香脆骨鱼柳,还有御宴金汤佛跳墙,以及芥末红翅三文鱼,更有干椒爆炒肥肠,还有黑胡椒汁淋牛筋。 总之是各路小摊,应有尽有,让近千百年没有用过舌头的启明星君,好好尝了个够美味。 而某装作路人的鬼王则一脸宠溺地盯着他,不时将手边碗盏的灵乳递去让他喝,解释:“此灵乳取自某矿石结晶,每每动了食欲提前先喝一口,开胃爽口是其一。” “其二,不管吃了再多俗物都不会如厕,反而会转化为汗气,又或变成法力以供吸收。” 闻岁吃得认真,偶尔接过他递来的灵乳抿一口,也是一点,竟不舍得喝灵乳占了肚子,免得吃不下其他食材浪费了大好机会。 是了,每家店他都要去,而且点了所有的菜! 且只吃一两口,尝个味,又换一家继续吃。 不知是碍于鬼王之威,还是商户们都心照不宣怕得罪了大哥,总之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拿手好菜,可劲讨好他。 启明星君甚至根本不受宠若惊,换句话说,这些鬼妖们待他的好,在他看来习以为常。 不过闻岁也显然没什么看轻谁的大款架子,可劲吃喝,看得隔壁万剑一偶尔还乐笑了,用软帕给他擦嘴说别着急。 “他这……不像是法术给变的。”某猪头大娘用牙签剔牙,说:“身上有股好熟悉的味道。” “肉色灵芝?”牛头黑脸的大爷嘶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该不会是上天庭来的吧。” “是就是了呗,鬼王大大以前不也是天庭的,还是掌握了紫气东来的帝星呢,可还不是来了我们地界长生天,要我说啊——” “鬼王大大就是我们所有长生天妖族的贵人,不管他相好是谁,那都是人家的事。没了他的头脑和远见,你们谁能百年间凭空打造了白玉京出来,四大妖族狐羽蛇虫斗了那么些年,有结果没有?” “那是上天庭的左使启明星君,曾是东华帝君之剑,你们理解他是剑灵就可以了。” 一道清亮而又干净的少年音响起,来者白发龙角,气度不凡,淡色白袍尽显贵公子典范,是小龙人敖逸。 “龙族?真是这世道变了,你们竟还敢来。” 按理说长生天应该是五大妖族,他们龙族在多年前被赵东来封了王,所以被视作叛徒,其他四大派妖族将长生天内所有龙赶走了。 敖逸对其他妖的非议视若无睹,众目睽睽径直向他们的鬼王大大走去,万剑一抬眼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结果,敖逸自顾自地落座在了启明星君对桌友声。 闻岁嚼着嘴里的鸡肉丝,眨了眨眼睛懵逼。 “多谢星君救下我舅舅。”敖逸斟起一杯酒说:“来,若不叨扰,我敬星君一杯。先干为敬。” “哦,好。”显然启明星君没有多想,正接过想一饮而尽,万剑一却黑着脸拦了下来,替他喝了,说:“小龙人你莫不是忘了,龙族才跟青玉山撕破了脸,你现在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我们?” 敖逸从容不迫,道:“其一,启明星君代行帝君之职,已将太白星君除名了上天庭,且墨文星君也被废了神格,所以我们龙族侵占青玉山的行为,只能算人妖之争,跟上天庭神仙没关系。” “更可况,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这两个字?”敖逸勾唇,“你是地界鬼王,启明星君是天庭准帝君,你二人如今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对家才对。” 闻岁扒拉了下碗里的肉,垂眸没有回答。看来自己一连数日不回凌云霄殿坐阵天庭,在旁的看来自己许是被鬼王给要挟了。 启明星君虽然不笨,但真心也没多聪明,对天庭的波谲云诡有所明了,但并不洞察。 万剑一扫了闻岁眼,挑眉,笑而不语,道:“小龙人你是怎么知道上天庭的事情的?” 在小王看来,敖逸没这脑子,没这心眼,没这口才,想必是带他娘墨文的话来了,但是墨文也被上天庭除了名,那么她又是怎么知晓这个中微妙的呢? 想必是文殊阁的濯尘缨尘,而目前他们又隶属于代理右使问知星君,又是师无尘! “这就不劳鬼王你关心了,我今天是来找启明星君说话的。”敖逸甚至掏出匣子来,展开当面示人,金灿灿的灵芝,瞬间吸引了哇声一片。 “肉色灵芝?天呐,从未见过这种品质的肉色灵芝,都长成金色的了,想必是大补。” 围观的鬼或者妖们皆是嘈杂喧哗。 “肉身灵芝原名肉色灵芝。本就用于妖族们的进阶滋补,后经太白艮仪问知多年改良,化作了可供魂魄栖息的塑形材料。” 敖逸继续示好:“想要长世永生,强大的肉.体必不可少,启明星君想必也懂这金色灵芝的含金量,你若是用它塑形,那便永远不会担心肉身会被有心人打碎。” 闻岁下意识扫视去了万剑一。吓得鬼王眼皮暴跳,终究是人心隔肚皮,难不成我的宝以为自己会像对付问天那样,对付他? “你给我送礼,是想我帮你干什么呢?”启明星君说话就是这么直接,根本不装。 万剑一脑子里飞速琢磨。 不是,这种应该走后门的事情,他们龙族当着大街上所有妖兽的面儿说?! “好哇,真是墙头草,早听说你们东海龙族灵气枯竭,多年来修行艰难。真是怪了,之前不还为了族人跟上天庭打得要死要活吗?这阵子见打不过,又改示弱了?!” “哎呀你们不懂,现在王玄机不是太白了,我们龙族打青玉山关人家上天庭什么事?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哈哈哈哈哈,人家龙族门儿清着呢。” “哎呀,龙族不愧被人欺被人骑,前有敖烨跪舔东华,后有你一个赶着去捧臭脚,这小龙人谁?可敢报上你的大名,让大家伙认识认识你。” “在下东海龙王,敖逸。”他丝毫不慌回答。 “龙王。”闻岁喃喃,问:“你爹让你接了?” “对,我们想过了。”敖逸站了起来对启明星君深深一鞠,道:“龙族决定要搬家,想离开东海迁来白玉京。这样便不用再跟青玉山起冲突,我们龙也能活得更像妖族,重新在长生天振兴我族,扬我龙威。” “……”好聪明的做派,万剑一瘪嘴点头。 如此一来,方才原本对龙族愤愤不满的口舌之争顿时安静了下来,态度转弯大改。 但鬼王的思虑不止于此,毕竟他百年里真的经历颇多,作为个外来户,凭一己之力打造了白玉京这么个奇迹商业城——这个中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万剑一对师无尘、赵东来的防备也是这么来的,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人也并不怎么相互信赖、亲密无间。要不然又怎么会有他这么个后起之秀,无非两个黑心眼彼此忌惮制衡,想着多个狗腿罢了。 结果却不料万剑一这个狗腿,竟步步为营打压了他二人,到后面变成了三足鼎立,甚至在上天庭完成了彻底的翻身仗。 师无尘、赵东来现在恨他,这很正常。 甚至就连长生天土著四大妖族‘狐羽蛇虫’,现在对这位鬼王也是又爱又憎。 下地界灵气充沛,都是压制鬼魄怨气去了,可自从人家万剑一来了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鬼听他的话,就搞得白玉京现在变成了鬼魄聚集地,灵气充沛得不得了。 四大妖族们打不过他,并且鬼表示我只想当老板带大家赚灵气,喔噻,这样的冤大头哦不大好人哪里找?于是一拍即合!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白玉京现在有钱到爆,独自来妖漂的小鬼果真成了土豪,终于把原来的地主师无尘给斗垮台了!现在是咸鱼翻身当了老板成为鬼总。 目前就四大妖族是股东,虽说也有心机,但表面上都过得去,不会给鬼总使绊子。 最近鬼总好事连连,在外进修的白月光回国了,鬼总大喜,请他吃饭,蜜里调油。 更炸裂的来了,鬼总而今的步步高升,就连曾经跟他是死对头,现在继承了东海集团的龙总也眼红了,跑来跟他谈合作。 真是鬼逢喜事精神爽。 鬼总,哦不鬼王腾地就站了起来,笑着越过了闻岁,握上了敖逸的手,友声:“如此一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小龙人……不不不,龙哥龙哥,不如我们去摘星阁一叙?” 敖逸内心汹涌澎湃,抿唇立马握手上去,跟他重重地甩了甩。心里却兴奋咆哮道:我真是太聪明了学小王跑去青玉山守王老爷子果然还真得了他的指点哈哈哈哈! 万剑一还以为搬家这出是敖逸的高招,眼里颇有些‘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 闻岁发现自己好讨厌他这种市侩嘴脸。 第96章 也可能只是烦他跟敖逸关系好。 - 摘星阁,鬼总跟龙总把酒言欢,大谈商机,他俩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在里头。 而闻岁则安安静静磕着瓜子,保持风度,伪装贤内助,看着俩好哥们的推心置腹。 什么白玉京还待开发,什么需要更多妖兽加盟,什么肉身灵芝商机很大,什么缺乏上天庭政策支持,什么还好老剑一直对我死心塌地…… 鬼总简直伶牙俐齿,本就不能言善辩的龙总,于是从谄媚恭维变成了附耳倾听,他眼里对鬼总的欣赏和艳羡,看气了剑。 闻岁怪哼两声,觉得胸闷,眨着眼睛捂了捂,竟觉得自己为着他真是俗透骨子去了。——启明星君甚至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体会过,什么叫忌惮吃醋。 狗日的小王,若是他去了上天庭当帝君,那还会有小龙登门拜访这档子破事吗? 嘴上说来找启明星君,结果,图穷匕见,分明就是为了来找人小王的。 哼,心机龙! 闻岁闷闷不乐,一杯接过一杯酒下了肚,甚至连万剑一偶尔劝你别喝多了都不听。结果,喝着喝着,他下腹一紧,脸色骤变提了衣摆就夺门而出落下一句: “我去去就回,别问我去哪儿。”慌里慌张。 启明星君羞得想死。 他居然——想、如、厕、了! 闻岁表情又青又白,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上了摘星阁鬼王寝楼那一层到处找灵乳,他记得万剑一说是装某个小瓷瓶里的。 并且酒喝多了,他还有点醉意,自一跨出门脑子就昏昏沉沉,甚至连看门上牌匾都觉得模模糊糊不清楚。 一推门,看到了婆息,还有熟悉的案桌,他确认这就是他寝房,于是进去对着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发了愁,要死,根本分不清。 正心烦,见着个身段婀娜窈窕的长发女人,在他俩纠缠过的床塌上趴着,摸来摸去,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闻岁挑眉,这下是真生气了。 但显然他理智仍在,竟一手搭了上去问她:“你们怎么方便的?” 那女浑身一震,瞳孔地震,艰难扭头过来,说得艰难,问:“什么方便?” “我是说,你们人是怎么如厕的?我想学。”闻岁真心求教,丝毫不觉这话有什么问题。 “你是……男的。”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眼眶泛红,对上了他微醺的脸,猛地扇了闻岁一个巴掌! 然后破窗飞了出去,又怒又羞,愤道:“爹,万剑一那个王八蛋几次三番拒绝我也就罢了,还派人羞辱我!婉儿不活了!!” 启明星君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瞳孔地震,从未受此凌辱,接着便忍无可忍,弹指一剑射去破墙穿过那女子的手! 此术穿墙而出,惊人又可怖。 那女子痛吼一声,那只手被破了个血洞。 “岁岁不要!”门被砸开,万剑一冲过来,然而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那女子吃痛跌落,又被凭空出现的一墨袍老朽给搂抱接住,鬼王瞠目结舌,便见着他家闻岁脸色阴沉。 他指尖触了触脸,冷声道:“即便我真杀了她,你又当如何?” 万剑一惊了惊,察觉他是真动气了。 敖逸也跟在他身后,对此尽收眼底,他认了出来那是四大妖族中羽族的黄凤之女。 “不如何。”万剑一当机立断。即便是闻岁为他醋了而先动手,但他还是会站在自家岁岁这边。 鬼王过去跟他并肩,捏了捏他的掌心,同他站在一起,凝视着窗外两道冷冽且带着杀意的目光。 他笃声,道:“她纠缠我,哪怕我说了我有妻不会再娶,她却还是执着,且还屡次不请自来,潜入摘星阁盗取我白玉京机密。” 闻岁松卸了肩膀,指尖一松恢复平静。 心里却泛起暖意,就知道小王从来脾气好。 “你……!万剑一,若非我四大妖族力保,你以为你一介孤魂野鬼能有今天?!”外头的黄凤搂着他女儿中气十足喝道:“我们四大妖族能让你得势,也能让你倒台!” “羽王阁下,是我家岁岁失礼了。”万剑一挥手,柜上一排小瓷瓶都飞了过去陈列,尽数送给了黄凤还有他受伤的女儿。 “这些姑且算作赔礼,希望黄姑娘早日康复,还请不要因为小事而伤了你我和气。改日,晚辈定携内人亲自登门拜访致歉。” 万剑一对他一鞠,不卑不亢,请他离开。 黄凤还想再发作,他女儿却攥了他衣襟摇了摇头,说算了,毕竟还有生意,人多不好收场,于是便也只好收了所有的丹药哼声离开。 敖逸欲言又止,却被万剑一拒之门外,他也是毫不留情,“你自便,我们改日再叙。” 他刚一回头,却见闻岁一踏欲飞,颓丧道:“既你有事,那便忙吧,我要回天庭去了。” 于是闻岁被他给拦腰抱住,听他悲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怎么了?” “你别问,我……不想说。”闻岁还是想走,但挣扎的动作并不激烈,于是万剑一对角落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婆息们挤眉弄眼。 几番沟通,鬼王懂了,原来是如厕那事。 “好,我不问。”万剑一把他给抱起搁桌上,弹了个响指,小婆息们便齐齐滑出了来,对鬼王老大敬了个礼就开始打扫场地。 甚至连那女子碰过的床榻都着手换新。 闻岁见它们出来,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些许,闷闷问道:“灵乳在哪里?我想喝。” “喜欢喝?”万剑一带着无奈,找到递去。 闻岁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喝了下去,果然释解了那股尴尬的尿意。他气鼓鼓地将手里小瓷瓶一扔,砸了地上,说当人好烦。 结果有只婆息捡了起来,一口把瓷瓶也吧唧吞了下去,又吓得闻岁说不能吃,结果它吐了出来,显摆示意自己把它洗干净了。 这傻劲儿可算逗笑了闻岁。 接着,他被万剑一给拥揽入怀,问:“所以过几日的赔罪,你陪我去吗?” “嗯,我听你的。”闻岁气消了,回抱住他。 第74章 几日交心,闻岁这才晓得,原来下地界百年内小王吃尽了各种苦头。 创业本就步履维艰,更可况他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鬼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仅凭身上的蛮横诡气,万剑一就算打服了所有妖兽也得不到认可。 前有赵东来那种霸权,而他又作为继承了紫气的帝星,想要在长生天发展无异于羊入虎口,化敌为友,可就不仅仅是能打,而是靠脑子。 闻岁这才明白,白玉京对他而言,也如同自己的家那样,是心血、更是毕生的归宿。 他自幼贫苦,没被父母爱过,唯有启明星君待他亲切,可,当他晓得自己对他的好都来自于陈年年,都来自于王玄机对上天庭的规划跟未雨绸缪…… 小王就觉得自己没有了价值。 所以万剑一决心当鬼,他不是讨厌当人,也不是非要跟上天庭对着干,他只是—— 想活出自我。 当然,他也清楚地认识到,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当王景瑞会被诟病于上天庭的童养婿,但是当万剑一就是鬼王老大。 前者很简单,无非就是被人骂翻白眼罢了。后者很难,甚至会费尽千辛万苦,更会得罪了很多人,可他却还是这么选。 万剑一说:“我要当强者,而不是幸运儿。岁岁,我不当锦鲤,王玄机可以因为我对你好而看中我,可,别人也可以对你好。我只是想证明……” “别说了,我明白。”闻岁用唇堵住了他的话,轻声说:“你比陈年年更好,真的。” “没有啦,他死得太早。”万剑一很明显地笑了笑,这俩性格上是有些不同,但他已经没有非要跟前世争高下的别扭心理了。 他指尖闪光拿出蓝道婆面具,抚了抚,“明日去给羽王赔罪,你都听我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闻岁也点头,然后接过了他的蓝道婆面具,觉得这蓝面红角的面具所散发气息,有点熟悉。 “这是大婆息炼化后得到的法宝。”万剑一告诉他,略带沉重的口吻,说:“你爹王玄机杀了她,而我得到了妖丹,这个面具有速度加成,并且还可以号令所有小婆息。” “那天……”闻岁想起了他那天的决绝,心里发涩,道:“你说什么恩断义绝,我,我承认好了,后面我不搭理你是生你的气。” “真的吗?”万剑一将他搂在怀里,餍足又松了口气似地说:“还以为启明星君想当帝君,所以多心怕我这鬼王拥兵自重呢。” 闻岁抬眼看去,摸去他耳发边那根红缨垂坠,指尖一捻,看到了红线里面自己当初送他的那缕头发丝,嘴角一勾,带着笑意。 “我怕你什么?难不成你会吃了我?”闻岁那只栓了青铜环的脚搭上了他的大腿,挑眉,喃喃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 第97章 “王老爹说让我防备你,可我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上天庭帝君也好下地界鬼王也罢,随便你想怎样都无所谓——我信你。” 万剑一听得他的肺腑真情,甚至心酸酥软,最后眼眶竟变得微微湿润,他的岁岁还说:“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 “谢……”万剑一刚开了口,闻岁却摇了摇头道:“你我之间,永远不要说谢谢二字。” “好……”万剑一甚至将脸埋他肩上,这一刻的他很脆弱,仿佛也重新当回了孩子,泪满盈眶隐忍,被闻岁抚着头发顺了顺。 他心石化软泥,觉得此生从未如此高兴过。 - 羽王黄凤不仅邀请了其他三大妖王同往,竟将万剑一赔罪的地方选在——弑神台。 此地是处陈旧的祭坛,是远古用于舞悦神明所在,总之有一方巨大而又状如擂台般的青石高台,羽王便设宴在上,邀约众人。 万剑一跟闻岁孤身前来,一个带了面具,一个带了斗笠,今早起他们收到了来此的拜贴,就品味出了四大妖族的不怀好意。 “说好的赔罪,怎么还搞得人尽皆知了。” 尾随他俩身后的敖逸一语中的,他没走,既然龙族要入驻长生天白玉京,那么他这个外客则必须先打响了自己龙王的名声。 万剑一压低了嗓门替闻岁指认四族势力。 狐、羽、蛇、虫。排名则是各族实力之分,分别是狐王涂山六、羽王黄凤、蛇王美杜莎、虫王万足蜈蚣。 “尤其狐王跟蛇王,实力之强,最为棘手。” 闻岁顺着他的示意看去,见着一白发狐耳的赤瞳粉袍男人,行为举止天生媚态,但他生得并不妖艳,反而清雅儒正,像个文人,手上竟翻着书正在读阅,气质不凡。 而那位蛇王,则是女相,这才是真正的妩媚动人,明艳妖异。黑发红唇,用银色丝缎蒙着眼睛,头上盘着蛇状挂饰,黑色指甲油更衬得皮肤白如薄雪,在喝酒,极美。 相反,羽王黄凤则是个老人,而虫王万足蜈蚣根本没有人形,生得很是原始动物。 万剑一带着闻岁落座席间,两人才刚安置,便见着羽王之女黄婉来了,手上缠着绷带,她踱步窈窕曼妙而来,说:“想必这位就是上天庭的启明星君吧。晚辈黄婉,唤我一声婉儿便好,不知小女可否请你吃杯酒?” 她动作大方利落,端起桌上的酒壶两盏,满上,然后自己先一饮而尽,喝空了示意,再恭恭敬敬递去请闻岁吃一杯。 万剑一取下了面具,本想替他拒绝,但闻岁自知是客,于是接过她的好意从容饮下,道:“是我失礼了,昨日胡言乱语唐突了姑娘,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岁已问过了,现下是知晓了这其中细节,原来男女不同。 “无碍,小事罢了。既是上天庭星君亲临,也是令我白玉京蓬荜生辉了。”黄婉落座在他们席位旁边,反而视线看去了龙王敖逸,低声问闻岁道:“不知那位是?” “龙王敖逸,想代表龙族入驻长生天。”闻岁回答,还以为她有心跟自己交好,是为着想代表羽族跟上天庭搭线。 万剑一盯去黄婉,心里奇怪,这女子向来嚣张跋扈,今日为何却这般饶人处且饶人。 他多疑看去,看去宴席间各方势力流动,收到了好几方打量审视的视线,不止羽王黄凤,还有狐王、蛇王、跟虫王,想必是昨天自己跟闻岁、以及敖逸在坊间的交谈被四大妖王给知晓了。 “你们关注龙族,是怕了他加盟白玉京,抢了你们的生意?”万剑一从商业战略上给出了他的见解,“按理说白玉京现已基本实现自给自足,羽族盛产羽毛丝绒,狐族的妖丹毛发、蛇族的蛇皮、虫族的壳甲……” “够了鬼王阁下。”黄婉轻拍桌面表示了不满,道:“你是大东家,你又怎么知我们小东家的苦处?四大妖族都很感谢你的出谋划策,可我们也更清楚,龙族若要加盟白玉京的竞争力,他们的龙皮,龙骨,龙精,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比我们四大妖族的更值钱!” 闻岁挑眉,看去这位鬼王大东家,笑了声,心里表示深深佩服,这里又没自己的事了。 “哦~”鬼王托着下巴,露出个正合我意的表情来,黄婉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若龙族来了白玉京,对大东家鬼王来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龙王不再执着于青玉山灵脉,还全了上天庭的好意,对龙族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可问题是,白玉京现在就是块大肥肉,四大妖王都觉得这块肉不够分,还来了龙族,那对他们四大家来说就是天大的打击。 所以得罪了天庭启明星君很不值当,羽王宁可不报女儿的伤手之仇,也要一齐把想来抢生意的龙族赶出去! “启明星君,黄婉以羽族兴旺起誓,若你能拒绝龙族好意,我族必定从此归附……”黄婉话音未落。 闻岁却打断了他,道:“可问题是,我上天庭也不想青玉山灵脉落到了龙族手里,妖族本来就隶属于长生天,他们回到这里,对三界和平共处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踢得一手好皮球,万剑一赞许地看了他眼。 黄婉愕住,叹气,有些胸闷地攥紧了拳头。 却见那边,初出茅庐的龙王果然被几大妖王给围住了,他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才被套了几个问题,就一股脑说出了此行目的。 “我们龙族绝对不会跟你们抢生意的!” “哦不是,我们是不会卖龙皮的……额对,我们以前是不干倒卖族人这种事,过去了,人有人修,妖有妖道,我们现在也看开了。” “是,我们做了很多工作,知道四大妖族都是做的皮饰生意,是的,我们打算卖龙精,哈哈哈哈是,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额不不,更准确地说我们卖用龙精灌溉的灵芝。” “就是那个金色灵芝的由来,是了,也是多亏了前太白王玄机给我族的灵感。我们龙族现在很感谢天庭,不会再为难青玉山了。” 闻岁当即脸色一变,有点嫌弃,颤声:“那个金色灵芝,居然是用龙精灌溉出来的?” “你用了吗?”万剑一好笑,捂了捂嘴角。闻岁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收敖逸的好意。 只见,那头敖逸已又拿出了那个匣子,道:“诸君请看,这便是我们钻研的金色灵芝。” 几大妖王便围了上去,发出阵阵惊呼之声,甚至还拿了出来细细端详,四人交替眼神,不知怎么想的,但对敖逸挂上了柔和笑意。 涂山六:“你是说这种金色灵芝甚至比太白星君研发的肉身灵芝效果更好,不妨向我们展示一下?” 敖逸说:“是啊,这就是太白指点我的,他说之前的肉身灵芝是艮仪星君所独创的土壤培育的。我走访了古枢湖,艮仪星君偷偷告诉了我,那种土壤调配了他们树族的根——所以这种金色灵芝,是我独创的。” 美杜莎:“有谁试用过吗?” 敖逸说:“我娘,墨文星君,她用这种金色灵芝塑形后果真肉.体强度更好了。” 鬼王问:“那为什么她不亲自来呢?”万剑一踱步过去,也被勾起了兴致,觉得有意思。 敖逸说:“实不相瞒,我爹我娘一直用通灵跟我沟通,他们希望我能借此机会挑起振兴龙族的大任。” 闻岁道:“既如此,要不,我亲自来试试?” 此言一出,四大妖王对视一眼,纷纷乐了,尤其黄婉,还被她爹黄凤给拍了拍肩膀。 “所以这是用你的龙精浇灌出来的吗?”闻岁得敖逸信誓旦旦又两眼放光的眼神,心里也没有戒备之意,接过那个匣子端详。 敖逸特别高兴,甚至还转达了他爹他娘的话,对闻岁谦卑一鞠躬,道:“启明星君,我爹娘说谢谢你,你是我们龙族的大恩人。” “甚至不需要塑形盆,只需魂魄离体便好。” 万剑一点了点头,一时间注意力都在闻岁身上,看他抽离,然后将自己的魂魄扎去了那只金色灵芝,说起来他也算信赖敖逸。 果然,不出几秒,那只灵芝就飞起,又幻化了启明星君原本的形态出来,堪堪落地,他感受了下更为纯粹而又有力的体魄。 四大妖王也看着,还怕了拍手附和说好,但他们不动声色,眼底略过丝冰冷又正中下怀的算计寒意。 闻岁刚想说话,下一秒,猛地胸口震疼,呕出口浊血来!他难以置信,不稳瘫软,不仅包括鬼王,万剑一立马过去搂住了他。 也吓得敖逸瞠目结舌,心口宛如巨雷猛击。 “怎么可能……我娘都没事的。”敖逸喃喃,他猛地抬眼,果然从四大妖王脸上看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脑子仿佛被惊雷炸开。 然后看去启明星君,流露出愧疚自责来。 “是你们!你们……?!”他话音未落,被黄凤给厉声打断,喝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敖公子!分明是你龙族不满上天庭害了启明星君!你的金色灵芝分明就下了毒!” 第98章 这边,闻岁痛不欲生,神志不清口吐浊血,万剑一认真探查去,察觉确是那只用于塑形的灵芝下了毒,但他却知道不会是敖逸。 龙族再蠢,不会搬起石头当面砸自己的脚。 可这是什么毒?又该怎么解这个毒?刚才四大妖王都摸过,究竟是他们中谁下了毒? 万剑一颤着手,双目赤红,想将他的魂魄给抽出来竟发现都做不到,这金色灵芝的强度还真如同血骨人身般,是值钱的好货。 “我早该陨落了,迟早会跟你有此一别……没事,别哭,神仙也终究难逃一死,别哭。” 闻岁一行清泪划下,蹙眉忍疼,想去摸他家那位都没有力气,他斜视带着恨意看去那四大妖王,轻声:“替我守好上天庭……控制好怨气,我不在……你要好好修行,不要怪敖逸,他们龙族也不是故意的。” 万剑一眼睛干涩,胸口堵塞,喉咙间泛起血腥味,他刚想开口,闻岁已闭上了眼睛,魂魄终于离体没有意识地向修罗海飞去。 “岁岁……不要,岁岁……”鬼王哭了出来,怀里的肉身已经没了,他探去,竟摸不到,耳边响起鸣啼,很吵,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小王帝星你……”敖逸喃喃,瞪直了眼睛。 只见他耳边那根红缨垂坠摇曳,自他身边蔓延出了无数红得妖艳的血海,那些红线如同密密麻麻地虫潮爬了出来。 张开了血盆大口,统统向妖王们逼杀而来! 四大妖王一惊,但涂山六先见风使舵,道:“虫王蜈蚣跟羽王黄凤干的!留我一命!” “涂山六你……?!”虫王羽王大惊失色。 “好。”万剑一阴郁抬眼,指尖弹动,那些诡气便统统调转方向,冲了其他三位而去。 美杜莎则冷哼一声,取下了眼罩,她的眼睛石化了红线片刻,又立马被破,万剑一阴森森道:“想跑?”更为凶猛的诡气袭了来。 她这才当机立断吼:“别杀我!与其耗神杀我们,你不妨快去追启明星君的魂魄,若是被困了修罗海你还得跟天道干一架!” “天道?”万剑一横眼,看去已被诡气给护住阻拦行踪的闻岁魂魄,刚想把他拉过来,却猛地见阴云密布,头顶风暴盘旋,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威压镇了下来。 这一愣,闻岁的魂魄又往了修罗海而去。 下地界地动山摇,无数妖兽出门皆是提心吊胆,看去那如同神罚般的恐怖天谴。 万剑一被那力给镇得跪地,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地面也惊起裂缝,四大妖王见之松了口气,对视一眼无言,各自立马跑路。 “黄凤、蜈蚣!你俩!必须死一个在这里!!”万剑一发出阴毒笑声,低吼闷哼,撑起那无形却如山的天道威压,一个蹬地,一拳蕴含万千雷霆之匀捶了出去。 虫王蜈蚣吓坏了,太过着急,尾巴一挥拍走身边的某人就做势挡了去,谁知那居然是羽王黄凤之女黄婉,被那拳给直接砸死。 黄凤痛声怒吼道:“婉儿——!!” 这边,天道压制二度来临,并且气势凶悍排山倒海,万剑一在模糊间看清了那是只无形大手,要去抓闻岁的魂魄把他给带走。 与此同时,青玉山上的王玄机睁开了眼睛,看去闪动着金光的天演机,似乎摇摇欲坠。 “天道又如何?”万剑一双目带着血丝。 “纳命来!万剑一!你偿我女儿命来!”黄凤不逃了,被愤怒给急红了眼,转而回头调转全身功力施法杀了去。 万剑一迎上他,破空而出,无数诡气拧成红线,只是穿刺而过,将黄凤给一击毙命。 几个呼吸,虫王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所有诡气在这刻又被收了回来,化为了他手里一柄赤红长剑,鬼王腾飞而去,不顾身上似被天道叠加的无穷重力,挥剑破去。 “天若拦我,我便破天!” “即便是天道,我也照杀不误!!” 万剑一急红了眼,瞳间闪动赤色闪电,宛如真正的弑神者,他不管不顾,将那只无形巨手一剑劈落! 与此同时,青玉山天演机崩溃,在王玄机惶恐惊诧又不安的震惊下,全部四分五裂。 万剑一接住了闻岁的魂魄,将他拥揽入怀。 天演机碎了,王玄机掐指一算,站立不稳,流下热泪,双腿瘫软在地,遍布皱纹的老脸露出愁苦和丧子之痛来。 救一人而害天下人,大恶。 王玄机悲悯颤声:“小王八蛋,竟创下了如此大祸……这可如何是好哇。” 同样的,万剑一抬头看去,毕生难忘之景。 见乌云掉落,星月混乱跟太阳赛跑,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分明三界各司其职,这阵子竟开始混沌杂糅,融为一体支离破碎。 山川拱起,河流消失入深渊,平地高楼瞬间倒,天灾人祸一并起,到处都是哀吼痛哭,三界疾苦。 这才是真正的,天,塌了。 第75章 万剑一冷眼看着,头脑发麻,眼神空洞,除了自己怀里闻岁的魂魄,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鬼王带着他的魂魄,飞去了地府。 下头,脆弱的妖兽惶恐不安,房屋倒塌,有妖受伤,遍地狼藉,哭吼。他们看到了飞来路过的鬼王,悲伤喝道:“鬼王阁下,你干了什么?白玉京都毁于一旦了,你而今作为下地界之主,你要去干什么?!” 万剑一不想听,没搭理,他胸口顿痛,一阵阵如雷击的重创袭来,他耳鸣不已,启明星君没了后,他察觉心境已开始不稳,甚至连怨气都开始蠢蠢欲动想取而代之。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九转炉里,他亲眼看到启明星君被生生炼化成了丹。 紫气由怨气而来,他所独创的诡气,甚至比怨气还要强横,威力和危险性可想而知。 万剑一知道,自己快失控了。 他从高空跌落,掉在了废墟里。 但是他不能死,至少说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将闻岁魂魄重新投入肉身灵芝,万剑一必须看到他没事后才能安然就死。 可诡气不听话了,鬼王每走一步,都能察觉那即将蚕食自己的混沌,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万千血手自地上爬出,抓着自己,要让他彻底陷入癫狂和怨恨。 万剑一摇了摇头,将耳发边的红缨垂坠扯下来,攥手心里,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清醒几分,他一步步地忍着痛向前难行。 “你为什么要毁了白玉京?”一只鸡蛋丢来,万剑一抬了抬眼,那个小妖精恨他吼道:“我还我爹爹来!你还我娘亲来!呜呜呜呜……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万剑一看去,那坍塌的房屋里,有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他们应该就是这个小妖精的死去的父母。 他哼了一声,无能为力,轻声“对不起。” “你还承认了?你这个罪人!恶鬼!”又是陆陆续续的妖兽们过了来,他们也满脸狼狈,浑身尘土,有的甚至缺胳膊断了腿。 家园被毁,流离失所,他们确实生气。 万剑一继续走,一路走,一路看尽了各色白眼和不堪,他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但他急着要去修罗海找肉身灵芝,他沉默,安静地受着,搂紧了闻岁丝毫不去反驳。 忽地,有个猪头怪搂着他被云砸死的儿子,看到鬼王路过,兽性大发,红着眼就要冲过来,万剑一脑子还愣着。 就眼睁睁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水浪过来,将猪头怪逼走,然后围绕在自己身边成一圈保护罩水环。 他回头,看到了敖逸,小龙人泪眼颤声:“你走吧,去把启明星君救回来。” 万剑一竟苦笑了笑,然后麻木不仁地说:“龙王阁下,天时地利人和……白玉京,我送你了,乱世救主,你就是妖族之王。” “好,多谢……小王帝星。”敖逸对他抱拳,郑重咬牙道:“我以龙族兴旺起誓,奉你为主,永远,追随于你们俩。万死不辞。” “我们俩……”万剑一后知后觉哦了一声,看向怀里闭眼已毫无生气的闻岁,懂了。 他继续走,不敢用诡气,同时跟怨气抗衡,万剑一甚至视线都快模糊,幻觉幻象频发,眼前血潮弥漫,尸横遍野,分不清真假。 万剑一从来心境澄明,因为他知道老剑在,可现在…… 他的岁岁,启明星君,神仙师父,没了。 他的心境碎了,怨气也不受控制,自成了鬼后所受的孤苦和悲愤都没了价值。 万剑一,名字都是为了爱他而起的。 他没了,什么白玉京,什么摘星阁,什么下地界鬼王,也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修罗海到了,业火竟四处飞溅,里头的鬼魄到处乱跑,岸上成陆的肉身灵芝或干瘪,或枯萎,竟一时间没找到个合适的。 奈何桥断了,什么转世轮回也废了。 孟婆原地嗑瓜子,判官们见着鬼王来了,哼了声冷笑,继续围成各自小团体打麻将。黑白无常们难得清闲,倒是惬意,身上那股终于不用当牛马了的气质最为离谱。 第99章 万剑一把闻岁魂魄用诡气护着,开始趴地上挖肉身灵芝,所有地界阴官都看着他。 而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上天庭的神仙。 万剑一也听着的,文殊阁塌了,凌云霄殿也直接掉了下去,被风火雷三位直接在半空中直接打碎了,才免得遭受更大的伤亡。 他们都门清儿,盯着这位始作俑者,鬼王。 三界都崩了,真好,完啦!都完啦! 上天庭没了,矜矜业业几千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的人神鬼妖都没区别了,只剩人间了,大家伙都共存在同一个世界了。 大家都没主动骂他,怕他发疯,就神色各异地看他打算怎么救启明星君。 万剑一可算找到个品质好的,把闻岁魂魄放进肉身灵芝,然而却没用,他仿佛是不愿意还是怎么地又分离出来。 “启明星君不感谢你,他在恨你呢。”宝瑗星君恶声恶气地诅咒他,但却一个挥手,施法把塑形盆递了过去。 万剑一接过,继续挖灵芝操作。 他心里特别慌,眼前愈发模糊,情绪已在崩溃的边缘,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疯了,但又觉得可以理智地控制。 试了一个,不行。试了十个,也不行。试了上百个,还是不行。甚至周遭的肉身灵芝都快被他给挖空了。 闻岁的魂魄没有意识,就那么躺着。 万剑一的耐心变成了慌张,怨气越来越重,幻觉越来越多,甚至连旁人飘渺的交谈传来,在他耳里甚至都变成了嘲笑。 问知星君师无尘走过来,他居然不怕他,难得说:“天演机都没了,现在我们就是有修为的凡人而已,启明星君醒不过来也正常,你去问问王玄机怎么办解决吧。” 万剑一动作停顿喃喃:“我怕我来不及。” “听我一言吧。”博学的某判官赵东来来了,他流露出了鬼情冷暖,虽然跟万剑一有冲突,但至少说东华帝君跟启明星君有旧交。 赵东来:“天演机碎了,大家的八字命簿都各回各家了,启明星君的也应该是回他体内了的,你不妨直接将他的魂魄投入完整尸体里,试试?” 就像启明星君第一次化凡入世。 变成了闻岁那样。 “那他就,记不得我了。”万剑一于是懂了。 “没用。”王玄机被墨文敖泽架着胳膊来了,似乎老了十岁,一张脸遍布沧桑,他踉跄着过来触去他的明儿,泪眼婆娑。 “让他,重新投胎吧。”王玄机说道:“今非昔比,大家就都是凡人,肉身灵芝也不管用,投入死尸难免有怨气,不如让他彻彻底底地死了,转世轮回后总有血骨人身。” 万剑一挑眉,再细品刚才赵东来的话,让闻岁的魂魄投入死尸,那不就是活死人,说不定甚至还会比鬼怨气更为深重。 呵呵,好个心思深沉的东华帝君。 万剑一心里替从来向着旧主的闻岁悲凉。 濯尘:“意思是,我们若是肉身灵芝被打碎了,再找宝瑗星君塑形也救不活了吗?” 缨尘:“这问题根本无解,启明星君就是这么没的,谁还敢拿自己的肉身开玩笑。” “天演机没了,一切遵循自然规律。”王玄机深深叹了口气,说:“人神鬼妖共存,我而今也不知接下来这世道会有什么变化。” “这天下大事,从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无非乱世争雄罢了。”赵东来却嗤笑一声,目光灼灼带着浓烈恨意,看去了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前太白王玄机。 墨文顾念旧情,护住了王玄机安危。 敖泽则深吸了一口气,愤道:“赵东来,你已经不是东华帝君了。以为会再出现一个敖烨对你死心搭地吗?” 赵东来一僵,脸色白了白。因为就在不久前,敖烨已经当着他的面求死自爆了。 确实,赵东来意识到,今非昔比了。 他不甚在意,“那就拭目以待吧,诸君。”说罢,铁石心肠留下狠话,转身飞走了。 万剑一将闻岁魂魄交给了王玄机,也就是亲爹对自家儿子他才能彻底放心。王玄机掏出某九离紫火篮,收好了明儿的魂魄。 他对小王道:“你……皆时记得去找他。” 万剑一点头,众目睽睽离开了,无人敢拦,接下来,他要去处理一些烦人的琐事。 - 虫王万毒窟里,飞进一个黑影,接着,炸起了惊天动地的血红线潮。 “万剑一!就算是我下的毒又如何?!” “你以为老子怕你!老子的毒天下无敌!那三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得好死!!” “啊啊啊啊啊啊——” 万足蜈蚣凄厉而又悲惨的吼声传了出来。 仇事了毕,鬼王黑衣染血,取下蓝道婆面具走了出来,抬头看天高地阔,惊鸟乱飞。 他形单影只,恨意发泄后,怨气再次汹涌,对闻岁万般的思念和悲苦漫上心头,万剑一真的片刻也受不得失去他的滋味。 他漫无目的,去了摘星阁,已成了残垣断壁。他路过那道曾跟岁岁同行过的长廊,已指尖划过壁画,想起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心如刀割,相思刻骨铭心,只剩下痴苦。 还有供奉他的庙宇,都塌了,万剑一操纵红线扒开几根断柱,露出了他的神相来。 启明星君面相慈悲,依旧凛然不可侵犯,神奇的是,两边供烛燃得显眼,香火依旧。 香火竟然没有熄灭? 万剑一刚想过去细看,却听得一声脆响,某打扮得像农户的凡家女子提着菜篮子,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他,问:“你谁啊?” 鬼王正觉得奇怪,看去,她身后竟是一方阳光明媚破云泄光的翠色田地。他懂了,三界合为一体,现在到处是胡乱拼凑,想必是摘星阁不小心融到了这里。 “我,路过而已。”万剑一解释说。 “好眼熟,感觉像是在梦里见过似的。”那个农妇跨进来,看去启明星君的神相,打量了片刻后说:“这不是……月老吗?” “嘿,还真是,我梦见他后,不出几日就被我男人给上门提亲了,哈哈,真巧了。” 农妇很高兴地样子,放下手边菜篮子,提了裙摆磕头一跪道:“多谢了月老爷子,如我所愿,成就了我跟我男人的好姻缘。” “月老?”鬼王表示不太理解,怎么启明星君突然成了凡间的月老了呢。 “你不知道?”农妇起了身掸了掸衣裙,道:“想必你是不听神话故事的,我告诉你吧。” “月老爷子啊,其实是被逼的,据说他本来是上天庭的贵太子,结果下凡露了脸,被下地界鬼王看上了,逼他就范,一个神,一个鬼,这怎么能结成姻缘呢?” 鬼王眨了眨眼睛,震惊:“然后呢?” “月老死活不同意,于是鬼王就绑架他,还用红线整天给他织小被子,哄他睡觉,月老的爱好就是晒月亮睡觉,他感动了,于是决心成全天下有情人们,当了月老。” “……”这个故事的程度之离奇。 甚至让鬼王都不那么地怨气弥漫了。 “但是鬼王真的很坏!”万剑一猛地抬头。 听她振振有词,怒声:“鬼王对月老不是真心的,是为了利用他,鬼王是大坏蛋那种,把月老吃干抹净后,毁了上天庭,甚至破坏了三界,最近的地震就都是鬼王干的。” “这故事谁告诉你的?”万剑一表示谴责。 “我……做梦梦见的。”农妇嘿嘿笑了笑,挠了挠头,表示你别当真就当听一乐呵。 做梦,难道是神交,这女子是何方神圣? 万剑一再打量看她,见她体态丰盈,神全而气正,很有贵相,他脑子里电光火石,激动了,一个箭步就想跨过去看她手相。 结果却不料,那女子大惊失色,浑身泛光,从肚子里飞出一只金龙来猛地缠上了他,万剑一也慌了,想召唤出诡气挣扎离开。 然而怨气骤起,他一时间没办法控制身体,回头,万剑一直了眼睛,竟见着启明星君的神相似乎划下一行泪,靡音道:“听话,天下之乱,因你我而起,而今民间疾苦。” “既负神职,莫忘济世。” “我在人间再盼与你重逢。” 第76章 没人知道,启明星君濒死之际,也想明白了很多往事,作为上天庭创始神之一,他的真实实力不弱,堪比太白东华问天。 他自救过,没用,于是抽离出一缕神识,寄存去了摘星阁神相。 启明星君后知后觉,开始思考,自己死得太简单了,这只金色灵芝的来历绝不简单。 那只金色灵芝,的确来自于敖逸龙精浇灌,但是很有可能,本体灵芝却来自于艮仪星君的青铜宫殿,作为左使他很早听过那里,只以为是艮仪星君孕育灵芝土壤的地方。 上一次,他们碰见了敖烨跟赵东来。药不行作为下地界判官,跟艮仪星君有业务上的往来,而赵东来曾是精通医理的大夫。 第100章 药不行?赵东来可是大夫。 能拔了敖烨的龙脊而让他不死,也是开创肉身灵芝技术人员之一,他说自己药理不行,显然像自谦的笑话。 很可能是,药不行身份败露后,想跟敖烨再续前缘,而敖烨却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于是逃跑,他们俩去青铜宫殿,有极大的可能是赵东来抓了敖烨后绑的。 而鬼王万剑一,那阵子又在研究灵芝。 于是他们三个在青铜宫殿碰上了。 至于敖逸突然拿了金色灵芝跑来白玉京,看似理由充分,为了振兴龙族,可这个法子难道仅仅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吗? 敖逸没有这么聪明。 会不会是,敖烨去了青铜宫殿后,看到了药不行干的事,逃跑,回了龙宫后一家人唠了个嗑,接着他们就一拍即合,觉得这是大商机,于是又去向王玄机示好请教。 这一点本就值得令人生疑。 金色灵芝会不会就是青铜宫殿里的? 被人动过手脚的。 但这一切猜测都没有证据,启明星君也只是觉得,那个四个妖王对自己没有威胁,但凭他们那点三脚猫手段,害不了自己。 会是赵东来吗?毕竟东华帝君天姿卓越,不管是心计还是武力,都堪称一代天骄。 帝君这个称呼,绝非常人能驾驭。 能文能武,能智能谋,是基操。 哪怕是太白,也知道自己就是能算而已。启明星君当不了帝君,他也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打架厉害而已。 小王帝君是后起之秀,可太年轻了。 启明星君的确是月老,也确实是因为鬼王的小被子而管了姻缘,但还有一点是为着,他想找到问天的转世。 他们几个,其实启明星君跟问天帝君关系最好,因为她看似暴躁,脾气最好。 王玄机傲慢,赵东来深沉,师无尘寡言,林雯雯男人婆,大大咧咧,反而心直口快,她也有心眼筹谋,可她从不伤害任何人。 他们几个都是强势的人。 当初,王玄机跟赵东来掰了,师无尘也跟王玄机掰了,唯有林雯雯没跟王玄机掰了,也只她当帝君那段时间,几个人短暂和平。 毁天灭地不容易,可稳持和平也不容易。 接着问天帝君走后,她是功成身退惬意了,可上天庭立马翻天地覆,这种风雨欲来先跑路的猥琐做派。很难不让人多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但她不说。 启明星君想找到她。 于是,发现她投在这家农妇肚子里。 所以林雯雯的重生,究竟是天演机选的,还是问天帝君自己选的?这对出身寒窑的夫妇身上难道又有什么奥秘? 小王帝星为了他,跟王玄机深深绑定。 那么,风雨欲来,乱世起,启明星君为了小王,于是也要把他跟林雯雯牢牢绑定。 耗费最后一丝神识,也要让把好牌打得稀烂的鬼王重新再来。 - 然后发现…… 没有,根本没有。 这对农家夫妇非常普通,只是姓林而已。 好处是父母恩爱,和和美美,对女对儿一视同仁,但就是一贫如洗,非常寒苦。 启明星君不能离开神相,已然神识微弱,并且此处香火不盛,没有供奉,他清醒的时间不多,他甚至根本算不上一缕残魂。 只是意识投射罢了。 这一日,风高气爽,林父林母惯例去种地挖土去了,今日是个好大一个阳天。 林业白她姐林照青又钓鱼去了。 而今世局动荡,外头妖兽横行,到处都是人间惨案。此处或许是有月老庇佑,竟算得一方净土,方圆百里,屋舍俨然,人家密集,林家就是其中一个。 据说,林家姐弟出生之时,天清月明,林家草屋有华光照顶,宛如神降。行人纷纷驻足,骤然,传出一女婴啼哭,又有金龙若隐若现盘旋上空,很是奇相。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稳婆却道还有一子,说罢林母便声嘶力竭,艰难生产,出来了,稳婆却疑问这孩子为什么不哭,用力拍打,仍是不哭,像个傻子。 众人见,那道金龙忽地变了色,仿佛有红黑之邪气侵扰,一直苦苦挣扎,不知为何。 更奇的事来了,林母将一姐一弟抱入怀中,女婴哭着哭着,给了男婴一巴掌,这无心之举,竟让男婴啼哭,于是便擤出了浊液,化险为夷。 此事被传扬出去,大家纷纷说姐姐是天降祥瑞,而弟弟则是上辈子造孽,怨鬼转世。 于是从小到大,林照青便人见人爱。但是林业白则人见人厌,哪怕林父林母待一双儿女从未厚此薄彼,但这孩子仍不受待见。 还有,林业白胡言乱语,老是出现梦魇,然后又经常做些杀人作恶的噩梦,嘴里也不时冒出些神神叨叨的话来,仿佛有病。 不讨人喜欢,小伙子倒也无所谓,那就自己跟自己玩儿。 但他发现,自己的梦魇每每去月老庙就会散些许,于是打小就开始爱往庙里钻了。 今天,十九岁的小伙子溜进了月老庙,开始悲伤,一个耍贱躺地就开始鬼哭狼嚎:“月老爷爷救命啊!您看看我这脸,再看看我这胳膊,都是林照青那个母老虎给打的!您能不能派个男人把她给收了哇!” 然而从来没有回应,托梦也没有。 此处月老庇佑大家,庙宇自然也被当地百姓装点修缮过,很是整洁,林业白跟老庙主王老头很是熟络,今日他又不知所踪。 所以可劲耍泼皮无赖,滚地上翻来覆去,装哭却又没有眼泪,无聊得很,闹了一番,爬起来端详月老爷子的神相。 “好年轻啊你老爷子。”林业白认真点评:“而且还很好看,怪了,这般年轻就当了神仙,为什么大家伙又都要叫你老爷子?” 林业白无所事事,庙主王老爷子神出鬼没,今日不在,他嘴馋,拿起桌上的供果就嚼了起来啃得吧唧吧唧,说:“老爷子你不会怪我吧?咱俩什么交情我打小就认识你。” 一阵阴风吹来,灭了盏庙里的高蜡烛。 林业白吓得一激灵,擦了擦放回去,说:“好好好,我错了老爷子,我给您搁回去。”明明已经被啃了个大洞。 于是又一阵阴风,冷得林业白背脊发凉,见着另一只高蜡烛也熄灭了,他直了眼,然后拿了回来,小心翼翼问:“咋了?我误会您了吗?意思是您请我吃?” 没反应了。算了,林业白也不多心了,继续吃了起来,他正想走,可刚跨出去,见着外头烈日炎炎热得发慌,回家也没事,于是又折了回来,打算在庙里躲阴凉。 “哎呀现在外头妖物横行啊。”林业白来来回回转悠,道:“登天门的又来招新弟子了,可惜,我姐跟我都没有灵根,只能一辈子种地刨土。啧~那为什么他们说我俩出生时天降金龙呢?” “哦对对对,我姐的金龙,我是个大瘟神。”林业白一口下去咬得很重,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啊?!而且我干什么都不如她!” “你知道不,老爷子。上次,遇到个大蛇妖,我以为我没问题,结果差点死了,我姐一把菜刀手起刀落,直接把头给劈了!啊?啊……她吃什么长大的,她背着我吃了什么好东西?啊!我真的好讨厌她。” “还有最近,黄先生让抄书,我写得快,她不想写就让我帮她,不然就揍我。行吧,本是同根生,我帮了。结果第二天就被黄先生发现了,我已经很努力地把字写丑了,黄先生还是发现了。她字真的好丑!” “然后罚她背书,我以为我姐根本不会的,她居然流利地背出来了?骗子,她在家里从来不看书,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学习?无所谓,反正我每次都比她名次更高。” 林业白叹气:“对,我也就文的比她厉害。” 他说着说着,困了,想找个地儿睡觉,拿着蒲团,绕来绕去晃到了神相身后,正想用蒲团当枕头睡一觉,结果这一扭头去。 就看到了某凭空出现的长廊。 以前他也来过,就是堵什么也没有的墙。 林业白跨过去,看红纱纷飞,地面飘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但却根本想不起来,他过去将红纱撩开,看到了彩墨的壁画。 心间钝痛,脸上一凉。 竟然是眼泪不由自主划下。 “我这是怎么了?”林业白一摸,觉得奇怪。 壁画里的人,仙风道骨,白衣如月,飘渺悠远不染凡尘。但是,脸上却被涂了血色的黑墨,像是被谁侮辱,被谁厌恶。 “这是月老爷爷?”林业白看去他背影。 第77章 林业白踱步,打量审视,觉得很是奇怪,又去翻其他红纱查探下面的壁画。 无一例外,陪伴在月老爷子身边的,还有个黑漆漆的煤球,准确地说也是个人形,但却像是更为所不耻又厌恶的存在。 几乎所有有他的画面,都被抹上了漆黑的蜡色涂料,万众唾弃。 第101章 像是黑球犯了滔天大错。 林业白托着下巴,道:“怪了,既然是这个黑球的错,那又关月老爷子什么事呢?” 他继续走,不知为何,黑球越来越小,林业白也感觉心尖发酸,很是难过,他忍着这种不适,往最尽头的壁画看去。 第一副画,月老爷子没有被涂脸,因为他飞在高空,宛如不容侵犯的神祇,当晚月明高空,那个人白袍胜雪,手侧一柄飞剑。 林业白对上了他的脸,脑门剧痛,胸口发闷,甚至忍不住泪流满面,万般酸涩的悲悯神伤袭上心头痛不欲生。 良久,灵魂哭够了,这种感觉才消失了。 太奇怪了,林业白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下意识想去抠黑球看他的脸,正过去,听得庙里传来耳熟的呼喊唤声。 “林业白!你姐出事了!你人呢?你爹娘我没在你家找见!她跟一条龙打起来了!” 林业白一听,急了,当即冲出走廊跳回庙里,结果正好撞上了黄先生他儿子,黄三。 左眼右眼不对称,一大一小,总之看起来就透着股子脑子不好的傻劲儿。 黄三瞪大了眼睛:“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儿啊,走廊。”林业白随口一提,黄三却表情悚然,道:“哪里有走廊?哥们,你又被鬼上身了?” 说起来黄先生一介秀才,好不容易得子,结果小伙子文武都不全,不然黄三又怎么会跟瘟神林二玩在一起。 林业白也奇怪,扭头看去,明明就是走廊,可黄三却踱步过去还拍了拍,扯嘴皮子,认真回答:“这就是一面什么也没有的墙。” “额……好吧。”林业白懂了,故意的,那走廊里的壁画应该是月老只让自己看的。 他一把勾搭上了黄三的肩膀,正要出去,黄三却说哥们不如我背你吧。说罢就扛了他起来,背上,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说起来,黄三干啥啥不行,但就是腿脚麻溜,长得跟个竹竿似的跑起来比风还快。最奇的是,他就背得动林业白,哪怕他姐林照青更轻巧,但黄三就只背得动他哥们。 于是日光热烈,骑人的小伙穿田而过。 看气了正蹲地上扯草的黄家嫂子,她吼:“老三你干什么又驮林业白?!你是他家的驴吗?林老二你丫的!还笑!找抽吗?告诉你爹娘让你姐打死你!你俩看着点!!” “拜拜黄嫂——”林业白背着她招了招手。 田路干燥,草香芬芳,远远看去一叶扁舟空寂无人,宛在水中央不动,波澜淡淡。 “我姐呢?”林业白正从黄三背上滑下来。 黄三一指,只见,惊天蓝爆在云里闪光,然后自天际瘫软跌落而下一条巨大的龙,庞然大物砸湖里,整起恐怖的惊涛骇浪。 细看,她姐林照青一身粗布麻衣抓着龙角,抬头望哪儿不搭理他们,像是以凡人之力直接干死了这条超出她体积数倍的大龙。 高浪落雨,看得黄三星星眼说哇青姐好棒,看得林业白嘴都合不上,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还是讨厌这个男人婆。 “不错。”自小船上走出一白须老头,很眼熟,分明是月老庙主神龙不见首尾的王老头,其身后,还跟了两个锦袍华服男子。 敖泽敖逸齐齐回头,看去曾经的小王帝星,小龙人还被他爹给拍了拍肩示意别伤感,可惜,林业白已经不认得他们了。 林照青皱眉,脚下那条龙像是要起来,她几个腾身踏水跳上了岸边,自己在落地时都觉得奇怪,护至林业白跟黄老三身前。 王玄机一如既往,开启师祖模式:“林雯……照青,你天赋异禀,入我登天门,老夫传你无上功法,从此你便可改天换命,即可逍遥自在,也可除魔卫道,更可以追求至尊,角逐中原。” 只见原本被揍的那条龙小了些许,潜入水里,游至他们三所在的小叶舟身旁冒了个头,冒出来对船上二位附耳说了句什么。 林业白看去他姐,心里莫名有些失衡,却不料她姐居然道:“修仙之途,太过薄情,无一不是斩灭俗缘孤老永生,我不喜欢。” 说罢,她掉头就走,小小年纪已逼味十足,再不看王玄机一眼,一巴掌拍去了林业白的脑门。“愣着干什么?走了,回家吃饭。” 林业白微愕,同时很是惊喜,屁颠屁颠跟上了他姐返程,他多心回头望了那三人一眼,没看到失望,反而是相视失笑。 - “我总觉得她还记得。”竟然是水里那条龙最先发话,很显然,除了敖烨,不会再是其他人。 所谓的自爆,不过骗过赵东来而已。 毕竟跟“绝咒”很像的一种咒:“锁血咒”。当初赵东来就是用这个咒骗过王玄机的,东华帝君给自己下的“锁血咒”而不是“绝咒”。 风水轮流转,而今又换成了敖烨以龙形隐姓埋名,再也不会让赵东来知道他的存在。 “应该不会。”敖泽道:“问天,大抵真是倦了,这辈子投生林姓人家,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想必是来了却心中俗念的。” 敖烨点头:“也是,她上辈子早早拜入师门,而后一直没机会对家人尽子女之孝恩,林雯雯最后悔的就是没见到她爹最后一面。” “但她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敖逸怅然道:“启明星君眼光毒辣,问天帝君即便想抽身事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下也是不能的。” 王玄机若有所思道:“林照青,人生自古谁无死,说不定,人家林雯雯就是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死并不可怕,死得万众唾弃,才可怕。” “照青炼业白……”敖逸细品,拍了拍手,道:“都说启明星君不够多智,我看并非,小王帝星上辈子罪孽深厚,若想再成人皇,便只能以‘火炼杀青铸明史,濯缨改名留业白’的方式重活一世了。” “要清白啊。”王玄机哼了声,有些不大舒坦的样子,像是他家明儿太过纯粹的追求,反而让他这个自命清高的老派,自惭形愧了。 “恐怕,启明星君跟问天帝君有过共识,我们不知道罢了,不然这种绝非易事。”敖泽说。 敖逸道:“苍生有难,既负神职,理应济世,我们应当有这个‘吾辈义不容辞’的信念。” 他说罢,腾身飞走离开,向是奔了林家去。 - “姐姐,你真不后悔?”林业白始终想不通,“现在这世道到处是妖物,成为修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同意?” 林照青:“我问你,我们爹娘干什么的?” “农民,种地的。”林业白抠了抠耳朵,说:“咋了?登天门到处收徒,而且规模排场特别大,还背靠长生天龙族,好厉害的。” “到处收徒,说明来者不拒。规模很大,说明质量参差不齐。排场很大,说明正事不办画蛇添足……”林照青勾唇一笑,道:“爹娘都不是修士,凭什么一个陌生人会善心大发,这天下资质好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就独我会得到高人的青睐有加?” “我可不想当了老头的妾室或鼎炉。”林照青挑眉,眯着眼睛盯去弟弟,道:“你?要么夺舍,要么抓你当傀儡。不然的话,人家位高权重反认你当大哥?” 林业白哑口无言,默认了。结果看去,自家土屋近在眼前,有个小帅哥杵在原地,像是刚才船上华服男较为年轻的一位。 敖逸现今已炼化了龙角,完全的人形。 他拱手一礼,对林业白:“这位小友,失礼了,你与我有位故人相似,不知可否邀你去我白玉京共饮一杯?” “骗子,别信。”林照青附耳对弟弟叮嘱。 “好啊,不过——”林业白挽上了他姐胳膊,定声:“我一个人害怕,我要带上我姐姐一起去。”林照青瞪大了眼睛好想给他一拳。 “可以。”敖逸微笑,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问,再次友声:“我是生人,与二位并不熟识,你们对我有戒备之心也很正常。但我想,长生天白玉京的名声你们也听过,人妖鬼和平共处,且城里严令禁止斗殴。” 敖逸递去浅蓝贝壳,“这个,乃我龙族象征,既可以传音,也可以代表身份通行,拿着它你们可在白玉京来去自如,任意消费,尽情玩乐,都由我龙族买单。” “对了,我叫敖逸,现任龙王。”见林照青挤眉弄眼,林业白于是犹豫接过。 “你们可以当没看到,也可以来白玉京逛逛再走掉,我在摘星阁等你们,随时恭候。”说罢就不再强求,龙王点地飞起飘然而去。 “大、大款啊。”黄三露出开了眼般的艳羡。 是夜,林家爹娘一身热汗回家,林氏姐弟已先备好了晚饭,双双心照不宣,饭桌上都没有提起白天遇到了龙王的事。 “慢着,青儿留下,小白去洗碗。爹娘有话要跟你姐姐说。”林父说着话,同时林照青也注意到了林母的欲言又止。林业白点头,把碗筷收了走掉,但其实蹲在墙角扒拉着门边偷听。 第102章 “青儿,你也不小了。”林父语重心长,道:“隔壁家花儿都嫁了,你懂爹的意思吧?” 林照青脸色骤冷问:“是,镇上卖米的张员外他儿子又……”林母轻轻砸了砸桌子急道:“青儿,张家小伙一表人才的,配你是绰绰有余,像咱们这样的穷人家,他……” “我根本不认识他!”林照青捏紧了衣裙。 “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做主。”林父正声,说这话时还是带着为难,道:“人家张家是真的有诚意,不仅要出彩礼,还说私下给咱家添嫁妆,媒婆甚至保证说你是一定是张家正妻。” “还有那个……”林母终于吞吞吐吐,难堪道:“青儿,你是姐姐,要为你弟弟日后娶媳妇着想。爹娘从小到大,不是从来待你跟小白一视同仁的么?” “我不同意!”林照青还没开口,竟是偷听的林业白冲了进来,带气怒道:“姐姐不想嫁那就不嫁!牺牲姐姐的幸福而成全弟弟,那我又算什么男人?我头一个不同意!” 林照青眨了眨眼看向他,鼻头发酸。 林母欲言又止,看向林父。林父却垂头丧气,带着烦躁,一砸桌面,道:“青儿,小白,爹娘都只是个刨土的农户,能将你姐弟俩白白胖胖地拉扯成人……唉,这都是我们父母应该做的,我就不提了。” “只是你俩要明事理,爹娘是不会害你们的,尤其是你姐的婚事这方面,张家卖粮,首先就饿不死,张老大青儿你也是见过的,大了你三四岁,五官端正,嘴巴也甜……” 林父话音未落,林母又抓上了林照青的手,道:“青儿,你漂亮,就要趁年轻嫁好点,镇上再没有比这更富足的人家了,更可况张老大还看上你了,他家就他就一个儿子。你仔细听娘说,你看娘,娘跟爹虽然关系好,也幸福和美,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女人何必活得这么辛苦,对吧?” 林照青喉咙一哽,道:“他,他知道我脾气大吗?我们村里都知道,我是个母老虎。” “知道,知道的。”林母搂了搂她肩膀,说:“你小时候揍过他,后来他们家搬镇上了,这几年卖米才发了财的,就想找个厉害的主母镇家宅里的下人呢。” “哦,张麻子,原来是他。”林照青喃喃。 “姐……”林业白留意着他姐的态度神色。 “我……”林照青确实犹豫了,可林业白忽地一巴掌拍了蓝色贝壳上来,他莫名道:“男人有钱就变坏,谁晓得张麻子日后不会三妻四妾!这分明就是让姐姐去当管家媳妇的,指不定还有个厉害的恶婆婆呢。” 那只贝壳,此时此刻在林照青眼里,宛如一扇闪闪发光的明灯似地灿烂指路。她既觉得向往,又觉得迷茫,还有犹豫。 “算了今个天都这么黑了,歇了吧。”林父瞧得她那么为难的样儿,索性不逼她了,说罢去了厨屋里烧热水。还嚷嚷道林业白你死小子怎么不来洗碗。 林业白却拉了林照青走,说我跟我姐出去溜达一圈说两句悄悄话。林照青同意了。 夜黑星明,姐弟俩一前一后,林照青看到林业白往了月老庙走去,吓得嘴角抽搐,一脚踹了过去把他捶地上道:“太恶心了,你想跟我聊什么?说错话别怪我揍哭你。” “你已经揍了我了……”林业白趴地上,面埋土里闷闷吃痛,他没急着爬起来,说:“我是想说,你不乐意嫁,我支持你。甚至如果爹娘强迫你,我就带你逃婚啥的。” 林照青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眼带笑意,说:“你连我都打不过,哪里来的自信?” “我只是觉得,姐姐都是能被登天门邀请的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局限自己于这方寸之地。”林业白别了别脸,一嘴泥巴沙子咳嗽道:“要么你就躲月老庙去,等那个老爷子再出现,你跟着他拜入登天门当修士。” “要么你就跟我走,我们去白玉京找那个龙王,看他打算玩什么花样,再做打算。” 林照青松开了他,跟林业白握了个手把他给拽了起来,说:“不,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想让张麻子放弃这个念头,村口墙上的讣告看了吗?昨个朝廷贴的,我想充军。” “朝廷的兵从来是送命的!”林业白急了。 是了,而今各派仙门为尊,又以登天门最为强盛,凡尘朝廷都不过是附庸罢了,就连各国皇室都不得不送质子以求庇护。 朝廷的兵,尤其他们所在的须国,多数都是在人妖之争中作先锋当炮灰的。 “不打仗,煮大锅菜的伙妇,要能挑能抗。”林照青带着好笑看向弟弟,释然又轻快,道:“是,我也不想种一辈子地,但没办法,我跟你都没有灵根,与其去修仙争天寿,不如出走让成为人的这一生活得精彩些。” “可……”还是很危险,很辛苦。 林业白却没说下去,只见她林照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只手比了比几颗星星,道:“的确是方寸之地,若只为了婚姻家庭儿女……这很好,对我来说,未免太过无趣。不妨,你我都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看看谁走得更远?”林业白点头,接过了她的话茬。得了林照青好大的白眼,就晓得这死小子什么都爱跟自己争输赢。 “山高水长,姐姐跟你有缘再见。”林照青转身,摇了摇手,悠哉悠哉回去睡觉去了。 - 次日,林照青告诉了老父老母自己的想法,竟没有被反驳,只是看到二老泪眼婆娑,然后父母姐抱在一块说了几句话。 最后,林照青叩响了黄先生家门,托黄三的交情请了一封书信,进了衙门征兵处。 林业白故意起得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中午做了饭,饭桌上拿出贝壳说自己被某高人看上了,即将去长生天白玉京修行。 林父林母才意识到,原来姐弟俩昨晚出去就是交心的,彼此都打定了主意要各自安好去闯一闯。一时间又是悲又是怜的,可惜双双心意已定劝也不听,便由他们去了。 “难怪昨夜里青儿睡不着。”林母扛上了锄头,终究心里还是难受的:“现在这家里就只剩你我俩老的了,唉……” “小白也是翻来覆去的愁。”林父颓丧叹道:“你忘了?生他俩的时候咱家屋顶还天降金龙呢。看开点吧,吉人自有天相,指不定天上神仙下凡,我就觉得他俩不一般。” 第78章 林业白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年少迷茫总是会跟自命不凡混在一起。 他从没出过远门,去长生天的那段路,是林业白这辈子人生的重大突破,一连半个月,都远征在的路上。时而斗志昂扬,时而垂头丧气,时而自信满满,时而沮丧失落。对未来的向往期待又总会被露骨的现实击溃。 他看星星,看月亮,脚踏落花雨,手接地流泉,偶尔想起月老爷子,还有曾经奇怪的壁画,会想知道他跟黑球曾发生了什么。 夜里做梦,经常会发现自己在血海里走啊走,海浪很大,却沉寂无声,那种空灵而天地间独自己一人的感觉,甚至只有呼吸陪伴自己。 林业白从不孤单,因为早已习以为常,他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带着使命来的,这种错觉无可言说,就算哪怕他失去了前世的记忆。 但灵魂里的东西,刻骨铭心。 就像那一张张壁画,只是触,就心痛得难以言说,深埋在骨髓里的悲悯,无能为力让人绝望。 虽然事在人为,但这世上应该真的有天道吧。 林业白这么想,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梦里也没有遇见过过,但总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应该有个很爱很爱的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 - 终于,白玉京到了。 他一脚跨进去,看红黄璀璨,看暖灯烛笼,妖来妖往熙熙攘攘,七彩斑斓的各种法器灵宝妖冶又闪动光芒,大家都很忙,林业白觉得自己渺小又不值一提,但他很喜欢这里。 小伙子攥紧了手心里的贝壳,长了小心眼,免得着急了被有心人给算计,然后兴高采烈地穿梭在各家繁茂的店铺去。 白玉京果真不负当今世间之盛。 林业白打听消息,这才知道了很多前尘往事。 原来是鬼王喜欢月老,绑了他来白玉京玩儿,结果却不小心害得他死了,甚至还毁了曾经维系三界的天演机,于是天崩地裂万众归一。 此事后,鬼王被三界各族讨厌,甚至连带着无辜惨死的月老,不知为何,月老没后,鬼王也销声匿迹了。现下是无人知晓他们下落。 自曾经上天庭消灭后,龙族接管了白玉京将之发扬光大,并且如今已成了它们一家独大的局面,什么狐羽蛇虫再不敢对他们有任何置喙。 “所以,月老真的很好看吗?”林业白坐茶馆里,听着说书先生的唾沫横飞,开始好奇,随口对隔壁桌子某位嗑瓜子的妹子很好奇。 “神仙嘛,我觉得大抵是气质。”这妹子磕着瓜子敲着二郎腿,随口一答说:“不过如果是你,应该会觉得他简直就是绝世容颜。” 第103章 林业白皱了皱眉,表示不太明白她这句话。 “盆师妹,又乱说话。”殊料,这一桌子竟都是这妹子的熟人,而这位摇着折扇的男人,显然是曾经的巽风星君,如今却为人哥表,像个温婉宽宏的大师兄,又名:单风。 “叫我瑗瑗就好。”曾经的宝瑗星君回答。 “小兄弟看着面善,入我育才仙门如何?”另有一位瞳孔是红色,看起来老实憨厚但不失气质俊朗的男人道:“我们可比登天门要福利待遇好得多多了~” 曾经离火星君,现今的邵火。 而震雷星君正在那边跟一群猪头打牌,又输了,被他们起哄:“哎呀大雷姐姐怎么回事啊?今天手气怎么这么不好呀~” 单风(扇风)邵火(烧火)大雷(打雷)。 每次宝瑗跟他们三个一起出来总觉得拉低了自己的智商,在外面从来不叫他们凡名。 林业白呵呵一笑,道:“这个,不不不,晚辈没有灵根,也不是来白玉京拜师学艺的,就只是受人所托特地来此游玩一番。” “人各有志,缘分强求不得。”一声干净而又清亮的嗓音传来,林业白看去,是红衣黑裘皮肤白得透明的来人。容貌阴柔,雌雄难辨,看似瘦削却并不羸弱,正是问知星君师无尘。 “小兄弟是受了龙王敖逸所托来的吧。”他开门见山,不多废话道:“你可知,当今的白玉京格局是由谁而构成的?你这一趟来得巧,正撞上了须国皇子回京。” 林业白摇头,听他们说白玉京当下局面。 龙族独大,但跟登天门互为倚仗,当初龙族跟登天门互相干了一架,彼此都元气大伤,不知因何而冰释前嫌了,像是因为鬼王月老之死才造就了今日之局。 现而今,他们的联手是强强组合,方可制衡其他妖族或者人修势力,甚至现在就连都各国朝廷皇室都不得不听,将本家的儿子给送来白玉京当人质。 须国二皇子,就是其中一个。 也是林业白所在的须国,他有所了解,据说是襁褓时就被送来了,乳母太监护卫丫鬟,简直是要啥啥没有,跟被嫌弃扔来的差不多。 坊间有言,二皇子生母微贱,是须国皇帝醉酒后误事临幸了一丑陋宫女,谁知还真怀了子嗣,可惜宫女福薄,生二皇子时难产死了。 二皇子打小不受宠,又正逢大皇子被封太子,趁须国皇帝病重暗渡陈仓将二皇子送了来,本以为他来此妖王之地必定备受欺凌而死,谁料二皇子竟还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十九岁,竟熬到了须国皇帝驾崩的这一天。 父亲死了,当儿子的怎么也得回去瞧瞧。 无论是否夺嫡,须国二皇子回京在即。 “哦~原来如此。”林业白一如既往洞察,道:“须国二皇子此次回京,恐怕九死一生,若真回去了,也难逃已贵为太子的大哥迫害。” “是了,并且我再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宝瑗压低了嗓门附耳告诉小兄弟,友声道:“二皇子之所以能够在苟延喘喘白玉京这么久,是因为登天门王掌门想利用他,不然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质皇子早该死了。你猜猜,白玉京和登天门为什么要留着他?” 林业白啧了两声,然后低声说:“好歹是从小带大的,关系好。”他当下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恶劣。 师无尘:“因为白玉京跟登天门想掌握朝廷。留着二皇子,其实是多了颗棋子,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说法,其实二皇子自幼离开朝堂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本人也不想回去。” “但是,白玉京已经不会留他了。”宝瑗冷声。 林业白脸色骤白,莫名共情,觉得这二皇子未免也太惨了些,竟是两头为难无处容身。 “哎呀我说你两个真的够了。”巽风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表示安慰,啧声:“瞧瞧人家才十多岁小娃娃呢这不是,就应该乐呵呵的年纪,你们说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林业白推开了他的手,皱眉凝声:“我想问,你们是不是认识我,告诉我这么多干什么?这个二皇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十九岁,你也十九岁。”师无尘勾唇,道:“并且二皇子打小就离了家,须国那边恐怕连二皇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有啊——据说二皇子已经失踪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跑,难道傻乎乎地去送死吗?” 林业白腾身猛站起来了,兜里还藏着那只蓝色贝壳,现而今摸起来竟觉得冰冷又彻骨。 他颤声:“那个龙王……为什么这么害我?” 因为你是小王帝星。 几位前神君心里同时默声嘀咕。 ——其实他们的猜疑当然合理,敖逸如今是龙王,连王玄机都不得不敬他三分,为了义气而去邀已经是凡人的兄弟共享天下? 简直笑话。 离火也看着小兄弟的脸色骤变,真是可怜,曾经当小王帝星的时候,就如履薄冰,步步杀机,而今都又转世重生了还是逃不开宿命。 所以什么无上至尊,权力巅峰,若都像了赵东来那样,反而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对啊,东华帝君也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我要去问问!”林业白一砸桌面,径直地往了摘星阁而去,害得师无尘拦都拦不住。 他直了大眼睛,嘴角抽搐,很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抓了抓头发急道:“他?他听了我们这番话,不是应该心生戒备,要么吓得魂不附体回他家再不出来,要么跪下磕头拜师对老子毕恭毕敬吗?怎么……还跑去找只见过一面的敖逸了呢。” “兄弟之间的羁绊。”打完牌回来的震雷回答。 宝瑗:“不如我们下次就告诉他就是鬼王,然后造谣鬼王跟龙王有一腿,嘿嘿嘿嘿~” 师无尘哼了声,“小人行径。”然后拂袖就走。 “盆儿,造谣就造谣,你为什么要嘿嘿嘿?”巽风好奇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宝瑗:“你再叫我盆儿我真甩盆儿砸你了!!” - 林业白问过路,带着贝壳进了摘星阁。 林业白递去贝壳,那名龙角侍女眼前一亮,然后恭恭敬敬说请随我来,便领他往里走去。 小伙子没经历过这种优待,一个劲说谢谢,然后四下打量阁里的装束,不是金碧辉煌,但也波光粼粼,很像大海,浅蓝色且水晶玛瑙珊瑚等各色玩意儿新奇又精致,数不胜数。 林业白觉得熟悉而又亲切,总感觉哪里见过。 穿过一条赤红走廊,庭下碧叶荷花,各色鲤鱼欢快浮游无所依,甚至尾随自己走了一路。小伙觉得好可爱,听耳边哗啦水声,粉蓝色美人鱼跃水而出,飞过自己抛了个大媚眼,然后又扎回了水里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 林业白刚想问问,见着某登天门装束的男子急匆匆冲了出来,一个滑铲跪了地上扑腾,双手抢地磕头道:“哥们你终于来了!太好了!小的顾二在这里见过英雄!他们也称呼我胖子,正是须国二皇子本人是也,听龙王大哥说就是勇士你要替我回去是吧?” 顾二,名顾辞,字顾念安。 此人趴地上,像极了一滩肉泥。又胖,又肥,抬头说话五官挤在了一起,且脸上还真密密麻麻长满了麻子,甚至肉疙瘩。 林小伙刚想拒绝,他已又站了起来,摇了摇指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各有志,不要劝我,哪怕龙王跟王老爷子都很挺我,但是我无心朝政,我就是更喜欢仗剑浪迹天涯。” “来来来,随我来。”胖子一把攥上了他手,亲昵得像是他们真的是对好兄弟那样,说:“我立马就告诉你,带你了解一下我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那个姓闻的小白脸暴力狂……” “什么?”林业白被他给了直接拖拽了进去。 刚一进去,顿时感觉温度都下降了几分,龙王敖逸叠坐一玉色莲台上,冷声道:“胖子够了,别搞怪,你吓着我们的客人了。” “是是是大哥。”顾二对他赔笑,又对林业白小心翼翼友好道:“这位就是龙王,敖逸,你知道的吧?嘿嘿,长生天之主,妖族之王,也是我的大哥哈哈哈,多亏了他的庇佑,我顾二才能有今天的潇洒自在。” 林业白点头,却扯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这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姿态,伏小做低,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带着无尽的无奈和苦涩。 “我听了二皇子的故事,也猜到了龙王找我是为了救他。抱歉,我拒绝。”林业白定声道:“顾二皇子都姑且两头为难,知道此行必死无疑,我一介凡俗俗子,没有灵根,也不曾修行,我怕死得很,恐不能全身而退。” “须国大皇子贪图享乐,宁可割地赔款,也不愿奋勇拼杀,须国向来被燕国虎视眈眈。”敖逸闭着眼睛,随口道:“林业白,若我记得不错,你姐姐已从了军,她一个女子都记得‘位卑未敢忘忧国’,而你这个男子呢?” “还有,你有爹有娘,若是哪天燕国铁骑踏破了须国,你难不成乐意看着你爹娘跟你一起颠沛流离、流离失所?”敖逸头也不抬。 第104章 林业白还想再说,敖逸却又打断了他继续:“你出生时天降金龙,就说明你是天生至尊,此生就是要平定乱世,济世救人的。是你的金龙!而不是你姐姐的!我何必撒这个慌。” 好厉害的嘴,林业白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的。 敖逸心里想的则是:我跟曾经的你学的。 “对对对哥们。”顾二紧接着去翻箱倒柜,拿出来了一画轴,“你别不信,真的,这人啊就是不得不信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打小就知道这辈子没那个成龙成凤的命,也不想,你看我这种猪头,就算真当了皇帝那妃子对着我也下不去嘴啊对吧。” 他跑过来,展开给林业白看:“你跟我一换,你就是须国二皇子,到时候嘎嘎乱杀当了皇帝,就是你问鼎天下,要啥有啥应有尽有。” 林业白接过,扫过去,视线就彻底定在那张画轴里的人相上挪不开了。那个人—— 分明就是庙里的月老爷子! “这个,到时候来接你回京的,据说小时候也是他护送我从须国皇城平安至白玉京的,不然我早被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哥整死了。” 林业白抚着那人的画相,心尖再次汹涌。 “闻太师之子,叫啥来着我忘了,就姓闻,现在是须国御前大将军,总之很猛很能打。”顾二继续喋喋不休叮嘱:“你就只需要防备他,毕竟也就他见过我小时候长啥样,不过嘛,那阵子我才是婴儿,他都二十岁了。” “现在小小的老子是面目全非了,胖了一圈,嘿嘿,不过你到时候就说自己最近消化不良,瘦了,哎呀无所谓,二皇子是谁根本不重要。反正大家也不在乎~都以为我必死无疑,信不信回去半路上我大哥绝对派杀手砍我。” “我答应了。”林业白很理所应当地接过了那幅画,眉眼弯弯,满心眼期待和无所畏惧。 “闻将军什么时候来接我?”小伙子立马入戏。 “哎呦呦呦呦……这真是。”顾二皇子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同时看去敖逸瘪嘴,他也冲自己挑了个眉表示这事儿成了。 第79章 林业白整理自己身上衣裳。 就在几日内,他已改头换面,完全成了活脱脱的顾二爷,从一个农村土小子摇身一变成了须国的二皇子。 “我觉得,太假了,人家又不是傻的。”林业白还是有点后怕,万一被戳穿了岂不是就地斩杀,然而他却对上了龙王敖逸的郑重拍肩膀。 “说实话吧,顾二当初是被须国抛弃的存在,我们也将顾二视作一枚棋子培养,可多年相处,彼此总有感情,他也不是个傻的,又怎么会真愿意九死一生去搏命?” 林业白还想再问,敖逸却先一步坦诚道:“是,顾二是我们长生天想掌枢须国朝廷的突破口。龙族也好,人修登天门也罢,而今势力遍布天下,哪怕人皇也对我们俯首称臣,类似须国,终究只是弱势群体畏惧攀附强者罢了。” “实不相瞒,我不行,我是龙族,我生来就是有立场的,只能当妖族之王。登天门掌门也不行了,因为他老了,没心力了。” “林公子,上一世,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敖逸道:“你别怀疑,以你现在的本领,我想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我没那么做。” “就因为我是你朋友吗?”林业白反问道。 敖逸:“当然不止这个理由,你短暂而又璀璨的生命中,还有很多受过你恩惠的存在,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甚至我还伤害过你,而你从来没有对我起过杀心。甚至长生天能有今天,也是当初是你送我的。” 林业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有点尴尬,不知所措的态度,敖逸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地踱步看去窗外熙熙攘攘,回答:“我将振兴龙族作为毕生的追求,而你,若是披着顾二的衣裳走出白玉京,那么你将面临的,更是一条艰苦而又明争暗斗的坎坷之路。” “长生天当时一片废墟,是我将此处重现辉煌。”敖逸目光如水回答:“出于旧情,我提醒了你,也给你指了属于你的方向,所以我再也不欠你,别指望我会再帮助你。” “好吧。”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此一想,林业白果真觉着他的行为合理多了,小伙子还问了句顾二为什么不跑也不愿意…… 敖逸折返桌上喝了口水,觉得好烦,自己成了龙王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又耐着性子道:“顾二皇子本也一表人才,你觉得他为何要肥头大耳,油嘴滑舌,还伏小做低,当个大家所不耻的乐子人?” “他……故意的。”林业白后脊发凉,反问:“你们定是胁迫了他,不然他何至于防备至此,这简直就如同宋江吃屎,你们……” “因为他是聪明人。”敖逸意味深长地抬眼:“我们也用心教他,其实小王帝星,这世上有才有智之人很多很多,顾二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很多方面比你更一点就透。” “顾二不去,是因为他不想去,并不是他真的没能力去。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胖子就乐意当个逍遥自在的胖子,吃喝玩乐,躲在长生天当一辈子装糊涂的人。” “什么小王帝星?”林业白呼吸一紧,皱眉。 敖逸却并不打算告诉他:“抱歉,说多了。你姑且认为是个天姿卓绝的年轻人罢了。” “我,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林业白显得犹豫,敖逸却斟了杯酒,上了盏茶,道:“你可以选,是当醉鬼?还是当侠客?” 林业白眯着眼睛,觉得这幕很熟悉,像是触动了记忆似的,道:“什么是侠客?” “乡野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旅途中,随心所欲仗剑走天涯是。朝堂中,扶大厦之将倾挽末世于狂澜,都是侠客。”敖逸露出了神秘而又带着试探的深沉微笑。 “这世上就是很奇怪,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恨你的人甚至莫名其妙,可你分明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敖逸像是诅咒:“林业白,你要知道,你这辈子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从某种方面来说,你其实没得选,自你踏进了长生天那一刻,宿命便无法回头。” 林业白抿唇,显得倔犟又疯狂,他定声道:“那我一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我什么都不怕,任何外物都不能挡我前行,我一定要像个凡夫俗子那样,平安老死!” “很有追求,去吧。”敖逸抬了抬下巴。 林业白出去了,敖逸细品着最后那句话,扭了扭脖子,而后眼神一凝,毛骨悚然地看去他的背影,道:“平安老死?你已经被那么多人恨了,还居然胆敢痴心妄想平安老死?哈哈哈,老哥们,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信、又心眼黑啊。” 从来风度的龙王甚至翻了个白眼,哼声:“果然,天才么,就是会讨了所有人的厌!” - 天边微曦,林业白站在白玉京城门口。 他摩挲着袖子里的衣角,心里感概万千,平静的脸色中藏着狂风骤雨,害怕又期待,忐忑又紧张,接着便见着了那陆陆续续人头攒动踏着日光而来的车队列马。 他背光而来,林业白看得模糊,不知为何,已经一眼沦陷,心跳根本就无法欲盖弥彰。 那也是闻昭第一次见到他。 个子挺高,但脸色不太好,带着天生阴鸷和疏离霸气,若是启明星君还有记忆的话,定会说林业白是前两世中最帅的那一个。 但实则这死小子也是最最没有骨气的。 林业白再仔细看去,脑子轰然一炸,真就是跟月老相一模一样,好看,好好看,像月光,和煦而又明朗,带着逼人且勾他心魄的诱惑,打第一眼见着就觉得世间再无比他好看的人。 然后他心惊胆战看去另一个老爷子,也是眼熟,但不认识,遍布皱纹,显得面黄肌瘦,一双眼炯炯有神。 同样的,林业白呼吸喘重,脑子飞速旋转,浑身汗毛骤起,对未知强大的恐惧胜过了所有。他站着一动不动,看起来气质周正冷毅,其实是因为紧张而腿僵了。 他明确自己即将鲤鱼跃龙门,有点紧张。 闻将军翻身下马,皱眉打量,也不认识他,心里也纳闷怀揣着奇怪,下意识单膝跪地一礼,颔首低眉:“臣闻昭,见过二皇子。” 闻昭,字明卿。 “闻将军……”林业白在他下跪的同时蹲身,闻昭一惊,虽然跟他素未谋面,但也知晓他是胖子,已开始心有一丝疑虑。 闻昭问:“二皇子瘦了?”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是问题,还是陈述,林业白被这句话吓得毛骨悚然。 只见小伙子大汗淋漓,带着畏惧和试探,凑近他附耳道:“不知,可否救小人一命?” 闻昭心里略过万种疑问,但很显然他这句话说得巧妙:“救小人一命”。简单,信息量巨大,暗藏杀机和无奈:我是个小人物,我也不想冒名顶替来的,‘救’字显得好无辜。 第105章 “也罢。”闻将军显然是好人,搀扶了他起来,而后心思缜密,还多心向了旁人辩解:“二皇子身子不适,不便立即上路奔劳,太师,不如我们整军留宿白玉京一日?” 闻太师扫了他一眼,瘪嘴,但却没有答应:“闻将军莫非是觉得二皇子不是二皇子,怪了,可这须国的二皇子又还能有谁呢?” 也对,闻昭当即疑虑尽失,早听说二皇子失踪已久,莫非是他早被长生天整死了,这个小子也是替死鬼来着? 先帝驾崩,须国太子登基在即,闻将军从来就是闻太师的人,而闻太师更是先帝的心腹,说起来而今的须国可以说是他们闻家的天下也不为过,老爹掌权,儿子又立下赫赫战功,大皇子也不敢得罪了他们。 当初闻家留二皇子一命,就是为着威胁,提醒大皇子莫要忘了本。 是的,二皇子是谁确实根本不重要。 闻将军再看去这年轻小伙子,都带了几分同情,一时间竟心乱如麻,但还是低声道:“莫怕,我会安全护送你回到大紫宫的。” 林业白笑了笑,但却显得苦涩,甚至脸都白了几分,而后被他搀扶上了车轿时,扫视了周遭所有人的视线,觉得冰冷又无情。 大军调转方向,林业白在闻将军要去驾马的那一个瞬间,突然攥了他手腕,用力至极,含泪怖声:“闻将军……我真的害怕,小人,哦……本王,见着将军就觉得亲切,不知可否认将军为义父?” “你……”闻昭瞳孔地震。 这小鬼头脸皮,简直也太没下限了。 他察觉小子的手劲之大,根本不容拒绝,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柔声宽慰解释说:“臣,一定会平安护送殿下回京,说到做到。你要记着,无论是谁,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 林业白点了点头,在他离开,窗帘放下的一瞬间,指尖抹去稀薄的眼泪,勾唇轻笑。 - 车马劳顿,已入夜了,林业白一路颠簸半点睡意都没有。 停至某郊区乡野,到处都是郁葱树林,林业白说想去方便,竟都被那个闻昭给说我陪你一路,天黑路滑,免得你找不到路。 林小伙无奈答应,心乱如麻,一直揣摩着他的态度,见此人寡言少语,面冷又无情,担心自己若是真随他回宫怕也难逃一死。 “义父,你爹就是闻太师?”林业白问着。 “不要叫我义父。”闻昭深吸一口气,一把抓捏了他衣领过来,带怒逼视问道:“你不是顾二皇子,你是谁。为什么龙王会让你替了他来回京?” “顾二皇子不想去送死。”林业白眯眼。 “我闻家说了定会护你周全!哦不,他。” “闻太师跟登天门什么关系?告诉我。”林小伙子露出了不符合他刚才的怯懦,道:“你告诉我,我也就回答你。” “我不知道,真的。我只是闻太师之子,父亲说知道太多不好,只让我带兵打仗。”闻昭又多心问:“顾二皇子死了吗?” “没有,他不乐意来铤而走险,我乐意。”林业白凑近了他,认真打量欣赏,心说简直就跟壁画里的月老爷子走出来似的。 “你为什么乐意?”闻昭带着怀疑看去。 林业白挑眉,笑:“因为你说了你要平安护我回京啊。” “回京之后……”闻昭下意识脱口而出。 却见这小伙子突地一个腿软,跪地抱腿,求饶道:“义父!相父!干爹!我不想死,我真的太怕死了!我,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糊里糊涂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样了!” “你,太不要脸了,认爹也没用!”闻昭想拔腿就走,却发现拔不动,他直接挂了自己腿上,简直将死皮赖脸发挥地淋漓尽致。 “你既都胆敢冒名顶替了,那……”闻昭话音未落,小伙子一口抱上了他大腿,开始画大饼:“回京后,我定对义父言听必从!义父就是天,义父就是地!若我义父助我登基,我定许义父无上权势!黄金财宝!娇妻美妾!又或者,我让义父垂帘听政!” 闻昭只觉得这人好个狼子野心。 居然还真敢肖想皇位。 “你住口!”同时闻昭还觉得他在摸自己大腿,很是别扭,吼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同时终于把他给踹了出去。 行吧,然后林业白不装了,咬牙切齿恨声:“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若是义父不认了我,那么我就算死,也定会拉上义父垫背的!” 林业白笑嘻嘻道:“我就说顾二已死,是你为了掌权干的,还逼我认你当干爹,其实我就是个流浪汉,是你路边捡的破落户。” 气得闻将军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打哪里来的流浪汉破落户竟这般黑心眼?两面三刀的坏心肠! 林业白见他脸色难看,仿佛默认,正准备回去,却见他一剑横来,雪白的刀身映衬得他帅模帅样,闻昭冷声:“你不是要方便吗?” “骗你的,我就是想出来跟你唠嗑。”林业白灿烂一笑,挑了挑眉。 “滚回去。”于是闻昭的剑一翻,反而用剑的面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快点回去。 第80章 再次踏上回京之途,除却塔塔嗒嗒的车马声,林业白耳边同时响起簇簇的风吹过林响。 他撩了撩车帘,斜视透过窗看去那个人,正捏剑满目戒备,束发入瀑,背影修长,身段均匀却不失有力,尤其握剑时手背微凸的青筋,看起来就一拳能捶死自己那种。 “好奇怪。”林业白捂了捂砰砰直跳的心,喃喃低声:“我根本从未见过他,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月老爷子,而且单就是看着他心里就会难过……” 话音刚落,有个兵戳了戳闻昭,他回首,被示意看去,见着了一双愁眼,接着是落下去摇曳的窗帘。 那个人也是分明他从未见过的存在。 但只要一跟他接触,闻昭就觉得很熟悉,并且是种说不清楚的隐秘情绪,带着汹涌。 闻昭一拧调转马首,过去叩窗,心里竟莫名其妙地紧张忐忑,那年轻小伙撩了开来,挑眉问:“闻将军,何事找本王?” “额……”闻昭开口,又觉得语塞,因为他想问他真正的名字,但是他目前作为须国二皇子的名字是:顾辞,顾念安。 所以出于身份,闻将军又没有理由问了。 “臣、关心殿下,入夜湿寒,嘱咐殿下要勤添衣物。”闻昭说着,顺着话题看去他的穿着,确实是很单薄,他在林业白震惊且又难以置信的眼神下。 褪下了自己带绒的毛大氅,递了过去,道:“路还很长,请殿下,莫要嫌臣多此一举。” 林业白勾唇,眼神晦暗不明,不大不小的嗓音:“多谢义父。”在接过的瞬间还揩油摸了摸人家的手背。 闻昭迅速收了手,抬眸瞟他一眼,对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太怪了,竟不觉得反感。 他颔首又离了开,正快马两蹄,行至了队列最前头,却正好撞见了他爹正在咳嗽,脸色青白,闻昭连忙凑去拍了拍人肩膀。 “爹,你又何必亲自来接呢?二皇子他是……”闻昭欲言又止,却被闻太师拍了拍手背,无声唇语示意道:爹都知道。 闻昭瞪大了眼睛,只见王玄机却又低声:“回京后,太子必然急着登基,你要一心一意保护好二皇子,先帝崩天后的仪式上就是我们闻家彻底……”他话未说完,又是阵剧烈地踉跄胸闷。 闻太师真名不详,六十拜相,而今已年近八十,闻昭从小到底没见过他娘,甚至也不知道他爹是何高龄诞下自己的。 他也好奇,自幼便养在宫中,而那时须国的老皇帝已经对他爹言听计从了,至于为何,太监宫女都说因为太师是登天门的掌门。 登天门神秘,跟长生天龙族互相扶持,而那位半仙王玄机,也是上天庭的太白星君。 然而闻太师却从未当面承认自己是神仙。 反而他老朽伤病,看似是将死之身。 当年三界崩塌,须国正好就在凌云霄殿下,所有被打碎了的仙骸倾斜而下,致使百姓遭受灭顶之灾。 须国跟闻太师的缘分也是由此而来。 至于更多细节,闻昭问过,但暂时没有得到他爹的回答。只知仙骸碎后幻化成了山川龙脉,奠定了当今天下疆域格局,天下纷争,群雄并起,都想当天下共主。 “我们,难道是要辅助二皇子吗?”闻昭皱眉,想起他吊儿郎当的轻浮样子,嫌弃道:“还不如让恭亲王去,好歹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叔,这不知打哪里来的混小子。” “既是个混小子,才不懂波谲云诡,才不会像大皇子二皇子那样对你我心存芥蒂。” 闻太师却道:“恭亲王若是真成了,依我之见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我们闻家……儿啊,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当初,再来一次,我再不想将你给牵扯进来,只是须国百姓跟上天庭缔下因果,我不得不再次出山。” 第106章 “爹果然是神仙。”闻昭看去他,眼神艳羡。 “爹已经不是了,你看爹现在半死不活的,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神仙的样子。”王玄机宠溺一笑,苦涩而又无奈叹息道:“三界崩塌后,以前那些同僚又找上了我,让我这个已被贬成了凡人的老头来主持大局。” 他带着伤怀,为了儿子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周易讲,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王玄机作为两代帝师,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早在王景瑞跟上天庭撕破脸皮时,他便算了一卦,那时他便已猜到这小伙子是改世的契机,但却没料到他竟会直接把三界给干塌了—— 要知道,三界各律当初主要是赵东来跟王玄机商讨着制定的,而万剑一那一剑劈去,简直就是直接打破了所有旧的规则秩序。 天演机,上天庭,还有各种流程都没了,换句话说这既是乱世,也更是新的起点。 赵东来将天地一分为三,自比盘古。 而小王是破坏者,也是新时代的缔造者。 这下王玄机的神格也没了,只能是凡人,他当年飞升时,六十多岁,而今自然是遵循自然规律日复一日衰老,等待死去。 所以闻太师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又老病缠身,根本无力支撑下去。 接下这么个烂摊子,已经是大义了。 “这难道不是说明爹很厉害?”闻昭带笑,刚想再唠嗑两句,却听得身侧丛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下一秒——黑衣蓝面的带刀刺客就冲了出来,挥刀往闻太师砍去! 闻昭侧身横剑挡,刀锋铮响,跟那熟悉的蓝道婆面具四目相对,冷哼:“又是你们?” “救二皇子!”闻太师忙扭头喝声。 果然,几名黑衣人落到了车轿顶上去,提刀就往下狠刺,却见林业白竟一个扑身,从前面出来来,他显然武艺不佳,抱上了那匹马却不稳,又滑了下来去抓马尾巴。 马吃疼,又受了惊,把车夫都给震了下去,更是又弹又蹦哒四处乱窜,林业白滚落在地,小伙被马蹄踏了几脚,看车队奔驰而去,丢了,他神色惶恐地眨了眨眼睛。 蓝面具黑衣人从车顶上跳来又杀来了! 林业白翻身起来,拔腿就跑,听着后面迅疾的脚步和打斗闷哼声,更是心惊胆战,满脑子只剩逃命。 “喂!你跑什么?”冲出去一段,他听着后边像是有人在喊自己,当即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狂奔不回头。 前边有片小林子,林业白一头就扎了进去。 结果后面那刺客忍无可忍,竟一剑射了来,堪堪擦过他的肩膀,伤了,但却只是顶穿了衣裳将他给钉在了树上。好刁钻的剑法! 林业白脸都白了,回头看,却见是面色寡淡,轻抿着薄唇的闻昭。夜黑了,月起了,他身后凛凛月光透过湖面映过来,更衬得才认的义父好看得惊人。 闻昭瘪嘴,像是生气,但却更像是蹙眉,害得他本俊朗的脸都多了些柔软可亲,眼里竟也颇有几分属于情人之间的啧怪。 “义父,不去救你爹?”林业白很喜欢这么叫他,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安全感的迫切,总之这个称呼暗示了他们密不可分。 “我爹让我来救你的。”闻昭拔了剑下来,侧身收进了剑鞘,说:“马都死了,我爹幸儿没事,我们只能慢半拍步行回京了。” “好吧。”林业白捂了捂肩上的伤,吃疼滴着汗,他动作利落地脱了外袍,露出伤来愁眉苦脸地垂了眼想去看。 闻昭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耐性,“我帮你吧。” 于是附近的湖畔多了对落难的‘父子’。林业白看去他即将凑来的亲昵动作,艰声道:“那个义父,你爹他知道我……” “我爹知道你是假的。”闻昭头也不抬,用帕子认真替他擦拭着伤口,好好看的活月老,林业白脆弱的心再次按耐不住激动。 “你们同意了我的提议吗?”林业白沉声,同时他眼尖手痒,撩了撩义父不晓得什么时候散了的耳发。闻昭抬眼,恼他一眼,但是没有计较说:“对,殿下,我将侍你为主,前提是你要保我爹安然就死。” “月……闻将军这般好容颜,娶妻生子了吗?”林业白眼神微眯带着阴郁的笑问他。 “还没当上陛下呢。”闻昭答:“殿下,你这就想安插棋子制衡闻家,便于监视臣吗?” 三番几次招惹人,林业白发觉他脾气其实真好,这都不生气,想必也是个软柿子。 林业白没说话了。闻昭斜他一眼,从他眼里读到了汹涌野心和兽般的欲望,好笑,这不晓得打哪儿来的破落户还真让他觉得又几分帝王相。 正这么想着,林业白肩膀伤处猛疼,闻昭像是故意的,又相当之惺惺作态地说:“啊,二殿下,抱歉,实在是臣拙手粗笨。” “那你就松手。”林业白从喉咙挤出这话来,闻昭这才照做,将手里帕子给丢了水里。 帕子落了水里,像血开出的花。 他就是故意的,林业白咬牙切齿,但盯着那张纯得像欲的脸,顿时心里的怨气烟消云散烦躁也一扫而空。 林业白非常擅长画饼:“义父助我登基后,定给你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家,好闺女。” “实不相瞒我乃天煞孤星,克妻。”闻昭答:“二十岁出头便被先帝许了几次亲,无一例外,跟我订了亲不久后的闺女都死了。三次,死了三个,而后便再没人敢提了。” 林业白皱了皱眉。闻昭似乎看出了他疑虑,答:“我三十九了,若你十九岁的话,我大你二十岁。也罢,你唤我一声义父也不算失了礼数,我养了你便是。” 林业白一怔,然后点头笑了。 “义父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顶多三十。”林业白喃喃自语,然后不知怎么,为着这样的年龄差心里反而更激动兴奋了。 “你笑什么?”闻昭起了身,整着头发,想束起来却又想起自己的冠方才被打碎了。 “没什么,就是高兴。”林业白打量着他,见他黑发如墨,刀眉如黛,五官整体犀利但看起来却很柔和,尤其那张淡色的唇,被他随便用舌头舔了舔润润仿佛很好吃。 林业白捂嘴忍笑,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时至今日,他仿佛才后知后觉,终于大彻大悟了道:“我现在终于晓得自己为什么总爱溜达去月老庙了,根本不是为了清净。” 而是为了亵渎。 林业白眼神很凶地看去闻昭。 “什么月老庙?须国境内从未见过。”闻昭注意到了,觉得莫名其妙心口一撞,好怪。 “我打小就信的神仙。”林业白也站了起来,跟上了他,踱步至他身前摇了摇手指,说:“特别灵验,我每次一梦魇就往他庙里躲,总觉得他在冥冥中保护我一直看着我。” 他还挺活泼。闻昭心想,自己不是热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很没有耐心,但偏偏对他就是生不起气来,也下不去狠手揍他。 奇怪,真是让人想不通。甚至就连恭亲王,太子的皇叔,先帝的亲弟弟,闻将军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闻昭也偶尔觉得会疏远。 跟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小伙,觉得好亲切。 “你许愿实现了?有何迹象能证明啊?”闻昭带着疑问,他也发觉,自己跟这小伙待在一块的感觉并不糟糕,还以为他只是个爱坑蒙拐骗的江湖赖子。 尤其还爱有事没事撩自己。 天,闻昭都惊了,自己居然没计较,怎么就没急眼,直接给他一拳或踹他一脚呢。 “我最近一次向月老爷子许愿说,我想找个像他那样好看的媳妇儿。这不就让我……”林业白眼神游离到了闻昭脸上,笑得直白,道:“就让我碰上了义父么?” “哦,原来我跟你所说的月老长得很像。”闻昭走了几步出去,接着后知后觉,他?他!这是又在撩我!死小子也太以下犯上,还好意思叫我义父?! 他折返,看了看自己的拳,觉得不好,又换成了巴掌,在林业白眨巴着大眼睛中,给了他一耳光,不轻不重的,却很响亮。 林业白先是惊讶,再是熟悉,最后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居然还想多挨几下,像是很喜欢这种犯贱的感觉。 闻昭也直了眼睛,就,很是自然而然地扇他了,手像是活了,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控制,理所应当地觉得他该挨这一下。 “我……”林业白抚上了自己的脸。他还没继续开口,闻昭已经抢答了,把手收了回去藏身后,说:“不准再开义父的玩笑,听到没有?” 转身就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解释说:“刚才这个以示惩戒,不要记恨义父。” 他这就接受我了?林业白屁颠屁颠跟上。 闻昭沉默走路,像是没事人那样恢复淡定,但其实心乱如麻好想咬手指,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熟练就打他了?而且在打他的一瞬间感觉好开心。 第107章 我一向正直,怎么会喜欢虐待旁人呢。 “义父。”林业白戳了戳他胳膊,闻昭点头,下意识就嗯了一声,已经接受了“作甚?” “义父?”林小伙继续百试不厌地这么喊,闻昭侧头,想问他到底要说什么,结果见着他踮脚凑来,从心而动贴了贴自己嘴唇。 只一瞬,林业白就是故意的,他想试试,果然与此同时,自己感到一阵诡异而又突兀的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苦涩…… 更像是失而复得的难过。 闻昭也一样,万般心疼酸涩后,他发现,自己眼角划下冰凉,竟然哭了。 他喃喃:“我……不认识你啊,为什么?” 第81章 尴尬后,双双默契不提,沉默赶路。 闻昭一言不发,沉吟无话。唯有林业白,从他淡漠又遥远的态度,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不知道是自己的情绪还是他的情绪。 彼此都心里奇怪,遇到他后,熟悉心痛,那种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感觉,无可言说。 行至山间一小破屋,为着林业白实在太困,便说要安歇,闻昭答应了,说着就替他推门而去。竟下意识就操劳打扫起来,心甘情愿地践行着为臣下的本分。 林业白带着尴尬,正觉得自己何德何能,闻昭却提醒了他,说:“不管你是谁,你既成了二皇子,那么从此便改了打杂的习惯,记着自己身份贵重,再别干粗活。” “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莫不成皇子就都是这样的么?”林业白竟很是不适。 闻昭认真回答:“不,而是姿态,你身为皇室之子,当然可以体恤共情下人,我只是想告诉你,要对他们的尊重恰到好处,不要失了自己的威严和身份。” “义父看起来不只是个好将军。”林业白随口一答。闻昭先整好了床铺,竟过来蹲在他身前,手探去要替他脱鞋袜,答:“你倒是穷生贵相,一身黄袍披在身上还挺能哄人,但就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若是让此刻的你回京恐怕得露馅。” “可义父还是义父呢……”林业白正去拦手掐上他的胳膊,皱眉道:“我其实不懂。” 闻昭:“你小子一口一个义父,还自谦说不懂?”说罢便继续替他脱了鞋袜,同时还把他的胳膊抬起来,宽衣解带解释说: “回京后,你一无势力人脉,二无心腹亲信,只怕回宫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全是太子眼线,我闻家终究势力有限,没法指染后宫势力,要知道太子他娘悦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定会监视你。” 他凑得很近,嗓音轻轻的,呼吸吹在自己脸侧,林业白滚了滚喉结,忙着盯这位活的梦中情人去了,一字也没听进去。 “不要这么盯着宫女,她们会勾引你。”闻昭一本正经提醒他,林业白张了张嘴,有些语塞,原来他一直在跟自己玩角色扮演,假扮宫女让自己适应贵族生活。 林业白扯了扯嘴皮,心里却相当失落:还以为你勾引我呢。 “那我可以说自幼贫苦,习惯了亲力亲为,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着呗。”林业白回答。 “你不早说?”闻昭猛地松手,一把将他给推了床榻上,转身恢复了自己的优雅。 林小伙被他一推脑袋砸后墙,生疼,嘿,还以为他真有看起来那么贤良淑德呢。 “你若真有心皇位,我闻家可以倾力辅佐,毕竟我爹得罪了不少朝臣,若他一倒,恐怕我那点微薄战功也会成了功高盖主。”闻昭跟他分析着朝廷局势,“大皇子为着当初我们闻家保下了你而耿耿于怀,那些个带着蓝道婆面具的杀手,就是他的江湖势力,叫什么‘千刀门’的仙门。” 林业白猛吸了一口冷气,倍感任务艰巨。 闻昭:“先说说我们须国,以大皇子为首,手下有千刀门,还有秦相,似乎跟悦夫人有裙带关系,毕竟自先帝死后,大皇子就开始喊秦相为干爹了。——对了,这也是他不太受其他朝臣支持的缘故,大家明里暗里总说他不是先帝亲生的。” “你,二皇子,一个弃子,能回京就多亏了大皇子喊秦相干爹这么一出,他简直自掘坟墓,不打自招。” “呵呵呵这不是跟我一样么……”林业白捂脸,尬笑道:“果然认爹从来就是传统。” “还有,恭亲王,别看他名字里有个‘恭’字,素日里也总是爱吟风弄月流连歌舞,但却跟明里暗里跟自己侄儿大皇子较劲,我甚至总觉得,他跟我结交,也是看中了我手里的兵,我管大紫宫城防调换。” “义父……”林业白面对他如此推心置腹,当即爬下去欲跪,道:“还请受我一拜。” “难不成以后旁人这么对你,你也要跪?”闻昭没拦,但负手而立,气质冷冽斜瞥了他一眼,像是在为他的土包子气质而不大满意。 林业白于是拍了拍自己衣摆,站了起来,一手试探着搭上了义父肩膀,略带忐忑:“咳,那我……” “此行是九死一生,但那个真的二皇子不敢来,我反而还看不起他,这么怕死,这点迎难而上的胆识都没有,只怕也是个没用的大棒槌。而你么……”闻昭看去林小伙,弯眉勾唇道:“还挺有意思的。” 林业白抬了抬眉毛,心想:难道是自己认他当爹这个行为极大满足了他的成就感虚荣心?听说大佬们都喜欢奶孩子。 自己成功后,再亲手培养一个继承了他意志的娃娃,那种教的过程也是很爽的。 “我帮你,不需要你对我感激零涕。”闻昭说:“只希望你日后功成名就,别踩我一脚,偶尔来陪义父我说说话喝喝酒。” 林业白点了点头,眼神微弧看去了他,心说这不是如我所愿呢么,反正也没有真心实意地把你当义父…… “对了,回去义父就替你张罗门好亲事。”闻昭还真当上了他爹了,摩挲着下巴,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被他亲过的那茬,说:“镇远候家的吧,那闺女年纪跟你相仿。你而今势力单薄,而联姻百利而无一害,是个壮大实力的好办法。” “我……”林业白顿时心塞,刚想反驳他,却又见得闻昭眼神危险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好男色,瞒着,我知晓也就罢了,定不要让旁人晓得。” 林业白瞳孔地震,倍感扎心又莫名酸涩,而闻昭已摸了扫帚到处除扫去了,念叨:“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为何此生姻缘难成,也很是艳羡旁人可以妻儿在旁,承欢膝下,没想到自己不惑之年竟还能多个义子,哈哈……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林业白看去他,竟从他自然而又正常的口味里,感觉好揪心,又或许觉得不该,跟他心目中的月老爷子简直大相径庭。 事实上,命运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哪怕朝夕相处,看似形影不离,但每个人的命运之途却还是会分道扬镳。 启明星君,早已在跟他的几世纠缠中,神心不再,人欲沉沉,他彻底入凡了。 从他甘心情愿去成了月老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他们这一世,已经错位了。 而不管是陈年年,万剑一,还是林业白,已被命运和心指去了另外的方向,成神,越是情深后越是绝情,因为太多的伤会让人历练得愈发钝感,反而对‘情’字,就淡了。 神,就是由人当上的,灭情绝欲,不是让人无情无义,只是心放下了,不再那么容易执着罢了。 林业白哦了一声,心里发堵,觉得很闷,但却哭不出来,灵魂告诉他应该对这个人心如刀割,但又脑子又觉得莫名其妙。 可能,他们俩上辈子见过吧。 “快些歇了,明天还要赶路。”闻昭轻声,自顾自地躺去了地上,在那张收拾出来铺在地上的发黑毯子。 “义父,这如何是好……”林业白还别扭,却被闻昭瞪了一眼,道:“你真好男色?” 林业白顿时哑巴了,觉得他就是明知故问,接着当即闭嘴,不知是羞恼还是尴尬,总之就是翻身躺回了床榻去准备睡觉,再不乐意跟义父说一句话。 - 次日再起,林业白竟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他昨日送给自己的毛氅,可分明在逃跑中掉落了,不知闻昭何时又捡了回来还夜里披自己身上免得他着凉。 才认识三日不到,他这个义父真是太,林业白摁了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房。 闻昭回来了,说醒了,接着示意他跟上得继续赶路,同时扔了个果子过来,林业白接过来,啃了口对他笑,说好甜。 甚至在林小伙出门的一瞬,被闻昭拍了拍背说:“把背挺直了走路,没点气质。” “怎么像我姐似的。”林业白下意识冒了句,然后一惊,当即觉得失言了暴露了,结果闻昭却根本没在意,自顾自走了。 “哦,有姐姐?那也就是说你爹娘健在?”闻昭也咬着手里的果子,步履轻快而又潇洒自在,似乎对这个干儿子毫无戒备,根本不设防。 “额……”林业白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第108章 结果闻昭转脸停顿看他,神色单纯诚挚,于是林业白又立马交代,“我叫林业白,我姐姐叫林照青,我爹娘确实健在,是对普通农户。那什么,蒙义父不嫌,我也确实是个破落户出身。” “你还是真是大胆。”闻昭又继续走路,说:“胆敢冒名顶替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还妄想登基称帝?哈哈哈哈你这人啊,只能赢,不能输,否则的话你全家遭殃。” 最后一句话他转脸过来眯了眯眼睛。 暖日传叶而过,在他瞳孔里映出明亮的颜色,很春意,整个人阳光得让林业白都觉得暖暖的。 比他以为的月老要热情,没那么冷了。 “义父,待我真好。”林业白别了别视线,然后突声冒了句难以启齿的话,“我不举,我没办法娶妻。如若,真有那天。我不想受到除义父家以外,任何世家的掣肘。” 他多心瞟了义父一眼,逃似地又别开。 “你也挺让我奇怪。”闻昭叠着手,站他面前分明矮了一梯,却还是可以跟小伙子平视,他回答说:“你明明也挺讨人厌,可我对你就是生不起气来,而且我分明是第一次见你,但就是觉得很熟悉亲切,像是我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了似的。” 林业白还想开口,闻昭却凑了脸过来,歪了歪头俯视他,打量人小伙子的脸,调笑道:“想必你是没怎么见过女人的,见着我这样的都别扭,哎呀矫情小气得很,年轻小伙子心里也就那点破事嘛。” 他还怪好相处嘞。 林业白心里拧巴,好想告诉他自己那点小九九,正开口,闻昭已双手撑着后脑勺大步跨了出去,说:“哈哈实话告诉你,我二十多那年,被个男乐官给看上了,他……太搞笑了,他一连几日跑到我们营帐弹琴,可把我给尴尬得都不敢出去,我当时是真嫌弃,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逗。” 再次扎心,林业白当即又把话茬咽了下去,不敢得罪了义父,继续偷偷看他。 “还挺好玩的哈哈哈。”闻昭爽朗地笑着。 林业白眨了眨眼,心火骤起,见着闻昭像个沸猴子似地,突然一脚踹了旁的树,树身一震,他眼疾手快接住三个果子。 恢复扎心,想霸王硬上弓他也不大可能。 闻昭递来了果子,林业白显然很能调整心态,接过开吃,表情安静却心里难过。 那一点点细微而又莫名的酸苦,让他费解,让他烦躁,更让他觉得钝刀割肉。 不疼,就是憋,用爱而不得形容,都觉得不太合适他。林业白觉着应该是误会,将自己对神仙的向往投射到了这人身上。 林业白想修道,但可惜没有灵根,也没有被任何仙师看上,说起来他喜欢去月老庙就是觉得神秘,他一直好奇,究竟曾经的神仙们是群怎么样的存在。 可是闻昭,跟他以为的月老不太一样。 很有人味,没有那种仙仙的感觉。 人会喜欢神仙,可神仙,却很难喜欢上人。林业白知道闻昭不是月老爷子。 “别愣着,继续走啊。”闻昭沉浸在开心中,林业白目前不太理解,启明星君已经喜欢上了当人的感觉。 “嗳,好嘞,义父。”林业白匆忙跟了上去。 第82章 二人朝夕相处几日也算熟络起来了。 林小伙脸皮厚,又暗戳戳去探闻昭的性子,不晓得他是对自己特殊,还是真视如己出,总之干儿子甚至将人义父全身都视奸了个透。 林业白暗爽勾唇,坐马背上搂着义父的腰,心安理得把下巴搁他肩上,相当小人嘴脸。 “你怕吗?第一次骑马?”闻昭随口一句。 “是有点。”林业白回答,表情却相当淡定,说罢偷偷抿唇,又将他的腰紧了紧装柔弱。 闻昭无言以对,只是加快了手上缰绳,马蹄不停,飞速迅疾翻越须国边境,在翻越城门时,掏出兜里证明身份的腰牌递去。 巡兵见之,颔首行礼,忙差遣旁人开了门。 高门大开,一马二人穿堂而过,林业白看熙熙攘攘,听到了他未曾相识的繁华喧闹,大红灯笼高高挂,西楚霸王别虞姬,这一切的一切竟让他觉得熟悉,仿佛梦里见过。 “二皇子回京——还不速速开门!!”闻昭一声朗喝,同时双腿夹马,将他送至了那道大紫宫门。 他这声仿佛就是为了引火,竟惹了好些皇城附近的街坊看了过来,要知道这位二皇子分明是须国的弃子。 而大紫宫门口那队列,瞳孔地震,看去他们面不改色的闻将军,于是当即高声喝:“迎二皇子回京,开城门!” 大紫宫对应的承乾殿,一身黄袍的太子哼声,捏紧了手里配剑,颇有些气恼怒声道:“闻昭那厮……又是他!闻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子对着干了?本宫可是太子!” 他身旁的秦相,秦不疑,便是他东宫幕僚,更是自幼便教育大皇子的先生。顾则野也从来觉得自己唤他一声‘干爹’没什么不妥。 说起来,秦相跟闻太师同样位高权重,平时就有政见不同,矛盾可就多了去了。 是,顾则野也承认,秦先生跟母后悦夫人交好,可那也仅限于在王府时指点他读书,母后就在一旁做手工听听罢了。 “殿下,你就是急躁这个性子最是不好。”秦不疑捋了捋胡须,镇定道:“即便闻家为保尊荣,撺掇了二皇子跟你争上一争,就凭一个闻昭跟闻太师也是远远不够的。” 母家,背景,都没有,就一个将死的闻太师,奈何得了根基深厚的太子?更可况闻家城防才多少兵马?无非五千人头罢了。 要知道太子手上,不仅有悦夫人这么个宠妃,民间更有江湖势力‘千刀门’,而朝廷又有自己跟闻太师分庭抗礼。 哼,二皇子啊二皇子,送死来的吧。 “那位就是秦相跟太子殿下。”闻昭下了马,领着二皇子看去朱色矮阁上的二人,低声:“你看看,有没有觉得他们很有父子相?” “我看不清。”林业白压低了嗓门,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怎有点降智,嘱咐:“义父啊……这种话是能随便在宫里谈起吗?” “我故意的。”闻昭倾身,附耳对林业白道:“我闻家跟太子早已势如水火,所以才拜秦不疑为干爹。听说就是太子背地里恨我闻家势大,几次三番害死我未过门的三个未婚妻……我虽没有证据,但确认是他。” 没过门呢你那么在意做甚?林业白瘪嘴,然后又想,好歹是三个黄花大闺女的命呢。 “秦不疑?”林业白念叨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嬴政的出身,据说吕不韦跟赵姬就是关系匪浅,导致后世从来调侃他的身世。” “说得好,起了这么个狗名字,自寻死路。”闻昭点了点头,拍了拍小伙子肩膀,歪了歪头示意我领你去祠堂。 林业白四下打量,看披麻戴孝,虽说都是为先帝守灵,但很显然没有人欢迎自己,半点替自己接风洗尘的亲友氛围都没有。 就连路过的太监宫女也斜了自己一眼,小声嘀咕什么,再垂了眸加快脚步避开。 顾则野随秦不疑下来,四人迎去,八目相对,纷纷友好而又虚伪颔首微笑,林业白作为二皇子顾念安刚想去搭句话,却见他这大哥直接错身装作没看见自己。 太子目不斜视,“母后头风,本宫去太医院找院使讨幅药房子,干爹,可随我一道?” 秦不疑点头,道太子殿下请。 任由林业白愣在了原地,尴尬无措。闻昭捏他胳膊让人小伙挺胸抬头,好心嘱咐说:“教了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是皇子而不是破落户,你要是翻他个白眼他反而还看得起你,姿态畏畏缩缩人压根不屑搭理你。” 这都是群什么人啊!林业白气闷闷哼了声。 - 祠堂白烛摇曳,满目萧条白寂。林业白已被下人带去沐浴更了衣,他说我自己来就好,反而还对上了那老嬷嬷的怪笑说行,结果衣裳大了半个肩膀想换,人已经走了。 殿里哭哭啼啼,已贵为太后的悦夫人头风发作,回了自己寝宫暂歇,其余妃嫔则只好在跪在原地守灵,或是真情或是假意。 林业白打量看去,没有皇太后,想必而今的后宫就是那位太后独大了。他身份窘迫,不晓得如何自处,看人家膝盖下都有蒲团方便久跪,正自顾自打算去找找。 却见闻昭头戴白巾快步而来,一把摁住他,很像是胁迫将小伙压了地上,他附耳轻声:“待会儿文武百官会来奔丧,你随机应变。” 闻将军这一粗行,惊得隔壁某妃嫔表情骤变,当即脸白了,爬起来说想如厕溜出去。 结果起身才发现,外头遍布军兵,将此处宫殿不远不近地包围了起来像不准出去。 她只好又回了去,下意识瞟了闻昭一眼,吓得腿软瘫地倒回了蒲团,指尖微微颤抖。 于是二皇子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看似孝顺谦恭,也是心乱如麻额间滴汗,因为他眼明心亮地见着了他的义父白袍衣襟里——分明穿着用于出战的银铠甲! 第109章 什么情况,不是只奔丧的么,怎么又变成了兵变了,莫不成他这义父想篡位不成? 林业白正紧张兮兮,却见闻太师被搀扶进来,也是披麻戴孝,但脸色青白,看似奄奄一息,病入膏肓,他当着众人的面剧烈咳嗽着,还眼神伤怀看了先帝的牌位一眼。 “老朽被拜官时已年过六十了,一介草莽,能有今日之都是多亏了先帝的英明……”闻太师声情并茂,真不像是演的泪眼婆娑:“而今,奸臣当道,异性之子登堂入室,老夫深受先帝恩泽,现而今不得不说了,须国基业竟要白白断送在外人手上了哇!” 话音一落,众妃嫔们议论纷纷,神色惶恐。却无一人去怀疑林业白,搞得他先是心惊,再是四下打量,再是松了口气,最后是觉得这群后宫妃子竟能蠢成这样? 当然,林业白被两三位斜瞥一眼,但人家不提,不知是否看破不说破在观察局势。 显然,长了脑子的几位不是宫妃,而是官宦世家的贵门夫人,与此同时,她们听到了一声抽刀的金属摩擦声,看去闻将军,还有那些个兵身后那些的自家男人们。 “以我们这些老妇性命要挟太子好夺权。”林业白还没开口,被个老嬷嬷剐了一眼,嘲讽道:“闻家对二皇子还真是忠心耿耿。” 闻昭听见了,眯了眯眼睛愠怒,他冷声:“镇远候夫人,我不是嗜杀之人,只是太子殿下跟丞相大人太过为难闻家,我们出此下策,也不过是为了能安享晚年罢了。” “义父!”林业白大声,他汗淋淋地打断道:“如此暴行,此事过后你又当如何跟她们共处?你难道要置本王于不义之地吗?” 王玄机嘴角抽搐,嘀咕:“死样,还是这幅清高又博爱的尿性,有本事你来张罗呗。” “其实我……”林业白听见了,当即就要脱口而出,吓得闻昭一个瞪眼,又听他道:“我根本没法跟大哥争帝位!因为我不举,我没法为祖宗绵延子嗣,你们那是不信?不然……我脱给大家伙看,我现在就脱。” 闻昭刚松了口气,然后又后知后觉,为着他即将要干的事直了眼睛,浑身僵硬。 那些个女眷当即捂了眼吼:“男女授受不亲!二皇子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闻将军!”镇远候夫人怒道:“你打哪里找来的赖子脸皮这么厚,他要脱出去脱去!” “……”闻将军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闻太师扶额趴了龙棺,妈的服了。 危机暂时化解,林业白把闻将军连人带剑给请了出去,表示义父别急,我来想办法活下来,而且不需要你们闻家兵权的出面。 闻太师示意闻昭去吧,颔首,示意你老爹我会在这里掌控局面。 不巧,这时的太子也搀着太后来了,秦相扫了眼杵在外头吹风的闻昭一眼,略带怀疑,又见着灵堂里大家伙都是满脸吃了苍蝇般的脸色,当即心里开始百转千回。 他刚一脚踏进,便听得那二皇子质声道:“父王尸骨未寒,怎的太子哥哥身为东宫却没有以身作则,竟连守灵也姗姗来迟,替太后娘娘揉了额么?” 镇远候夫人蹙眉捂鼻,低声:“薄荷脑。” 顾则野皱眉:“关你甚事?本宫没有替母后揉额,嘶………不对,东宫去哪儿轮的着你个弃子来置喙吗?!” “太子,不可如此跋扈,念安是你亲弟弟。这都多少年没见老二了,真是面生,也对,毕竟你自小就去了长生天那蛮夷之地。”悦太后下意识抬手想去揉太阳穴,但却为着护甲,转而摸了摸头上包发,慢条斯理。 林业白见之,笑了笑。 薄荷脑味重且不易消散,用过后一般不会主动清洗,只能自由风干,待它味散。 只要是女人都精致讲究,普通农妇例如他娘用过薄荷脑后,都不会再去带饰品手镯,而这位太后反而还带了护甲。 于是林业白继续不依不饶:“太后娘娘给自己揉薄荷脑连护甲都不取吗?” “太后娘娘千金贵体,怎么会亲自用薄荷脑这种俗物,自然是茯苓和白芷那两个丫头……哦,奇了怪了,她们不是被打发去皇陵了么?”闻太师突然后知后觉地乐了。 林业白讶声:“秦相跟太子同行,莫不成是太后不方便,反而让……”然后他自知失言猛地捂嘴,那表情暗示着非礼勿视。 秦相竟,帮太后娘娘的头疾揉薄荷脑? 秦不疑一僵,藏在袖子里的指尖下意识摩挲,动作不受控制,被多心人注意到了。 “大家闻!秦相手上真有薄荷脑的味道!”有个妃子喝声,然后后怕似地缩了脖子回去。 林业白拍手附和,相当奸计得逞的态度。 这二皇子……秦不疑对上了他,见他勾唇,眼神阴鸷而又危险,甚至是那位太子所没有的魄力和洞察力。 全场所有人陷入诡异而又死寂般的沉默。 看去了主角们,这究竟是他们太蠢?还是那个新来的顾二皇子太聪明了?天爷。 悦太后骤地脸色剧变,下意识扫了一眼咽口水的秦相公,同样,他们之间微妙而又无可言说的反应看愣了贵为储君的太子。 “母后……”顾则野眉毛颤抖,脑子轰然一击,这才真正地敲定了心里疑虑,原来他的母后竟然真的跟秦丞相有那种关系! “我……我到底是不是……”他双目泛红,情绪汹涌,当即被悦太后眼疾手快地扇了个巴掌喝:“荒唐!你乃太子!怎可听信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赖子的一番挑唆!” “还不速速带了太子回东宫休息。”她道,同时咬牙切齿地看去了始作俑者顾老二,哼了声,拂袖想走,转身却对上了闻昭。 那杆冷而白的剑挡来,闻昭道:“太后娘娘,先帝尸骨未寒,你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跟先帝的忠臣行如此苟且之事呢?” 秦不疑脸色发白怒声:“闻昭你血口喷人!我,我对先帝忠心耿耿!不过是太后娘娘……” “秦不疑你住口!!”悦太后厉声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喉咙大堵,眨了眨眼睛平复心情,看去其他人游离在自己身上的异样视线。 那些后宫妃子,被她给斗下去的女人们,在她眼里全是即将送去皇陵陪葬的尸体! 竟然,胆敢笑自己。 悦太后忍着恨泪,看去了她的老情人道:“是……是秦不疑屡次不请自来,以教书之名多次,唐突我……不关太子的事。” 秦不疑嘴角抽搐,痛苦又隐忍,眼眶看去她带着杀意一瞬,却仍是沉默,咬牙承认。 “是,不关太子的事。”秦不疑喉咙一滚道:“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儿子呢。” 顾则野松了口气,那松动的表情仿佛在说太好了太好了,更是看得秦不疑恨不欲生,浑身上下散发着深深的怨气。 “来人!送太子回宫!”悦太后再次朗声,同时拂袖走之前带着吾必杀之的看去他。 殊不知,那个顾二,才是假的。 林业白面条斯理整理着头发,笑着。 闻昭参与了今夜的骤变,内心爆笑如雷,但脸上风轻云淡,友声:“秦相,请吧?” 第83章 先帝入葬后,太子碍于名声被禁足,秦相被闻昭以犯上之罪押入大牢,而悦太后则只能守在自己的宫里避风头。 一切典礼由礼部操办后,关于大皇子殿下何时登基的事宜,竟被莫名其妙推后延迟了,也不知真是失了民心还是被暗箱操作。 大殿下一党羽,暂时失了势。 皇祠大戏落幕,而今这位二皇子一战成名,来了这么好一出新官刚上任,现在皇城内外都在笑话大皇子太子身份。 同样的,顾念安此人扬名朝野内外。 - 林业白不住宫里,他直接地表明了自己跟闻家交好,心安理得住进了皇城外的闻宅。 门被叩响,一行车马轿撵停下,从中走出三个穿着富丽的女子,为首之人便是那位镇远候的正室姚夫人,其余二人蒙着面纱。 小厮通报后,她们被请了进去,而后便在庭院里见着被闻将军揍得的龇牙咧嘴喊疼的二皇子,正趴地上吹地砖上的灰尘。 嘴里念叨什么“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 而闻昭则就坐他腰上捧着一本书,淡声:“继续,两百个俯卧撑,还得背这篇《出师表》五遍,你这才背了第三遍呢。” 问题是咱俩这合情合景吗? 林业白又气又累,满脸狼狈,不晓得他怎么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来的。背书就算了,还要边做俯卧撑,而且还要坐自己身上,意思还得把他重量给撑起来。 美其名曰,这样日后才能能文能武……练脑又练腰,还调笑自己说当个一夜七次郎。 林业白才发现他这个义父也太不正经了。想来也是,人家闻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个俊俏爷们儿,还被男乐官给追过,还相过三次亲不成,恐怕风流孽债定是少不了的。 第110章 “好义父,你喜欢什么样的?”林业白如此琢磨后,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屡次看上老男人就是这么个悲催的宿命。 “关你什么事?”闻昭嗓音一哼,听不出情绪,倒是用书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脑门,脑袋耷拉地上的小伙看不到他眼底的笑意。 镇远候夫人见之,轻咳了声示意她们来了。闻将军当即起身,干笑两声,诡异慌张道:“姚夫人,哦……还有宁姑娘,你们莫不是来看望二皇子的?殿下,快起来拜见。” 姚氏:“二殿下唤闻将军一声义父,想必是做得了主的,那老身也就直说了,我是代我镇远候府来给我儿说一门亲的。” “……”闻昭下意识看去了林业白,不料自己的随口一提,还真一语成谶了。想必是昨天皇祠里那件事让他出了风头。 林业白本都起来了,然后直接趴了地上,脸别去了一旁生起了闷气,像是不乐意。 结果,两位蒙着面纱其中一位淡黄长裙的妹子,来蹲了他面前:“你为什么趴地上?” “我乐意。我不想娶妻,我这辈子宁死也不干我不乐意的事情。”林业白扫她一眼,又别了开,开始去抠地上的石砖泥巴缝。 姚氏一僵,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自处。 “是吗?嘿嘿你好逗啊,我也想玩这个。”那妹子正一手探了过来,姚氏一惊,眼神递去旁边那位华服姑娘,她连忙过来制止,同时像逗小孩似地对她瘪嘴摇头说不行。 姚氏松了口气,解释说:“我儿跟她这个丫鬟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较旁人更亲切,让二殿下闻将军见笑了。” 闻昭留意着,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轻踢了踢林业白胳膊,然后忍无可忍地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说:“二殿下,有客远来,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二殿下,请恕我直言,你而今势单力薄,我镇远候家手掌兵权,若是加盟,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姚氏冷傲道:“你前几日在皇祠内闹那出,四两拨千斤,既保全了闻家,也倒打了大皇子悦皇后一耙,不就是为了借机向大家展示你的能力吗?” “这个夫人,那么也请恕我直言。”林业白拍着自己身上的灰,扫了那俩关系匪浅的主仆一眼,笃定道:“你儿既跟我年纪相仿,那又为何迟迟没有订亲?转而看上我这么个落魄皇子,因为我有点小聪明吗?” 闻昭捏着下巴,凑去探手,往那个浅黄色衣裳姑娘的脸上作爪一晃,结果被隔壁那位华服给怒拍了巴掌瞪去:“闻将军?!” “我就是逗逗你家丫鬟。”闻昭笑着摊手,心里已有数了,后退跟她俩拉开了距离。 同时附耳对林业白叮嘱了句什么。 姚氏眉毛抽动,下意识后退了步,往后一抓,护挡在了她二人身前,有些愠怒道:“早听闻将军行事不羁,今日还真是所言不需,这就是你闻家的待客之道吗?!” “我……本王。有话想跟夫人单独谈谈。”林业白示意了请,然后走到了另处矮树旁,意思也是不想让他们对话让闻昭听见了。 姚氏深吸了口气,跟了过去,刚过去就听见了林业白开门见山直言道:“我为我义父方才的失礼道歉——但夫人,对于你的女儿,你也有事情瞒着我们,不对吗?” 姚氏眼神一别掉头就走,却听他抢答道:“你想偷梁换柱,对吗?今天跟我谈婚论嫁的是粉衣的女子,而到时候跟我洞房的,却是那位黄衣女子,你的女儿有痴呆症。” “……!!”姚氏喉咙一哽,正不知如何解释,林业白却示意她听自己说完,他语气平静:“方才我义父那一出,就是试探,而夫人你显然更紧张黄衣女子,后退半步,甚至下意识抓的手,也来自黄衣女子,外加上她俩过分亲昵的关系,还有你紧张的程度。——所以我才敢这么说,不对吗?” “夫人,实不相瞒,我很感激你的赏识。”林业白继续说:“但我已有心仪之人。他……” “那你让囡囡做妾如何?”姚夫人泪眼说:“她,就是有点傻,但她脾气很好的,就是小时候摔了一跤,然后就成这样了,我跟她爹……找遍了天下名医都治不好她。” 姚氏看去她们,哀声:“若不是柳丫头多年耐心陪伴,恐怕囡囡现在连话都不会说。而今我们年事已高,她又都十九了还没订亲,亲戚友人们我们一个也不敢告诉。” 原来这也是一对真假千金。 林业白无奈叹息,揉眉,脑子错综复杂,心说要是我给真娶了她……假名字,假义父,假身份,假媳妇儿——散装人生? “你们一直将她痴呆的事瞒着。”林业白发现了盲点,“那是不是让她足不出户,身边只有那个柳丫头陪伴?连朋友都没有。” “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丑事………” 姚氏话音未落,林业白已打断了她笃声:“你闺女好歹五官端正,更可况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遇到过这样的,而且那户人家还没有你们富硕显贵,你们这样藏着掖着又考虑过她的感觉吗?” “二殿下你哪里遇到过?”姚氏问。 “……”冲动说多了,差点就露馅了。 林业白别了眼,扫去对上了那黄衣丫头,正好见着她踮着脚在用嘴咬树枝上的花。而柳姑娘手忙脚乱,可劲拦她说不能吃。 而闻昭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把那根树枝折了下来,笑眯眯地方便她继续啃。 气得柳姑娘吼:“闻将军你!!” ……这都是群什么人。林业白再次好笑。 “我娶,并且会让她当正妻,永不纳妾。”林业白带笑看去他的好义父,落在姚氏眼里,以为他在看自家那个啃花的傻姑娘。 他难道喜欢我家闺女这样的?姚氏一喜,当即想飞回家备彩礼,免得他反悔似的。 - 事情谈妥了,当姚氏又喜又忧带着两个闺女离开时,林业白发现他的老义父脸色不大好看,然后别了自己一眼,却没指责,只是自顾自回家闷声不吭。 接着他回了屋翘着二郎腿一直看书。 跟他相处几日,林业白其实晓得了,他根本不是个爱看书的人,爱好相当单一,就是吃饭睡觉去校场练兵,目前还不晓得他还有没有其他友人什么的。 “义父,今个晚上去哪儿吃饭?”林业白问。 近几日为了带林业白熟悉须国京城,带他到处吃香喝辣,且很是大手笔点菜,一问才知道闻将军俸禄待遇都很不错,但没有娶妻生子,因此攒了好些家底。 闻太师?因为日常神出鬼没,且去哪儿从不告诉儿子,所以不住此处,这处宅院其实根本不大,在旁的高门显贵看来甚至可以说是寒酸,因为他爷俩甚至不用仆人。 在秦相看来,甚至在太子一党看来,人家闻太师闻将军就是妥妥的清流,衬得自己反而贪图享乐,所以不对付也有这方面。 天已经黑了。 “吃饭,出去吃饭不要钱吗?你自己做。”闻昭冷哼,继续盯书头也不抬,但林业白却发现他分明书都拿反了。 “好,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林业白耐着性子问。说罢还真去了厨房一趟,而后又冒头过来说根本只有面和肉,没有菜。 闻昭手上的书已经拿正了,他话锋一转:“你喜欢那个傻姑娘什么?镇远候固然有势,可她……又怎么能陪你母仪天下,届时你让其他大臣怎么想你?” “那义父又觉得谁才能陪我?”林业白答。 “你吗?”林业白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却没有等他回答,反而自怨自艾地走了。 他语气很淡定,却让闻昭觉着心针扎般似地疼,鼻头也发酸,感觉像是受了委屈。 林业白走掉后,闻昭捂着胸口,觉得奇怪,同时百思不解那种异样的情绪,分明是占有欲,作为长辈,他本不应该会这样的。 闻将军去了自己寝房,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根红缨垂坠,轻拂过再然后别了自己耳发,接着对着铜镜看自己,瘪嘴,喃喃自语:“死骗子,说什么只要戴着就能找到正缘,可我都快四十了,他逗老子玩儿呢是么。” 林业白手脚很快,但因为只有面粉和肉,于是他打算做饺子,肉已经剁成了肉泥,正在和面,已经搓揉成了形,正准备包。 门响两声,暖色烛光摇曳后,林业白看去,他义父只穿了件单薄白衣,叠手看自己,整个人如青黛点的山水画,五官的每一处沟壑都生动,灯下看他就连皮肤也瓷白。 尤其耳边某根红色垂坠,鲜艳,又刺心。 林业白一见,当即眼泪就控不住掉下来,难过得要命,手上也滑,那块面团给摔了地上沾了灰。 闻昭过了来,“怎么了这是,和个面好端端地哭什么?觉得我让你做饭为难你了。” 他捡了起来,但根本不会,又抓了把面粉手忙脚乱地捣鼓着想帮忙。 林业白被那根红缨给吸走了所有注意力,嗓音发涩问:“你戴的那个,是谁送的?” 第111章 “恭亲王,顾怀民,自小跟我玩到大的。”闻昭说:“他说他去哪儿找大师给我求的。” “哦,他喜欢你吗?”林业白呼吸急促,诡异的愤怒袭上心头,道:“可以送我吗?好义父。”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脑子在想些什么……”闻昭回头,却见林业白蹲身凑来,探手轻抚着那根红缨垂坠,满脸脆弱且带着百般求而不得的思恋和痛苦。 他哀声说:“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个东西,就好难过,特别特别难过。” 闻昭看愣了,胸口发闷。 “我总觉得这辈子忘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应该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舍得忘了他呢?” “那,那你为什么要娶别人?”闻昭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他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的被晚辈看出来了。 “你跟我想象的他一点也不像。”林业白突声,没得他拒绝,于是拿掉了那根红缨垂坠,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开始继续包饺子。 “什么?”闻昭感觉他莫名其妙。 林小伙忙活着,边包边下锅,手法还挺熟练,在沸水蒸腾起的水雾中,闻昭一直坐小矮凳上双手撑脸,打量他。 明明才认识他不久,总觉得很熟,越是接触越是喜欢逗他玩,听到他要娶妻,心跟放了油锅里滚过似的,好在意有关于他的一举一动——人家才十九岁,小孩子年纪。 闻昭颓丧至极地垂了头,用力地捶了捶自己不听话的胸口,觉得很烦,还很尴尬。 闻将军觉得自己算半个正人君子,另一半都用来嘴瓢去了。三次相亲,其实也并不真心,只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就听从父命,他姑且算是羡慕旁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可三个姑娘都死了,让他觉得费解,更让他觉得命中带煞,从此以后再好的姑娘对自己绕道走,害他备受打击。 于是醉酒后,嘴瓢的闻将军说干脆让自己搞断袖得了,第二天上差,就碰上某男乐官跑来他营帐弹《凤求凰》…… 闻将军黑着脸拒绝,自闭得回了家摔桌子。 ……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备受关注。 接着,他被整个营里的兵们笑了半个月!! 闻昭从那以后,对姻缘心灰意冷。 怎么会就对这臭小子起了异样心思? 闻昭眯着眼瞅他,心说小混蛋,一定是爷们我寂寞太久了,偷亲那次扰了我心境。 第84章 饭毕,夜里熄了灯,林业白攥着那根耳饰,在红缨线里见着了裹着的一缕青丝。 他摸着,感觉到油然而生的暖意,同样还有若有若无的郁闷烦躁。 此间僻静,义父就在他隔壁屋里,林业白听得真切,他也已经上榻歇下了,没过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像睡了。 林业白闭了眼,刚准备安然就寝,恍惚间察觉手上耳饰突然宛如长发骤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线将自己给绑得动弹不得。 他猛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真假,眼睁睁地见着从红线里爬出个妖魅般的男人来。 跟他隔壁房里的义父长得一模一样! 林业白直了眼,因为气质太过诡异,似鬼非人还更像神,那种无可言说的死意又混杂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这个鬼义父满目神伤,抚上了自己的脸,林业白这才看清他白得发紫的脸上甚至遍布细细的黑丝,他像死而复生的尸体。 林业白自诞生起便梦魇缠身,鬼压床的事也见怪不怪了,可这次滋味让他尤其害怕。 再然后,鬼义父吻了他上来,触感冰冷,呼吸没有温度,可林业白却感觉到了热气,因为动弹不得,所以就连鬼义父接下来剥他衣裳的每个动作都被放大,清晰明了。 林业白吓惨了,当即以为菊花不保。 他想挣扎,却发现很容易,只随心念一动,那些红线又都听了他的话,而他的鬼义父也随着自己掌握脸上黑丝渐淡,露出迷茫,且还傻乎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林业白彻底懵了,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结果他一个扭头,眼神再次犀利,又压了下来摁自己要亲。红线也再次针对他,把他捆得死死的,就是要让鬼义父对他行不轨之事,就连自己的裤头都被扒了。 “……”林业白烦了,心火也起来了,看去了他发情的鬼义父,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自己也喜欢他,索性就发一次疯又如何,翻身把他给搂了起来怼墙上压着放肆送去。 夜里天送春风,窗外飘露点粉苞,绿叶也潮,半宿云雨。林业白终于兴尽,睁眼,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衣裳也是整齐的。 只是下意识感觉了下,原来是梦遗。 血气方刚的小伙面红耳赤地捂了脸。 隔壁闻昭猛地睁眼,捂嘴惊诧,喃喃低声:“好怪,我竟然对那死小子做了个春梦……” 无人在意,那根安静的红缨垂坠,里头突然有一根头发丝活了,悄悄出来,如游蛇般飞了走,直奔所谓的恭亲王府去。 一夜未眠,绵绵阴雨。恭亲王府一如既往地冷寂而又空旷安静。雕花镂空木雕窗后,米色的屏风上用彩线绣了一条眼熟的龙。 像是假死的那个敖氏。 而那缕头发丝,也颇有灵性地躺去了恭亲王顾怀民手上,他垂了眸,看去发丝上残留的些许紫气,自嘲般笑出了声,像嫉妒。 他抬眼,仍旧半点不像赵东来,但一开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位东华帝君。 赵东来看去了彩绣,眼底略过泪意,恨声:“而今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敖烨也算值了,竟能让老子牵肠挂肚这么些年,还自爆?呵呵,半点念想都不留,肉身灵芝都没法再捏出一个你出来……” “死吧,死了好。”赵东来别了别头,冷眼道:“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 他燃了那根头发丝,吸纳了上面的紫气炼化,再睁眼,看去角落笼子里蓝道婆面具们。 也就是婆息。 现在赵东来居然开始模仿万剑一了。 那些被装笼子里的坨坨婆息,奄奄一息,被挤成了肉球,可怜兮兮地只能啃铁笼,眼巴巴地望着某碗里的肉身灵芝药丸。 “饿了?”赵东来抓了把药丸,丢了过去,任由它们争先恐后地去争夺,可人家分明在笼子里,根本没办法够去,于是里头的婆息们像是自相残杀般,互相挣扎又撕咬。 赵东来蹲着身,面带阴狠又宛如癫狂地笑道:“弱肉强食,你们婆息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废物是没有价值的,唯有适者才配生存——成为蓝道婆面具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说毕,他带上了面具,捻了句灵语通灵道:“千刀门弟子听令,顾二皇子,即刻杀之。” 众所周知,千刀门是大皇子的势力,而恭亲王则是公认的闲云野鹤。短短几十年,赵东来便再次改头换面,渗入了须国内部,且还见缝插针地成了闻昭的发小,竹马。 东华帝君的野心果然从来没有熄灭过。 以金色灵芝搞死了启明星君,再收了婆息以便日后诛万剑一的心。以鬼身转世到了顾怀民身上,接着跟这世的闻昭结下深厚情谊,方便以后弄死他好彻底气死王玄机。 赵东来现在非常之期待。 不知若是那边小王知道了,会不会恨自己恨得咬碎了后槽牙。 敖烨没了…… 那天好个晴天,敖烨当着他的面说再也不爱了,然后自爆了,连片龙鳞都没给自己留下,赵东来哭了阵,然后又变成了疯笑。 好,正好,大家伙都去死吧。 什么敖烨,林雯雯,王玄机,王启明,师无尘……都别活了。 老子是东华,是万古至强、流芳百世的帝君,老子生来就是要当至尊人皇、天下共主的。 挡我者都去死。 尤其是那俩个爱得要死要活的,最该死! - 昨夜雨停后。 林业白敏锐地察觉,今日晨起的义父老是避着自己走,但一碰见他,又说没有的事,紧接着眼神飘忽不定,略过无声尴尬窘迫。 而闻昭见着他已将自己送他那个耳饰给别上了,更是眼皮暴跳,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戴戴戴个屁戴。 死小子你要几把干嘛?! 林业白问义父今日功课,他却拔腿就跑,说为了二皇子你的大业,我作为臣下得准备准备去世家走动走动。 连头发都不梳就给溜了。 先帝才入棺,皇城百日披丧,京城更是不许歌舞喜事,林业白百无聊赖正准备发呆,见来人擦地,于是随口一问:“在你看来,闻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下人满头白发,岁数很大,他抬头比划着示意自己不会说话,是个只会干活的哑奴。 但他向林业白啊呜解释:闻将军是个好人。 “闻太师呢,怎么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林业白好奇。却见哑奴一惊,明显有些畏惧,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师去向不是我等小人物可非议的。 第112章 这一世,即便林业白还认识王老头,想必也不晓得他就是须国的闻太师了。 王玄机当神仙那阵还鹤发童颜,而今成了凡人,被岁月蹉跎得不成样子,老了一圈,除了月老庙里能让他暂时返青,其余时间一概都是年老体衰的闻太师。 也就是儿时林业白见过的王老庙主。 说起来,王景瑞那辈子,他那么恨自己的人生被操纵,宁可成了万剑一也不受人掣肘——可惜林业白这辈子,仍旧逃不开跟王家人藕断丝连的宿命。 他得了闲,找趣溜达闻宅,先就是去了义父的寝房,看他衣裳,赏他书画,观他笔墨,最后发现了他有个玉做的小印章。 单一个‘明’字。 林业白拿起摸了摸,久违的熟悉再次袭心。 “我的好义父啊,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这般念念不忘?”林业白锁了锁眉,刚准备跨了出去,却见屋外有人影晃动,紧接着一刀破窗杀招索命而来! 于是林业白再次见着了那蓝道婆面具。 他反应极快,拎起脚边矮凳就砸过去,接着拔腿就跑,冲去正厅,才发现哑奴已经被揍闭眼了,正想去探,院坝里又陆陆续续跳下带着面具的刺客。 为首之人抽刀拔出,道:“二殿下,奉太子之命,千刀门送你上路。受死吧!” 林业白没办法打过他们,又不想这群人砸了闻宅,于是翻窗就逃,他甚至不晓得方向乱跑,一开始还能看到官道,不知多久,甚至就连城镇屋舍都见不着了。 “你个……咳咳,有本事别跑!娘的,死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跑,累死老子了,什么狗屁差事!” 身后那些个千刀门的猛追不休,真是奇怪,他们竟都是体修,没有任何花哨法招,一开始还挑衅叫骂,到后来都变成了抱怨。 林业白心说就这?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跟林照青那个凶悍婆娘比起来还差得远了。 然后他跑的速度更快了。 看愣了后头早已精疲力尽的千刀门体修。 “我去,究竟我们是体修还是他是体修?这体力太牛了也,跟赵掌门都有一拼了吧。” 林业白突声吼:“哥们别追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你们待遇莫不是比登天门还好,用得着对我个凡人这么舍生忘死么?!” “是啊!我也奇怪呢,你们干嘛呢?一个月就几百铜钱外加一颗灵丹拼什么命?” “那你怎么还在追?!我是看你们都在追,我为了跟上你们才这么努力的!卷个毛卷!” “得得得,那多谢了。”说着还真有人当即放弃,“我去那边吃盏茶,大家随意揭发我。” “什么情况?下班啦?” “哥们你忘啦,这次姓赵的没说赏金。” “对啊!都走了?啊?!我也不追了,就说追不到,反正我也看赵抠门不爽很久了!” 还真就散了,林业白正松了口气,结果被身后来人摁了肩膀,他当即神经绷起想过肩摔他,结果手刚搭了上去,还没动作就被林照青狠扇了几下后脑勺。 “你哪儿去了?”老姐的嗓音带着暴躁:“还不回家还不回家还不回家!你知不知道爹娘都愁死了你了!你丫去哪儿鬼混了?!” “姐?!”林业白猛地回头,见着她已一身戎装,身后跟着拿着锅勺备战的黄三,还有其他同样装束但捏枪握刀的军爷们。 “这就是青姐的弟弟,百闻不如一见。”有个长胡子尬笑两声道:“真是,一表人才哈。” “对对对,俺也这么觉得。” “青姐威武!青姐霸气!” “姐姐你……”林业白欲言又止,似乎从这样的气氛中品味出了,姐姐跟这群男人们亲昵而又危险的关系。 “小小伍头,不值一提。”林照青洒脱一笑,搭上了林业白的肩头,顺手一个高兴就用拳砸了下弟弟的胸口,把人捶得闷哼一声。 林业白捂胸吃疼皱眉,他姐也低了低头。 这才兴高采烈低声:“羡慕姐不?伍头呢,手下有整整五个人哎!啊哈哈哈哈今天管五个人,明天就可以管十个人,后面就可以掌枢帅印统领三军!” “不要太嫉妒姐,从小到大姐就天纵奇才!”林业白干笑了两声,刚想告诉她自己干了啥,结果被她一把推了开,姿态恢复优雅但踏着八字步,洒脱又自在的松弛感拉满。 “三儿,送你林二哥回家去。快去快回。” 林业白于是压低了嗓门说:“我假扮了须国的顾二皇子,刚才那些个就是来杀我的。” “……”林照青一个腿软,颤手搭上了过来的黄三,哀声:“算了,把他敲晕了埋尸吧。” - 当夜,边境军营里就少了个伍头和伙夫。 但清晰可见,遍草不生的戈壁上,二马三人一路奔驰,林照青把林业白给绑了捆马背后,一路对老弟弟的怒骂就没有停过嘴。 “你究竟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敢冒充皇嗣!你自己锦衣玉食过上好日子爽了,被揭发了你有考虑过爹娘还有我吗?!” “你个女的又怎么当上兵的?!”林业白被她骂了快半柱香,忍无可忍吼:“男人婆!母夜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这种死婆娘就是欠男人收拾!” 快到村门口了,林照青猛地吁了声,翻身下马,松了林业白的绳,冷着脸,一把将臭小子给拎起来就摁了门口婶娘水缸里去。 黄三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好,我就是男人婆母夜叉!你呢?”林照青恶狠狠道:“你娶了媳妇她都不可能喜欢你的!因为你几几小!你比女的还女的!扳个手腕你连我这个女的都赢不了!” “林照青!从今天起我要跟你断绝关系!再叫你一声姐我就是狗!!”林业白暴吼。 “青姐,白哥,你俩别说了……”黄三颤声,示意他俩看去林宅方向,又或许是月老庙,总之浓烟滚滚,燃起了一道冲天的火柱。 “……”林业白林照青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同时看到了互相的印堂发黑。凶相! “姐,不会是因为我……”林业白心口宛如被重重一击,他大汗淋漓,当即背脊发凉。 “狗。”林照青瞪了他一眼,然后拔腿跑了去。 - 林业白只比林照青慢了半拍。便看到了,从他们破烂草屋里走出来个面容俊朗的男人。高发束起,黑袍绣着四爪金龙,脸上点缀着几滴血色红点,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正在净手。 恭亲王,顾怀民。 这层壳子里装的却是赵东来。 他设局拿到了紫气,这下是再次可以使用法力,就连闻昭也打不过他了。林业白见着,那个陌生男人身后,走出了他步履蹒跚且满脸狼狈的老义父。 似乎才跟谁干了一架。 火焰通天照夜明,太亮了,这样的光灼射得林业白眼睛生疼,他看得真真切切,身后,躺着父母,已被烧得漆黑的尸身里插着剑。 林业白再对上闻昭,脑子轰然一炸! 他干的?!! 林照青一声怒喝,撕心裂肺地惨叫。还未有所动作,却被顾怀民抬手,几个青铜环从他袖口中飞了出来将她死死制住。 “别冲动,林姑娘。”赵东来对她友好解释说:“你弟弟而今可是正儿八经的顾二皇子——你懂我意思吗?你爹娘的存在,甚至于你的存在,对你弟弟来说都是污点,林姑娘,你不会也想死吧?”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照青怒吼。 而林业白看去了闻昭,他红着眼,颤声:“是你干的吗?义父!你可真是对我太好了。” 闻昭刚动了动嘴皮子。“不,我干的。”赵东来已抢答了,他温声说:“我让明卿替我放风。” “我没有!”闻昭怒瞪了顾怀民一眼,艰声道:“二殿下,你。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爹娘。恭亲王他,这是为你着想,他这样做……” “那你大可以编排个身份将我爹娘藏起来!” 林业白听到他如此说,当即心如刀割,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现在甚至根本不想去相信什么义父,明卿?哈哈哈多么亲切的称呼。 甚至这根红缨垂坠,也是这位恭亲王给送的。 他们之间定关系匪浅! 指不定是联手哄骗自己演戏来着。 林业白头痛欲裂,落泪道:“你为什么要来?义父……你大可以不来的,哦对了,我爹娘——这就是说明,是你告诉了恭亲王我爹娘的存在!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 闻昭走来,想靠近他,却见林业白后退半步,冷眼定声:“还装什么好人呢?你故意的,你以为我傻。认你当义父,还什么二皇子,你把我当个巩固你闻家权势的傀儡、棋子!” “我没有逼你!一开始明明是你说想当的!”闻昭忍无可忍:“是你主动替了真顾二来的!” 赵东来看着,嘴角勾了勾,又强行忍了回去,过去一揽闻昭的肩膀,故意亲昵,尤其做作地愁眉惊声,装腔作势道:“好哇,你义父对你一番苦心,你怎么能如此不识好歹?” 第113章 然后顾怀民就被闻昭给狠跺了一脚。 “……”好痛,死剑,早晚弄死你。 才愣着,脑门被小石头一砸,赵东来摸去了额间淌下的血腥,脸色变了,带着费解又难懂的疑问看去了林雯雯。 哦误会了,这是林照青。 不是那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问天。 林照青站了起来,拉起林业白的胳膊就跑,直奔了月老庙方向而去,吼:“进去躲起来!月老庙历来庇佑我们全村上下所有人……” 近在咫尺,林业白正跨了进去,却发现林照青被挡在了外头,门槛间像是生了道无形的障碍不许她进来,竟把后追来的闻昭也看直了眼睛觉得诡异。 他很轻松地就跨了进去,看愣了林照青。 林业白抽搐嘴角,看去了月老爷子的神相,眯了眯眼睛,心说就知道他俩一定有关系。 “青~姐~~”黄三在庙外头的树后悄声吼。林照青于是怒眉点了点闻昭林业白两个人,示意你俩最好打起来,便见着后面黑袍男一记刀气砍过来要杀她。 登徒子附体说:“姑娘,我看你天姿卓绝,不妨拜我为师,授你我独门功法,定助你成一派宗师。” 林照青堪堪躲开那记威力十足的刀气,任由它劈去了月老庙,宛如神明庇佑,纹丝不动。 地上一却被砍出了土痕。 林照青锁眉看去黑袍男,当机立断,逃跑道:“林业白你自求多福!姐姐跟你有缘再见!” 庙里的林业白跟闻昭对视一眼,双双沉默。看去了不依不饶追杀林照青而去的顾怀民。 “恭亲王认识我姐姐?”林业白发现了盲点。 “我不知道。”闻昭说:“我感觉今天的他好陌生,但又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像是认识。” “你爹娘的死真的不是我干的。”闻昭为自己辩驳,他下意识想去抓林业白的手,才刚刚拿上,又立马松了开,觉得自己像暴露了。 “这就是月老庙,你瞧。”林业白却话锋一转,留意着他望过去的表情,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他心里想着—— 若你真是他的凡相,那我就不记恨你。 若你不是,那就……继续记恨你。 “天爷,跟我长得好像啊。”闻昭喃喃自语着,林业白没从他脸上读出异样的情绪,好失落,又想起才刚刚惨死的父母心更闷了。 “我……”林业白吞吞吐吐,憋出这么句话来,“我讨厌你。每次看到你我就会,莫名其妙,情绪像是被开了闸,涌出来全是生不如死!” “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林业白说着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睛,他不想哭,可一旦不准在他面前丢脸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就更委屈了,小伙子无能为力地哭了,原地捂脸颤着肩。 “你还……间接害死了我爹娘!我恨死你了!”林业白哑声哽咽,说:“可是,我居然……啊,我真是疯了,我宁愿相信你不是有心的,也不想真的去恨你。我真的,太讨厌你了。” 话音刚落,林业白的手被闻昭拿了开,他愣愣地看他,被闻昭捏着袖子抹了眼脸,听得他认真答:“可是我喜欢你,那个……” 闻昭嘶声,像是为了解释自己这句话,往他唇上贴去,落下轻如羽毛般,一个真诚的吻。 “这种喜欢。”闻昭告诉林业白。 与此同时,那孤苦而又等候多年的月老神相像是终于等来了他的主人,伴随着吻落下,一道白如明昼的光飞了来,将记忆递了去。 闻昭落泪,什么都想起来了。 第85章 记忆回溯,往事如梦一一浮现。 陈年年也好,万剑一也罢,闻昭看去了而今又成了林业白的他,哽声,想开口唤声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该叫哪个。 并且,现在拥有了启明星君记忆的他,却因为血骨人身而根本没法掌握法力,所以也没办法把那些爱过的记忆给他。 闻昭开口,喉咙却已经发涩,于是便只能心间泛酸苦,湿着眼睛去看他,像极了爱情。 “你呢?”闻昭怕他生气,因为万剑一死活不承认自己就是陈年年,所以最后还是叫了他这一世的凡名,道:“林业白,你喜欢我吗?”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破事。”林业白别了别眼,他捏拳捂了捂嘴唇,像是擦掉,这简单的动作透着疏远冷漠,害得从来被他呵护的单纯神仙伤心至极。 闻昭好在意,觉得又气又委屈,他抓上了林业白的手,猛地把他给提了起来,接着往月老神相身后的彩色壁画长廊拽去。 林业白意外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两人穿墙而过,依旧是红纱漫漫,闻昭跑去全部扯了下来,撩出壁画来让他看还说着:“你怎么能忘了呢?你明明说过的!就在这里,你的上一世,你说要跟我齐天共寿,长世永生的!” 林业白热眼盯着他真挚的赤诚,一字一顿:“我爹娘都死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听你说这些酸溜溜的情话吗?我的,义、父。” 闻昭被他这个称谓给刺痛到了。 他呼吸忐忑,难过得胸腔都在颤抖,三世记忆重叠,他既是闻岁,又是启明,还是闻昭,脾气和性格叠加在一起,最后变成了这么个彻头彻尾为爱癫狂的凡人。 闻昭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想说的所有话,都被他一句‘义父’堵在了喉咙里,困在了如今作为凡人的身份道德和伦理里。 闻昭知道,他再也不是神仙,再不懂什么叫动情扰性,因为他现在已经爱惨了眼前这个,为他又死又生了整整三次的人。 可是这一世,他居然全都忘了。 而且,还是自己为了让他洗净业障,而助就了林业白的诞生,是启明星君帮他转世的。 “我……我没有,你爹娘的死,真的不是我干的。”闻昭开口艰声,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 他只是,没有主见,不太聪明,又被顾怀民那张巧嘴给说乱了脑子,告诉了恭亲王林业白的家住哪里而已。 是了,启明星君从来不是个主心骨,所以他当不了帝君,因为当一个真正的老大需要判断力,而他,显然不太有这方面的意识。 他很强,会打架,一言不发能把人家打服,但他没办法让人心服口服。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可供任人驱使、指哪儿打哪儿的臣下。 所以他听信顾怀民的鬼话,因为他觉得恭亲王说得滴水不漏,林业白既都冒名顶替了皇嗣,那他父母的存在势必是一个污点,所以,闻昭只以为,偷偷杀了他父母就好…… 不是闻昭杀的,但他确实是指路的帮凶。 却不料竟让林业白当面撞上了。 闻昭再回想,一是后怕,二是悔恨,三是大彻大悟。此时此刻,他仿佛才明白当初王景瑞在反抗什么,又在抓着点小事斤斤计较着什么? 因为王玄机杀死了王景瑞心目中的父母。 现在的他,杀死了林业白现实中的父母。 哪怕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小后生好,但,除了陈年年,他的第二世第三世都活得像提线木偶,宿命轮回,跟他们老王家密不可分。 闻昭突地,好自责,好难过,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就抹杀了他的自我,真我,本我,甚至连同他作为人最基本的爱。 “我……我真的好自私。”闻昭泪流满面,颤着手抓上了林业白的胳膊,说:“我害了你,三世,真的,整整三生三世,我根本从来就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我错了……” 他说着,哭得浑身颤抖,脆弱而又无助。 “你别哭,哭了我难过。”林业白故意不看他,明明都这么说了,却还是自顾自掉头要走。 “为什么?”闻昭还想拦他,对上他的眼,慌张而带着抱歉收了回来,他挤出个难看而又尴尬的笑出来,说:“对不起……我没想为难你,就是想问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林业白心累,点头又摇头。 父母的死让他天崩地裂,可老义父的表白也让他心神跌宕起伏。 是,他也喜欢闻昭,不是单单是父子情义。 林业白看去他皱眉,好想报仇弄死他,可,心跳和灵魂都告诉自己,原谅他,好歹——他对自己也有再造之恩。 因为林业白不想刨一辈子土,利益混合着色欲,他实在明白也实在城府,自己若是真跟闻昭撕破脸了,百害而无一利。 他对他又爱又恨,喊爹都变成了认贼作父。 闻昭对上了林小伙的犹疑,更难受了,那些一言难尽的往事根本难以诉说,混着心头的酸苦让人生不如死,想哭都害怕吓到人家。 他俩眼神缠在一起,缠绵悱恻又复杂,最后那种浓烈得如胶质般的爱终于浸透了林业白的心,他明确了,自己不忍心怪闻昭。 “我真的好奇怪。”林业白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开口,哽声,他眼底带泪,却更多的是倔犟克制,压抑的嗓音分明又带着滔天的恨意,低喝:“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什么义父什么干爹!全都是狗屁!都是假的!我喜欢你!” 第114章 闻昭随着他这话瞪大了眼睛,心尖发烫。 “那种,见不得人的喜欢。”林业白淌着泪瞪他,颤声道:“我想跟你同床共枕,我想跟你夜夜交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知道我这辈子完蛋了……我栽了,我老林家绝后了,我,我甚至想、睡你。”他最后一句话甚至变得微弱又难堪。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亵渎长辈的无礼,又像是承认自己是个禽兽的无助——他也没办法。 “知道了。”闻昭跨步过去搂着吻住了他。林业白闭了闭眼,同样毫不犹豫地回应着。 他们用这个吻代表了一切,也原谅了一切,这场热烈而又真诚的唇欲像极了彗星撞地球,其实两人都心里热火燎原。 林业白确实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心跳不会骗人,不管闻昭是不是月老爷子:长生天城门初见,日影斜阳下他踏光而来。 那天只惊鸿一面,心动根本无法欲盖弥彰。 闻昭在吻里不会换气,林业白立马松了嘴,看去他立刻转守为攻,质问道:“义父是因为前世跟我结缘,才喜欢我的吗?” “不,不是的。”闻昭瞬间就被他给带着走了,他皱了皱眉像羞,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都活三世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即便没有前世,也无所谓那些记忆……”闻昭抬眼看去他说:“你对我来说,同样无可救药。” 林业白突声,道:“义父?”像是试探。 在闻昭眼里他就是吞吞吐吐,像钓自己。 “你叫我明卿也可以。”闻昭垂眸,然后又立马补充了句说:“私底下,就我俩人。” 林业白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绷不住勾了唇。 “你……”闻昭刚开了口,却见林业白正声,回答他:“明卿也是我的病入膏肓。” 一阵风起吹纱,略过了林业白眼里的他,闻昭被他牵手,走去了最后那面彩色壁画,他们十指相扣,林业白触去了月神唯一的露脸相过去,说:“我上辈子跟你发生了什么?” 闻昭注意到了林业白眼底略过的深沉惆怅,答:“鬼王就是你。让月老成为月老的,就是你。” “若你在意,我可以都一一聊给你听。”闻昭抚了抚他的别着的那根红缨垂坠,说:“陈年年是你,万剑一也是你,无论你想成为任何人,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你。” 林业白瞳孔微微颤抖,像感动,像迷茫。 闻昭还说:“所有在我生命里留下彩虹的存在,都与你有关。” “所以我这么厉害的吗?”林业白才说了半句,挑眉勾唇,哪怕依然笑容苦涩。 闻昭立马交代道:“我,我都很喜欢的!没有谁比谁更特别……额,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们都一样,在我看来没有区别。你们长得也完全一样,对,就是同一个人。” 他还以为林业白会像万剑一那样计较。 闻昭垂头丧气又诡异自责的态度很逗,倒是看乐了小伙林业白。他顺着他的话说:“没关系,就算你心里觉得不一样,非要拉出来比比,那我就当你最乖的那个。” “是吗?”闻昭虚了虚眼睛,很低很低地悄声,说:“陈年年是最笨的,万剑一是最任性那个,你……怎么个乖法?” “你想尝尝?”林业白眯眼,凑去吻住了他,又舔又吮,很凶很饿,凭着记忆,闻昭似乎在这样的接触中,找到了他跟前两世的细微变化。 更早熟,心眼更多,甚至完全没有小年轻的天真烂漫,除却年龄,直接过渡到了万剑一的心智和性格。 所以该不会那方面也…… 闻昭正想着,整个人被林业白给抵上了墙,欲而凶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闻昭被亲得微微发抖,但全盘接受配合,但放任自己用胳膊去勾人脖子,贴得更近,再不像曾经当神仙那阵子还欲情故纵怕脏。 林业白像是发泄,像是生气,像是为着自己认贼作父的愤怒,带着一股那么杀之,要么操.他的羞辱心理。 亲得动情,闻昭轻轻推人喊累,林业白则停下看他暧昧一笑,附耳说这地儿不方便,于是把他给带去了庙。 闻昭被他摆上了桌,仿佛很恭敬,然而下一秒,就又吃了自己上来。林业白用脚踩了供台,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带着暴躁,继续索吻。 闻昭还以为他在这里想要自己,为着心中有愧,他甚至都愿意,但林业白却只是亲他。 庙门被关,只余烛光,月老爷子神相下的供奉被他俩给一扫而空,林业白搂紧了闻昭,在他唇上放肆又任性,透过他的动情喘息看去了月老神相,感觉就这样,彻底满足了儿时的心心念念。 他吃掉了神明所有的呼吸颤抖。 当面亵渎了自幼就痴心妄想过的月神。 林业白如愿以偿,同时,心里百般诡异。 闻昭朦胧着眼,像是醉了,更像是烂了,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的神相被谁砸得稀碎,月老再不是神,没办法再对凡人一视同仁,因为他已经彻彻底底只属于眼前这个痴人。 他们唇齿相依,紧密拥吻,但两颗心却在这场隐秘角落中,体会到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尤其是林业白,在滔天的恨意中竟品尝出了丝甜腻的爱意。他不忍了,也没被拒绝,于是褪了人衣袍,放肆又泄欲般地蹭了他顶进去,闻昭皱眉,一只腿架上了他的手肘,任由他痴缠自己。 他们的第一次每回都那么刻骨铭心,生死追杀,信仰决裂,庙宇神庙,每一次,启明星君都心甘情愿地妥协并且满足了他。 “我爱你。”闻昭流下一行泪,那属于情欲,更像月老神相对他彻底化凡后淌下的悲悯。 “嗯。”林业白没有哭,只像是满足,这样的纠缠和欢愉让他逍遥,让他自在,让他觉得天地之广,万物之高。 最后一下过了,闻昭卧在林业白怀里揪他的衣领,轻声说:“你不娶镇远候家的傻姑娘当正妻,好不好?” “……好。”林业白轻抚着他头发,说:“醋了?我总得找个由头向镇远候家解释。” 闻昭摸了摸他的红耳饰,眼底带热,低声说:“里面头发是我送你的,你做成了这个耳饰。怪了,又怎么会落到恭亲王手上还给了我。” 林业白眼神犀利地看着他,无声逼问。 闻昭摇了摇头,温声说我跟他只是朋友,话音刚落,林业白咬了咬他的锁骨,抬眸看,小年轻眼睛里甚至映照出了他的绚烂。 闻昭彻底输了,他甚至咬了咬唇,松了松自己的衣领让他,轻点二字柔成了春泥潮水。 月老庙里暧气弥漫,神明不洁,满身红痕。 第86章 色欲迷离后,只剩尴尬,偶尔亲抱,衣裳已经恢复了正人君子模样。 林业白清楚知道,自己对闻昭不全是一见钟情,还有为着未知往事,缺失记忆的触景生情。 而就在刚才,闻昭也告诉了自己,他的上一世就是鬼王,为了月老而毁天灭地的大祸害。 月老也爱他,所以双双化凡入世。 他们能有今日之缘,是因为上一世的纠缠。 像是被下了蛊,碰到这个人就开始中毒,林业白在彻底亲过闻昭后,病态散了些许。 他这辈子悟性之强,甚至胜过陈年年万剑一,闻昭没细说,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这一世的存在,其实是为了去还上一世的债。 神仙讲因果,讲报应,讲轮回。 林业白明白,就像龙王说的那样,自己这辈子宿命既定,不应该只是为了爱他而存在。 闻昭抬眼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烦。” “额,没有。”林业白像是还不太适应他的亲昵,一下子就从义父变成了情人,虽说他俩也完全没有缔结深厚的父子义气,但总归有这么个称谓束着,谈起总是尴尬。 “明卿……咳,月老以前是很厉害的神仙?”林业白垂眸看去,撩了撩他浸着汗的发丝,不得不说,老义父风韵犹存,太过有姿色。 “算是吧,他们都说我是贵太子。”闻昭回答:“整天到晚正事不干,除了睡觉就是可劲睡觉,结果还是上天庭最能打的神仙,他们嫉妒我。” “为什么呢,懒人有懒福吗?”林业白很好奇,对他上下其手,像个臭流氓似地,捏上了他窄而不瘦的腰,心里感叹真特么正点地道。 “因为道法自然,上善若水。”闻昭认真点头,丝毫没有显摆说:“有时候无为就是有为。” 这剑懒吗?这剑可太勤快啦!启明星君除了睡觉,就在打架。换句话说,练武是他生命中唯二最重要的事情。细品,想必是干起来非常专注也非常之心流的爱好。 正所谓兴趣才是真正的老师。 启明星君喜欢打架,又有天赋,外加上三千年始终如一执着于此,能不成才吗? “我是武神,所以别担心,我定会保护好你的。”闻昭突然抬手像逗小孩,拍了拍林业白脑袋。 第115章 良久才停,林业白沉声:“私下里叫我……”他话音未落,庙门被阵劲风吹了开,扇得啪嗒砰声作响,外头是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闻太师,顾怀民,林照青。 尤其是林照青,脸上又红又白,作为唯一不知情者,当她亲眼所见自己的弟弟正跟个老男人亲嘴时,可想而知其天崩地裂的心情。 林业白你丫的居然……?林照青欲哭无泪,心里双手合十,对已故去的爹娘哀嚎请罪。 闻昭扭头过来,当即感觉头顶冒烟。 林业白见着,尴尬几秒,但他显然很能装淡定,于是慢条斯理地给闻昭抹嘴皮。 “都想起来了吗?”闻太师王玄机也跨了进来,“既如此,那就老夫也就直言了,林业白,你这一世干系重大,百姓之祸因你而动乱,所以你此生就是来赎罪并求得天道宽恕的。” 闻昭看去他三,刚想解释他没想起来。 林业白也整好了自己衣裳,姿态散漫,道:“意思是你们几个都要扶我当天下共主?” 他一只脚耷着,另一条腿踏在供台,坐姿不端,十足懒散,但这是这甚至是他当万剑一都没有的释然。几个人同时看过去,从他的态度上读出一种无声的睥睨和气质。 林业白抠了抠眉心,笑了笑,那种匪气和沉淀着风度的松弛,让人下意识地会敬畏他。 很冷,他的这一世让闻昭觉得陌生,但同时又有种他彻底成熟了的感觉,像神,像无情,跟老剑曾仰望赵东来时的感觉很像。 赵东来歪了嘴角,挑眉看他,面上没波动,心里却在恨他这种欠揍的淡定。太嚣张了,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作为强者的他太能感觉得到这种熟悉的威胁感了。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犀利。 林照青扫他一眼,多心问:“天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王师傅。”这一望更是赵东来心里冷笑。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曾经站在赵东来身边的人,都散了。 纷纷,围去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边。 赵东来回答解释:“就是够强,天道不分善恶,谁强,自然就会被君权天授,问鼎天下。” “恭亲王,可曾听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林业白指尖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盯视他,心里也是恨不得咬死这个杀亲仇人。 恭亲王,顾怀民。他究竟是故意弄死我爹娘,还是只是看我不爽想折磨我? “你当过君吗?”赵东来好笑,“从来物以稀为贵,这天下百姓如过江之鲫,唯顽石常砺!君,便如同那破江定浪之石,少之又少,还备受冲刷,尚不能万古长青。君,独一人耳。” “恭亲王真是高见啊。”林照青踱步至了林业白身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传递着安全感,嘲弄道:“你一个王爷,君来君去,到底有何居心啊?” “林姑娘,忘了你弟弟姓什么吗?”赵东来道。 闻昭也硬声,跳下供台护至了林业白身前说:“恭亲王杀了林家父母,究竟是义,还是害?” “好啦!都别吵了。”王玄机厉声道:“而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王爷此举有利而无害,二殿下,你既都知道自己是假的,那么……” “那我爹娘就这么死了吗?!”林业白抽出身边闻昭的剑猛劲挥劈而去,“我倒不晓得天下竟还有死了爹娘反而去拜谢仇人的道理!” 赵东来掀动眼皮,一个横刀直接断了他的剑,挑眉:“那你当初又何必替了人家顾二的名?” “……”闻昭惊眉!不是因为他的剑断了,而是因为顾怀民用的刀,但却耍是剑的招。 启明星君的武艺,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跟东华帝君切磋出来的,他们之间自然也算师徒,尤其用剑,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赵东来了。 他脑子飞速旋转,也不知心境如何,大抵,更多的还是更怕赵东来伤了林业白…… “……你恨我吧!”闻昭冲过去拦去了他二人面前,非常双标,一手攥了赵东来的手腕阻止,另外一只手搭在了林业白手背上安慰。 “是,是我担心,我犯蠢……”闻昭艰声说道:“我想不出彻底隐瞒你身份更好的法子,我……我以为你既都决心改名换姓了,你宁可替了顾二来送死也要孤注一掷!你,想必是讨厌你父母的……” “所以,你是故意的?”林业白心乱如麻,像是意外,又像是他终于说了实话的冷笑。 “我干的,也是我提议明卿这么干的。”赵东来露出个好虚伪地笑来对启明星君,两两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读出了曾并肩作战的默契。 “我,我告诉他,给他带了路。”闻昭回答,眼神脆弱,带着万般痛苦又复杂。 说起来,他们这种对彼此无声的认同,像极了当初,启明星君对万剑一说,婆息这种玩意儿东华帝君都是直接砍死的! 因为婆息没有用,所以死不足惜。 在上天庭老派看来,牺牲,本就很有必要。 林业白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半截剑也松了,他干笑两声,蹒跚地走了出去,摇摇晃晃,然后发出阵阵怪笑声。 像疯了,又像悟了,更像是接受了。 这怪谁啊?这怪他自己,谁让他想见月老,谁让他冒名顶替了顾念安,谁让他胆敢以蝼蚁贱民之身去充子嗣的名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怜他姓林,而不姓须国的顾! “义父?”林业白走出了月老庙,喃喃着,他一只手往后抓了抓。果然,闻昭也红着眼小跑过来,他欲言又止,已经看不透林业白在想什么了。 林业白笑了笑,拍上了他的手,像恨又像是感动,甚至眼睛在哭嘴巴在笑,他温声说道:“是义父与我新生,堪比再世父母……” “从此,我对义父推心置腹,绝无半点隐瞒。”林业白眼神很凶狠那般看着闻昭,像发誓。 “走,我们回家。”林业白像是没有安全感那样,用力地搀扶着闻昭的胳膊,这个他的仇敌,他的情人,他的三世因果。 这一刻,林业白像爱自己的生命那样,爱上他义父。 几人都出了来,轰隆一声,他们都费解地看去,月老庙诡异倒塌,月老神相也土崩瓦解,不知何故。 第87章 林业白为了闻昭,仿佛真的忘了父母之恨,自从回了闻家后,就全心全意地去当好这个顾二皇子,读书,练武,去国子监走动,偶尔也去校场刷存在感。 闻昭发现他对自己真的百依百顺。 他们姐弟俩仿佛达成了共识,再不提父母之名,而林照青也见机认了闻太师喊师傅,说想成为闻将军的部下,跟他并肩作战。 闻昭很奇怪,按理说林业白真的该恨自己,又或许说忌惮防备甚至畏惧……林业白没有,逢人就热情洋溢叫义父,暗地甚至独自一人也从未流露出任何异样情绪来。 尤其是,偶尔看到恭亲王顾怀民,他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打招呼说皇叔好。 闻昭这一世是人,他不像闻岁那么天真,也不像启明星君那么烂漫,他更有城府,作为深陷朝堂漩涡中的人他必须有城府。 所以他能敏锐地感觉到,林业白喜欢他,但打心眼里没那么爱他。 当然,林业白又做到了情人应该有的一切,他确实拒绝了跟镇远候家联姻,但没完全,他认了那位傻乎乎的宁姑娘为义妹。 镇远候夫人听罢一懵,但又觉得这样更好,毕竟傻女儿恐怕也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并且林业白也真心呵护。 转眼数月过去,皇丧已过。 当初皇祠之事,秦不疑被闻昭给论罪治大牢。太子一党竟不暗中差遣来救,按兵不动,也不知他究竟在忙活些什么,但终究是安安稳稳地宅东宫渡过了皇丧。 林业白作为义兄,跟宁盈盈交好,也不时带她去踏青赏花。三月春中,这一日柳儿姑娘依然来敲门,两个丫头穿得一粉一绿宛如荷花跟绿叶。 闻昭今日休沐假,正在屋里晒太阳淋光,一听,说我也去,却听得林业白巧言令色搪塞:“我们小孩子家家的,义父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吧。” 好几次了,背地里又亲又抱,满嘴跑火车,把人闻将军给哄得像泡在甜蜜罐里。人前,就是义父好义父妙,义父要注意自己身份,不要跟我们小孩子一起胡闹。 他故意的,林业白其实生着气。 没直说而已,跟他处久了一看就知道。 闻昭看出来了,他就爱拿道德绑架自己,且也确实让自己备受打击,他也没直说,是因为他在号林业白的性格,在脉这个小伙子的底线。同时他告诉自己,林业白跟陈年年、两个小王、万剑一是不一样的。 闻岁被救赎,当启明星君时,他也从来是感情的上位者。 可闻昭没有,林业白才刚认识他不久,他们之间就已经隔阂了层微妙的仇恨。 好就好在,闻昭活了几十年,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很健全,不像闻岁迟钝,也不像启明星君脸皮薄。闻将军不是风流的人,但对待感情这方面,没有前世那么拧巴和别扭了,可能,老男人的好也就在这里。 第116章 遇事不决,主动出击速战速决。 在听到林业白跟宁盈盈去游湖了后,闻昭当即决定,去恭亲王府约了赵东来出来,也去游湖。 可惜,同在下面的敖烨就没有这个悟性。 来到现场的东华帝君这才明白,启明星君不是找自己对峙的,从未想过,这辈子英明神武,居然有天轮到来替人捉奸的地步! “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何必替我瞒着。”赵东来跟老朋友短暂地当了几秒钟朋友。 那头的林业白跟两个姑娘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赵东来敏锐感受到了启明兄深深的怨气。呵呵,为情所困的俗人罢了。 下一秒,闻昭勾搭上了他肩膀,微微弯眉,对上了赵东来震惊的眼,亲热带笑起来:“怀民兄,你看这湖多美啊~” “……”赵东来非常不适,已准备抽刀砍他。却被闻昭动作更快一步,过腰探去摁住了他手侧欲拔的刀,冷声:“天呐,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为敖烨守身如玉的好男人。” 远远看去,很像搂腰抱。 那头的林业白早就见着了他俩,如此一出,当即嘴角抽搐,暴躁地一把扯了头顶桃花。 “顾二哥哥,你怎么了?”宁盈盈眨眼睛。被柳儿姑娘附耳解释说:“他看你上次吃花很香,所以他也想尝尝味儿。” “我也要,柳儿姐姐!帮帮我,我够不到。”原地可劲蹦哒要跳去摘桃花。 林业白:“……”跟傻子当朋友真的很辛苦。 “哪儿比得过你王启明。”赵东来表情复杂。 “……!!”启明星君受伤了,因为——他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名字!就跟东华帝君不喜欢别人叫自己赵东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仔细想想,王启明,听起来多么乡土,多么路人,多么没文化……他死也不能接受!王老爷子的审美罢了。 “为什么当初不听我的话叫王富贵呢?”赵东来显然更熟练这些矫情伎俩,他替闻昭掸了掸衣领,恰到好处的分寸与做作。 林业白那头已经快把半颗树薅秃了。 同时姓赵的被忍无可忍的一脚给踹了。 - 林业白终于等到了他单刀直入的老男人。 他刚准备开口,闻昭已经丝滑一条龙,道:“书看了吗?功课温习了吗?今天的刀枪棍棒练了吗?还有昨个晚上躺过的床被你又叠了吗?” 太神奇了,如果闻昭不提起,白天在人前的林业白真的会忘记,自己跟他其实是夜里的情人。天黑了床榻缠绵,第二天起来双双失忆,对夜里的事闭口不提。 昨夜依旧疯癫纵欲。 不晓得是小麻雀蹲牛背,还是老牛吃嫩草。 顾怀民已蹒跚着腿过了来,带着调侃,说:“顾二殿下,以下犯上,很容易翻船。” 闻昭想起昨晚,闭眼,下意识松了松脖子。 林业白默认了,吧唧着嘴,像是在回味义父的味道,其实是他这根嫩黄瓜刷绿漆,装老卖骚罢了。 他看去闻昭,不经意间脖子上流露出来的红痕,不巧,都是塌上跟他重回年轻的吻迹。闻昭注意到了,当面剐了他一眼,不加掩饰地无语啧怪,但林业白懂这个意思,其实是埋怨和包容。 五人凑到一块,于是装腔作势同行游湖,气氛诡异,像两个老哥们带了三个小娃娃,最后林业白变成了最多余的那个。 - 夜里回家饭后,林业白乖顺洗碗,搞定了,见老义父一身单薄依在正厅堂前,叠着手,姿态慵懒又散漫,随意又松弛,他吩咐: “给义父接盆洗脚水。” 林业白一惊,当即背脊发凉。 他不是怕闻昭,哦不承认了,就是怕。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像是上课打瞌睡被夫子点名那种感觉。在这个家里,闻昭才是真正的家主,不得不说,林业白还只是个被养的娃。 父母之仇先不提,林业白而今所拥有的一切基础,都攀附于闻昭,怕他,很正常。 闻昭,老义父,就像一道吃惯了的好菜,很可口,很家常,用林业白的话来说他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弃之可惜,食之……有味,但是没什么好新鲜的。 义父这个称谓,天生地带着一种约束。 林业白承认好了,自己其实就连亲他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想踮脚,因为闻将军给他的感觉是得努力去够才能碰到的人。 每次亲过,他擦了擦嘴,说有点进步。 ……连、脸、红、都、没、有。 尤其,目前的小年轻各方面都不值一提,身份,年纪,地位,乃至扳手腕,林业白都不如他,偶尔觉得自己对他的价值,就是床上那点便利,这太让小伙子自闭了。 “听到没有?”闻昭皱了皱眉。 “我……”林业白想凶他,对上了他的气势,然后点了点头,赔笑道:“好嘞马上就去。” 紧接着,替老义父洗脚的过程里都心不在焉,偷偷瞟他,正在检查自己的功课。 手边一盏暖灯,闻昭散了头发,垂在泛着红点的锁骨前,衬得人跟玉似的干净温润,但他却并不是文弱的人。偶尔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呼吸,像极了塌上深陷的样子。 闻昭是武将,按理说他其实不是很博学。 但对上自己,他哪怕是自己不懂,第二日也会问过了国子监的祭酒再回来教自己。 林业白在日复一日的细腻里,爱惨了他。 说恨,确实都显得忘恩负义。 “义父,我有优点吗?”林业白舀起水淋他的脚,说:“我觉得自己好下贱,住你家的吃你的用你的还睡你的……笑死了,怎么会就,过上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 “有,你太有良心了。”闻昭头也不抬,继续看他的功课,还指出你写错了一个字,最后在人替他擦脚的动作里品出了暴躁。 这才抬眼看去,说道:“你以为,你会逼我杀了顾怀民,结果你没有。所以我说你太有良心了。” “……”林业白动作一顿,脸色难看。 然后扯动嘴皮子冷声道:“我也以为,你把我当个圈养家中的童养夫呢。” “每次不都是你先要我的吗?”闻昭看他,波澜不惊的态度,毫无下限的脸皮。 但眼底略过笑意,很淡很淡。 就是这种该死的,永远不害羞的嘴脸! 林业白快恨死了。 他猛地把手里擦脚帕砸了盆里,闷声道:“问题是不然我俩还有什么话题?呵呵,读书,功课,刀枪棍棒……只有在塌上,你才会跟我说点别的中听的有趣的。” “……”闻昭突然没话了。林业白抬眼看去,他用书捂了自己的脸笑得无声,肩膀颤抖,看起来很乐很乐,是老男人难得的开怀。 林业白也绷了笑,然后嗯额半天憋不出半个字来,最后说“我去倒你的洗脚水。”端起盆就逃似地跑了。 夜里闻昭正准备吹灯,咯吱一响,门开了,林业白带着腼腆和勇气走进来,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闻将军点的小馆。 月老庙后,他们彻底打破了界限,经常亲,家里也睡过几次,不多,快四个月时间里,一只手掌就能数得清次数。 第一次还是闻昭醉了酒,撩人小伙子反被压,亲着亲着就被吃干抹净了,当晚塌上深陷,腰被掐红,舌尖都在颤抖,翻来覆去嗓子都哼哑了,次日睡到日上三竿。 再醒过来,连着好几天都不敢见人,又气又羞,甚至也没跟林业白说过半句话。 林业白看过去,老义父正在给虎口擦油,显然他手上功夫很好,练得勤,容易干,所以得用这种绿色的带着清香的润肤油。 “我来替你擦吧。”林业白心安理得进了来。坐上了他的塌,理所应当接过了他的手,再从容自若地搓揉涂抹上了义父的手。 闻昭这种时候又很佩服他,青天白日里小心翼翼,一入夜就开始肆意妄为起来,只敢在塌上咬耳朵时,悄悄喊自己明卿。 “还说我把你当童养夫,每次跑我屋里来啃我几下就开始发疯,我还以为你把我当个白吃白嫖的妓呢。”闻昭说这话带着怨气,很深很深那种。 让林业白的激动当即如同冷水浇火。 同时他嘿嘿两声,觉得尴尬。 他还死不承认,次次白天逗高兴了,夜里一定准时来爬义父的床,无一例外。 正常,他才十九,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说起来他俩年纪差太多了,但闻昭理解,自己这个年纪也是躁动爱撸啊撸的时候。 虽然他那阵子过了,但可以让一让小伙。 “真的一点也不恨我?”闻昭继续试探他,带着诚恳与真挚,说:“这么几日我晓得,你明面上不说但心里计较。还有,你怕我,你而今孤立无援攀附闻家,所以你不敢得罪了我,你因为身份而不得不迁就于我。” 林业白不吭声,低眉依旧乖顺地替他擦手。闻昭起了火气,一把攥上了他的手贴来自己的胸脯,说:“我宁可你对我生气,跟我吵架,也不要你对我这般露水情缘。若我真稀罕你那点功夫,我大可以去找小馆。” 第117章 林业白掀了掀眼皮,关注点当即歪了,像是备受打击,道:“我这点功夫不好吗?” “再不正经你给我滚出去。”闻昭怒瞪他。 林业白叹了口气,爬上了床,自顾自裹了被子缩成了一坨,闷闷不乐:“我太小了,跟那个恭亲王比起来差远了,配不上你。” 闻昭冲他比划了下拳头,欲骂,又忍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哄小孩的一天! 接着闻昭一把掀了被子,扳了他脸过来,掐上了腮帮子怒吻而去,像是要仗势欺人把林业白给办了的架势,唇舌厮磨动情。 良久,把人都给亲热了,这才抬眼看他。不止是爱,林业白还尝到了他咸苦的泪。 今晚的闻昭有好多好多的话,他又哽声:“你没有陈年年爱我,也没有万剑一宠我……我老是在想,会不会是我为难你了,你觉得我年纪大,其实你压根不喜欢我,你从来,就是看上了我背后闻家的权势。” 可林业白真不认识什么陈年年万剑一。 为着他,还是心尖钝痛……他刚开口。 闻昭却已经松开了他,转去靠了床头又说:“说真的,我也觉得我大错特错了,不仅是为着你这辈子爹娘的事……还有,我太执着于情情爱爱了,哈哈,枉我还当过上天庭的左使,真是笑话,哪有我这样神仙。” “是人细看三分鬼。”闻昭吸了吸鼻子,却带着决绝,定声道:“你恨我也罢,我该。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若真心想成人皇,既要有慈悲,也要有手段。清官难在哪里?难在他既要做好事,也要惩处坏事。” 林业白听着,越发动容。 “你若单单是个好人,又怎么能防备看不见的暗箭伤人?所以圣人说,无欲则刚。” 闻昭伤怀感慨,说:“是,道理谁都会说,其实我也没完全做到。上一世,我们本来都应该好好的,就是因为没有心眼,这才又有了这白费功夫的重活一遭……” “又或许,我们根本不应该见面的,说不定不碰到我,你还会过得更好……” 这次,闻昭话音未落,林业白已贴过来搂抱住了他,郑重至极:“不,我就是为了找到你才离家的,父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原谅你,但你给我的,胜似父母。” 闻昭瞳孔颤抖,心软成泥,用力地拥抱他。 “明卿,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我可以听你慢慢告诉我,什么陈年年万剑一都好,我就当是你的死老婆,反正他们都没了。” “是因为我最近讨好你才这么说的吗?”闻昭眨着眼睛喃喃:“其实我脾气很差,以前都是你哄我的。” 林业白看着他眼睛,认真:“我可以学。” “……”闻昭这才又想起他没有前世记忆,并且这一辈才活了十九岁的事实。 乃至林业白身上总有股割裂感,时而成熟,时而幼稚,像是为了去配闻昭那样而故作深沉,但其实他或许真的是活泼的个性。 搞得像是他这个老男人仗着有钱有势逼他似的,其实闻昭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数月微妙,而今总算交心,两两把夜谈欢,除却肉.体,将心比心。 - 当然如鱼入水,肾还年轻,不可放过此等良辰美色,定要共他春宵风流。林业白头一次跟闻昭十指相扣,体位颠倒尝试,逼他额发浸汗,许他呻.吟难眠。 第88章 林业白跟闻昭亲近了些,尤其显著体现在,允许顾二殿下去天牢看望秦相。这事是林业白提的,大皇子那边按兵不动,他说他有办法让那边自乱阵脚。 闻昭应了,次日,他则大张旗鼓来了天牢,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就连营里的林照青也跟了来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看着。”林业白盛气凌人地踏了进去,看去了多日折磨已沧桑憔悴的秦不疑,道:“太子被禁足,想必秦相心里慌得厉害。” 秦不疑掀了掀眼皮,疲惫却又不多看他一眼,哼声:“来招安?不巧,我宁死也不会背叛太子,你即便耍什么心眼也没用。” 外头闻昭也挑眉看去林业白,好奇他手段。 “我所料果然不虚,秦相宁死也要保全太子跟太后的名声,想必是定然是生父。”林业白抬腿就走,似乎满意一笑,根本就不是真心劝降的,还落下句恶言:“你而今必死无疑,而死人,非常好用。” 秦不疑不怕死,确实,他怕的就是亲生儿子太子的名声。林业白还没走出去,他已弹了起来暴喝:“你要对太子干什么?!他是你亲哥哥!!” 林业白已出了来,他提前吩咐转移了秦不疑,来到了这间隔音牢房,而后又继续诛心之论,胁迫道:“秦先生可以不死,我本意只是为了挑拨离间,从此处出去,我就散播谣言说秦先生已屈尊归降于我。” “秦先生被我们扣了这么些日子,太子那边连差人送个饭的功夫都不想做,我在猜,他若是知晓了你背叛了他的消息……” 林业白从容不迫,问:“他会不会来杀你?” 这头,旁观者林照青拍了拍手表示佩服。多心对上闻昭,读到了他眼底的欣赏,还有丝莫名动容,似乎是透过林业白回忆起了曾熟悉的谁。 林业白说完了,再不看秦不疑一眼就走,对他置若罔闻,似打算着手办这事去了。 今日晴空万里。 校场内,闻昭跟林照青并肩散步,竟是她先开了话茬讲:“我相信闻将军是真心实意待我弟弟的,毕竟他而今所拥有的一切,也确实都离不开你们闻家提携,我也是。” 闻昭还想解释,她又先笃定了说:“我就是好奇,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另眼相待?偶尔我会觉得,这个顾二皇子甚至谁都可以来当。” “你们都忘了,顾二皇子这个身份是代表了鲤鱼跃龙门,但他最初本是送死来的。”闻昭轻柔低声:“他……本就与众不同。” 林照青啧了声,看去快四十岁的闻将军。显然,他长着一张很聪明且耐看的脸,跟矫情沾不上边,但不得不说,自他碰上了林业白后,整个人都透露着小家子气。 “问天帝君你有话就说好不好?”闻昭对上她熟悉的眼神,下意识就当即脱口而出。 林照青皱了眉:“什么问天帝君,我吗?” 她不记得,唉……闻昭于是不得不解释:“误会了,不过我曾经一个老友罢了,林姑娘跟她实在是很像很像。” “你跟那个恭亲王关系不错。”林照青话茬一转,波澜不惊的态度,问:“他几岁了?家宅何处?家中可有老小妻女?朝中势力如何有无家丁府兵?” “你不妨直接问我,怎样才能杀他。”闻昭根本没去读表情,但就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林照青正欲开口,闻昭却已先蹙眉打断了,说:“你杀不了他,我也不想让你杀他。我们——”他语气停顿,像在怀念着什么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大家自相残杀。” “我懂的,闻将军。”林照青脚步一顿,对他意味深长,冷声:“在你们这群显贵眼里,只有王侯将相才是人命,而我们这种出身低微的小人物,你会觉得不过草芥罢了。” “我……”闻昭无法反驳,但却有话解释说:“可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子生来就是皇子,百姓只能是百姓。就连他林业白,不也是得需要这个皇子的头衔,才能有夺嫡的机会么?” 林照青还想跟他争上一争,但闻昭却道:“这事往上走五千年都这样……世袭制。”他又小声嘀咕了句像不满,“就连赵东来不也一样。帝君,无非上天庭皇帝罢了,你当的时候不也没玩出什么花儿来。” 林照青越听越是一头雾水,定眼瞪看他,闻昭却又摆了摆手,尬笑:“我没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嘛哈哈哈哈。” 两两沉默,再没继续谈下去,客套一番,互相叮嘱保重身体,带着熟悉的陌生感。 - 林业白的谣言放出去后,结果第没几日,闻昭就说昨夜秦不疑遭到了刺杀。并且,太后说太子在宫中办诗宴,邀约闻昭跟二皇子一同前去赏学子风采。 火炉正温酒,窗飘春雨湿。屋里传出几声咳嗽声,也怪,闻昭是个身强体壮的将军,却几乎每每换季都要遭次风寒。 虽没什么大碍,但四肢乏力,脑袋昏沉。 为难了日理万机的闻太师回来看望他,倒是凑合了林业白哪也不去陪着他,伺候他,已连着几天的夜里都钻他被窝里暖他。 屋里满满药香,林业白坐矮凳上翻着书,欣赏义父难得的病弱。他发着低烧,面颊微红,半张脸埋了被子里垂着眸眼,不知道何时又已经睡下了。 “他歇了?”闻太师路过窗户,瞅了几眼,递进来一黄皮纸口袋装的药:“三日的量,记得煎给他喝,千万不能凉,要温热的才喂给他,记着。” “好。”林业白接过,甚至很疑惑,自己跟义父的关系…明明都当着他老爹面戳破了,为什么闻太师居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第118章 他没细问,跑去煎了药,端着碗回来,见着闻昭懒懒地翻了个面,被子滑了半截。林业白搁了药给他盖好,才刚刚凑过去。 听到他呢喃般地哀声说:“陈年年……别。” 林业白听罢,表情骤僵。他放了药碗在床头,自顾自地又回了矮凳,看去窗外纷纷落雨思绪纷飞,指尖轻点敲膝。 良久良久,他才泪盈满眶,却一言不发。 悲伤倔犟得厉害,甚至把泪逼了回去。 林业白想,他的烦恼不全是因为男人的缘故,而是一无所有,步履维艰,他想成为义父的依靠,而不是攀附闻家的小孩。 其实林业白真的很用心在演这个二皇子。 无时无刻,他都想成为闻昭的骄傲。 什么陈年年,什么万剑一……林业白不恨,因为闻昭也说了,那就是自己的前两世,他又不是不爱自己。 他现在就是处于:恨明月高悬,曾独照我。 ——这种心态。 再怎么折腾,都是别人的影子。 情场受挫也就罢了。 林业白显然是多思多虑的人,而今处境尴尬,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他确实太有良心了,甚至想肩负起姐姐的婚事未来。 小小年纪心累至极,终日神伤,甚至偶尔被闻昭调侃你除了没哭,活像个唉声叹气的林黛玉,气得林业白无语至极。 - 太子诗宴,邀了好些高门显贵。 二皇子本来不想去,拖着病榻之身的闻昭要去,说要去凑热闹,林业白为了守着老义父也勉为其难地去了。 在郊外行宫,名‘春花秋月宫’。 真是好情调,好雅兴,路过花草香,梁挂喜鹊叫,简直是乡村土孩林业白未曾见过的奢侈。什么绫罗绸缎都是次的,最主要的还是奇珍异宝,甚至往朝古董,还有吃的东西也是珍馐美馔,甚至米上雕花。 “简直不务正业,铺张浪费。”闻昭看过,搂紧了大氅附耳对林业白嘱咐,还解释说:“一国之君当然可以风花雪月,可整日耽于琴棋书画,社稷危,百姓苦。” 林业白麻木地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惨死的无辜爹娘,对他的亦正亦邪无话可说。 今日风大,有宾客于是纷纷先至了饭席,女眷在庭屋里插花,文人在流水边对诗吃茶,唯他们武官早早占了院坝投壶玩闹。 有同僚邀闻将军同乐,他以身子不适拒了,正卧在某处躺椅养神,偶尔,看林业白演二皇子又跟谁装君子。 “你上辈子是剑,老爱泡水,这是恶习。”闻昭耳边突声冒出了熟悉的嗓音,他道:“这辈子当了人,水过盛,肾阳虚,你五行缺火,所以也经常全身虚寒,主要表现在手脚冰凉,换季容易受风寒,对不对?” 闻昭闭了闭眼睛,有点讨厌他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体贴,一听,就知道这是赵大夫。 “昭字,左日,属火,右召,属金。” 赵东来随手摇了摇躺椅骚扰他,像是显摆那样,说:“你易受风寒,也就是阳气不足,五行中对应缺火缺金,王老爹给你取名‘昭’字,想必就是为了调和你的阴阳五行。” 闻昭冷哼:“你若是对敖烨也这般有心思,何至于今天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赵东来答:“并非孤家寡人,启明星君而今是唯一不恨我的人。‘明’字,我给你起的。” 闻昭睁眼,抬头去看他道:“你能不能死心,东华帝君,你要知道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不能。”赵东来又摇了摇他的躺椅,轻声:“东华帝君从未输给任何人,包括你爹。” 话音一落,赵东来化烟消失了不见,闻昭坐直了正觉得奇怪,结果躺椅无人助推,猛地滑动带他砸了池塘里去。 噗通浪响,整个人成了落汤鸡。 “赵……顾怀民!!”闻昭挣扎爬起,冷得发抖,却对上了林业白歪了歪嘴角的脸,他怪笑了一声像是生气。 竟然不第一时间拉自己起来,反而嘲了句:“恭亲王哪儿呢?闻将军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看到什么了搁这儿睹物思人呢。” 只有林业白才知道缘故,义父已经不止一次,在睡梦里喊别人的名字。 第89章 两两对视,无可言说沉默,落进闻昭眼里,无端心痛。 林业白最后还是拉了他起来,再没搭话。闻昭被侍从请去沐浴更衣,再出来,见到二皇子正跟镇远候家的长辈相谈甚欢。 姚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女儿宁盈盈过来,而林业白对两姑娘友好温和,听她叫哥哥也笑着,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像极了家人。 终于等到午时用饭。 大家伙都堪堪落座,林业白也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香菜入口,却听得外头嘈杂,骤起了无数惊呼低喝。 伴随着人流攒动让路,宴席中蹒跚而来了一浑身血垢破衣的老头,他嗯呜啊啊,眼中带泪,冲进了殿里对所有人哀嚎着。 是秦不疑。 只是为何口中不吐人言? 林业白疑问看去,闻昭略有所思看去,而太子汗流浃背看去,唯有姗姗来迟的政敌,闻太师,也就是王玄机勾了勾唇看去。 满场死寂,只余哭吼,所有达官显贵或惊或诧,将诗宴变成了秦不疑的独奏演出。 只见他哭得声嘶力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嘴巴张开,全是血腥,里头像是被割了舌头,无声的控诉,反而让冤屈显得更加凄惨。 秦不疑手舞足蹈,又哭又闹,像个孩子那样似在祈求众人替他主持公道,而他的张牙舞爪的对象,显然是太子殿下! 满场镇静后,又变成了议论纷纷。 顾则野懵了,他不是差人去杀了秦不疑么,怎么会变成了割舌头还给放了出来?! 太子汗流浃背,想去抓酒杯都手抖,甚至听到旁人猜中了自己的恶行,跟人对视一眼,仓惶逃开,慌张和窘迫闪过心头,心底暴起了多年受制于他的厌恶与反感! 母后跟秦相的关系太子也有所耳闻,但从未信过,对于秦不疑,他从来是推心置腹,不仅是为着亦师亦父,更是将这人视为左膀右臂的存在—— 越是亲密,越不能容忍背叛。 更可况还有人造谣本宫是他的儿子!即便是真的,作为太子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承认。 所以这一把,林业白赌对了。 他放了谣言,即便秦不疑真没背叛他,但太子长心眼,有思虑,定会将这么个反水倒戈的熟人杀之后快。 “住口!哪里来的疯子!还不快赶出去!”太子当机立断,只想快刀斩乱麻了了这桩破事,他喝道:“秦相在天牢!你们当闻将军死了吗?!”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只闻昭冷哼了声,才落了水,脸唇青白,甚至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业白瞳孔微颤,不太理解,他分明也只设了这个局‘让义父放秦相出来’罢了,他做不出去拔了人舌头这种残忍的事来! 林业白看去了秦不疑,觉得他被利用了,若他死了,万事大吉,若他没死,则说的话也难辨真假,可他,偏偏被拔了舌头。 显然,沉默比长嘴骂人更为有张力。 初见时光鲜的秦先生,而今形单影只,且,再不掩饰,以悲哀又憎恨的父爱之情,看去了他贵为皇嗣的真儿子假太子。 秦不疑这等惨状,甚至看哭了有些女眷。 哑巴?好熟悉的手段。 闻宅里不也是有个哑巴奴仆么? 林业白被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去了,那边正问候儿子添衣否的慈父闻太师!! 闻昭摇了摇头,说没事,也是平静淡定。 林业白下意识往后一靠,双腿打颤,这时脑子猛想起了闻昭那句‘是人细看三分鬼’,更觉得分外贴切,全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肩上被来人一搭,来者林照青,像是跟随闻太师同道来的,她附耳低声:“我看到了闻太师去找秦先生……” “姐,我知道,我知道的。”林业白拨开了她的手,只简单触碰,林照青发现他的手冷得厉害,带着微弱的颤抖,像是害怕。 “都走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你也得上。”林照青捏了捏他的肩,说:“姐陪你一起。” 于是闻将军咳嗽两声,说:“昨夜,秦相被人刺杀,下官无奈将他安置在了静室,还许他可随意走动,却不料……” “你为何要将他安置在静室!还许一个欺君罔上的罪犯随意走动?”一道暴喝传来。 众人看去,竟然是太子,大皇子顾则野。 林业白抽离的神游状态回来,看去太子,竟也是不太理解,好歹秦不疑是他义父,人怎么能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尤其秦不疑,瞳孔地震,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悲悯痛哭,喉咙哽咽,最后变成了彻底疯魔,甚至冲过去想去撕咬诨打顾则野。 全场神色各异,镇远候夫人抱住了真假两女儿,把她们搂自己怀里,说着别怕别怕。 第119章 “既如此,不如,秦相还是交由太子处置。”闻太师发了话,眼神仁慈,却泄露出了无可言说的歹毒。 顾则野甚至脚下颤了颤,有点不知所措,他当然知道闻老不死的在给自己下套,可,他确确实实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事了。 把秦不疑接回东宫了后…… 杀?不忠不义。不杀?看着难受。 大皇子好想问问他母后,可是太后今日不在,她若真这,难不成自己竟然让母亲背上这等恶名吗?顾则野生平头一次觉得,太难了,我做不到,这个太子太难当了。 林业白突然敲了桌,提高音量,朗声道:“太子哥哥若觉得为难,不妨滴血认亲,正好大家都在这做个见证,以证清白。” 林业白:“若是不融,秦不疑则唐突太后,好死不送。若是融了,那太子殿下,正好将生父接回家中好生赡养,也好落得个孝子之名。” 全场之人拍手惊叹低呼叫好。 可两头都是刀! 这是什么死局,顾则野觉得自己要碎了。 他甚至不称本宫,颤声:“我,融……” 唯有秦不疑,像是终于悟了,今日的他们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从自己搭进春花秋月宫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瓮中捉鳖。 而他的儿子,宁可牺牲自己,也宁死要抱紧了太子这个身份……哈哈,可怜,可笑。 他热泪滑下,突然干笑两声,看去了太子顾则野苦笑,像是鄙夷又像是不屑,然后痛苦闭了眼,猛地冲了去——撞柱而死! 血溅当场罢,全场鸦鹊无声。 - 今日晴空万里,好个明媚天。 檐下,林业白慢吞吞踱步,指尖划墙,装孤单,不搭理身后一路跟着他的大人。 “大皇子凉了。”闻太师道:“夺嫡之路,从来险象迭生,历来你死我活,唉……”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林业白,不出所料,自出了行宫就开始故作深沉,像极了以前当万剑一养怪时的多愁善感。 “心还是太软了。”闻太师对闻昭点评他。 闻昭正准备开口,林照青也开始唠嗑说:“哈哈,师傅历来高明,借刀杀人而已,哪里又会有什么负罪感呢?” “嚯嚯,你嘛历来中立,遇事不决就拖,实在不行就先保自己一命。”闻太师瘪嘴,道:“不错不错,从来‘攻于谋身,拙于谋国’。不愧是上天庭当得最久的帝君。” “这点我也觉得。”闻昭点了点头。 林照青脚步一顿,瞠目看他俩迷茫“谁?” 闻昭则回眸笑笑:“我们夸你很惜命,不是贬低。咬定青山不放松,你是恨不得长成青松,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人。” “?”林照青觉得他怎么阴阳怪气的,猛地过去扯胳膊吼他:“我怎么了?我哪里怕死了?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干什么这么说我!惜命怎么了?” 归根结底,是为着问天帝君选择陨落的那件事,毕竟,自她没了后,上天庭就被后起之秀小王帝君给搅成了一锅乱麻。 说起来,林雯雯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她太奇怪了,难道当初就因为被当众一拳打碎了肉身,觉得自己丢了脸,然后不想当帝君了吗?这个当作理由也太过牵强。 闻昭也觉得怪好笑,跟闻老爹对视一眼,像是为着她是个女人的怯懦而无奈玩味。 “并非,显然呢……”嗓音从林业白身前传过来,他脚步一顿,迎面对上了那个气质不凡的恭亲王顾怀民。 他对林伙子笑笑,像挑衅。然后正声说:“我们的问天帝君是有最有追求的女人。既要功成,也要身退,是最怕死,最想平安老死的人,追求什么呢?盖棺定论。” 三个老男人扫了林照青一眼,难得友好,一阵哄笑。 让根本没有记忆的林照青很是迷茫。真的,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跟林业白岁数一样,但这几个像是把自己当他们老兄弟似的。 我跟你们很熟吗?林照青翻了个大白眼,一胳膊勾了林业白的肩膀,说跟姐回家。 林业白说好,但故意放慢了脚步压速度,黑着脸去听那个恭亲王要跟他俩说什么。 “你来干什么?”闻昭当即神经紧绷欲骂。 却见恭亲王递了张拜贴给闻太师,道:“几日后赏花灯会,可否请太师一叙?” “老夫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王玄机哼声接过,翻了两眼丢给了闻昭,知道他不安好心,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闻昭才刚接过那张拜贴,林业白箭步冲了过来直接抢了,当着顾怀民的面撕了,抬头望去他怒瞪:“不行,我义父没空。” 顾怀民后退半步,像是这样才能帮还矮的小伙跟自己平视,友声:“那当我没说过。” 说罢还就真走了。 好羞辱人小年轻!林业白深呼吸气得肝疼。 殊不知,离开的顾怀民眼底略过寒意,他摩挲着指尖上淡淡的金粉,在那张拜贴上,早已被赵大夫下了的剧毒。 可怜,王玄机一家人竟还不对他起戒心。 “……自寻死路。”赵东来眼神闪过愁绪,然后又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励自己没有做错,他松了松自己衣领,从容离去。 第90章 诗宴结束当晚,闻昭就明显地发现,一向待自己谨慎迁就的林业白发起了脾气。 这很难得,仿佛顾怀民对闻昭那一踹,砸的不是池塘,不留神地开了林小伙紧闭的心房。 不巧今夜闻昭真的头昏,搁凉水里一泡,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病了。自从行宫里回来就缩进了被窝里无奈装尸,只耳朵还有些清明。 他听见林业白在屋外跟他爹唠了什么,进来,把门关上了,闻昭闻到了他身上的烦躁味。 下一秒,掀开温暖跟自己挤在了一块。 闻昭昏昏沉沉睁了眼睛,才刚刚开口,就被迫含上了林业白那满嘴该死的香菜味,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闻昭从不吃香菜。 在他们鲜少的温存中,这是林业白第一次对闻昭如此强势又主动,并且仿佛无关色.欲,单单是想用吻占有他。 唇舌交换,闻昭为着病有点累了,才刚刚双手勾过去,挂上了林业白脖子方便省力去亲,吻却骤停,听见他很笃定坚声说:“我要杀了恭亲王。” 闻昭睁开了眼睛,从混沌至清明,兴许是他下意识显得激动,没开口就听到林业白又道:“好嘛,舍不得他。那林业白是你什么人啊?” “我没有…”闻昭话音未落,见着林业白以一种带着愁思又憎恶的眼神,像是终于不装谦谦君子了,惩罚似地用香菜嘴继续啃自己。 原来宴上的香菜都是你吃的。 闻昭想笑,又觉得不应该,任由他可劲疯,他在林业白身上找到并总结出了共同点,这才软乎乎地说:“你三简直太善良了,真的。” 每次都是,连发脾气都显得很有礼貌。 陈年年无非就是快刀杀人,万剑一即便为鬼,也从未被怨气反噬控制过,甚至很心境澄明。 “我三?”林业白吧唧了嘴,跟闻昭处这么久,其实他俩都从未找个由头好好去谈谈过去。 哪怕是轮回转世死而复生,听起来还是像念念不忘的前任。林业白说:“你最爱陈年年,不巧听你梦呓,好几次了都,这个男人真是让你牵肠挂肚。他干嘛了?” 他很明显蹙眉,闻昭伸手碰去想抚平他的愁绪,却不管用,于是也跟他一块伤怀了起来,说:“我是愧疚,毕竟……陈年年是我杀的。” “哦,那万剑一呢?”林业白继续循循善诱。 他居然会在乎,闻昭瞟了他一眼,又回答:“他,脾气最倔犟。哎呀好烦,我不想说了。” “顾怀民呢?”闻昭眨了眨眼睛,可算是从他这句话里读出了情绪,原来,林业白竟一直以为自己跟赵东来有一腿。 “我们只是打小认识,对于他……不可能。”闻昭竟还替顾怀民瞒着真身份,于是犹豫,他的迟疑被林业白看在了眼里,恨在心里。 于是林业白再不吭一声,掀被就下了塌,拔腿就走,泰然自若地说:“那就祝义父好歇。” 说罢就要去带上门走掉,却听得闻昭喝道:“回来!”他艰难下了塌穿得单薄,可怜还病着,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一受冷嗓音也干。 闻昭说:“我真的好烦你,你怎么这么矫情!一言不合就闷着不吭声,像个小孩子似的,屁大点的事还要我哄你!真把我当爹了?!” 林业白下意识攥了拳头,脸色难堪看过去,闻昭也正好踉跄了过来,把自己捆在怀里,虽然他俩个头的差不多,但—— 还年轻的林小伙确实没他肩膀宽。 这太丢脸了,再次让林业白想起了顾怀民,老男人后退半步显得礼貌的动作,羞辱性拉满,让林业白加剧了心理自卑,让他明确了自己还只是个年轻的后生。 没他俩高,没他俩壮,没他俩强…… 第120章 站闻昭身边,旁人一眼便能看出谁是一对。 林业白被闻昭骂恼了,他哽声,嗓音都气抖了,艰声:“我不会跟我爹上床。” “……”闻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发觉自己真的拿林业白半点办法都没有,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的他这般不好相处。 “你嫌我老。”闻昭心神疲惫地又想回被窝里。 “你嫌我小。”刚躺下,听到林业白原地嘀咕。 双双沉默无言以对,再次陷入尴尬,睡觉的睡觉,出门的出门。 不知赵东来晓得了会不会笑掉大牙,总之无论他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俩关系僵了起来。 - 自秦不疑一头撞死后,太子一党仿佛分崩离析,顾则野终日浑噩,甚至太后亲自劝慰,也根本再激不起他的斗志,人,已经垮了。 而闻宅这头,转眼又是数月过去,闻昭的风寒早已经大好了,林业白在闻太师的编排下进了国子监读书,时间一长,家都不回了。 某日跟监生醉酒,次日才归,回来就碰上了闻昭,落灯快等了他整半宿,两人大吵一架,然后两眼相厌烦,林业白甚至吵着要搬出去。 没几日,天秋了。 正当林业白还烦着时,皇城传来噩耗,太子殿下,死了,愁死的。 大皇子不是志坚之人,据说自秦不疑死后,他便时常被梦魇折磨,后来神魂颠倒玩乐,他的死也是早晚的事。 没了儿子,先帝再无子嗣,太后彻底没了念想,搬去了郊外静慈寺整天颂佛念经。 顾二皇子顾念安——也就是林业白,他的飞黄腾达仿佛指日可待。 然而福祸相依,可叹,闻太师竟莫名中风了。 林业白跟闻昭短暂和好,接了他回家伺候,已浑身僵硬,面瘫失控,流些口水是其次,当人的基本已不能自如。 快入冬了,闻昭体寒偶尔得吃剂药,这下又多了个闻太师,不仅需要人料理吃穿住行,也得煎药。屋里人手不够,闻昭便聘了几个丫头片子,这下一向冷寂的院也热闹起来了。 谁料治了闻太师快足月也不见好,太医打起了退堂鼓,到后来居然说要么准备后事,要么死马当活马医去请教恭亲王顾怀民治。 一听,林业白才跟闻昭耍诨打闹的笑又凝了起来。两人忽冷忽热,吵大于合作,晨起屋里才偷偷互相尝过舌头,这阵又开始拌嘴。 无奈还是差人去请了恭亲王,林业白主动请缨的,算是他不想闻昭跟顾怀民单独相处。 闻昭百无聊赖,院坝里溜达,正小桥喂鱼,听得两声嬉笑,像是前段时间请来打杂的丫头们,正八卦。 “真的啊,你没看错?天爷,这太刺激了。” “是呢,你没亲眼见着,二殿下抱着闻将军又亲又摸呢哈哈哈哈哈……不想他们俩竟是这种关系,可把我给乐坏了。” “白天叫义父,晚上义父叫?哈哈哈哈。” 闻昭瞥了两眼,竟围了三个,索性也就当没听见,摇摇头自顾自走掉,心情很是诡异。反正只要他爹病情一好,就打发了她们走。 - 他一刚跨进屋里看望他爹,吓着了,不料林业白竟跟顾怀民相谈甚欢,赵大夫和煦如风笑着给王老爷子扎针治病,三人气氛和谐。 闻太师醒着,表情抽搐神色屈辱,但被赵大夫一番妙手回春后,原本僵直的四肢已渐渐松卸了下来,闻昭简直看不懂东华帝君到底要唱哪一出。 还说会接着来,直到闻太师大好,说罢走掉。 留下林业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闻昭前去跟他爹搭了几句话,口齿仍是不清,但已吞吞吐吐能蹦出几个清晰的字眼,他说:“别,小心………赵…不是……个好东西。” 闻太师是真的老了,连话都不清楚了。 闻昭满目柔情地替他掖了被角,也回答说好。 是夜深秋,林业白惯例亲自下厨,不过今天却多上了壶酒,待闻昭吃了饭后还烧了水,为着他说他想洗个澡放松放松。 最后一瓢下桶,闻昭当着林业白的面宽衣解带,毫不掩盖,从迷离的眼,到匀称的腰,散了头发跨进浴桶的前一秒,指尖往喉结滚动的林小伙勾过,心知肚明他的躁动和忍耐。 “什么时候你才能馋馋我的身子呢?”林业白叹气,拿了澡帕又乖又孝顺地给他搓背,像老实人,然而只稍微往闻昭脸上凑了凑,就情不自禁而又难掩欲心地朝他索要接吻。 “拉了灯都一样。”闻昭被他亲够了,附耳撩他说舒服,一条腿挂浴桶边上,让孝子贤儿继续伺候自己,眼神带着欲擒故纵的丝和缠,在他面前习以为常地释放着自己的性魅力。 林业白瞪他一眼,又苦哈哈地给他擦着腿。 实则是心甘情愿。 “今个跟顾怀民聊什么了,这么开心。”闻昭懒懒地喘着气,像热水泡久了头晕似地用手扇了扇,整个人的皮肤都透着酒浸过的绯色。 林业白现而今看得多,已经不激动了。 回答说:“他说你爹没多少日子了,老了,命数到头了,再用任何法子续命都是折磨。” “他分明那么恨我爹,居然肯来救……”闻昭话说一半,又对上了林业白疑问的眼神,又找补解释:“我没有跟你细讲,是为着很多事情根本没法长话短说,我怕你会觉得厌烦。” “我不问,是为着想先过好这辈子。”林业白翻开袖口,把他从浴桶里捞了起来,闻昭被他很轻松地抱了起来,略感意外惊讶看去。 林业白挑眉勾唇一笑,闻昭从他单薄内衫下摸到了男人的矫健,也被林业白吹耳朵撩骚说最近练得勤,胳膊和腰都更有劲儿了。 才想起他已二十了来着,闻昭莫名其妙感觉头顶冒烟,刚想说别的,被林业白架着腿给怼到了半人高镜子前去,硬要给老牛喂黄瓜。 “这里哪儿来的镜子?”闻昭话音未落,重重地别了别头,好过分,让自己饭醉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躲不开,偏头就是年轻人的吻。 “我上年纪了……轻些。”闻昭吃得辛苦,好累好累,连嗯就是微弱的,林业白猫着坏撒娇说你忘了给我备生辰宴,所以今天要道歉。 这场歉事进行了好久好久,甚至后来上了塌,闻昭摇了不下三次头,林业白都没有原谅他。 “以后不跟你吵架了。”最后,林业白亲着他泛着泪花的睫毛,温声细语:“跟你道歉。” “……小王八蛋。”闻昭依他怀里软绵绵地说。 第91章 王玄机能明显感觉死意将至,恍惚间,眼前走马灯似地见着了很多故人,什么赵东来、林雯雯、还有他最疼的明儿。 他有点慌,缺乏安全感,伸手一抓,不知道捏上了谁的胳膊,那人显然还挺有耐心,叠上了自己的手背轻轻拍打,说些宽慰的话。 林照青就这么握着老年人的手,一言不发。赵东来跟林业白眼神如冰地看着,很冷漠,像是二人早已达成了什么共识。 “不愧是东华帝君。”此言一出,王玄机瞠了瞠目,看去林业白显得震惊又难以置信。唯林照青眼眸颤了颤,朝他俩望了一眼迷茫。 “哦,恭亲王跟我唠了些,我也才知道。” 林业白坐回了圆凳上,手上一盏壶吹了吹沫,说:“对于紫气择主这点,我发现了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紫气是由怨气而来,怨气则只能由鬼掌握。所以按理说,只有死过的人才能掌握紫气。” 王玄机随着他的推断也愈发瞳孔颤抖,嘴唇张合,想说话而不得,又听到林业白疑声:“既启明星君是寄存在剑上的一缕残魂,想必也是死过的,那他究竟是被紫气害死的,还是被其他缘故给莫名整死的?” “王掌门口口声声说紫气择主,非天命之子不能掌握,甚至将紫气包装成帝君的象征,可分明紫气也能通过双修借给旁人……”赵东来可算是发了话,友声质问: “启明星君就不提了。可敖烨,他甚至是龙,也从未死过算不上鬼,那为什么紫气又没有反噬他把他给整死呢?” 林照青后退两步,看去王玄机显得有些惶恐不安,像是害怕。 而林业白又补刀:“启明星君原本是人,那么,他是怎么变成了剑,又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玄机一听,痛哭流涕,口齿不清地嗯呜哀嚎声,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忏悔自责。 “是……我,害死了他……怨气,在怨气还未彻底被炼化成紫气时,我便……拿我的亲生儿子做实验,不,是他主动要求的……” 王玄机泪流满面,崩溃又绝望,疯魔又执着,哽咽道:“那个时候星宿门太弱了,我也太想成为一方霸主了,所以铤而走险地去研究怨气,我……我早就告诉了明儿吞噬怨气九死一生,可他还是……愿意替我冒这个风险。” “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赵东来带着深深的憎与恨,他依稀记得,自己从山崖坠落被摔得粉身碎骨后还有气,又或许是记茬了。 第121章 “我……”王玄机眼底滚出行热泪,他低吼道:“我将他的魂魄给抽出来炼化的!最后一次终于成了……哈哈哈你们又懂什么?若没有老夫当时的功法,又哪里来你们的今天!” “不要问了!”门一开闻昭猛地冲了进来,他怒扫视了他们三冷眼,怒道:“有必要吗?!非那么较真,那么较劲!糊里糊涂把这日子混过去,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样不成吗?!” 林业白眨了眨眼,掩下烦躁和无端愤怒。说起来他这一世跟赵东来真是像极了,又闷,心眼又多,啥破事都憋心里,一旦想开口,却先把别人怎么答给猜到了,于是再没了说话的欲望,整个人看起来就又冷还很疏离。 不好相处,至少闻昭这么觉得。 “得,走了。”赵东来知道自己多余了,临走前,给林业白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晓得他俩怎么就突然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林照青也点头,留下句姐还有事先走了,独留他们老王一家三口继续掰扯。 - 今个微雨,骤冷。林照青正紧了紧衣裳,却见赵东来凑过来,手上打了个响指变出柄伞来,撑他俩头上,道:“男人婆还记得恋龙癖吗?” “不记得。”林照青下意识不想跟他接触。 赵东来哼哼怪笑两声,扫她一眼,莞尔:“别装,相识一场,我甚至比王老头还要了解你。你是不是早跟启明星君约好了帮人小年轻?” 林照青没回答,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东来却不依不饶说:“林照青,林业白,木秀于林,照青炼业白。你怎么会对个让你当众出丑的小后生如此善心大发,你好人啊?” 显然,当初月老庙里那条金龙就是问天帝君,也就是她跟启明星君联手才能让鬼王转世投胎。——这二人想必是谈过什么交心话。 “恭亲王,不巧,我亲眼见着你把闻将军一脚踹沟里。”林照青仿佛真的记不得他们,她意有所指:“我以为,你已经不是好人了。” 赵东来一愣,觉得羞辱,更觉得尴尬,毕竟问天曾也是对自己死心塌地的老战友,林照青说完了话,不再想跟他同行自顾自就走。 赵东来朗声:“林雯雯!” 林照青甚至毫无反应,完全没有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走,像是真的没记忆了。 “你是俗人,林雯雯!”赵东来带着气嘲弄她,事实上东华真的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道:“你无非就是被启明星君给下了套,他知道你贪恋人间之情,你们俩就是一类人!俗人!要不是林业白成了你亲弟弟你会这样吗?!他也是,整天情情爱爱、要死要活!” 林照青回了头,瞪他,但没说话,只是皱眉表示你有病吧?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无声暗示:有病赶快去治。 气得赵东来风度全无,一把砸了手里的伞。 二人无话,分道扬镳。 - 一连数日,闻太师愈发苍老憔悴,在被迫当面戳破了跟儿子的往事后,闻昭竟装不知道,这让他的愧疚自责加倍,吃不下,睡不着。 王玄机活了近五千年,成了人后也是高龄,快九十的岁数,死么,早晚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接受。 闻昭日夜随侍在左右,从无懈怠,甚至好几日都直接卧睡在床边,还得林业白起夜好几次关照,给他盖毯子。 王玄机已失眠很久了,偶尔睁眼,见着林业白还点着蜡烛在读书,他劝了劝,像个慈悲老者宽慰小孩那样说当心伤眼睛。 却听林业白一声冷笑,说我不小了。 他也守着,但等的不是王玄机的死,而是闻昭在得知了王玄机死后的崩溃心态。 父母之仇,林业白没办法亲自去报,当赵大夫那天以医者身份来看望王玄机时,他们就已经聊过了。两个黑心眼的坦诚相待,绝不可能是义气,无非短暂合作,互惠互利。 林业白的坏不在于杀人放火,而在诛心。 他们几个太熟了,这纠缠而又复杂的关系,也让报仇雪恨都变得忘恩负义起来,杀之?不妥当,也不高明。 王玄机是该老死了,但还可以拖个八九年,但有了赵东来的杀心,还有林业白的戒心,这老头子就只能活九十岁。 快了,林业白翻着书默默熬着。 像是孙儿等待老爷子偌大又富足的遗产,在万般乖顺中,带着丝无可言说的危险恨意。 他不能害闻昭,可闻昭联手顾怀民弄死了他爹娘,怎么做?林业白想让闻昭觉得自责,还想让他跟顾怀民彻底一刀两断。 懂了,让顾怀民把闻昭他爹治死。 林业白阴暗又倍感自豪地笑了,他成为太子之事已板上钉钉,闻太师一死,再无掣肘,再没有人可以对自己指手画脚。 闻将军?对付他太简单了。 卖骚,亲一口就彻彻底底听服自己了。 “唉…碰上了我,你儿真是天大的福气啊。”林业白继续翻书,其实连半个字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从此权势滔天佳人在侧的雀跃。 不料,赵东来说他不想担这个罪名。 ——另有他法。 顾怀民跟他把茶言真,友好:“你这般聪慧,当上须国太子后,想必燕国定会觉得受到威胁,前来吞并。” “你怎么还不整死闻太师,真感情了?”可惜林业白根本不会相信他的故作仁爱。 “你何不跟我一起……”赵东来话音未落,林业白已打断了他,道:“你害死了我爹娘,还想跟我一笑泯恩仇?” “你跟闻……”赵东来眼皮暴跳,又被林业白给打断施法,他脸不红心不跳勾唇冷笑:“他愿意脱光了跟我睡,你愿意吗?” “……”除了敖烨,赵东来从未被人调戏过。 下一秒,闻昭就见了屋里跨进来两个熊猫眼,看来他俩是刚才打过。值得夸奖,林业白已经是能跟赵东来打个平手的实力了。 闻昭说去方便。他刚一出门,赵东来就开始了他的另有他法,对王玄机残忍而又温柔,道:“王师傅还记得之前我送你那个拜贴吗?那四个‘极乐世界’大字是用孟婆汤写的。” 王玄机还没懂,赵东来已先替老人家解答了心中的疑问,说:“很快,你就会慢慢地失忆,然后一天比一天忘性大,最后甚至连吃喝拉撒怎么办都忘得一干二净。” “哦,那就像个婴儿那样?”林业白附和疑问。 赵东来笑了,甚至带着怜悯说:“没错,王老爷子不是怕死的人,是怕丢面子要尊严的人,他不愿意像个婴儿一样被人伺候吃喝拉撒,所以我们这是成全他,羞辱他。” “你……”王玄机老泪纵横,又恨又觉得羞辱,果然,赵东来跟林业白都猜对了他这一点。 “你太有自尊心了,你把你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现在老了反过来了,很正常嘛。”赵东来带着要彻底践踏他人格那般,恨声。 林业白留意着赵东来似奖非罚的做派,心想,恨来恨去,原来是你觉得王老爷子不够疼你。 对哦,赵东来生来无父无母,王玄机给了他紫气,甚至还将紫气命名成‘紫气东来’——王玄机对赵东来又何尝不是父母般存在? 他们俩冰冷而无情地欣赏着王老爷子眼里的绝望。或许过几天,他就只是个傻子了。 话说完了,赵东来踏出闻宅的前一秒,听到林业白好奇:“你究竟恨王老爷子什么呢?” “太像的人不能当亲人,哪怕朋友也不行。”赵东来回答他,最后看向林业白的眼神又变成了深沉,是只属于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太子殿下。” 林业白关上了门,没有回答他。但没几天,在王府里的顾怀民就听到了闻太师身死的消息,正当他以为林业白会栽赃陷害自己的时候,听到了小厮强调,闻太师是上吊自杀。 一世英名的王玄机做不到变成个傻子,宁愿死,也不想让旁人伺候自己吃喝拉撒。 他累了,也烦了,王玄机自成了凡人后,就明确自己的老去,他也确实没有察觉到那张拜贴上的金粉是用孟婆汤写的,即便知道,也毫无办法。 因为下地界日新月异,业火也好,孟婆汤也罢,各种机制,技术研发,被鬼王师无尘跟判官药不行给搞得风生水起。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王玄机承认自己输给了后起之秀。 一身孑然好死,管他后世评说。 甚至老王上吊时,都带着欣慰的笑意。 没了老王,来了小王。 赵东来哼声乐了,落下一子,哪怕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也感受到了势均力敌的博弈快感。 但他却不知,闻宅里的林业白正扑闻昭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声情并茂,真假难辨,说都怪我没看住太师,都怪我啊! 闻昭拍了拍他的背,还宽慰似地亲了亲他,似乎,对怀里的林业黑顺水推舟干的事一无所知。 第122章 - 可能,他们之间已经爱得魔怔了吧。 闻昭其实知道,因为他跨出门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去听赵东来跟林业白谈什么,不巧,就让他听到了两人的筹谋。 赵东来下的孟婆汤,而林业白知道,却不戳穿,任由他使小手段去害王老爹。 那天风大,吹得闻昭人冷,心也冷,他眨了眨眼觉得难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自己也联手赵东来害死了林业白的父母。 他们都是助手,而赵东来才是那个杀手。 如此一想,闻昭心里仿佛过意去了,他甚至根本不想去正面戳穿他俩,因为,他也明确地认识到王老爹不是什么好货。 大家一开始都不是恶人,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自相残杀的这一步呢。 闻昭沉默,淋了半下午的风,入夜,避开了林业白蹲靠王玄机床榻边,依旧枕在老人身边,想看着王老爹睡觉。 还没睡着,他察觉到王玄机转身过来,说:“儿啊,做方子,替爹准备后事吧。” 闻昭闭了闭眼,心酸而又苦涩,艰难而又哑声,颤声问:“爹,为什么啊,你当初为何非要剥夺陈年年转世投胎的自由,反而非要,掌握他,控制他,操纵他……” “爹只是想替你安排好一切。”王玄机疲惫道:“可惜,最大的定数反而变成了最大的变数。不过好的是,他还是陈年年,无论哪一世,他都是那个爱你至深的陈年年。” “我好后悔,真的特别后悔,我当初……”闻昭肩膀颤抖,把脸埋被褥里哭得无声,说:“我因为一时的气愤而杀了陈年年,我明明可以救下他的,但是我,我却以为我是启明星君,我是上天庭的左使,他一个凡人怎么配我中意……” 他哭得微弱颤抖,心痛得无法呼吸,说:“可是现在,我好后悔……我错了……陈年年也,永远也不会回来怪我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迟到的爱已再没有机会被当年那个人所倾听,所原谅了。 “爹要死了,爹去替你向他赔罪。”王玄机一手搭上了他的头,轻拍了拍算是宽慰。 “爹……你。”闻昭抬头,却对上了王玄机比着手势的嘘字,他说:“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陈年年也好,万剑一也罢,甚至这个林业白也算,爹也觉得对他太苛刻了些哈哈……但是,爹也觉得自己没做错。” 闻昭欲言又止,王玄机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那就是看人很准,他对你真的很好,爹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你交给他。” “爹……”闻昭挤出了笑来,又湿了眼睛。 “明个,你就去买个方子回来。”王玄机说:“我真的累了,我活得太久太久了,现而今又遇上了这个病,真的挺不住了。” “说起来,这一世跟你圆了父子之情,我也心愿已了,在人世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闻昭嗯嗯,又哭又笑,听到王玄机又说:“明天,去买方子,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哭,好吗?” 闻昭点头,不太明白,但还是答应了他。父子再交心唠嗑,追忆往事,都是感慨。 第二日闻昭定了方子回来后,眼皮暴跳,而后便见着了上吊的王老爹,挂在梁上,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那般,飘零孤单。 闻昭这才想起,他为什么要说,不要哭。 他没有哭,但也笑不出来,他把王老爹抱下来,仿佛听见了他无声的呼吸,他也明白了,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这句话。 本身就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自由。 “王老爹,睡吧,祝你好梦。”闻昭轻声。 第92章 大皇子已死,承乾殿迎来了他真正的主人,林业白孤身踏了进去凝视着那张龙椅,却,不知自己是否能以一个外姓之身高坐明堂。 皇祠之争,乃至诗宴一出,而今皇城内外都晓得了须国顾二皇子的天姿卓绝,堪当大用。 他入驻东宫,不曾主动拉帮结派,竟不料有官登门拜访,原来是自己在国子监的文章被传扬了出去,说是见解独道,颇有圣贤之姿。 林业白一瞧,竟是他下意识不满写的酸文,按理说他作为顾二皇子,如今又贵为太子,大抵是不能理解何为圣人之说:什么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顾二皇子喜欢得紧。 离谱,不对! 这让其他诸君觉得稀罕,觉得恐怖,觉得此子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又或许是皇亲贵戚们由表及里,从中窥探出了他除却当皇帝的别样野心。 想来有趣,顾二皇子自幼又不长在深宫,回京后也没有团结世家,友爱权贵,除却一个闻家,镇远候家,他简直就是形单影只,好一头孤狼。 还杜甫都来了。 若他真当上了皇帝,想必磨刀霍霍向我们! 权贵们如是道,偷偷留意他的动向。 怕就怕在这里,愁就愁在这里,双方暗潮汹涌,林业白的心机城府终于在此刻暴露无遗,他成为太子后干的第一件事,便说我薄德。 先帝未诏,太子哥哥才病死,本宫又自小没在他们跟前尽孝,这般迫不及待地就荣登了大宝殿堂,于情无礼,于义不符! 不行,这个龙椅本宫真的不能坐! ——先当好这个太子吧。 林业白那天设了好大一个宴,脸喝得酡红,不知真醉假醉地对一大屋老爷们掏心掏肺。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有什么事,可以亲自来东宫找我商议,至于军权啥的,还是让义父先替我拿着吧。 说罢,大家伙齐齐看向又风寒了的闻将军。 “……”闻昭摊手,表示我是真的病了。 “……”几派人马心潮涌动,神色各异。 据打更人前线报道,从宴上回去后好几家高门显贵好晚才落灯,甚至还有的夜里差小厮搁屋里搬来又搬去,偷瞧,要么是烧账本,要么是收拾盘缠打发下人,要么是抹眼泪。 第二日,太子的桌上竟多了一张请罪折子。 第一位,殿下没有怪他,却砸了几家窑子。 看到那哥们平安无事,大家松了口气,于是又有人开始号太子的手段,继续上折子,不知是请罪还是揭发,这下太子殿下开始发功了,一连有奖有罚雷霆手段干了几家的破烂事。 有伤无死,关了大牢咽了好几天泡菜,出来,整个一洗心革面宛如重获新生说我有愧啊! 消息传出,大家伙吓惨了,东宫里的折子于是又多了起来,甚至连弹劾闻太师都有了,势必要把人拉出来鞭尸的说辞都蹦了出来。 闻昭生气,于是太子下令,刻意滋事那人被打了板子。 还有弹劾恭亲王的,说他跟江湖势力千刀门关系匪浅,招募民兵,培养私军,简直是天助太子也,当机立断把顾怀民给禁了足。 他甚至整个下午都挂着春风般笑意。 晌午好饭毕,还约了义父一块看花,把春花秋月宫的名儿都给摘了,换成了青山流水。 湖上摇着舟,闻昭枕他身上看荷的碧叶,问:“春花秋月这个词不好听么?干嘛要改。”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林业白答:“听起来太悲戚了,李煜的亡国之绝唱啊,如此一想,我的大皇子哥哥还真是个雅客。” 他散漫地躺着,一手却探着闻昭的脸抚摸,还嘀咕着那般:“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江山易改,明月长存,可怜他没我有福气。” “说得像是你当这个太子都是为了我似的。”闻昭勾唇扬起又忍了回去,转脸去看他,又装傻似地问:“那为什么要叫青山流水呢?” “一枕青山流水梦,三世红尘故人心……” 林业白像抱着他的宠妃那样慵懒又惬意,道:“其实对于往事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无妨,我挺喜欢这种随遇而安,物我两忘的感觉。” “什么?听起来糊里糊涂的。”闻昭撑着脸,这是真没明白,林业白而今已是能跟老头子们说禅论道的老小子了,二十岁的壳子下却装着颗跟年龄严重不符的心性。 “道家的超脱,禅宗的悟境。”林业白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跟你唠唠,上天庭的南天门一称,我料多半来自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尤其是悠然自得,见山是山,颇有股‘天人合一’融于自然的美奂之感。” 闻昭正认真听着,还琢磨着他话里的哲意,却顿感下腹一凉,被林业白扯了扯腰带,他带着深意看自己,用动作表达了相思之情。 “不行。”闻昭笃声拒绝,说我真的腰疼,却见林业白不知哪儿来掏出一串红豆手链,系上了闻昭的手腕深情款款,又开始念叨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闻昭愣了愣,又见着林业白别了自己头发,露出他送自己的那根红缨垂坠来,他一低头,那根耳饰就来扫了扫自己的鼻尖。 紧接着林业白就被闻昭给主动吻住了,说:“行吧。”最后还是无奈顺了小年轻的心意。 第123章 近日京郊多雨,敲水响。闻昭含弄好了几下,觉得有点大声,兴许是在船上晃得厉害,刚刚喊停,就撞上了林业白委屈巴巴的眼,他于是无奈压嗓:“我冷,怎么就非得在这?” “好不好嘛?”林业白瘪嘴,咬了咬他喉结。 闻昭被他这个动作给烧得天灵盖都烫了起来,虽然他偶尔也喜欢他作里作气的样子,但不得不说,这小伙有时候实在是太茶了。 水是活的,不知船漂到了哪儿去。猛地一撞,林业白索性抱紧了闻昭,深深借着力埋去,闻昭被逼无奈刚喘了声,就听得外头人声。 “谁?”像是个侍卫,“都宵禁了还在此逗留!” 闻昭一紧张,生怕被发现了他跟太子的私情,怒视着林业白欲推开,没用,他还更用力地搂着自己死活不撒手,附耳低声道:“义父,怎么办啊?” ……都说了多少次了私下不准这么叫! 闻昭于是清咳两声,努力让嗓音镇定:“是我。本将军今夜想宿船赏荷,你有何意见?” “原来是闻将军,叨扰了。”那侍卫仿佛信了,但刚闻昭被林业白啃上了嘴皮子,又听得那个人不依不饶:“额,闻将军可否出来一见,下官职责所在,还望莫要怪罪。” 闻昭给气着了,于是猛地踹了林业白一脚,然后爬出来扯了朵荷花砸去,吼:“见着了?那你还不快滚!” 可怜侍卫好茫然,被砸得一头雾水,只觉得闻将军赏个花怎么衣衫不整,脸也红红的,于是挠头走掉了。 太子殿下被踹得生疼,但捂着蛋死活不吭声,老老实实地看他发脾气,待他回来,竟还龇牙咧嘴地问能不能继续,被狠狠赏了耳巴子。 他得回闻宅,可林业白却缠着他留宿东宫,说什么闻太师仙去,屋里阴气重,你体寒,待久了不好,恐你睹物思人不妨我陪陪你。 好个死皮赖脸的,闻昭发觉他越大越难对付,白天对文武百官巧言令色,夜里对自个却肆意妄为嚣张跋扈,尤其爱在床塌上欺负他。 还好意思说什么,东宫就只剩一张床了~ 于是闻昭在正中间搁了柄剑,示意越之则死,正以为自己能心安理得睡下,却见林业白抓上了他的手腕,数起了红豆。 已经吹了灯了,屋里黑黑的。 “一、二、三……”林业白说:“其实一共有九十九颗,寓意你我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不急的,我挨个挨个数给你听。四、五……” 闻昭没搭理他,直到他数到了九十八,都快结束了他突然嘴瓢念了句哎呀数错了,说:“那我重新数一次哦。义父,睡了没?” 闻昭乏累地睁开眼,发觉他不是不好相处,而是这辈子最心机,城府,心眼多先不提,不迁就自己,从不让着自己,甚至最招他记恨的是老是吃香菜恶心自己。 最近还差人用香菜榨了汁备着! 只要自己招惹他不高兴,立马记恨在心里,一碰上没了旁人在侧,准用满嘴菜味找自个亲嘴打啵折磨人。 “我好讨厌你……”闻昭拿起那剑丢了下去,然后抱上了林业白,凑过去摸索找准了他嘴唇一啵儿,他恼声:“也罢,你爱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吧。” “我听说你以前是剑?”林业白只是搂着他,问:“还跟着赵,东华是吧一起打过江山?” “赵东来。”闻昭回答:“他……没你好,真的,不管是个性,还是待人接物都没你大度。你们俩其实挺像的,但你脾气比他好多了。” “你为什么看不上他?”林业白眼神晦暗,因为他早听过人王府里挂着一幅亡夫的刺绣。 既也是断袖,那又为何……闻昭却带着埋怨砸了下他胸口,好尴尬,说:“没有为什么!你就想听我说他的坏话,我跟他是老朋友,为着这点我也不想骂他。” 但其实启明星君心里门清儿,同样都说爱,赵东来拔了敖烨的龙脊,可林业白却只是罚自己吃香菜,还用嘴喂,怎么选? 选赵东来自己又有几条脊梁骨让他去抽。 “我懂了,是他看不上你,不是你看不上他。”林业白其实还想继续问,但已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颤抖。 可把人老义父给尴尬得。他带着怒跟人抢被子,边吼边踹:“你滚啊!死相!我还这么大岁数了呢!我大你二十岁你也好意思下嘴!” 林业白还没乐够,被闻昭给捏上了嘴皮,跟他吵吵嚷嚷又闹腾了阵,互相吃过口水,嫌弃又继续,累了这才睡下了。 第93章 几日万事顺遂,而今太子得势独大,哪怕跟义父黏黏糊糊关系匪浅,也无人胆敢挑明。 不巧的是,闻昭病发体寒,连吃了半月的药都不起效,太子不肯放顾怀民出来差人问过,赵大夫被禁了王府足不出户有气,闭不见客。 结果竟是钦天监的官说是,邪祟入体,阴气太重,得去香火鼎盛的寺庙受佛光普照几日。 林业白还没明白,须国大紫宫好歹是皇城,自古天命之子身边都有真龙瑞气庇佑,哪里来的邪祟阴气呢?结果那个夜观天象的官瞥了太子一眼说,星宿显示有人妄称龙裔。 所以天道降下了责罚。 林业白心尖被猛一撞,而后隐隐发闷,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镇压,一连数日,浑身发冷,也不知为何自己逃不开这种诡异的感觉。 他知道,他惶恐,恐怕是自己冒名顶替一事,招了顾家列祖列宗的不满。 林业白仿佛惊醒…… 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而后,他立马着手准备带闻昭去禅心寺的事。 当今天下第一佛宗,禅心寺。 据说该寺常年香火鼎盛,最近还坐化了位高僧,还留下了五彩舍利子,要择有缘人相送,所以有众多修士慕名而去。 林业白并未大张旗鼓,毕竟,须国这点疆域放眼整个中原大陆来说微不足道,当今天下,分为四大派系—— 登天门(道)、长生天(妖)、禅心寺(佛)、镇魔塔(魔)。 尤其是道宗分支,更是数不胜数,什么育才仙门、武道门、合欢门,自三界崩塌融为一体后,修仙百家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人族势力低微,须国,燕国算是大的了,其他甚至不配称之为国,说是部落还差不多。 而今这世道,公主太子遍地走,王爷皇帝到处有,什么一国之君根本不稀罕,倒是说自己是一派的宗师掌门什么的还值得人青睐。 - 一连数日,车马劳顿。闻昭哪怕裹了毛氅都说还是冷,枕林业白怀里,时而被他用嘴喂酒暖身子,整个人懒洋洋又病怏怏的。 其实启明星君自己也晓得,而今血骨人身的林业白是还拥有紫气,但相当于被封印在体内没有掌握,所以根本没法控制其中怨气。 以前的他好歹有法力,更是水灵根,可以当当一当鼎炉释解怨气,现在就没那功力了。 近日两个疯的又都会玩,那方面勤了起来,怨气混着紫气搅到了人闻昭体内,多几次,不病才怪。 林照青随他们一路,驾着马在外头,偶尔撩了撩车帘进来瞧瞧,说:“指不定是你小子自幼邪性,命中带煞,给人闻将军害得鬼上身。” “不怪他。”闻昭还好心替小伙辩解,说:“他以前当鬼王的时候怨气更重,那阵我也跟他好,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是我体寒了,去个阳气足的地方晒晒便是。” 嗓音也是无力的,带着涩。听得林业白心尖又是心疼又是颤,把他额靠自己脸边像贴贴,老义父最近病得太勤了些,让干儿子里里外外都当了回好男人。 “呀。”林照青一声惊呼,好笑道:“续弦?” “既然你们是三世情缘,那么闻将军最喜欢哪一个呢?”她好奇问。林业白已先别了他姐一眼心想她怎么知道。 闻昭别开眼:“没有最喜欢的,我更珍惜当下。” 同时他下意识探去,捏了捏林业白的指尖,惹得人林小伙逼视看去他,接着落了车帘,含了口酒,就又抬起老义父下巴喂了过去。 外头林照青怒翻白眼,调转马头就跑到了前头去,不想再听他俩嘀嘀咕咕的骚话。 “那个空然大师真的会舍得给咱舍利子?”亲了好久,林业白抚着他潋滟的嘴唇。 “我爹说是他朋友。”闻昭慢吞吞地答,然后嘶声,猛地狠狠拍去他犯贱的手,怒声:“亲就罢了,摸个什么劲儿?你没见过吗?” 林业白发觉,即便跟他好了这么久,还是逃不开他随时随地说教自己的压迫感,或许是年龄差,又或许是假身份,又或许闻昭对他来说天然地带着一丝威严,一点敬畏。 总之就是让林业白非常非常非常想欺负他。 ——大概是想压他一头的胜负欲。 闻昭正揉着嘴角,抬眼,被林业白给狠狠吻住,又啃又咬般地厮磨,小王八蛋难得这么不尊重他,可劲蹂.躏他,舌头都给吮麻了。 第124章 他动作剧烈,充斥着浓烈的欲望,吓得闻昭还以为他给自己喂酒醉了,想在这里跟自己做,多不好。 “干什么?”闻昭不乐意,发了狠也推他,林业白松了松嘴,沉声:“你乖一点不行吗?”接着又继续亲他,一个凑,一个躲,两两都固执己见谁也不肯让谁,你推我搡得像打架。 结果竟惹得人车夫都道:“二位爷,消停些吵吧。前头像是有仙人设了屏障,路堵住了。” 林业白这才放开他,被闻昭推开砸去往厢内一撞,他舔了舔自己嘴唇,眼神暧昧晦暗。 他没说话,闻昭也没说话,赌气般地用袖子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个巴掌,也是眼神拉丝。 两两对视,其实都没生气。 闻昭于是红着脸一把掀了车帘,佯装淡定,道:“我记得禅心宗有戒律门规,方圆百里不允许施展任何法术,免得波及了凡人。” 话音刚落,一支法术箭射了来,略过闻昭的耳发钉去了车厢墙,他看过去,却见半空中果然有几个人斗法,口中言辞怒骂,像是为了夺宝而大打出手。 “此婆息面具乃我师兄亲手炼化而成,何时成了你王星门的宝物?小人!还不还来!” 而带着面具那人则道:“呸——五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单挑!还设法术屏障挡了凡人的路!” “师兄师姐别留手!什么王星门?无非这厮混淆视听罢了,人王掌门就成立了登天门!” “你们不知道!登天门早已名存实亡,里头什么上天庭诸仙早已分崩离析,王掌门也早已经化凡入世死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长生天敖逸!真正的登天门弟子不侍二主,我们现在都已自称王星门了!” “我们才不关系什么登天门恩怨!面具还来!” 上头边吵边打,闻昭裹着衣裳跳下去,打量着带着面具那人的招式,竟还真品出了几分眼熟来像是……赵东来的习惯。 林业白也撩了车帘出来,看去,正好见着带面具那人被群殴打下来,他跌落在地,脸上的面具也掉了露出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他颤声:“你你,你们……不能杀我。我是王星门内门弟子,我背后有人——东华帝君没有死!月老跟鬼王那个祸害也没有死!!” 闻昭跟林业白对视一眼,正觉得奇怪,这厮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也。却见那五个黑衣装饰的人修也纷纷落下来,其中四个带着所谓的婆息面具,蓝面红角,其中一个没有。 不止他俩来,禅心宗传消息有高僧坐化,说是要选一有缘人将舍利子送出,所以各派来者络绎不绝,虽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江湖消息,但很多门派都来凑了这个热闹。 那出五人面具之争,被大家现场观看。 地上的面具被闻昭捡起,他认真端详打量,跟自己曾在万剑一那里见着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功力却弱了些许。 闻昭疑问:“此乃鬼王手笔,来自于长生天婆息,你们究竟是什么宗门,跟鬼王万剑一又有什么关系?”说罢,将面具还给了那人。 那个为月老而死的鬼王?林业白蹙眉看去,顿时觉得心里发堵,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自己却从未参与。 “我们来自千刀门,也是三界崩塌的受害者,是专门为了对付鬼王万剑一的存在。” “千刀门?”林业白皱眉,觉得耳熟,怀疑道:“跟须国前太子交好的千刀门?我听说……他们的掌门还姓赵是吧。”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东华帝君。 “这个我等小人物就不知道了。”抢回了面具的回答。与此同时,他一剑砍去杀了那个所谓王星门的小偷,林业白惊了惊,没有阻止。 “千刀门?从未听过这个门派啊。”有人疑声:“可有出售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 “蓝道婆面具。”有仿佛是丹修的修士回答说:“速度堪比孙悟空的筋斗云,翻了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呢。合作过一次,赵掌门颇有高人风采大帝之姿,可怜创业艰难,每每被门下弟子骂抠门也从不生气,人倒是有趣。” 闻昭正想开口,对上了林业白的附耳低声:“赵东来请的托儿,想必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特地找了几个演员来唱这么一出。” “我倒不信他故意唱给我俩听。”闻昭瞪他,觉得他跟鬼王一个臭德行就是看东华不爽。 “听说禅心宗要择有缘人赠与舍利子。”千刀门几位弟子对大家拱手一礼,为首之人道:“我等也是前来凑个热闹的。” “原来如此。”有些好热闹的看他等修为不凡,也想去结个善果,于是邀约同行一道拜访,无人在意那惨死的所谓的王星门弟子。 只林业白见他暴尸荒野,觉得也是可怜人,又给了车夫银子劳烦他帮忙挖坑埋了。 - 法术屏障散了,大家伙继续前进。为着禅心宗方圆百里的不准施展法术的规定,上山的一段路为表尊重所有人都得步行。 林业白本打算搀扶闻昭,被推开表示不需要,只是脱了毛氅丢给了他,接着脚步愈发轻快又矫健地爬了阶梯上去。 他争当头一个,才上去,便看到了一身风朗的林雯雯被老熟人围着哭的哭抱的抱,尤其是她的迷妹宝瑗那叫一个激动,搂着她嚎帝君啊我想死你了你哪里去了啊! 林照青表示我真的不认识你啊你谁啊…… 菩提树下,一张石桌,师无尘跟风火雷三个嗑瓜子,但其实心不在焉,眼神飘了好几次往人林照青身上,悄声嘀咕太像了太像了。 启明星君感概万千,眼底微微带热,过了去。 第94章 禅音靡耳,启明星君坐在正中间,主持本场旧友话谈,分明说她记不得了的林照青却不打算离席,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没有林业白的座儿,正蹲义父脚边抠泥巴。 “所以启明星君你现在没法力吗?”师无尘问,作为育才仙门的掌门,他打算招募新成员。 闻昭摇头,双手撑着脸点头嘀咕:“我要跟着我家年年。”看得林照青嘴角抽搐表示不理解。 宝瑗星君:“帝君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没有得到林照青的回答。 震雷星君:“启明星君,我一直好奇,小帝星那一言不合抱着你哭哭啼啼的性子,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巽风星君:“有吗?我要听我要听。” 离火星君:“哥们别较真,雷子只是比喻。” 林业白猛抬头,好奇自己上一世是这样的?闻昭清咳两声,顺了顺小年轻的毛,温声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们只是开玩笑。” 宝瑗星君:“帝君你真的真的不记得了吗?” 林照青目光空洞,点头又摇头。 师无尘一直打量着那个他求而不得的女人,冷哼了声:“宝瑗,算了吧,装睡的婆娘是叫不醒的。” “那没有法力你怎么成为辅佐小帝星成为天下共主?”师无尘递来了育才仙门的红腰牌,邀请道:“加入我们吧,咱们一起并肩作战,现而今这世道我还是只信得过咱几个熟人。” “不行,他现在是须国的太子。”闻昭义正言辞拒绝,“我而今作为一国将领,掌枢军权,我们不能弃了黎民百姓而不顾。” 林业白冲他点头微笑,比了个心。 宝瑗星君:“帝君你真的真的真的……” 林照青沉默,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脸推开。 “我知道你记挂人小年轻,不妨你俩一起来,主要是我们育才仙门目前没有个山门……” 师无尘嘿嘿干笑,瞥去了林业白嫉妒,嘀咕:“我就是羡慕嘛,没早早地慧眼识珠抱大腿,谁让人敖逸跟小王帝星是好哥们,长生天那么一大块地皮说送就送了呢。” “长生天那个地方原本是鬼王的?”林业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捶胸顿足扇自己耳光,怎么就舍得把那么个大宝地给送了龙呢。 启明星君也惊讶了,看去林业白表示不理解,想问却又想起他没记忆了,当即歪了脑子以为鬼王其实念念不忘敖逸。 “敖,敖逸最近怎么样了呢?”闻昭艰声问。 “美人鱼跟了他,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巽风星君笑得猥琐,撞了撞人林业白胳膊,说:“你嫉妒不?难受不?毕竟这一鱼一龙曾经都勾引过你嘿嘿嘿嘿嘿嘿……” “???”林业白指了指自己表示疑问。 师无尘瘪嘴说:“宝瑗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你也老是嘿嘿嘿,原来都是跟他学的恶习!” 说罢,师掌门狠踹了风大师兄一脚。 巽风表情抽搐,看笑了剩下几个同门师弟。 宝瑗星君:“不要担心啦小王帝星~放心吧,你为启明星君守身如玉,哪怕被坎止星君的鱼尾巴撩过,哪怕也收过敖逸的传音贝壳,哪怕……” “别说了!”启明星君忍无可忍,抓起桌上一苹果塞她嘴里,表示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第125章 林业白发现义父好难得这么活泼。 几人再聊,然而启明星君已不在状态。 - 钟声也响,林照青听得烦了,正负手而立绕着菩提树散步,不巧见着双眼熟的鞋出现,抬头,见着师无尘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深意。 “真不记得了?”师无尘问了句宝瑗问过的话。 林照青勾唇笑笑:“你们这群人真奇怪,人在的时候吞吞吐吐,现在人没了,反而还念念不忘舍不得起来。” 她话音未落,被师无尘冲来攥上了手腕,他眼神带怒还有深深的哀愁,问:“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以前是赵东来,后来是林业白,甚至连王启明你都另眼相待……我知道你是嫌弃我弱,可我——” “你应该不是体修吧。”林照青仿佛真不认识他了,但还是觉着能共情他的烦恼,回答道:“你的个子和劲道都应该是符修或者丹修,又何必非得跟别人比?” 师无尘喉咙一哽,松了她的手,整着自己衣裳再次自嘲笑笑,正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林照青扯动嘴皮:“在我眼里你已是一派掌门,爱而不得什么的听起来多别扭,武则天会在乎旁人说她是个二婚尼姑吗?” “你……”师无尘猛回头,对上了她比男人还男人的薄情态度,怒声:“林雯雯你到底还记得我们没有?!” 正巧一片叶落,递到了林照青头发上,师无尘正想探手帮她扫下来,可人家不需要,已一巴掌给拍了走他的手,自己取了下来乐。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林照青又将这片叶子搁去了师无尘头发上,她分明没有笑,“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但师无尘却从她眼里读到了超然般的笑意。 她看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挚友之义。 “输了啊输了……”师无尘无奈至极,盯去她带笑摇了摇头,最后取下了那片叶子吹走,自顾自地走掉了。 - 禅心寺的弟子说空然大师睡下了,晌午用过斋饭后再同大家讲经,皆时论过,再择有缘人将五彩舍利子送出。 斋饭是豆腐泡白菜饭。 说是来的客人太多了,只能委屈大家将就了。 闻昭表示并不好吃,当了几十年阔少爷,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没胃口,于是客气的林业白帮他吃了,难吃得直翻白眼咽下。 林照青皱着眉吃下,宝瑗巽风离火震雷几个偷偷倒了说吃不下,只有师无尘不知为何,边吃边泪流满面惹得一众禅心寺弟子侧目。 饭后,师无尘被一和尚请走不知哪儿去了。 下午,空然大师终于出来讲经,姗姗来迟,惹得一众仙门各派弟子不耐烦,但看到他手侧的书卷旁摆着四四方方的木匣子,大家伙又拿出了听老和尚讲大道理的耐性。 禅心寺佛家功法并不以武服人,所以在江湖上也并无太大的话语权,今日的以礼相待,无非都是为了寂然大师坐化的舍利子罢了。 又是半个钟头过去,空然大师还在讲金刚经,闻昭已经听得困了,索性林业白也就让他枕自己怀里趴着睡下。 回头看去,育才仙门弟子早已把跪坐的蒲团当了枕头,除了师掌门认真,一个二个四仰八叉睡得毫无神仙风度。啊,你们上天庭究竟是一群什么歪瓜裂枣?! 也就他姐林照青最聪明,因为人已经不见了,不晓得跑哪儿逃课去了,跟小时候玩得好该学得好的样子如出一辙。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人坐不住了,拔刀而起变脸暴喝:“老秃驴你玩我们不是!说好的择有缘人送七彩舍利子,这都快半下午了还讲讲讲,你们禅心寺到底送不送?!” “施主稍安勿躁。”空然大师轻念阿弥陀佛,回答:“你们又可知这七彩舍利子由何而来?它乃是我寂然师兄一生斋戒,智慧圆满,功德圆满后,坐化以肉身凝结而成的结晶。” 空然大师感概万千,说:“此等宝物必然通灵,自行择主也无可厚非,在你们眼里是仙骨,可在我眼里舍利子却只是师兄的遗物。” “少废话!”又有人暴起,吼:“七彩舍利子堪比天材地宝,你们禅心寺口是心非,分明是不想送罢了!” 终于又有个小和尚怒了骂道:“说起这事儿我还觉得怪呢,寂然师伯死后留下舍利子之事,我们禅心寺弟子上下都守口如瓶,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空然师父也从没说过要择一有缘人去送!” “若非我们禅心寺势弱,知道怀璧其罪,无奈之下才将谣言坐实,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出所谓的讲经!”又有个小和尚跳出来吼。 几句话一出,众人瞌睡都散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后还真没人晓得舍利子这消息最初是从哪儿给泄露出来的。 但却有个好事者不甘心,他离空然大师最近,当即一抓拿了匣子打开,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空然大师哼声,淡定道:“我禅心寺已将七彩舍利子赠与了有缘人,就在你们当中。诸君若是谁还有异议,自己去找便是。” 说罢他拂袖就走,不料那夺匣之人气急败坏,猛地冲去踹了人老和尚,大骂秃驴,甚至还拔刀相向,说今晌午的斋饭简直是猪食! 正当他手起刀落,一柄剑拦去把他挑开,那有力的手主人正是热心又正义的启明星君,他冷眼将人踢开,道:“殊不知客随主便的道理?现在这世道还真是什么人都能修行了!” “你……”那汉子被他的大力震得手腕颤抖,对上了他明朗又好看的眉眼,突然颤声道:“你是,是月老!对,是月老!上天庭的那个……什么星君?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跟鬼王一块干塌了三界那个祸害!”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侧目,甚至还注意到了正拿起剑鞘准备防身的二愣子林业白,吼:“就是他!那个鬼王万剑一!罪魁祸首!” “恐怕七彩舍利子也在他身上!”这句话嗓音有点闷,像是面具下传出来的,“弟兄们,抢!” 林业白隔着人头攒动跟闻昭对视一眼,他俩心照不宣,都看去了那发话的千刀门面具男。 老赵啊,该不会又是你这个搅屎棍吧。 第95章 禅心寺势弱,弟子也多是斋戒凡人,揍他们无需忌惮,众人为找舍利子乱作一团,还挑拨离间,霎那间几派打得敌我不分。 林业白腿脚功夫不好,拿着剑鞘胡乱比划,想去帮老义父,却见根本不需要,他已踹了好几个和尚,同时扔了好几个人修出门,算是把凡人跟修士分开了方便继续打架。 这头打得热火朝天,刀光剑影。 菩提树下,林照青双手搭膝莲叠坐,一派岁月静好,正跟着个扫地的小和尚聊天,她叹着气,眼神竟显得悲悯而悠静。 “情字,拿得起,放得下。因为爱而不得一气之下出了家,这在我看来太幼稚了。” “那又咋了?我就是忘不了她。”小和尚话音刚落,看去讲经堂里飞出了一可怜人。 更准确地说是,丢。 师无尘痛不欲生捂着老腰原地哎呦。 他是头一个被启明星君给扔出来的。空然大师被他一手提了衣领,正惶恐不安,待看清了他疑声说:“是你?” 闻昭嗯了声,动作温柔了些又打算扔他。师无尘暗骂,腾起去接算是配合老朋友。 其余人搜索几番不得,见闻昭一人强横,于是将矛盾纷纷调转,气势汹汹都冲了他去,有人故意挑唆道:“弟兄们搜他的身!想必舍利子定在他身上!” 林业白皱眉心下厌烦,正欲骂,却见宝瑗巽风离火震雷跳了去,都并肩在启明星君身边跟他一起打反派,几人配合张弛有度。 宝瑗:“若真是在他身上,你们想抢,也抢不了!”说罢召出几个盆出来飞来飞去,将那些原本气盛的人修们给捶得乱七八糟。 离火:“大火球!” 震雷:“电闪雷鸣!” 巽风:“超级龙卷风!” 风火雷三个顿时逐个击破,一会儿什么黑虎掏心,一会儿什么乌鸦坐飞机,一会儿什么阿威十八式…… 林业白正打算为他们拍手叫好。 然后被某面具男全部秒杀! 他单膝跪地站起,别了别脸上的面具,将那柄长刀侧在手边,身姿飒爽,气势威严,终于慢吞吞开了口:“还是这么废物。” ——果然是你老赵。 林业白收回了准备啪啪的手掌。 “……”启明星君突然共情了他俩当年当帝君时的痛苦,王者带青铜真的很辛苦。 菩提树下,林照青双手搭膝莲叠坐,一派岁月静好,正跟师无尘聊天,难得亲昵。 “我就说舍利子此等不俗之物,怎能轻而易举就送了有缘人,不然……”话音未落,师无尘给她看了看自己袖子里的舍利子。 “……”林照青啊了一声装没看见。 战局当即扭转,摇曳的烛火佛堂,风火雷包括盆儿都瞪大了眼睛,看去伫立着使刀操剑两个男人,其余人修都倒地不起了。 第126章 闻昭一抹剑身擦得雪白朝他而去,而赵东来,则惬意地用刀挽了个剑花儿,接着猛扎,将手里的刀破射去了林业白! 林小伙还没觉醒功力,当即被他一刀钉穿肩膀挂在在门口,整个人就随着门扇的摆动而一摇一晃。 老赵欣赏着他俩的要死要活,取下了面具耍帅,心满意足地勾唇终于露出愉悦来。 启明星君暴怒:“赵、东、来!” 宝瑗巽风离火震雷同时一惊,瞠目结舌。 那柄剑冲赵东来猛地挥劈落下,王启明也在他又一柄长剑横挡中颤手,他俩终于置对方于死地那般干了起来,双双对视,往事如梦,彼此眼底只剩下决绝杀意。 东华帝君挑眉:“是我,怎样?” 他俩不相上下,甚至连招式也相像,现而今又都是凡体,一时间分不清谁更胜一筹。 打得眼花缭乱,刀光剑影,酣畅淋漓,剑气挥出几乎碎了整个讲经堂。 旁人眼里看来,就只能说一句“强”,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低低惊呼过瘾。 林业白也看着,不仅为着肩上的伤,心里也感到难过胸闷,他忍痛把剑从肩上拔了出来,垂头丧气,脚步蹒跚,觉得自己多余了,想出去找他姐林照青…… 不料却被个小和尚冲了上来,他猛地给了林业白一拳,带着泪花吼道:“你就是鬼王?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你怎么敢?!” 好巧,这竟是那个爱而不得的扫地小和尚,他显然也怯懦,但林业白皱了皱眉,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脸,耐心问:“我怎么了?” 于是小和尚以为他好欺负,当即更生气,抓上提起了他衣领,怒声:“你当初一剑干塌了三界、就为了复活你的好星君的事!你都忘了吗?!你间接害死了多少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林业白听得烦躁,看到了过来的林照青。 “你能耐,你了不起,你们神仙可以转世投胎,可我的瑶瑶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林业白被他吼得脑袋瓜嗡嗡的,他笑了,肩膀好痛,脑子也好乱,他用力地搓揉了把脸像是好让自己清醒,然后,他抬眼,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来。 “哦,这样啊。关我屁事。” 小和尚瞳孔颤抖,气得歪了嘴角,正松了他的衣领冷笑,却被林照青一把给拽了走,她迎上了林老弟表情冷峻正欲开口。 却见里屋分了胜负,赵东来用紫气操纵了宝瑗还有风火雷,五打一胜了启明星君,此时此刻他也正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 定眼看去,他一身白衣染血,单膝跪地别着剑,身上根本没有受伤,但都比不得眼底那一缕微弱的紫光。 赵东来反而狼狈些,他脸色白得吓人,像是失血过多,导致空气中明显可以看到清晰的紫气,还有那股异香,都来自于他左手掌心不断淌下来的血。 “赵东来你疯了?!”林照青脱口而出怒声,然后又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林业白带着震惊看去她,胸口更闷了。 “我就知道你记得。”赵东来不管不顾,又疯又癫地笑了,同时将左手淌下的血一挥,那些血滴便如同丝般射出变成了红线。 竟像极了鬼王万剑一的招式…… 下一秒,血做的红线铺天盖地,如同海潮般破出整个讲经堂,向那些无辜和尚和普通人修逼杀而去!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弱者不再被帝君怜悯,他们全部当场毙命。 也有人反抗,可惜无能为力,挣扎过但发现根本打不过。讲经堂塌了,很快,禅心寺其他的庙宇也陆陆续续塌了,露出了面不小而又面带慈悲的金身佛相来。 禅心寺正殿里的弥勒佛。 那如山如海般的红袭杀而去,众人看着,佛像似哭非笑,似乐非悲,而后,也塌了,只留下一缕金色的浮光四处盘旋。 那红线之怖,像天降血雨,却又带着无情的杀意,飞袭而下,那些可怜的人像被红针钉死在原地的标本,毙命后,无可挣扎。 顿时,菩提树下尸林传针,宛如刺猬。 林业白眼睁睁看着,心尖惊涛骇浪,他眨眼,掉下似悲似惧的泪来,却不知,来自佛相的一缕金光飞来了自己体内。 “林业白,我送你一个礼物——”赵东来阴狠而又残忍的笑在他耳边,说:“让禅心寺,为你当年犯的错而陪葬吧。” 林业白颤眉看去,暂时还没明白他意思,只有林照青明白赵东来的言外之意,吼:“他要把禅心寺之祸栽赃陷害给你!!” 林业白瞳孔地震,而后,回头,对上了被紫气控制、对自己杀气腾腾的启明星君。 闻昭仿佛不认识他了,一剑刺来毫不留情。 同时她奔了出去欲追飞走的赵东来,那个她曾崇拜的人,那个她曾向往的那个人,而今——林照青带着恨、费解、还有泪意,对着那渐飞渐远的人影暴吼: “赵东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不是赵东来?!你为什么?!” 师无尘目睹着她再次跟自己擦肩而过,听到了那熟悉的名字,看去,有些意外,再然后回头—— 林业白被闻昭而轰了出来。 身后宝瑗巽风离火雷雷的法术也堪堪落下,师无尘箭步冲去,挥袖挡在林业白面前召出无数金色符咒,瞬间,如同金雷爆炸,挡下了所有法攻! “小帝星你对付你家那个!”师无尘以一敌四,嘱咐他后,咬牙道:“我来收拾这四个中看不中用的!” “呵……小帝星?”林业白跟闻昭过了几招,很显然他已经能应对自如,看起来像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只不过…… 用的竟然是所谓的佛家功法。 闻昭摇了摇头,还昏昏沉沉被紫气控制,只见林业白一个跺脚,周身闪动奇异金光,便镇压了影响闻昭的紫气。 那四个也清醒过来了。 师无尘略带意外看去,问:“你,为什么会佛门功法,你跟禅心寺又是什么关系?” 闻昭瘫软脱力,被林业白凑去给搂抱在怀,满目柔情地撩了撩他的碎发,道:“不知道,但现在我想起了谁是陈年年。” 当初大荒山杀狐妖之时,那里就有一面凿满了佛相的墙,恐怕就连陈年年自己也不知道,他跟佛门的缘分早就缔结,也因此而来。 “你,你想起来了?”闻昭也清醒过来了,眨了眨眼睛问他。 “只想起来了陈年年……”林业白贴了贴他嘴唇,回答:“不过岁岁,日子还长,我可以慢慢想。” 说罢,他抱起闻岁就打算飞走,不巧,刚下山就碰上了喊打喊杀而来的各派弟子,个个言辞凿凿说是讨伐鬼王万剑一而来。 闻岁正打算帮他干架,却被林业白给制止了,他凝眉带着烦躁,想跟这群人据理力争,索性放下了闻岁挡他身前,走过去。 “魔头!你破坏三界,而今还屠了禅心寺!” 来者众多,为首之人难得眼熟,竟然是登天门濯尘,可缨尘却没有跟他并肩一块,闻昭看去,她穿着与之不同色调的服饰。 “想必而今我怎么辩解都是没用的。”林业白一针见血,定声:“大家没有即刻对我动手,是不敢,还是为着七彩舍利子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当即僵硬片刻,确实,若非一早就来此等着七彩舍利子的消息,他们登天门又怎会第一时间杀上来救人。 “七彩舍利子给了千刀门掌门——”林业白一字一顿,“也就是前东华,赵东来。” “这……”还是有人不爽他跋扈的态度,道:“宝物的事先不提。你就算是认错,也免不了你灭了禅心寺的事实!你罪该万死!” 闻岁生气,想去揍他,却被林业白给拦着,他淡定道:“也罢。可当今这天下,一无人皇,二无帝君,三无仙盟——又是谁!有资格来料理我滥杀无辜呢?!” 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带着深深的怨气,仿佛,他真的是个滥杀无辜的魔头那样。 闻岁那时被紫气操控,不知道其实禅心寺之祸是赵东来栽赃他,当即拉了拉他袖子,愁眉:“你,你认罪吧。我知道你多半是被怨气影响了心境……” “不是我干的!”林业白怒声吼他。 他凶我,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闻昭眼神脆弱,嘴角委屈。 但这让林业白觉得可笑,同时心里想起了闻岁岁,当初陈年年带他逃出白岚仙门时,不也是谁挡杀谁,而今怎么滴,还为着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跟我较劲了?! 对对对,据说万剑一也是,鬼王当初明明是为了复活月老,毁天灭地坏了三界也是无心之举,可为什么就非得重活一世赎罪,美其名曰洗涤业障实则折磨一家子人!! 林业白青筋暴跳,带着愤怒和怨气看去闻岁,哦不,闻昭。 “可,可……”闻昭察觉他生气了,颤声:“这些红线不都是你的功法吗?要不然你而今又怎么能胜过赵东来呢?” 第127章 “赵东来?他不是上天庭的东华帝君吗?” “最近江湖传说没听吗?东华帝君没有死,重生投胎到了赵东来身上,也就是千刀门掌门,跟过他的人都说就是东华转世呢。” “好哇万剑一,你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竟然还巧言令色妄想拖东华转世下水?!” “你们对那个男人的滤镜也太重了……” 林业白听着,心尖发冷,跟他曾经选择成为万剑一当鬼那天似的,如出一辙地倍感孤寂,再次与世界为敌。 而闻昭竟还义正言辞说:“你认罪吧……” 师无尘跟他的育才仙门弟子过来,正想替林业白辩解,可宝瑗却附耳叮嘱:“你替他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有屠禅心寺?还是证明七彩舍利子在你身上?” 师无尘转念一想:对啊,今天这一出根本就是无解的,意思是说,只有屠了禅心寺的人才能有七彩舍利子。 若他证明了林业白没有屠禅心寺,那么,——就得承认七彩舍利子在赵东来手上,也就是说他育才仙门得罪了千刀门掌门。 最重要的是怀璧其罪,七彩舍利子最好藏起来,否则惹人眼红,而今的育才仙门没有足够的实力得罪人。 师无尘于是选择沉默了。 林业白脑子突突作响,耳边嘈杂,只有闻昭的脸跟他死了爹娘那天相重叠,终于,他忍无可忍,怒声吼:“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认罪?怎么这么贱啊!你当初不也联合赵东来杀了我爹娘吗?!” 闻昭随着他这话愣住了,同时,掉下泪来。 “你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自己干了坏事,还去嫌别人不够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懂吗?!”林业白怪笑了两声,继续输出: “陈年年也是你杀的。”这句话中泄露出的怨愤甚至让启明星君心口宛如千钧重锤。 “你算个屁的神仙……”林业白错身欲走,再不吝啬闻昭半点眼神,冷声:“入你法眼,人人平等,其余一概草芥不如。可笑至极。” 众人愣了愣,林业白已经腾飞离开,他们还未发泄心中怨气,却见闻昭一剑挥了出来劈了地砖,他道:“让他走!谁若敢拦,我……滥杀、无辜!” 他眼中带泪,同时还有着不服气的倔犟,看去了林业白如同当年的万剑一,离开自己的决绝背影。 第96章 林业白漫无目的,想回家,但又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家了,林家草宅早被老义父的一把火给烧了,想找个人倾诉两句,却发现身边根本空无一人。 路过月下秋桂香,林业白抬头,觉得自己老是矫情小气,明明身边也有亲友,却总觉得他们讨厌,跟他们吵架,觉得自己不被认可、不被理解。 年少时心高气傲到头来却落得寂寂无名。 林业白眨眼,觉得好生气,想哭。 脚步稍停顿,见着山间骑着青牛挑着担挑远远走来一老头,他虽不认识这人,但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错,来者就是土地公公,艮仪星君。也是太白星君王玄机老爷子唯一的好友。 当年古枢湖五年,不得不说,小王的古灵精怪着实为他们树族贡献了很些功德。 “哎呦这位小伙儿。”艮仪星君跳了下来,拿起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正色道:“我看你面色红润,气有神韵,想必日后定是大成大贵之人。近日是遇到些烦心事,莫要记挂在心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挺住,熬过去便是。” 林业白有点无措,眨了眨眼,被他暖而宽的茧手掌捏着,下意识觉得他是好人,心下动容竟想哭,想开口道谢,却先闻到了他身上属于泥土青草的味道。 艮仪星君掏出个小布袋出来,带着笑道:“丢地里只需几个呼吸就能结果子的种子,四个铜钱,苹果桃子李,买不?” “我……”林业白还真乖乖地四下摸了摸兜,竟觉得难为情,“我没有带钱。抱歉,老人家。” “一个铜钱都没有?”艮仪星君皱了皱眉。 林业白认真摇了摇头。 “唉,看你可怜,单纯送你。”艮仪星君拍去他手掌心,道:“路虽远,行则将至。记得多吃点,别饿着了。哎呀我也算是替王老头还了一份债了。” 说罢,小老头一个轻快翻身上了青牛,嘴里哼着嗯嗯啊啊的难听小调惬意走了。 林业白回头看去,想问先生叫什么却发现喉咙莫名发干,咳嗽两声,老头已经走远了不见踪影。他也确实发现自己饿了,打开小布袋一看里头确实有好多种子。 他下意识知道怎么做,跑去附近小溪旁,刨了个坑,把种子丢进去埋好,再用掌心舀起水来浇了过去,不出三秒,种子果然长成了参天大树,并且瞬间结成了又大又圆的粉色桃子。 林业白确实饿了,摘下,啃了起来,吃着吃着,往事历历在目,曾经作为王景瑞的回忆统统想了起来。嘴里又甜又涩,他也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或许是往事,又或许只是为了他们姗姗来迟的善意。 他们?哦对,林业白逼回了泪意,表情再次变得倔犟,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对自己好过的人。 姐姐,黄三,龙王敖逸,镇远候家一家,还有……闻太师,跟他的老义父闻昭。 林业白干笑两声,眼神变得冷毅,狠狠跺脚腾飞离开,化为一道金光径直往须国而去。 ——他有家,作为须国太子的他,有家。 - 烈阳高挂,秋老虎晒人。承乾殿下,许久未见的悦太后明媚红唇,如同老来还疯那般带着军兵驻守皇城。 闻昭一身官袍,持剑看去,悦太后面前坐着个七八岁的孩童,虽一身龙袍加身但神色很惶恐,甚至咽了咽口水,显然他已被谁教了一番盛气凌人架子。 “闻昭!你好大的胆子,竟胆敢,找个随便不知打哪儿来的乡野村夫冒充皇嗣!” “——若非禅心寺之事败露,你岂不是还真要扶了这个林业白上位,而自己则揽权当个垂帘听政的董卓?!” “我就说为何京城连日妖风,原来是天降神罚警醒我等有奸佞乱政,一介乡野村夫如何堪当我须国基业?!” 此言竟来自于钦天监。好生热闹,今日的王公大臣们竟比早朝还来得齐,纷纷围着那所谓的孩童神色各异,怪了,按理说最有望一争的恭亲王竟缺席不在。 闻昭哼哼两声,自己才刚赶回来两天,第一日打听到了顾怀民闭门不出,第二日则被宫里传消息说务必来早朝。 这阵,直奔主题,要他认罪。 悦太后怪笑两声,似醉非笑,她显然是想起了他惨死的儿子顾则野,眼底泛泪,然后又露出报仇雪恨的松快来,她怒道:“还不快快将这乱臣贼子斩杀!” “林业白身份特殊!”闻昭孤身前来,双手一举对众人作揖,道:“诸君,非我假冒皇嗣,而是原顾二皇子无心家国,难堪重任,而林业白跟长生天妖族、登天门人修……” “可是他不是顾家血脉!”悦太后暴喝怒吼。 闻昭浑身一震,还想开口,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喃喃道:“……自古,能者上位,当皇帝,跟血脉有什么关系?” “……咦,那是?”有人惊声,而后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金光划过云霄,渐行渐近,直奔了承乾殿而来如惊雷般劈下现身。 金光闪动后,来者身姿卓越,步履矫健,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而又冷漠,冷对众人。 林业白箭步而来,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墨绿戎装,虽略过闻昭,但下意识站去了他身前傲视孤对众人道:“禅心寺之祸非我所为,但我确实不是顾家的血脉。我姓林,名业白,乃是一对贫农之子。” “好哇!你竟不打自招了……”悦太后深吸一口气,蓄力正想继续驳他,林业白却打断了她开始熟悉的诛心之论。 “秦不疑之死跟你儿顾则野身世之谜息息相关!悦太后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林业白果然继承了小王的嘴炮,继续道: “朱元璋一介草莽,窘迫之际讨过饭出过家剃过光头,也无碍他问鼎中原开创大明基业长青近百年!诸葛亮自谦布衣,若非刘备三顾茅庐也只在隆中,鞠躬尽瘁被后人冠以忠义丞相万古流芳!” “——英雄,不问出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咋舌,表情各异。 林业白扫视一圈,眼神犀利,道:“在坐的各位高官贵臣,诸位才子名士,你们难不成又是生来便会舞刀弄枪,通读四书五经,晓得圣贤儒书的吗?” 闻昭看向他熟悉而又嚣张的气焰,一言不发,但不自主地为他心跳不休。 林业白铿锵置地吼声:“而顾家能有今日之贵,也都多亏了先祖之勤时代之就,往上走百年!谁?又何曾高过谁?!” 所有人颤眉,像是被如雷贯耳,既是被他豪言壮语的感染,又是为他欺上瞒下的有所忌惮。 唯镇远候侯爷悄声对他夫人低声,好笑:“颇有大帝之姿,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第128章 “是么,我不懂,只觉得脸皮真厚。”姚夫人也憋着笑回答相公,“只可惜他把盈盈当妹妹,咱们是做不得当亲家的念头了。” 似乎是狂言悖语起了作用,甚至那穿着龙袍的孩子被吓到了,当即哇地一声大哭,跳了下来说要去找娘亲,而悦太后则手忙脚乱地想制住他,一边喝来人帮忙! 不料,除了几个宫女太监,也是犹犹豫豫不知局势,其余文武百官都以看笑话的冷眼盯着她,所谓的小皇帝和悦太后仿佛成了个笑话。 闻昭当即提高音量,喝声:“近卫何在?悦太后深陷丧子之痛,看样子恐怕是得失心疯了!——还不快快来人请她回宫!”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各司其职,仍有个别异议不满者,都被同僚扯袖子劝降,低声嘱咐说来日方长,今日只能先作罢。 林业白肩膀一懈,像是松了口气放心,回头,闻昭欲言又止,眼波如水地看着自己,想开口,但生气的人却已跟他错身而过装作根本不熟了。 - 一连几日,林业白在东宫寸步不离,脸皮比墙厚,哪怕被人明里暗里戳脊梁骨也没反应,一头扎进了书里闷头苦读。 外头风云变幻,闻昭掌兵独大须国,他倒是始终如一维护太子。甚至次日,就就抄了恭亲王的家,除却婆息,竟压根不见赵东来的踪影,林照青也自禅心寺后不知所踪很久了。 倒是为着血脉一论,林业白这下名声大噪,不管是皇城,还是坊间,都为着他干的事风言风语,褒贬不一,但放在整个修仙界又根本不值一提,只当作笑谈。 只是他是鬼王万剑一之事被坐实了,而今又如此跋扈嚣张,不仅屠了禅心寺,还为权势不择手段,倒是成了仙门百家提起则冷哼一声的人。 有口嗨说讨伐,终究是无人胆敢真动手。 只是不巧,禅心寺没了后,其背后的镇魔塔似乎禁制松动,有妖魔鬼怪逃出为祸附近百姓,尤其燕国,已动乱了数日。 这一日,闻将军抱着坨白泥来看望太子,终究用的是公务繁忙闭不见客的挡箭牌。连续三天了都,林小伙哪里跟老义父闹过这么久的别扭。 闻昭气着了,怀里婆息还饿着,抱着它粘液糊了一地现在还在淌,可烦死他了,又被晾了这么些天,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当即拽了太监,一脚去踹了东宫的门,吼:“林业白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也亏得你还叫我一声义父,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还睡……总之你而今是不是——” 喉咙哽住,朦胧月光斜映书桌,美人塌上卧着个瘦得厉害的人,脸色也白,头发全散着,手侧一本书搭胸前,像打盹。 闻昭当即心软,放下了婆息让它玩去,靠坐去了他身边拿走了书,摸了摸人脸,满目柔情似水,看他睡觉。 第97章 看样子太子殿下实在乏累,闭目睡得正憨。数日忙于公务,他显然是故意为之,不想被外界烦恼,所以可劲奔劳填补生活空缺。 闻昭知道,闻昭明白,他家这个心慈又敏感,嘴上好强不服输,但实则脆弱得不得了,谁若是对他好了半点,都会记挂心里好久好久。 “我好烦你……”闻昭盯着他喃喃,像是好笑,又像起无奈替他难过,道:“你这样的人特别讨人厌,太耀眼了,谁配得上你,旁人跟你站在一块都会觉得被刺痛,被反衬。” 林业白依然睡着,没有鼾声,安静又恬淡的样子像乖孩子,但其实每一世他干的事一件比一件任性,每次都是。 让闻昭好心累,同时好喜欢。 他伸手去摩捻林业白的袖子衣角,垂眸温声说:“我那天不好,我向你道歉嘛。你是个连路过踩死蚂蚁都要拿片叶子盖的人……” “我知道不是你屠的禅心寺。”闻昭凑耳对他,留意着他滚动的眼皮,接着,死小子继续装睡还翻了个身,留给自己个冷漠的背影。 气得闻昭猛砸了下床,结果撞到了床檐,然后手疼,目光幽怨地盯着他家的小气鬼。 正巧婆息路过,伸嘴啵了啵闻昭的脚腕,他烦道“走开!”。婆息像是安慰,但更像是发现他现在尝起来味道不好了,于是爬走,气得人抬腿擦脚,低声喃喃:“瞧瞧你给带出来的兵……” 殊不知林业白偷偷压了压嘴角,继续装睡。 “你到底要我怎样?”闻昭知道他一向觉浅,不可能自己嘀咕这么久还不醒,定是装睡。 “你爹娘的事——我错了,我……我承认我就是对赵东来抱有恻隐之心,真的,我们大家都觉得,东华帝君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以前吧。” 闻昭解释,说:“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他干的事,也很让人值得信赖,可,可好奇怪,自从你出现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就拿敖烨被他拔了龙脊那件事来说,他是残忍,可是他那是不得以,他不也重塑了人敖烨的龙脊吗?真的,你别不信,肉身灵芝也是这么来的,东华帝君完全可以灭了龙族,他是留了手的,他以前真的很好。” 林业白睁开了眼睛,但保持态度不动。 闻昭继续喃喃自语那般:“但是,自你出现以后他就显得没那么好了,我们也才发现,原来不用杀戮战争也可以达成目的。你好厉害,你就凭一张臭嘴巴子,就能解决很多事。” 臭嘴巴子是个什么鬼…… 林业白不大痛快地歪了歪嘴角。 “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我爹那么忌惮你,为什么问天帝君会帮我让你转世,而且,现在赵东来也相当之恨你入骨。”闻昭终于扒拉上了他肩膀,说:“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确实比我聪明。——你就是天才,而天才往往都是招人记恨的。” 因为老义父的口吻相当之正经,非常之正经,反而让这句话喜感拉满,又或许是林业白单纯喜欢被人奉承的谗言魅语。 林小伙正期待地听他继续唠嗑。 闻昭:“还有啊,虽然你是冒名顶替当了太子,甚至那天我都以为事情只能走极端了,甚至我心里在想干脆全杀他们得了。你居然,天爷,你居然直接掀桌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哇,他们还真的被你蛊到了。” 还……哇。林业白好想笑,觉得不愧是老男人,这阿谀哄人的功夫简直一套一套的。 “这就是三寸不烂之舌吗?”闻昭伸手去顺了顺他的头发,说:“真的很神奇,以前就是强者为尊,谁谁谁屠了一个仙门宗派什么的,大家都会说好强好强叫你招惹人家。可现在大家却又都说,魔头,仗势欺人,你修仙了不起吗,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咋办,早晚化了厉鬼来向你报仇乱你心境……” “小林你真的真的特别好,比东华还好。” 闻昭说着,翻身上了塌,抬手搂上了他的腰贴了贴,还突然嘴瓢转移话题,说:“你怎么一下子就比我高了半个个头,你好壮。” 什么?你好壮?这这这…… 林业白当即尴尬得脚趾扣地,但同时想笑得撞墙,最后变成了肩膀颤抖,闷声乐着。 闻昭总算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林业白已经转身扭了过来,单手撑着脑袋佻达看去他,说:“现在不喜欢你们的亲亲东华了?” 闻昭点头摇头,老实回答:“更喜欢你。” “不准叫我小林。”林业白伸手去扯了扯他一缕耳发,说:“叫我年年,真的,我现在发现我特别喜欢这两个字。” “你不记恨我杀了陈年年了?”闻昭也单手撑着脑袋,跟他保持同一个侧卧的姿势,学他也去扯了扯小伙散着的耳发,轻声问:“怎么现而今你还心疼起他来了呢。” 以前提起就是又恨又嫉的死样子哪去了? 切~就是事多,爱装,讨厌。 “我是觉得他无辜。”林业白拿起闻昭的手,用唇往手背一贴,柔声:“算了,好歹让我认识了岁岁,我得感谢陈年年。” “我饿了,你养的怪也饿了。再会。”闻昭看去他凑来想亲自己的脸,一把推开,翻身下塌抱起了婆息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林业白当即蹦下床,手忙脚乱穿鞋,过去,对上闻昭恢复了高冷又矜持的眼,他当即清了清嗓子,去接过那只黏糊糊婆息的同时——趁机偷亲了他一下。 闻昭抹嘴,眼底带暖,再抬眼,他也恢复了太子的淡定,抱着奄奄一息的白泥巴,正四下打量着该喂点什么给他俩养的崽。 - 林太子终于踏进了他久别三日的闻宅。 没有鸟语花香,只有婆息到处爬,那群白泥巴团跟饿疯了似的,啃屋瓦,嚼泥巴,拖地砖,吃叶子,甚至还有跟池塘里鲤鱼打架的,总之是重获自由玩得不亦乐乎。 闻昭后一步进来,还以为婆息见到了旧主会扑过去,却见,它们都呼啦一声全围了自己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垂涎欲滴。 “我现在不好吃了。”闻昭蹲身下去伸出手去,也不洁癖了,主动让它们尝尝自己的味儿。 第129章 “我不是肉身灵芝了哦。”他眉眼弯弯地回答。 林业白新奇又艰难地回想,无奈,他而今就只有陈年年,跟两个小王的记忆,对于那个鬼王万剑一干的事仍是一片空白。 “这些是你养的灵宠?”林业白也凑过去看,可惜那群小婆息已经不认识这一世的他了。 “这是以前你养的。”闻昭略带神伤,说:“这群小婆息是我在恭亲王府搜到的,我猜赵东来是想模仿你,他用它们做了好多面具,还虐待它们,把它们关笼子里不给吃的。” “唉……他不懂你,以为你是为了修行,你当初明明就是看它们可怜才收养的。” 林业白看着老义父流露出的柔情来,眼神暧昧:“好,我养。砸锅卖铁,我都得养。” 闻昭抬眼,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瞪他一眼,说:“烦。”然后小跑起身回了闻宅里。 简单吃过后,他俩闲来无事,索性一块喂婆息打发时间,两人僵了几天这阵子冰释前嫌,更胜新婚,林太子甚至难得放下了公务要陪老义父养崽。 是的,这次养婆息很显然,闻昭的意愿远远大于林业白,甚至母性大发地要给它们都洗澡。虽说数量不多,但也有个几十只。 于是林业白就躺上了老义父常睡的摇摇椅,看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当然,大浴桶里的水都是林小伙给挑的,这阵子他只是暂时累了休息一下下而已。 可是婆息没吃肉身灵芝,都饿出病了,全身分泌粘液根本没法洗。捣鼓半下午搞得人热心肠闻昭浑身是水,于是索性放下,由了它们自个玩儿去吧。 ——现在脏的就只是老义父了。 林业白一掸衣袖,站了起来,谦卑而又恭敬请了他去浴室,他带着笑的表情下掩藏着熟悉的深意说:“此等琐事怎能让义父操劳,请让我尽孝。” “……闭嘴。”闻昭发现自己有时候好讨厌他。 替闻昭搓过背后,林业白便在塌上躺好等他来陪自己侍寝,结果老义父迟迟不进来,于是变成了侧卧,跷着二郎腿一摇一晃着。 “义父~你怎么还不进来安歇呀~” “我的好义父~好干爹~我等着你呢~” 闻昭啪一声开门,皱着眉,眼神犀利如冰,心说他这是本性流露了,以往还对我有几分克制装孝顺乖孩子,而今连演都不演了。 没过去,林业白斜瞥着他,看他正顺着自己湿软的头发,暖色的烛光映衬得铜镜下的他愈发面柔,那淡色的嘴唇泛着微润的绯意,好想亲。 闻昭绝不是瘦得吹阵风就倒的人,他用帕子自顾擦着头发,那没紧的腰带随着动作露出他的胸脯来,腰也是匀称而恰恰好的。 实在勾人,看得林小伙的黄瓜烧得厉害。 闻昭过来,掀了被上榻,哪怕岁数大了,但也已习以为常跟他同床共枕,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吃他家的窝边草。 他才刚吹了灯,躺下,就察觉到林小伙趁着黑摸上了他的腰栓着,腰带扯掉,指尖碰了碰自己的下腹游离至后腰,凑来吻他。 闻昭接受着他,同时也意识到,他一天更比一天成熟的身体,强健的体魄,这是他年轻时也曾拥有过的热情和精力旺盛。 “我……”闻昭语气忐忑,显得诡异失落道:“我不给你办生辰宴,其实是不想你满二十,其实这也意味着我已经四十了。” “怎么不算上我们的三生三世?”林业白的吻停在他唇边,温热而缠绵的呼吸也悱恻。 “我一定会努力修行,争取掌握永生之术,自此——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万寿无疆。” 闻昭听着,耳根发烫,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黑帐却暖,他们缠绵亲吻,林业白听着闻昭压抑而又缓慢释放的喘息,心尖酥软成泥,爱意弥漫如潮涨。 “以前……我记得你是不喜欢这些俗事的。”林业白察觉到他颤了一颤,立马停了动作,还以为是自己太凶了伤着他,人也抱得紧。 “当神仙那阵子过了,我承认我就是陨落了。”闻昭埋脸在他怀里绵绵地低叹着气,说:“我完全输给了凡俗之欲,彻头彻尾。” “我是不是……”林业白话音未落,闻昭却又用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几乎蚊吟,他摇头:“不准怪自己,自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鼎炉,我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闻昭:“你说得对,本质无情无义的神仙,是担当不了济世爱民的责任的。我爱你,所以为了你所爱的这个世界,我也要陪你一起守着脚下的黎民百姓。” “我……真的不太懂,怎么就扯上黎民百姓了呢?哈哈哈我不就是个假太子,好吧,也罢,现而今禅心寺之祸也是因我而起。” 林业白吞吞吐吐,不知所云,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切说:“既名声都打出去了,咬着牙也得硬上了,岁岁……你别嫌我。” “没有,从没有。”闻昭用力地抱了抱他回答。 他们无话,再次纠缠,将被褥滚得乱七八糟,屋外有鸟压弯了枝丫,晃得上上下下。 第98章 跟老义父黏糊几日,林业白正在闻宅里逗鱼时,突然被生人叩门传消息,竟是来自钦天监。说是镇魔塔失效有妖魔为祸百姓,登天门前去镇压,并支援附近的燕国,已特派了使者前来询问我须国是否也出兵相助。 好不容易短暂休息了几日,竟又要奔波劳累,林业白是有些小小的厌烦,毕竟他也才二十岁,爱玩是年轻人的天性。可无奈而今他贵为须国太子,还是自己要狠着这口气去够的,所以他不得不,也必须去。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领兵。”林业白如此说着。 闻昭已整了戎装,操着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会可以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二皇……太子殿下当初在承乾殿下一论,无异于是把自己架着火上烤,从来先做事,后立名——你倒好,嘴上先说得那么厉害,而今燕国请你出手便就是想看看你的本事。” 来者说话中气十足,长须鬓白,竟是钦天监监正,也是在承乾殿下大骂他不忠不孝之人,自古直臣谏言难听,但显然他是个仁义之臣。 “臣,沈宗元,见过太子殿下。”他对林业白客套谦恭一礼,不卑不亢,虽上了年纪,但眉眼间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大人请起。”林业白受过他的好意,说罢,也颇有聪明劲儿地回应了他对自己的评价:“我,年少轻狂,实在是冒犯了各位先生。”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自知实在是狂言悖语,日后若有机会定向诸君登门赔罪,只是当下家国有危百姓有难,不妨我们去东宫细谈?” 沈宗元也抬眼看他,眼里流露出难得赏识来,同时跟他身后闻昭颔首,三人便一道往了大紫皇宫而去,却不料承乾殿下却早有人等候。 竟是登天门的缨尘,她只领了几个女弟子,神色肃穆不知所思。濯尘不在,而其它几人陌生,显然是来自燕国的使者。 一派人心思各异,客套微笑,问过好后去了殿内,礼部竟已安排好了待客的规格宴席,看样子是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王帝星……”缨尘才刚开口,闻昭却好声提醒林业白道:“这是曾上天庭对你的戏称。” 林业白点头,看去这位女修士,她腾地站了起来,正声:“我性子一向豪爽,既如此我就直说了,登天门既是王玄机王掌门一手创办的宗门,身为门人,我定不能眼睁睁看它假手他人,而今长生天敖逸势大妄图吞并我派……” “敖逸不是那样的人。”闻昭作为启明星君时的记忆清晰可见,说:“他是龙族,统治人族本就没有说服力,作为龙王他犯不着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请听我一言。”来自燕国的使者发话了,且带着深深的愁容,“禅心寺有佛法之威,从来天然压制镇魔塔,自禅心寺……”说到这他瞟了林业白一眼,见人脸色难看又沉默,这才继续阐述事实: “我燕国边疆靠镇魔塔,若非有修罗海间隔,只怕那些妖魔早入境来屠戮我国百姓,我燕国不得以向当今道宗大派登天门求救,可,那个濯尘却以长生天有邀,拒了我们……” 缨尘:“他是他,我是我。他一门心思要当敖逸的狗腿,我却不想辜负了王掌门的一番苦心。我们现在不自称登天门,叫王星门了。” 林业白点头,挑眉问她:“也就是你带人从登天门内部分裂了?所以,濯尘到底跟你……” “我们是同胞兄妹,关系很好。”缨尘回答,带着沮丧失落,道:“我知道,哥哥心思是要重些,无非当初上天庭之变,王掌门杀了很多仙娥之事让他觉得寒了心,是,仙娥无辜,可后来王掌门不也因此获罪成了凡人吗?” ——仙娥失去的是生命,可王掌门失去的是永生啊! 林业白悟了,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濯尘的想法,那是男人之间猜疑而又忌惮的心知肚明。濯尘怕王玄机像杀仙娥一样杀他! 第130章 可缨尘却不懂,还顾念旧情…… 果然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容易感性动物。 林业白哑巴了,想起了王景瑞小伙干的疯事,还真是如同埋下了颗思潮之种,如此一想,王玄机看似正派,又何尝不是因种种小事件而本性流露的呢? 从王小伙,到杀仙娥,杀婆息也算,甚至闻宅里的哑奴,王玄机对待旁人那简直如同杀鸡宰牛那般残忍而又薄情。 所以满嘴大道理,但教出来的娃却跑去当了鼎炉,寻根刨底,老王没有以身作则啊。 所谓厚此薄彼,非良人也。——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交朋友,甚至找配偶,要去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只对你好的人。 而曾经的启明星君也是如此,因为陈年年坏了他神仙心性,那捅起来也是毫不手软丝毫没有愧疚,若不是他爱上了王小伙,受了人再三强调和熏陶那也是不知悔改的。 唉,世间人无完人,林业白突地抹了把脸,捏着自己嘴巴开始自省,哦,对,想当初也是自己对启明星君有非分之想,屡次不轨,这才成就了这么一大段恩怨情仇…… 林业白一直保持着沉默,深思熟虑。 闻昭又问:“濯尘不救燕国,难道就是为了跟你不对付?他难道想借长生天敖逸之势,转而自己掌枢登天门吗?” 缨尘叹气:“我不知道,哥哥比我更受信赖,自从墨文星君彻底加入龙族后,王掌门就已逐步将门中琐事都交给他去做。对,想必也就是如此,他跟长生天龙王敖逸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可能是吧。” “我累了,我真的很心烦。”缨尘继续失落道:“我很想念以前的上天庭,尤其是问天帝君还在的时候,她总是会保护我们女孩子……” “王星门的大家,也都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说起来好笑,他们甚至都是修行上的弱者,哥哥排斥他们,打压他们,我不得已才召集大家成立了王星门。” 缨尘终于含泪:“我觉得哥哥变化好大,真的,我不懂,他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复杂难懂,就跟以前大家都喜欢东华帝君那样,现在好像变了,大家都在骂他,我真的想不通……” “人就是会变的,缨尘姑娘。”林业白终于开口,他带着微笑,但里面却又藏着锋芒和残忍,他如实回答:“王玄机没有错,赵东来也没有错,只是时代变了,战争的获利者不再是历史的胜利者,为了一己权欲而毁天灭地,不是英雄,而是屠夫。” 是了,他们俩合作分离三界,成立上天庭帝君体制,其实是将当皇帝换了个名字成神仙,人妖依然不平等,甚至还开始了仙凡之论。 “对,对啊。”沈宗元喃喃自语,像是被他这句话给拨得恍然大悟,太对了,这个小伙子怎么能如此言辞犀利,简直是天纵奇才! 同样的,燕国使者们跟缨尘也顿悟了那般,各自沉吟片刻,像是被他的智慧深深折服。 “小王帝星!”林业白被缨尘喊得一震,看去她含泪又郑重的眼,宛如发誓那般正声道:“你可愿收留我王星门?我们定侍你为主,对你忠心不二,为你当牛做马!” “我不喜欢什么主,什么仆之类的说法,也不喜欢旁人替我当牛做马之类的。”林业白话音未落,得了闻昭好大个犀利的眼神,那其中藏着无言以对,甚至还有尴尬无措。 作为一个仙二代,启明星君骤然觉得,自己在他这个后起之秀面前抬不起头来了——这种人真的好讨厌,满嘴平等团结公平正义,真就是跟他待一块都会下意识反省自己。 真的,特别特别讨厌。 但很显然,闻昭忍不住勾了勾唇,他喜欢这样的傻子,也折服于他这种信念笃定行为如一的气质。 “说多了,不是要去镇魔塔降妖除魔吗?” 林业白一拍桌面起了来,眼神平静,动作再不露忐忑,像是彻底接受并承担了作为须国太子的责任。 他步履稳健,出了殿门口踏去满目山河柔情,回眸郑重道:“我以太子之名担保,须国定会对燕国之祸鼎力相助,绝不食言。” - 几日后,须国果然出征,由闻昭带兵前去燕国边疆救助伤病百姓们,而林业白,则跟缨尘一路,领了几个战力不俗的弟子们同行。 他们直奔镇魔塔,想彻底解决根源问题。 禅心寺毁后,镇魔塔就出了岔子,想必佛法跟魔功相克,既如此,想必林业白身上的诡异力量也能有所帮助。 镇魔塔,很耳熟的名字,来自曾经的下地界,三界崩塌后地府也毁了,这座塔倒是凑巧,带着修罗海一齐坠落人间融到了燕国边境。 传说有言,自上天庭破碎成了灵气后,便顺应天意那般变山化水,如同天降龙脉,吸引了人杰地灵这才成就了今日的须国和燕国。 林业白踏空而立,他如今身有佛法,只知道自己也可以修行,但还不曾跟人交手打过,哪怕出于好胜心,也想跟赵东来切磋切磋。 他跟万古至强的东华帝君比,孰优孰劣呢? 如此一想,他跃跃欲试,结果猛地便见着柄长剑飞来,凑近了来看,又像是一把龙脊。 那锐器向自己飞袭而来!林业白别了别头,躲过,因为它没有杀意,而后便见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下界而来,来者,竟是姐姐。 缨尘甚至喜极而泣那般:“问天帝君!” “可惜啊,她现在不是了。”林业白哼哼笑了。 林照青面带愁容,探手,接过了飞回手中的龙脊剑,她叹声:“老弟,能不能答应姐姐一件事。” “什么事?”林业白微妙地猜测到,这恐怕并不是一件能让自己痛快的事,不然她不会问。 “赵东来……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你能不能,三年后再杀他?”林照青露出罕见的柔情来。 却被林业白冷声好笑:“姐姐莫不是想说,他而今修习了邪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不能乘人之危吧?” “我……”林照青略带窘迫,她闭了闭眼难声:“我跟他共事百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情意还是情义你心知肚明!”林业白吼声,皱了皱眉,他扯了扯嘴皮子:“我们爹娘呢?你忘了吗?姐姐,我早猜到了,你一直都是问天帝君,你从来就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爹娘对你来说就是化凡入世的情劫罢了!” 林照青眼皮诡异跳动,握住龙脊的手轻轻颤抖,她想解释,但发现老弟说的都是实话。 ——人生百年,她活了快千年,什么父母?问天帝君不过是想找到亲情的感觉渡凡劫,再追求长生罢了。可惜,她已经老了,空了,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与死,她本质就是无情无义,没有伦理,更可况这对父母太过庸俗,甚至妄图操纵自己的人生,可笑! 林照青追求的是心境澄明,仅此而已。 “赵东来呢?他是你的心魔吗?!”林业白怒声,这句话,竟让林照青背脊发凉,额间滴汗,像是被死小子乱了心境,窥见了秘密。 林照青承认好了,她确实喜欢过赵东来,可她又比任何人都明白,赵东来这种人跟她是一路货色,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且争强好胜,喜欢跟强者较劲。 太像的人是走不到一起的,他们几个都是,只一个眼神,都不用猜,肚子里那种弯弯绕绕的坏肠子就能摸到,默契无间,但又都晓得彼此温文尔雅的皮囊下是种怎样的恶劣。 林业白,也是一样的玩意。 所以面冷心软的启明星君才配他。而敖烨,也才会被控制狂赵东来拿捏得死死的。 像林照青这种,怎么可能会被林业白跟赵东来两个给骗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闭嘴,再说我跟你决一死战。”林照青冷声,同时一别手腕握紧了龙脊剑。 “不如,姐姐你我打个赌吧。”林业白踱步过去,跟她并肩站过去侧着身,“你我打一架,分个高下,论个输赢。你赢了,我就听你的话等赵东来三年养伤再整死他;你若输了,就彻底跟那个男人说拜拜,对我忠心不二!” 最后一句话透露出轻微的咬牙切齿,看来,林小伙是真的很心疼姐姐,也恨毒了赵东来。 缨尘竟也紧张起来,抬手咬了咬手背,一时间不知该替谁忧心。 “你,好小子。”林照青气着了,咬牙切齿,用力至极化剑为鞭,猛劲儿挥劈了过去吼:“老子当年看你可怜才助你转世投胎,要不是看在启明的份上,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她这么生气,其实不全是为了面子,还有,这个死小子而今想踩着自己立威的小心思,好歹多年姐弟,说起来,林照青对这个弟弟甚至比父母还放在心上,这才是她的凡劫。 林业白也心说来得正好,当即一手化掌为拳,运用禅心寺金光对上她的鞭轰了过去,现而今又有了当小王时跟问天干架的记忆,所以再打起来也算知己知彼。 两两放大,一个挥鞭子,一个捶金光,一时间居然也打得天际闪光,轰鸣声阵阵,下边的老百姓们张惶看过去,像老天打雷。 第131章 镇魔塔内无非也就是些凶兽,跑出来吃人,闻昭对付它们那是绰绰有余,虽然没有作为启明星君的修为,但几十年习武的功力仍在。 那天在禅心寺,以肉身之躯跟有法力的赵东来干架还平手,闻昭已经尽力了。 天际暗光浮动。 好熟悉的气息,闻将军小跑出来,当了几千年神仙直觉还在,于是当下就能猜到是林业白跟林照青打起来了,正奇怪他俩咋了,仿佛听到了他们模模糊糊带着灵气的怒吼。 他还没彻底觉醒灵根,听得不太清楚。 “从小到大,姐姐什么都比我强,读书,砍柴,甚至打架,我还一直以为是我笨我弱,原来,是姐姐你根本就有上辈子的记忆。” 听口吻林业白并不生气,反而只是戏谑,但反之,林照青却相当之羞恼且带着尴尬。 “要打便打!不准说话乱我心境!你以为你这些诛心的屁话对老子管用吗?!” “问天,姐姐,想不到当初无心之言,而今竟一语成谶,你我也真是太有缘分了……”林业白的口吻带着伤怀,说:“阿姐,好歹也跟我一道上山爬树,下水捉鱼,那个赵东来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呢?” “别喊了!你再喊我直接杀了你!!”林照青看来是完全被林业白给搅乱了心境,她还解释:“我没有对那个姓赵的念念不忘!你快闭嘴!” “……”闻昭托着下巴,听得认真。 “所以启明星君你不醋他俩吗?”缨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下来,调侃他,嘴角猥琐。 启明星君愣了愣,回头看她,哦了一声皱眉,然后爽朗地乐了:“哎呦我给忘了,我也好奇听问天帝君八卦来着,哈哈哈,竟是头一次看她这么失态的样子,好稀罕,好搞笑。” “对了,别告诉她我嘲笑过她。”闻昭悄声说。缨尘:“不会,因为我也一样。” 再然后,他们曾经风度翩翩的问天帝君被打了下来,用剑单膝撑地,抬眸带怒,而后控制不住地嘴角溢血狼狈。 林业白也飞了下来,道:“你输了,老姐。” “你,放嘴炮乱我心境。”林照青别了别眼,不知情绪,然后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龙脊剑递去逗他,她邪魅一笑道:“姐姐我输得起。帝君之剑,送你?” “不要,我记得它怎么来的。”林业白摇头。 “帝君你放水了吗?”闻昭甚至凑去她耳边悄声,眨了眨眼睛,真诚的眼却带着无声的逼问,很让人愤怒。 林照青带着笑低声:“再问我捏死你铁疙瘩。”同时扭了扭打得酸了的手腕。 缨尘抿嘴带笑看着,甚至眼睛也热热的,想起了以前的上天庭,一时间感概而又难过,想开口都鼻头发酸,最后只变成了眨眼睛。 “不好啦!不好啦!”一声凄厉的惶恐吼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温情,几人循声望去,看到了道道冲天而起的红色光柱。 “凶兽暴动!镇魔塔要彻底塌了!!” 第99章 天际暗红,一行人整队飞去,镇魔塔近在眼前,数道高塔通体黑褐仍如曾经,只是,围绕着的金色符咒已有些残破,原本被锁链束缚的凶兽们也或多或少消失了。 还有昔日遍布业火的修罗海,已变得漆黑如墨,里头再无魂魄挣扎,竟带了几分诡寂萧条之意。 甚至只腐朽的棺木在上边漂浮。 “凶兽呢?”林业白堪堪落地,脚下是已全化为褐色黑泥的肉身灵芝,缨尘下意识扫了他一眼,想起了他曾作为万剑一毁天灭地后跑来这里挖泥巴的那天,也是感慨万千。 闻昭不能飞,他策马而来,不巧没法过修罗海,正吁了一声停在河岸那头远远地望着他们几个。 “这不是我们灭了禅心寺的大魔头么?”好巧,自林业白出现后,修罗海内忽地波澜颤动,破水而出一只龙来,他白鳞蓝须银角,好不威风。 来人飘逸成人落地,是许久不见得龙王敖逸,他眼神犀利,带着笑意,但很显然那意味深长的神色里又藏着针锋相对——王老弟啊王老弟,从来威风八面的你也有今天。 林业白挑眉:“哦,好久不见了,小龙人。” 闻昭随着敖逸的出现也歪了歪嘴角,无奈捏眉。 同时,濯尘也尾随他身后,仍是金袍态度带傲,他恨铁不成钢地别了缨尘一眼,跟她无话可说。 林照青皱眉,看去敖逸跟濯尘,还有他们身后禁制松动的镇魔塔,当即脑门一炸有什么不好的猜测,她捏上了林业白的手臂,神色肃穆。 几人居然沉默了,僵持的氛围流动着无可言说的揣摩心机,唯独缨尘像个小孩似地天真烂漫道:“哥,不,师兄,你跟龙王守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斩妖除魔吗?”濯尘怪笑两声,姿态优雅地扭了扭手腕,说:“这些凶兽关在这里百年也是可怜,龙王大人好歹是妖族之王,不过放他们出去兜个风罢了。” 放出去兜风,顺便吃两个人是吧哈。 林业白看去濯尘,心说你好歹也是个人族,怎么而今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倒戈反水呢? ——跟老赵学的吧。 敖逸垂眸,根本没笑,但他显然对此还挺自豪,于是踱步站至了林业白面前,带着十足的挑衅: “你没有灵根,转世投胎后又是凡人,好不容易当上了须国太子,可怜这世道不是皇帝的天下,听闻七彩舍利子的消息又跑去禅心寺。哈哈哈哈哈哈王老弟啊,若不是为了七彩石,你难不成专程去听那秃驴讲经?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唉……果然,龙总还是讨厌鬼总。 那属于青年人的好胜心和较量劲儿一如从前。 林业白没有生气,眯了眯眼睛无语,然后错身跟他碰了碰肩膀,说:“我是为了带老剑去开光。” “……”敖逸没听懂问:“什么开光?” 那头听得清楚的闻昭痛苦捂脸,忍笑忍得想死。 那阵子他因林小伙而怨气入体,是抱着兴许能得到七彩舍利子的想法,但从来佛门圣地人气鼎盛,哪怕去站站也好,闻昭确实是去开光的。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道侣就懂了。”林业白哼哼两声,话音未落,敖逸已忍无可忍,他真的讨厌又嫉妒死了小王这种永远胸有成竹的嚣张态度。 跟他一比,敖逸永远没有成就感,但犯贱的是,敖逸哪怕是当了龙王也深受他害,就要跟他比! “是吗?”林业白听到他骤冷的嗓音,感受到了身后寒气凛冽,同时也见着了濯尘指尖金光流动,掌带莲花。 他当即回头一掌破去,果然迎上了敖逸的冰拳,金光蓝光融合,爆起震响出惊天巨响!这一招掀起暗劲飞风,略过他俩发丝飘飞,两两对视,全是看你不爽,除了不服输还是不服输。 林照青嘶了声,品味着他俩微妙的氛围,下意识包不住乐瞥了那头的启明星君一眼,果然,正蹲在修罗海边掐泥巴,看样子是非常浮躁了。 “不要搞忘年恋,真的。”林照青后退两步,倾了倾身子跟缨尘唠嗑,好笑:“啧啧啧,特别那啥。” “额……帝君说得对。”缨尘头一次跟她如此亲昵,为着曾经相距甚远的身份,还挺紧张兮兮的,林雯雯看了出来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缨尘,跟我回登天门。”濯尘踱步而来,带着十足的戾气和不容置疑,缨尘下意识后退半步摇了摇头掌心捏弓坚定,她说:“师兄,对不起,我真的觉得你变了。” “叫哥!”濯尘相当之生气,同时掌心莲花射出金针,但对上妹妹却又变成了金丝缠去,濯尘咬牙,也是毫不手软地拉弓射箭而去。 “今个什么日子?”林照青好笑至极,当机立断飞了起来,过了修罗海站到了启明星君身边去,叠着手看他们干架,跟他一样保持了孤寡状态。 - 修罗海尽头的源头湖泊平静无波。 万米岩层之下,竟生着海里的珊瑚礁石,青铜宫殿便坐落其中,随着一声嘎啦震响铜门打开,走出了美人鱼坎止还有前龙王夫人墨文。 “没办法,青铜宫殿被毁过,再也长不出肉身灵芝了。”坎止回答,同时听着上头传来的巨声响动,她感慨不知情绪,说:“小王帝星也来了吧。哈,就知道一定是他,这小子走到哪里都腥风血雨又鸡飞狗跳的。” “你既赏识他,又为何不追随他呢?”墨文好奇。坎止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又无情:“我乃妖族,自然是要追随妖族之王的,而今世间格局大乱,我古枢湖再三被有些人修挑衅,我跟不了他。” 墨文眼神深沉看她,而后又收了回来意味深长,说:“难怪我家逸儿说跟你很有话题,我还以为是,啧,竟不料这小王真是个芳心纵火犯啊。” “墨文星君说笑了,没有的事儿。”坎止也怪啧她一声,而后化了人鱼腾飞而去想去凑个热闹看他们,好歹当初也帮人启明星君带了五年孩子不是。 第132章 墨文笑笑跟她颔首,而后表情骤凝变得冷漠,也腾身飞起跟上了她一道而去。 - 林业白跟敖逸的对打最开始落了下风,但无奈,他实在是聪颖,哪怕是压根没掌握过佛门功法,也甚至熟能生巧在招式中愈来愈强。 几乎两人一个错身,转身又是对轰,金色蓝色交叠的法术碰撞后,气浪放出,惊天动地—— “王景瑞我真的、好想、你死!!”敖逸暴吼一声,同时脚下修罗海水滴飞浮而起,被他搓揉成针,又化为冰如刀似箭般逼杀而去。 林业白瞳孔收缩,浑身罡气暴起。 如此之势,看得观战的闻昭也是腾身站起,他慌乱急道:“为什么,这敖逸怎么这么恨他?” “他们妖族历来如此,你忘了当初的敖烨吗?”林照青显得不甚在意,“赵东来跟他家那条龙不也是整天杀过去恨过来的,龙毕竟是兽,本性嗜杀暴戾,他们才是真的不好相处呢。” 那些水色冰针破去,简直如天降暴雨,把林业白身上那圈金色罡气给钉得满满当当,敖逸也再次化龙张开大口,像是要酝酿大招。 “不行!你借我法力!”闻昭急了,拿上了林照青的胳膊,他觉得现在的林小伙根本打不过龙王,说:“问天?哎呀好姐姐,好歹他也是你亲弟弟。” 林照青服了,推开了他的手,像是对启明星君难得的阿谀很不受用,同时也相当之嫌弃他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那娇样儿。 她点了点头,没吭声。但拍上了闻昭的肩膀用神识去探他体内灵根,奇了,他这一世竟然是水火双灵根,而且像是甚至火的那个更为强大。 “王老爷子是怎么把你复活的?”林照青很好奇。 “像是在九离紫火篮里捣鼓的。”闻昭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极耗人灵气的神器。” 不是的,林照青当过问天帝君知道。九离紫火篮可以肉白骨生血肉,前提是需要死者完整的魂魄,施术者的精血和寿命为代价——也就是是王玄机这次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复活儿子的! 林照青眨了眨眼睛,忍下动容,她错步站去了启明星君身后,双手叠掌传递灵气助他打通灵根,她喃喃道:“说真的铁疙瘩,即便现而今你们都说王老爷子狠心,但我永远都怨不了他。” 林雯雯是王玄机一手提携成问天帝君的,自然,她宁可当了缩头乌龟,也不想真去杀王老爷子。——是了,自小王跟上天庭正式撕破脸,这个婆娘就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天地之变。 跑路?不,林照青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我爹走之前说……”闻昭低声:“他一生杀伐太重,那个时代的弱者只配任人宰割,他没办法。娘,就是因为太弱了被人夺宝虐杀,自那以后爹就变了,满心思定要研发出一门杜绝天下的功法出来,所以也就有了紫气。” “你细看,敖逸的灵气很浮。”林照青示意他看去,闻昭皱了皱眉还没明白,对灵气运用更为熟捻的问天帝君则断定,道:“这位小龙王定然走火入魔过,而他的心魔,恐怕就是我们家的娃。” “……”闻昭脖子一僵,懵了。 她这句话怪怪的,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林业白咳出了血,不想这次小龙人又对自己狠下杀手,他好费解,好无语,正心说这龙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不仗义了……却见,天际冒出个黑人影,一种久违了而又熟悉的滋味扑面而来。 墨文星君远远地就施展了砚血咒,那宛如雾气朦胧般的仙气,便围绕了敖逸而去像替他护法。 她竟还吼声道:“儿啊!手下留情!别真杀了小王帝星!只把他给打残了就好!主要是要克服心魔你懂吗?!你不能就认定一个小王而……” “我!没!有!!!”敖逸几乎咆哮,带着要死要活般的恨意,还有几乎想挖坑埋了自己的尴尬。 “打残我?你们当初没这个本事,现在也没有!!”林业白也气着了,他刚放声吼出这句话,而后,见着周身被镀上了砚血咒的敖逸成龙嘶咬而来。 好强!周身空气都冷了下来,林业白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同时扫了眼脚下,原本修罗海奔腾的波澜竟也被瞬间封冻成冰。 林业白的金色罡气竟也碎了,他心里大叫不好,正觉着自己可终于要丢脸了,却见,忽而面颊有热风吹过,如同红花飞花般的火海灿烂。 他的闻老义父竟也踏空而来,跟自己并肩作战,左手搓冰,右手搓火,将它们都给揉到了一起蓝红相间,最后变成了柄闪动异光的剑破去—— 砚血咒被破! 同时,巨大而又轰鸣的爆炸声响起! 如同天降神兵,他散发纷乱,在林业白眼里绚烂明媚,闻昭正转脸开口想问你没事吧,却被林小伙一把捧上了脸说爱你亲亲就现在。 说罢就用力至极地吻了上去。 法术碎裂,满天彩光点点,幕幕如同星光漫天,这一刻,他们的眼里都只剩彼此,铭记此刻。 第100章 林业白被闻昭推开,看他神态绵软,别眼捂嘴,接着捏拳头不轻不重捶了自己胸口一下,嘶声说好烦。 光点散后,敖逸又化龙成人飞浮,看去又贴又搂的他二人,心情诡异烦躁,他别着头沮丧地想离开,却被闻昭喊住。 敖逸一僵,尴尬不已,闻昭已拍上了他的肩膀,说:“你若是实在想找人切磋较量,来须国找他玩儿。” 眼神却带着犀利和虚伪的善意。 “我……”敖逸喉咙哽住,瞪去曾经的启明星君,原本的嫉妒憎恶又变成了艳羡钦佩。——好无奈,哪怕已如今贵为龙王,甚至林业白也没用紫气,他还是赢不了人家小王帝星。 林业白也飘过来,敖逸有些难为情,像是为着自己的杀机而愧疚不好意思看他,却不料听着他道:“当初也是在修罗海旁,是我故意让紫气东来输给你的。” 敖逸一惊,猛地抬头,泛泪像是更气,瞪着他酝酿了好久情绪,最后艰难承认:“我对不起你,小王。” 林业白刚想开口,被闻昭猛地撞了下胳膊,像是妻管严似地瞪了他一眼示意闭嘴,而后他微笑,拿出了当家做主的架势对敖逸友声道:“我替我家小王原谅你。不过,还请龙王谅解,你从镇魔塔放出去的凶兽我们必须清剿。” 敖逸嗯了一声,逃似地飞离去了墨文身边,跟他娘搭了几句话笑得苦涩艰难。林业白这才看到,原来来者还有个许久不见的美人鱼坎止,亭亭玉立,仍然动人。 她跟小王帝星颔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尾随了龙王跟他们一道离开。 林业白跟闻昭落地,看去还斗得正起劲儿的濯尘跟缨尘两人,嘴上也各执一词吵架,两兄妹闹得厉害。 “你为什么背叛师父?!”濯尘怒声,显然他口中的师父指的是已隶属龙族的墨文。 “那你又为什么背叛师祖?!”缨尘也怒声,显然她口中的师祖指的是王玄机。 “不妨,请我一言。”当过问天帝君的林照青冒泡刷了句存在感,完全不搭理他。 于是启明星君跟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加入了他俩的战斗,你踹我绑没几下,林照青制住了缨尘,闻昭制住了濯尘,林业白成了那个唯一可以说话的人。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间隙,道:“濯尘师兄在登天门前途无量,为何会转而追随龙族呢?莫不是,王老爷子待你不好?” 濯尘眯了眯眼睛,怪笑了声说:“听着你小王说这话,我一时竟觉得可笑至极,谁不知道当初你放弃了应有尽有,转而得罪了王老爷子还干塌了上天庭和三界的事。” “难道,王老爷子他又对你不好吗?” 他口吻带着怨气,甚至愤懑和嘲讽,林业白甚至都不用猜,用脚趾头琢磨到他定觉得自己没事找事,简直是天堂有路不走、偏去闯地狱无门。 林业白挥手金光,把濯尘给捆了起来扎地上,闻昭终于也自由,被走来的林小伙挑眉,捏了捏腰像显摆,他又对濯尘挑衅道: “王老爷子对我好,可他却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在我拒绝了他的条件后,更棒打鸳鸯,甚至不肯把儿子许给我,所以,是启明星君放弃了富贵跟了我。” 林业白面色不改,一字一顿:“我跟我家岁岁是自由恋爱,不是包办婚姻,跟王老爷子没有任何关系。” 闻昭眨了眨眼睛,看去他,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就是觉得他这张嘴怎么那么能说,三天两头蹦几个新词出来显摆自己才学。 林业白继续捏他的腰,问:“所以你也跟我一样,同人王老爷子理念不合?” 捏着捏着,感觉脚上生疼,被闻昭给波澜不惊地踩上了脚背,他道:“濯尘,我跟小王不一样,君子能动手就懒得动口,我一向不废话。这样,你率登天门众人全部归降于我们,不服的话,我就把你们打服。” 濯尘被金线捆得不能走,无奈,只好原地又蹦哒又跳,怒吼:“王启明你果然跟你爹一样冷面兽心!!” 第133章 “岁岁你……”林业白正开口,对上他的凶厉又霸气的眼,当即觉得我还是先闭嘴。 缨尘则看去林业白,质声问:“若是濯尘不从,小王帝星会杀了登天门的弟子们吗?” “谈判若不能达成共识,那就只能杀之了!”闻昭却先抢答了说。他眼神冰冷,表情淡漠,听起来无情无义,但林业白却微妙地品味到他这是担心自己。 为着方才的事,启明星君显然起了戒备之心。敖逸也姑且算是被小王再三忍让包容,可他却还是那么白眼狼,并且忘恩负义,对林业白再三杀招不顾昔日友谊。 果然,闻昭又转脸对林业白说:“我知道你慈悲,你不喜欢造杀孽,可这世上很多事无论对错,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进去大道理,哪怕你说得再巧舌如簧他们也不从的话,皆时还是会免不了纷争的。” “年年。”闻昭难得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叫他。林业白浑身一震,像是被戳中了心巴,他点了点头说懂。 接着抽出了一柄剑来,别了濯尘脖子旁边威胁他,却依旧好言:“濯尘师兄,我若是说自己跟你共情,恐怕你会觉得我在装、我在演,所以我不做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人。” 濯尘扯了扯嘴皮干声:“你想说什么?缨尘还小,她信你无非也是看在问天的份上,我可没她那么容易被三言两语骗到。” “龙王刚才离开没等你,说明你们也就只是利益合作罢了,对吗?” 濯尘哼哼两声。 “你跟缨尘都是登天门出身,唤王老爷子一声师祖,唤墨文一声师父,这么多年来想必修行艰难,对吗?” 濯尘瘪嘴,算是默认。 “王老爷子没了后,墨文又全身心投入了龙族事务,所以登天门的事宜交给了你。这就说明你更出色,更受信赖,换而言之你更了解王老爷子,也比缨尘接触的事更多更复杂……” 林业白继续攻克他的心房,说:“让我想想,你会不会是知道得太多,反而野心膨胀,想取而代之成为登天门之主?” “又或者,王老爷子待人接物从来双标,他狠心又残忍,当登天门弟子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愤懑,所以你好不容易翻身后觉得生气,恼怒,不服气,就像师无尘当鬼王那阵一样,就想毁了王玄机所构建的一切自立为王。” 濯尘随着他的话已表情严肃,被看穿了。 “我……”他刚开口,林业白手腕操剑用力,往濯尘脆弱的脖颈上砍了砍,正声:“然而你一人力量薄弱,又去求助长生天龙族,却无奈他们却只是想利用你,所以你们只假意合作,策划了镇魔塔一出。” “小王帝星,你赢了。”濯尘垂头丧气,喃喃自语说:“对,我承认,我是想成为登天门之主,可显然我能力不足,做得不好,就连我的亲妹妹也不肯站在我身边……” “因为你抛弃你曾经的朋友!”缨尘吼声。 闻昭见时机成熟,叠上了林业白的手背,要他放人,轻声:“放他走吧,濯尘作为登天门大师兄,想必威严还在,若真没了他,门内那才真是要乱了呢。” “过几日,我亲自上门去打擂。”闻昭的嗓音带着笃定,说:“登天门既是我爹一手创办,那话语权好歹也得给我这个后人。我说掌门是谁,才是谁!” 同时,林照青也放了缨尘出来,兄妹俩再对视,不再激动干架陷入沉默。濯尘正欲离开,飞去半空中又回头叮嘱:“记得好好吃饭,小王帝星若是欺负你就回来找我。” 缨尘吐了吐舌头翻白眼,低声说知道了。 琐事毕了,林照青叹气喊好累,于是挽上了缨尘的胳膊说咱俩去来时的铺子吃碗面,说罢,还真又拉上了几个军兵走了。 闻昭定了定神,正感受着体内的双灵根,却被林业白给牵上了手说随我来,原来他在墨文坎止出现时,就已用神识探查了修罗海找到了下边的青铜宫殿。 避水咒一上,两人在水里呼吸如常,闻昭看去他疑声:“来这里做什么?” “查清当年害死你那只金色灵芝的秘密。”林业白说着,见着了不远处的青铜宫殿,已残破不堪,夹在海礁石缝中显得孤单,门也是大开。 他俩一前一后进去,林业白正用金线裹自己手上当照明物,闻昭却给自己上了个散光咒,他明亮亮发光的样子看愣了林业白。 “还记得吗?我以前就讨厌你上这个咒。”闻昭轻声,“我说难看,尴尬,还老是骂你,我们俩第一次吵架,也跟这个咒有关系。” 金色灵芝的事是林业白听他告诉自己的。 也就是说,他还是没能想起有关鬼王万剑一的一切。 “我现在觉得这个咒很好用。”闻昭说,眼神柔软,带着伤怀和期待,他去勾了勾林业白耳边那根红缨垂坠像是怀念着什么。 林业白啧声,有点无语,也就是说,曾经的每一世都在启明星君身上留下了属于他们的痕迹,记忆也好,遗物也罢,反正作为林业白的这一世就是难上加难。 “那这个呢?”于是林小伙耐着性子,去拿他手腕,示意他看去带着的那根红豆穿成的手链,这是自己作为林业白送他的。 “哦。哦!”闻昭一怔,像是后知后觉,才想起他恐怕也不喜欢被自己当作替身,当即又觉得难堪,赔笑,又点头表示喜欢。 他俩再无话,继续沿着青铜走廊走,一路踩得咔哒声声作响,林业白在前面探路,既不牵他的手也没有提醒他小心脚下。 闻昭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挠了挠头皮,他瘪嘴,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很缺爱的人,也是很需要别人哄着宠着陪着的人。 “喂——”闻昭不轻不重地喊了他一声。 林业白回头,同样也是光线暗淡的走廊,闻昭站在黑暗里发着光,像灯,眼睛里似乎闪着晶莹,愣愣地看着自己。 记忆模糊,林业白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他也曾这样望着他,在漆黑里等待拥抱。 “我有时候真的会想究竟谁才是小孩。”林业白无奈揉眉,说罢走着小跑过去,在闻昭差点落泪的前一秒凑去吻住了他。 闻昭被他抬着下巴,又是亲又是含,两两暧声喘息,眼神柔软,舌尖都被牙齿给撞了好几下,这个吻除了欲望就只剩欲望。 “喘气。”林业白可算松嘴,满目无奈,用指尖擦拭着他被润得潋滟的唇角,说:“看来当万剑一的那辈子也让你印象深刻。” “这就能证明我不喜欢小孩,喜欢男人。”闻昭抬眼看他,说得老实又认真,然后带笑去整他的衣领,说:“所以你要是对我撒娇,偶尔还成,多几次,我定会一脚踹了你。” “喜欢熟男?”林业白清咳两声,忽地咽了咽喉结上下一滚,以雷霆动作把闻昭给压上了墙壁,装腔作势地拧了他下巴过来就是狠亲。 正吻得厮磨动情,也都双双脑门发烧。结果这一压不要紧,闻昭像是踩到了什么机关,两人顿感身后墙面翻转,双双像是栽到了某巷子里去。 闻昭再抬眼,跟林业白四目相对,两个人也贴得紧密,四下都摸了像是个方匣子,只能上下爬行左右根本就动不了。 “不如我们……”林业白稍微动了动,闻昭感觉到了他腿间的尴尬,涨得厉害,想必是方才互相亲过给激得。 “先出去再说吧。”闻昭不耐烦回答,然后艰难扭动胳膊用两腿踏了墙面去蹬,空间实在狭小,他俩根本没法分开,又蹭又贴,对彼此的身体反应是一清二楚。 “好烦,谁设计的这宫殿,怎么会有这种机关。”闻昭还在喋喋不休,那温热的气息就都喷洒在林业白耳垂,实在是太近了,他还发着光照得明亮,脸上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嘴唇也是才亲过的红润色泽。 闻昭继续向上爬动,互相也撞得紧密,林业白的手甚至被压得动不了,只能一直挂在他的细腰上摸过去揉过来,也就是说想脱衣服都腾不出手,根本没法动。 林业白快被他撩疯了。 “你也一起爬呀,只顾挂我身上干嘛?”闻昭带着愠怒瞪去,却对上了林业白更为又怨又怒的眼,他甚至不解释,挺了挺腰,暗示了自己的备受黄瓜折磨,深受你害。 林业白附耳:“我好想睡你。”说罢,热情而又发泄般地亲了他上来,闻昭想躲都缩不了脖子,只能任人索吻。 良久,林业白心满意足了,松嘴看他剧烈喘气,还意犹未尽地又嘬了闻昭好几口。 闻昭气着了,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想踹他甚至扇他,都因为这个该死的逼仄空间而没法发挥。 结果还要亲?闻昭受不了他了,当即浑身一震暴起灵气,直接炸了此方天地,像上次那样搞破坏,两人可算是分开了。 混乱中,两人感觉坠空跌落,闻昭被林业白飞来拦腰横抱,平稳落地,不知何处,却在尽头处见着一玉色的石床。 上边,竟躺着许久不见的赵东来。 第101章 第134章 赵东来闭目,没有死,只胸腔轻微呼吸着,但肉眼可见他浑身肤色青白,像是失血过多昏迷。 闻昭正欲过去,却被林业白横眉冷对,眼神里分明带着怨气和警告,仿佛无声诉说你对别的男人那么上心干什么? 闻昭于是不动了,任由林业白踱步过去,他手上金光绕掌,正小心翼翼地交叉步,那架势像极了趁人之危定要杀之而后快。 闻昭跟了上去,正盯着林业白谨慎靠近,只余十步距离,却见赵东来猛地睁开了眼睛,自他周身也弹出个法光保护罩出来—— 他艰难爬起,显得力不从心,战损又羸弱的孤苦惨样,撑在玉石床上却像根本没有下地的力气。 “这个保护罩蕴含清灵之气,不是他给自己上的。”闻昭说。显然,现在的东华帝君浑身邪气萦绕,像修行了什么损耗自身血气的诡道奇功。 林业白皱眉,赵东来却笑道:“羡慕?正是你们的问天姐姐为了保护我给我上的。” 他话音刚落,面前有浮光闪动,星星点点汇聚成人形,但她却是透明的,林照青的声音从移形换影法术中传出说:“老弟,你就当姐求你,待他养好了伤你们再决一死战,好不好?” “不可以!”林业白暴喝。 “不需要!”赵东来也吼。 他俩竟然默契,两两对视,眼神满是嫌弃,除了想弄死你还是想弄死你。闻昭无奈,居然第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姐姐不是眼高于顶,而是……”林业白越说越气,或许是为她感到不值,又或许是心里为着问天帝君而幻灭。 他用金光镀拳猛地往保护罩一砸! 随着嗡嗡作响,闻昭也察觉到他真生气了,正想说两句好话什么的,却听得林业白咬牙切齿道:“禅心寺之祸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干的!你居然还向着他这个外人!!” 赵东来听着,淡定又惬意丝毫无动于衷。 闻昭惊诧,看去林照青仓惶的脸,她正欲解释一下,林业白再次滔滔不绝:“还有启明星君之死,那个金色灵芝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敢做不敢认吗?!!” “就是我干的。”赵东来说得急了,轻轻咳了两声喘气,有气无力的声线更显得几分漫不经心,像极了铁石心肠跟无所谓。 闻昭猛抬头,难以置信,但更像是受伤心冷,居然还真是东华帝君当初杀了自己!他颤唇,眨眼竟露出了几分晶莹。 “别说了赵东来!”林照青转身想去扇他,却无奈只是法术投影,星点缓慢汇聚着让她愈发清晰,更像是一种空间换位之术。 他还补刀:“小老弟,还不止如此呢。” “赵东来够了!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你现在惹恼了他们有什么好下场?!”林照青充当着和事佬,虽然这时候更像是搅屎棍。 林业白也吼:“让他说!!” 林业白凝眉瞪去,又听得赵东来带着狰狞的笑,故意挑衅:“那个金色灵芝,是用我的人.精给培育出来的。” 闻昭后退半步,有点不知所措。却见,林业白随着这话僵住了,脸色阴沉且凶戾得可怕,像极了当初闷声不吭、但惹毛了就大开杀戒的陈年年。 说起来,三辈子其实他都是老实人。 赵东来怪笑两声,看他气得那样心里爽翻了,眼前一恍惚,林业白已一拳砸了过来,快如闪电且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力道! “赵东来!!!”林照青几乎咆哮吼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保护罩被破,那玉色石床也被砸得稀碎! 阵阵冰雾散过,闻昭还有点紧张,再看,林照青额头浸汗地搂上了赵东来,他同样也是震惊迷茫,头一次被公主抱。 林业白打空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姐空间换位,救下了赵东来,果然这个法术需要蓄力。闻昭弱弱地说:“要不,今天就算了?” 明显没用,他们几个的气氛更僵持了。 林照青还没开口,林业白却先手化金刀,冷声:“你放下他,快点,不然我连你一起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他?过来,回头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君子不趁人之危……”林照青话没说完,赵东来已聪明地搂上了她的脖子贴贴,说:“问天姐姐救我。” 气得林业白瞪直了眼睛。 同时赵东来附耳命令:“快跑,青铜宫殿我了如指掌,听我指路,很快就能甩掉他俩。” 林照青果然拔腿就跑,把赵东来扛了起来上肩,林业白也果然被情绪左右提刀就追了去。 闻昭手足无措,哪怕也追了上去,却不知道究竟该帮谁,同时远远地听着了他们三人愤怒的咆哮,和陆续不断的打斗声。 “赵东来你今天必须死!!”林业白吼声,同时怒刀劈去,震出噼里啪啦的嗡声。 “林业白住手!我是你姐!!” “闭嘴!我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姐!!” 不知道谁笑得无声,结果乐一半卡住了,捂着胸口脸色痛苦,说:“咳,呛到了。” “哎——等等我——”闻昭又追又赶,边跑边无语捂脸,喃喃:“好蠢,这是在干什么?” 终于,眼前突然一亮,他脚下地面翻转,竟像是路面倾斜起来,闻昭正欲腾身飞走离开,却发现此处竟不能使用法术灵气。 “年年……”闻昭没办法,路面愈发倾斜,根本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也不知那漆黑一片的底端究竟是什么。 他抽出小刀,想去钉墙固定身体,可惜是青铜面扎不进去,用指尖扒拉也没用,正要没入黑暗慌乱无措时。 一根金色光绳落了下来,缠住闻昭腰身把他往上一提,飞了上去,闻昭便沿着金绳落入了林业白身边被搂。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修罗海上,林照青正把赵东来搁棺材里,他俩漂浮在漆黑的河浪波澜上顺水而下,像极了私奔。 - 这几日清剿杀凶兽,闻昭显而易见地发现林业白心情不佳,他对禅心寺佛法也堪称无师自通,并且丝毫没有因过快的修行而浮躁。 但他就是不笑,不大痛快。 禅心寺之祸即便人神共愤,但毕竟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现而今大家又见着林业白一身佛法,想必当初也是杀人夺术,为着他近日展露出来的强横势力,都是背地里偷偷槽他,没人胆敢当面指出他的黑锅。 林照青带着赵东来又消失了,多半是找了处僻静处隐匿等心上人养伤。 “可我觉得,他们俩不是爱情。”闻昭说,同时扯了片叶子去扔树上午睡的林业白。 日头大,他俩怕晒,索性爬上了树乘凉,亲亲抱抱什么的也被树干枝叶挡着,干点什么腻腻歪歪也免得被别人瞧见。 “是吗?一而再再而三舍命陪君子,他俩不是真的我倒立洗头。”林业白闭着眼,搂着怀里人摸他的下巴,闻昭乖乖地拿他胳膊当枕头,任由他蹭。 “她守着赵东来也挺好,毕竟敌人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藏起来让咱们提心吊胆地好。” 闻昭轻声说:“不过我不一样,在我心里你比赵东来更重要,在我这里你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我守着你。” 他指尖扯着叶子玩,说情话跟家常便饭似的,这几日没空洗澡,一向爱干净的闻昭身上有淡淡的草木味,不臭,林业白嗅着,觉得这股他的味道简直沁人心脾。 闻昭没听见他说话,才别了别脑袋望他,就被他垂眸亲了过来,这小年轻自从修行了佛法后,体格也壮了不少,像极了某耍棍的武僧,一摸,胸脯也硬。 “不关我们的事儿。”林业白逗了他几下,“下次再见,我还是不会留手,毕竟姓赵的害你死过一次。” 闻昭被他亲得软绵绵的,还想试试,便一手捏上了林业白的衣襟,又缠绵献吻。 下面军兵也在午睡,不晓得他们在树上,林业白被勾得起了欲心,当即把闻昭给捞起坐自己腿上,动情接吻,低声说想蹭。 闻昭抿唇摇头,说在这里不方便,却被他咬着耳垂说试试,不行再去帐里塌上玩儿,于是老年人又被小年轻给骗到了。 下头睡得沉的兵不知道,这颗青树掉叶子掉得很凶,落脸上还以为只是蚊子于是拍开,只路过的奇怪疑问哪儿来的风。 闻昭酡红着脸,觉得今个好热好热,林业白的手顺着他背摸上去,全是汗,小嘴咬得紧那样儿像是舍不得,他俩眯着眼睛,对视无声接吻,满眼都是欲望还有喘息。 “衣裳湿了,没得换。”闻昭说得轻,腰的力气都使到别处去了,双腿挂小年轻身上,动也不是,只能坐身上任他可劲造作。 他话音未落,有个兵像是去了帐远远地问:“闻将军在吗?伙房的拿了几个西瓜过来,专程来请您吃。” “放手,我口渴,我要去吃西瓜。”闻昭一听,就要挣扎下去,带怒瞪着林业白,同时也正欲朗声回答那个兵。 第135章 却被林业白给捂住了嘴巴,他提高音量问:“我呢?闻将军跟我在树上捉蛐蛐儿呢,怎么你们光惦记他却不搭理我呢。” “哦,太子殿下也在呢。”那个兵赔笑道:“既如此我就把西瓜搁桌上了,最大的一个呢,放心吧,就你俩肯定管够。” “你也放心,大西瓜管够。”林业白附耳对闻昭意有所指,又可劲折腾媳妇儿塞了他好几下,欣赏着他愠怒的睫毛还有脆弱的泪花儿。 “走开。”闻昭不想要了,推开他拒绝说:“我想吃西瓜。”这一挣扎不要紧,他俩双双听见树干咯吱脆声,像是要断了,齐齐吓出身鸡皮疙瘩起来。 “这样,我先下去吧。”林业白低了嗓门。 闻昭点头,当机立断把林业白给踹了下去,小年轻正面朝地像个王八似的趴着狼狈,连吃痛声都只能忍在喉咙里,他好笑,接着整好了自己的衣摆优雅落地。 也不搭理人,前去帐里吃西瓜去了。 “恃宠而骄。”林业白的脸埋土里闷闷地说:“蹬鼻子上脸。今晚定要你吃个够。” - 入夜,气温转凉,林业白早早地见着闻昭半下午去了河边洗澡,刚刚进了帐,想必此刻是在里头擦水净身。 他勾唇坏笑,正想踏进去,却听得里头传来缨尘的声音,像是怒声:“你既知道是赵东来以孟婆汤害死的王老爷子,为何不报仇?!” “我爹自被褫夺神格后,变回凡人都已有六十高龄,他再接手登天门已是积劳成疾,孟婆汤根本不是致死他的诱因,更可况,赵东来分明也只使用了微量。”闻昭回答。 “只不过加快了我爹的衰老让他早登极乐,我爹也是上吊自杀,所以根本就无从埋怨。”他说得云淡风轻,连怀念都显得释然。 林业白站在外头背脊发凉,要知道,当初是他跟赵东来一起在屋里放狠话,威逼利诱算是间接逼王老爷子去死的。 不料人家启明星君一直知道。 他掉头就走,有种被戳破了心思的慌乱,还有为着闻昭竟只字不提的尴尬刺痛。 结果才刚转头,缨尘已经出来了,也是吓了一跳疑声说:“哎?小王你也在,进去呗,外头晒得可热呢。” 林业白嗯了两声,还是没选择进去面对,反而百无聊赖又溜达去了别处,伙房,这阵刚好是军兵们正吃晚饭的时间。 他才刚露脸,就见着有人议论纷纷,对自个指指点点,竟不料自己早已威名在外,什么跟闻将军关系匪浅,什么以卑贱之身冒充皇嗣,什么还屠了禅心寺拿了佛家功法。 大抵是唠嗑,褒贬不一,那些个兵们颇有股这丫凭什么的愤懑不平嫉恨之意。 林业白见着个眼熟的人,拍了拍他肩膀,转脸,是黄三,当年一个村里出来的小伙儿,现在成了军营伙房里烧火掌勺的。 “呦,这不是太子殿下么?”他回头,怪笑一声,原本就傻相的脸更几分狰狞怪诞。 黄三又别过头去,自顾自往灶里扔柴,口吻不大痛快,哼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看望我这个烧菜的了?别介,我这地儿灰大,脏了您锦绣缎儿的靴子。” “这人呐,就是各有各的命。”这话不是林业白说的,而是那头另一个正在舀菜的大胡子伙兵,阴阳怪气又嘲弄,指桑骂槐道:“你黄三么,长得又怪,手脚也不麻利,更没得那些个义父喊干爹的厚脸皮,自然也就只能窝在这伙房里烧一辈子菜咯。” 说罢,那些排队等饭的兵也是一阵哄笑。 “是是是,我们这些个穷旮旯出身,天生的就是烂命一条,比不得人家摇身一变的太子殿下~” 黄三变了,甚至不再像傻子,变得聪明却会来事儿,他尖酸刻薄的嘴脸让林业白陌生,也让这位冒牌太子被狠戳脊梁骨尴尬。 林业白想发泄,更想辩驳,甚至想用法术把他们都揍一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握紧了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被来人拍上了肩膀传递着安全感。 闻昭朗声轻喝道:“谣言惑众,扰乱军心,伙房所有人待会儿围着营帐跑到太阳落山,求情的一屡同罚。” 黄三猛地一砸手上木柴,怒声:“凭什么?就凭他愿意扒开屁股给你操?!” 林业白浑身僵硬,难不成是下午在树上那茬,果然就知道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其余所有人也随着这话目光炯炯看去了他俩。 林业白被这么盯着,脑子里诡异闪过疑问,他们莫不是都认为义父压我? 闻昭脸色镇定,丝毫看不出羞涩,林业白正想发挥嘴炮之功,却听得闻昭定声回答:“不错,就是你们想的这样。” 林业白脖子艰难扭动,惊眉看去他。 说着,又被他扯过去往怀里一搂,搞得人像极了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闻昭承认道:“本将军就喜欢小白脸,尤其是他这种嘴巴甜还功夫好的。从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心甘情愿扶持他。”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尬笑,有想大声的都被战友给捶了口胸,示意闭嘴,然后目送了被闻将军搂搂抱抱的太子殿下离开。 于是今晚的太子无处可去,为了证实他被包养,理所应当地留宿了将军帐内。 入夜,林业白小心翼翼点蜡烛,像个望夫归的少妇等待着外头的老男人回家,终于,闻昭守完外头被罚的长舌头回来了,对上林业白露出个相当凶狠又危险的眼神。 “好端端地你跑去招惹人家干什么?!”闻昭拿出了当家做主的款儿。正当林业白委屈想反驳,却见闻昭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去帐外头偷听的那些个人影。 人头攒动,伪装得像是路过,但只观察两下就晓得他们那些个兵在偷听他俩。 “我,我错了嘛。”林业白顿悟,配合他。 “你原本就是个挖泥巴的,而今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还不谨言慎行、为人表率,你晓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你!”闻昭继续吼。 “我错了义父。”林业白当即站了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嗓音软弱,演得可真甚至挤出了几滴泪出来,把闻昭看得那叫个心惊胆战。 他去抬头拭人的泪,但细想又觉得还不够,于是变成了亲过去舔,果然外头那个个人头晃了晃像是激动好笑。 两搂着又亲又抱腻了会儿,说了几句悄悄话,闻昭又提高音量喝声:“回头给人道歉,再送些金银细软啥的,好歹都是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知道不?” “嗯嗯,都听义父的。”林业白点了点头,相当之熟练地把头贴他怀里像乖孩子。 “服了,好骚,我做不到这份上。”果然,外头有人压低了嗓门好笑又嫌弃。 “得了得,人各有命真的。”还有人说,“啧啧,听说他们是用屁.股眼干的那事,哎呦好恶心。我得再瞧瞧,妈的,太稀罕了。” “看看看——”果然,那头的两头又搂又抱,互相亲得宽衣解带,动情倒去了塌上交叠纠缠到了一块。 “打死我也没想到居然会亲自给人演春宫戏。”林业白咬牙切齿,被闻昭压在身下,老义父眉眼弯弯坏笑,正想也尝尝办了他的滋味,于是指尖勾扯掉他最后的里衣。 林业白眯了眯眼睛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没门儿。”于是蹬腿一踹,将那盏蜡烛给踢翻了,落地熄灭,帐里的光也没了,让外头人再也看不清。 外头那些个军兵大呼失望,哎呀叹声。 而后便听得里头传出靡靡之音,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只晓得两两喘得厉害,水声猛烈,比在那棵树上方便得多。 第102章 剿灭凶兽之事毕了,林业白跟闻昭整顿军马回了须国,期间跟燕国使者在告别前道谢,约了几月后两国寻一僻静处再叙。 回了皇城后,林业白仍旧住东宫,为着他迟迟不肯当皇帝,甚至礼部还差人来旁敲侧击过提醒他,可人太子殿下却客套道我名不正言不顺,凡事还是听我闻义父的。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今太子跟将军的私情已然传出,众人议论纷纷,同时还很是惊诧,难不成这须国未来的主儿竟是个耙耳朵痴情种。 一国双圣?简直笑话。试问哪个英雄有这气量与旁人同享江山,只有废物软弱之人才会堕落并贪图美色。 再细想闻将军已年过四十,别的这个岁数孩子都抱俩了,他当初三次相亲而不成,且还跟某男乐官有过瓜葛,想必是男女不忌恐怕是将太子当作棋子,日夜用甜言蜜语哄骗,不然为何他迟迟捏着军权不放手。 归根结底,忘年恋注定要被世俗指责。 闻昭大人家整二十岁,两两还是父子关系,虽说是假的,但名声不好听。并且结交林业白时,他也是有权有势的上位者,他是一手提携这个草莽当上了太子殿下,但而今又仗着他再权势滔天一手遮天。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俩是利益合作关系,打啵上床都成了一种豁出去,卖屁股嘛。 第136章 ——朝廷里的人而今都见不得闻昭。 毕竟人家太子殿下天天在干活儿呢。 夏秋已过,正值初冬。闻昭果不其然又风寒了,整个窝在床榻上睡大觉当懒骨头,而太子则奔波忙于政务暂时抽不开身,还定了几日后要亲自去登天门拜访的事。 这一日,太子去了郊外行宫,说是附近有妖邪作乱,他正好代表了须国前去立威。 闻昭睡得昏沉,只额间发烫,方才林业白临走前来瞧过他,亲过,算是吻别。屋外传来吵吵嚷嚷声,像是不知打哪儿来的土匪,闻昭正睁了睁乏累的眼睛,忽地,听得寝房门猛地被谁一踹—— 啪嗒一声,随着风雪卷进来,闻昭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被子,睁眼看去。 来者竟是些官员,都是朝服,文官更多,也有几个太监样,都是生面孔他没见过。 “今儿个刘大人上了封折子递御史台,言辞凿凿,字字揪心,竟像是涉及几桩人命案子跟闻将军有关。”来者一头乌纱,掏出张纸来掸直抖落开,他递去了闻昭面前说: “闻将军,可认识这纸上的三个人?” 闻昭咳嗽两声,病弱头昏,但看得清楚名字,都是他曾三次相亲不成的姑娘们。 他点头说认识。话音刚落,就被几个太监给架上了胳膊,从床上给拖下来往外拽,他们尖酸厉声:“既如此,三桩人命案子你还不速速认罪?!” 闻昭浑身乏得很,连挣扎的力气也小,这么不配合,倒惹得某个太监故意松了手,任由他一身单薄里衣往地板砖上摔去。 很是不巧,今日天寒地冻,原本阴雨变雪,飘飘洒洒下来更害人受冻柔弱。 闻昭抬眼,百思不得其解,为着头昏脑胀眼眶也红,眨着眨着就盈出了委屈的晶莹水光。 “闻将军,你真的不无辜。”又一文官走来,将几张折子扔他面前,冷声提醒:“无论是国公府,襄王府,宁国侯府……你一连被先帝三次指亲,他们家的闺女就统统横死暴毙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归根到底,这都是闻太师干的好事!”那人义愤填膺,“父债子还,你且只能受着。太子殿下有令,即刻,便褫夺官职压往大理寺听候发落!” “……太子殿下?”闻昭咀嚼着这两个字。 还来不及深思,又被太监们二度给捞起,其实有人甚至还懂穴位,掐着他的关节处让他脱力,说罢就脚步不停要将他带走。 几个文官对视一眼,彼此颔首,低声说速战速决,定要在太子回来前收拾了这奸佞。而后便各司其职,主持这场栽赃陷害。 闻昭挣扎不得,见着家里养的小婆息也弹出来,一路尾随眼巴巴地要救他,却被太监们提抓踹扔,说是尽折腾些恶心的怪玩意儿。 “我不信!”闻昭急了,可劲跟他们诨,斥声:“放开我!我要见太子!我……” 话音被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该文官显然有些年轻,大有一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说:“你还知道他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一介乡野村夫被你给鱼目混珠扶持成了太子,也罢,能者上位我们没有二话。” “而你,你就只顾高高挂起,还……对小辈行禽兽之举,你才是须国最大的妖孽!” 闻昭呼吸喘重,脸上火辣辣倒是其次,身上又冷又病也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当面撕开了他心里那层名为伦理的纸。 就算,他们有过三世情缘;就算,他们加起来的岁数超过几千岁;就算,他们俩的这辈子早已经心心相印…… 可,作为人,他们还是不能免俗。 闻昭闭了闭眼,觉得身心俱疲,同时尴尬像墨点入宣纸那样蔓延全身,伴随着的还是各种复杂窘迫的情绪。 “滚——”他猛地挣脱开了,消耗着体内的灵气,一步一踉跄地走去了皇城,他脸白如纸,长发淋雪,这身月白里衫映衬在赤红宫墙之下,苦得像一幅画。 “你,你最好去死!”那些个太监像是察觉到了他气势的骤变,不敢再上前,有人还骂道:“伤风败俗!奸佞贼子!” 青瓦红墙,他赤脚踏雪,满目疮痍含泪,像个被旧时代上了枷锁的孤魂野鬼,迎着打量又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行走在封建又死板的皇城桎梏之下。 只有一群像白球似的婆息啪嗒跟着他。 好冷,闻昭一手搭上了胳膊,终于到了承乾殿外的宫门口,他问侍卫:“太子殿下呢?去通报,我要见他。” “太子殿下去了郊外行宫。”侍卫也是生面孔,瞟了他好几眼,额头浸汗,像是紧张,不敢再打量这样模样的他下去。 从没见过这样的闻将军。 连受辱都散发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滋味。 闻昭不搭理他了,就想自顾自去东宫,却又被那侍卫给横枪拦下来,他烦了,于是挥袖一扇把那人掀走,自顾自往东宫去。 侍卫倒地捂脸,正想说这矫情劲儿也太正点了……然后被跟来的小婆息踩了,一个接一个地垫脚,脸上感觉像被冰泥糊过。 闻昭才跨进去,却见沈宗元自承乾殿走出,手上抱着一叠厚厚的折子,见着他勾栏破碎那样儿,当即吧唧嘴巴,吩咐人说:“还不快快给请到内殿里去,这成何体统?!” 闻昭于是半途被一监生模样的给拦下来,道:“闻将军,沈大人请您往掖幽庭一叙。” “不好,我很冷,我要去找太子赏件衣裳穿。”闻昭固执己见,同样的,以前是启明星君,而今他仗着太子撑腰,那股的任性倔劲儿又上来了。 王启明这人看似精明,其实四肢发达,自小被娇生惯养,打心里就是个小孩,活得再久性子也是外刚内柔的。 熟悉他的人都晓得,这就是只喜欢咬人挠痒的猫儿,每每一逗才急,平日里对谁都爱搭不理,骚起来就算被他伤了都不疼,小打小闹的,全都是情趣。 “可是太子殿下真的不在东宫。”监生为难道:“沈大人备了热茶以待,还请将军给我家先生几分薄面。” 闻昭带气呢,却见沈宗元已先冷笑着来了,嘲弄道:“别了,闻将军哪里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只不过觉得皇城威严肃穆,微臣斗胆提醒您,这样的做派,实在是有失天家颜面。” 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门,说:“只怕让那些后宫娘娘见了,也得笑一句轻浮。” 这是在嘲讽自己想当后妃呢! 闻昭深呼吸一口,又是冷风割肉,他不自主地摇了摇身子,那些个绑他去大理寺的又来了,甚至还有太监拿了刑棍过来的。 闻昭怒了,想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他忍了又忍,含泪咬牙,终究是不肯给太子添麻烦,于是掀袍而跪,磕头在承乾殿下,朗声:“我若真有罪,那便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行发落!其他人——我一概不认!” 而后,一连整日,雪雨纷飞,闻昭便跪在承乾殿下形单影只,只身边一群小婆息围着他亲他啵他安慰他。偶尔,还会从家里,又或许是其他地方给他捎来几个饼。 原本闻昭手下的兵,原来都被太子调走郊外去了,而今的皇城,他这个空头将军可谓是有名无实孤立无援。 旁的路过,官不敢劝慰,宫女自身难保,太监们只是冷眼,毕竟闻昭确确实实已背上了人命债。 甚至还有,那三家差点成了亲家的勋贵跑来骂他,边哭边擦眼泪,说些你不想娶可以直说,为什么非要杀了我的闺女…… 闻昭说我不知道,而后,变成了沉默。 一连两日过去,闻昭摇摇欲坠,瘦得厉害,胳膊都小了一圈,但人倒是精神头还好,毕竟是有灵根的修行者,体格还好。 终于,在第三日的晨起,太子殿下终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那天依旧风雪寒雨,闻昭孤身跪在灰蒙蒙的宫庭深阁之下。 回眸,惨白一笑几乎让林业白心碎。 林业白将身上墨色的氅衣脱下给他披去,手侧捏了把水墨纸伞挡风,今日有早朝,太子殿下当着所有属下百官,众目睽睽地对闻将军落下一吻,说我回来替你报仇。 然后登基,让你万人之上。 - 林业白最初不想登基,确实是为着冒名顶替这事,但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所谓的正统血脉都不过是各派谋私的说辞罢了。 而今须国这局面,他当太子跟当皇帝没什么区别,唯独今日,当闻昭终于在他怀里卸下防备时,林业白这才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人实在是冻坏了,嗓音也糯得厉害,被他裹进龙床上的义父连指尖都白得像冰,搓了好久才热。喂酒,嘴巴都张不开。 当天,所有去闻宅找茬的都被打了板子,以犯上捷越之罪。而太监们则统统赶了出去。 沈宗元,甚至被罚当众扫雪,三月无俸。 林业白点了柱桂花香,守着义父,眼神温和而坚定,一只手被他捏着指尖翻来覆去像是把玩,闻昭也眉目柔软,渐渐恢复了体温这阵子又开始带笑卖乖。 第137章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爹干的那几桩人命案子?”闻昭抬眼问他,继续搓他的手指。 “把你爹挖出来鞭尸。”林业白波澜不惊。 然后就被闻昭弹起来砸了一下胸口,不疼,他完全是撒娇,眼神也带着埋怨和无奈,最后巴巴地说:“就不能再柔和点吗?” “你爹都死了,用具尸体交代了他们三家人,再合适不过了。”林业白说到这里,话锋猛转,也拿上了他的手往脸上贴,说:“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爹的死是我跟赵东来联手办的……” 间接逼死的,姑且也算恶意吧。 闻昭扭了头,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再问我不搭理你了昂。”闻昭别了别视线,被林业白爬上了床榻给压上,像是威胁,他晦暗的笑带着深意,低声:“想不到而今的启明星君竟是为了我到这种地步,连弑父都干得出来了?” “闭嘴,小王八蛋你再说!”闻昭怒瞪他,真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事糊里糊过去不好么,再戳下去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干嘛?羞什么,转过来看我。”林业白说着就要去摸他的下巴,却被闻昭带着怨气不轻不重咬了口手指,像极了勾引挑逗。 “你也别觉得自己是个好货。”闻昭闷闷不乐,开始揭老底扯底裤,说:“说起来,除了陈年年,你当小王那辈子还挂名我王家名下,你叫我一声祖师爷不为过……你,你当初在青玉山知道后,你是生气,你干了什么?” 他越说越生气。 林业白认真回想,然后嘴角抽搐上扬,故意的:“我干了你。” 瞧瞧这无愧的嘴脸,简直禽兽不如…… “我打死你!”闻昭于是变成了踹,蹬,踢,于是两两在床上就你推我搡起来。 最后林业白把他搂怀里,毫无羞愧之意,压着人亲了嘴唇好几下,死皮赖脸回答:“又怎么了?你都活了几千岁的人了,咱也死过去活过来几辈子了,还在意那点伦理?哎呀呀无所谓,我这辈子不也叫过你爹嘛……义父~干爹~来别害羞,跟我嘴一个~” “你要死啊。”闻昭被他说得耳朵都红了,俩又是诨又是闹,两辈子下来,都从没有跟他这么幼稚过。 被褥被揉成一团,闻昭突然灵光乍现,有点生气,悄悄问:“你是不是就喜欢老的?” 林业白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说不。 然后附耳对他,只因为是你。 “哦。”闻昭爬进了被子里躺得老实,回答:“我都能猜到我爹为何要整死那几个闺女,恐怕他是觉得她们配不上我,好像当时又是先帝指婚,所以他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你爹真笨。”林业白侧躺在他身边,指尖勾着他的发丝意味深长,说:“何不让你承认自己就是个断袖,压根不好女色。” 闻昭瞪他一眼,说:“不是你,我定然妻妾成群,孩子都几岁了。” “我们的儿孙满堂不也在这儿?”林业白指了指那边正在吃灵芝婆息们。他叹气:“天爷,太难伺候了,而今没了肉身灵芝,这群怪们居然只吃灵芝,可真真是娇奢难养。” “是吗?厉害,你居然给研究透彻了。”闻昭正伸了伸脖子下去看,林业白搀扶了他一把怕摔下去,佻达道:“你不也是?” “娇奢难养。是个贵的。”林业白回答。 他口吻深沉,竟带着显而易见的愁思,像极了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要去配千金大小姐的穷苦小子。 但闻昭懂他的言外之意,摇着指尖,说:“不,我是你这个千里马的伯乐。” 林业白点了点头,觉得也很有道理,将那点辛酸抛之脑后。 两两亲昵,含情脉脉,难得没磨嘴皮子,只是说了阵体己话,商量着明个要去登天门的事。 第103章 登天门掩映在琼山碧树之中,这里是曾经的青玉山。仙门错落有致,皆是乌瓦绿砖,有仙鹤高飞,更有盘龙高柱,脚下更是翠苔碎石铺路,颇有股世外桃源之感。 惯例,上山为表尊敬不得御剑飞行,只能用脚步行爬上去。 今日微微雨,林业白本给闻昭撑着伞,但他爬得更快不想等人,也懒得跟他并肩,于是在山下买了个带着素纱挡雨的斗笠戴。 林业白看着,像极了他们初见那阵子。 启明星君眸眼含星,眉黛如晕,那张超然的脸掩在薄纱下,不美,但好看。他许久没有出来踏踏青了,今日微雨朦胧,这阵子垫着脚去摸湿答答的叶子,整个人空得不得了。 见他遗仙坠凡山,乌石阶上,回眸,不俗得害人呼吸一滞,满脑子想共他白头。 他老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但可惜人懒,老是洗得马虎,导致再好的料子他穿起来麻布素衣似的,带着些暖米色,看起来很家常。 林业白就喜欢他这样,不那么故作矜持深沉,蹦蹦跳跳的活泼样儿,只独属于他俩之间超越了年龄的将心比心。 无需刻意勾搭,单单是瞧着,骨头都酥了。 “你走快点啊。”闻昭扯了片叶子扔他,被林业白给吹走了,一笑,说好好好来了。 缨尘先行一步了。她哥濯尘也说到做到,发了讣告通知仙门百家,本次比武打擂,谁若是成为本次优胜者,则将登天门掌门之位双手奉上。 此言一出,天下各派都派人前来凑热闹。 只林业白晓得,为着前几日启明星君说的话,人家濯尘这是心里不痛快呢。 自己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王老爷子熬死了,也当上了登天门大师兄,结果,他王启明仗着血缘关系跳出来说要继位? 濯尘若是打开大门恭迎老祖回宗那才怪。 且不说能者上位,濯尘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不如来这么一出公开选拔,若是启明星君都给打服了,那才是真正的民选掌门当之无愧呢。 他俩都看出来了,既如此也就只能无可奈何,他早跟闻昭商量了对策,自己先上干掉某些虾兵蟹将,而他则保留实力,最后才能以全盛姿态亮相勇夺榜一。 “你说,老赵跟你姐会不会来?”闻昭爬到一半,转身过来跟他唠嗑,问:“若是碰上了他俩那咋办?我该不该动手……” 林业白:“若真碰上了,先把我姐给哄回来,别的再随机应变吧。”提到这个,他啧声质问,“怎么提起老赵的事你就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烦,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他?难不成就我一个人讨厌他,怪了。” 他嘀咕一句,自顾自又爬山去了。 “啊……”闻昭有点语塞,确实,他们几个才是老朋友,并不包括这个小后生在内。 他追了上去,不巧,正听着有路人聊天,竟正是讨论他们须国新登基的皇帝陛下,言辞褒贬不一带趣。 “真当上皇帝啦?天爷,这么随便。”那人好笑,“这世界真是个草台班子,如此说来那岂不是我上都可以?” “这片中原大陆改朝换代又不是没有过。”女的回答,“凡人之寿于尔不过沧海一粟,应当见惯不惊才是。” 男子笑道:“哪里哪里,难免俗心,尤其好才子佳人改天换地的烂俗故事。” 闻昭认真听着,一愣,多了心想去看他俩的脸,却见都带着面纱,只晓得一男一女气质卓然不凡,竟连他也看不出修为。 “人小伙干得也不赖,好歹当上了后一直办正事呢。”女的淡声,“从来这世道都是芸芸众生,而大多数人都浑浑噩噩,所求难得所愿,唯部分人杰搅弄风云,这小伙如此年少便主意周正,我倒觉得有意思。” “竟惹得海神娘娘你也来凑这个热闹。”那男子总算是瞥来了闻昭,只一眼,他便眼睛生疼,如同脑门一震,再看去那莫名其妙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闻昭醒过来,竟是背脊发凉,自己也不知为何,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恐怕是始祖的存在,甚至超越了六道轮回。 等同于道祖佛陀,不是他们这种所谓的上天庭神仙可比,而是盘古女娲老君妈祖那种创世之化身。 闻昭忙跑去了林业白身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一堵,竟是不让他告诉小伙子。 “到了,好热闹。”林业白拍了拍他背顺气,还以为他只是被呛到了,两两望去,露天的擂台用石堆砌成圆台,竟纷纷坐满了人,都是五颜六色的各派仙宗弟子。 而濯尘站在高台,他昂首挺胸气质凛然,命一弟子宣读比赛规则,缨尘在台下甚至根本没有跟哥哥搭上话。 - 登天门待客的厢房,敖逸正莲坐叠腿运转周天,他额间浸汗,睁开眼睛遍布血丝,冲墨文还有一条盘尾龙摇了摇头。 “没办法,我突破不了,心境还是很乱,不杀了王景瑞我是没办法平静下来的。”敖逸叹气,眼底泛泪流露出恨意,他一只手攥成了拳头紧紧握住。 “我不明白,我修行百年,也已成了龙王,我为何还是会输给他这个凡人……上次,他居然还说当初在下地界是他故意输给我的,呵呵,他以为我会感激他吗?” 第138章 龙型敖烨也是为他共情,爬了过去龙脑袋耷侄儿肩膀上,疑声问:“侄儿,舅舅曾经也跟你一样执念深重,可让你痛苦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是你在意的,要不,试着不在意?养些花草鱼转移注意力什么的。” 墨文摇了摇头,回答:“逸儿性子倔犟,又不像你一样为情所困,更可况这事关修行,非自通而不得心境澄明。没办法,心魔只能自生自灭,由他去吧。” 话音刚落,门响两声,墨文挥手开了门喝声说谁,却见门口站在林氏姐弟,林照青甚至对老朋友笑道:“墨文,好久不见了,不认得我了吗?” “男人婆你想起来了?”敖烨也下意识喃喃。而那位林业白在见着他的一瞬间瞳孔收缩,但又掩下了情绪,只当好这个林氏弟弟。 “帝君你……”墨文愕然,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林业白已先一步进了来直奔了两条龙,他嘶了声好笑至极:“听说你的心魔是我,还被影响了心境导致难以精进修为?” 敖逸看去他,感觉被挑衅了,带着无可言说的愤怒和怨恨。敖烨却从他这种难听的口吻里,品味出来了莫名的熟悉感。 像极了某个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死狗男人! “小王,你是在找茬的?”敖烨怒了,就要一尾巴甩过去替侄儿报口舌之辱。 “我想要龙爪,所以来给你们做个交易。”林业白挥手,放了小山高的蓝道婆面具出来,这些面具蓝面红角,且游动着丝丝缕缕的猩红之气。 “此面具是我用婆息尸体炼化,并且用诡气加以改进,只要滴血认主,戴上了它们,无论是谁都可以任你驱使成为奴仆。” 敖逸当机立断:“你不是他!” 小王养婆息是为着当灵宠,绝不可能干出专程将它们的尸体炼化成法器这种事。 说罢他拍桌暴起,“说,你是谁?!” 同时一记水浪带着杀气挥射而出—— 敖烨也冷哼,跟侄儿打起了配合,喝声:“还用问吗?这般傲慢自私、草芥人命,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赵东来了!” 真是难骗,赵东来摇头叹气,仍顶着林业白的脸,他竟安然不动,与此同时竟是林照青挡下了他俩的拳头,气流涌动,法光暴动。 林照青的眼底略过淡淡的紫光。 这样的细节让敖烨震惊,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同时,他看去赵东来的眼彻底变成了厌恶嫌弃。 “你居然……对她……”敖烨几乎暴怒,他又是一记龙炮射去,吼:“你对她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对你、忠心耿耿!” 墨文大惊失色,同时倍感难以置信,她百思不得其解看去问天帝君,疑声:“帝君你……都,上天庭都没了,你甚至也已当过帝君,又为何还对东华趋之若鹜?” 果然,林照青仿佛已失去了神志,眼里只余那缕紫光驱动着她的行为。 “问天,挺住,我先走一步。”赵东来拍了拍林雯雯的肩膀,转身就走,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神色恬淡,对身后的咆哮打斗声充耳不闻。 偶尔,为着上次禅心寺受的伤太重了,他还会停下来喘口气咳嗽两声,同时从兜里掏出小瓷瓶来喝药调养身体。 “赵东来!!”敖烨还是那里撕心裂肺。 “呵。”赵东来搀着下楼梯,喃喃自语那般:“干什么,以为我睡了林雯雯?笑话,我现在这死鬼病样儿哪儿还有精力上床,咳咳……傻龙,老子只喜欢过你。” 赵东来脸白如纸,还没有大好,病痛来自于他模仿万剑一的诡气,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研究出来却会遭到反噬,并且每用一次就几乎会要了自己半条命。 兴许是老了。 曾经那个不服就干的东华过去了…… 他再也没有不可一世,他变了,变得步步为营,诡计多端,成为了一个搅弄风云的阴谋家,而不再光明正大。 “长生天妖族听令——”楼上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敖逸的嗓音显得怒不可遏,吼声道: “在场中了龙族锁血咒那人——” “杀无赦!!” 赵东来脚步一顿,看到了手腕上出现的圈圈红印,是锁血咒。他有点难过,有点想笑,因为他终于孤身一人,终于跟老朋友们都决裂了,他接二连三干的事情终于把自己推到了不被理解和原谅的深渊。 这个咒很扎眼,脖子手腕脚腕都有红印,几乎也是同时,赵东来注意到了在场所有对自己的瞩目。 他干笑两声,简单掐了个手决,蓝道婆面具便从他袖子飞了出来,咬去了路边男男女女的脸上,只在一瞬,便都为他所用成了他的死士。 “都杀了吧。”赵东来有气无力地说。心里不悲不喜,反正,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全场顿时哀嚎震天,血气弥漫,遍地横尸。他则平安无事,穿尸而过,偶尔咳嗽捂鼻皱眉,任由那些红花染上了白衣。 像极了鬼,真正无情无义的鬼。 - 忽地,赵东来脚步一顿,在人海中对上了他的视线,啊,是老剑,启明星君很明显地愣了,看去满场杀成血海的疯魔,颤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外头……” 赵东来这才想起他顶着的是林业白的脸。 “我……”赵东来话音未落,被王启明冲上来狠狠往脸上捶了一拳,他甚至赤红着眼,艰声说:“我知道你不是他……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赵师父。” 赵东来随着他这句话表情骤变,猛地推开了他,冷着脸掸自己的衣袖说:“我变了?没有啊,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若非如此我当初又怎么能抵御妖族分离三界,打下上天庭基业让你无忧无虑那么多年呢?” “……”王启明颤了颤眼皮,不自主地淌下泪来难过又心酸,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是最天真的那个,他的烦恼都被太白东华问天所背负,他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真小孩。 背后再次轰鸣声暴响,敖烨化龙成人,而昏迷的林照青则被墨文用砚血咒护体,看来是他们三个方才联手制服了问天。 “动手!”敖逸冷声,同时率先冲了过去,他跟小王一样才没有跟东华的旧交情,所以打起来也更无所忌惮。 终于,这边的暴动影响了外面。林业白正替启明星君当夺魁的清道夫,刚刚把个剑修给捶下去,又是几声巨响,接着再次见着了那如血潮红海般的诡气。 林业白一看就知道是老赵来了。 他呵呵两声,腾身飞去,远远地就见着了他们几个乱成一团开打,但都非常默契地围攻捶老赵。不愧是东华帝君,哪怕一打四竟也能勉强支撑,不落下风。 哎不对,怎么顶着我的脸?? 林业白心惊肉跳,果不其然,往下一瞧,下边多了些蓝道婆面具的怪人,对无辜修士甚至凡人群众一视同仁屠杀。 “啊!林业白!!” “你居然死性不改再造杀孽……” “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业白气得肝疼,当即如离弓之箭飞去,同时酝酿起一招凌空金剑挥劈而下—— “赵!东!来!!”林业白怨气横天,连带着上次被诬陷的憋屈,卯足了劲要一招发泄过去砍死老赵一雪前耻并且沉冤得雪。 老赵毕竟是打仗出身,这点乱斗他甚至不放在眼里,当即一根血线射出把王启明给捞了过来用他去挡。 闻昭欲挣扎,但发现被麻痹脱力,就迎着那道可怖的剑气来了。双双动作快如闪电,林业白也啧声当即调转方向,不料,那招竟堪堪错身砍去了小龙人敖逸! 太快了!敖逸来不及反应,甚至根本没想到,而后,直接被小王给断了一臂。 林业白也是毛骨悚然,脸都白了白。 说起来,跟小龙人斗死斗活那么多次,这好像是第一次害他真正吃了苦头…… 敖烨赶忙飞过去替他点穴,算是止血,他知道侄儿为了小王甚至走火入魔,这一出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还以为他会当场暴走,于是立马宽慰:“逸儿,没事吧?回家,走不走?别怕,回家舅舅给你疗伤,我们龙除了龙脊骨都是可以再生的。” 只敖逸突然怪笑了两声,在这种触及血肉的痛楚和当面羞辱之下,他突然筋疲力竭,宛如灵魂掏空,泪流满面,呼吸喘重,低吼嘶吼着——像是濒临崩溃边缘。 赵东来勾唇,当即见缝插针,手上一个蓝道婆面具射去,像是要操控他成为自己的傀儡,墨文也惊眉去拦,吼:“不要!!” 王启明离赵东来最远,根本来不及,只林业白再次狠咬了口劲,浑身罡气骤起,金线四散,先打断蓝道婆面具的行径,再缠过去束缚住了赵东来—— 最重要的是,林业白猛回头,把敖逸给栓上扯了过来,他几乎是像个手把手教学生的夫子那样。 用金线操纵着他的行为让敖逸报仇! “来吧,千载难逢,我还你一臂。”林业白对着敖逸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镇定自若。 第139章 闻昭也怔然,想去阻拦都被敖烨又拦下。 赵东来在他这样的坦然自若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跟这个后生差在哪里,他喉咙一滚,挣扎开来,逃似地离开了。 敖逸怔了怔,也仿佛生了勇气,他飞去王景瑞面前,脸色凝重,表情骤冷,还存在的那只手闪动着寒光,他深深地重吸了一口气…… 最后变成了拥抱,轻声:“谢谢你小王。” 说罢,他转头化龙飞走,笑意随风很淡很淡,错身跟敖烨墨文说:“娘,舅舅,我想去云游几天,这下,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业白再回头,闻昭已飞来了他身边示意赵东来走了,好在,他们把中了紫气的林照青给救回来了。 濯尘缨尘抬头,看他俩飞下来,双双脸色难看,毕竟遍地横尸死伤惨半。濯尘扯了扯嘴皮子,说:“现在登天门是你们的了,呵呵,满意了?” 林业白看去,不止是死了很多很多人,此地几乎被刚才的打斗毁得一片狼藉,再没有刚来时的飘渺仙境之感。 “好,我接这个烂摊子。”他定声回答。 第104章 林业白扫视一圈,哼声冷笑,因为他发现敖逸被斩断的那只龙爪没了,不晓得是不是方才赵东来逃时给带走了。 此刻,赵东来正蹒跚脚步,满目怨恨憎愤,手上果然捏着那只龙爪,穿梭在烟云缭绕的眼熟山间。 好巧,这里竟像极了烟饶山。 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们初见那天。 赵东来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他咳嗽,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抬头,见着了许久不见却宛如曾经的人型敖烨。 他表情冷淡:“龙爪还来。” 赵东来笑了,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他说:“我现在很需要龙爪,没了这味药,我真的会死。” 他剧烈喘着粗气,看起来很累很累,从来桀骜的他从未这么羸弱狼狈不堪过。看得敖烨依然心尖发酸,但可惜,今非昔比,他们也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就死啊。”敖烨说着就要上手去抢。 赵东来实在没力气,可叹他没能真正钻研出万剑一的诡气,反而用自己的血去融合紫气怨气,就导致了而今他所修的这门功法堪称邪门歪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任由敖烨抢走,却在动作尽时,放弃了龙爪,搂住了龙,红着眼颤声问:“现在就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是你先抛弃我的。”敖烨喉咙一哽,正声回答他,就要自顾自离开,却被赵东来狠狠地抱住,像极了为时已晚的真情眷恋。 “以前,以前你们都追随我的。为什么?我做错了吗?我明明也就像以前一样……我没有变,真的,变的是你们。” 他的态度不像迷茫,而是不理解,不甘心,像个即将被淘汰的封建老朽,抓着过去不放,却不明白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赵东来无措又慌乱,他承认了,颤声:“变的是,被小王改变的你们,所有人都是。” “对啊。”敖烨深呼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说:“以前也没觉得你有多坏,现在一想,你简直不是个人,哦不对,你是人,不是好人。” 敖烨说罢,猛地推开了他,却终于转身赤着眼,道:“你收手吧,别再执念下去了,你已经造了很多的杀孽了,而且你都说自己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了……” 赵东来:“然后你就会重新跟我在一起吗?” 他的龙还没开口,赵东来却先诡笑着反驳了他,眼里带泪,执着又可悲,回答:“你不会了,因为你们现在都喜欢小王那个假慈悲去了。哈哈哈哈哈……这世道变了,你们安逸了,你们都忘了,我?我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我信奉的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配任人宰割!” 敖烨心痛至极看着他,赵东来继续道:“没了我当年的拼杀,你们能有今天吗?!”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执着,就是执念,输给谁我都不甘心输给林业白!真就是个圣母婊,动动嘴皮子就惹得你们所有人死心塌地!他究竟又干了什么了?!” “他可以像你一样大开杀戒!”敖烨朗声回答:“但是他没有。对了,禅心寺你干的吧?毕竟佛陀有灵,若真是林业白杀了僧人,那他不会掌握佛法。” “而你,多行不义必自毙。”敖烨咬牙道:“看看你而今的一身伤痛吧……” 敖烨叹气,转身就走,“是,世道变了,没有人喜欢打打杀杀了。” 赵东来终于愣住了,再没有去拦敖烨,他转身,怪笑几声,而后像心如死灰那样,给自己带上了蓝道婆面具,转身离开。 故人不再,往事浮沉,什么儿女情长,终究不抵岁月漫长,分道扬镳。 - 林业白大马金刀一坐,一只手搭在右膝盖上捻石子,而隔壁的闻昭则躺他腰侧当懒人,借小伙的手胳膊当枕头,好不惬意。 面前是包括登天门残羽,还有姗姗来迟的育才仙门的几人,以及某些跑上山来看热闹的农人。 曾经辉煌的登天门而今一片狼藉。师无尘瞠目结舌看着,脑子里百转千回,而宝瑗又在那里抱着林照青哭哭啼啼吼帝君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熟悉的风火雷三位边走边叹。 巽风:“哎呀他几个真是生活精彩啊。” 离火:“什么意思?” 巽风:“整天杀过来杀过去的不精彩?” 震雷:“对啊,不过这东华帝君居然还没死,真是命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现在又不是什么上天庭的神仙了,就是个人,不能说吗?” 巽风:“不如,我们反水吧。跟着师无尘过这日子也太寒碜了,他娘的三天饿九顿。” 离火:“哦~你的意思是……” 同时三人齐齐看去了那两个正晒太阳的。 震雷:“说真的,我个女的都羡慕,启明星君被小王帝君养得也太好了吧。脸都圆了,可想而知跟着他伙食有多好。” “是啊,好歹一国之主呢。”突地,他三旁边传出个陌生的嗓音来,竟是黄三,他一向怪诞的五官竟愈发清晰又端正起来,说:“现而今又是登天门在手,我们须国的太子殿下才真是仙凡两手抓啊。” 原来,须国的百姓也来了,黄三就是发起这次聚众的那个,他们一是好奇太子干啥来了,二是也想助大家的主上一臂之力。 “哇,这么厉害,小王哦不,林太子竟在你们须国也声望颇高?”震雷很是惊诧,可禅心寺之祸不是还没真相大白么。 “来了,那正好。”林业白一掸衣袍起身,向众人走了来,他直直地站去了师无尘面前,对他微笑:“我有话要对大家说,尤其是育才仙门的师掌门。” 师无尘眯眼,还以为他为着上次禅心寺的事要怪自己。却不料,林业白大手一挥,气势威严道:“我而今已是须国之主,必须要操持国务,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我打算将登天门遗址交由育才仙门管辖。” 师无尘随着他这话瞪大了眼睛。 林业白:“至于这些残垣断壁,我须国甚至可以出人帮你宗修缮,前提是你得庇佑我国百姓,甚至有仙缘者你得收为弟子。师掌门,如何?” 甚至闻昭跑过来撞师无尘胳膊,说快答应呀,咱哥几个什么关系你还别扭防备。 师无尘多思多虑,想开宗立派的确苦于没有山门可供开辟,但,天上掉金饽饽的事他还是不大相信。正当他要问为什么,林业白却先附耳对他悄声:“禅心寺一行,想必你受益匪浅吧。” 原来是这个。 师无尘呼声,真是服了这个心思缜密的小后生,他当即整了衣袖清了清嗓子,答:“诸位,且听我一言,在这里我要替林业白林公子证明,禅心寺灭门惨案不是他干的,我有信物为证。” 同时他拿出了那颗七彩舍利子。 众人纷纷瞠目,低声惊呼原来如此,甚至风火雷也不知道此事,大有种调侃掌门你居然瞒着我们偷偷发财的意思。 “真凶是千刀门掌门,赵东来。”他话音刚落,那头的林照青不知何时醒了,也弱声答:“这次登天门之灾,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两个林业白,我以性命担保作证,杀人的不是我弟弟,而是那个赵东来假扮的。” 此言一出,大家再次惊声讨论,林业白终于当众自证清白,他声望好转,一切都看似变好了,甚至他轻呼了口气,感觉自己也能更心安理得地当这个须国之主了。 不料,眼前一花,黄三突然跳了过来对他赔笑,显得友善:“林二哥,恭喜你了,上次就算是我酸你,可不要记恨三儿好不?” 林业白颔首看去,略带尴尬,但还是忍住了窘迫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 这头,几位上天庭旧友们散步唠嗑。 启明星君眉眼弯弯,看去他们已经好久不见的难得和煦,说:“这下你们也有落脚的地方了,真好。” 第140章 师无尘一如从前嫌弃他,对启明星君的直心眼无言以对,天真无邪,顺风顺水,他才是正儿八经的贵太子命。 想必是这辈子除了吃了小王帝星的情苦再没受过任何罪的,老天偏心啊。 宝瑗正搀扶着脱力的林照青,她好了些许,无奈叹气道:“还没完呢,赵东来而今对林业白恨之入骨,想必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我怕他再造出什么恶出来折腾我们,唉……” “怪了,以前那么死心搭地的,现而今你怎么不跟了他去呢?”师无尘酸她一句。 宝瑗:“你为什么骂帝君?你也配?” 师无尘瞪大了眼睛转脸看她,正欲骂,却被闻昭给拍了拍背顺气,说:“哎呀哎呀师掌门不要激动,门内弟子小打小闹的,你这个当老大的跟他们计较什么?” “不要碰我。”师无尘皱眉扒拉开人,然后唇语无声偷偷骂他死断袖。 “问天帝君你带我走吧……”宝瑗瘪嘴,说:“师无尘真的每天骂人可烦死我们了。” “不好,师无尘擅长带娃,我做不到。” “什么?”师无尘指了指自己表示疑问。 震雷:“盆儿,承认吧,明明就是你最爱跟他唱反调,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掌门除了穷没有缺点。” “多谢雷姐。”师无尘对拱手一礼,友声:“创业艰难,我能力有限,还请你们多多担待,感谢各位道友的支持和陪伴。” 巽风哈哈笑道:“掌门客气了,我也觉得其实你除了打牌厉害没有缺点。”然后对离火附耳嘀咕,“妈的,真的离谱,他打牌真的手气暴好,上次你不在我差点把你的火头长.枪输了。” 离火点头,然后愣了愣,掐上了巽风的脖子死摇道:“为什么你打牌却用的是我的法器跟人赌博……你死啊!” 王启明巴巴地看他们好笑:“你们几个好乐,跟你们待一块儿肯定每天都很高兴。” 几人又消磨了会儿时间,临时搭了个小棚子,叫上了林业白一齐聊了起来,而那位黄三也是熟络热情说想凑个热闹。 “也就是说,你本来想劝他,结果反被下套中了紫气?”师无尘随口一提问去林雯雯,同时带笑,也磕起了宝瑗拿出来的瓜子,不知究竟怎么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来。 “对,值得猜疑,赵东来又是怎么由鬼变成人的?又是怎么重新拿到紫气的?”林照青还没意味到某个男人对自己的揣摩打量。 “难不成是……”林业白骤地想起自己做春梦梦到了鬼义父那次,确实是射过紫气。 他瞟了人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也正在吃瓜子嘴巴像只小松鼠似的又乖又静。 “我说盆师妹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从兜里掏出瓜子来啊?”巽风又开始了他的嘴瓢。 “我就说贞洁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嫁妆。”师无尘一整衣领,还抹了抹头发理发型,他附耳对林雯雯:“别憋着了,赵东来是不是强了你,没事,我不介意,来吧哥的胸膛很宽,借你抱抱。” 震雷怒声:“呸——贞洁也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林业白眼角抽搐,却被闻昭示意别激动,他附耳:“爱而不得很多年了,他一向这样,说话臭,人还是不错的。” 林照青忍无可忍地转脸过去瞪他,一字一顿:“狗嘴闭上,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震雷夹在他俩中间摇了摇头,啧啧两声,看去了宝瑗,小妹子恼声说:“我不同意,问天帝君绝代风华,师无尘这等凡俗俗子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盆你明天就可以收拾收拾混蛋了。”师无尘哼哼两声,把面前剥好的瓜子粒都给了林雯雯过去,说:“哎呀咱都活了几百年,而今没了肉身灵芝都是最后一辈子了,我说说你还绷着绝情寡欲个什么劲儿……” “实在不行跟我双修一次,让我试一试你的道心是否依然坚定?”师无尘再次附耳对她。 林雯雯终于转脸,对他一笑,说来吧,说罢在师无尘惊疑的视线中两人起了身,走到了某竹林后去,所有人都直了眼睛,接着果不其然传出来师无尘悲痛的嘶声。 再出来,师掌门脸上挨了一大红拳头。 巽风暴笑如雷忍住了,表情扭曲地搭上了离火的肩膀,评价说:“小丑。” “你追盆的时候也这样。”离火附耳嘀咕。 “闭嘴,我已经放弃了。”巽风扯动嘴皮说:“百花朵朵开,我要精挑细选、个个摘。不就一个盆儿有什么好嘚瑟的?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照青再回来,道:“说正事,赵东来你们怎么看。登天门而今死伤了好些无辜人修,想必过几日便要传遍天下从而使这里成为众矢之的,皆时,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师无尘:“问天的思虑不无道理,登天门覆灭后地盘还在,免不了有些虎视眈眈的人看上此地灵气,单凭我们育才仙门几个人的战力守不住,小王你怎么看?” “不如我留在这里,直到你们彻底立足。”王启明好心,同时对林业白抬了抬下巴,“你回去继位,好好治理须国,等过了这阵我就回来找你。” 黄三突声:“好啊,我定好好辅佐太子。” 林业白点了点头,暂时想不出别的招来。 - 临别在即,有情人免不了你侬我侬,果然,趁着无人处,我们勾人的闻义父就被林业白压在墙角偷情,嘴皮又亲又碾,像极了挑逗。 “怪了,我心里突突直跳。”两人换气,闻昭捂了捂胸口,回答说:“总觉得此一别让我心里特别不安,总想陪着你。” “都说了要帮师掌门重振山门的。”林业白回答,又搂回了他,用手肘抵着人的腰吻了吻,亲得闻昭眯眼,甚至双腿发软。 “对了,对了。”好一阵,闻昭猛推开了林业白,突声:“你,想立生祠吗?就像我以前的月老庙那样,可以积香火,攒功德,从而让你的法力更多,更强。” “我不喜欢,我觉得我不配。”他这话说得淡声,闻昭露出迷茫费解来,又听到林业白道:“你看看我,凡人一个,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建神相什么的那都是大人物,得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才配,才值得。” 林业白跟他额心相对,回答:“抱歉,岁岁,可能是我太瞎讲究了。我以为神相啊庙宇啊什么的,都是那类‘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的圣人,所以我说我不配。” 闻昭浑身一震,感觉被狠狠拧了下心口,然后莫名湿了眼睛,那种眼神像是属于男人之间的欣赏,更像是对他灵魂竟如此熠熠生辉的敬佩。 曾经的上天庭,都以建造神相庙宇为荣,甚至攀比谁的更大更奢侈为乐……而你,这位小王帝星,竟然还会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会难过,会讨厌你这种一根筋又固执己见的神人。”话虽如此,闻昭还是用力地抱住了他,把脸埋他怀里像极了真正的安心,他说:“你才是,真正的,有神性的人。而我,却反过来了。” “我才是配不上你。”启明星君如是说。 第105章 次日,林业白回去了,而闻昭也就在登天门住下,帮老朋友们重建家园,同时也丝毫没有架子,可劲干劳差,还帮须国派来的砖瓦泥工匠们打杂。 林照青也跟着林业白回去了,这几日濯尘缨尘暂时和好,哥妹俩无可奈何,倒是成了师无尘育才仙门的门人。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启明星君?”看闻昭忙前忙后,震雷不知打哪儿来抱着个大西瓜正在吃。 宝瑗跟她一起用勺子舀着,说:“是啊,启明星君就是太听王老头跟赵东来的话了,他人其实没多坏,反而有时候呆头呆脑。” “当初他是神仙,还是我们上天庭的左使,是名副其实的人上人,小王帝星说得对,他就是个典型的仙二代。”师无尘回答说:“我也不算嫉妒他吧。就是觉得让他这种缺乏判断力和见识远见的人得到那么多优待,不公平,也不合适。” “什么意思?”震雷眨眼问他。 “一个地位身份都远远优渥凡人的存在,他若想做恶,要比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容易得多。”师无尘看去了忙前忙后的王启明,评价:“他是不坏,但是不够好。得到得越多,反而应该更谨言慎行,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伤害到那些不如他的人。” 哪怕,老剑现在已经彻底被小王帝君给教化了,但温室里的善良,就是不够值钱。 很显然,他就是剑,也太像一把剑了,操持这把剑的人是什么样子,那么他就是什么样子。 曾经跟着赵东来难免沾染了些杀戮薄情,现而今跟着小王帝星又变得和煦又温柔。 “我们的启明星君显然就是这样的,或许他当初只干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坏事,但作为上天庭贵子,那影响可就太恶劣了。” 宝瑗又吃了口西瓜,点了点头说:“我想啊,他还是幸运的,当初杀的是陈年年,若是换作东华帝君什么的,想必启明星君下场比敖烨还要惨得多多了。” 第141章 震雷:“小王喜欢他嘛,最主要的是好看,还对自己百依百顺,也就拿得出手带得出去——信我,男人都是那个尿性,尤其强势的男人就喜欢柔点的,像我们女人喜欢带漂亮头饰一个道理。” “啧啧,不愧是我们雷姐。”师无尘眯眼,然后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表情抽搐心说:难不成自己拿不下林雯雯就是因为不够强势……? 宝瑗显然看出了他的郁闷,开始哎呀哎呀道:“有些人啊,就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要我说,就算当了那个被女人抱在怀里嘤嘤嘤的的小娇夫又有什么好羞涩的?人家启明星君都放得下身段跟小王……” “闭嘴,盆儿我忍你很久了,在下地界那阵就天天跟我唱反调,当初没有我你要么是盆儿精要么是孟婆,要不是当年我提携了你,你能有今天?!”师无尘顿时风度全无,看得老姐姐震雷接过了宝瑗手里的西瓜,好方便她跟师无尘吵架。 宝瑗:“没我你早被赵东来算计死了!当初你把我从盆变成人不也是为了监视他!” “那你现在又什么资格跟你爹唱反调?”师无尘哼声笑了,一对上她,甚至君子伪装都演不下去了。 ——他于宝瑗从未缔结过任何亲密关系,但心里却还是计较的,自己于她不算亲爹,但也有师徒之情、提携之恩。 死丫头越大越越难管教了! 宝瑗于是哼哼干笑,拎起震雷手上的西瓜往他脸上猛地砸去:“好的干爹,女儿请你吃西瓜,又香又甜。” 师无尘一僵,脸上西瓜掉下来青筋暴跳,而宝瑗已经拉着震雷哈哈哈笑着跑开了。 - 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上午,闻昭擦了擦汗,发现育才仙门的他们都不来帮忙,就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到处搬东西打扫卫生。 他想融进他们的小团体,却发现根本没办法,他们几个人的耍诨打趣根本不欢迎自己,自己显得很是多余。 那头的巽风跟离火正在扎秋千,还招呼宝瑗跟震雷两个妹子来玩儿,看得监工师无尘一个劲摇头说真是四个棒槌。 闻昭累了,正坐石墩上看他们,有点羡慕。想也是,当初在上天庭时自己就是属于跟问天东华墨文混的那类,什么仙娥,什么孟婆甚至都不敢跟他这个地位高高在上的左使说话,都以为他很高冷。 他正郁闷地扯了根狗尾巴撕着玩儿,却见眼前递来半个小西瓜,来自师无尘,他也掸了掸地面的灰坐下,说:“吃吗?” “谢谢你。”闻昭接过,然后愣愣地说:“你有勺子吗?我这样不方便吃。” 师无尘无语至极,用行动告诉了他,西瓜可以扳开直接啃,然后好笑至极道:“你真的是投错了男胎,矫情小气得厉害。” 说起来,师无尘的长相才是阴柔矫情挂的,可惜没王启明的好命,他才是真男人的路子。 “打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姓啥。”闻昭说着,然后也像他那样直接掰西瓜直接啃。 两两正吃着西瓜,闻昭突声问:“为什么不划成一小瓣?”然后看着别人也是各自吃着半个于是闭了嘴。 师无尘意味深长瞟了他一眼说:“我用了半辈子,才能跟你在一块坐在这里吃西瓜。” “所以这就是你讨厌我的理由?”闻昭没抬头,但是心知肚明他的心思,虽然也认识,但他跟师无尘实则真是非常不熟,曾经搭过话都对自己爱搭不理。 “没有吧,下地界百年,也就启明星君往我那穷旮旯地儿跑,虽然是为了上天庭业务什么的,但姑且也有人陪我说说话不是。” 师无尘又突声感慨道:“星宿门里出来的,太白、问天、东华……其实就你一直待我如初,因为他们几个骨子里都看不起我,后来上天庭成立后更是下意识高高在上,我这个文不厉害,武也不够强的人,夹在你们中间哈哈哈,有时候真的很辛苦。” 闻昭突心间一酸,他缓了好阵子才说:“我爹,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他告诉我还是有很多遗憾的……” “无所谓了,我其实是最不像你们几个的。”师无尘回答:“没人在乎我,那我就在乎我自己,我对星宿门也没什么多深的感情哈哈哈,反正你们的恩怨情仇也从来跟我没关系。” 闻昭看去他,总觉得他说的是反话,无措,又难过。 说着,师掌门起了身,然后过去找了育才仙门的四个小傻子们,道:“谁扎的秋千?拆了!别人都在帮忙你们在干什么?!宝瑗尤其是你笑什么笑?还有巽风把你的手给我从她肩膀上拿开!” 也好吧,闻昭笑了笑,毕竟师掌门现在身边也有很多的新朋友。 - 林业白策马回京,由林照青开路,还有他们儿时的玩伴黄三一道随行闲聊。 林照青伤病才愈,在马背上抖落快了还会呼吸急促,脸白,看得林业白皱眉问:“姐,你究竟为什么会中紫气,你应该不会不懂……” 林照青摇了摇头。 还能因为什么?念头不通达呗,禅心寺后,亲自帮赵东来的伤包扎伤口,哪怕是见他因为诡气而疯魔也陪伴左右,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老赵还是不死心,非要跟小伙子你决一死战,并且还口口声声说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起来,林雯雯当然会共情赵东来,他俩从那次悬崖起就挂钩了,而后虽各奔前途,但性格、出身、人生经历、甚至地位,都是像之又像的。 赵东来见过林雯雯唯一的柔软,而林雯雯也参与过他的软肋他的精彩,他俩的故事就像永远没有重叠的平衡线。 甚至如今,赵东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让林雯雯再也看不见,也看不清他。 而后,她坚定地回答说:“过去了,真的,姐也算是彻底了了心魔。” 黄三目睹着她的伤怀,竟怪笑了声,道:“还以为青姐这种,想必是世间绝没有男子可入你的法眼的,却不想竟还是……” “三儿,你错了,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挑。”林照青对他笑笑,却对上了他变化很大的脸,问道:“嘶……你怎么变了个相似的,你,修行了?” 黄三摸了摸自己鼻子,眼珠子一转,又道:“是,哈哈我而今是觉醒了、灵根,对,现而今我也跟你们一样了,真好。” “等等,是这里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回须国的路,三儿,你指的路你过了瞧瞧?”林业白走在最前面吁声,他抽出腰侧的剑扒拉了一下眼前的枯枝,竟远远地听见了流水滔滔般的江浪波涛。 “其实,青姐,二哥……”黄三突然下马,开始拍了拍自己那匹马,像是酝酿情绪,说:“我打小就知道你俩不是一般人,尤其是你林二哥,虽然村里的人都说你是个瘟神,但我不这么觉得,真的,至少说在那个村里我觉得你俩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林照青皱眉看着他,同时策马凑去了林业白身边,附耳对他:“有点怪,我觉得黄三儿变了,气息上甚至有点……像妖兽。” “为啥?”林业白还不太明白。 黄三低了低头,显得失落,猛地抬头吼声:“可是!!为什么林二哥你一下子就偷梁换柱成了须国的太子?啊?!” 林业白啧声,表情别扭,正想着反驳他,黄三却又猛踹了林照青的马一脚,怒声:“他妈的就凭你有个好脸好屁股!” 林照青没反应过来,骑着的马当即被他这一踹给惊了,带着她就破出这片枯枝林冲了出去,她猛跳下想自救,都被旁边的树杈扇得睁不开眼睛。 而后,她便听着窸窸窣窣的虫爬声,同时见着丛林间爬来模模糊糊的白泥球,竟然是——婆息。 林照青震惊看去,黄三勾唇笑得怪诞,他吹了个口哨,说:“林二哥,你救过我,我把你当兄弟,可是你怎么能抛弃我呢?” “你他妈干什么?!”林业白想去拉他姐起来,却因为是个小坡还有很多枯树杈拦着,过不去,而林照青则卡在中间不能动,那些婆息爬了过来浑身淌着恶臭的粘液。 变了,黄三变了,这些婆息也变了。 黄三:“这样吧,你回来,你废了自己的灵根,然后你放弃须国之主的身份,我们回村,那么我们还可以当好兄弟。” “你他妈谁?!”林业白咆哮,同时挥剑砍去那些树杈要救林照青起来,却见着,那些婆息竟爬上了他姐咬过去,甚至——能一口口撕下皮肉吃掉她那种。 而林照青本就伤病初愈,又被那些婆息的粘液给麻痹了,她几乎是神智清醒地察觉自己浑身发麻,连带着舌头也口齿不清起来,就连自己被婆息啃咬下血肉蚕食骨髓也不怎么疼痛。 “住手!黄三你他妈干了什么?!”林业白撕心裂肺,同时被黄三以更大的力气给拽了回来说:“林二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是,当初在长生天里,被太白星君斩杀的那个大婆息,我记挂着你的恩惠,老天有眼,这才让我转世投胎成人的啊。”黄三嗓音冰冷,同时幻化出的灵气也变成了可以麻痹人的粘液,缠上了他的林二哥。 第142章 说起来,他这只妖兽的修为,甚至还超过五千年,而今当了人简直更是一日千里。 林业白背脊发凉,脖子艰难扭动看去他,似乎在这样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双黑漆漆但明亮又泪汪汪的可怜眼睛。 而今却满是憎恨,黄三轻声说:“就在刚才,那个赵什么把一只面具给拍到了我脸上,我一下子就全部都想起来了,原来我上辈子是妖,而且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哇,你真是,一个,怎么说呢。” “受到天道庇佑的人。” 林业白随着他这话仿佛胸口被猛捶。 黄三嘶声,带着恨意和嫉恨,他只挑眉那群婆息就听之任之,像是感应那般继续啃吃林照青,林业白青筋暴起眼眶泛红,带着颤抖说:“放了我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几个打小一起长大,姐姐一向照顾你怜惜你,你为什么……” 那个粘液他努力了,没办法,他现在浑身发麻提不起任何力气,只能看着他姐姐。 而林照青没有惨叫,也像是全身麻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里惨叫的诡异声音来,就连露出的恐惧表情也显得缓慢而狰狞。 林业白眼睁睁看着,泪流满面,无能为力,感觉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绝望过。 “就是因为这个!”黄三又将林业白给提了起来,带着他往那头的江浪飞去,凌空驻足后,林业白往下一看,才发现这里是修罗海,而附近是他们才把凶兽关进去的镇魔塔。 林业白还挂念着姐姐,想喊她,舌头都不听话,也是只嗯呜嗯呜地发出的怪声来。 黄三欣赏着这样的他,流着口水,表情诡异,也说不出人话来,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才像极了真正的婆息,那种怪物,只配任人宰割、只配被斩杀、只配被当作灵宠的存在。 “林二哥啊林二哥,因为我发现,我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像你们一样。——我生下来就是婆息,甚至最可笑的是,我的前半辈子都是为了你而活的,我甚至还,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驴一样被你骑。” “哦,我懂了。”黄三的眼神带着冷漠说:“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报答你而存在的,哈哈哈哈……所以我说,老天偏心你啊。” “不过没事。”黄三带着又愉悦又放弃的浅笑,说:“很快,你就会又变成个凡人了,因为我让要你尝尝我曾经的下作滋味。” 黄三当机立断,捞起一只在修罗海上漂浮的棺木,打开,把林业白给塞了进去再扣上封印,他说:“别怕,林二哥,镇魔塔跟禅心寺相生相克,你就在这里面待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啥的,然后……” “你就会被镇魔塔还有修罗海所带着的怨气魔气给炼化成血水。”黄三的嗓音淡去,说:“祝你好运,林二哥,早点死哦。” 林业白还是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感觉到自己待的这个棺材掉下了海面,然后飘零在面上沉浮着。 甚至听着黄三的笑声也渐行渐远。 - 林照青没再被黄三守着,她赤红着眼睛,几乎是燃烧着自己毕生修为那般,终于在被啃烂了半张脸两只腿后,突破了粘液的麻痹效果,回头看去,膝盖下只剩白骨。 好痛,痛得她几乎想死。 连再御剑飞行都没有力气,现而今上天庭的通灵阵也没了,她还要想办法找人去救老弟林业白。 林照青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她只好将全身的灵气都灌注到了手臂去,然后爬,没有她没有腿了,只能爬,她爬到了修罗海边想喊林业白,一声又一声,没有回应。 她想去找,但她不知道林业白在哪里,同时她可悲地发现修罗海上棺材很多,如果老弟被关在里头的话,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一个个撬开去看。 于是林照青又忍着痛,打算爬回去骑马回登天门,她艰难上去,然后策马奔腾几乎是极速,甚至那匹马在害怕她浑身残烂的血腥味,跑得害她几乎快把胃给吐出来。 路上行人纷纷,他们只见着个恐怖的女子,半脸白骨,双腿残缺,骑马奔腾而过甚至浑身滴血,一身青衣染红而又凄美。 画面诡丽,无人敢拦,也无人相助。 终于,到了登天门,还有一段长阶。林照青打算就策马上去,但可惜这马已经不愿意了,甚至就在半途上把她给摇了下来。 林照青视线模糊了,脑子也随着一摔给眼冒金光,圈圈发黑,她撕心裂肺地吼道:“林业白——!!” 然后继续艰难爬动,想上去告诉他们快去找林业白,一边爬,一边吼着老弟的名字,同时,宛如走马观花一般,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她跟林业白一起爬树,下湖抓鱼,背书打架,共渡了一段很美好的年少时光。死小子,争强好胜,什么都爱跟自己较劲儿。 最初的最初,也是她答应了启明星君的恳求,去帮他,这个一不留神背上业障的后生——就连名字也是她用法力操纵爹娘取的。 她当了几百年的神,甚至后来当烦了,想重新当人感受为人的亲情……想不到,竟然如此地刻骨铭心。 林照青眨了眨眼,终于看到了匆匆而来面带愁思的熟人们,她被师无尘给搂起,但她已经分不清了。 “去救林业白……” 林照青乏累至极,轻声:“还有,把我埋在有花的地方……谢谢了。” 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106章 九离紫火篮里,装着林照青的魂魄,但可惜现而今已没有肉身灵芝让她醒来,也没有至亲骨肉的人血可供她重新复活。 她安静地睡着,若是在七天内找不到林业白,那么就只能永远地消失,且不知轮回。 闻昭没有激动,按理说以前的他应该会暴起去找林业白,但因为师无尘、甚至连带着他们育才仙门的所有人都很冷静,所以他也显得淡定。 压抑而又静谧的氛围萦绕在登天门。 师无尘孤身一人去葬了林照青的尸体,就在后山的梨花下,他浑身还染着血污,回来对上了宝瑗泪眼汪汪的眼眶,轻声:“别难过,没事儿,有空就去看看她。” “是婆息干的,修为很恐怖。”师无尘定声,“从未见过功力如此之深厚的婆息。” 闻昭怔怔地,肉眼可见搭在膝盖上的手轻微发抖,问:“婆息……不是我他俩养的灵宠吗?” “是啊,婆息一向温顺,甚至也只吃灵芝,这种小怪怎么会伤人呢?”震雷疑声,道:“莫不是婆息被什么操纵了……” “哦!”离火一砸手掌说:“只怕是,我们的东华帝君……我是说,前个在登天门他不就拿出来了好多婆息面具嘛?” 闻昭皱眉,几乎是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 他一字一顿:“那我就,杀了他!”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林业白。”师无尘提出,同时没说完后半句话,魂魄完整,九离紫火篮可以再生一个林照青出来,可那就需要至亲林业白奉献他的寿命精血。 只有七日的时间。 林业白要赶时间寻到,且要他心甘情愿去救姐姐,最重要的是,那门法术只有王玄机知道,他已经死了。 希望渺茫,几乎等同于没有。 甚至林照青闭眼时,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林业白具体在哪里,普天之下,如何去寻。 师无尘看着闻昭,知道他的跃跃欲试,也明白他的无从下手,而自己这个时候作为主心骨,却迟迟不敢第一时间拍板做决定。 “这样吧,我们四个去须国的路上找找。”巽风提议,示意自己愿意当这个小队长,领着离火宝瑗震雷几个一块儿去找。 “万一咱们遇上了赵东来……”震雷苦笑,一向谨慎而又打辅助的她其实并不想。 “我要去!”宝瑗提高音量,眼底带泪道:“问天帝君对赵东来可谓是仁至义尽,他半点不顾念旧情,我们又为什么要再三.退让?杀了他替问天帝君报仇!” 师无尘:“宝瑗,不要因为我们跟他朝夕相处过,你就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当初他以鬼身躲在下地界,难道你以为他是因为喜欢跟我们相处吗?他是迫不得已。” “我陪着他们四个,胜率应该大一点。”闻昭几乎是想站起来拔腿就飞出去的架势。 “登天门离不开你。”师无尘的眼神变得不再和煦,他微笑,并且掏出了个传音贝壳出来说:“这是龙族最近卖的传音贝壳,我买了很多个,很是好用,完全可以代替我们当年的上天庭通灵阵,也不需要口令。” “你们四个人手一个拿着,分头行动,有什么发现立马告诉启明星君别让他等急了。” 师无尘挥袖递给他们四个,同时还示范了一下,说:“使用也很简单,都会吧?” 几人点头,说罢便各自颔首,飞起就走。 - 闻昭见机也想跟上去却被师无尘喊住道:“王启明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若是小王帝星真死了那你又会怎么办啊?” 第143章 殉情吗?呵呵,师无尘想起那副画面,就觉得无比可笑。为了爱情而要死要活什么的,在他眼里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蠢才。 “你什么意思?”闻昭猛回头,却见他起身过来,摊开手掌浮现出些许粘稠液体来,解释:“你不会吓得哭鼻子吧?” 闻昭横眉怒声:“你到底要说什么?” 师无尘终于道:“没。我只是想告诉你,婆息本来不是吃素的,而是吃肉的,不然,你猜猜它们为什么长得有点像小婴儿?” 闻昭瞳孔颤抖,像是有些费解不懂。 “你的世界想必都是真善美的,你当然不懂。”师无尘说:“甚至小王帝星也不懂。” “我告诉你们吧,婆息原本就是一种虫,吃肉谋生的,当初东华帝君在打长生天的时候发现了这种恶心玩意,发觉它们很奇怪,什么都能吃,吃得越好甚至法力越强,泥乎乎的身体越大长的眼睛越大,就说明这只婆息活得越久,修为越深厚。” “但是,这些都不是婆息被厌恶的真正原因。” “婆息甚至会吃自己的同类,什么妈妈,爸爸,姐姐,弟弟,孩子,反正只要饿极了什么都吃,而且越吃长得越像人形,越像人越聪明,甚至可以完全变得像人。” 师无尘:“东华帝君那个时候就觉得,这种怪物太可怕了,不能存在,日后势必会成为比龙族还要具有威胁力的存在,于是他从此也吩咐我们,见到婆息一次就杀一次,在卷宗文案里让史官写它是怪物。” 闻昭说:“你是说,龙族好歹懂伦理、知人情,但是婆息这种,根本就没办法教化。” 师无尘斜眼眯着他,吐槽不已,其实你家小王确实算好人,但也真的滥好人,满天下的穷苦不去,反而偏偏搂着个怪物婆息爱死爱活,反而还被自家灵宠给背刺了。 换而言之,又何尝不是识怪不清呢。 综上所述,善良可以,但要看值得不值得,要看到底对谁好。 有些狗就算喂了再多的肉包子也养不熟,前有农夫与蛇,现而今有了你小王与婆息,传出去都会觉得是个笑话吧,啧啧。 “对,畜牲就是畜牲,哪怕长了人的壳子,也没办法像人一样。”师无尘又找补解释说:“当然我是指婆息,你看看万剑一就懂了,他对自个养的婆息难道又不好吗?” “斗米恩,升米仇啊。”师无尘意味深长,眼底带着凉薄无奈,道:“我都能猜到这只杀了他们姐弟俩的婆息是怎么来的了……” 闻昭点头,然后又顿悟,“你知道他们姐弟俩不是被赵东来杀的,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让他们四个去找……” 师无尘不甚在意地抿了口茶,说:“赵东来残血,我让他们四个去试试看又如何?” “啧,瞎担心,又不一定真撞上,打不过他们会跑的,我当了育才仙门这么久的掌门,还不知道他们四个的尿性么?” 闻昭哦了声,表情显得后怕而又尴尬。 “哦,我懂了。”师无尘放下了手里的盏,“你以为我会像你爹又或者赵东来那样,利用他们四个,故意让他们送死?” “我、我没有,你别误会。”闻昭摇头。 “等着消息吧,他们四个会传音回来的。” 师无尘话音未落,闻昭已一踏飞了出去,还喃喃嘀咕了句:“难怪问天讨厌你,废话真的好多还很爹味儿,浪费我时间。” 这个不受教的老年剑。 “你他娘的……算了,懒得管你!”师无尘嘴角一抽,差点掐碎手里的瓷杯,他发觉自己怎么再努力凹架子也没有领导力啊。 - 天际略过四道彩光。 赵东来眼睁睁看着,觉得熟悉,觉得危险,于是捂着胸口的剧痛当即就狂奔不止,他不是不想飞,而是刚才遇上了个比纸白的人形怪物,被他的粘液也缠上了一瞬,所以只能跑。 “我们好像找到赵东来了,掌门。”宝瑗眼睛最尖,当即用传音贝壳通知了师无尘。 师无尘勾唇,神色复杂,说不清楚是悲伤、还是恨意,说起来,他对这个共处近百年的老朋友,姑且也算是有点感情。 赵东来,多么顺遂,多么让师无尘艳羡,喜欢的龙为他背叛家族,甚至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对他另眼相待,后来,他还当了高高在上的帝君,一路繁花似锦,好不尊荣惬意。 而师无尘,问知星君,多年起起伏伏,从上天庭到下地界,从下地界又回到了上天庭,然后突然所有奋斗的一切就都没了,就因为月老死了,鬼王一不留神毁灭了三界…… 那天,天塌地陷,师无尘出门去看,觉得好漂亮,好恢宏,他像无数芸芸众生那样,放下手里的公务看着突如其来的灾难,无能为力,然后他听到了起因经过。 他两个神经病。 师无尘明白的,操,哥们我又白干了。 天地骤变,万剑一碎了天演机那天,像极了赵东来当初开辟三界那天,大同小异,威风凛凛,他们俩都是牛人,是被命运锤炼的主角,是擦过这个时代耀眼的明星。 师无尘真的很羡慕他们。男人的愿望就是像他们那样,改天换地,名垂青史,可师无尘明白,自己从来就是个小人物。 星宿门出卷王,甚至师无尘比林雯雯还早拜入王玄机门下,可从来是不被看好的那个,明明自己也很努力认真啊。 可能这就是命吧。 有些人庸庸碌碌,终其一生不得所求,又或者百般努力后,却还是无所作为……可有些人无心之失,却走上了一条令观众艳羡的精彩绝伦之路。 就像赵东来,哈哈……师无尘真是羡慕他,知不知道你当初憎恨的紫气,是我多少年都求而不得的机遇? 如果可以,那么,现在的帝君就不是你。能被林雯雯高看一眼的人,就会是我。 师无尘带着这样的心情,拿出传音贝壳,却又对着闻昭单独告诉:“他们四个说发现线索了,林业白就在修罗海附近,你快去看看吧。” “哦,好,谢谢你了。”闻昭当即飞了去。 师无尘摩挲着指甲里残余的泥土,早在埋林照青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她身上残留着的是,来自修罗海旁边的泥土。 他当了下地界百年鬼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所以他一早就知道,林业白必然在修罗海附近,而现在才说,就是为了把启明星给支开,别来干涉自己计划杀赵东来。 至于林雯雯还能不能复活,听天由命。 就看林业白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别了。”师无尘笑了笑,他懂问天,这个女人很自以为是,她觉得她已经彻底看透了长生。 当过帝君,什么滋味都尝过了,活得太久也日渐变得麻木而乏累,她这次化凡入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心,她想去触碰到真正的六道轮回,彻底超脱世外。 可能是飘渺,虚无,混沌……总之,问天帝君睡着了,可能是不愿意再醒过来的。 那么现在,赵东来,就是只剩下你跟我们育才仙门的博弈了。 师无尘拂袖一挥,坐上了蒲团开始碾茶,动作慢条斯理地,同时又跟宝瑗沟通着:“你们在哪里?赵东来伤势如何?” “他往了长生天去,呵呵,不会他现在都还以为龙族会对自己抱以恻隐之心吧?”宝瑗的嗓音显得冷而无情,是了,她年纪小,又一直被当时的鬼王要求监视药不行。 他们四个都跟东华帝君没有感情可言。 杀起来也没什么负罪感。 “他中了什么法术,像是连飞都不行了。”巽风提醒说。 “尽量杀他,不成的话自己别受伤。”师无尘烧着水,那只小火炉红得发光。 “师掌门,你跟他……”震雷冒了一句。 “林雯雯之死,赵东来算半个推手。”师无尘答:“我不恨他,还能恨谁呢?” “哈哈哈他就是爱而不得嫉妒赵东来。”巽风当然懂啦,师无尘喜欢林雯雯嘛。 离火也嘀咕:“师掌门,我说你真的是自找的,问题是赵东来又从来没有跟林雯雯在一起过……” “这不是更值得嫉妒了吗?”宝瑗突声:“师掌门输给了一个连情敌都算不上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赵东来恋龙癖。” 师无尘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生气,说:“那你们还不赶快帮掌门出了这口恶气?” “得嘞掌门~”四个人异口同声。 第107章 数道光雨混合着迥异的法术暴泄而下。 赵东来飞速疾跑,左避右闪,堪堪躲开,胸口愈发地疼痛,血腥味也一直堵在喉咙里,甚至想运功,都克服不了浑身上下的麻痹。 那个人型妖怪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还在追他! 赵东来咬牙瞥视,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众数虫爬怪声,他蹬地踩枝一瞬,回头看去——婆息。 他当即冷笑一声,自己曾炼化过成百上万只婆息,天谴! 第144章 这个动作让他慢了一拍,当即,头上四个的法术攻击又轰了下来,风中夹杂着雷电,还有烫人的高温,几乎伤得他皮开肉绽,更没机会去反抗。 一是他的不正宗诡气;二是他中了婆息的粘液浑身发麻;三是,也是最重要的是,他目前所待的这个身体并不欢迎他。 来自他杀害的顾怀民,真正的恭亲王。 也就是说,赵东来作为鬼,是杀了顾怀民再夺舍了人家的存在,也就是活死人。 从赵东来用这幅身体的第一天起,就感受到了滔天的怨气源源不断,根本没有对他的修行起到任何帮助,反而还混合着原主惨死的血气,而让自己愈发魔怔。 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东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好生气,简直被人按着暴打,还是他所瞧不起的四个棒槌,哪怕是他当年没有紫气时也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婆息的怪脸扑来,正疑问赵东来为什么不动了,却见他往后一倒,手上几滴血珠,迅速地变成血针飞刺而来,射向了自己。 黄三躲开,同时口吐人言:“东……华……帝……君……” 这一倒,赵东来就堪堪躲来上头飞来的火球,转而全部砸到了那只怪物婆息身上去,他听到它发出痛苦咆哮的嘶吼声。 风火雷盆下了来,分别脚尖点绿叶立在树杈上,姿态各异。 巽风:“不愧是老祖级别的人物,真能活,打死我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跟东华帝君干架的一天。” 离火:“赢了他就是你人生高光,试试?” 震雷:“你们谁先上,别怕呀,我给哥几个弹首曲子助助兴如何?” 宝瑗:“掌门,局势有变,多了个白泥巴大怪物,我感觉我们四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它。” “婆息?”师无尘揉了揉眉心,“那个婆息是不是在打赵东来?如此的话,那你们就都别引火了,去撺掇那个婆息去杀赵东来,你们不要正面对抗,各自保护好自己。” 说罢,四人齐齐围攻而来,赵东来苦笑一声,为了克服粘液的麻痹功能,他忽地掏出柄小刀来往自己小腹猛划下,血腥而又鲜艳的血液淌出甚至像一条河。 他将自己的血炼成了法器,而今,只能通过这种自残的方式去搏出生路来。 果然,那些淌出来的血顿时活了,其中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紫气黑丝和红雾,下一秒,化作了如同柱形怪物那般一分为五,向那个棒槌杀去,同时抵御住了婆息。 黄三察觉,自己居然打不过,甚至,那些受自己操纵的小婆息也被吸得干瘪,快变成了僵尸。 他当即低低一声,白得发青带紫的皮肤,分泌出了粘液来,浑身上下睁开了眼睛,看起来恶寒无比。 结果不巧,他被血气给包裹了进去。 竟然一动不动陷入安静了。 这头,风火雷盆四人当即被赵东来擒住,挣扎不得,身上闪动着彩色闪光,但很是无奈,在血气紫气诡气怨气结合而成的功法下,他们几个根本毫无抵抗力之力。 赵东来脸白如纸,带着阴鸷又狠毒的笑,他指尖一挑,将宝瑗手里的传音贝壳接过来,说:“师无尘,别来无恙啊。” 那头师无尘当即一个弹起,背脊发凉。 紧接着,他听到了什么在拧动,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宝瑗在艰难而又害怕的吃痛呻.吟声,她说:“……额……救我……掌门……救……” “我与你也算无冤无仇,师无尘。”赵东来呼吸剧烈,看起来愈发病弱,他像是很受伤那样说:“我也知道,你喜欢林雯雯而不得,可是你怎么能把她不喜欢你,而赖在我头上呢?” “你要干什么赵……!”师无尘话音未落,他听到了离火的尖声嘶喊,伴随着咔嚓一声仿佛是脖子扭断的声音。 巽风撕心裂肺地嗓音响起:“离火!!!” 离火死了,赵东来面沉如水,收回了那只作爪的手,他甚至不作解释,自顾自拍了拍手,道:“下地界几百年里,我与问知师兄也算是相见恨晚,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天下风云,你我总是无话不谈,我从来很感谢你在我跟王玄机撕破脸陨落后,收留我当个判官鬼差。” “可是同时……”赵东来目光森寒,看去了宝瑗那个盆儿,“你忌惮我,防备我,监视我,甚至不惜耗费百年修为栽培一只对你死心塌地的狗,只是为了分权,打压我。” 宝瑗随着他的视线转来,吓得眼眶转泪,同时感受到把自己绑着的血色肉蔓缠得更紧,几乎把自己捏成人肉干,连喊痛都没办法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赵东来你放过他们!我求求你!”师无尘的嗓音显得无助,“真的!我求你了你放过他们等我!我马上就来!我给你磕头,给你下跪,给你当牛做马……” 赵东来听到这样的话笑了,笑得很假。 “下地界百年啊,我真的活得生不如死。” 然后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一个,他眯了眯眼睛,一根血绳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震雷身后,噗呲捅穿而过。 在震雷麻木而又空洞的视线里,抽出了她的脊梁骨,像曾经对敖烨那样,巽风和宝瑗都随着她这样的惨状而吓得六神无主,泪流满面。 “赵东来!!我求求你了!!”师无尘在那头声嘶力竭,同时传出呼呼地萧条风声。 震雷闭上了眼睛,同时随着背脊的离开,而变回成了琵琶,再也弹不出任何妙音。 赵东来继续杀人,他突然松开了巽风,将传音贝壳递过去,然后一脚踩在他的头上用力狠狠地踩跺,让他凄惨而又痛苦的嘶吼,伴随着头骨咔嚓的碎裂声通过传音过去。 “啊啊啊啊啊——”巽风的嗓音戛然而止。 师无尘听得一清二楚,在那边突然陷入安静,他心神疲惫,泪流满面,原本打算去救下他们四个的打算,当即,调转去了修罗海找启明星君跟小王帝星。 “宝瑗,你的干女儿。”赵东来嗓音冰冷,说:“长得可真漂亮,我想想,把她的皮给剥下来做成人皮灯笼如何?” 师无尘一言不发,赤红着眼睛,几乎是头脑发麻,发了狠地加速飞往修罗海,然后他听见了宝瑗咳嗽又带着哭腔的嗓音。 “救我……掌门救我……啊!不要!赵东来算我求你……你直接杀了我吧……求你。” 师无尘泪流满面,捏着传音贝壳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赵东来在干什么,剥皮是需要脱掉人衣服的,他用这种方式羞辱小姑娘,同时也借机精神折磨自己。 不久,修罗海到了,他远远地就看到闻昭正半截身子跑在水里,一身月白的衣裳浸在深而汹涌的海浪里。 闻昭也很难过,也是眼中含泪,一个个地去开海面上漂浮的棺材,同时一声声紧张地去喊着林业白的名字。 “王启明……”师无尘开口,却发现嗓音嘶哑,连呼吸都带着哭腔,闻昭回了回头,也是眨了眨眼泪汪汪的,他问怎么了? 师无尘像个小孩那样似的,蹒跚着跑去淌了修罗海,想把传音贝壳给他听,让他彻底认清现实赵东来是个什么货色。 闻昭还想拒绝,因为他感觉马上就能找到林业白了,但是师无尘已经摔进了修罗海里,那只传音贝壳也漂浮起来游到了他面前。 里头宝瑗羞辱而又绝望的吼叫声传出来。 还有赵东来杀疯了的低笑声。 闻昭接过,含泪的眼当即一变,他自嘲一笑,吼声:“赵东来你还是不是人?!!” 他浑身罡气暴起,那只传音贝壳也被震碎了,闻昭横眉冷对,一手提抓起了师无尘的胳膊,当机立断带他飞驰报仇而去。 海水飘零,很快没了人声,独留林业白就在附近的一只漆黑棺材里,忍受着来自镇魔塔里的魔气,痛不欲生,由佛法强撑。 他听到了全程,落下泪来。 闻昭几乎是几个呼吸间杀到了赵东来所在的地方,到了,遍地血腥狼藉,不止是活蹦乱跳的风火雷,就连宝瑗也已经变成了个血色尸身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人皮,就那么被捏在赵东来手上,被他当作干净的帕子,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手。 闻昭甚至没有开口,没有质问,没有惊讶,当即暴起手上幻化出一柄冰剑,同时另外一只手挥掌而去炸出烈烈火球。 赵东来也并不惊讶,只是那些血色肉蔓下意识保护了他挡下,法术碎后,他突声:“我听说林雯雯死了,谁干的?” “你还在乎吗?”闻昭将剑划下,向他走去,毫不犹豫一剑挥劈而去道:“现在的你究竟还在乎什么?!!” 赵东来头也不抬接住他的冰剑,“你吧,因为也就是你一直一直对我手下留情。” “那你死吧。”闻昭猛地翻转手腕,用力地往他心口捅杀而去,几乎是把冰剑都折断般的力道。 赵东来眼底闪过一丝脆弱,最后又变成了冷笑,释然,无所谓。 第145章 赵东来没有躲,没有防,任由他杀穿自己,而后盯着老剑、还有不远处的师无尘,连续不断从嘴里呕出的艳红血腥来。 师无尘含泪冷笑着,当即也四下去找武器,他竟然找不到,于是只好捡起变成了琵琶的震雷,挥去,一言不发而又悲凉憎恨地砸去了赵东来。 人渐渐地成了肉糊,不再清晰,不再干净,骨肉混合,不再像曾经,随着老友们的推手,故人们的抛弃,他终于也彻底认清了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谢………谢………”赵东来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两个字来,莫名其妙地,大彻大悟地,不作解释地,主动求死地。 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没人会在意他临死之前留下的那滴泪,是否带着悔恨,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绝望,自由。 赵东来终于死了。 他死了后,闻昭才哭,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跟他的过去,那时他还总是带着柔和的笑,真真假假,但总是迎难而上,勇往直前。 “走吧,我们去救你家小王。”师无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了手上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琵琶,他失魂落魄,步履颠簸,像是都忘了替风火雷盆收尸,自顾自地要走。 闻昭回头,看到了他轰然倒地,昏迷了。 启明星君最后成为了那个清道夫,他双手颤抖,召唤出火苗来,把他们全部堆起来,都烧成了一瘫漆黑发臭的烂肉。 这个时候,天边浮现起鱼肚白来,天亮了,那边,林业白所在的方向刺出了晨曦般的光芒。 闻昭背上了师无尘,腾身飞去找他。 没看到一只白色泥团爬出,张嘴吃掉了他们五个的残躯,变成了最后的恶瘤。 黄三笑了起来,笑容诡异而又阴冷,道:“我的林二哥,你还真是命硬啊。” 第108章 好冷,好疼,还好黑。 林业白自从被那个怪物塞进这只棺材后,就一直被魔气怨气所侵扰,佛法与之相克,导致他浑身火辣辣的,又是头晕乏力,又是筋脉尽痛生不如死。 期间,他听到了闻昭来救他,像极了当年闻岁找陈年年那样,淌了过来,一边喊自己年年一边掀棺材。 他的嗓音忽远忽近,明明好几次都近在咫尺了,可却就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着的这个棺材,林业白想喊,想动,但是他根本没办法,只能像尸体那样等待着他的拯救。 结果,就在最近的,几乎闻昭就在旁边说话了,师无尘来了,像是让他去救谁,林业白能从他俩的态度里猜测恐怕是关于赵东来,果然,启明星君当机立断地走了。 林业白好无语,好心酸,他又再次独自一人去面对这该死的寂静,甚至能感受到,浑身上下佛法也在衰弱,像是被那些魔障连带皮肉也啃咬成了肉水。 林业白都想安然等死了…… 恍惚中甚至看到了自己久违的心魔,哦,那时他曾在九转炉里见到过的诡异生物。 身后躺着的棺材突然变宽了,像床,而长得跟林业白一模一样的幻象出现了,他也平躺着,靠在林业白身边,突声说: “你真可怜,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在他那里你永远不是第一位的。” 林业白闭上眼睛,心神疲惫,似乎听到了一滴滴水落下的声音,血水,而那引起圈圈波澜的镜面下边则流淌着金色迷雾。 林业白懂,水滴石穿,那个血水滴破镜面,自己要么死,要么彻底走火入魔。 他的心魔像他一样内敛,连发起疯来都显得平静,“其实你累了,你这个人很能忍,什么淡定啊胸有成竹,你装的,因为你想站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而他们都很强,所以你得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和精力。” “去配他,真的太辛苦了。”心魔说着。 “还有一点,哈哈哈你一直瞒着,那就是你早就想起了有关鬼王万剑一的往事,你知道他为了救下月老而不留神毁天灭地……” “但是你不想承担他犯下的错!” 林业白随着它的话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觉得,关我屁事。你甚至,偶尔会自卑,你以为他喜欢你都是因为前两世,陈年年也好,万剑一也罢,他们俩都做得太好了,你下意识会觉得自己根本就比不过他俩,天呐,你这辈子真的好惨啊。” “凭什么鬼王遭的孽要让你承担啊?”心魔最后终于一针见血,道:“你那么讨好闻昭,不也就是因为你不想当个挖泥巴的,你愿意当太子享受荣华,你也很聪明对那些明争暗斗都了然于胸,但是,你尤其不接受鬼王那辈子的业障……” “林业白?洗清业障,清清白白。”心魔留下一句:“你知道的,自己从来就是万剑一的替身。” 说罢,它消失了。 咔哒一声响起,棺材开了,闻昭终于来救他了,天色灰蒙蒙下落雨,林业白随着禁制解除也终于自由,他想去抱抱老义父,却发现他肩上还抗着个昏迷的师无尘。 他想飞出来,却发现,自己已没了佛法。 没有缺胳膊少腿,但,又变成了凡人。 - 登天门死静冷寂。 他俩找到一间没被毁坏,还勉强住人的厢房,让师无尘躺在隔壁歇下了,再也没有了风火雷盆四个吵吵嚷嚷的嗓音。 因为林业白就在刚才,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四个没了,甚至就连仇人赵东来也由闻昭给打死了。 林业白沉默寡言着,而且又心不在焉着,被闻昭领着去往了后山,看望他被埋在梨花树下的问天姐姐,旁边而九离紫火篮里的她魂魄完整,睡得很安详。 闻昭问你要不要用自己的寿命精血救她? 林业白居然哼笑了声,摇了摇头。 自己都九死一生了都,还舍命去救死人,更可况她还是神仙,这可是问天帝君,谁知道她又是不是不想活,不愿意醒呢。 他才从棺材里出来,又或许是心魔作祟,还可能是姐姐当着他面死了,还有部分儿时好友变婆息背刺自己的原因…… 林业白满目疲惫,心情压抑。 被关一整天,相好明明可以先救自己,却还是顾念旧情去救了别人。 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佛法没了,他又变成了个普通人,而且现而今还是须国太子,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又该如何立足? 林业白好烦,好心累,突然竟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但又转念一想都是命中注定,因为这辈子他的存在又是被一手策划的,不就是为了洗清业障然后功德圆满,最后当帝君么? 其实他愿意,也接受,但从来无所畏惧、敢想敢拼的他,这个时候,竟察觉到自己出现了很多的情绪,畏惧,害怕,自卑。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闻昭看出来了林业白的异样,他脸很臭,想必心情特别不好,但他一时间没什么话去安慰他,他两个人都才经了惨案变故,都是笑不出来的状态。 “好脏。去洗澡吗?”闻昭突声,伸手去拉了拉他的指尖,林业白点了头,被他给拽上了食指领着去后山找水泉沟。 毕竟是曾经的青玉山,还真有,想必启明星君那阵子来得勤快。好眼熟,林业白愣了愣,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荷花池塘。 想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跟他起缘,跟那阵子还是师父的他想起了陈年年,开始了第二世的瓜葛纠缠藕断丝连。 闻昭褪着衣裳,散着头发,在他面前再没有任何羞涩,进了荷花池,回头挤出个笑来看他,问:“一起洗洗吗?” 林业白叹气,摇了摇头说不想,转身刚要走却被闻昭施法给拽上拉下来,他浑身赤着自身后抱上了林业白,说:“我还不知道你,只要生气就闷着不吭声,是不是怪我没第一时间救你害你没了佛法?” 林业白被他摸着,也是头一次发现,老义父居然有如此风骚的一面,当即尬住下腹烧得厉害,但其实不想做,没那个心情。 “我想给你道歉。”闻昭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垂,动作也不安分,像极了用色.诱安慰他,像怕小伙子为着一系列烂事而离开自己。 林业白转脸,眯着眼睛看向他,仍然动人,依旧好看,清纯的脸因为太过淡颜而显得像浓颜,他真要卖起骚来,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 “这可是你说的。” 林业白挑眉,在闻昭丹唇微微轻启的时候去吻住了他,动情至极,也真挚至极,闻昭也配合着,几乎是挺着腰往他身上贴,他们缠绵着,嘴唇只分开一阵,又默契无言贴了上去交换着津液和呼吸。 亲着亲着,闻昭脸上湿润,看去林业白,居然哭了,他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暴露脆弱和懦弱,闻昭被他把着腰拽往怀里一搂,肆意妄为。 “有点疼。”闻昭轻喊了声,但林业白却置若罔闻,用力地抱紧老义父来了好几十下,甚至他还成了那个哭得最凶的人。 “好气人,怎么欺负我的还哭上了。” 第146章 闻昭配合他,脸靠在林业白胸前咬他的锁骨,发丝被搅起的浪花儿给打湿,他俩所在的那块池水作响,连荷花都被动作给踩断了几根。 这里好歹是仙家,都是吸收法力长出的荷花绿叶,很干净,林业白在发泄里痴迷又疯狂地吻着闻昭,看他睫毛颤抖,耳垂通红,浑身战栗得厉害,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荷般的透色粉红。 “我不怪你,就是觉得你最在乎的人不是我。”林业白恼声,又泄欲般用力痴缠闻昭,皮肉之欢。 闻昭蹙眉,闷哼出声,剧烈为难地喘着气,两只手还勾着他的脖子任由水珠流淌,说:“我,我错了嘛。你好凶啊。” “别这么说,我没有怪你。”林业白笑了,很轻很轻,随着他的示弱和讨好心情也好了起来道:“还想不想来,嗯?” “随你便。”闻昭低低地回答,主动献吻。林业白不听他的言语,但偷眯着闻昭的反应,很在乎他的肢体,报复又惩罚性地原谅他。 又是良久,闻昭这才算是道歉成功。 - 两人再回到厢房已经穿戴整齐,师无尘还是没有醒,外头原本请来帮工修缮师门的,也因为下雨而暂时下山休息待工去了。 闻昭:“那个怪物,就是我们以前遇上的大婆息,而且还转世投胎成了人,黄三?” 他一路走,一路被林业白搂着揉腰,明明也表情寡淡,但却像是腿软而脚步笨重蹒跚,林业白则满脸甜蜜带着细微愧疚看着他。 “嗯,说来可笑,黄三这个名字我们村里打小就觉得起得不好,太大了。”林业白说:“你想想啊,三字重新排列就是个上字,黄三,黄上,这不就是皇上吗?” “总觉得冥冥之中,我跟他定有一战。”林业白说着,看起来摇头晃脑万般笃定。 闻昭哼声,皱眉瞪他——瞧瞧这死样儿,刚才还一幅死了老婆的臭脸,一旦哄了他,一旦让他爽了,让他心满意足了就立马嘻嘻哈哈,全然抛之脑后了。 他这种心里有个屁的怨气,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缺心眼,遇到再烦再难的事睡一觉就忘了的傻蛋儿~ “呆瓜你是。”闻昭想着,伸出指尖往他额头上一边,瘪嘴,又变成了笑意说:“还以为你经此大难,好歹大哭大闹不是,结果打一炮就好了,真是,感觉问天帝君白替你死了。” 啊,现在的启明星君是说‘打.炮’都不害羞的人了。 林业白偷偷背地里翻白眼,嘀咕:“你们这群无所不能的神仙想活还不容易?我要是真哭哭啼啼万念俱灰,只怕你又要说我对她念念不忘,一脚踹了我还来不及呢。” 闻昭看他,没听太清。 真是的,林业白都麻了,自己也好死好活几辈子了,不说神仙也算半仙,这点世态炎凉都看不透才真是太过肤浅。 看看人家林雯雯赵东来死时候那股决绝的劲儿,那才是真正的一身孑然、放下红尘了呢。 说起来,林业白也听闻昭说了,他懂,人家林雯雯之死是执念已了,本就是为了心中对凡俗的留恋之情来的,是为了悟道,让她死才是真正成全了她。 而赵东来,那是绝望放弃,颇有一股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失意感,当然他没有刘皇叔的仁爱,只是觉得自己仿佛也触碰到了虚无尽头,想再创辉煌却跟所有人背道而驰,或许是死于幡然悔悟。 他们,都是不合适再存在人世的人了。 林业白还是叹了一叹说:“原以为我会跟赵东来决一死战,结果竟是、好歹一介枭雄死得如此草率,想必这才是上天对他最残忍的惩罚吧。” 闻昭突然沉默,却被林业白意味深长剐了一眼,愤愤道:“老天爷应当还是偏爱他的,让你去送他最后一程,不然落我手里的话……” 他紧了紧拳头,冷笑了声。 闻昭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熟悉,像极了师无尘来找自己时的状态,他说:“我觉得师无尘是自找的,他明知道赵东来已经深受重伤,还故意让他们四个去杀他……” “你真是对他执着哈。”林业白呵呵干笑。 “不是,你听我说嘛。”闻昭扯他袖子,然后道:“你想,赵东来才灭了登天门,师无尘也算是间接因为他,而有了可以开宗立派的地盘,是,师无尘不用谢他,可他却趁人病要他命。” “赵东来真的,好惨。”闻昭喃喃。 “我才发现你就是喜欢他!”林业白突然大声,然后心累至极地抹了把头发,道:“我姐姐不无辜吗?我姐姐还因为赵东来的紫气而病弱残血,不然怎么会被那个黄三给算计坑害死了?!” “我还想问呢,赵东来原先是鬼,是夺舍人家顾怀民复活的,按理说他都换了一个躯壳,又是怎么重新掌握紫气的?哪儿来的?” “你以为是我给他的?!”林业白瞪大了眼睛,气笑了,气得胸闷,然后痛苦吼声:“我真的我一直在想,要不是敖烨先跟了赵东来,你肯定会跟赵东来好!!” 闻昭不说了,湿着眼睛眨巴着看他,委屈巴巴,像是难以置信,他真的自从那个棺材里爬出来后就变了,对自己好凶。 “我去修罗海里再找找。”闻昭转身就走,说:“你肯定是假的年年。” “……?”林业白说,“哎不是,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然后发现他回的是厢房,只是找个废话理由不想跟自己聊下去了。 他诽谤我。 闻昭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他。 他一进屋,就下了禁制封印,不让林业白硬闯进来,结果等了好久好久,外头那个死狗男人居然连门都不来敲一下。 闻昭气得胸闷,故意引起动静似的,在屋里找了个小瓷碗,狠狠地砸去了地面像发气,结果那个碗质量尤其之好,敲下去滚了一遭根本就没有被摔碎,声音也小。 闻昭更生气了,结果外头传来了林业白的调笑声:“真的是臭脾气。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你竟如此娇纵!爱咋地咋地,我今个哄你一句我就不姓林。” “你本来就不姓林!”闻昭吼声:“你姓王!你是我们老王家的上门赘婿!倒插门!” “呵呵呵……”林业白双手叉腰,搁院里踱步到处溜达,就是不去敲门搭理他,仍然不依不饶道:“你老王家现在除了你这个余孽还有什么?别忘了,而今须国我做主,回头我就抄了你王家,哦不,闻家,我看到时候你还在我面前硬气个什么劲儿?” “你,你……”闻昭在屋里踹桌子,吼着吼着嗓音变得哽咽:“我好讨厌你,你而今嘚瑟了,翅膀硬了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哭了?外头的林业白顿时笑得吧嘴,然后又清咳两声,终于踱步去了他屋门口,说:“你真的,我忍你很久了,再在我面前提赵东来怎么怎么样的话,我……” 话音未落,闻昭像是大彻大悟,突声说:“我俩断了,我看白你这种人了,我去跟师无尘好,正好,反正他而今也一身松快了。” 听得模糊睁开了眼睛的师掌门:“……?” “他在隔壁。”林业白一手撑在墙边,总算是敲了敲门,放软了嗓音说:“哎,逗你两下还真较真儿了,开门,别胡闹了。” 门刷啦一开,闻昭红着眼睛瞪他说:“你而今真是大了,吃饱长肥了就忘了爹,竟对我如此放肆,你……” 林业白挑眉,“怎样?” 说罢凑去往他嘴唇上吧唧了一口。 “我杀了你!”闻昭说着就要来打他,却被林业白给都反制了动作给攥怀里抱着,像极了搂回他失而复得珍爱如命的眷恋。 “活蹦乱跳的。”林业白喃喃柔声:“真好。” 闻昭一愣,当即心软了,也心安理得、又乖顺老实地回抱上他。 他喃喃说:“吓死我了,还好把你给救回来了,还以为捞错了呢。” 林业白顿时紧了紧人,绷不住笑了出声。 第109章 师无尘醒了后,神情恍惚,茶饭难咽。而林业白跟闻昭也一直在登天门,一是监工修缮,二是照顾老朋友的心情。 他们已经快半个月没回须国了。 这一住,才想起,濯尘缨尘走了,跟着龙族去了长生天,算是跟着他俩的墨文师父回继续当书童,总之是比在残破的登天门要更好。 作为太子的林业白是带了几个侍从陪同的,而后登天门被毁,他又差人回去唤劳力意思是来帮工修缮。 可疑的是,头几天还来人也都听候差谴,最近这几天来的人却都凶神恶煞,虽说是五大三粗长得也像干劳力活儿的,但经常打架扯皮,他们也偶尔对路过的外姓林太子唾口水,露出冷笑鄙夷之色来。 林业白敏锐地察觉到,外头局势又变了。 想也是,那个黄三而今悟了,想必也是野心勃勃,只怕又得搞出什么花样来 细想自己登天门一行,折了姐姐,折了佛法,虽说是证明了禅心寺之惨案的清白,却间接又害了登天门,并且现而今接手该地盘的师无尘育才仙门全军覆灭,他人也像是失去了斗志希望。 第147章 林业白思量着自己目前手上的筹码。 他叹气,实在是无奈疲惫,竟像是除了老义父闻昭支持,一无所有。 禅心寺佛法并不强,可能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所以他自掌握了佛法后跟谁都是五五开,林业白也百思不得其解,像是佛祖让他掌握这个法术,只是为了保护他,并不愿意帮他去杀戮。 而今,修罗海一难,佛祖又收走了奖励。 这天,他下山偷听,果不其然知晓了自须国传来的风吹草动。原来,自己曾侃侃而谈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真应了验,不止须国,这下是燕国,连带着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都有民众揭竿而起出现暴动。 真是可笑,须国燕国两国还没打起来,各家的百姓却已经先内乱起来,自相残杀。 短短十日,天下响应。 长生天内,龙王敖逸云游计划被打断,因为曾残余的狐族涂山六、还有蛇族美杜莎也顺势而为开始反咬,龙族也分身乏术。 而须国内,据说沈宗元趁机上位,大肆宣扬自己跟闻将军的床榻关系,紧接着敛财揽权,铲除异己,甚至已先一步砸了闻家的宅,成为了真正有名无实的主子。 事态发展太快,林业白也警觉,所有的事情渐渐不受自己控制,他擅长的无非也就是阴谋诡谲借刀杀人,真要是亲自挥刀什么的他显然不擅长。 这一世,他没有灵根,没有紫气,没有任何修为,得到赖以傍身的佛法,就在昨天也没了,一路艰难前行妄想翻身,很多时候都是倚仗着闻昭才渡过的危机。 林业白不说,也不会向闻昭诉苦,但心里却真的不是滋味,他也想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而不是被说什么卖屁股。 好在,机会很快等到了。某天,前来帮工的汉子们终于爆发愤怒,就因为林业白喊了一声:到点来吃饭了!主要是闻昭带着师无尘散心去了,不在。 于是他们齐齐搓揉着指关节过了来。 林业白咬牙,发了狠地跟他们干了一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倒是有点的余地,他像只疯狗似地咬血了最壮那人的耳朵。 然后被一脚踹了下腹,脑袋昏昏沉沉几乎眩晕,再清醒后过来,才发现那群人已经被回来的闻昭解决了。 林业白躺在床上睡着,心里却在别扭生着闷气,他没有怪闻昭,只像是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之废物脆弱,出了皇宫,没了所谓的太子光环,他简直不堪一击。 本来就是,他当这个太子是靠算计,不是靠真正的实力,乃至他迟迟不登基,哪怕说过也没实践,也打心眼里在于心不安。 接着,闻昭居然告诉他,他在须国的亲军家兵,被沈宗元设宴骗来尽数给坑杀。 就在这几日里,一切地一切都变了,林业白发现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像极了当初一无所有的废物陈年年。 好憋屈,好气愤,林业白甚至觉得,为什么当初不是自己杀了赵东来,好歹也能让自己有点成就感,老天爷竟然这么编排他的故事,真可惜。 - 于是林业白义愤填膺,当天夜里,甚至不想叫上闻昭,下了山,单枪匹马地孤身一人去了须国。 就在皇城外,他口渴,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了个让他为之而跃跃欲试、兴奋得热血的消息。 “沈大人找到了恭亲王顾怀民,打算让他这个真正的顾家正统继位呢!” 林业白笑了,那属于憎恨,更属于对势均力敌心心相惜,他就说嘛赵东来怎么会那么简单就死了——要死也得死我手上! 林业白哼声,掏出个小布兜来,从里面倒出了好多的妖丹,这几日他一路搜罗买回来,为了帮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结果却发现除了身体强度上去了毫无作用。 好烦,怎么没能像陈年年那样变强? 无所畏惧了,林业白提剑就走了去,不料,竟就在城门口看到了个眼熟的人,居然是已经死了的宝瑗? “你怎么……”林业白瞳孔地震,她却甜甜地笑着揽了他胳膊过来,说道:“小王帝星,我当然不是宝瑗啦~毕竟我已经死了嘛,我是专程在门口等你的,我已经不眠不休站了七天七夜,风雨无阻哦~” 林业白顺着她的话看去,果然,她的衣裳已变得脏污,脖子上也有一圈圈黑泥似地痕迹,整个人带着诡异又瘆人的笑容。 同时,林业白看到了她皮肤分泌出的透明粘液,他头皮发麻,当机立断地杀了她,居然没有血,流出来了一滩滩猩色液体。 她是婆息做的?! 林业白咬了牙,冲了皇城进去,一路上看到的太监宫女都对自己露出礼貌的微笑,但都尤其夸张,嘴角几乎裂到了耳跟去,皮肤浸着粘液。 终于到了承乾殿下,林业白脚步一顿,看到了跪在左右的文武百官,都颤栗发抖,好在,他们都是真正的人,嘴里喃喃有词。 林业白看到了镇远侯,蹲身下去问他,却见着他泪流满面哭声,满嘴涕泗念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所有人都在念这一句话。 那个沈宗元也在,跪在为首,表情复杂像恐惧,也不去搭理林业白这个不速之客。 林业白仿佛懂了什么,他起了身,提着剑一步步踏进了承乾殿,在金碧辉煌、奢侈华丽、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看到了恶心又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惨案。 赵东来?哦不不,那分明是黄三,他长着一张赵东来的脸,只有个长着人脸的头,身体都是肉乎乎的乌青紫白色,长着很多须柱,分泌着粘液,正在用一根不明何状的触手东西侵犯着,宁盈盈。 林业白认的小义妹,那个傻子。 他头发发麻,额间滴汗,脑子甚至卡壳了一瞬间,然后不假思索地捏紧了剑暴起就冲上去,黄三多心挥手,被他给狠砍断了一只触手下来腥味四溢。 “急什么?”黄三搂着宁盈盈,她神色麻木空洞,带着朦胧和漠然,像是中了紫气的那种效果,脸颊酡红。 说着,黄三泄欲后,像是丢开什么垃圾似地把人扔了出头说:“我一直在等你,林二哥。” 宁盈盈一.丝.不.挂地滚在一旁,隔壁,是失去意识裸睡的柳儿姑娘。林业白看去,原来宫殿角落都横了尸体,多数是女子,竟然也有男子,像是都被黄三尝过了滋味。 林业白下巴颤抖,怒瞪看去:“三儿啊,你就是这么学着当皇上的吗?” “我是人,实则是人壳子里的妖。”黄三说:“我在理解皇上的意思,我不要只是当人的皇上,我要当全天下人和妖的皇上!” 他从人头婆息彻底变成了人,浑身赤.裸,长得跟赵东来完全一样,不过他不是那个东华帝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妖物气息。 林业白暴起,气红了眼又是挥剑劈杀去! 黄三很不屑,他只凭空抬手就变成了白须触手给挡下,他看起来很想表达自我,于是非要解释:“我吃了赵东来还有他们四个,所以现在我继承了他们的记忆还有法术,更可况三儿跟你交好,我俩也算朋友吧。” 林业白不依不饶,根本不想跟他说半句废话,又是狠砍去,黄三本来胸有成竹,却突然像胸口一紧,然后浑身鼓起囊肿。 接着分裂出来好几个可怖眼熟的人脸? 林业白很是眼尖,砍下了其中一张脸,那坨白色的肉瘫在地上,表情扭曲挣扎,像是巽风的脸,在诉苦:“赵东来……我杀了你……” “闭嘴!回去!妈的回去!”黄三撕心裂肺,同时控制不住身体,甚至他那张赵东来的脸也扭曲又变幻道:“竟不诚想老子会被你这个妖物给炼化了,真是可笑。” 显然这个嗓音来自真正的赵东来。 他是死了,肉身死了,魂魄却依然坚.挺,还在跟这个妖物负隅顽抗,林业白看得分明又毛骨悚然,毫不手软,当然也更像了找到了郁闷情绪的宣泄点—— 他用力至极地砍劈着黄三,把他给杀得稀巴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白色肉块的掉落它们都纷纷变成了人脸,来自宝瑗,来自巽风,来自震雷,来自离火…… 都张嘴开开合合,呻吟:“好痛……不要杀我……小王……饶了我……” 显然他们四个的精神力太弱,没办法像赵东来那样跟黄三诸死挣扎,而赵东来的脸也在跟妖物的身体争夺中,变得扭曲。 “哈哈哈怪物罢了,连妖都算不上,还妄想翻身成人皇?”黄三身上甚至分离了很多个白泥人状来,他吼声:“回来!给老子回来!妈的!” 赵东来在他身上长出来,黄三又抓又撕,浑身被抠出猩色粘液来,时而他说话,时而又被赵东来抢过身体,两人对骂着,场面一时间很是恶心混乱。 林业白酝酿力气,终于,暴起大力砍下了黄三的头颅下来,却见他去滚落了一圈,回头过来又变成了赵东来的脸。 第148章 黄三像终于自由,摆脱了那个累赘,摇了摇脑袋恢复清醒,他彻底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想暴起杀人却发现浑身不受控制。 林业白冷眼看去,他甚至跟赵东来的头对视了一眼,颔首,两人算是心照不宣,说着就快剑砍杀去。趁着黄三身体陆续长出了手,胳膊,腿,他尽数砍了下来任由这些东西自由组合。 太快了!没办法长出触手来杀他,才刚刚长出来,就被林业白给都砍没了! 黄三发出吃痛的凄厉嗓音,很大声,响彻云霄,带着无穷无尽的咒骂吼叫道:“林业白我杀了你!你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杀了你!别砍了!啊啊啊啊!” 林业白继续施暴,同时他别了别眼,似乎听到了外头殿下有人像是跑了上来,先就是听见了镇远侯撕心裂肺地嗓音道:“盈盈——我的女儿啊——” 窸窸窣窣,脚步声震起,林业白也听着他们冲上来,更是快刀斩乱麻去砍杀黄三,同时他道:“从今天起!我林业白不是须国的太子,也不会当须国的皇帝——因为从今天起,全天下的人都不需要皇帝!!”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林业白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同时砍去了最后一下,把原本小山高的妖物给直接乱刀削成了块很小很小的肉泥巴。 那张小白泥被刺在他的剑下,发出呻吟而又哀嚎的哭吼咆哮,像是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其他所有文武百官都来了,他们也学着林业白的样子对那些白泥巴又摔又打又撕,有发泄,有憎恨,但同时也有对那边天降正义林业白的心服口服。 事还没完,当赵东来艰难挪动着自己的头,要往那个快组装好的身体上挪动时,林业白一剑又刺了去穿过了他的右眼,道:“老赵,干什么呢?怎么就偏偏输给了我家岁岁?” 赵东来吃痛,面目狰狞,这一次带着彻骨的恐惧忌惮,他颤声道:“我……哈哈哈,不瞒您说吧,我就是想换一个身体,你看我现在这样,再怎么折腾也是威胁不了你的,要不我……哎,你快看,那个白泥巴婆息又要凝起来聚一块了你看啊!” 林业白没有回头,但是抽出别腿上一把小刀钉刺穿射而去,中了,扎地上不动了。 “我知道,老赵。”林业白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脸,温声:“若不是你,恐怕我一时间还找不到这个白泥巴怪物的弱点。真好,多亏了有你在这里,还好有你在这里。” 林业白说得深情款款,真挚动人。 同时他那只捏剑的手越发用力,扎赵东来那只眼里拧动痛得他剧烈颤抖,已经没有力气去凝聚自己的四肢,他说:“我也不想的,我没办法,我需要一个身体。小王……呃,好痛,你他妈轻点行不?好歹让我死体面一点。” “是吗?”林业白丝毫不慌,对着他那只孤零零的头,带着怜悯而又高兴开怀的笑:“还以为你这种人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却还是怕死,宁可被婆息这种妖物夺舍也要拼死一搏?天呐,你竟然还不如问天帝君那个女人,我高看你了,也亏得她还喜欢过你。” 赵东来还健全的那只眼带着泪,他开口,因为太疼又变成了口吐红色猩液,最后一句话变得断断续续艰难而又痛苦:“你很不错,真的……你比我强,比我善良,比我……更值得他们所有人的追随。” 赵东来想哭,但没有眼泪,那只眼睛像是悲伤像是无奈,更像是在诉说失败者最后的遗言,道:“甚至我也承认,如果可以的话……哈哈,也许我们也能并肩作战。” “那什么,我好饿,这妖怪吃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兜里有没有?” 林业白叹气,很轻很轻,最后从兜里摸出了个白馍馍,塞到他嘴里,赵东来嚼了两下,可惜啊,他已经尝不出味儿来了。 他手起刀落,彻底将这只头划烂,剁碎,几乎是把魂魄也碾碎,不知他是否轮回。 林业白收了剑,正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了却了,却对上了满朝文武百官的欲言又止,宁府镇远侯脱了外袍搂着他怀里两个女儿,冷眼喝道:“太子殿下,你方才说的这世上再无神仙皇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觉得家天下,不妥。” 林业白朗声道:“我想过了,皇上也好,皇帝也罢,甚至帝君,都是家天下,都把这个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这种制度,本身就不好。” 沈宗元站了出来,怪笑一声,却还是虚心请教的态度,道:“不知这位出身草莽的林公子又何高见呢?” 林业白:“我是说,废除家天下,让百姓来选,而不是局限在一个皇室之家里,也不是局限在一个仙门宗派的老头子里。” “你已经把这天下都搅得分崩离析了!”沈宗元吼声:“你到底还想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再被人叫太子,叫殿下,甚至叫我皇上,陛下,帝君,我都不愿意了。”林业白自顾自地说着。 “那我们就叫你圣人如何?!”突声,来者双目带泪而又决绝坚毅,是老义父闻昭。 他轻声说:“长生天输了,因为那个黄三的变种血婆息还没有死绝,龙族来找我们,想请你替他们报仇雪恨,不管你愿意叫什么名字,在我、甚至所有人心里你早就已经是老大了。” “你只能当王。”王启明定声告诉他。 - 林业白怔怔然,点头,觉得很慌,出了皇宫,看到了无数百姓走向街头来。 他们有的对自己笑,颔首点头,有的对自己泛泪,像是感动,也有的不敢看自己,表情复杂好似不屑。 随着这样的瞩目,林业白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经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他是继赵东来后又一个时代的眷顾者,也是搅弄风云改天换地历史新宠儿。 原来很多人都认识他。 林业白顿时倍感压力,有点惶恐,他干笑两声,不知自己生出了勇气还是胆怯,当即故作淡定地跑去一拐角无人处,想掏出个白馍馍来吃两口压压惊。 他刚咬了两口,觉得隔牙,结果从嘴里掏出了个铜钱出来,那上边写着四个字“元亨利贞”,是来自须国的很常见的货币。 难怪刚才递给他馍馍的那个夫妇俩吞吞吐吐,带着低眉,带着畏惧,带着恭敬。 林业白笑了笑,心里骤起一阵暖意,将这枚只价值一文钱的铜钱收了起来,他将永远铭记这份来自百姓的鼓励,而后,又再次坚定不移地走回了承乾殿。 第110章 既已打算角逐天下,便再不能回头。 数月内,林业白整顿朝野内外,赏罚严明,即便没有登基,也有了称帝之威。 宫殿巍峨,青瓦赤墙下,林业白不肯穿明黄的龙袍,反而偏爱墨绿伪装清雅高人,闻昭近几日也有他要忙的事,一直奔波在须国皇城杀婆息。 无奈,即便再三封锁,婆息还是溜了出去怪诞生长,各地纷争不断,民不聊生。 “最近没睡好?感觉你脸色好差。”镇远候夫妇一身戎装,尾随着他们簇拥的新君。 “是吗?”林业白揉了揉眉心,道:“我只是有点累,想睡觉也睡不安稳,不太适应。” 林业白回头,对二位露出歉意,“盈盈怎么样了?” “一直哭。”镇远候露出倦色来,被夫人拍了拍肩膀,她道:“王君别忧,既是那个怪物遭下的孽,我们自然是明辨是非。女子最要紧的是清白,连清白都没了又怎配再……” “不,女子的清白在人心,不在名声。” 林业白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变成了叹气,道:“夫人对晚辈有提携之恩,盈盈也跟我从来以兄妹相称,就封她为安乐公主,赏行宫、赐黄金万两,愿她一生衣食无忧。” 镇远候夫人捂了捂嘴,哽咽:“谢王君。” 林业白摆手,颔首欲走,却被镇远候给拦住,附耳道:“臣自知这话捷越,但还是想问王君为何还用沈宗元这等小人?” “我查过他的族谱。”林业白略带伤怀,答:“他姓沈,竟是我儿时恩师之一的后人。就目前看来,他干的那些事无伤大雅,我姑且还能忍他一忍。” “王君仁厚。”镇远候对他一礼。 次日,线人回禀来报,长生天内斗,狐族涂山六同蛇族美杜莎反了龙族,害得老龙王敖泽重伤,而墨文拼死抵抗,孤立无援,现任龙王敖逸则被婆息大军牵绊。 须国决心出兵亲临援助白玉京。 - 林业白身为人皇,亲力亲为,于是策马领军前行,而闻昭,因为觉醒了水火双灵根,则御剑飞行在天,先一步探路而去。 一路顺风,只见难民四野,个个面黄肌瘦,衣裳破烂,甚至饿得吃死掉的妖兽,面对装束整洁的他们皆是两眼放光,露出绿光来。 这幕,像极了万剑一干碎了天演机,带来天地灭顶之灾的那天。 林业白下马,正从布兜里掏出一叠馍馍,已经有好几个乞人面目狰狞扑来,夺过,狼吞虎咽,吃得囫囵疯狂,像是再慢一秒就要饿死在了原地。 第149章 “架锅烧火,把我们的粮草拿出来赈灾。”林业白话音刚落,听着了有文官叮嘱,说不妥,我们只备了一月的军饷,更可况这些难民又不是我们须国的百姓。 林业白皱眉,抽剑就是一挥,将装粟米的袋戳了个洞,任凭粮米喷泄,那些难民一窝蜂扑了过来拿锅碗瓢盆接。 林业白冷声:“现在他们是了!” 行军无奈驻地,只余一队精锐尾随林业白,他提剑策马,长驱直入冲白玉京而去,一路果然婆息渐多,路边也有妖兽乱斗。 “娘——!!”凄厉的嘶吼声响起。 林业白抬头,见云层朦胧,像是有龙斗法,还有个模糊穿梭的人影,伴随着他周身闪动着蓝色红色的光,想必是闻昭。 爆炸声响起,还有妖物的咆哮。 忽地,有人脱力跌落,黑点愈发清晰,林业白还来不及看清,又一条眼熟的龙自摘星阁楼飞出,是老龙王敖泽,接住了他的夫人墨文。 敖泽落地幻化成人,也是脸白如纸憔悴,道:“易安,还好吗?” 原来墨文星君本名,易安。 好耳熟,像是某著名的女诗人。 林业白过去,刚想过去慰问她,却看见,曾经睿智的墨文星君不知为何双目失明,她几乎在林业白靠近的一瞬间,扑过来,搂住了他说:“逸儿!你怎么样了?!” “我……”林业白喉咙哽咽,这个拥抱很温暖,让他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 敖泽提醒她说:“是小王,不是我们家逸儿,你别担心,逸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哦对,是个头不太像。”墨文松开了他,被敖泽搀扶着站了起来,她挤出个笑来说:“小王帝君,让你看笑话了,我中了蛇王美杜莎的石化之眼,现在看不见了。” “我们一定会赢。”林业白郑重地告诉她。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缠斗声愈发猛烈,不时甚至有各种身死妖兽掉落,残胳膊缺腿到处都是,大妖死斗,小妖则坐收渔翁之利,甚至还有当捡漏王打算倒卖尸体的。 “来条龙送我上去看看。”林业白皱眉,注意着动向,脑子飞速运转开始盘算。 敖泽点头,吹了个口哨,不远处则游来几条龙卷起林业白,飞起,送了他靠近打得最猛的他们附近,不敢靠近是因为完全没有实力参与这样的战斗。 “狐王蛇王你们无非就是想要白玉京嘛!”林业白吼声:“可你俩杀了龙王敖逸,剿灭了龙族,又怎么应对这满地的婆息大军?我们人族也不会放过你俩的!” 美杜莎果然中套,怒声:“那你说怎么办?!” 只慢了半拍,就被眼疾手快,战力非凡,武商天才的启明星君给猛剑杀去废了一只手臂——蛇王实力当即大打折扣! 濯尘缨尘对视一眼,当即反咬蛇王,势必要趁她病、要她命。 “蠢货。”涂山六冷哼,九条狐狸尾巴化身成形,分别冲敖逸、敖烨还有濯缨兄妹二人,他则孤身一人迎对最强的启明星君。 闻昭正心说他哪里来的自信,对上他眼,恍惚间,眼前一花,见着了林业白漂浮扑飞而来,就要捧上自己的脸深情落吻。 “幻术?”然而真正的林业白根本没动。 启明星君果然好命,即便中了幻术,狐王涂山六也并未趁机将他人置于死地,反而像是偏爱,又转而去攻击龙王敖逸。 “不是,为什么啊?!”敖烨表示愤怒,指着昏昏沉沉的王启明破口大骂,喝声:“涂山六你为什么不赶快刀了他!怎么就连打个架他娘的偏心眼啊!我不服!” “……”涂山六:他只是结合了当下局面,做出了对狐族最有利的判断罢了,要是杀了启明星君只怕那头会当场发疯。 可谓是某鬼王给他留下的巨大阴影了。 战局僵持,王启明眩晕,涂山六一对二牵制住了敖逸敖烨舅侄俩,林业白骑着的那条龙很是怕死,带着他不敢靠近中心。 闻昭皱眉,脱力跌去了某云层,竟没有直接摔地上,被不知名神秘力量托举住了,陷入混沌,却迟迟清醒不过来。 林业白于是也一跃而下跳过去,凑去,问:“岁岁?醒醒,你还好吗?” 接着,林业白就发现了个让他面红耳赤的事实,他家岁岁似乎陷入梦魇,蹙眉隐忍,脸颊潮红,神色为难而又痛苦。 不是这?? 林业白正想给他做个人工呼吸什么的。 “嗨~这位即将成为新帝君的小帅哥~”眼前突然冒出个云朵样式的可爱福娃出来,对林业白殷勤道:“我叫小朵朵,你叫我朵朵也可以,我……” 林业白一巴掌扇灭了它:“有屁快放。” “我想带领我云族追随你,也可以立马降雨助你打败那只狐狸,前提是我们辅佐你成为帝君后,你要许我云族修行便利。” 林业白嗤笑一声问:“你们想我当帝君,重新组建一个跟以前别无二致的上天庭?” 小云朵冒了头出来,“我们云族寿命很短,无非一年四季罢了,小王帝君,我猜想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便利,为何你们以前没得到重用?”林业白的眼神变得狐疑狡诈。 “好吧,我承认,我们的寿命只有一天。” 林业白挑眉,沉默不语。 “其实……”这朵云快哭了,委屈巴巴道:“我承认,每朵云寿命不一,短的只有一个时辰,长的甚至有一年半载。” “成交。先合作,事成之后日后再谈。”林业白当机立断,指去了涂山六所在的地方喝声:“还不速速下雨!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没有反应,林业白回头,看去那朵云……它居然,哦不它们把启明星君给围了起来,像是棉花那样把人给裹起来,林业白一扒拉,很轻松,见着了睡眼朦胧的闻昭睁开眼睛,疑问: “这是什么?软乎乎的。”他用指尖去触,似乎清醒过来了,身上幻术变成了粉色光点被云朵们吸走消释。 “没什么,我白云藏娇。”林业白趁机亲了他一口,然后把人拉出来,果然双双见着了在涂山六头顶上盘旋的阴云密布。 林业白跟闻昭递了个眼睛,无需多言,他俩心知肚明,林业白轻声:“三、二、一……来了。” 大雨倾盆而下。 闻昭顿时如离弓之箭飞起,掐决念咒,一句“破!”字如蕴含冰霜雪暴——所有落下的雨几乎一瞬间变成了冰针,如天上下剑那般统统往涂山六狠扎而去! 相得益彰的配合,瞬间将狐王毙命。 “……服了。”敖烨目瞪口呆,喃喃:“哥们我打了快三个时辰都没能拿下的妖头。” “行了舅舅,你还没习惯吗?”敖逸说,“接受现实吧,我俩再怎么折腾也不是主角。” 两个毒瘤解决,战事先告停一段时间,他们一行整装歇息,暂回白玉京商量对策,毕竟,现在全天下还有婆息作孽。 人龙二族终于握手言和,共抗强敌。 第111章 某日风高。 林业白躺草地上数云,闻昭过了来靠坐在他身边,却坐得端正,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一起睡下搂搂抱抱。 “怎么了?这几日见着你都不笑了。”林业白伸手想去摸他,却被闻昭给打了个手巴掌,说:“王君,还请你现在注意身份,不要再对属下动手动脚的,更可况我名义上还是你义父呢。” “谁又嚼你舌头了?”林业白眨巴眼睛。 闻昭没回头,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良久才说:“我有时候都在想,为何自己不是个女子,好歹……我不会被说功高盖主什么的。” “别气昂,本王君不信这些谣言的。”林业白爬了起来,把他给搂怀里轻声:“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本来也就不乐意宅在家里当个小娇夫,你喜欢打架嘛你就来呗。” 闻昭摇了摇头,想推开他但没用力,他俩互相贴着静了阵,看去下边草场上整齐而又列队数众的军兵,都沉重得一言不发。 “这个血婆息还真是难杀。”闻昭说,“数量多,繁殖快,破坏力大,甚至切成片了都还能长回来,还有啊……” “最近敖逸说还看到了饿疯了的血婆息吃自己的同类变强,天呐,再回想起以前它们那么乖顺讨好的样儿,我觉得好讽刺。” 闻昭脸上带着愁容,像是比养过婆息的鬼王万剑一还难过,是,他们已经说开了对所有往事的追忆。林业白摇了摇头,道:“斗米恩,升米仇。我料黄三那么恨我也是这个理由吧。” “咳咳。”突声他俩身后传来了提醒。 两两回头,见着了敖逸,他勾唇一笑,难得活泼惬意的少爷样儿,说:“注意点成不?哪儿哪儿都有你俩,搁屋里抱去。” “不去好好照顾你娘,找我俩做甚?”林业白说着更是紧了紧闻昭在自己怀里。 “那个沈宗元,你一直留着他干什么?”敖逸蹲在他们身边,扯着地上的草玩儿,说:“你不知道呢,闻将军昨个斩杀了婆息九千五百只,沈大人诽谤说他要造反呢。” 第150章 闻昭听着,瘪了瘪嘴,不大愉快。林业白看得真切他态度,宽慰似地愈发亲昵抱着他跟他脸靠着脸,说:“我留着他,是他确实有几分拿捏朝臣的本事,你们几个虽说是我的左膀右臂,但实在不工于心计。” “你信我,但奈何得了旁人不信我吗?”闻昭喃喃,真是非常郁闷非常不爽,说:“我好怀念以前,我直接变成剑好了,一把剑天天粘着你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哎呀是人哪有不被说的~”林业白说着。 敖逸瞟他一眼,嘶了声道:“不过王君,我还是要提醒你,流言蜚语也不可不警惕。” 林业白点了头,打了个响指,突地,自驻地军兵处传来了一阵阵惊呼,为首之人沈宗元吆喝喊着,指挥着身后几个劳工拉着一个巨大而又恢宏的青铜鼎。 “走,看热闹。”林业白起了身,下了小山坡前往场地,而敖逸跟闻昭尾随其后替他护驾,他们万众瞩目的王君清了清嗓子道:“沈大人这是何意呢?” “这是燕国使者送来的礼物,讨个吉祥如意的说辞,愿王君早日成为天下共主,问鼎中原,哈哈哈哈。”沈宗元慷慨激昂,说完还提高音量大声:“王君威武雄壮!” 说着其余人也应和起来,一时间这句令人尴尬的王君威武雄壮就响彻了这片旷野。 林业白干笑两声,不适又接受,说起来,他还真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谦恭低顺,为权而阿谀谄媚的讨好样儿。 敬的不是他林业白,而是王君这个称谓所代表的权利和富贵。 “多谢好意,不过而今战事未歇,我等军民还需再接再厉,过早庆祝了反而会被敌人诟病半道崩坏。”林业白挥手道:“来人,把这鼎融了给大家打些刀枪剑戟如何?” “好!多谢王君!!”顿时全场之人爆发出叫好声和喝彩声,“说得好!谢谢王君!” 有离得近的兵甚至还说:“真好,要是王君抱着个鼎就沾沾自喜的话,我肯定会觉得跟着他混就没意思了。” “说得是,我觉得我们王君什么都好,就是好男色。”这句话很小声,闻昭还是多心听见了,他当即脸色一白,但还是强忍着无措站在林业白身边微笑。 是夜,闻昭一身热汗,正拿了衣裳想去浴房洗澡,进了隔间正搓揉着皂角,却听见了旁边有人闲聊自己很是不堪入耳。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亲眼见过?操了。” “没亲眼,毕竟哪儿好意思凑脑袋去瞧嘛。但就是那个,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是闻将军被我们王君那啥嘛哈哈哈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俩长了腿都敢互相骑,我们长了嘴偏偏不能说吗?笑话。” “小声些。毕竟人家闻将军能一天斩杀近万只怪物呢,好脸好屁股还得有好劲儿嘛。” “哈哈哈哈好劲儿……不过闻将军真的,嘶,妈的,虽然也不骚不娘,但生得太好看了不是。老天在上帮帮我,我也要找这样的婆娘,求求了求求了。” “速度洗洗回去睡了冷死了。” 闻昭搓得小声,待他们走了后,才慢吞吞地洗了回营帐,他单独一人的,刚进去,就见着了躺自己床榻上的王君正在看书。 “滚回你帐里去。”闻昭气闷闷地掀了他被子,坐去了地上软垫发呆,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这是?”林业白受了凉一抖,但爬下了床想亲他,却被闻昭怒着给推了开郁闷发泄般地说:“找你好脸好屁股去!” 林业白摸着脸问:“额,又被嚼舌根了?” 闻昭真是生气了,冷冷瞥视着他没回答,林业白凑过来说:“要不,你自己出去玩两天,我收拾他们,你去放松放松心情。” 闻昭可算是点头。轰响一声,地动山摇,吓得两人都下意识颤栗了下,听见了外头传来陆陆续续的嗓音跑闹声。 “哪儿来的声音?怎么了?!” “融鼎那边炸了,不知道什么!死了好几个咱们的弟兄,走,快啊!提水救人!” “沈大人来了!”果不其然,传来了沈宗元哑着嗓子的嘶吼:“王君呢?王君在哪里?我向他要揭发燕国的问鼎阴谋!” 林业白立马掀帐出了去瞧,沟通过后,闻昭也听得清楚,原来是燕国使者在那只青铜鼎里淬了毒要陷害王君。 本意以为他会对此爱不释手,毒性也就会日复一日细微侵蚀害死他,结果林业白将鼎拿去融了,引发了爆炸害伤了好些个无辜军兵,同时这阵子毒气竟蔓延开了。 林业白跟随沈宗元去了现场。 闻昭刚跨出来,却被敖逸给拍上了肩膀,他压低了嗓门:“不对,既然鼎有剧毒,那个沈宗元又为什么要带王君去找他们?” “可,那里有受伤的百姓……”闻昭喃喃。 “当务之急是王君的安危,战争本就无情,死一两个普通的平民军兵又有什么要紧?”敖逸皱眉,说着闻昭也赞同,点了点头,他俩正要去阻止沈宗元。 却发现鼎里的毒气吹了过来,带着异香,像极了紫气,把所有小兵都直接给一阵风吹晕了倒地。 “好怪,为什么我俩没事?”敖逸也愣了。 敖烨突然冲出来,也是摇摇晃晃头晕,道:“像是毒师!我们龙族多是水灵根有净化功能,但是,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快去救王君!!” 这么一愣,林业白沈宗元已走远了。 敖逸当即变成龙驮起闻昭就走,奇怪,刚刚还风朗气清的空气顿时变得浑浊,散发着诡异的香气,又混合着淡淡的尸臭味。 “我懂了,像婆息烧死了的味道。”闻昭回答,而后身下的龙突然抖了一抖,摇了摇头,敖逸弱声,“我也快撑不住了。” “分头行动!我也有点头晕,但是还可以清醒。”闻昭当即跳了下来,狂奔而去四下找林业白。 而后,见着了一幕令他毛骨悚然的景象。 只见林业白浑身是伤,咬牙道:“别过来!”他面前则是个比山还大的婆息怪物,长着无数张脸,有无数死去的人或者妖,看起来就像是个缝合了所有生物的怪物,甚至还有蛇族美杜莎狐族涂山六两个妖。 而沈宗元则在那只鼎的旁边,不停念咒,那只鼎炖煮的一切,散发着异样的奇香。 香味很浓,覆盖了漫山遍野,血婆息也遍布了到处,它们什么都在吃,像是在听沈宗元的号令而替他改造世界。 黄三死了,但现在遍地都是黄三。 闻昭看去,果真在那只最大的婆息身上,没有找到沈宗元沈大人的脸。 他是活的,真正的人。 “沈宗元你也想当皇上吗?”林业白吼声。 “不,我只是害怕这世上没有了皇上。”沈宗元说:“我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毒师,不过曾受过东华帝君的恩惠,所以我帮了赵东来转生到顾怀民身上,我本以为他会重新东山再起所以押注,却没想到,你这么出色,这么出彩。” “我也曾信赖你,可你,竟然想废除家天下?也就是说你想改变这近千年来的历史?你太可笑了,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这样的愣头青真的该吃点教训。” 沈宗元说着,又是高声念咒。 林业白砍杀着那只凭空出现的婆息,削下来,变成一只新的,越是杀越是多,根本就无穷无尽,杀一生百,最后还变成了自行分裂长出新的来,堪比一只军队。 这场景太令人绝望了。 难怪,他们打了几个月却发现越来越多,今天杀了五百只,明天出现了五千只,今天杀了五千只,明天又出现了上万只甚至更多。 这样打下去根本就是无用功。 根本赢不了。 第112章 敖逸也找过来,他快支撑不住了,艰声:“我就说血婆息这种玩意儿怎么,砍之不尽,杀之不竭……果然有幕后黑手哈。” 在香味下,敖逸摇摇欲坠,想趁最后的力气干死他,当即暴起就往了那个沈宗元而去,林业白被超大婆息给缠得抽不开身,闻昭也同时一手冰一手火先刺杀而去。 沈宗元冷笑,念咒发功,只在顷刻间又凝聚起了两只婆息,同时出现在他俩的身边,将他们的动作反制,道:“龙王龙脊骨,还有个冰火天灵根,按理说你们都是练药、练毒的好药材啊。” “这样林业白,你来选。”沈宗元狠毒而又轻慢的笑道:“你觉得,他俩谁更适合当我的珍藏呢?” 林业白暴声:“我先杀了你!!” 同时,他愈发用力地挥剑去砍婆媳,然而越是杀砍,越是正中下怀,最后被密密麻麻的白色泥球渐渐给束缚,不得动弹。 沈宗元念咒困住了他,说:“敖逸,性格倔犟好胜。龙脊骨独一无二不得再生,若抽出炼化,想必定可成为开天辟地的魔器。” 敖逸随着他的话背脊发凉。 “而这位,更是出身离奇,先天水灵根,后又因机缘而多了个火灵根,若是炼化也定可以成为所向披靡的仙剑。” 第151章 闻昭随着他的话浑身一震。 “林业白,要是换作你来选,你会让谁当你的武器呢?” - 一个相好,一个兄弟,怎么选? 林业白脑子里轰然炸开,他看了看闻昭,又看了看敖逸,他还没开口,他俩已经先开撕了,竟像是还争上了似的。 敖逸红着眼睛道:“我吧,上一个龙脊剑的主人就是东华帝君,哈哈哈哈,能常伴王君左右是我的荣幸……” “你闭嘴!你还那么小!”闻昭呼吸剧烈,然后又瞟了林业白一眼说:“我活得久,我早就活够了真的,我本来也就是一把剑。” “都给我闭嘴!我谁也不会选!”林业白青筋暴起,挣扎下来要去杀沈宗元,他撕心裂肺道:“我选——杀了你这个毒瘤!!” 沈宗元挑眉,念咒凝聚婆息让自己飞起来,说:“实不相瞒,我死了后,这群婆息依然也会如此再生下去,事态也已经到了我所不能控制的地步了,我研究出来这个鼎,就是为了能找到彻底杀死血婆息的武器。” 林业白刺了个空,看去他漂在空中。 “让我来吧!”敖逸当即就要挣脱开跳下那个鼎,殊料,沈宗元偷偷掐指尖,松动了束缚他俩的婆息。 敖逸也摔落下来,冲去那个鼎,含泪咬牙怒道:“小王,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就当我还你一条命!你带我杀穿这个世界就好!” “不行!你……”林业白刚扑过去想拦他,却见那头闻昭已飘去了那个鼎,站了站,带着无比温和且柔软的微笑道:“别闹了你两个小朋友……我就知道,你还是有点喜欢小龙人的。” 那个眼神似乎藏着很多情绪,让林业白害怕,让林业白不安,让林业白恐惧,他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年年,我杀你一次,也还你一次。 此刻的闻昭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自己,那个为了爱他、而不管不顾的岁岁。 “不要!不要!别!”林业白泪流满面,哭得头皮发麻,也是心痛如穿针,他跑过来,却被闻昭一记温柔的灵气给打出去。 闻昭泪流满面,清潋动人,释然一笑,说:“我们也许,又只能来生再见了。” 说罢,他跳进了那个鼎,灰飞烟灭。 林业白慢了很多拍,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的赴死,他那么决绝,那么勇敢,那么自由,像是真的无情无义,连衣裳的灰烬都没有给这个世间留下。 “不要!!!!!!”嘶吼声响彻云霄。 林业白双目泛红,瞳孔空洞,带着一种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灵魂精力的疲惫和无力,甚至感觉耳鸣不止,悲痛欲绝生不如死像潮水一样蔓延了他。 几乎是瞬间,那个鼎口喷射出通天的金色光柱来,伴随着沈宗元张狂而又疯魔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仙剑!我成了!真正的仙剑!有了它,我便可以……” 他一只手探去,想去拿金柱里的仙剑,却不料那剑一震,只细微的剑气竟直接砍断了他那条手臂! 沈宗元吃痛后退,却见这把剑气之威能,竟惹得地动山摇,天地异变,甚至半块乌云黑天都被这柄仙剑的光芒给照亮了。 甚至那些血婆息也因为这把仙剑的降临而恐惧得不敢动弹。 林业白怔然看着,金柱渐渐模糊淡去,那柄仙剑乖顺地飞来他面前,像是讨好,让他拿自己,却再不像初见那阵还能说话。 敖逸也赤红着眼睛提醒他:“你拿啊。” 林业白哦了声,终于接过,暖意席卷全身,驱散了浑身因为恐惧而骤起的凉意,但这柄仙剑却也没有任何神智记忆可言。 他的岁岁,魂飞魄散了。 林业白抬眼,双目赤红,甚至一点也没有任何怨气,就连心魔也因为这剑的仙气而不敢出来,他当即暴起飞去—— 将沈宗元,千、刀、万、剐! 凄惨又求饶的嗓音传出,响彻天地,林业白杀红了眼,手起刀落,毫不手软,杀他像杀婆息那样削成人彘,最后一剑穿心。 血雨淋淋,控制婆息的人死了,而后,它们彻底没了规矩,疯野大乱。 林业白眼神坚毅又无情,一别剑身,杀了过去,再无任何胆怯懦弱。 他将继承,他将担当,他将坚守起成为帝君的责任,用毕生的行为,说到做到。 - 一连近几年,安居乐业修养身息的百姓总能看到某景象,他们仰头,看到了云层中穿梭着一人一剑一龙,很模糊,但无敌。 他天下第一,行侠仗义,未尝败绩。 短短几年内,他已经打下了这片中土大陆全部的江山,铲除邪恶,教化百姓,剿灭婆息,所有人的恭称他一句,王君。 他是继东华帝君开天辟地后,名声响彻天地的大人物,他毁天灭地过,但是他却用行动又重新拯救了这个世界。 有书史称他为——昭华。 至于姓什么?大家众口难调,书上写什么陈昭华,王昭华,万昭华,林昭华都有。 但唯一的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那个昭字,来自他曾至情至性深爱过的人,可惜死了,且这世间再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昭华此生,没有再娶,没有宫殿,没有庙宇,没有住处,他一路游山玩水,看尽世间美好盛景,最多的时候靠走,又或许御剑飞行,并不经常去骑他的龙。 他是凡人,也是芸芸众生的过路人,甚至走在乡野山水间,他不说,没人会认识。 他经常打架,惩奸除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也在慢慢变老,最后活了九十九岁。 他孤单一世,只有他的剑陪伴左右,像是守着他毕生难忘的挚爱。 天地有异,某天金云如海,有人不明真相欣赏风景,他们不知道所谓的昭华已死,正在接受所谓的超脱六道封神登天。 盘古问他:“你真的要放弃吗?” 女娲觉得:“唉……还是没悟。” 太上老君:“算了,强求不得。” 唯有妈祖:“得,我就帮帮你。” 已白发苍苍的林业白含泪道谢,向她递去了陪伴自己一生的那柄仙剑说:“谢谢。” 林业白放弃了永生,求他重生。 在妈祖的帮助下,那柄剑变幻,渐渐变成了人的肉身魂魄,让林业白心愿已了。正当他闭上了眼睛,正以为自己要死了,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破屋。 他伸手,见着自己皮肤细嫩,恢复了年轻的模样,林业白蹦哒起来去看自己,竟是二十岁。 “不对啊,我剑……哎不是,我相好呢?”林业白猛地开了门冲出去,看蓝天绿草,白云飘飘,这里除了他养的牛空无一人。 “骗子,神仙都是大骗子。”小伙子原地崩溃,哭笑不得,麻木不仁说我要我相好。 不远处,两道模糊得看不清脸的人影正唠嗑。 “海神娘娘为什么帮了他两个忙?复活了那柄剑,还另给了那小伙子一辈子。” “这小伙子跟我有缘。” “哦~妈祖原名林默娘,他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我一生未嫁,哪里来的私生子?你就非要让我承认,是我想送他一个人情吗?” “天呐,你可是妈祖哎~” “呵呵。” 林业白都快气哭了,却突然眼前一亮,有个人,白衣飘飘,自山下朝自己走来。 一如初见,灼灼风华,也是二十来岁模样,是他的闻岁,王启明,也是闻昭。 小伙喉咙发酸作哽,猛地冲了下山去抱住来人,听他带笑问:“你说谁是大骗子?” “你。”林业白看过去,心酸又苦涩,难过又高兴,最后千言万语变成了一句:“我好想你,那种大半辈子,都在想你的想你。” “我一直都陪着你的呀。”老剑回答。 两人破涕为笑,双双携手回家烧火做饭。 第113章 1.最喜欢自己哪一个名字? 闻岁:(眯眼)你在干什么? 王景瑞、万剑一、林业白:……(把所有名牌都贴自己脸上唯独没有陈年年) 闻岁:(抢过某名牌贴他脸上) 陈年年:ok都听你的。 2.最喜欢相好哪一个名字? 闻岁:肯定是陈年年呗。(宠溺脸) 闻岁:你的名牌呢?(疑问脸) ??:最喜欢王启明。(翻白眼)(偷偷哔哔:那个男人只出现了7章还是回忆怎么就这么让你念念不忘啊! ??:都喜欢、都喜欢。(慌张)(看到他撸袖子像是要跟自己切磋切磋) 【后台沟通ing】 3.最喜欢什么颜色? 老剑:白色,因为其他衣服耐脏,白色衣裳脏了很明显,好让他帮我洗衣服。 帅哥:……这种事情怎么能往外说啊。 老剑:他喜欢绿色,青啊,碧啊,翠啊,绿啊,他都喜欢。 帅哥:对对,感觉看起来自然舒服。 第152章 4.最喜欢吃什么? 老剑:好吃的都喜欢吃。 帅哥:不应该是黄瓜和西瓜吗?(邪魅一笑) 老剑:……(眯眼)(撸袖子) 帅哥:家暴啊!我错了真的! 老剑:他喜欢吃我。(正经脸) 5.家里最近养了什么灵宠? 帅哥:养了一把活的剑啊。 老剑:……(生闷气)不逗我你会死吗? 老剑:他养婆息养出阴影了,这下又操回老本行打算养牛了,放牛娃哈哈哈哈…… 帅哥:住口,还不都是为了养你。(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低声) 6.为什么混成了这副穷样儿? 帅哥:嘶我发现你这个100问不是固定的,喂!过分了,你还笑…… 老剑:因为他清高嘛,要当一个与众不同的帝君,所以没有宫殿,没有庙宇,也不让别人给自己立神相啥的。 帅哥:……(沉默中带着欲言又止) 老剑:什么表情,我又没有怪你,我整天都跟你都吃肉,嚼干牛肉差点把我牙崩掉,我真的特别幸福、特别高兴。 帅哥:(悄声)你才回来不是,我到处都开辟了洞府的,咱不会过苦日子的哈。 老剑:(顿悟,点头,财不外露)别误会别误会,我俩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喜欢过这样朴实无华的家常生活。 7.有老王,也有小王,那么请问王启明叫什么? 帅哥:……(偷瞥他一眼,忍笑)中王。 老剑:好过分,这个问题针对我。 帅哥:那叫,大王?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捶桌,肩膀颤抖) 老剑:……(笑容冷却)可以不问了吗?我想处理一点家事。 8.咳咳,为什么又换了个名牌? 小弟:他强迫我。 老剑:你明明长得不是很帅,这本书里最帅的人应该是东华帝君,然后是我。 小弟:哎呀东华帝君~~(阴阳怪气脸) 老剑:是的我是帅气类型的,只是帅气中带着逼人的好看。 小弟:你最近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发现。 9.所以你当初为什么没跟老赵在一起呢? 小弟:(瞪大双眼)什么?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这么问?我感觉受到了冒犯。(捂胸口愤怒) 老剑:问的是我好不好?你好搞笑。 老剑:我真的不喜欢赵东来,你们都误会了。 小弟:我也真的不喜欢敖逸,你们都误会了。 老剑:……(表情凶狠)(撸袖子当着摄像头的面开始家暴) 小弟:过分了!适可而止!啊啊救我! 10.跟主角团的大家谁关系最好呢? 老剑:感觉都挺好的呀。 小弟:难道不是你们的亲亲赵东华吗?(冷笑) 老剑:你杀他的时候也很深情好不好?(干笑) 小弟:好吧,我认了。不过老赵真的好惨,死了两次,啧啧。 11.跟主角团的大家谁关系最不好呢? 小弟:这还用问? 老剑:对,老赵。 【节目组后台:快去把赵东来挖出来】 老剑:喂!人家已经魂飞魄散了,住手! 小弟:不是,你俩全文也没说过几句话你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呢? 12.如果赵东来跟敖逸掉水里,你俩先救谁? 老剑:我有那个自信,我可以一起救。 小弟:我会眼睁睁看他俩淹死。(微笑) 老剑:(拍桌怒瞪)肯定先救赵东来啊,敖逸是龙,他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小弟:(咬牙切齿翻白眼)我故意诈你的!我就知道啊啊啊! 老剑:让敖逸救赵东来。(严肃脸) 13.觉得跟他过得最幸福的是哪段时间? 老剑:不认识他的时候。(微笑) 小弟:什么?(疑问不解) 老剑:那个时候上天庭还在,大家也都和和美美的,我过得轻松又自在毫无烦恼。(挑眉隐约带着怨气) 小弟:现在不好吗?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那什么、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享乐主义。 老剑:得得得,哲学家。跟了你真是我的福气。(扯嘴) 小弟:我觉得跟他相处的每天都很幸福。(正经脸) 14.有没有觉得小王真的很像穿越过来的?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老剑:对对,穿越是什么意思? 小弟:(点头,然后又愣住了)穿越是什么意思? 【节目组:这段剪掉】 15.有没有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很悲催? 小弟:我吗?嘶……还好吧,我更喜欢别人尊重我、敬畏我,而不是同情我可怜我、羡慕我命好什么的,所以我不觉得我干的事都是没事找事。 老剑:他自尊心很强,所以性格上就有点强势,说实话。 小弟:何以见得?(眯眼) 老剑: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遇到某些他觉得伤了自己自尊的事,他会生闷气,甚至气得偷偷掉眼泪,然后哭过了又觉得自己矫情,又恢复常态继续嘻嘻哈哈。 小弟:成长总是伴随着刺痛,也许吧。 16.各自谈谈对这么几段人生的总结呢? 小弟:充满遗憾。(意犹未尽的眼神) 老剑:我自己的话,我觉得圆满了,跳下鼎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再不欠你了。你遗憾什么?你有什么好遗憾的?你现在要啥有啥要我有我,你还不满足? 小弟:我还是觉得我付出了很多惨痛代价好吧,有些痛苦它不是肉.体上的,是精神上的。就像失去了有些东西,再拿回来时心境都已经不一样了。 小弟:不过我依然爱你。(眉眼弯弯) 老剑:他破碎了,我懂。有些滋味非亲身体验是无可言说的,听起来很装很做作,但这些经历已经锻造了改变了他的性格。 小弟: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突然手痒撩人发丝)你说是吧,岁岁? 老剑:……(拍开他的手) 17.觉得跟谁才算是朋友?不是关系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那种。 老剑:我的话,其实是跟敖烨。(眼神一歪犀利看向隔壁) 小弟:……没,没有。(汗流浃背) 老剑:真的没有吗?难道不是次次对你喊打喊杀的小龙人吗? 小弟:(尴尬勾唇)咳,确实是。 老剑:(捂脸无语)对对对,是我老牛吃嫩草了,真是对不起大家了哈。 小弟:(拱手一礼)不提倡忘年恋的,跟老剑好完全是因为我们第一世心心相印。 18.二位怎么看待问天帝君呢? 老剑:人挺好,但有距离感,没办法深交,她感觉谁都走不到她心里去。 小弟:不不,我懂她这种。一个是她眼高于顶,喜欢赵东来这种貌才皆备的强者,二个是她没把爱情当作第一要位……有点不好说,但我觉得她俩不合适。 老剑:她喜欢柔的,不喜欢娘的,性格相貌上都是。(认真脸) 小弟:难怪,师掌门相貌上输了啊…… 老剑:还有,她不喜欢输,如果她跟赵东来好了她就成为不了问天帝君了。 19.简单描述下自己的性格什么的? 小弟:我觉得我是越来越稳重的。 老剑: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年少轻狂吗? 小弟:我是勇敢的人,有冒险精神的人,敢于挑战和创新的人。(质声) 老剑:我也有追求,我想当帝君之剑。我像你这个年纪是很老实的,就睡觉练功修行认真对待公务什么。 小弟:所以你这种惯性思维就只能被人差谴,而不是自己当个领头羊。(挑眉) 【节目组:可恶,这里居然也让他装到了】 20.后面是涩一点的话题,请二位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剑先生一直心甘情愿被压吗? 老剑:额,对。(耳垂微红)(手藏袖子下拧某人大腿) 小弟:(忍痛)我不乐意被压!都是老剑体恤我怜惜我!嗯,对,就是这样。 老剑:非常好,我们都很,高兴,对。 21.觉得跟哪一世的体验感是最好的呢? 老剑:(耳垂通红)……我不知道。 小弟:(爆笑如雷根本忍不住)但是我知道哪一世最不好——陈年年。(附耳) 老剑:(热气直冲天灵盖)(悄声)我杀了你。 小弟:我觉得最好的是……(欲言又止)(感觉大腿肉快被他掐青了) 小弟:岁岁。(艰难开口) 老剑:……(脸色当即缓和) 22.最喜欢在哪里呢? 老剑:好烦,怎么还问。 小弟:waterwaterwater。 【节目组:我就说他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你不信!】 老剑:镜子。(超级小声) 小弟:什么?????(耳朵红了)就那一次你居然……(表情扭捏羞涩)那今晚回去我俩……(低声) 第153章 老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没什么。 23.打算给对方补一个洞房花烛夜吗? 老攻:可以!完全没问题! 老剑:不是之前有过……(眨眼睛) 老攻:陈年年那个不算!我想想,我们在青玉山办好不好?就是可能请不来几个人热闹热闹。 老剑:那还是算了吧。还有,你干嘛又换名牌? 老攻:办嘛办嘛,隔壁几对cp都没我俩的待遇,抠抠搜搜的就是懒得写。 【节目组:?】 24.生活上觉得对方有什么好习惯?有什么坏习惯? 老攻:太懒了唉,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是我干,现而今又没有法力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老剑:你……(瘪嘴)你让我睡大觉的,你跟小时候那阵一样起得最早然后起来忙活的,我说要帮忙,是你嫌我做得差劲。 老攻:你能把白衣服洗成黑的,我能让你糟蹋东西吗? 老剑:跟着你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连件衣裳都要自己洗,我以往在上天庭穿脏了的衣服都直接扔!(怒声) 老攻:打倒地主老财。 老剑:我后悔跟你好了。(鼻头发酸) 老攻:(附耳)这当着人的面儿呢你配合点成不?回去咱俩把门关上过自个的日子谁知道?我哪里让你干过什么粗活,你除了在我床上受了点委屈你还吃过什么苦? 老剑:哦,辛苦你了。(冷眼) 老攻:我一直都很辛苦的好不?你说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前途光明得很,找了你这么个资本主义少爷我容易吗我? 老剑:(怒瞪)你到底在清高什么啊你?你不吃不喝不裹被子上床睡觉了吗?你不花钱了吗?爹味儿男。 老攻:(突然语塞)那啥,行吧,当我没说,哎哎哎你哪去?别生我气啊。 老剑:拉屎。(背影潇洒) 老攻:(惊诧脸)他……他现在怎么变这样了?以前是连如厕两个字都不肯说的。 25.回来了?要不继续吵?挺好的,感觉更有戏剧效果。 老攻:我们老剑好习惯那可就太多了,比如叠衣服、烧开水、我洗了衣服让他晾,偶尔帮我下地锄泥巴…… 老剑:我都是开灵石用法力解决的。 老剑:(瞪视)他装穷的,最后活了99岁,大半辈子都在攒钱,所以有好些敦实的家底,就是打某些作恶多端的山精野怪给劫的。(老攻:补充,我一向劫富济贫的!)所以我过得真的很滋润。 老攻:低调,低调你懂不懂? 老剑:他的优点就是特别要脸,特别要名声,特别喜欢别人夸自己视金钱如粪土,哪怕自个有了钱都得藏着掖着,呵呵,缺点也是这个。 老攻:我那是……“富”怕啦~~以前当小王的时候三天两头被刺杀为难,我真的受够了好不?(皱眉) 26.咳咳,欢迎回来,你觉得相方做什么事会让你不快? 老剑:太多了,数不清。 老攻:额,我干的那些事真的很过分吗? 老剑:(点头但沉默) 老攻:(沉默但点头) 27.所以吵架闹分手最厉害的是哪一次? 老攻:第57章 ,感觉自己成了陈年年替身那一次,同时还觉得自己被迫成了老王家的童养夫。 老剑:……(单手撑脸看他,烦躁jpg) 老剑:所以最开心的也是那一次对吗? 老攻:(突然一僵,下意识想起了那天) 老剑:实话说,你哪天到底怎么想的? 28.闭嘴静静看着他俩吵。 老攻:(捏嘴,皱眉,抠头皮)(尬笑)我其实就是想圆了心中的遗憾不是? 老剑:你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接着去找王老爷子谈判,同时抱着反正吃都吃过了的心态,即便最后谈崩了也无妨,对吧? 老攻:(表情复杂,有点紧张,觉得他咋变这么尖锐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老攻:我做事虽然不能做到一步三思,但我始终是把你放在心里第一要义的。当时局势复杂…… 29.补充,放谍战片里你(王启明)就是被策反的失败间谍。 老剑:你闭嘴!(目光犀利看去老攻) 老攻:(深吸一口气,低声)当时你我分明是两个立场好不好?我不是无情无义,我就是单纯说话难听,很多时候人就是只能从心而动,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这跟金钱,权利,甚至感情都没有关系。 30.懂了,小王就是那种“我本位”的人。 老剑:行吧,我认了,我就是被他策反了。(气消了) 老攻:你……不生气了? 老剑:以前赵东来用武力征服了我们,现在小王你用智力征服了我们,不生气,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31.剑老湿你真的是个好脾气,很包容哎。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彻底跟他决裂的一次吗? 老剑:没有。(坚定点头脸) 老攻:爱你。(猛地一抓心口表示感动) 32.那么小王老湿呢? 老攻:我,我担心我配不上他,所以有时候宁愿放弃他哈哈哈……好在我俩有缘又有份! 老剑:(偷偷瘪嘴) 老剑:可我几乎没见过你自卑的样子,你每次跟我吵架的时候都非常笃定,都是“哥天下第一”的嘴脸,让我觉得你是个特别自信的人。 老攻:我那是不后悔,做错了事做对了事都不过分纠结。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活在当下。(对他抛媚眼) 33.所以总体来说感觉是谁追谁呢? 老剑:前面是他追我,后面是我追他吧。 老攻:这就能充分说明,虽然我起点低,但我上限高呀。 【节目组:又来了,又开始暗爽了】 34.节目组准备了个表格,请你俩分别填。问题是,谁对谁付出得爱更多? 老剑: 陈年年(=)闻岁 万剑一(>)王启明 林业白(<)闻昭 老攻: 陈年年(=)闻岁 万剑一(=)王启明 林业白(=)闻昭 35.看了彼此的表格,有何感想? 老剑:你脸皮真厚,我可是真正结合了实际来评价的。 老攻:那我改一改。 陈年年(<)闻岁 万剑一(<)王启明 林业白(<)闻昭 老剑:……(眼底带暖) 老攻:啧。(悄声:你这人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 版本1——真实版 版本2——美化自己版 版本3——讨好老婆版 36.谁先告白的? 老剑:第一世是我,第二世是你,第三世还是我,总体来说——都是,我。 老攻:(欲言又止) 老剑:并且第二世的他甚至还后悔过,要了我后提上裤子就走人,还跟我大吵了一架,害得我跑着追了他几公里,边喊边劝。 老攻:(脸色尴尬,带着窘迫愧疚)我后来不都原谅,哦不,向你道歉了吗? 老剑:你还觉得是我错了?(瞪视) 老攻:(紧张脸)不不不,我们是立场不同,那阵观念暂时有分歧。 37.吵了架之后和好一般谁主动? 老剑:我呀,每次不都是我吗? 老攻:哎呀,好像真是这样的。 38.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老攻:剑呗,捡回家本来想当烧火棍的,结果刷啦一下变成了个好看绝世大美人。 老剑:有点呆,有点憨,但是气质很干净很纯粹。 老攻:我说的是小王,你说的是谁? 老剑:陈年年啊……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对当时只有七八岁的你只有爱怜之心没有非分之想! 老剑:哦,懂了。你,难怪才见着我三四天就说什么,“高人夜里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我以为你是缺爱,结果你……对我上下其手图谋不轨,小色鬼。 39.觉得哪一次算确认关系? 老攻:从第一眼见着就觉得非他莫属。 老剑:陈年年是杀了狐妖后,小王是在某楼上说过真心话,林业白是在月老庙里推心置腹,总之我是很有仪式感的人。 40.那么现在,最喜欢去哪里约会呢? 老剑:家里吧,懒得到处跑。 老攻:对,搞搞双人运动就是约会。 老剑:(皱眉)我只是单纯喜欢躺在家门口院子里晒太阳玩儿。 老攻:我也是那个意思。(吧唧嘴巴) 41.如果有cp名的话希望怎么称呼? 老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老攻:不要那么伤怀,我现在记得每一世的记忆,我们就是年年岁岁朝朝暮暮。 老剑:嗯对,年岁。 42.基础问题,请问你俩的生日是? 老剑:4月15日。 老攻:3月20日。 43.身高是? 老剑:180cm。 第154章 老攻:181cm。 老攻:不用太在意这个,因为我俩都有过法力可大可小。 44.快问快答,两个人在一起时干什么觉得会心跳加速? 老剑:看他侃侃而谈,人前威风的时候。 老攻:看他脱衣服……(话音未落被隔壁捏住了嘴巴,怒瞪) 老攻:看他耍剑的时候。(正经) 45.两人现在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老剑:没有。(认真) 老攻:真的没有了,我俩已经非常知根知底了。(点头) 46.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会送什么? 老剑:(深思熟虑ing) 老攻:(悄声)你把自个洗干净了躺床上等我就成。 老剑:……(眯眼)(捶了过去) 老攻:(捂胸痛苦ing) 老剑:情意绵绵拳。(微笑) 47.最喜欢对方身体上哪一个部位? 老剑:锁骨。 老攻:腰吧,捏起来手感很好。 老攻:你为什么喜欢我的锁骨?(勾唇) 老剑:不为什么。(眼神飘忽,心里默念,因为疼的时候好啃) 48.可以透露一下最喜欢哪一世的他吗? 老剑:这个问题太难了,我答不了。(为难脸) 老攻:我都喜欢,真的。 老剑:我觉得他最大的本事是,能让每一世都让我越来越喜欢他,很铭记于心。 老攻:是了,无可替代。 49.成亲的话,想在哪个地方办? 老攻:你想在哪里?青玉山好不好? 老剑:咱俩新家不就是在青玉山,好啊。 50.定在哪一天呢? 老攻:明天吧,5月4日。 老剑:这么快的吗?也行,我听你的。 51.有没有觉得自己武力值低得离谱? 老剑:我吗?确实有点。(沉吟) 老攻:分明说的是我…… 老攻:真的,结合事实仔细想想,太偏心你了好不好? 老剑:? 老攻:陈年年那次是被逼狠了发疯,王景瑞跟你老爹撕逼反被秒杀,万剑一也是走的智谋挂的,就单杀了蜈蚣和黄凤父女,更别提林业白了……那简直是拉胯得不得了,都最后打怪了还得吃妖丹充能。 52.而且没有老剑祭天你也打不了天下。 老攻:(捂脸)(沉默两秒)(一把搂了老剑过来附耳) 老剑:(点头)(表示赞同)(撩了撩袖子眼神犀利) 【节目组:……干什么剑老湿?采访呢。啊啊啊啊打人啦!公报私仇啊!】 53.老攻: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我? 节目组:这不是体现您善良嘛。 节目组:是的,你虽然弱,但是你人格魅力大呀,大家都为你鞍前马后,你就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当魅魔就可以了。 54.老剑:我就知道你想给他开后宫! 节目组:没有,从来没有的事。 节目组:俺们是坚定的纯爱战士。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爱情才能让彼此心心相惜。 55.老剑:为什么非要我祭天? 节目组:因为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节目组:不不不……只是因为你一直说自己是帝君之剑,所谓一语成谶,那么最后让你得偿所愿,神仙说的话就是因果。 56.老攻:这个收尾是不是太草率了? 节目组:电影里都是打完最后boss然后结束的嘛。 节目组:致命二选一,如果是敖逸为你死了,他当了你的魔剑,那么剑老湿在你心里的份量就会被倾斜。 57.老剑:啊……我真是谢谢你昂。 节目组:这也是宿命论,剑老湿你那么后悔杀了陈年年,风水轮流转,后面你用自己的命成就了他,你是了了自己的执念。 58.老攻:啧啧啧。 节目组:你的经历,甚至你的存在,都象征着三个阶段。陈年年为了爱情,为了别人而活;而万剑一是找到自我,当然更像是任性;但是林业白呢,就是担当和责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59.老攻:继续,感觉你表达欲挺强。 节目组:着重刻画赵东来呢,其实并不只是把他当作反派来写,相反,赵东来是对照组,是主角的前辈,反面,更是一种象征。 节目组:赵东来的观念是“强者为尊,弱者只配任人宰割。” 节目组:而小王的观念是“强者越强,责任越大,应当承担起保护弱者的责任。” 60.老剑:? 节目组:还有,善良是必须要有锋芒的,所以强者需要有手段加持,那么老剑,就充当这么一个守护神。 节目组:剑老湿按理说才是本故事的战力天花板。但是杀戮,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所以没有让你展露过分毁天灭地的能力。 61.两人沉默。 节目组:整体来说是遗憾,你俩是故事里最幸福的人,虽然牺牲了很多,但同样也得到了很多,轻飘飘拿到的东西二位也会少了成就感。 62.老剑:我怎么感觉我过得更辛苦了。 节目组:因为剑老湿是牺牲了原有阶级,转而下嫁,成就了昭华帝君这个新贵的。 63.老攻:(捂嘴勾唇暗爽)(然后注意到老剑眼神又收回了笑意,点头严肃) 节目组:我姑且认为本文算升级流爽文,只是没有战力系统,所以也显得很另类——但更多的是强调一个“心”的转变。 64.老剑:这么说来我还是个幸运儿。 节目组:是滴,你很有眼力见,我们剑老湿其实不是笨蛋,反而是大智若愚、直来直去的爽快人。 65.老攻:这就说明了,我的奋斗都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节目组偏爱你。 (附耳哄老剑)(剑老湿呵呵干笑两声) 66.老剑:哎呀,现在我们家小王说话也是越来越好听了……(阴阳怪气ing) 67.老攻:你说话也是越来越尖锐了哈。 节目组:总体来说,是不想让剑老湿成为摄像头的,一段好的感情应该是互相成就,而不是一方过分付出而伴侣只会享受。 节目组:想表达的,就是小王这么个后起之秀、用自己的方式征服了天龙人,所以这个故事你是主角,反之则没了主旨。 节目组:很多故事,都是主视角弱势,而相方是天龙人,让主视角去享受天龙人的一切尊贵,而主视角只需要提供x便利就好了,但其实,这跟卖又有什么区别呢? 节目组:所以小王是1,哪怕小王很弱,但小王还是1哈哈哈哈。 68.老攻:我懂了。 老攻:感谢节目组,感谢老剑的配合,不仅让我这个草根成为了天龙人,还让我成功上位,征服了其他天龙人。 老攻:(鞠躬得体)(微笑招手) 节目组:是滴,我们小王不崇拜天龙人,我们小王要成为天龙人、征服天龙人。 69.两人相视一笑,并且客套鼓掌。 节目组:所以小王你也是不怎么帅的,不过你正气十足,当然,你人格魅力拉满。 70.节目组表示到此为止,感谢二位出场。 老攻:累了吗? 老剑:(摇头)只是觉得遗憾。毕竟,让你受苦了。 老攻:(搂了搂他肩)别这么想,我一直觉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事实上,王老爷子也把你教得很知书达礼,明辨是非。 老剑:你也把我当闺女。(瘪嘴) 老攻:??? 老剑:知书达礼这个词形容我合适吗? 老攻:那,能文能武?四肢发达?打遍天下无敌手?(好笑) 老剑:(怒声)好烦你这个人! 71~100 青草漫漫,我们的启明星君缓步爬坡,发丝不时被微风吹得散乱,小王紧随其后,视线重叠,像极了他们初见的那天星夜。 “林业白活了九十九岁。”他快步上前去,揽手紧了紧他的腰身说:“而你,却在他二十岁跳鼎铸剑,让他苦苦守了你几十年。” “对啊。”闻岁仿佛这才惊讶于,他的每一世身死,都才二十左右的年纪,明明是最该放声大笑活泼肆意的年轻人,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让他备受苦难折磨。 “我……”闻岁刚想开口,又听得他轻声说:“别回头,也别愧疚,不过是我一直一直为了追上你而做出的奋斗。” 闻岁眼眶发热,鼻头发酸,欲言又止最后变成了点头,他被小王帝君牵起了手,去往眼前那方并不奢华的朴素草屋。 “饿了吗?”小王去厨房里拿出牛肉干来。 闻岁嗯了声,一时无话,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打量着这间简陋单调的屋子,问:“你这几十年来都住在这里?” 小王摇摇头,过来却握上了他的手,答:“不是的,只是新制初立,还不到时候,就只能先委屈你在这儿将就两日。” 闻岁哦了声,甚至觉得自己低俗,按理说他也应当是个“住陋室,不改其乐”的人,可心里难免还是会觉得这种日子凄苦。 第155章 “你呀,就是道理听多了。”小王帝君突地弹了他个脑瓜崩儿,说:“想必上天庭曾经尽教你些圣人儒经,什么‘一箪食,一瓢饮’……颜回自己只怕都是饿死的,再高洁的品质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闻岁揉了揉脑袋,回答:“所以你就不是君子,你是个地痞流氓。” 小王帝君噗呲一声乐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若我不当圣人,那这世间不也就没有那么多大盗,不是吗?” “哇……”闻岁沉吟两秒,正经道:“你说话为什么总是那么有道理。” 话音刚落,闻岁被凑来的小王恶狠狠啵儿了口嘴唇,沉声:“你为什么总爱撒娇?” 闻岁眯了眯眼睛,算是了然,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说话呼吸,这厮都会觉得我在手段了得勾引他…… 二人无话,简单吃过,闻岁心知肚明地看去他烧水忙活的背影,有点不敢出门,俗人俗世,想必就得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然而小王居然没搭理他,自顾自把自个装进浴桶,额头搭了汗帕,闭目养神冷静。 他们早已将心比心了,闻岁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于是过去,耿直又毫不扭捏地伸了手往水下探去摸,轻声:“你起来了,你是不是想要我?” 小王浑身一震,额上的汗帕也掉进了浴桶,他睁开眼,显得痛苦且诡异愧疚,问:“我竟把你给带坏成这样了……” “那我走了,当我没说。”闻岁耳根发红,就要收手,却被小王给握上了手腕制止,他朦胧的眼里透着欲望,没有说话的脸写满了就是想要你。 闻岁垂眸,凑去跟他交换了个湿润的吻,很快,舌尖缠在一起,人也被拽到了浴桶里,他俩挤得水溢出来啪啪声不止,哪怕已经双双已交欢多次,今夜仍然不同。 帐落塌暖,闻岁的汗发浸湿贴在背上,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腰,往上一摸全是潮热,颠簸起伏,全然没有神仙的矜贵高傲,时而他被人翻了过去,枕头边小镜子映照出自己微醺的泪眼,全是羞耻,都是刺激。 “岁岁,我们成亲,好不好?我说到做到,我想向所有人宣告——你是我的夫君。” 小王磁性的呼吸很重,伴随着诚挚的承诺,让闻岁心尖发烫,他点头,忍住了泄出的吟声,答应说好。 并带着他的手抚上了自己胸口,心甘情愿,让他感受自己热烈的心跳。 “我爱你。”闻岁偏头,听到了这么句朴素直白的话,跟上了他缠绵悱恻的长吻,今天谈情说爱不是道歉,漫长而靡久。 第114章 说是在青玉山置办婚礼,但闻岁却对着自家破草屋发了愁,他家那个说是去取要紧物了一直没回来。 已经连住快三月了,闻岁手里扯着狗尾巴,心情很是烦躁,当人就是这么俗,要饿要吃要住要睡觉,要换洗衣服刷锅打扫卫生,当神仙也需要灵气维持体力,所以还不如安安静静当剑得好。 想到这里,闻岁更郁闷了。 说是有洞府所以在哪里啊?! 难不成自己就跟他在这旮旯地儿成亲么。 面前的牛一直哞叫嚷嚷,边吃草边拉屎,他这几日也就是放牛的,活儿就是把干成了块状的牛屎捡到灶房里当柴烧。 启明星君半辈子享尽荣华,连衣裳都没有亲手洗过,这几日捡个牛屎块可把他给郁闷坏了。 跟着小王混,虽然没有三天饿九顿,但确实是真正的尝尽了人间疾苦呢。 正生闷气呢,远远见着了有谁腾云驾雾,像是飘着块云飞了下来,闻岁定眼一瞧,像个棉花糖似地白球怪。 一看就知道是小王的品味了。 “星君好,跟俺走吧。”云做的小白球对他招手,“昭华帝君在云顶天宫等你嘞。” 闻岁拍了拍手上灰尘,也站上了那片云毯去,“云顶天宫是哪儿?” “曾经的上天庭凌云霄殿塌了后,昭华帝君重新以化形之术创办了云顶天宫。”小白球对他恭恭敬敬。 同时云毯飞起,带他行至万米高空之上,闻岁看去,身边有好些五彩斑斓的龙飞来飞去,竟像是布施法术给云雾增加水份。 一声霹雳过后,某只龙面前的云闪动雷光,开始下雨,那块云雾也渐渐变小了。 “好厉害。”闻岁如是道:“谁想的新花样?” “当然是昭华帝君啦。”小白球站得端庄,指了指不远处大放异光的金色云彩,说:“回禀启明星君,那里就是云顶天宫啦,请问你需要重新置办一身衣裳吗?” 说着,闻岁垂眸看去,他已递来了一件银丝雪白色的月色衣裳,这小云朵的殷勤恰到好处且不卑不亢道:“星君请,这衣乃上万只冰蚕丝吐丝而成,更是由仙乐织女九九八十一天所制,乃是昭华帝君对您的一片心思。” “真是多谢你了。”闻岁接过,竟难得惶恐,觉得小王这逼格怎么还更盛从前了。他指尖摸去衣料,也说不清是哪里好,但就是摸起来不一样很是柔和。 将衣裳一展,便已自然而然换好上身。 小云朵回答他:“星君可是有疑虑?别担心,而今的天庭剔除了‘上’字,绝非从前,而昭华帝君的治国理念也充分体现了‘以人为本’、‘仁厚爱人’。” “他们也都是?”闻岁点头喃喃,看去旁边那些飞来飞去的龙。 “他们来自龙族,而我来自云族。”小云朵说:“甚至包括您手上这件衣裳,来自仙乐织女,都是跟昭华帝君有合作关系的利益共同体。” “好吧。”闻岁不知神色,说,“这下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了。” 小云朵对他意味深长一笑道:“星君是帝君的杀手锏,一剑霜寒十四洲,应该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派上用场才是。” 闻岁再没说话了,但心里却安全感满满,站在小王的角度考虑,单单是一只小云朵的见识都能如此独倒,想必而今的云顶天宫也是群英荟萃之地。 行至云顶天宫万阶之下,闻岁还以为要爬楼梯走上去,却见小云朵吹了个口哨,脚下的云毯顿时变成了小白龙。 “此乃小朵朵我的法器。”小云朵对他最后一礼,同时礼貌念咒示意送星君去赴宴吧。 闻岁说好,自顾自离开,殊不知那只云朵自他走后顿时本色流露,原地踮脚蹦哒,勾唇爆笑:“他们还都不肯接这个差!笑话,连启明星君是谁都不知道还混什么?等着哥们我被封神吧哈哈哈哈哈……” 飞过层层烟云雾娆,闻岁落地在了一方净池旁边,他迷路了,索性打量起了而今的天庭的规模,可谓是恢宏富硕而又不凡。 正惊叹着,突地自腰后被来人一揽,他家那个的嗓音低沉又磁性传来,问他:“怎么换了件衣裳?本来我还等着咱俩一块洗呢。” “啊?”闻岁转身愣愣地看他,看去自己这身贵货,“所以这不是你授意的吗?” 昭华摇了摇头,说:“不是啊。” “好嘛,原来如此。”闻岁笑笑,“你的小朵朵可真是聪明哈。” 昭华:“那就只是个云,什么叫我的小朵朵。” 闻岁用指尖往净池里一碰,水是暖的,当即也想泡泡,于是扭头,挥手道:“你走吧,我确实想洗个澡了。” “这里是我的内殿。”昭华单手撑假山,对他邪恶勾唇微笑:“你要我这个东道主去哪儿?” 话音刚落脸上就被盖了那身衣裳,昭华扯下,却已经见着他变成了剑躺着,可恶,他明明才复活根本没有开始修行,怎么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剑的样子…… 老剑微微颤动,说:“来吧,一起洗啊。” 天生道骨吧。 之前修罗海也是,被问天打通了任督二脉,当即就觉醒了水火双灵根干架。 昭华哼哼干笑,丝毫不觉得有异,慢条斯理开始脱衣服,他偷眯注意着老剑的反应,果不其然,在自己跨进去的一瞬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跟我还羞什么?”他走过去壁咚老剑,说:“快点变成人,否则我欺负你昂。” 老剑:“你不要过来,当心我劈了你。” 嗓音也是闷闷的,听起来又糯又软,带着闻岁独有的撒娇和幼稚。 “哎呀快点嘛。”昭华说,同时用指尖去掸他的剑身,害得他发出清亮的脆响声,说:“说好的今个跟我成亲?屋里的墙涂了椒泥,塌上还搁了些红枣花生桂圆瓜子,洗净了跟我一块去看看呗。” “我听说,还要磕头行礼拜堂什么的。” 随着这话落下,闻岁慢慢变成了人,白皙的肤色为着温泉而透粉,连唇色也带着颇有气色的绯色,耳垂也红,他眨了眨眼看去他家的小王,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 “你,骗子,你根本就洗过了,衣裳且都还熏了香的,怎么还跟我一块洗?” 闻岁眸子里带着愠怒,更为着他越来越近的胸脯害羞,都赤着,要吻不吻地勾他,明明呼吸都融在一起了。 第156章 “要洗的,去试试婚服?”昭华却只是撩了撩他的耳发,温声说:“我亲手设计的。” “是吗?”闻岁挪开的眼别了回来,看他,然后忍不住搂过去往他唇上贴了好几下。 “那个,那个……”老剑红着脸欲言又止。 “咱们先去看看婚房。”昭华很有耐心地说,并且往后退了一点不想碰到他让人尴尬,但其实都脱光了也根本无法掩饰。 两人衣冠楚楚推门而入,一月白一黑金,屋里装饰奢贵,但同时又很具备民俗风味,闻岁几乎是惊喜地跨了进去,看去到处陈设的俗物。 他果然喜欢这种很有仪式感的调调。 甚至还有顶珠冠,闻岁伸手去摸了摸,却见昭华走了过来,将他领去梳妆台前,亲手给他散发的头发束好,并带上了冠,说:“我给你化妆,好吗?” “我不是姑娘,为什么我要化?”闻岁疑问。 他这样实在可爱又呆萌,昭华噗呲一笑回答:“我就是想试试,待会你也可以给我化。” “好吧,希望你手艺精湛一点。”闻岁闭眼,把脸凑了上去,等了几秒发现没反应,又睁开一只眼,却被昭华给凑来给狠狠吻住发泄了几下。 “正经的,不要撒娇。”居然还说他。 “我没有。”闻岁瘪嘴,又闭上了眼睛。 接着脸上就被那人给拍拍打打,柔柔吹吹,闻岁保持乖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偶尔被他别着脸往铜陵里去看,真是手艺之好堪称惊艳,不愧是会学过画的小王。 “喜欢吗?以后我每天给你化。”昭华一只手轻柔地抬着他的下巴,镜子里的闻岁黛眉如山,面绯如桃花,唇如樱水润,是个很时兴的粉面桃花妆。 “像个闺女似的。”闻岁喃喃,但是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看,就是显得我特别姑娘家家的。” 再看去昭华,他眉眼弯弯,忍笑忍得艰难,附耳道:“我故意的。”闻岁刚拿起个脂粉盒子要砸他,但人已经跳开了拿出了个大匣子来,“来来来,换衣裳换衣裳。” 闻岁没计较,过去看,见他展开了件绣着金花的婚服,并不华丽,简而雅致,样式是跟寻常男服不太像但却又保留了特点。 “你的呢?”闻岁刚问,他已经打了个响指,换上了身早已备好的大红婚服。 “我亲手替你换。”说着就要扑过来,闻岁却已先转个了圈去了床榻掀被子看,抓起被子下边早生贵子的四样玩意儿问:“我生不了,你弄这些来做什么?” “讨个彩头嘛。”昭华啧了声,终于忍无可忍,“不是我说咱俩老夫老妻都这么三生三世了你今个怎么就爱跟我玩儿欲擒故纵?再矫情的话我直接办了你昂。” “臭王八蛋。”闻岁抓起把花生桂圆砸他。 昭华挡了挡,对上了他躺床上的闭目养神,会心一笑,拿起那身大红的婚服过去准备扒了他让他穿,附耳哄骗似的说:“来嘛,专门为你做的,我一针一线……” “你还会针线活儿?”闻岁瞪大了眼。 “我设计的,我请别人做的嘛。”昭华说着就要去扯他的腰带,却被闻岁一巴掌拍开,他抢过那身婚服往自己肩膀一比划,说:“我第一眼见着就觉得小,你看你看,是不是?不行的,我穿不了。” “怎么这么难哄呢你……”小王烦了,婚服一扔就打算开始行事,将老剑给压制身下纵欲般啃了嘴皮子上去。 闻岁被他亲得凶,大脑险些缺氧片刻,狠狠砸了小王两下,这才被他给松了嘴,对上了一双纵情带欲又拉丝勾引的眼。 还是当小王卖乖,说:“好不好嘛岁岁。” “那我自个去穿。”闻岁沆了口气,却并不嫌弃烦躁,轻轻回答。 于是闻岁爬下了塌去捞婚服,接着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从腰带到里衣,从亵衣到鞋袜,耳垂随着动作也越来越红。 而这边的眼神也直白而又露骨,一直游离在他身上,由内而外地想念,带着独有侵略性和占有性般的欲望。 当昭华自身后把蚕丝内衫给他披上时,闻岁甚至感觉连肌肤都烧了起来,弱声:“好小的腰,我穿不了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对。”那人猫着坏轻笑了一声,把他人给笼住,胡乱地给他束上了腰带,反正待会也要扯开,咬上了人的下巴亲啄到唇边。 “哎……不行,胭脂糊了。”闻岁的嗓音也因此变得断断续续,最后成了微弱的嗫嚅和沉重的呼吸。 湿吻变成了动作,衣裳脱落变成了炽热,闻岁早就知道今天他俩会这样的。 “好疼……”闻岁喊了声,对上他糜烂又朦欲的眼,带着尴尬又为难解释说:“我是说床上的红枣什么的,挤在一块,疼。” “行吧,我先处理。”他刚准备抽出,却又被闻岁给往上爬了爬抱住,眼尾不知是晕了的妆还是欲潮的红,附耳哄他说:“不是,我是说你太凶了,所以我,疼。” “所以……”话音未落,昭华被闻岁咬上了锁骨,他抬眸的眼干净而又佻达,说:“不急,我们待会儿再来收拾。” 床帐被抖落,遮住了塌里的春潮,甚至蜡烛他俩都忘了吹,交杯酒还在桌上似乎余温,闻岁一条小腿探出脚趾捏着床单,不时的来回折腾踢走了好些瓜子红枣。 最后连眉眼都是模糊沉醉的。 第115章 日上三竿。 闻岁朦朦胧胧睁开眼,暖床的已经走了,床边小桌有碗菜花皮蛋粥,还是温热的。他伸手想够,却发现胳膊酸疼,浑身上下都软得厉害,想必是昨个夜里玩得太疯。 好尴尬,爬不起来,想必是自己重生后还未修行,而他身为帝君受天道赐福多年,身体素质一时间没跟上…… “而今你得势了,我倒成了前朝余孽了。”闻岁轻叹一声,有些闷闷不乐嘀咕:“连拜堂都没有,我是你养的妾么。” 他又在塌上呆了阵,伸手一摸,这才在枕头下拿出面镜子来,蓝色水晶样式很是小巧,闻岁指尖一触,就见着了他正懒洋洋打哈欠的昭华帝君。 他也困倦乏累得很,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这阵像是在开会,处理公务,那头不时也传来索然无味的议论声。 “能听见我说话吗?”闻岁小声问了句。 见着他瞟了自己一眼,故作矜持,但拿起支炭笔勾勾画画着,接着递来张小纸条:最多半个时辰,等我回来。 闻岁哦了声,把镜子放下,本来打算继续睡觉,但想了想,还是艰难爬起喝了粥,他第一次尝这个味儿,觉得奇怪,于是吃得慢,虽然不难吃但是新鲜口味。 吃完了,门也刚好被推开,走来挽着件新衣裳的昭华,闻岁伸出脖子一瞧,屋外的排了一队小朵朵候在外头像是听候差遣。 “你……”闻岁话音未落,被昭华摇头暗示不说话,他走来亲自把衣裳递来给自己穿戴上说:“这里毕竟是天宫,你我身为东道主要注意身份,知道了不?” 闻岁眨眼问他:“都当老大了也要演吗?” “你当初在军营里也是这么对我的。”昭华紧了紧他的腰带往自己怀里一揽,轻声:“位高权重,就更得谨言慎行。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咱不能轻易落下了话柄,今个跟我出去见人不能使小性子听见没?” 那你昨个夜里把我办了也是故意的演给旁人看的?!——权欲熏心的王八蛋,还以为你情难自制呢。 “原来我真是你拿得出手的一件什物!”闻岁气得胸闷,猛地想把他给推开,却被昭华给又拽回了怀里搂着,附耳哄他说:“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断了其他对我有歪心思的人?” 说着,昭华垂眸凑来亲了闻岁好几口,闻岁眯了眯眼,懂了,也勾去他脖子搂紧了帝君配合他秀恩爱。 这个吻本来很简单,却因为闻岁而变得漫长,昭华逐步情动,唇齿纠缠,把本就体乏的人吻得更是浑身发软,喘气粗重。 良久,才纵闻岁去打量外头,接着又被昭华给拧了脸过来跟自己对视。 “你才醒,不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而今可是被好些公主富婆觊觎着要许呢。”昭华抹着他潋滟的嘴皮眉眼弯弯地说:“所以得赶紧把你带上来自证清白。” “委屈你了?”闻岁哼声冷笑,发泄式地又咬上了他的唇瓣,亲弄一阵,问:“所以我这个旧朝贵子,是你辅政的正宫娘娘咯?” “伶牙俐齿。”昭华帝君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下巴以示惩罚,又含了含他的舌尖。 好一阵,闻岁被亲累了,抬眸望去他喘气,说:“是嘛,现而今小王今非昔比,连睡我都成了‘维护忠贞名声’的理由了。” “说得对,若是待会去赴宴你表现不好。”昭华挑眉,附耳威胁他说:“今晚继续在塌上收拾你。” 闻岁穿好了衣裳,见他人已经趾高气昂地跨出去了,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死小子以前对我毕恭毕敬,而今真就是鲤鱼跃龙门,变成凤凰男了! 第157章 闻岁忍下,揉着腰下了塌,屁颠跟上他满心眼地怨气郁闷想发泄,最后开口,还是变成了去扯他衣角,软声:“我累得很。” “今个有贵客上门。”昭华转身过来低声,“龙族最近备受蛟族侵袭,他们来云顶天宫就是讨个公道,我是那个讲道理的。” 说着,闻岁被他一把拉来揽腰,手劲倒还挺好,给他恰到好处地捏着酸软处,昭华目不斜视,步履稳健,说:“忍一忍,就这件要紧事了了我带你去云游,我得昭告天下告诉他们我的道侣回来了不是?” “行吧。”闻岁强忍着烦躁拘谨,他从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从未这么别扭防备地绷什么体面尊荣。 太难受了,比让他穿裙子还别扭。 到了,这方宫殿虽不奢华,但颇有仙境桃源之感,来往宾客也尽是衣带飘飘,俊郎美娥,或鹤发童颜,总之很是热闹。 自昭华帝君携带着他的道侣启明星君出现,全场视线聚焦而来,议论纷纷。闻岁一个也不认识,对上他们的神色各异,下意识觉得不自在,不松快。 “我想去喝点酒。”闻岁示意他松开了自己,说着就自顾自溜达去了角落,实在是昨夜里太劳给累得,甚至睡意也浓。 他正想变成剑躺了,听着一声熟悉的嗓音喊:“王启明?” 闻岁回头,见着了白发苍苍的师无尘,他没有老,但更像是一夜白头,满眼写着疲惫,就连气质也变得内敛沉重了,说:“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闻岁才想起他当初欲设计杀赵东来而不成,反而害死了风火雷跟宝瑗的事情,而今,也过了快百年了,也不知他的育才仙门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么说?”闻岁最终还是没有问。 “因为小王那么喜欢你啊。”师无尘笑笑,那笑里显然带着苦涩无奈,闻岁没有问,但他却还是想告诉他,说:“你跳鼎死了彻底变成了剑后,他就一门心思开疆拓土,叱咤天下,哪怕就连我人丁凋零的育才仙门也受了他很多恩惠。” 说到这里,闻岁发现他竟有些热泪盈眶,师无尘道:“我真的觉得,我好自以为是,哈哈哈哈,我当初又何必非自不量力地去杀赵东来,害死了他们……若不是你还有昭华帝君,只怕我也会没命的。” 闻岁想开口,却发现他变了,说不上好坏,但就是再没有以前的狂妄犀利,也再没有以前放纵潇洒的少年意气了。 “所以你最近……”闻岁嗓音柔和。 “很好,真的,育才仙门越来越兴旺了。”师无尘把泪憋了回去,却是挤出了个笑来,闻岁见着他而今手上把玩着的七彩舍利子,便也知道他也脱胎换骨,位高权重,今非昔比了。 只是拿着这块石头,就难免不会想起故人吧。问天,宝瑗,巽风,离火,震雷……甚至他们都又爱又恨的东华帝君,都没了。 往事真是如风,历历在目,却沧海桑田,再也见不着旧人的影子。 昭华那头也依旧热热闹闹,他原地揉眉,面前的敖逸也已气质沉稳,正优雅抿茶,那位新兴的蛟王是生面孔,上蹿下跳地可劲在他俩面前蹦哒又吵架。 “东海那块地我都申请多少次了?帝君啊,哥啊,你理理我啊,你帮我说两句话啊。” 敖逸:“这是我龙族跟你蛟族之间的事,你拿到帝君这里来说,他也是做不了主的。” “不是,最开始是坎止告诉我这事儿的,你们买卖土地得过云顶天宫手续,忘了吗?”昭华帝君扣了扣桌面问:“我就是想问这事又关鱼族什么事?” 敖逸:“你心知肚明美人鱼一直喜欢你!她就是想借机来投你的诚!” 蛟王:“帝君啊我也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特别喜欢你,这事儿你一定要给个公道话啊。” 昭华:“你龙族都往长生天去了,东海那块地我记得也充公了,蛟族如果走正规手续为什么没拿到?龙王大人。” “……” 闻岁视线收回,很是感概,说:“看来我不在那段时间他过得也很是充实。” “不,我见着他犯了好几次心魔。”闻岁猛抬头,又听得师无尘颇为感慨说:“不过他道心很稳,从来没有偏执或者疯魔过,他一直在想办法把你给救回来,几十年呢……” “所以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师无尘随口一问。 闻岁摇了摇头,回答:“他说是个交易,代价就是让他永生永世守着这片疆土,直到下一个能震慑时代的天命之子出现。” “你们俩还真是惹人羡慕。”师无尘说:“连跟上古大能做交易的代价都是永生,要知道这可是修行者追求的尽头,怎么能有人的命能这么好呢。” 闻岁:“神仙永生,也意味着神职永存。师掌门,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你不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师无尘愣了愣,而闻岁已经起身离开了,他下意识回想,难道自己当鬼王那阵真的过于自私了吗? 而闻岁已走去了昭华身边,正被人揽了揽腰,示意来坐自己的大腿。闻岁贤良淑德,坚定拒绝,在人前跟小王保持距离,哪怕腰酸背痛也坚持微笑。 昭华帝君赞许又欣慰地看去自家道侣,继续跟旁人侃侃而谈,两人伪装模范夫夫,成功展示优雅,杯盏交错,礼仪周全。 终于话毕谈完,闻岁被请到偏殿更衣,待会还有星河灯会,他正叹气揉腰,蹙着眉觉得又累又腿软,说:“当个体面人还真是不容易,我都好久没有这么拘束别扭过了。” 门咔哒声响起,闻岁回头,见着了也是抹了把汗的昭华,他笑笑说:“累了?那儿有糯米桂圆甜粥。” 闻岁这才见着桌上有只琉璃盏,他坐去,也下意识给昭华帝君盛了一碗,然后再舀自己的,乖顺又恭敬的动作像极了敬畏。 “你别怕我。”闻岁的手腕被他握住,对上了他郑重而又炽热认真的眼神,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富贵之家也难免人心隔肚皮,我就不想你怕我,忌惮我,防备我。” “我没有怕你,我现而今就只有你了。”闻岁扯了扯嘴皮子,很是为难羞涩那样回答:“你而今身为新王,相当于我是前朝残羽,我才应该是那个怕你抛下我的人好吧。” 昭华目光柔软地看去他,启明星君现而今有什么呢?王玄机没了,林雯雯没了,赵东来没了,甚至连曾经上天庭赋予他的一切尊荣和惬意都不在了。 就连吐槽他是太子的人,也都没了。 而今,旁人都只说昭华帝君忠贞不渝,糟糠之夫重情重义,为了他的大业甘愿以死铸剑,伴他百年。 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他不是糟糠之夫,他甚至出生望族,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什么是爱都不懂,却因为跟穷小子的孽缘而放弃了一切一切。 闻岁抬眼,只见昭华欲言又止,接着将自己拥抱入怀,他没有哭,只是哽声中带着歉意,说:“真的,跟了我不后悔吗?” 虽说是新王替旧王,但过渡成功的启明星君,不还是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么。说难听点,曾经他身边的人都是被小王给拉下马的。 “那你要记得对我好点。”闻岁回答。 他攥住昭华的衣袖不自觉地用力,叹了口气,却又带着无尽地追忆像难过:“我不傻,实话说,当你下定决心要逐鹿天下时,我就知道我作为上天庭老人的下场不会好过,所以还不如以死明智……” 从来新朝初建都要诛旧臣,是有几分道理的,当年,他既是他的臣,更是他的夫,其实身份真的很是尴尬。 昭华浑身一震,更是心如刀绞,他就说,他就知道,那段时间他家岁岁总是不苟言笑,神色凝重,军中也不时是有些风言风语,毕竟江山之争哪有那么多情爱两难。 “我说过的,我不想让你为难。”闻岁说:“曾经是,现在也是,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 昭华点了点头,用力至极地抱住他,安心又踏实地顺了顺他的头发,忽而窗外炮响,帝君挥袖开门任风吹。 闻岁看去,满目星海璀璨,彩光烂漫,像一条闪动着银绸如丝的河,美不胜收。 他走了出去,迎风动容沉醉此等良辰盛大美景。 又被昭华帝君给搂腰抱上亲昵,他指去说:“一年一次,九百九十九颗星星划过天际,祝愿天下盛平安康,所爱永伴在怀。” “是你专程为了我搞的吗?”闻岁的脸微微发红,眼神也别扭难为情起来。 “额,哈哈,不是,一年一次的开国典礼。”昭华帝君回答,忍笑却又还是老实地说:“星河灯会是给全天下所有人看的。” “哦。”闻岁抓着栏杆,没有生气,雀跃而又高兴地踮了踮脚。 昭华帝君正别着脑袋想去看看他,却被他凑来往脸上亲了一口,恢复矜持,又眉眼弯弯回头继续看星星。 “幼稚。”昭华帝君别他一眼。 第158章 话虽如此,两人再无话,搂搂抱抱,黏黏糊糊,不时再亲亲嘴打打啵儿,践行着独属于彼此的,不符合年龄的幼稚行为。 明月如旧在怀,年年岁岁永聚今昭。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