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 改嫁林如海后》 第1章 [bg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改嫁林如海后》作者:绝世神狐【完结+番外】 文案: 穿越古代,成为一代守寡妇女,你能想象其中美好么? 有钱有银子没人管随便浪,除了没手机,啥都好。 但娘家你是不是有病,你告诉我继母见不得我好,又将我嫁给了林如海,给他做继室?还收了荣国府一千两银子?想骂人了嘞。 切,你以为我爱林如海哟~还不许我跟他亲近!!!老娘瞧得上那老梆子。 娘家人:把林姑娘嫁给你侄儿吧,你侄儿一定给你养老。 元娘:谢谢啊,本来养老养得挺好的。 荣国府:你尽然敢提要接回黛玉,你一个继室,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元娘:不好意思啊,不会管家,需要黛玉学起来,打打下手啥,荣国府难道会让黛玉管家? 算了,躺平吧!林府好像也不错,换个地方继续守寡ing。 林如海:夫人,我还没死,你守什么寡? 内容标签:红楼梦 生子 宅斗 古典名著 爽文 轻松 主角:薛元娘,林如海 ┃ 配角:林黛玉,贾宝玉 ┃ 其它:红楼梦 一句话简介:躺平吧,嫁给林如海,爱咋咋地 立意:过好自己的人生,让别人说去吧 第1章 娘家来抢人 “我劝你们给我放开,来人啊,杀人啦!” 一身素服正守着寡的薛元娘被她娘家大哥捆了扛在肩上,周围呼啦啦一圈都是娘家人。 房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看,她婆家人也在,跟她后娘手拉手,个个喜笑颜开,坐等着银子往怀里兜。 薛元娘脑袋抬起就看见这一朝,气得蹬起来指着她婆婆鼻子就骂。 “好你个老虔婆,惦记我相公的家财,跟我娘家人合伙又将我给卖了,指着我不清楚,我告诉你们,全都别想好过,我就是把银子房契丢河里去,也不留给你们这群喝人血的。” “等会儿!”她婆婆林大娘果然大喊着上来抢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家老大的地契银子你都藏在哪儿?你娘家人要把你带回去嫁人,还赖在我家享什么清福呢。” “怎么着,你还想养我儿子?你就是想断我相公的香火!你们都看看,这老虔婆偏心偏成这样,要让我相公家的香火断绝在这里!” 薛元娘指着林家的宗老就大哭特哭。 “老族长啊,我家相公临死前可是选好继子,上过族谱,那就是你林家的人。”说着又指着林老婆子的鼻子用力骂。 “你个老东西没羞没臊要磋磨死儿子家的独苗,孩子还那么小……这以后林家的名声,怕是要臭了,族里还指望着多出几个秀才公呢。” “这肯定不行。”族长别的不管,就这点不行,“我老林家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有碍风化的事,但你娘家来人……” “老族长啊……”薛元娘就是假惺惺地哭,银子地契她是傻子才放在家里,被人一锅端连个退路都没有,那肯定得分开藏到不同的地方去啊。 她后娘一看林家人突然望过来的敌视眼光,双手叉腰眼皮子翻到天上去。 “我告诉你们,元娘可是被荣国府的奶奶相中,要去给大官人当继室的,要不是她守寡足不出户,又有好名声在外,人家还看不上呢,你们最好别跟人家添堵,否则别说秀才公,让你们村一个童生都出不了,回回收税都……” “行啦。”族长都听不下去,“你们两没一个嘴巴亮堂的,我们林家村伺候不起,快点给我走,林家老四的孩子族里供养!” “我不走。”薛元娘才不走,荣国府的奶奶相中,去做继室?一想到荣国府那一群人的德行,她的好日子才是真到了头。 “元娘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财物拿出来,是多少全部交给族里,以后供他读书花用,没人会抢他的,之前林老四说过他双亲具在,总有去的地方。” 林老婆子一听就不乐意:“族长,这孩子是我家的,过继到我家怎么能去他亲生父母家里住,回头到底算哪家的,还掰扯得清楚吗?” “你别给我打岔,元娘你说。”老族长只看她的意思。 林家人的事回头他自有料理,主要是林老四家的家财,一个举人老爷的家财可不算小,单单五间青瓦大房,价值就不菲。 “行,我去取来。”薛元娘拍拍身上尘土,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待在林家村还不知道要被唾弃到什么样子,一个个都巴巴地盯着她相公的家私。 说起来薛元娘跟他相公的婚事,也是她自己上赶着谋划的。 一个已过中年、成过一次亲的病秧子举人,没有孩子,心思全在书本上,因着他自己没法生养,被自家人当成工具使,能跟一家子保留点面子情,大概率只是为了名声好些。 村里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的,想卖女儿的人家林老四又看不上,一直单着,屋里屋外的活干起来都没问题。 这种不需要生育、长得还行,上无公婆下无子孙,每年私塾的银子收入不少,本人还可以干活,甚至还上进,那不就是最好的牛马。 她认识字,跟林老四一拍即合,后就开始她咸鱼的一生。意见她提,活林老四干。 青瓦房是她提议要建的,要不然好人家的公子哥怎么会上门来学习,也不利于他结交好友。 她相公觉得在理,把五百两拿出来给她建大房子,带地笼的那种。 而后又因缘巧合收养了个孩子,这孩子本不该出生,是县太爷的外室子,生母柳氏原本跟县太爷是从小订的娃娃亲,青梅竹马关系极好。 因继母不慈,柳氏流落在外,被人从京城拐到扬州当瘦马养着,名声尽毁,不可能再回家,两家的婚事自然而然延续到她妹妹身上。 好巧不巧县太爷刚上任,她被人献上去,柳氏无处可去,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又不想跟县太爷回家,便被县太爷当外室养着。 意外怀上孩子不想生,怕孩子跟着她遭罪,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旁人揶揄她们夫妻无法生养之事。 她相公注定无子,孩子缺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养在他们这儿刚刚好,举人儿子的出身,比外室子体面许多。 有了这等关系,县太爷抬举她相公,让那死鬼以举人的身份去县衙做县丞,要不是那死鬼心态不好,激动猝死,她们家都准备搬到县里去。 银子地契一分不少,八百两银子她拿出来能见人的三百两,剩下五百两单独交给族长,叮嘱他这孩子的具体身世,连带着信物一并交给他。 林族长听完就觉得要糟,之前都以为孩子是林老四在外的风流债,为了堵太太的嘴才说是养子,没想到竟是县太爷的风流债,这叫他们怎么办? 谁敢送回去? “大侄女,你这不能走。” “切,你们姓林的好搞笑,赶我走的是你,不让我走的也是你,左右我里外不是人,得不到半点好,还要捞一身脏臭,你们自己报信去,跟我没关系。” 她都已经跟柳氏达成协议,好好守着这小娃长成,培养他读书考科举,之后色衰爱弛再把她接回来做个义母处着,现在就想方设法在县太爷身上捞够本钱银子。 好好的守寡日子,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咸鱼人生,有靠山有孩子,她选好的牛马,都被迫放生。还有后半辈子的轻松快活,全没了。 荣国府?你们怎么就偏偏找上她? “唉,大侄女,别这样……” “拉拉扯扯地干什么,走了。”薛元娘扯开族长的手,又恶狠狠对着林老婆子吐一口,“你这老婆子就等着好果子吃吧。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薛元娘大步在前面走着,她娘家们个个不明所以。 不过人要到手,一切好说,走时候俱是喜笑颜开,眼睛里的金光都要掉出来。 荣国府啊,那可是顶顶体面的人家,要不是元娘是举人媳妇,又识字,被县太爷夸过,还不一定有机会被挑中呢。 回到那个泥瓦房都漏水的娘家,一窝的懒汉也亏得原主折腾那么多年,要不是原身被熬坏了,她这个劳碌命的猝死鬼也来不了这儿。 “说说,荣国府的奶奶让我改嫁什么人?” 薛元娘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嚣张至极。 “知道我的脾气,就别给我整那虚头巴脑的,小心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后娘被她收拾得够够的,小小的巴掌打人是真得疼,下意识还会捂着脸,讨好着笑道:“瞧你说的,咱们不就是怕她们不放人吗?林家村的人要面子。你又是举人太太,在县太爷那儿也说得上话……” “别废话,让我知道知道,你们又准备给我整什么花活?” “是这样,荣国府家的姑娘刚死没多久,只留下一个姑娘,她家怕姑爷林大人选个不合适的继室,就想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 第2章 “所以选了我?”元娘无语到翻白眼,“林大人家一个儿子都没有,还选我这种成婚七八年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再说后面还有你们这一大家子的嘴等着填饱,换个听话的都得被拿捏得死死的,荣国府准备吃绝户?” “这我哪知道,不过就是瞅着跟林老四差不多,你肯定愿意。”她亲大哥闷声闷气说着,“我打听过,那位林大人喜欢那亡妻,没儿子都不再娶的那种。” “你倒是打听了。”薛元娘一脚踹过去,“上来就给我捆了,你真是个好大哥!我亲大哥!卖我一次不够,还要卖两次,后娘卖我还好想些,你也给我凑热闹。” “那可是一千两,我这辈子都拿不到那么多银子。”她亲大哥任由她打,依旧瓮声瓮气道,“再说了,在林府肯定比在林家村舒坦,银子还多。” “你掉钱眼里去了?那银子都是荣国府碗里的,我要是动一下,你们一个都没好下场。”薛元娘翻着白眼,尤其看向她几个哥哥,“到时候断手断脚,丢到黑石场里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她后娘一听就愣住,惊慌失措道:“元娘,咱们这银子都拿到手里,这时候说不同意也不行吧?” “肯定得嫁过去,我既然回来,就是准备嫁,”薛元娘坐下又翘起二郎腿,“舒坦日子不肯过,非要参活人家绝嗣的活,后娘,你不是最能耐吗?我猜你手里肯定留了把柄。” “我没有啊。”后娘连连摇头,“我哪敢!就我这胆子,也就够接个银票。” “没有把柄,就只能被她们整治,老老实实得不图林家的银子。一千两银子得给我五百两,等那老帮子过世,我就得有银子傍身,才好挑下一个。” 薛元娘看着所有人的反应,果然一个个都不同意。 “不给也行,反正林家大把的银子……” “行行行,给。”还是亲大哥站出来表态,“五百两也够多,我们三房能各家分到十几亩上好的水田。” 后娘一拍大腿:“成,五百两就五百两,说好的,别给我们整幺蛾子,要是我们出事,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银票给我!”薛元娘伸手,“我出嫁的行头荣国府出不出?” 第2章 铺垫人设 “出的,说咱家爷爷辈的跟金陵薛家祖上有亲,虽然几十年没往来,到底是同姓。让你去金陵薛家待嫁。” 她后娘撇撇嘴又摇着头道:“我觉得这法子不妥,金陵到扬州,跟咱们这儿到扬州一个样,何必多折腾!大不了说在乡下养着不就好,身份你记住就行。” “咱们家跟薛家还有亲?我怎么听着就不信?”薛元娘看向她老爹,“爹,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老爹重重点头,“你曾爷爷曾经跟他们拜过把子,就是服徭役死得早,不然高低现在也是个人物!” 她老爹还洋洋得意。 后娘听不下去一脚把他踹开,就他这懒样,能干成什么事? “我还没说完呢,本来跟林大人说好的姑娘,就是薛家那个在家守寡的,前阵子染上恶役刚过世,找人代替又不能太差惹恼林大人。你这样细皮嫩肉有些贤名、长得也不错又好拿捏的,正正好。” 薛元娘翻出个大白眼,凉薄嘲讽开骂道:“还得加上一条,生不了也不想生是吧,我可着劲要过继的名声也算传到了外头。” 后娘嘿嘿乐得,贼兮兮继续八卦。 “不然呢?明里暗里问说你屁股大不大?在吃什么生子良方?会不会守寡守不住?我就说你守寡守得好好的,过继个孩子无忧无虑,那还不快活?又有银子花。” “你也知道?”薛元娘恶狠狠指着她面皮开喷,“说好的不管我,我每年给你们二两银子,现在好了,谁都没银子花。” “这一次给得多。”她亲大哥每次说话格外讨人嫌,薛元娘被气得脑子嗡嗡响。 “给得多也要你们存得住!以后没银子花别找我,林府的银子我半个子都不会拿,后半辈子就靠这五百两,那林大人也是个病秧子,估计活不了多久。” 这世道没有孩子的女人,被娘家卖来卖去也不是个事。 林府听着不错,等林如海那厮一死,到时候被荣国府扫地出门,她连个户籍都没有,能去哪儿? 柳氏的孩子还是得握在手里。柳氏的心也得安稳住,这么好的牛马跑了绝对是损失。 未来要么毫无价值娘家懒得来抓她,要么娘家动不了她。 人才刚到家没一个时辰,荣国府的马车停到门口,上了年纪的婆子穿着体面从车上下来,瞧见门前烂泥地没怎么处理过,嫌弃得不想踏进她家的门。 “元娘是不是回了家?”那婆子就在门口喊话。 “来了来了。”后娘兴冲冲跑过去,“这屋里脏,弄脏了您的鞋底就罪过大了,元娘刚刚接回来,你看看还行不?” 推搡着就把薛元娘往她面前拱,后娘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弓着身小心讨好着。 薛元娘长得不错,他们一大家子长得其实都还可以,否则懒成这样娶妻是个难事。 那婆子捂着鼻子,上下打量眼,蹙着眉头挑剔道:“把手给我看看,富贵人家的手可不会下地干活。” “你瞅瞅,举人太太也没下地干过活。”后娘将她有些富贵的手拿起来,那婆子一瞧,摸上手确认没有很粗糙,才勉强点头。 出嫁前这双手又瘦又才,全是老茧。 出嫁后在林老四家里养得不错,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干点家务活,表面过得去就行,后面私塾里留下两个秉性不错的小子打杂,彻底将她从杂事中解脱出来。 养着继子时还给送来两头羊,继子喝不完的全便宜了她,孩子又有县太爷送来的嬷嬷带,一点没费过事。 她后娘瞧她这手,再看自己干巴巴的手,眼珠子里全是嫉妒。 “行,直接跟我走吧,想来你们这儿也没什么东西能得用。” 嬷嬷说完,蹭掉地上的泥土上车,后娘拉着她坠在后头,佯装扶她上车,实则还想奚落一番。 “元娘啊,你这命嘛,说好也挺好,说不好也挺不好,一个两个好人家能找,还能找到七个八个?反正你别回来,家里没你待的地儿。” “开玩笑,我还用得着你养?”薛元娘就没想过回家的事,“给你养你不给我卖到窑子里去,我跟你姓,当初我自己选林老四那会儿,你不知道多开心呢,整天在我耳边说你闺女嫁得好,是个童生,能生养,啧啧啧……羡慕我这手?它就不是干活的手。” “你……你最好是能……” “你这老虔婆真是,还敢威胁我!”薛元娘一脚狠狠跺在她脚上,“我但凡动点幺蛾子,你们全家都得挨报复,信不信我把小宝带上?去给林大人做继子?你们一家都等着死吧!” “你……”后娘粗粗喘息,声音隐忍迅速软和下来,“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这份上,逢年过节还要走动不是?你可以给我们家多准备点节礼,咱们对半分。” “十两,剩下的银子都是我的,吃食可以给你们留,你们卖去酒楼会是个好价钱。” “成交。”后娘满心欢喜,还给她将鞋底子都擦干净,送她上车后好半会儿还在摇手送别。 小样,治不住你们了? 马车上,元娘规规矩矩开始造她的新人设,她这种寡妇都能嫁给林大人,人家要得是什么人,她就得是什么人设。 既然都回了娘家,嫁肯定得先嫁,嫁不进去才真的完了,在家里绝对住不上一天! “姑娘,我跟你好好说说我们荣国府的规矩,要是不明白,这婚事只怕难成。”婆子趾高气扬地把玩着她手上的金戒指,眼睛没往她身上瞄一下。 元娘坐得小心一些,故意去揉衣角,低眉顺目展示她的老实。她往日人设就是这样的。 举人太太在外从来不挑林老四的茬,都是回家以后大耳瓜子扇的。她主意多,镇得住场,对林老四有用,举人老爷也得伏低做小。 但是在外头,她就是正正经经温柔如水的女人,低声细语软绵可欺,偶尔体现一出对林老四的关爱,给林老四在家风上加分是肯定的。 林老四在外绝不可能说她大耳瓜子会扇人,只会说他媳妇有多好拿捏,他有多心疼媳妇,是个靠得住的举人老爷,挑好的给他自己脸上贴金。 老实又听话,不抱怨安分守己,一直都是她在外的人设,跟林老四的前妻截然不同。 不能生这一项,对这里的男女来讲,都是个折磨。 “我贾家一门双公,是开国勋贵,在京中地位超然,在金陵,知府老爷都得听我们荣国府的差遣,你们薛家跟我们荣国府同气连枝,林大人不愿意续娶年轻姑娘,才挑了你这样的人物,好将后院料理干净。” “我……我也不会料理,没见过什么大户人家……”薛元娘小心翼翼探求着,“可能还需要您帮我!” 第3章 “算你懂事。”那婆子这才开心咧嘴,“我在荣国府多少算个管事婆子,采买人情都一清二楚,对林府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还是有的。大人对我们敏太太,连妾室都散尽,你若是知趣些,就别去讨这个嫌,能守得住寡,应该不会浪荡到缺男人疼。” “……”薛元娘不想说话了,低着头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当面让她不要想男人。 林如海那老帮子她才不喜欢!要找也找年轻帅气有体力的。 嫁进林家还需要面对荣国府这群老菜帮子,看来得买点药找机会让她们拉得下不来床,一直憋屈也难受。 “话我是说得直白点,也怕太含蓄了你听不懂,乡下的粗野丫头,抓住个机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最终只会误人误己。” “我知道的,多谢嬷嬷指点。” 薛元娘蚊子大的声音说着,眼神偷偷打量那嬷嬷,怯生生的。 “跟嬷嬷说句实话,我不敢回娘家,怕娘家人把我卖了,后娘一直怕我嫁得好,见我屁股大,就让我冬日下水夏日扛粮袋,我跟相公七八年都生不出来,也不知是谁的问题,现在冬日里还有些手脚冰凉,相公疼我,给我弄了个地笼,要是没有这个,都不知道怎么熬过这冬日。” 说着,委委屈屈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花。 人设再铺垫一下,畏冷、不生、害怕回家,天然的把柄符合所有要求,甚至还对亡夫念念不忘,更不会缠着林如海。 那婆子一合计,脸上笑容更真实几分,话语可见暖和不少。 “好姑娘,来我林府,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这个主母,一份安分日子还是有的,若是作妖,被林老爷休妻,旁人也管不着。府上那些妾室,哪个愿意走?还不是被送回家,一个不留。” “林大人如此爱重他的妻子,也是性情中人,我就求一份安稳,没有多的想法。”薛元娘继续擦着眼泪,畏畏缩缩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等到了扬州地界,再给你安排花轿行头,薛家老爷在扬州等着,到时候亲自送你去林府。” 婆子拍着她的手,一边安慰,一边说着:“这后院的事说多也多,说少也很少,你先看着,慢慢上手就是。” “我哪里懂这些,每次走亲戚,相公都要提前将礼单整理好,怕我弄错。”薛元娘一副我不行的架势,婆子更加满意。 “放心,有我呢。”婆子志得意满起来,“像走礼这种事,都有惯例,怎么可能会出错,你吃好玩好就行,扬州地界哪里的鱼最新鲜,我都一清二楚,包管都是你没吃过的。” “谢谢嬷嬷,全靠嬷嬷了。”薛元娘笑着回握她的手,“第一次出远门,谁都不认识,实在有些心下难安。” “放心放心,什么事我都会提点你的。我姓徐,你叫我徐嬷嬷就行。” “徐嬷嬷,有什么事你一定得提点我,我怕出丑。我小门小户的,上了场面说话都不利索。” “你要是说不出话,我替你说全咯,保证你不会出差错。” “谢谢嬷嬷。”薛元娘把徐嬷嬷高高捧高,表现得极度依赖。如果林府娶她是为了让她做一个总管后院的太太,那没必要跟贾家斗,顺其自然就好。 她没有任何根基人脉,贸然跟贾家斗起来,林如海但凡不支持,只有卧病在床的下场。 不过,她们自己私底下不是最喜欢窝里斗吗?那就斗。反正权利不在她手里,她就出出嘴,闹不到明面上来。 最主要,还是得把小宝接到身边,这关系到她的户籍呢。 第3章 倒霉催的林家 小宝虽然姓林,但最好不要做林如海的继子,荣国府万万不能答应! 顶多做个学生,等林如海身故以后,再说是探花之子,混个出身,有养育之恩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徐嬷嬷有野心,能帮她立足,就是最好的开始。 偌大个林家没有后继之人,林家的家仆走投无路,如果有手艺有能力秉性还行的,她有点想要。 普通人家考上进士,一两代人才能养出这一群对各家姻亲关系和行事规矩都门清的仆人! 只要不触碰徐嬷嬷的底线,不巴巴给林如海生孩子,能保他再无所出,贾家老太太没昏头,必会保她死在林如海之后。 毕竟,她们所图完全不同! 除非那群人实在拎不清,觉得她不配,故意羞辱她,连她这个太太的主都要帮着做,既要又要还要,完全不给活路, 那就别怪她彻底掀桌,把荣国府踹下桌去! 去扬州的路途遥远,正值入冬的时候,天气渐渐寒凉下来。 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手段不一般,寻找商队结伴同行,事情办得干净利落。 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马车里垫着厚厚的被褥,提着小小的火炉,时刻能喝到热水,没让她遭多大罪,将自己顶级牛马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沿途没事的时候,给她介绍哪里的吃食最好吃,哪里的衣服布匹最好看,要提前多久去定,才能确保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样样都有讲究,讲得绘声绘色,给她开了眼界。 再看向徐嬷嬷的眼神,自然而然的敬佩流露出来,一句句全靠你才行,徐嬷嬷乐呵得找不到北,恨不能对她掏肝掏肺,把她一切事务牢牢抓在手里。 回过头想想,她曾经也是这样的牛马,工作得好一句口头夸奖就心满意足。 说多了都是泪啊! 咱们现在画大饼必须给实质性的东西,不能也变成个混账老板! 徐嬷嬷似乎对她的人设入脑入心,薛元娘很轻易找到机会,将信分好几批送出去,如果不点背,总会有一个能送到。 船终于在入冬不久后到达扬州,天气冷得厉害,码头上依旧热火朝天运送着各种物资。 岸边,薛家一个形容猥琐的老爷在那儿候着。 见着徐嬷嬷下船,靠近过来打量人,眼神嫌弃得上下瞄,好似哪里都不满意。 “就这样的,林大人会要?我家闺女好歹是天仙般的人物,她怎么比得上!” 徐嬷嬷翻上个大大的白眼。 “你家守寡那姑娘,整日在家里做女工,眼睛熬得都快瞎了,枯槁到不行,要不是林大人不要黄花大闺女,能轮上你家那位?容貌上还不如这位珠圆玉润呢!” “徐嬷嬷,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姑娘可是正经的薛家女……” “呵,正经的薛家女?你瞅瞅你衣袖下的口子,都没人帮忙多缝几下,姑娘做的女工都能拿去卖,人家还是举人太太呢,不比你家那位屠夫娘子嫁得好?” “你……” “你什么你?废什么话!”徐嬷嬷突然炮仗一样骂人。 “给你脸了是不是!这身份原本就可借可不借,还真以为能按着正经亲戚走?你薛家人没告诉你吗?蟠大爷呢?你们薛家的几位太公呢?轮得到你这东西在这里做主!你还不如我一个下人体面!” 薛元娘是时候走到徐嬷嬷身后,内心给徐嬷嬷比了个大大的赞,要是能荣国府挖墙脚的话,徐嬷嬷她非常想要。 “你这徐婆子……” “徐婆子也是你叫的?不想做姑娘的母家,多得是人想做!咱们走!” “哎,别走啊!我的老姐姐,就是说说,说说而已,东西都带来了,林府等着咱们过府呢!再闹出事来,林大人又不同意怎么办?” 薛家老爷让轿夫快点过来,他软下身姿,讨好着让她们上轿子。 徐嬷嬷重重一哼,没继续刁难,扶着薛元娘坐上轿子。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被抬到一处偏院,林家的管事嬷嬷也在,说是收拾完就直接送林府去。 过门的流程林府那边只有一个意思,一切从简,不想费事操办。 就像寻着个妾室过门一样,嘴上说要守妻孝,不能冲撞先人,实则贾家也想让她没有任何体面进门,好永远跟贾敏没法相提并论。 再上新妆,元娘的模样比第一回出嫁时更显风韵,心宽体胖自然年轻明亮。 坐上大红花轿,没有锣鼓笙箫,没有嫁妆,更没有相公迎接,从侧门抬进林府的大门,府内更没有任何新婚之喜,林如海的态度表示得够够的。 元娘小心维持着安分守己的人设,心里对贾家和林家都嗤之以鼻。 都不想成事,可着劲羞辱新妇,何必呢! 林家来迎接的是个嚣张跋扈的婆子,没半点敬畏之心,嗑着瓜子在那儿评头论足好一顿打量,眼珠子直往徐嬷嬷扶着她的手上盯。 “老爷的意思,是让你住在丛柳阁,之前那地方是给妾室居住的,没事别出来少出来晃悠。记住安分守己,林家才有你一席之地。正房呢,你尤其不能进,太太的东西还在里面,老爷每日睹物思人,你最好别痴心妄想,就你这样的,给我们太太提鞋都不配。” 徐嬷嬷的脸顷刻间僵硬下来,像被突如其来的现实击溃,嚣张跋扈的模样变得谨小慎微。 第4章 “老爷不准备看一看新夫人吗?”徐嬷嬷不明白,论理新妇进门总得看一眼,否则往后怎么认得!新太太如何管家理事? 不是说,要娶新太太回来管家,林府一直由大管家林苼夫妇管着不像话吗? 那婆子冷笑着翻白眼:“徐嬷嬷,你自个都不怎么样,还想在这儿充什么大头?你不会以为一个乡下丫头就能让你翻身吧?还真是会做白日梦!” “跟着我走吧,以后要是没事干,绣个帕子攒一攒,前头被放出府的妾室,各个带着不少出去卖,能白得几两银子呢!” 那婆子根本不在乎薛元娘她们怎么想,头没回一下,自顾自往前走。 薛元娘下意识走到徐嬷嬷身后,徐嬷嬷第一回没安慰她,直接往前走去。 嗯?她的牛马要跑?已经到这步了? 林如海把人娶进府,直接想当不存在?那不折腾一下,日子难过哟~ 丛柳阁独门独院,荒凉偏僻,走上好一段路才到。 上房三小间,东西厢上着锁,屋子里灰尘都没有清理干净。 这么敷衍?一个太太,由着下人们欺负?确定非要把人逼到爆发? 薛元娘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 娶进门当个摆设还要弄得这样不体面,薛家女嫁过来就算是个工具,也不能任由贾家的仆从欺负,林家的家风竟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 过了点吧!又不是来陪葬的! 主责肯定在林如海身上,他凉薄到不在意旁人的死活,一切以贾敏为先,继室、妾室和林家仆人都随意对待,也不怪贾家人瞧不上他。 后宅女眷出不去门,口粮问题是磋磨人的利器,刚需捏在别人手里,日子算是过到了头,必须得解决。 等人走后,薛元娘红着眼眶,看向徐嬷嬷,惴惴不安开始询问。 “嬷嬷,虽然我没想过要跟林大人怎么样,但林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倒想问问他,把我弄回家只是多个丫鬟使唤?”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徐嬷嬷心气不足,不敢出这个头,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老爷迟早会来看你的。” “但愿吧!”薛元娘没再说什么,维持着胆小的人设又缩回去。 先看看这下马威还会继续不,这直接决定她要怎么闹。 关紧闭也得先把孩子带过来!后半辈子的人生不能太过不堪! 坐在屋子里的薛元娘又开始对她那一家子懒鬼骂骂捏捏,重头再来真好啊,开头就来一个暴击! 徐嬷嬷看她那样,第一次觉得有点太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脑子进水才想押这块宝! 晚些时候提着食盒回来时,脸臭得难看,饭菜拿出来已经凉透,素菜米饭还能将就,荤菜上的油渍全凝成块,实在难以下咽。 好吃好喝供着,让你有嘴说不出,软刀子割人才难受!果然准备用吃食卡她脖子! 看到这几盘菜,胃口倒尽,元娘隐忍着红着眼眶,徐嬷嬷也烦得厉害,忍住没发脾气。 “太太,过阵子可能就没事了!” 那真想得简单了,这可是命脉被人拿捏住,再不发作,迟早要成为常态,底线只会越来越低,欺负老实人才顺手! “嬷嬷,我刚入门,还没有给原配姐姐上过香,是不是要去?” 薛元娘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想招。 “还有姐姐生下来的孩子,我是不是要去表示一下慰问?” “你这想法是好的,老爷看到你估计会觉得你心大!”徐嬷嬷摇头不赞同,“还不如安分守己着过。” 越说,徐嬷嬷脸色越发暗沉,得过且过不争不抢的架势很明显。 原来,她也不是很得贾敏重用! “做了总比不做强,否则又是一桩错处!不管怎么样,先通口气,好歹不是我的问题。”薛元娘弱弱道。 “而且,我也想问问老爷,我入门以后该干什么?只需要在这里待着吗?逢年过节都不需要我做事?当不存在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续娶!” 徐嬷嬷眼神顿时一亮。 是啊,如果什么都不干,何必非要这么个人出现? 大姐儿又不会一直在府里待!荣国府非要续娶,让林府有这么个人出现,劝的时候,肯定也说过需要一个女主子的话。 反正不能生,先要到管家权再撤退才好,总比现在这样子猫着,被下人欺负强! 元娘在林府说到底只她一个心腹!唯独她陪着一路前行! 赌一把吧! “行,我去问问老爷!”徐嬷嬷破罐子破摔,再怎么样不会比现在更差。 徐嬷嬷走出门后,薛元娘随便挑着吃上几口。 好艰难吃完,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仆人们骂得难听,什么骚狐狸想男人都骂得出口,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底。 徐嬷嬷一脸晦气地回来,重重一叹冲着她摇头。 “老爷说,让你安分一点,没什么事需要你做,再折腾,就把你锁在这屋子里,别出去丢人现眼。” 林老爷说到这份上,连徐嬷嬷都彻底放弃,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见的架势。 行吧,挺好笑的,一大年纪真以为谁看得上,要不是日子活不下去,他兜里银子都不想惦记,还不如她原先守寡来得舒坦呢。 不闹狠一点,往后日子,跟这些凉饭冷菜过算了。 第4章 要闹了 薛元娘扫向屋外的婆子,紧闭大门骂骂咧咧,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可以被人随意指使! 回头这笔账记在荣国府头上,会一一清算的! 不想她好过,那大家都别想过得好,包括林如海在内! 屋内,徐嬷嬷板着脸收拾残羹冷炙,从今日进府开始,没见过她松开过眉头。 被她看好的牛马待不下去了! “去拿一根绳子来!我要穿着这身嫁衣上吊!只当我从未来过这里!” “啊?元娘!你这是干什么?”徐嬷嬷大骇,“怎么就寻死呢!” “徐嬷嬷,你也别拦我。”薛元娘豁然起身,冲着门口大喊。 “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受不了她们这样糟践我!林老爷有爱妻,我成全他,我干干净净去寻我那亡夫,省得在这里受人白眼!反正我死在这儿,林老爷也不知晓,全当我走个过场充充数!” “元娘!”徐嬷嬷看她这架势,心里猜测她准备来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没有用的,别说她们不会去通报,就算通报了,老爷也不想理会!” “不想理?点把火他就得理!”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林如海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薛元娘没找到绳子,扯掉床幔吊上房梁,长度刚刚够。 “嬷嬷你也出去吧,劳烦您一路辛苦将我带来!” 薛元娘似模似样抹泪道谢,推着徐嬷嬷出去后将门拴住。 “元娘,你不会真的想自尽吧?咱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徐嬷嬷被她关在门外,明显惊慌起来,砰砰砰拍着门。 烧屋子可是大事,被人看出来是做戏就完啦。 薛元娘不管她,环视一周,开始布置现场。 首先,屋内能烧的东西太多,上吊的地方最好周围别有明显的燃烧物,倘若被意外点燃身体,那多遭罪。 其次,门窗最好能通风,木质结构没密封要达到一定温度需要时间,最好是弄成外边看着火大,屋里其实还好的那种,以防林如海觉得她在做戏! 最后,就是大门,太快破门被人救下的效果,绝对不如被烧一会儿。 哼哧哼哧把桌子椅子柜子都挪去堵门,收拾得差不多,再抬头看那根上吊的绳子。 直接挂脖子上不安全,得再找一根挂在腰上,把握好时间再烧掉支撑的那条绳子,会安全许多。 桌子上冷冻的荤菜被倒在门帘子上,蜡烛点燃后,火势顷刻间蔓延,浓烟滚滚,隐隐有些烧焦的肉味传出。 门口、窗边的木质家具被她一一点燃,火势以控制不住的速度越来越大。 直到此刻,薛元娘拿上蜡烛站到椅子上,将剩下的床幔弄成细细的长条缠上腰,挂到房梁上。 调整一下,将上吊的绳子刚刚好挂在脖子上。 为了后半辈子的咸鱼生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筹码不多,就只有一个新太太的身份和烂命一条。 这场上吊自尽的戏码很容易被看穿,真正想上吊根本不需要点火烧屋子,这么做,不过是给林如海一个台阶下,让他注意到自己,愿意给个机会。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能烧死自己,绝对是个狠角色,对付荣国府需要她这种角色,合作会很顺利。 如果他不是个聪明人,只要有良知,她想要的歪瓜两枣给了也就给了,林家家大业大,他不需要那么斤斤计较。 最怕他是那种无欲无求之人,包括女儿在内,都不怎么在意,那才真完蛋!根本没有办法挟制! 第5章 还是得赌啊! 赌他林如海不敢为爱痴狂到烧死新妇,赌他没有那个冷血心肠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真的去死!大不了还能跑出林府,再寻他法就是! 屋内人影站上了椅子,脖子吊在绳子上,徐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焦急大喊道:“外面都是死人吗?太太要自尽了!还不快来救人!” “你们这招我们早就见过,有种别不敢死!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就是,这种小把戏,早就没用了,还以为爷们会搭理你们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们太太用一招哭就够了,哪像你们,直接上吊!哈哈哈……” 几个婆子笑着站在门口屋檐下,关上了门,随屋里怎么折腾,老爷可是吩咐了,不许放她们出来! 一个乡下丫头,还想跟敏太太比,可不可笑? 外头还在叫嚣,徐嬷嬷真的要被她们气死。 “少废话!快点开门救人!新太太烧死在家里,老爷的名声能好吗?” “哈哈哈,装得还真像!徐老婆子是疯了不成?敢指着老爷的名声,她还真指望上这个乡下丫头?” 火光已经将整个屋子覆盖住,薛元娘感觉有些窒息,估算下时间,林如海肯定已经看到这边的火光,得开始上吊了。 “相公,我寻你来了!”屋内一声大喊,椅子噔的一声被踢掉,挣扎晃动的身影十分明显。 徐嬷嬷目瞪口呆,来真的!!! “太太,你别乱来啊!太太!”徐嬷嬷当机立断开始撞门,门口堆积的东西都被推动一丝,张开一条细缝。 林府下人们远远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吓得一个个大喊着走水,提着水桶迅速过来灭火。 在前院的大管家林笙管家估摸着火光的方向,眉头深深蹙起,走到书房门口,轻声问询。 “老爷,好像是丛柳阁那边烧起火来,徐嬷嬷刚刚离开,那边就烧起来,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林如海面沉如水走出门,望向丛柳阁方向的火光,目露凶光嫌弃无比,“刚进门,就开始烧屋子,果然不是个好的!” “老爷好歹过去看看?今日是新婚,闹得太难看,对老爷您的官声不利!”林笙低着头劝诫道。 “那就去看看,她到底什么意思!”林如海大步走着,林笙管家摇摇头在后面跟着。 新太太直接点火自尽,太过刻意反倒不美,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的! 屋子里的新太太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烟熏火燎得四处飘着黑灰,怎么瞧都不似作伪。 “太太,快点出来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给老爷认个错,不会怎么样的!” 元娘一声不吭,依旧做着挣扎的模样! 哪有戏演半路开始散场的,火烧那么大,林如海不活撕了她? 就得看着真,才好说明她够狠,顺道破掉林如海对她的偏见,将两人的关系牢牢划开,否则她还得提防林如海身边源源不断说她坏话的小人! 你有爱妻,我有亡夫,你能为你爱妻守活寡,我也能为我亡夫慷慨赴死,多好! 看谁还敢说她看得上林如海那老菜帮子! 看她今日入门这连环招朝,贾家人绝对没少给她铺垫人设,以至于林如海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讲。 他真的害怕续娶后,会移情他人对不起贾敏吗? 不,他只会嫌弃继室是个死要钱的,一门心思要跟他生孩子,好把林黛玉扫地出门。 恰巧薛家是商户,林如海这种文臣对商人的看法,应该就会是为了银子不择手段! 危急之时,薛元娘头脑愈发清晰。 原著刚开始并没有提过她这个新太太,要不是已经死了,要不销声匿迹不配有声量。 想来想去,贾家为了表面好看,绝不会怂恿林如海不续弦,否则流言蜚语就能把荣国府淹没。 甚至于林如海不续弦不过继,女儿送去外家,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瞧着十分渗人! 想到此处,薛元娘眼神亮起,莫非她真有那么喜欢做寡妇,刚刚嫁进门,就开始想成了寡妇之后的事。 活着的林如海没什么用,死了的林探花却大大的有用! 一则死在任上不得善终,二则家破人亡子嗣断绝,三则探花出身进过翰林院,这样的身份,能让盐商联合勋贵整成这样,条条戳中文臣的死穴! 铲除勋贵将不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原著中林如海死后没多久,林黛玉也香消玉殒,勋贵陆续倒台。 再观如今形势,明明架子已搭好,只要林如海一死,陛下必会派人来彻查到底,就算上皇恩典老臣,也不会搭上自己仁德之名,在明面上反对。 偏偏林如海苟活得好好的,为了黛玉能在荣国府过好一些,选了四大家族的姑娘做继室。 他这会儿再想死,跟四王八公没任何关系,毕竟他本人对人家没半点恨意。 俗称找死的鬼,谁都不想救的!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闹不出什么动静,跟面团捏得没区别,换个人来做这个巡盐御史,不一定比林如海更好欺负。 在皇帝那儿,林如海差事办得跟和稀泥没两样,甚至还隐晦得庇护那群人多年,导致江南这边变本加厉无所顾忌。 事已至此,任然不愿意将功赎罪,陛下怎能让他回京! 表面妥协得来的功劳,归京荣升三品大臣,这合理吗?除非陛下缺心眼,什么人都容得下! 想明白其中关系,薛元娘觉得她应该盼着林如海早点死,让她这个林太太为他击鼓鸣冤,好处大大的有! 她这么狠的人,跟荣国府干起来是迟早的事,为了林黛玉着想,林如海也得把她孩子带来,让她做个有底气的正常太太,像荣国府大太太那样,不给银子都可以。 如果林如海愿意给足好处,帮出主意替他挽救一二也不是不行。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林如海自己拎得清,合作不成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没有任何资本跟林如海死杠! 求爷爷告奶奶,林如海一定要是个正常人! 第5章 你好狠 大火已经烧得无法遏制,灼热的气息将她头发烧得炸毛卷起,距离高热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 林如海怎么那么慢!要死人了还那么慢! 院子外的婆子们忽然注意到天上掉下来的烟尘。 “这是什么?” 走出屋檐,冲天的火光和到处都是的尘埃,把她们吓得一个机灵,哆哆嗦嗦打开大门,被里面熊熊烈火吓得面目青白! 新太太真的在里面自焚上吊!人还挂在那儿挣扎呢! 屋子门口的火都烧到了外面,徐婆子不敢再靠近门口,满脸漆黑跪在屋子前大声哭喊! “完了完了,她来真的!她还真敢点了屋子自尽!” “把徐婆子拖走吧,别让老爷看见。” “来不及了,老爷肯定在来的路上,徐嬷嬷嗓门那么大,能藏得住?” “你听,外面已经有救火的声音,咱们还是先帮着破门,到时候也好说一点!老爷未必在乎她死不死的!” “只能这样了!” 一伙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开始破门,门终于有松动的迹象,缝隙越张越大。 薛元娘迅速点燃腰间的支撑,布条烧断的瞬间,脖子勒紧,窒息感来,难受到剧烈挣扎。 靠!好难受! 屋外人见她挣扎激烈,还以为她快不行了,撞门声音越发激烈,林如海走进来时,抬头看到她上吊自尽的场面,眉头深深蹙起。 火舌已将整个屋子烧起来,吊着她的带子被她悄然点燃,人重重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林如海有几分动怒,“谁点的屋子?” 她倒是无碍了!屋子给烧成这样! 徐嬷嬷连滚带爬跑到林如海跟前,整张老脸熏得漆黑,也知新太太闹这一出就是破釜沉舟,不能在她这里露馅! “老爷,新太太说要去寻她亡夫,不想受府里这般磋磨!”徐嬷嬷指着那一群婆子,红着眼眶大声哭诉,“新太太胆子小,哪里听过她们这种……” “磋磨?”林如海打断她的话,神色难看得质问,“这算什么磋磨?新人才入门,就要整治敏儿留下的人!能有这种性子,索性让她去见她的亡夫!” 啊? 徐嬷嬷呆滞!连刚刚心惊胆战的婆子们都呆住! “老爷,可是,新太太刚入门,就穿着嫁衣自尽,外人会怎么想!” 徐嬷嬷这话一说完,林笙管家蹙眉闭眼,暗叹这也是个不中用的,连告状都不会,示意小厮堵上她的嘴拖下去。 那几个婆子个个低眉顺目,暗地里互相交流着眼色,再看屋里那大火,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就说她比不上敏太太一根头发丝。 林笙管家望着已成气候的火势,只能安排人先将东西厢房的墙壁多浇水,以免火势蔓延,丛柳阁烧成这样,修缮是个大问题! 第6章 整这么大阵仗,只为了自尽?一根绳子不足以自尽?非要烧把火,闹到人尽皆知?闹到老爷亲自过来? 这苦肉计漏洞百出,老爷的脸色难看到极致,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救人,还在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家风一向清明的林如海最讨厌内宅争斗,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作手段他更是厌烦!刚入门就敢对自己痛下杀手,以后更不得了! 冷心要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本该让人去救的,偏他就不开这个口。 明眼人看得出是那几个婆子将新太太惹怒,徐嬷嬷告状不仅没得好,几个婆子也不像会被处理的模样。 新太太尚且如此,旁人就更不必说,仆人们心里对贾敏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就算死了,林家依旧以她为先! 指望新太太能收拢老爷的心,再生个一儿半女继承林府,那是没指望的! 一场大火,将林家和贾家的家仆烧出两副嘴脸,再融不到一块去! 包括林笙管家在内,眼神都难免暗淡几分! 覆巢之下无完卵,林家世代家仆真的要准备另寻他处了! 屋里,薛元娘睡在地上,左等右等没有再听见动静,气得直翻白眼,炙热的烟火气烧过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你林如海有种!公事上但凡能有这等魄力,还能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干到死?混到连女儿都没人救的地步? 本以为是个普通局,打到现在才知道是个炼狱局,开局奔着无人生还来的! 林如海竟然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也完全想不起来她还有用! 怕不是个傻子吧!只觉得她在用死要挟人?旁得一点是想不起来一点?他怎么考上的进士? 莫非真那么背,遇上个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的主? 靠! 投胎正是个技术活,上辈子当牛做马,这辈子经营多年全白搭。 看来她天生是个劳碌命,清福是享不了一点。 死吧死吧,林如海都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了,这地方还有什么好待的! 不知过去多久,薛元娘吸入太多烟气,昏昏沉沉处于中毒的边缘。 林如海越过门缝,看到里面身着红衣的女人一动不动躺着,脸被烟火熏得漆黑,不挣扎不叫喊,跟死了一样。 真那么狠的?不想活?荣国府到底给他接回来个什么狠角色! 要钱不要命啦!!! “进去救人!快!”林如海一声令下,一桶桶水灌进屋,甚至浇到薛元娘身上。 屋内温度甚至还在往上升,烫得更加难受。 破门的声音再次传来,薛元娘闭上眼睛,竭力支撑最后的非人折磨。 今日遭的罪,全都要算在林如海这老菜帮子身上。 往后,她就是能为亡夫殉情的恋爱脑,这辈子绝不会改变心意,林如海你就算是个绝顶级别的帅哥,也休想跟她有任何牵扯! 被人匆匆扛到院子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大红嫁衣漆黑的脸,怎么看怎么渗人,头发烧枯的不在少数! 丛柳阁是不能再住了,扫一眼就知道那群婆子在心虚,林如海示意林笙管家将人抬走。 “把她安置到前院,你跟你媳妇亲自照看!” “是!” “等人醒过来,送南梨园去,别往正房送!” “明白!”林笙管家应完话,林如海直接走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薛元娘听在耳朵里,打定主意不死不休。 贾家到底捏着林如海什么把柄?能让林如海避讳成这样!都要死人了都不知道安抚一番? 知道事情不容易成,没想过会这么不容易! 冲击力还不够大?林如海还没懂她毅然决然要寻死的心?她连死都不怕,林如海还能信她存心勾引? 那未免太过自恋! 不行,还得继续再来一回! 林笙管家将她安置在前院后,徐嬷嬷挨了几板子又被带过来伺候她,走进来时扶着腰,伤得不算重。 府医探过脉,得出伤到心肺、需要安生静养的结论,开完药方后,迅速消失不想多探听! 药由林笙媳妇亲自送来,院子里留下个小炉子,徐嬷嬷在院子里熬好后,趁热将药汤端进屋,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差点没让薛元娘当场破防! 喝中药啊!我的妈呀!那玩意儿喝完绝对生无可恋! 偏偏还要一勺勺喂,苦不堪言呐! “太太,折腾到这种地步,老爷都不在乎,很不必再自取其辱。” 徐嬷嬷喂一半,回想刚刚的一切,好笑得自嘲起来。 “可能敏太太对老爷来讲,是真的不可替代!只可惜走得太早!” 薛元娘没有做声,如果她不知道后续发展的话,可能会老实些,现在安分不了一点,她绝对不能忍受在林如海死后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正院中,林如海听完府医的汇报,蹙眉坐着无言以对。 从外头走进来的林笙管家已经从徐嬷嬷嘴里将今晚的事打听清楚,据实汇报上去,林如海眉峰高耸,明显不悦。 的确是那群婆子自作主张,故意羞辱新太太,应该有贾家的授意在里面! 闲的没事干,非要这样折腾!手段又下作,令人不齿! 他是个不能生养的,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他想过继谁能拦得住? 林如海揉揉眉心,示意林笙管家出去! 今夜的事闹得这样大,薛氏的确是个狠人,林府周围的人家只怕各个都门清,搞不好会大做文章,说他枉顾人命! 新婚太太穿着嫁衣自尽,是个能掀起波澜的好噱头! 不过,狠有狠的好处,死要银子那就只能跟荣国府去争,这样一来都得安抚好黛玉,黛玉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那薛氏听说还收养了个孩子,如果能立住的话,过继也不是不行!有依仗有奔头,才敢跟荣国府死争到底! 荣国府那边吃相太过难看,敏儿的葬礼只来了个小辈,两位内兄听闻还花天酒地,荣国府里该守孝的一个都没守! 白费这些年送过去的节礼,换做旁人家,断亲都有可能,要不是得让黛玉去京中避祸,他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一夜过去,战战兢兢的几个婆子最终只受到罚跪一个时辰的惩罚,林府上下对老爷彻底死心,个个开始筹划着另谋出路。 老爷铁了心要绝嗣,那么纵容敏太太的人,把新太太欺负到自尽都不严加苛责,林府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得知这一消息,徐嬷嬷就算是荣国府的人,也觉得有些唇亡齿寒。 不是每个荣国府来的都能回贾家,大概率会被恩放或送去庄子当佃户,荣国府里容不下那么多下人,只有那几个得用的才会跟着林家的家财一道回去。 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新太太,摇摇头苦笑。 “我怎么会想着在你身上押注呢!敏太太在老爷心里有多重要,人尽皆知!” 第6章 谈条件 一碗苦苦的药一勺勺喂完,薛元娘歪在床上真的不想动弹。 好苦!她嗓子痛! “太太,可以醒了,没有别人。”徐嬷嬷能不知道她是装的?一勺勺可都是她自己咽下去的,灌药根本不是这个灌法! 薛元娘睁开眼,指指自己嗓子,沙哑道:“熏伤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过好在搬到了前院,暂时不需要跟后院的婆子打交道。”徐嬷嬷想起老爷对那几个婆子的惩罚,摇摇头又心如死灰。 “唉!这林府迟早得没落,没有继承人,老爷只想让姑娘嫁去荣国府,家私都准备全送人。偏偏老太太没把话说死,亲上加亲只是提一嘴,没有定下婚约,一切都有变数!” 喃喃自语的徐嬷嬷好笑得跟她继续唠嗑:“你不知道,荣国府的二太太有多讨厌敏太太,以后做姑娘的婆母,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姑娘的婚事绝对不易!” “她没有娘家,一时半会儿能嫁去哪儿?”带这么大笔嫁妆,性格软一些去哪儿都没有。 迟早被人吞吃殆尽! 林如海若是真心疼爱,怎么不想着收个徒弟,碍于名声和未来官途,都得把黛玉好好供着。 黛玉的孩子有个探花外公,只要林如海死得其所,黛玉那孩子只要能参加殿试,保底是个二甲进士,不会沦落到同进士里面去。 跟着勋贵能有什么前途?孤女一个,她的价值对清贵门第的大户人家没什么用,在中等汲汲营营想要保住如今风光的人家里头,就弥足增贵! 至少能保一个进士出身呢! 关键是得林如海死得其所,像现在这样讨人嫌,林黛玉的价值可以说一点没有,普通进士老爷娶了她,听到他岳父是林如海,都断然没有出头之日。 陛下恨透了林如海吧! “太太,你说得对,荣国府是姑娘唯一的退路,老太太做不得主也没用!” 第7章 徐嬷嬷觉得讨论这个毫无意义,还不如将屋子好好擦一擦。 “太太,你还想躺多久?南梨园肯定在收拾,老爷还是想你过去那边住,能不往来就不往来的样子。” “我才不要住后院,在这里更舒坦。”瞧着屋子都大一些,“先修养十来天,等嗓子好全我再考虑怎么办。” “还要来?”徐嬷嬷震惊,“非得把老爷折腾烦吗?没有必要!经过这一遭,大家肯定不敢对你怎么样。” “嬷嬷,我还是想念我亡夫,如果日子过成这样,我真的不如跟我亡夫过,也免得拖累嬷嬷你。”薛元娘冲她微微一笑,“现在嬷嬷好像成了我的人,一样被针对了呢。” 徐嬷嬷眼眶瞪大了些许,想继续劝,又觉得劝了对自己没好处。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也自身难保,没能力护着你的。” “林大人不发话,嬷嬷怎么护着我?还是得我自己争一争。我所求不多,就是个当个正经太太,林府什么的不敢想,我又不能生,这种日子怎么过下去!” 小宝要接过来,得铺垫铺垫,徐嬷嬷她还是想要挽留的,打打感情牌,等她跟林如海死磨出结果再跑不迟,现在跑了真的就回不来咯!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今天是遭了老罪,挨了三板子。”徐嬷嬷没想继续管她,等人搬去南梨园,她就跟林管家说回去干她自己的活。 “行!” 薛元娘躺了十来日,林如海没来看过一眼,也就林笙媳妇偶尔来看看,说是南梨园那边已经清扫得差不多,就看那天过去比较好。 难喝的药一天三顿得灌,管家媳妇是不是催她离开,薛元娘忍无可忍,在林笙媳妇又进来时,突然下地走到她面前。 林笙媳妇惊讶道:“太太,您可以下地啦?是不是得收拾一下?” “婶子!”薛元娘突然红了眼眶,拽住她肩膀,祈求道,“我要见老爷,他在家吗?” “你要见老爷?可老爷说……”林笙媳妇有些为难,“太太,你还是安分一些会比较好!” “我想把我娃带过来养!”薛元娘的眼泪说掉就掉,把林笙媳妇吓一跳,“我孩子才两岁,正是认人的时候,他又没什么疼他的亲朋,我想求求林老爷,让他同意……” “你疯啦!那是你前夫的孩子!”林笙媳妇大声呵斥,“而且薛家那位寡妇没有孩子!你不是薛家女吗?” “婶子,求求你……帮我通报一声!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我也想得明白,只求将我那孩子养在身边,完全没有过继的心思!” “你那孩子的夫家能同意吗?又不是……” “那孩子是我捡来的,不是我亡夫家的孩子,我那亡夫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他们现在靠着银子不得不养,等风声已过,才两岁大的孩子可怎么活!婶子,你就帮我通报一声吧!” “我去跟我家那口子说说,成不成看他的意思!”林笙媳妇没把话说死,林老爷现在的确在家,而林家需要一个孩子! 私心里,她更想林家有个继承人,五代列侯的探花林家全便宜了外人,都听不着个好话! 一想到荣国府那群人的嘴脸,林笙媳妇能不嫌弃吗? “谢谢嬷嬷!”薛元娘抽泣着,目送她离开。 没多久,林如海大步走进门,冷冽的双眸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你想让我过继你的孩子?”林如海眸中的冷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怎么敢……” “你就是林老爷?”长得人模人样,蓄着须不在她的审美之上,“我死都不怕,还怕跟你说这个吗?” 走下床,薛元娘抬头挺胸直面他的愤怒继续直言。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想将孩子带在身边,放心,绝对不会求你过继!” “不过继?只带在身边?”林如海冷笑,“自欺欺人,进了林府,难道让他做个小厮,你舍得?” “林老爷,我儿子有银子有家财,也是走仕途要名声的人,等他长成自会回家,不会拿你林家一个子!” “若是我不同意呢!”林如海盯着她,拒绝之意极为明显! “那我只能去死!我这条命得记在你头上,等到了阴曹地府,再行清算!” 薛元娘语气平静,目含愤怒诅咒着,撕破脸是吧!忍不住插兜指着他脑门开骂。 “我好好守着寡,被你们给坑到有家不能回、幼子无所养,这笔账你林如海赖不掉!也就是欺负我家相公死得早!正好我要去找他,跟他述说你们这群人简直个个都是衣冠禽兽!” 说罢,拔下一根簪子,对准右胸口扎下去。 林如海瞪直了眼迅速阻拦,连带着被划破手,痛得眉心紧蹙。 “你……”手怎么那么快!没说不能商量呀! 簪子扎入肉中,血流不止,薛元娘疼得脸色发白,又一次闭上眼倒下去! 这次,可是当着林如海的面自尽,冲击度比上吊要大得多!你小子还要是个人,就宽慰一下!别不识好歹! 血沾染满手,林如海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真的说死就死!扎得好用力!你家苦肉计不给一点反应时间吗? 苦肉计再一次上演,薛元娘根本没想过要死,对着右边胸口扎的,肯定死不了,只会看着凶险! “来人,请府医来!”林如海无言以对,将人抱到床上! 平日再如何不屑一顾,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林如海做不到无动于衷! 府医赶来时,看到又是这等血淋淋的场面,表情绷得紧紧的,感觉银子是越来越难挣了! 医童帮忙处理完伤口,师徒两个急不可耐地离开。 林如海站在床榻边,让下人全部出去,揉着眉心想事情,没多会儿伸手按着她的人中,迫她清醒过来。 靠!下这么重的手!薛元娘装着幽幽醒过来! “薛姑娘,你真舍得让你孩子卷入林府的漩涡里来?在乡下还能养大,在这里未必能长成!” “你怎么知道我儿能在乡下长成?”薛元娘红着眼眶质问,“小儿抱金砖,只有贪财爷奶,无人真心看护,迟早被人生吞活剥,我都不知现在我儿是否平安!” “如果你执意的话,我可以收养他!”林如海眉峰高耸,“代价是你永远是我女儿的母亲!” “啊?”薛元娘诧异,“让我做她母亲?她不是有外家吗?跟我一个外人合适吗?” “对自己狠的人,所求应当不小!”林如海勾起唇,用看猎犬的眼神注视着她。 “嫁给我这样的人没有感到绝望,我猜你也不能生,死抓着个孩子勉励自保!既然这样,不如做笔交易,能不能成对我没有损失!对你就完全不一样!” 黛玉需要有一个狠人护着!最好是能跟荣国府死犟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薛元娘弄不懂他的脑回路,“你女儿过得好不好,全在于你能活多久,我儿子过得好不好,看他自己能不能科举中第!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只要你儿还想考科举,拿了我的好处,你就得对黛玉好!”林如海高高在上如同施舍一般,“别把我当个傻瓜,凭白让我养孩子,拿全好处不给办事,不如你现在就去死个干净!” “你直接跟我撕破脸吗?”薛元娘卸掉柔软的伪装,上下打量着他不屑一顾的模样。 第7章 达成协议 “说实话,你觉得我像个傻子,能为眼前那点利益,舍命为你冲击荣国府?” 荣国府现在还没落,她是疯了才现在上? 林如海眉头上挑,用着轻挑不屑的语气反问。 “你这条命的价值顶多就到这儿,屡次三番自尽,不就想从我这儿得到好处?我若不应,你想想后果。” “林大人,把我儿过继给你,你养得大吗?”薛元娘扫视周围,确认有人偷听,大大方方双手环胸挑衅,“说句难听的,你一家子病歪歪,没问题才怪。” “哪又如何?你儿子有得选?”林如海冷笑,“要不是你有个年幼的儿子,你连跟我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呵~林大人,还把我的话当真啦?像我这样汲汲营营的人,选的孩子怎么会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跟我谈价值?你给的可不够!” 薛元娘笑着回敬道:“一条必死之路和一条先苦后甜之路,我会选前者吗?” “没得谈?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没损失。”林如海撂开手,釜底抽薪冷笑着,“给不了我想要的好处,你对我就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老老实实待着吧。” “没得谈?”薛元娘郑重问道。 林如海点头:“我只要这个。” 薛元娘双眼一闭,被眼前的林如海给整笑了,你倒是个会利用人的。 “我瞧你也不笨,利益算计得清清楚楚,怎么混到这个份上,硬逼着人家儿子过继?”薛元娘嫌弃地翻白眼,彻底撕破脸,什么都敢说,“你之前怎么不愿意过继?” 第8章 “没有一个狠人母亲,过继有用吗?”林如海垂眸望向她,“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连死都不怕,头脑足够清醒。” “再狠也无用,你很清楚,荣国府的架子不会倒,江南的护官符不是说说而已。”薛元娘眉头深蹙,摇摇头,“把孩子陷进来就是自掘坟墓,孩子的亲身父母不会放过我。” “我也没有说,现在就要你跟荣国府对上。”林如海眼神闪躲了一些。 “呵,跟我装什么傻?荣国府只剩下个空架子,府里几百个仆妇要养,你林家那边家私已经是人家端上桌的肉,我儿子一来就成合法继承者,能让他活?” 林如海提起口气,抿嘴板脸憋着气。 薛元娘调侃着挑眉道:“你瞧,你自己都很清楚,还跟我轻飘飘一句反正我不吃亏。高高在上的林大人愿意低下头,跟我这等人谈条件,已经说明比我更无路可走。” “嘴皮子利索,没有解决之法,都是空谈。”林如海怅然,心灰意冷准备走,“算了,既然你有退路,就老实等着吧。” “等等。”薛元娘抬眸,“林大人不如换个方式。” 林如海回眸,心跳得越来越快,压低嗓子道:“说说看。” “林大人跟我谈价值,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谈谈价值?”薛元娘从上到下仔细扫过一遍,“世家出身、血脉单传、年少探花,却又妻离子散,儿子死的时候你还在忍,贾敏死的时候你不破釜沉舟,你有价值吗?” “破釜沉舟?”林如海挑眉,“你这么想?” “不然呢?”薛元娘笑起来,“林大人现在孑然一身,不就准备死在任上?可我想问一句,能死得有点用吗?我儿过继给你,前途暗淡得很。冠上你的名只会让他名落孙山。顶多一个举人就到头。” 林如海眉峰深深蹙起,第一回郑重地打量她:“你继续说。” “上头缺的一直都是大笔的银子,而不是他们施舍的那点,说直白一点,林大人你也只有个熬时间的作用,上头没掰扯明白,地位不稳,死手不敢下,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只能软着来?” 薛元娘摇摇头,切入点错了,怎么折腾都白搭。 “旁观者清,你深陷其中,所有人你都靠不上,你不敢撕破脸,倒逼朝堂必须处理,又做不到跟他们混在一块,左右摇摆。银子也没有,反倒还成为摆设,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你差事办得怎么样?心里没个数?” “你看得倒是清楚。”林如海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办法呢?我也去贪银子?” “你懂不懂?那叫拿他们的银子,办他们的事,你不用上供的吗?”薛元娘翻白眼。 “不能当敌人,那就是朋友,盐商又不是铁板一块,帮着贩运私盐的漕帮底层也买不起盐,一手遮天的甄家还有宗族纷争呢?以你林大人的本事和地位,挑不起事端?” “招安?”林如海突然就想起这个。 “招安个什么劲?他们又不是贼,虽然一个道理,你好歹润色一下,那叫护官符,或者升官符。” 薛元娘都不想跟他继续掰扯。 “只要你底线划好,银子给你,你就办事,办不成给人家退回去,坏了你规矩的一网打尽,没人会说你的不是,我的好巡盐御史,商人从来都不能成事,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站着的人。” “不太可能,这么大笔银子,意味着什么?” 一年供上几百万两,那不就是倒戈皇帝?林如海无法赞同。 “而且我收下的话,前程往事概不追究?” “大哥,办事的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利替人家拒绝?想要秋后算账的时候,你手里有证据就行。” 薛元娘舔着唇,拱火道:“上个折子先汇报一下,要两个小小的官位去给三股势力招安,甄家、盐商和漕帮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官位的话,至少要一个正五品一个从五品。” 坏主意冒出来时,薛元娘眼里的光芒都是夺目的。 “甄家最高的甄应嘉才正五品,漕帮大多数跟着他们混,都是普通白生,没有一个真正当过官的,两个官位足够拿到上百万两银子吧,就当成是你向他们投降的诚意,只求留个子嗣,多么合理的理由,荣国府都不会盯着我,我还可以靠上薛王两家。” 林如海倒抽一口凉气:“你来得真是时候,果子全让你摘了个干净,早几年没这遭遇我都干不成。” 两手一摊,薛元娘耸耸肩非常无辜。 “要是你早点想通就好了,你的敏太太至少不用死,招安这法子书上多得是,林大人你这样的人才却不多得,此事非你莫属,再没有比你更想要子嗣的人。” “你倒是好,那黛玉呢?”林如海还在纠结,“黛玉没有了价值,荣国府……” “你是傻的吧。”薛元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脑子里过几遍贾政,你这升官符连自己内兄都升不了,还指望别人跟着你?贾琏贾政都给安排上,实在不行,你把宝玉收做学生,给他找几个好师傅教导,包你姑娘有人看护的,想清楚你背后是谁?人家要什么?兵权呐。” 林如海听见兵权二字,瞬间眼前炸开花,不可思议瞪着薛元娘。 “你怎么……” “格局大一点,人家要的一直都是银子,没有银子处处受限,怎么坐得稳?不弄你才怪。” 薛元娘两眼望天,眼底全是某人蠢笨如猪。 “招我给你想好了,你要是想得通,咱们就干票大的,过两天我要住正房,你得表现出极端爱我宝儿,视作命根子那种,你自己收拾你爱妻的东西,将她永远放在心里。” 说完,不怕他不同意,美滋滋躺回床上,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 林如海舔了舔唇,的确大有可为,而且能做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总比他窝囊地去死要强。 “这个想法是谁告诉你的?”林如海实在无法相信这一些是她可以看出来的,“你那亡夫?” 哇哦,瞧不起人,薛元娘微微勾起唇:“你猜。” “我猜?”林如海一时想得有些多,莫非有人提点过? 陛下?不可能。 “你只是个普通农妇,凭何知道这等皇权之事?”陛下难道会直接告诉一个妇人,都不跟他知会一声? “那只能是我那亡夫咯。” 真相告诉你,我是从书上看到的,你又不会信。 “你那亡夫知道你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吗?” 叉腰骂人、工于心计,更好吃懒做、贼喜欢捡便宜,林如海心有怀疑,是不是换了人。 “我调查过你,乡下妇人,品行公认的好,你儿子的双亲查不到,大多数人认为是你亡夫的私生子。” “原来你都知道。”薛元娘翻白眼,“你想查肯定查得到,不过等明天,我把信寄出去,那才真的查不到。” 薛元娘意有所指,林如海秒懂。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肯定会收尾干净,时日一久无从考究。 可能都不需要柳氏亲自出手,孩子他爹张县令妥妥能收拾干净,那玩意儿看着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林大人,既然合作了,又要过继我宝儿,你那么能干,能不能好好把这个金贴在自己脸上?” “呵。”林如海无语凝噎,“我是你家长工?还要保证做好?你只出了个主意,就想……” “诶,话不能乱说,没有这个主意,你能跳出那个怪圈?”薛元娘嫌弃不已啧啧地叫唤,“偶尔的灵光一闪,能改变世界的格局。林大人,你就说我该不该吃下这口粮?” 第8章 各方动静 “吃,多吃点。吃到撑吃到饱。”林如海怒视她不想评价,“最好别给我太过分,再把我拉下水,我是不会搭救你的。” “放心,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富贵悠闲到老,你们不整我,我都没想折腾这一下。”薛元娘翻过身去,“后院你也给我安排好,我跟我家小宝啥也不会。” “甩手掌柜你当得挺舒坦!”林如海听着顿觉不适,他干活你享清福。 一甩衣袖转身要走,见不得她这么自在。 “我早就说过,撕破脸没必要!这不是全让我本性暴露吗?伪装挺费神的。” 薛元娘打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招呼他停下。 “对了,再帮我写封信,说一下我要养我家小宝的事,我写信别人绝对不信。” 林如海脚步顿住,回望她冷嘲热讽。 “过继给我绝对是赚大的,你还死不同意。” “那是我眼光长远!”薛元娘嘟起嘴眉眼弯弯,“晚上我给你把地址写好,你安排人确保送到哟。” “不要用这种吩咐的语气与我说话?我会自己来问!”林如海憋着气走出去,薛元娘贼兮兮躲在被子里笑。 顶级牛马就是有自觉,不用吩咐,自己就会来问呢。 就是不知道能力怎么样,能不能将事情解决。薛元娘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等着林如海的好消息哟~ 第9章 送信肯定要送,孩子上门却不急,如果林如海是个垃圾,荣国府那边控制不住,反噬会很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拉着宝儿下水,她良心会痛的。 林如海神色不悦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身询问:“按你的性格,孩子需要我去接?” “啊?”薛元娘翻身望过去,颇感意外咧嘴笑起,“当然是,不需要啊。算算时间,快到扬州了。” “呵~你早就打定主意,是我一直没给你机会?”林如海咬牙切齿起来,“看来我还给你拖了后腿,你觉得我很蠢吧!” “你想听实话吗?”薛元娘笑眯眯询问,已经还不够明显吗? 他那不叫蠢,叫冷血!要不是穿越而来,拥有上帝视角,嫁给林如海这辈子算完蛋。 “那还真是劳烦夫人了。”林如海板着脸非常不悦地离开,以后脸面在薛元娘这里都挂不住。 他两根本做不成夫妻,一想到未来要面对她这般嘴脸,一时间又想起跟他灵魂共通的贾敏。 屋外,等着看消息的各方人马看见林如海外放的情绪,全都松了心思。 难得老爷肯来相见,依旧是不欢而散,本来也不指望一个乡下来的太太能这么快把老爷迷住,更别说还是个嫁过人的。 薛元娘怎么跟林笙媳妇说的,徐嬷嬷不知情,但隐约猜得到应该是说孩子的事,老爷一走,迫不及待问道:“太太,怎么样?老爷答应了吗?” “还没有,老爷说,他要考虑一下。”薛元娘装着担忧的模样,“希望不要太久。” “唉。”徐嬷嬷已经不知道落空几次期待,“老爷这样说,十有八九是没有希望,刚出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能不难看吗?当牛做马的! “只能等着结果,不过老爷同意我不用搬走,就在这里住。嬷嬷,你也留下吧,这里比后院要舒坦得多。” 薛元娘期盼地望向她,笑着跟她撒娇道:“至少等一下老爷的确切消息,要是宝儿能来,还需要嬷嬷多看顾。”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徐嬷嬷不自在反驳一句。 薛元娘嘿嘿笑着,并没有跟她犟。徐嬷嬷没话说,佯装事忙去侍弄屋里的花草。 人先留下吧!许诺你的饼,只要你不走,都会给的!咱可不是坏老板。 耐心等几日,林如海一发作,看看结果就知道事能不能成。 说她摘果子是一点没错,但凡他能早点想到法子,这一切都会是贾敏的。 以他那么爱妻的性子,想明白后会黑化吗?贾敏的死可能有亲人的作用,也可能有陛下的作用嘞。 总之,上皇和陛下才是背后的推动者,荣国府和甄家这两个姻亲极有可能是下手之人,看林如海怎么想。 绝户的刺激大对正常男人而言,应该足以扭转秉性吧!多铺垫一下,才好接手一个年幼的孩子。 换做其他人,养不养得活都得过继!大不了多过继几个!他林如海愣是一个都不要,不知是何道理。 下人们只在意老爷的态度,经过多方佐证,这个太太是个不受宠的,可有可无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大厨房几个荣国府来的婆子觉得事成定局,邀上挨罚的几个婆子,一起嗑着瓜子坐在后厨的小杂货间里吃一桌。 荣国府的大厨房也是这样,每个厨娘们偷拿一点,回头一起搓顿大的。 “老姐姐们,老太太的吩咐咱们是办到了,到时候跟着姑娘去荣国府,还能谋个不错的差事,最好是能继续留在厨房里。” “要不是林大管家那厮偷偷通报了老爷,老爷哪能来那么快,他们那群人还想要老爷娶妻生子,简直痴人说梦,徐婆子也是昏了头,竟然想攀附新太太。” “不提徐婆子了,她脑子进了水,根本拎不清,老爷得罪了甄家,连太太哥儿都没了,咱们荣国府都不好搭把手,还指望一个乡下丫头!” “那新太太也是个憨货,丛柳阁烧成那样,咱们又没有送馊饭馊菜过去,不就凉了点?这都受不了,闹一通也只是让那几个人罚跪一阵儿,也没人看着,做做样子就罢了。” “还是别惹她了吧,我听说又自残来着,动不动就用命要挟,咱们犯不上。” “对头,别真闹出人命来,咱们都兜不住!” “吃,都痛快吃,太太走后,咱们很久没吃这么痛快了!今儿个终于把事办完,小酒也倒点出来。” 两三壶酒拿出来,几个婆子干杯喝尽,抱着鸡腿猪肘子啃,吃得满嘴流油,一大桌菜连旁边小桌坐着的烧火小丫头们都吃得肚儿圆。 吃饱喝足,大家伙儿又想着前程之事,话头很自然说到了荣国府。 “也不知道琏二爷什么时候来接姑娘。” “只怕来不了,我听说老爷有意寻个人将姑娘送过去。” “老爷找人送?听说是怎么个送法吗?要带多少人过去?咱们的身契姑娘会带走吗?” “这我哪晓得,林大管家那厮嘴那么严,什么都不肯说。” 谈及自身利益,各个心思活络。 她们本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只有大厨娘张氏是敏太太从荣国府带来的,其他是贾敏到了扬州后伺候的人不趁手,金陵贾家把她们都送给贾敏。 林家一倒,她们除了回贾府,还能去哪儿?可私心里,金陵贾家哪比得上荣国府富贵,她们都想去。 张厨娘自认为她一定能被带回荣国府,不甚在意道:“八字还没一撇,就算去也去不了几个人,敏太太当初来扬州,租了一条大船,也才带二十几个人。” 二十几个里头,正房和姑娘屋里的,还有几个管家理事的嬷嬷,剩下的没机会,都得回金陵贾家。 原先这些人在金陵贾家顶多只能算二等,如今回去还有没有位置,真不好说,没有位置的仆人能去哪儿?大概率会被送去庄子上做佃户! 这一桌吃得,氛围越来越低迷。事情是一道做的,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只有几个能去领,多多少少心里不是很舒坦。 只是大家都不敢明面上跟张厨娘过不去。 被人惦记着的林笙大管家自己还百爪挠心,跟在神色严肃的林大人身后回到书房,瞅见老爷皱眉深思,乖乖守着门,不让外人打搅。 老爷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慎重过。有戏啊! 视线不由自主望向薛家太太的方向,如果真的打算过继,府里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再怎么样,好过如今的死水一潭。 林如海倒水研墨,仔细思虑接下来的事,招安之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成的,打草惊蛇只会让那群人抱团更紧密,反扑越剧烈。 恰巧前阵子刚得到消息,忠顺王南下督军,在金陵那边跟四王八公和各处守备城防混到一处,几家子侄跟着玩闹,弄出不少丑事。 以前只觉得不堪入耳,将忠顺王那混子模样深入肺腑,谈起他只能想到一个评价,此人男女不忌好养戏子。 以至于大家渐渐都忘记了,忠顺王曾经也带兵打过仗,是陛下的铁杆支持者。 督军的官职可大可小,其实很危险,有一定先斩后奏的权利。 陛下登基十来年,勋贵渐渐后继无人,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已经换过一批人,跟着上皇的老臣早已年长,无法身居高位。 刚入政坛的文臣武将大多还是支持正统,对两皇之争保持谁也不得罪,唯独两样,上皇还牢牢拿在手里,那就是京畿的兵权和江南的银子。 有这两样,换个儿子孙子当皇帝不是难事。 没有兵权和银子,陛下收买人心都只能靠允诺未来,所有圣旨都要加盖上皇的印章才敢往外发!逼着做孝子十来年不敢夺权。 第9章 林如海深思 掌管着京畿大营的王子腾显而易见是勋贵们的领头羊,他想要做个两面倒,陛下都不敢去赌他的忠诚,甚至不敢接触,徒惹上皇不快,得不偿失! 王子腾的做派他很不喜欢,枉顾人命没什么底线,连封疆大吏都不放在眼里,手底下的人同样贪赃枉法毫无顾忌! 甄家也是,靠着上皇多次南巡接驾的名义,大肆敛财,搅乱江南的风气。 说句不好听的,外面来的马车都上不了江南的官道,车辕跟官道上的车辙匹配不上容易翻车,得另换车马。 这种银子他们都敢挣,抄家灭族都不为过!可想而知整个江南官场被他们拿捏到何种程度! 上皇上了年纪极度好面子,为了名声一味施恩老臣。 国库的银子被借了个干净,欠条一堆,林如海在翰林院时借调去户部帮忙整理过,触目惊心,仗还在打呢,迟早会出事! 兵权啊! 薛元娘那一嘴算是说到痛处!将他彻底打醒!他一个文臣很少会去想这种事情! 天家无父子,两个皇帝不会和平交接权利!后面还有个忠义亲王世子在汲汲营营!忠顺王早投陛下门下,对勋贵动刀子也是迟早的事。 第10章 他们能真的玩到一出去?越想,林如海越汗流浃背! 一眼障目!真应了那句旁观者清! 皇权更替,此消彼长,陛下能安稳十来年,勋贵混到如今穹庐之末,后继无人,有多少是因为有才能之人全都身死? 薛家大老爷、史家大老爷、宁国府大老爷、北静王嫡长子、贾珠贾瑚。 当家之人和继承人但凡有一个好的,死得都不明不白,结着就是阖家混乱,祸起萧墙。 那时候,总觉得是各家破釜沉舟,提前将参与谋反之人自行解决,以求得到上皇的原谅。 可事情发生太快,甚至于都来不及交待子孙如何行事,活下来的依旧嚣张跋扈,很不像自裁谢罪之家的作风! 一门双公的宁荣二府尤甚,贾敬的长子没得莫名其妙,宁国府让不学无术的幼子贾珍接替爵位,落得个爵位一落千丈,家风败坏。 荣国府的贾代善身死后,长子贾赦不许再入宫,恩侯之位不保,此前积攒的人脉全部跟他避嫌,彻底断绝入仕之路。 最被看好的嫡长孙贾瑚落水身亡,贾政荫庇授官,非科举入仕之人断绝升官可能。 接着就是贾珠两场科举下来油尽灯枯而亡,贾政着急上火逼得紧,在贡院中折腾人的方法有很多,身体不好的放个厕号能大病一场。 都不需要陛下亲自授意,仅凭大太太张氏家的余晖,贾珠那身子骨翻不了身。 最无语的,还是岳母将唯一的希望贾琏给带坏了。 要是换做薛元娘,看清楚这等形式,绝对会不顾一切让贾琏读书,拓展好阅历,死乞白赖要跟着林府混,等时日一到,科举考试一路开路灯。 只要实力不算太差,能得到特殊人才的特殊关照。 贾琏出身真的很不一般,文武之首的后代,贾瑚昔年凭此有多得势,贾琏被自家人打压得就有多凶猛。 成婚那会儿还给他买了个闲职的官,等同于把他前程斩断。 若他在翰林院待三年,出来后接替他巡演御史的位置,一样可以破釜沉舟,有望入主户部。 算全了勋贵们最后一点情意,也弥补贾赦恩候之诺未实现的遗憾。 说起来,贾赦的态度很奇怪,不争不抢做着马棚将军,贾琏但凡有点贪赃枉法的苗头,会被他狠抽一顿! 他自己不干净,偏偏要贾琏干干净净,贾琏偷个丫头战战兢兢怕出事! 他跟敏儿成婚那会儿,贾赦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跟岳母吵架的次数不低,敢拿孝道压他,搬出他祖母祖父甚至是前太子,连贾代善都敢拳打脚踢。 跟在前太子身边耳语目染,能是个愚孝的? 事发后,他从不跟勋贵往来,只跟几个古玩的同好交流,王子腾他看不上,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被他压了很久,还是因为贾琏真的喜欢,才没继续反对。 对敏儿也毫无长兄之情!甚至极端厌恶! 林如海深深吸口气,他怎么敢将大内兄忽略到底,凭他在上书房跟陛下和忠顺亲王的情谊,怎么可能龟缩至此! 除非,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人忽视他,瞧不上他,顺应局势,让勋贵远离朝堂! 林如海仔细回想贾赦的过去,宁荣二府最初的继承人绝对是贾敬贾赦,贾赦的名号几乎跟贾代善持平,走得就是武勋路线。 因着跟岳母关系不睦,四岁被他祖母送进宫做伴读,太子那会儿快成年,在上书房待不到两年,十日才休憩一日,贾赦在东宫长大,住了十几年。 年级最大的前三位皇子很快脱离上书房,陛下作为四皇子,却迟迟未入朝堂。 上书房内陛下最年长,带了近五六年的弟弟们,那时陛下友爱手足喜好诗书的名声,就这么传开来的。 忠顺亲王和贾赦可都归他管,上书房脾气最冲最调皮捣蛋的两个人,前程早已安排好,不需要多好的名声。 贾赦和忠顺亲王能听陛下的,听说是因为能被带着出宫游玩,没有成年兄长带着,成年之前都不许离开皇宫。 当时就很奇怪,为何贾赦如此不顾忌体面?忠顺亲王也从不跟贾琏来往。 嘶! 不对劲,很不对劲!贾赦那厮不会是在保贾琏吧! 准备等他死后,不,可能是在等勋贵全部折戟沉沙之后,让贾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样一来,贾琏的确容易养大,不会半途夭折,跟勋贵们感情不深,攀关系都攀不上,贾琏这些年的白眼没少受! 呵~ 贾赦你个大尾巴狼,装得挺像,把自己搭进去唱戏呢。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家破人亡?荣国府的家风都差什么样了? 他考上科举那会儿,勋贵们家风还不错,不至于到如今男盗女娼的程度,名声也不至于差到文臣不屑一顾的程度。 他迎娶贾敏之事,没人说他巴结勋贵,污了自己清誉,敏儿在京中也是有名的才女,换做现在,敢跟勋贵靠得近的,基本走不通文臣之路。 就算是他,世代清流,如今同窗好友们都鲜少往来。 江南吹嘘的护官符,把金陵四大家吹得高高在上,什么烂事脏活都拿人银子替旁人消灾,百姓人尽皆知他们不在乎人命。 林如海拿起帕子,擦掉脑门上的冷汗,差一点,黛玉也成了待宰的羔羊,王家根本不容许他跟甄家对着干! 细数剩下的勋贵实力,竟然只剩下江南甄家、京畿大营的王子腾和南安王水军了! 等陛下亲自将所有残余料理感觉,他的性命也差不多到头了! 薛元娘那厮肯定想到了,不然为什么总提死不死的! 大家好像都在等他死,江南一直弄不下来,上皇乐得看他家破人亡得过且过,陛下暗中窝火,早就想换人来办这事。 荣国府在里面推波助澜,一向上桌吃饭的如今混成盘菜,被人端上桌,敏儿的死还真非他想得那般简单! 王氏跟敏儿一向不睦,又有娘家授意,黛玉过去会被重视,也会被暗地里磋磨!岳母再喜欢敏儿,也不敢现在跟王家划清界限! 难怪,跟敏儿说好的两个玉儿成婚,现在又装傻不愿意下定! 明知道最让他放心的就是先定下婚约,哪怕后面毁约呢?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是吗?如此傲慢,还想要他林家全部的家财! 林如海闭上眼睛,头疼得厉害,其实他依旧无路可走,不成功便成仁! 可不管他做得好不好,对薛元娘那厮只有好处! 以薛元娘的胆子,借他的失败和死亡大做文章是绝对的! 那个懒货,只需要关键时候来一下,尽收渔翁之利,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到底谁给他挖出这么个活祖宗来?一定得好好感谢一番! 拿出折子,林如海认命般开始构思。 三方势力,两个官位,有得争咯! 官位是盐商和漕帮最想要,都是白身,但甄家才是领头羊,另一个只会落到被盐商扶持起来的漕帮人手里。 水军方面的官职,由忠顺王督军,才不会闹出大乱子。 这三方势力其实很有意思,等级之分特明显。 最上毫无疑问是甄家,充当保护伞的角色。 漕帮在最下,是个中间人,帮忙运送和躲避追捕。 盐商居中,需要漕帮,又看不上漕帮那群打杂的苦力汉子,十有八九会自己捧人上位,如今漕帮的主事人必定是被盐商扶持上去的。 很明显的利益联盟,紧紧相靠,用外力瓦解只会一致对外。 有上皇在,陛下的面子可以不用给,想要一网打尽,只能让他们内部瓦解。 他真是将自己官声看得太重,年少轻狂分不清形势,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可以用这种方法,史书上早已用过多次。 甄家人他很熟悉,至今还有往来,二房甄应嘉是顶梁柱,大房之人无官身却占着嫡长的名头,主要负责跟盐商们合作。 抄家灭族大房一个跑不掉,证据已经齐全,二房有官位又是在明面为上皇捞银子,宫里有甄太妃,甄宝玉也准备出仕,已经考中童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是主谋,想抓他们不容易。 如若能还上欠银,恩典的概率极高。 极度完全不平衡的两房人,除非大房也出一个娘娘,并且跟陛下牵扯上关系,否则他们不敢直接掀桌! 第10章 真过继啊? 陛下出面不妥,上皇难免忌惮,林如海摇摇头! 还是忠顺王那混账子出手更妥当,人在金陵,来趟扬州很顺路! 他组个局,假意投降,拉一下两方的关系,忠顺王会配合的,不配合也没关系,他喜欢玩闹,至少得假意来一趟。 得做成是甄家主动,而不是陛下主动!姑娘的人选就需要好好挑! 仔细梳理着的林如海端起茶水,慢慢喝起来,心平气和去想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 杀妻杀子之仇,他只能挂在甄应嘉头上,让他们一家跑了都对不起敏儿的在天之灵! 第11章 这期间,不能让人看出他的意图,得是甄家的嫡长房主动投靠陛下,拖忠顺王下水当靠山个,才名正言顺能调转车马。 甄家的女儿拉给忠顺王,儿子送进军中,帮忠顺王督军,总揽江南的兵权,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漕帮更加简单,让甄应德全权处理,官位只有两个。 他儿子想要,漕帮就没有,他林如海能力不大,更多的官位得等几年,立了功才好继续申请,钱和功绩不能少。 漕帮那一堆白身就算给了官位,随便拿个错处,一样踢下去,甄应德会做好的! 三方联盟打散,慢慢蚕食殆尽,之后定期交几个贩卖私盐的盐商给他。 他和甄应德儿子脸上都能贴金,甄家、漕帮和盐商之间的联盟绝对会出现不可调和的裂缝。 这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从中斡旋的他是个胆小怕事又死要钱的。 办他们的事,分他们的银子,再按下他们所有的纷争,他们不敢告诉上皇的。 有忠顺王作保,陛下可以装着惩罚一下,绝不会对自己亲弟弟下死手,大家都安全,也更加合理又隐秘。 比被王子腾护着要靠谱,一门心思贴在上皇身上才如履薄冰。 抄家灭族会主动送上门,证据不需要他找,叫嚣最凶贪的越多的那批盐商无人担保,能给他起码千万两起步! 甄家和漕帮都盯着他们换官身,盐商的好日子到头了。 到时候国库交上去三成,陛下的私库入三成,全让忠顺王带走,剩下四成他只需要一成,最后三成让甄应德去分,他不会管的! 希望他是个蠢得,不懂什么叫竭泽而渔! 说一千道一万,端看甄应德能不能抵挡得住加官进爵儿女高升的诱惑! 呵~ 林如海想起甄应德那样,想来是抵挡不住的! 甄家老太太也早有过倒戈之举,送过姑娘去宫里,让甄贵太妃送给太子,只是陛下故意做戏不同意收。 打定主意,帖子写了七八遍,最后只哭诉自己妻离子散,女儿无所养,想要报复。 想让他们狗咬狗才想出招安之法,兵权两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也只有薛元娘这样只想打一枪的人,才会全盘托出。 看出陛下心思的人肯定活不过当夜。 整理完整后,封好泥印交由暗卫秘密送入京中。 陛下送回口谕只需要三日,他应该不可能会拒绝!先发个疯铺垫一下,吸引火力,薛元娘见不着兔子不会撒鹰的,那孩子才能悄悄带回来。 若非真的养不活,他真的想让林家就此断绝吗? 他现在孑然一身的样子挺吓人,选哪几个呢?不大不小的那种刚刚好,甄家能白送给他,不至于撕破脸! 一时之间人选挑不出来,明天去府衙仔细甄选。 最重要的事弄完,接下来就是府里的事,两岁的孩子从小喝羊奶,现在已经能吃饭,奶水最好别断,黛玉喝点羊奶补补身子也好。 念及黛玉,又想起含恨而终的敏儿,还有他养到三岁暴毙而亡的珏儿,要是早点想通,他没准能跟敏儿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细想其中可能,林如海再次摇头,敏儿不会同意他去当贪官污吏,告诉她原因她也不会允许挖勋贵根基的行为。 一直以荣国府出嫁女自居的敏儿,对勋贵身份十分在意,但凡泄露陛下对勋贵的部署给她,估计更加死无全尸。 唉,都是命啊!先护住黛玉再说吧! 半个月之内,料理干净后院,跟甄应德达成初步合作,让贾琏到扬州来帮忙送银子给陛下,拉他下水看贾赦还憋不憋得住! 是真疯假疯,出来溜溜就知道!反正他找不到后生办事! 收养的书信写好,深呼一口气,甩掉脑袋里多余的杂念,不能深想,不能继续下去! “林笙,进来!” 门口等待多时的林笙管家推门而入,心怦怦跳很难平复,低着头不敢让老爷发现他的心思! 来了来了!孩子的事沉思这么久,终于要出个结果! “这个是收养孩子的信件,去太太那里要到地址,私下去庄子筹备十几个好手,悄悄把把孩子接回府来!” 林管家眼瞳放大,捏着信件半晌张着嘴合不拢。 “三日之内,把正房收拾出来,敏儿的嫁妆和用过的东西一律登记造册,留给黛玉!告诉她奶嬷嬷王氏,明日之内把黛玉的小库房整理好,要开始筹备嫁妆!” 林如海吩咐的语气很平静,林笙抬眸,震惊不已,小心多问一句。 “老爷,正房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包括桌椅板凳之类的?把它变成空房,好让新太太重新布置?这么突然? 大姑娘不会再带林家的全部家产出嫁啦? “嗯!用过的全都收起来,家具都重新打!敏儿几家陪房的身契找出来,送黛玉那儿去,正房的丫鬟婆子让她们自己挑地方去,再找两个会照看孩子的嬷嬷看屋子。” 林如海一席话,将林管家震惊到嘴唇翕动。 全部重新打家具?!新太太一无所有,拿什么打? 陪嫁和正房的丫头婆子可都是敏太太得用的,自己挑地方去? 老爷这是要清理跟贾家有关系的仆人! 就因为过继了孩子?那孩子无依无靠,只归新太太所有,正好做林府的子孙? 想通这点,林管家蹙眉劝道:“老爷,是不是得委婉一点?要不,用送姑娘去荣国府的名义去办!免得……” “可以,你看着办!让她们最近忙起来,不要盯着前院!” “还有,太太那里先不要动!禁她的足,让她老实点待着!” 林如海不想见那活祖宗。 “告诉她无事别来找我,有事我会去找她!让你媳妇亲自去门口守着,太太的院子让太太全权负责,不归我管!” “啊?”林笙管家没想明白,“太太全权负责?是她想出来就出来吗?” 林如海直直看他半晌,把林笙管家看得有些萎缩,翻白眼道:“嗯!她让谁可以出去,谁就可以出去!她要来找我,问一下是不是非来不可!” “好!”林笙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还禁足个什么?想出来就出来!禁丫头婆子的足? “去办吧,我不想见她闲着!让她理一下府里的田庄铺面!”林如海重重冷哼,“黛玉那边的库房账册送她那儿去整理!还有敏儿的嫁妆,只给她十天时间整理齐全!” “可是,老爷,她未必会干!只是个小门小户!”林笙管家尴尬提醒道,“可能到时候,是徐婆子和我那媳妇全权负责!” “教她,事事过问她,别让她闲着!”林如海是真气不过,“徐婆子和你那媳妇敢全权负责,我就打你板子!” “明白!”林笙管家不懂,只能照吩咐办事! “老爷,正房那边要不要给小主子筹备个房间,东西是不是得先候着?”林笙管家偷偷瞄着林如海的脸色,试探着道,“要准备奶嬷嬷吗?” “不用,留意买两头产奶的母羊,找个会处理羊乳的厨子,那孩子一直喝羊奶,黛玉那儿不能少,加紧办,两孩子一人一头,人没到前送给太太吧。” 堵上她的嘴,别多说话! “是,小的这就去办!”林笙管家终于笑出来,这种事本也不需要林如海事事过问,得了准信,他会办好。 走出房门前,还刻意将头上沁出的汗擦干。 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小主子活不到进府那日,挑选庄户也得是人品过硬有点身手的。 林笙管家一走,林如海拿出敏儿最后送他的那枚玉珏,思念过往,敏儿的死他终究无法释怀! 敏儿到死都在遗憾自己没能养成个孩子,让他赶紧过继一个,以免到地下无法跟他母亲交代,剩下的遗愿,就是想让黛玉嫁给宝玉,让她家人庇护黛玉。 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斗不过皇权,斗不过上皇! 荣国府!甄家!王家! 一个都别想好过! 荣国府最在意的是贾宝玉是吗?等着,这样不喜读书又好混姑娘堆的软弱之徒,适合做林府的赘婿! 林府有薛元娘压着,闹不出花来! 叉腰骂人做得那么顺畅,大耳瓜子扇人应该也会做!黛玉没有嘴,薛元娘有手就行! 林笙管家带着两个大丫头和两个粗使婆子到薛元娘屋子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徐嬷嬷应该在屋里伺候。 “你们留下看门,晚上轮着守夜,没事别让人进出,得太太同意才行!” 林笙管家指使两个粗使婆子道。 “还有你们两个,在外屋伺候,还是领二等丫头的份例,要是太太同意你们进屋伺候,你们再领一等丫头的份例,别让我看到你们偷懒。” 四人面面相觑,太太的话什么时候有用了?还是说,只在这个小院里才有用? 第12章 算不算安抚?免得她又自尽? 第11章 争吵 林笙管家管不着她们眼神交流来交流去,心里捉摸着,待会儿姑娘那边的事情安排下去,一个个心都飞了,能剩几分心思细想。 一转身,挂上笑,恭恭敬敬敲门进屋,太太在屋内吃晚饭,双手抱着鸡腿,啃得旁若无人。 吃得真香!林管家笑意更浓! 能吃是福啊,府里的主子都是小猫胃口,独这一个胃口大的。 下一瞬,瞧见太太身旁站着的徐嬷嬷,想到她的来历,笑意散去,凝重加深。 她也是荣国府的人! 论察言观色,徐嬷嬷是个人精,林大管家变化之大瞅在眼里,心咯噔一下,暗自思量大管家有何事需要避讳她。 不会是…… 徐嬷嬷看向了薛元娘,佯装无事盛碗汤递到她嘴边,薛元娘接过碗,傻傻的冲她一笑,美滋滋喝着。 油花被撇得干干净净,依旧体贴入微! 怎么办,她会被宠坏的! 林笙管家被徐嬷嬷秀了一手,新太太毫无心机,已然被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就这,老爷怎能让太太全权负责? 不得不防才对! “太太!老爷让我来取东西!” “大管家来啦?”薛元娘惊喜万分,站起身擦擦手走过去,“老爷真的同意过继我宝儿?” 林笙管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好太太,嘴不把门的吗? “太太,东西呢?”林笙管家脸上的笑挂不住,透过她高兴无比的脸,瞧见徐嬷嬷瞬间拉拢下来的神情。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来!早备着呢!”薛元娘兴匆匆去书桌边取书信。 她这一转身,林笙管家和徐嬷嬷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林笙管家温和一笑,徐嬷嬷同样眉眼弯弯,半个字说不出口。 徐嬷嬷心里骂娘,才多少会儿功夫,趁她没注意,让太太干成件大事呢! 过继啊!太太,你踩中荣国府底线了! 他俩之间尴尬的氛围,薛元娘一清二楚,笑眯眯将厚厚一沓书信交给林笙管家,林笙管家摸着信的厚度,有些疑惑。 薛元娘又将一张纸条塞他手里。 “这是我那孩儿的落脚地,等到了那儿,把这信交给她们看,她们自会放人的!” 林笙管家眼眸瞪大,放人?那孩子不是无依无靠吗?还有这厚厚一沓的信,写了什么? “这个是我给宝儿抄的经书,她们认得我的字迹,写得越多越不容易造假!大管家,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哪能随便松手,被拐子了去,我不得哭死!” 说得像模像样,林笙管家不太相信,这么厚,一晚上写得完吗?像早有预谋! 有防备就好,林笙管家点头笑道:“太太说得是,我这就找人去送,老爷吩咐过,这院子太太暂时住在,院子内外的事一切由太太做主。” “大管家,帮我谢谢老爷,老爷真是个大好人!”薛元娘毫无心机一笑,眼眸闪亮,心满意足。 “太太继续用饭吧,这院子简陋,只是客房,很多东西没有,太太若要常住,可以先想想,还需要些什么。” “可以给我添置?”薛元娘一拍手掌,乐开花,“我会好好看看的,更何况徐嬷嬷还在,她肯定更清楚。是不是呀,徐嬷嬷?” “是呢,我会好好规整的。”徐嬷嬷皮笑肉不笑,林笙管家的视线难免在她身上逗留。 “府里最近事忙,太太休息好了再出门。”林笙管家这一句说完,瞄向徐嬷嬷,提点和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薛元娘又乐开花,跟个二傻子一样,像看不懂旁人的交锋,被两人排除在外。 呵呵~都是好牛马,心甘情愿为别人鞠躬尽瘁! “好的,大管家放心,我不喜欢出门。”薛元娘信誓旦旦保证老实。 林笙管家隐晦打量着她,突然勾唇一笑,轻轻点头告退。 新太太好像比敏太太更没有心机,单纯到痴傻,老爷看中的莫非就是这点? 目送林笙管家出门,薛元娘的高兴压抑不住。接孩子的事还需要操心吗?孩子只比她出发晚几天出发,快到扬州了吧。 荣国府来得及拦截吗? 回头,果然看见徐嬷嬷沉下眼眸,立刻像受惊一样,老老实实站好。 “嬷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跟老爷说要带在身边当个小厮养,是老爷自己说他要考虑过不过继,白养孩子绝无可能,在他决断之前,让我莫要妄想!” 说到这处,薛元娘小声蛐蛐:“我哪知道他真的会同意过继!” “我不是跟你说过荣国府不可能同意过继之事吗?”徐嬷嬷暴躁大喊,“你踩着底线,有没有想过后果?” “徐嬷嬷,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从不贪心,我只想我宝儿好好活着,至于林府的东西我一概不要,也要不起,而且林老爷会给吗?我能不知道先太太对他的重要性?” 薛元娘第一次愤怒,坚守着最后的底线,眼眶通红。 “嬷嬷,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那孩子无依无靠,除了跟着我,还有机会长大吗?我亡夫八百两银子还有五间青瓦大房的家私,都押在林家族长那里,能要得回来?能容我儿长大?” 徐嬷嬷震惊:“八百两?你亡夫有这么多银钱?” “是啊,那五间青瓦大房也花了五百两银子才建好,真以为我喜欢再嫁人吗?”薛元娘痛哭流涕,“我那亡夫对我,可比林老爷好多了,他唯一的孩子,总要容他平安长大。” “你别哭了!”徐嬷嬷有些无言以对,“可这事的确犯忌讳。” “我会求老爷,让他提前把家私交给大姑娘,我只需要他帮我把孩子教导成人,能考中科举,比什么都强!”薛元娘抹着泪,“我亡夫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考中进士,可惜走得早,若是孩子能考中,他定然再无遗憾。” 徐嬷嬷到抽口气,神色难看道:“这我说了不算!你跟我说这些,我相信,别人不信的!” “那不都得看老爷怎么行事?”薛元娘突然振作起来,“老爷是个大官,他知道怎么做更合适,也肯定不会让大姑娘受委屈,嬷嬷你过会儿出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怕你们知晓,我心里坦荡荡的。” 好一个坦荡!徐嬷嬷重重一叹! “好,我会为你说话,你肯定斗不过荣国府,不要再越矩。” 薛元娘连连点头,满心期待。 “我知道的,徐嬷嬷,我真的真的,只想让我儿长大,然后考中科举,做个县令,改换门楣,逢年过节有人为我亡夫扫墓上香,我就知足了。我亡夫跟我说,什么样的身份存什么样的银钱,银钱太多只会招来祸事,老爷的家私拿给我,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你倒是想得开!”徐嬷嬷这才相信几分,“你那亡夫能教你这些?” “嬷嬷,有孩子以后,我亡夫容不得一丝隐患,会给我掰碎了讲明白。”薛元娘撅起嘴,满脸惆怅,饭也吃不下了。 她又想起前世的爸妈,在那种重男轻女的年代,依旧谆谆教诲,希望她独立自主内心强大,林老四那厮算个什么东西?他配教人做事吗? 可惜太上进没有找准方向,是会猝死的! 徐嬷嬷第一回见她如此怅然,念起那日太太自尽时的场景,做戏的同时,真的没有几分真心? 让她去自尽,在老爷选择不救人的时候,就会老实认错的! 唉!造孽啊! “你别太难过,孩子的事还可以商量。”徐嬷嬷倒杯茶送到她眼前,薛元娘没缓过神,直直望向她。 “太太,等你孩子长成需要多少年?大姑娘早就出了嫁,该带走的自会带走,若是觉得太久不安生,明年大姑娘去荣国府,老爷若真心疼爱,将东西提前交给荣国府保管,荣国府要的东西拿到手,林府只剩下个空壳,她们不要的。” “是啊,所以得看老爷的意思!反正我不会要!我也不敢要!嬷嬷,这几日你出去领餐的时候多打听打听,老爷定会有动作的” 薛元娘握上她的手:“我全靠嬷嬷了!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好,等我好消息!”徐嬷嬷慎重点头,“老爷肯定会有动作。” 那肯定的,薛元娘笑起来。 说好的,林如海去整治府里府外,动静太小,怎么疯到人尽皆知? 她的牛马被她打动,铁定不会走,画的大饼很快会实现! 出去走走吧,把回不去荣国府的拉拢一下,给个期待,林如海屠刀一到,她手握卖身契,不信她们骨头那么硬,宁愿卖去做苦力也不愿意倒戈! 这么硬气,像不像荣国府的人?那肯定得外头来的细作! 走出门的林笙管家一直在门口偷听,里面一声声吵闹,林笙管家眉眼眯起,再回头,两丫头两婆子全都低下头,不敢声张。 “管好你们的嘴,让我知道你们几个透漏了消息,就等着一家子被卖吧!”林笙管家厉声警告。 第13章 四人战战兢兢点头,每一个敢跟林笙管家对视。 过继啊!老爷终于同意过继啦! 第12章 命真好! “你们两个丫头,徐婆子要出去干的活,给我抢先帮忙干掉,能不让她出去,就不让她出去!除非太太一定要她去!听懂了吗?” 两个丫头点点头:“听懂了!” 可为什么太太让她去,她就可以去?徐婆子不是敏太太的人吗? 能让太太做什么主?她懂什么?听她们争吵,连点心机都没有? 仔细瞪着四个下人,确认不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林笙管家拿着信件迅速消失。 屋里,徐嬷嬷跟薛元娘已然达成共识,徐嬷嬷将屋里的饭菜收拾干净,提着菜盒出来时,院子里的丫头迅速上前,将菜盒接过去。 甚至笑眯眯问道:“太太用过晚膳,还需要点什么吗?我们刚来,徐嬷嬷尽管吩咐就是。” 徐嬷嬷眉头蹙起:“大管家让你们看着院子?” “是啊,刚刚安排的,太太这儿只有徐嬷嬷一人怎么合适?” 不合适,也用着十来日!徐嬷嬷内心翻着白眼,林大管家这是在防备她,不允许她随意出入! “没什么事,你们看着规整打扫吧!”徐嬷嬷转身回屋,眉头深深蹙起! 薛元娘看她走回来,眉眼一挑,不解道:“嬷嬷这么快就回来啦?” “林大管家安排了几个人在院子里,不需要我再干这等杂活!”徐嬷嬷说完,又是一叹。 “原来是这样,大管家真是个妙人,辛苦嬷嬷这些日子一直忙活。”薛元娘装听不懂的样子,徐嬷嬷提起口气,撇过头去撒。 新太太过于单蠢,也是个麻烦事。 薛元娘拿着尺子量身,她要做几身漂亮衣裳过冬,让徐嬷嬷自己多悟悟,什么叫屋里屋外的事太太全权做主! 衣柜里挂着的那些衣服都是薛家给她置办的,跟老人装差不多,不是深色就是土黄色,一点不好看,比原著赦大太太穿得还老气。 她现在身上这件也是,暗紫色,超难看的,能出门吗? 老爷对姑娘绝对很上心,请的西席是二甲进士,谁家姑娘有这等福气? 之前一直不过继,也不愿续娶,若非薛元娘家孩子无依无靠,老爷应该也不会同意过继?就像之前成婚那会儿,不要黄花大闺女,只要守寡在家的。 几家人挑来挑去,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四王八公这等人家要脸面,丈夫死了也得留在夫家为人家守寡,断不可能接回家中。 也就那屠夫娘子实在无处可去,回家后做个女工,这还被家里当粗使婆子使唤呢! 顶多十来年的时间,姑娘及笄出嫁,那孩子才十二三岁,跟荣国府争家财,那是痴心妄想,老爷那身子骨即便能熬到那个时候,大厨房里那些贾家来的厨娘也会让他寿终正寝。 想到此处,徐嬷嬷又看开了些。 就算长成也不怕,荣国府能怕一个孩子?实在不行,让他科举县试都过不了? 薛元娘就更好对付,能被娘家卖一次,就能被卖第二次第三次,她现在是薛家人,死了丈夫,薛家完全有权利让她归家,跟林府铁定扯上任何关系。 看她美滋滋量着身,应该是想做衣裳的。 十来年之后,薛元娘三十好几,老爷若是照顾她,跟荣国府不起冲突,她能做进士老爷的亲娘,命是真的好! 不能生,也有个好下场! 徐嬷嬷想到自己也没个孩子,嫁人后相公死得早,婆家跟她划清界限,到处说她不懂规劝相公! 明明是那死鬼自己出去厮混,喝酒喝死的! 她在林家村打听的时候,人尽皆知林老四前头那个成婚多年没怀过,流言蜚语不断,受不住屈辱瞒着林老四,找大夫给林老四诊病。 这才发现是林老四不能生,带着娘家人到林老四家闹得不可开交,走的时候带走了林老四半副身家,把林老四的脸甩在地上踩。 林老四那一家人是瞧见过那些家私的,暗恨他没分家藏这么多私房钱,跟着一道作贱人。 举人老爷家私怎么可能会少,又不是穷酸秀才,一家子庄稼汉想把人家当钱庄用,死按着不给分家,非要林老四一人供养全家。 最后林老四一气之下直接住到一个员外家里做教书先生,林家那群子侄没学上,一下子全在泥地里疯跑,学的字半年之内忘得七七八八。 林家村族长一看情况不对,想让他回村教导孩童,这才联合族老,强压着分了家。 也不知道怎么好上的,媒婆上门给了十两银子,将薛元娘娶回家中,接着办私塾,捡个孩子当继承人,日子过得如火如荼! 要不是走得早,一家子听闻是要搬到县衙边上住的。 临走之前,她特意问过人,林老四前头那个重新嫁了个猎户,如今儿女双全,只是日子过得清贫,抢来的银钱都便宜了娘家,日子远不如薛元娘过得舒心。 真是命好! 老爷愿意给她养孩子的话,一两套屋子、两三千两银子荣国府还是给得起的,相比林府一两百万银钱算得了什么? 荣国府花这么点银子,扯块遮羞布,也不亏。 她孩子要是能考上功名,没准真能继续安稳下去! 从一个那样的人家,跳出来做进士老爷的娘,甚至是封疆大吏的遗孀,这跳跃,绝了! 越想,徐嬷嬷越觉得她傻人有傻福,命好的人,老天都会帮忙!她命不好,汲汲营营没能找到个靠谱的路子,可不得巴着个命好之人! 就算是个县令老爷家的管事嬷嬷,也比现在混得好! 薛元娘斜眼瞄着徐嬷嬷,思量那么久还没好吗?完全没避讳她,是真不把自己当盘菜! 不过不要紧,等林如海的屠刀下来,她就不用继续伪装。 就是这个撕破脸爽啊!伪装多累人,又是哭又是笑,还得提前预设她的心理状态,偏离一丝都不行。 以前孩子不过继,跟荣国府没有直接冲突,荣国府的人不会拿她怎么样。 现在林如海抽风,非要跟四王八公死磕到底,荣国府的人绝对不能得,尤其是衣食方面,太容易被人下手。 以林如海对后院的漠视程度来看,他给贾敏的自由度是百分百的,后院的丫头婆子得用的有几个没念过荣国府的好?林家的家生子至少有一半跟着学坏了! 从进门那会儿起,守规矩的丫鬟婆子一双手数得清。 她只需要留下一点拎得清的,尤其贴身之人不需要太多。 剩下的,就不好意思给她当牛做马吧!每一个都有用处,再不济还能去她新开的盐场做苦力,有些能耐的人放出去做事,身契在手上,万事好说。 也就贾敏傻乎乎的不防备人,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对荣国府心生向往! 卖身契这个真是够够的,除了不能随意打杀外,其他全是主家说了算,尤其是家生子,一家老小在府上,凡出点什么事,马上能灭门,背叛的概率极小。 荣国府真心疼爱,就该把一家老小的身契全给贾敏,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应该只给了本人的身契。 说起盐商的事,她有意给柳氏另寻身份,单开女户,站到台前做个盐商,林如海抄家,她要分成,银子可以不要,盐场她要。 柳氏想要做她儿子义母,做不到个大盐商,仅凭她瘦马的身份,迟早得把孩子的真实身世扯出来,这是个大隐患,不得不防备。 单靠那张县令是远远不够的,真到要紧的时候,张县令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这还用猜吗? 他正儿八经娶了柳氏后娘的女儿,柳氏这辈子无法跟张县令的媳妇和平共处。 如果她儿子过继给林如海,至少目前来讲,柳氏不是张县令媳妇可以动的人。 等孩子长大后跟张县令取得联系,林如海又身故,柳氏那瘦马身份怎能不碍眼,别到时候又给柳家做了嫁衣! 薛元娘也不希望被人摘桃子,尤其是拿捏亲情的那种。孩子还小,自己没有决断权,柳家、张家都有可能要回去。 她不能多动,那只能让柳氏来,虽然是有点逼人抛头露面、为她舍生忘死地干活,良心微微有点痛,柳氏百分百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尤其她还是那种被迫跌落尘埃、偏生心气又高的人。 给她施舍不如让她自己站起来。 若想别人不拿她瘦马的身份说事,只能她自己成为别人不敢置喙之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自己手腕硬! 走一步先看三步,她这条咸鱼也是很努力在为前程奔波动脑筋! 盐是民生刚需,从现代来的,肯定知道刚需的作用! 朝廷没有能力产那么多盐,她肯定能越办越大,架子太大需要朝廷接手是必然的,到时候给他儿子脸上也贴贴金。 柳氏白送那么多盐庄给朝廷,不得给个活字招牌?谁还敢提她瘦马的出身? 第14章 很好,非常好,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林如海那边的动静,想摘她的桃子,那绝不可能! 当然,日子还得悠闲着过,好看的衣服首饰滚滚来,话本也要买,柳氏给她看的那几本超级香艳!没有手机还不许人看小说? 第13章 开始清人 林笙管家从新太太院子里出来后,思虑着要去林家村接人的事。 得是林家的家生子,跟荣国府没有半点关系,嘴要严,能办好事! 思来想去,将信件交给他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亲手将东西带去府衙,交给老爷留在府衙看守的长随万方。 万方是林家的家生子,跟竹离一起负责在外探查情报,出去接人这等隐秘事让他出马明显更合适。 做完这个,想起老爷正好交待要寻产奶的母羊,又寻了人,安排他们先在扬州城内找,最好是能找到可以养羊和鸡鸭之类肉食的庄子。 庄子上自己养,不愁往后没有新鲜的羊奶和肉食。 新太太好吃,会喜欢的! 事情一件挨着一件,老爷莫名其妙要让太太亲自管家,账册、库房和花名册需要提前准备。 天色已晚,账房只留下一小厮看守。 林笙管家总管内务,身上有钥匙,不需要经过账房先生的同意,开锁拿东西很方便。 在那账房小厮欲哭无泪的眼神中,让人将能拿走的全部带走,先放老爷书房,整理完后再送太太那儿。 至于那小厮,当然送去书房守着这些账本,本就是他该干的活。 做完这些,林笙管家笑眯眯走向正房,一想到老爷终于舍得整治后院那群讨人嫌的,心情肉眼可见美妙无比。 还是太太厉害,一招釜底抽薪,让老爷重新振作起来,林家也终于有了后。 正房内无主子,贾敏刚走没两月,老爷今夜没说要留宿正房,三五成群的仆妇趁着夜色,肆无忌惮聊天吃酒,嬉笑声传到院外,林笙管家的笑容淡上几分。 太太亡故,林家绝后,她们不见多伤心,更不见半点忧愁前程,悠闲度日,荣国府跟她们承诺过什么吗? 还能全给带走?卖身契都给了林府,背主之人能走哪儿去?阴曹地府吗?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迷迷糊糊打着盹,瞅见他来,着急忙慌朝里面通报一声。 院内瞬间安静,林笙管家微微一笑,耐心给时间让里面收拾好。 大丫头翠柳开门出来,笑脸迎人道:“大管家怎么来啦?老爷不是说今夜在书房休息,不来正院留宿吗?” “老爷有其他的事吩咐,放心,是好事!”林笙管家笑意满满,迈步走进院内,院子里站着一堆人,都心虚地望着他。 这会子知道心虚,刚刚笑得真大声! “林祝家的,你不是一直问我老爷对姑娘怎么安排吗?也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我也不知情,这不,一有吩咐赶紧就来知会你们!” 林笙率先望向大账房林双家的周嬷嬷,这人是敏太太的陪房,嫁给了林府的家生子大管家,一家人在林府很是得用,生下的小闺女也在大姑娘屋里伺候。 “哟,大管家这是来报喜的!”林祝家的笑得热切,“快进屋说吧,外头冷!” 有林祝家的招呼人,其他人笑着让开路,林笙管家走进屋,顿觉温暖如春,不比太太在时差多少,随意瞄向炭笼,用的是好炭。 “可不是来报喜的,老爷让收拾正院,将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交给姑娘做嫁妆,太太得用得嬷嬷,肯定也要跟着姑娘去荣国府,剩下的……” 林笙管家环视屋里一群年轻丫头,各个瞪圆了眼,脸上写着的全是渴望。 有那么想去荣国府吗? “老爷说,可以先将身契交给姑娘保管,跟姑娘屋里的一道伺候,到时候让姑娘挑选几个得用的带身边。不过年纪大些的不合适,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才能陪姑娘长大,最好是懂管家理事的。” 林笙管家一席话,大丫头们个个落下脸,小丫头们惊喜万分。 林祝家的将身边的两个小丫头推出来,站到林管家跟前。 “大管家,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丫头,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前些时候被太太调到身边,学习管理太太的库房和账本子,识字会算账,最得太太看重。” “还有这丫头,太太屋里大小事都摸过手,里里外外很熟悉,识字会做女红,是太太给姑娘培养的贴身丫头。” 两个小丫头被推出来,林笙管家点点头。 “合适的先送去,还不着急走,让姑娘的奶嬷嬷王氏先用用看,姑娘家出门八个丫头肯定要有。林祝家的,今明两日别忘了要将屋里的东西登记造册,最迟后日上午,这里要清空,多余的人送我哪儿去。” “后日上午?这么着急?清空的意思,难道是所有东西全部入库带走?包括家具被褥?”林祝家的不解,又很震惊。 林笙管家点点头:“这些家具俱是黄花梨和紫檀木的,哪一件不珍稀?用得茶碗、纱帐、屏风和珠帘,林祝你觉得值不值钱?老爷说全部带走,只留空屋,还有敏太太的嫁妆,都交给姑娘,一件不落,你仔细盘点,别给我磕了碰了。” “行,那我对着太太的账盘点!”林祝家的皮笑肉不笑。 看得出她心虚得很,太太不在,老爷不管,太太的库房她指定没少伸过手! “行,那你抓紧办,我还得去姑娘那儿知会一声。” 林笙状若无事掀开开门帘走出去,突然又像记起来个事,回头笑着开口。 “对了,刚忘了说,老爷格外吩咐,荣国府去不了太多人,正房不留人,姑娘那儿挑好了人,清出来的人要重新安排活干。不过府里暂时没有多余的位置,我还得再合计合计。” 不算小的声音在屋外那群普通丫鬟婆子耳里炸开,所有人脑子一下子嗡嗡嗡的。 正房不留人?又不能去姑娘那里,可不就成了多余的? 几个大丫头脸黑沉锅底!重新安排活?现在府里只有两个主子,身边不缺人,她们能安排到哪里去? 难道去新太太身边受罪? 以前的心照不宣,现在直接挑到明处,大家的视线直接落到林祝家的身上! 去不了姑娘那儿,等同于没有好差事,被大管家安排去干粗活,倒不如待在家里相看人嫁了呢。 让你们吃酒潇洒,现在痛快了吗?林笙管家心里痛快,走时脸上的笑比来时还灿烂。 一个两个还有精力盯着前院吗? 林笙管家慢悠悠朝大姑娘的院子走去,中途故意寻着一个偷懒的婆子训斥一顿,拖到正院的消息比他先一步传到奶嬷嬷王氏耳朵里。 那王氏是个好吃懒做的,大姑娘会说话以后,基本不在院子里待,吃酒赌钱样样都来,这会儿肯定没在院子里,撞破她不太好。 那王嬷嬷一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往黛玉的院子跑,瞧见大管家还没到,气喘吁吁张嘴要水喝。 可跑死她了! 黛玉五岁的年纪,林如海前阵子刚请贾雨村为西席,教她读书习字。黛玉学得用心,练字也积极,小小年纪写出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 王嬷嬷一口将茶碗里的水喝干净,顺着气站到门口,远远看见林笙管家过来,收拾得体挂上笑迎接。 “大管家来啦!快进来吧,姑娘刚用过晚膳,正练字呢!” 林笙管家点点头走进院子,透过窗看见姑娘提笔写字的人影,微微一笑,没真往姑娘屋里去。 “王嬷嬷,老爷吩咐说要给姑娘筹备嫁妆,让你最迟明日把小库房清理出来,到时候正院的东西也好送进来。” “还有,正房那边要空出来,老爷想着伺候太太的陪房和丫头对荣国府更熟悉些,又学过管家理事,更擅长跟丫头婆子们打交道,你看着挑,最后定下四个陪房八个丫头,多余的我到时候带走,重新安排事干。” “啊?”王嬷嬷一脸懵,诧异问道,“大管家的意思,是要我从正院和姑娘屋里的所有丫头里,挑出八个丫头来?” “嗯!先挑八个十来岁的出来,让屋里大丫头先带着,正房的人想来也不会差,上手会很快,姑娘去荣国府至少还有小半年功夫,不得用的换人也来得及!” “所以,要先紧着正院屋里的丫头?”王嬷嬷有些为难。 此话一出,屋里的丫头全都变色大变。 “是的,太太屋里的丫头会管家算账,旁得丫头倒不缺,荣国府还能却好丫头伺候。”林笙管家说完这话,王嬷嬷心里有了底。 “大管家这么说,我就明白怎么干了!明日肯定挑好人,把库房清理干净。” “记得,只要十岁上下的丫头,不大不小的最佳!王嬷嬷你忙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好安排人将多余的丫头接走!” “好的!”王嬷嬷有些笑不出来,姑娘屋里至少有十来个丫头,正房也有十来个丫头,一下子这得去掉一大半。 第15章 往日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四个陪房,她肯定得去,可她家那口子,还有儿子和媳妇,一个去不了! 荣国府住不下那么多下人,早就想到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嬷嬷莫再送,替我向姑娘问好。老爷事忙,可能要过段时间才顾得上姑娘,姑娘若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我会赶紧告诉老爷的。奥对了,老爷让我去买几头母羊,说羊奶补身子,过两日指定能寻到,王嬷嬷别忘了叮嘱姑娘喝。” “好,有我呢,大管家放心。” 林笙笑了笑,有你才不放心,指不定偷喝姑娘的羊奶呢! 第14章 林如海的狠 从姑娘院子出来后,林笙管家站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 院子里死寂一片,丫头们一个个冷然望着王嬷嬷,包括那些小丫头在内,铁青着脸无话可说。 连王嬷嬷自己都相当不自在,感觉要被这群丫头生吞活剥。 “你们看我也没用,老爷的意思,要紧着正房那些人,荣国府不缺会伺候的丫头。”王嬷嬷破罐子破摔,相当无赖继续叫唤。 “更何况你们也知道,我懒怠管事,等过会儿,林祝家的周嬷嬷过来,她自有安排。雪雁,你陪我去整理库房,其他人自己看着办吧!” 雪雁是她小孙女,从小带在姑娘身边,她肯定得带去荣国府,林祝家的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小丫头雪雁低着头努力板着脸,不想当着众人的面笑出来。 姑娘库房没多少东西,太太除了逢年过节,很少会贴补,一门心思都放在珏儿少爷身上。 府里喜事少,坏事多,珏儿少爷三天两头得病,太太自己早已樯橹之末,哪有心情为姑娘张罗衣裳首饰? 说是要整理,顶多扫扫灰尘,规整好架子,常用的首饰和积攒的几十两银子在屋里放着。 等她们离开,同样出自敏太太陪房家的二等小丫头翠滴怒气冲天。 “王嬷嬷什么意思?就带雪雁一个?剩下的全带正房那群人?她们有一个心向着姑娘的吗?” “你想去就自己求周嬷嬷!别拉上我们!”另一个大丫头翠兰冷哼一声,“你们有谁想去荣国府吗,当初琏二爷来的时候,那做派,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可是姑娘她……”翠滴还要多说,却瞧见大家陆续散去,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没一个在意姑娘死活吗?姑娘本就爱哭,没个体己人陪着……” “你想得有点多。”翠兰愈发觉得好笑,“我们这种大丫头年纪大要嫁人,肯定去不了,剩下十岁上下的小丫头能比得过荣国府的家生子?姑娘有委屈还不得自己承受,咱们安慰有什么用?连荣国府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翠滴无法理解,“你也是看着姑娘长大的!” “你只是一个丫头!你看王嬷嬷的做派,还不知道贾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翠兰翻个大大的白眼,很光棍继续怼她。 “姑娘自有外祖母疼,我们这些生人过去,死在那儿有人管吗?反正我不想去,我家里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她们也一样,更想留在扬州嫁人,好帮衬家中。” “你……” “你什么你,你们几个若想去,自己活动活动,说不定有机会,我们跟荣国府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个热闹凑不齐,太穷!” 翠兰边说边笑着嘲讽,掰扯她们毫无意义! 林府若是后继无人,她们这群年长些的丫头恩放出去,寻个普通商户人家没什么问题。到时候给家里人拉扯个靠山,才好在扬州立足。 林府的和贾府的丫头,在去荣国府一事上,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只不过,这群能做上一等丫头的林家子数量还是少的,其余大多数跟贾家脱不了关系,对荣国府的富贵向往已久。 没多会儿,林祝家的挑好了人,笑容满面送到姑娘院子。 一行七个二等丫头,除了雪雁,愣是没准备多留一个名额给姑娘院子里的人。 “行了,除了大丫头,其余的明日辰时在二门候着,大管家会安排人会来接你们!”林祝家的当这里是正院一样,手拿把掐管着院子里的事,“王嬷嬷呢?” 丫头们没一个回答她,除了大丫头外,走得干净利落,不少人恨得牙痒痒,此事定然没完。 “嘿,还跟我闹脾气,我怕你们不成?那老婆子只能在库房忙活了,你去把她叫出来。”林祝家的不置可否,也可以理解这群人的不忿。 毕竟,从明日开始,得从二三等丫头变成粗使丫头,甚至没有活干,耍耍脾气也正常。 “周嬷嬷来啦,姑娘练字呢,以后房里的事还得劳烦你多管管,这些个小丫头脾气大,总不服管教,我是没办法的。”王嬷嬷不想揽权,她是姑娘的奶嬷嬷,好处少不了她的。 而且周嬷嬷跟荣国府的周瑞二管家是亲戚,回荣国府有了靠山,二太太会重用她的,姑娘屋里的事免不了还是得由她来管。 “算你懂事,雪雁我肯定带上,你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儿有我呢!”林祝家的不跟她客气,她这老婆子向来不管事。 “行,你管着我放心,有什么事你找翠兰,屋内大小事都是她在管。”说完,王嬷嬷拉着雪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在院外观望许久的林笙管家目视那群林家子安然离开,竟无一人觉得憋屈,甚至更多的是解脱。 唉!林家绝嗣错不在姑娘身上,想找退路,也是人之常情。 “明日你去二门,把多余的丫头登记名册,府里暂时没有多余的位置安排给她们,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林笙管家凉薄一笑,觉得这群人归家以后,前程无望,又无月例可拿,在家里被哥嫂膈应,应该会暴跳如雷。 老爷若想带走审问,那嘴好撬得很,不会再为荣国府隐瞒一丝。 既然荣国府那么好,喝着西北风,应该也要心向着荣国府才对。 哪有拿着林府的月例,念着荣国府的好,活脱脱的白眼狼不过如此! 事情办完,林笙管家回到书房,偏院内账册依旧完好,账房小厮连同账册一道被人看管起来。 三令五申叮嘱看守的小厮们莫要偷懒,再到书房回话,林如海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串佛珠。 看到那串佛珠,林笙心里咯噔一下。 心无恶念,哪需佛珠傍身! “老爷,事情办完了。” “嗯。她们都想去荣国府吗?”林如海把玩着佛珠,冷然道。 “家生子们大多不想去,其余人是想去的。”林笙管家没有夸大其词,“荣国府的富贵体面,她们心生向往许多年。” “呵~”林如海笑了! 敏儿,没有小家,大家有你的份吗?你这点是真的错了! “再观察一下,心不向着林家的、有心想走的,列个名册,该放得放,该抓得抓,府里不需要留那么多人。” 林如海想了想,觉得还不够解气,压抑着怒气问道:“黛玉屋里没有一个愿意跟去荣国府的家生子吗?” “没有主动要去的。”林笙管家摇头,“去年琏二爷来之时,敏太太刚走,戏耍过几个丫头后,怕老爷您生气,没开口说过讨要的话,后来婚事不大顺遂。” “呵~”林如海又气笑了,“如此软蛋,毫无担当!” 荣国府家风不堪至此!这也配说是荣国公的后人! “行吧,找好了退路,就让她们走吧!黛玉的事暂时不急!太太那儿呢?” 有没有要过什么东西?像是正房的布置、银子,或者是问他什么时候动手? 闻到肉味,不分一杯羹不像她的作风! 林如海不知不觉间,又气笑了。 林笙管家没搞明白老爷问得什么事,观望老爷的神色,竟然意外好转不少! 新太太的能力,似乎被他小瞧了!这才见过一面,已经能够影响老爷的情绪! 踟蹰着,林笙管家小心答道:“太太身边的徐嬷嬷也是荣国府来的陪嫁丫头,好像不是很……” 林笙管家不敢继续说下去,到底是敏太太的人。 “太太什么想法?”林如海仔细回想,脑海里没有这个人,应该不是敏儿得用之人。 “太太不防备她!可我走的时候,她们在吵架,明显不很赞同过继之事!这会不会……”提前泄露? “不要紧,孩子说不准已经在扬州,不需要我们接,做个样子走流程而已。” 林如海揉捏着佛珠,说出来的话,让林笙管家跌破眼睛。 不是说无依无靠的孩子吗?怎么还能被送到扬州来? 太太早就准备好过继之事?难道,是老爷提前走的一步棋?那孩子莫非是老爷的私生子?听说是太太捡来的孩子! 那也不对呀,老爷对太太没有任何感情,此前没说过要接孩子的话! 第16章 不对,还是有感情的! 林笙管家不敢继续想,老爷对敏太太的上心程度,众所周知的,岂能偷偷在外养私生子! “近段时间,你把府里心思沉稳、干活麻利的找出来,确保各处随时能换上新人!府里明日开始戒严,到庄子上找些好手来,守住林府的各个大门。” “老爷是想……”关门打狗? 林笙管家胸口怦怦直跳,一来就动真格的? 老实本分的人,林笙管家门清着呢,干活的永远是那么几个!心思活络之人大多不干正事,拔除掉影响不大。 “就是你想得那样!背主之人,本该受罚!” 林如海闭上眼流转着佛珠,愤怒到不得安宁。 再睁开眼,双眸中厉色满溢。 “林笙,我要知道敏儿和珏儿的具体死因,不管用什么方式,把有问题的丫头婆子全调到庄子上去审。” 第15章 我很闲吗? “老爷,是不是要把竹离从府衙叫回来?万方我让他去接孩子了。”林笙管家不会审讯,也不敢牵扯到这种要命的事情里去。 “嗯,过两日我会让他回来,你配合他,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办,也不怕别人瞧见。” “老爷,这……”林管家惊慌,“那不就得罪了荣国府?姑娘还要送过去呢。” “你照办就是,后院务必打扫干净,别再让孩子出事。” “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子嗣问题! 林笙管家心领神会,老爷下定决心要保那孩子活到成年,他们这群家生子自当鞠躬尽瘁。 林家有了出路,他们这群依靠林家的仆人才能继续安宁。 “去办吧,林大,后院的事,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有一句话,斩草要除根,别留下一个隐患。” “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林笙管家眼睛眯起,宛若发誓。 “很好!明天一早,把库房钥匙和账册交给太太,别忘了,就说让她自己整理一下院子。” “啊?”怎么那么突兀转到太太这儿? “让你做你就做,戒严跟太太没关系,有人求见太太,你让她自己拿主意,不用通报给我,记清楚了吗?我不想管她任何一件事情!” “明……白!”个鬼!这怎么明白? 不想管,又把府里大小事务交给太太,待遇眼瞅着没比敏太太差在哪里。 “去吧,记清楚了,明天一早送过去。” “小人这就去整理。”林笙大管家走出书房,走到偏房里整理账册,满心莫名其妙。 刚还想立军令状来着,结果一打岔,气氛半点没剩下。 老爷怎么像苛待下属的上峰?好的坏的全让太太做,也不管她做不做得好。 翻阅着府里的账,林笙无言以对。 烂账一堆,漏洞百出,账房小厮头上冒出的虚汗,几乎将外杉打湿。 有多大问题?大体不怕人查,查出来后推到敏太太身上,老爷定然不会计较。 林笙管家往前几年的账册翻阅查看,一样的烂账,敏太太完全放任吗?人参买那么多,府上主子才几个,放久了药效散去多半,自然又进了药房人的口袋。 唉! 这些年送给荣国府的礼也真的重,每年足有好几千两,甚至还送上千两的现银,荣国府揭不开锅啦?太太送礼能送现银! 平静如水的书房外,阴霾几乎笼罩在林府所有下人的头顶,私下里彻底炸开锅。 一晚上功夫,林大管家搬走账房的账,正房人员清空,敏太太的嫁妆也要清查,一堆丫头首先被撤掉,大部分不能去荣国府,没有一件是顺遂事。 众人心头,猜测老爷是不是准备彻查后院,难免又想起十来日前新太太自尽之事。 轻轻拿起,轻轻放下,可到底差点出人命,丛柳阁至今尚未修缮,依旧焦黑一片。 太太院子里,下职的粗使婆子回到家中,听闻府中变故,顿觉心惊肉跳。 大家伙儿都现在还不知道老爷要过继之事,更没有注意过太太的动静。 她也不敢说,今天就她一人和那个二等丫头下职,消息一旦传出去,林大管家第一个会剥了她们的皮。 “你怎么不说话?我跟你说府里的事呢!你说有没有可能,老爷真的要清算敏太太留下的人和事?你也知道,里面有多少事跟荣国府脱不了关系,这样撕破脸有什么好处?” 她丈夫还在叽叽歪歪。 “你管那许多,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兜里比脸还干净,查账查得到咱们头上?”粗使婆子翻着白眼,“快休息,等他们那群得脸的下去,咱们机会不就来了吗?” “说得也是,不过我还看到不少人去林祝家里活动,名额卖到百两一个,说是五个丫头定死了的,有三个可以换人。” “百两一个?那么黑心?厨房那边呢?我记得那张厨娘也是敏太太的陪房,她家有个小丫头差不多年岁。” “这不就得花银子吗?厨房那边听说闹得凶!张厨娘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次连四个陪房都没给她算上,小闺女也去不了荣国府,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行了,快睡吧,跟咋没多大关系。” 再说下去,今夜都没得睡。 翌日一早,紧赶慢赶走到太太院里换职,太太屋里一点动静没有,都还在睡。 直到日上三竿,徐嬷嬷穿戴整齐走出来。 “太太吩咐我去厨房去早膳,我得出去。” “那还是我去吧!”小丫头又是一阵纠缠,徐嬷嬷不悦,冷下脸准备骂,屋里太太的声音闯出来。 “徐嬷嬷,记得给我带一只炖烂些的鸡,我爱吃那个,鸡汤带一小锅,再要点鱼片肉片和菌子,我要烫锅子吃。” “好嘞!”徐嬷嬷应下,推开小丫头走到门口,粗使婆子咧嘴一笑,打开门让她出去。 她这一出去,外头全得知道老爷过继之事咯,剩得她们几个战战兢兢守着秘密。 门开不久,林笙管家同他媳妇一起,带着人抬着三个大箱子进来,沉甸甸的压手,分量瞅着不轻。 进了院子,瞧见屋子门关着,下意识问道:“太太还没起床?” “刚起,洗漱呢。”小丫头雪霁微微一笑,“刚我进屋伺候的时候,瞅着太太有些嫌弃她的衣裳,挑来挑去没有选中的。” “那些衣裳重做就是,还能是什么大事?”林笙管家示意他家媳妇进去,“你去把老爷的吩咐告诉太太,太太没洗漱好,我不方便进去,你看着料理,这些我都看过,用处不大。” “行,你去把,二门那儿丫头等着你去接呢。”林笙家的笑着让他走,随及自个把箱子提进屋。 屋子里,薛元娘穿着一身深绿锦衣,配色稍稍有些暗沉,随意挽起个最简单的发髻,头上就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跟敏太太昔年的浓妆重抹相距甚远。 唯一指得称赞的,不过气色好血色足,身材丰腴很健康。 “太太早,老爷有吩咐,让把账房的账册送到太太这里。”林笙家的笑着打开第一个箱子,后院一向只有管家之人才可接触到的账册,老爷肉眼可见开始抬举太太。 对太太来讲,这是好事。 薛元娘木着脸看向账本,发自内心抗拒道:“只放我这儿?还是要我整理妥当?” “应该还要整理,敏太太过世后,账房的账主子们都没有管过,日常才买尽皆遵循旧历,太太总得过问才是。” 好吧,林如海觉得她太闲是吧。 就荣国府那群下人,没有主子照看,账本子不晓得会多难看,她一点不想查的,而且多此一举,林如海肯定准备下死手。 林笙家的没看见太太脸上的笑,有些讶然,随后打开第二个和第三个箱子。 “太太,这里面是库房的钥匙、各处的对牌,还有府里的花名册、各处任职的名册,太太若有看不明白的,小人可以给你介绍一二。” “花名册?”薛元娘眉头挑起,走进拿起一门,一列列记录的是林府仆人入门时间和来历,最上面一门,恰巧是贾敏嫁进来后新添置的。 几十个金陵贾家赠予,几十个贾敏陪嫁丫头,再往上几乎没买过人,登记的差不多都是林家刚出生的家生子。 另一本任职名册上,后院各处管事婆子清一色在最后一本花名册上找得到人名,林府家生子能领头的没有一个,前院相较而言好很多,林如海更爱用林家的家生子。 人数到达五六十以上的姻亲关系她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再看向那些钥匙和对牌。 “全在这儿吗?今天管家的活都得我来干?”薛元娘眉头紧蹙,“之前是谁在管家?” “回太太的花,是我和大管家两个人管,不过也只管得着前院,后院一切照旧,我们也不敢随意变动。”林笙家的微微一笑,“今日太太可以开始尝试管家,我跟徐嬷嬷都可以帮忙,只是太太心里得门清,我们做完,太太拿主意就行。” 第17章 “好,你做吧!”薛元娘没意见,“府里针线房有没有?先做几套衣服来。” “太太,府里有针线房的,专门养着七八个绣娘,库房里有好些云锦和狐裘,太太要想做衣裳,等会儿我就待她们过来量身。” “有针线房就好,我自己量得不一定准。”薛元娘点点头,“管家之事不急,你先照旧历办,银子支使较多的地方你知会我,等老爷今日从府衙回来,我再决定怎么处理。” “好的,太太。” “这厢对牌拿走,暂时别放我这儿,把今天的账给我看就行。”薛元娘吩咐完,神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太太,府里能发生什么事?也就是老爷让清理正院,把不得用的丫头换其他地方去,姑娘要去荣国府,嫁妆现在准备已经有些晚了,好些家具都没来得及找好木料。” 林笙家的没提丫头婆子们的反应,那么丢人,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想方设法要去荣国府,嫌弃她们林府比不上荣国府富贵。 真清理正院呢?林如海是个听劝的,跟她定好的事没有掺水着分。 不用细想也知道,后院乱起来,能去荣国府和不能去荣国府的打起来,人人只在意自己的利益,事到临头发现没有退路,能背叛林府,就能背叛荣国府。 林如海还是想知道儿子媳妇怎么死的吧。屠刀划下的范围可能会比之前更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都有可能。 有点浪费人才。 第16章 徐嬷嬷告密 是个人肯定有价值,不忠心不代表他不能干活,丢去庄子种地属于人才安置错位,几十个人加一块,浪费的人力不少! 荣国府的仆人有时候比林府的更有用,大场面不会怕的。 像徐嬷嬷这种人物,弯弯绕绕门清得很,她上哪儿找去,荣国府却有一大把。 大户人家彰显世家风范,菜盘子无一不精,菜色连主材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稀有的难寻的,一般厨子哪里见过,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酒席上门道一瞅,你家什么状况一清二楚。 所以才说,小门小户想要上进,该懂的都得想办法懂,尤大太太当上贾珍媳妇,一样没信心管好宁国府,摆酒席更是没底气的,几十年不敢当家。 丫头婆子不忠心不要紧,怕得是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笑话闹出去,铁定被说一辈子,那不是薛元娘想要的。 大不了丢外头去忙,用利润分成来诱哄,身契在她手里,不老实听话再丢出去做苦力活。 被现实折磨得沧桑孤苦的贾家仆人,恨得牙痒痒的绝对不会是她薛元娘? 走出院子门的徐嬷嬷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不知道谁又在惦记她。 今日林府跟昨日想比,有很明显的不同,各处干活的人不知为何积极许多,更没看见聊天说话嗑瓜子之人。 一路走到大厨房,里面辱骂声此起彼伏,尤其以张厨娘的大嗓门最清楚。 “什么东西,周氏那老虔婆竟然跟我开口要一百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张厨娘做厨房掌勺十来年,没受过这等气! “就是,平时好东西哪里少过她们家?现在可劲拉着正房的人瞧不起旁人是吧!谁不知道就是看那几人家中还有不少得用的在荣国府主子们的身边。” “一共四个陪房八个丫头,一个都不分给咱们厨房的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姑娘那胃口能离得了咱们?” “就是,什么女工账房管事往来,一个个说得好听,咱们厨房能少得了人?名单报给老爷,老爷能同意才怪。” “就是。” 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愤愤不平。 徐嬷嬷算是听了个明白,姑娘那里需要人陪着去荣国府。 别的时候她不觉得有问题,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老爷在给姑娘挑选陪同之人,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好接那孩子上门吗? 继子马上过来,姑娘开始准备去荣国府,此前很久都不舍得,甚至还请了西席开蒙,一副要自己养孩子的架势。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徐嬷嬷呼吸粗重起来,心跳得厉害。 不行,这事她不能帮着保密,荣国府会弄死她的,只能对不起薛元娘了,是她自己先越界的。 “哎哟,徐婆子你怎么在这里不说话?” 刚刚出去给姑娘送餐的厨娘乍眼瞧见徐嬷嬷站院子门口偷听,大声朝里头破口大骂道:“你们几个看门的都是死人呀,有人来了不知道招呼一声?” 屋里瞬间停下声音,好几个厨娘小丫头走出来,一字掰开七八个,个个面色不善打量着徐嬷嬷。 徐嬷嬷打量她们这架势,无语一笑。 “看我干什么?你们说那么大声,不是故意想让人听吗?我来给新太太拿早膳,太太要吃鸡汤锅子,看着弄点鸡腿、肉片和菌子之类的。” “哟,徐婆子还老实跟在新太太身边呢,到现在没觉得投错了门路?” 张厨娘双手叉腰倚在门边挑衅,上下打量她这身衣裳,还是当初普通管事婆子的那套,主子不体面,下面也不体面。 “既然你都听了去,我没必要瞒你,我回不去荣国府,你这另投他主的更回不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在太太屋里待过几日?又是外面买来的,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怎么轮也轮不上我,倒是张厨娘你去不成,我很意外。” 挑衅上门,徐婆子同样戏谑调侃着。 “谁不知道你娘家得用,管着荣国府的大厨房,太太看中你,大家敬畏你,偏偏老爷不将你放在眼底,怎么就不许你回去呢?” 估计是知道,没有张厨娘的功劳,林府未必会散架那么快,没有证据,心里也会怀疑的。 论她家的关系,绝对不算差。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张厨娘气得倒抽一口凉气,脸刷一下涨红,叉腰便骂。 “还不是林祝家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淘汰我呢。就你,也敢嘲讽我,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大早上还想吃什么鸡汤锅子,搁这儿挑个什么劲,真把自己当太太呢,我告诉你,今天只剩下馒头配咸菜,看到一丁肉我张厨娘从今儿往后跟你姓。” 张厨娘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而言之,想打架了。 “跟我扯这个。”徐婆子推开她们,半点不带怕的,凶起来一张老脸格外唬人,“有本事到老爷太太跟前扯去,今儿不给我鸡汤锅子,看我不掀翻你这厨房,大家谁都别想好过,回不去荣国府,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看你是欠揍!”张厨娘挽起袖子,气到发颤。 徐嬷嬷胸口一挺,当面冲上去:“来,你打呀,你敢打,我就敢把你这厨房全掀翻,告到老爷那儿,你张厨娘的老脸还保不保得住!” 老爷今儿不让你去荣国府,明儿就能把你卖庄子上去,一个两个都只是林府的下人,新太太做不了主,继子来了一句话的事。 “你……”张厨娘怒不可释瞪着她,徐嬷嬷不甘示弱瞪回去,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个年轻媳妇拉了下张厨娘。 “婆婆,消消气,别跟她这种人闹,掉价。” “可不是掉价吗?”张厨娘顺坡下马,翻了个冲天白眼,走进厨房,瞅见厨房里剩下不少好些东西,拿了个瓷盆,一股脑全倒里头,徐婆子走进来就看见她这样,摇头无语。 指着个年轻媳妇道:“太太要吃鸡汤锅子,你还不赶紧准备。” “也不看看这天色,就剩下咸菜馒头,爱要要,不要就饿着,懒怠伺候,真事多。” 张厨娘一甩衣袖,光棍得很。 “姑娘都能吃,太太吃不下,讲到老爷那儿,也是太太没理,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午膳的食材都伺候好了?” “还没开始呢,这就去弄。”几个厨娘无精打采,昨夜估计都没睡好。 张厨娘冲着徐婆子又是嘲讽一笑,坐旁边肆无忌惮吃着肉包子。 “你这什么态度?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个秘密,现在我都懒得说。” 徐婆子意兴阑珊转身开始装盘,凉飕飕道:“你也别笑话我另投她人,等这府里只剩下老爷太太,张厨娘你今日的做派,好果子指定在后头。” 张厨娘身心一顿,哈哈哈笑出声来。 “你们听,她还在做梦,指望老爷会看中新太太!哈哈……” “笑吧。”徐嬷嬷依旧低声回话,并不在意她的大声嘲讽,“太太的孩子一过继,老爷不抬举太太,还抬举你个婆子?一道鸡汤锅子都准备不出来,要你何用。” “你说什么?过继?”张厨娘豁然起身,急匆匆走到徐婆子身边,“你再说一遍,老爷准备过继谁?” “你冲我喊什么?老爷自然准备过继太太的儿子……” “真的是过继?”张厨娘瞬间脸色惨白,“怎么可能!不是查清楚了吗?她亡夫家就那一个,林家宗族能同意?” 第18章 “人家缺那一个孩子?”徐嬷嬷觉得好笑,“又不是他亡夫的血脉,人家亲娘都盼着他儿子早死,好继承家财。” 张厨娘指着她鼻子开骂:“你怎么这会儿才说?我就说老爷怎么突然让准备姑娘的嫁妆,男人哪有不重子嗣的!” “过继就有用吗?”一个年纪大些的婆子突然插一嘴,“之前那珏少爷,还不是……” “闭嘴,还嫌不够乱?徐婆子你继续说!老爷莫非打算把姑娘送回贾府就不管了?”张厨娘重重拍着桌,眉头紧锁,厨房内针落可闻。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林大管家防备我,却让太太全盘做主。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 “不是说,老爷只见过太太一面?”张厨娘不确定道,“就那一面,老爷就同意过继?” 徐嬷嬷点点头:“太太没告诉我实情,是让林笙家的去通报得老爷,老爷走得时候的确脸色难看,从头到尾对新太太不屑一顾,可到晚上,林笙管家的做派让我很不安。” “连孩子送上门的事都没来知会一声?”张厨娘不相信。 徐嬷嬷无奈点头道:“林管家上门来要的地址,具体怎么个章程没细说,只说要过继。” 张厨娘面色凝重,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这是大事,但凡林老爷再不把姑娘放眼里,丢到荣国府彻底不在搭理,荣国府和林府就算断了联系,家财是不用想了。 “这薛元娘还不如之前那个呢。带个没人要的孩子,老爷心一软,不就动了恻隐之心。” 第17章 心生恶念 一时众人无法接受,难以言喻的压抑逐渐弥漫。 不知是谁率先忍不住抱怨一句。 “我早就说过薛家那人眼界太小,下手又狠,寡妇在家里苦熬本就身体差,绝对是喝多了烈性凉药病死的,她那样子,老爷眼瞎猜瞧得上,真当自家闺女是天仙呢。” “我也觉得,死得蹊跷,下葬不敢让人看,匆匆入土埋了,为了攀这门亲,对亲闺女也下得了狠手。” “行啦。”张厨娘一嗓子暴怒,“都给扯哪儿去了?徐婆子,你什么主意?” “我不知道,得等老爷的做法!”徐嬷嬷能有什么好法子?左右摇摆不定罢了。 “荣国府不要咱们,咱们只会是林家人,身契在老爷手里,是圆是扁跟旁人别关系,我知道你们里面有从金陵贾家来的,金陵贾家不缺伺候的,没跟老爷撕破脸,怎会上门讨要?” “所以呢?你指望那个孩子?”张厨娘觉得好笑,“你确定他能长大?” “那不得看张厨娘你的意思?”徐嬷嬷意有所指,双目含笑道,“孩童养久了总会有感情,一两套屋子、上百两银子,荣国府瞧不上,琏二爷能在扬州待的时日不长,铺面还能留个掌柜看着,屋子贱卖都未必能脱手,周转出银子颇费事,可这对太太就很不一样,再要考上科举,咱们不愁没处去!” “说得倒是好,你能保证老爷养出了感情,要让他继承全部家私吗?”张厨娘摇摇头,“徐婆子你也在赌而已。” “那你有更好的出路吗?”徐嬷嬷破罐子破摔,“要不要去乡下买几亩地?” “你疯了吧。”张厨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坐下继续吃肉包子。 “咱们户籍要是入了乡里,以后得归乡里管,人家是同姓人,咱们各个腰包肥厚,被怎么吞吃殆尽都没处说理,又不是没见过。” “是啊,三四百两银子傍身呢,能让整个村子的人富一波。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干。” 几个厨娘连声应道,显然知道这条路指定走不通。 “我听说连回自己老家的,一样被亲人吞吃殆尽。财帛动人心,拖家带口回乡里肯定不行,只有那些小丫头可以嫁出去试一试。” 张厨娘家里也有小丫头,当即怒怼道:“嫁到乡下给人当牛做马吗?那还不如嫁到县里商户人家呢!徐婆子,敞开门说亮话,大家去外头找过事,没一个成的。那些酒楼一听是林府出来的,嫌我们手脚不干净,你懂这是什么意思。” 手脚不干净?无外乎背主,或者偷拿偷吃,沾哪条酒楼都不肯要。 “你们去远一点的县里开个小饭馆应该不成问题吧。”徐婆子不信,一个大厨怎么可能没人要,又不是普通伺候人的小丫头。 “你斗得过地头蛇?三天两头闹腾再常见不过,不然我祖辈也不用卖身进荣国府。一切重来的话,只能从小本生意做起,一天几十个铜板那种,吃口肉都嫌不够,家里的手艺没有食材练,下一代能不能做个大厨,谁又说的情况。” 想来想去,不回荣国府,就没有一条好路可以走,反倒新太太那边还能看到一丝希望。 徐嬷嬷不看好薛元娘,实在想不到好法子。 “那怎么办?我一个孤寡的,更不知道怎么过活,难道我还要嫁人,去伺候人家一家老小?” 想想那个场景,徐嬷嬷全身战栗无法忍受。 气氛正低迷之时,一个帮厨的小媳妇突然站起来。 “婆婆,之前你不还说荣国府想让太太多收礼吗?平白放着那么多好处不要多傻呀。”小媳妇一席话,大家还没听明白,她又接着笑道。 “太太若是多收礼,家私轻松翻几倍,荣国府家大业大,还怕她们孤儿寡母翻出天来?能留个去处给他们,都算荣国府心善。正好徐嬷嬷也在,有了银子,帮新太太置办酒楼,有林府太太的招牌在,咱们酒楼能立得住。” 张厨娘哑然,又觉得很有道理:“你继续说。” “那媳妇就继续斗胆了。老爷家私是不菲,跟盐商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太太若是能多拿一些,老爷跟外面也不至于死犟到底,敏太太品格高洁,不愿同流合污,新太太没见过世面,迟早会收,也迟早会越收越多,后面即便清算,也是太太的问题。” 谈到收礼、老爷和盐商这种事,大家下意识屏息,林家闹到这步田地,还不适银子和官位害得,若是老爷做得是户部侍郎这等官职,荣国府绝不会如此决绝。 “琏二爷过来处理后事之时,银子比现在只多不少,还都是现银。咱们有个赚钱的酒楼生意立在那儿,每年能交一两千银子,只需要琏二爷将咱们的身契带走,他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咱们又能扯荣国府的招牌,一点不费事。” “好主意!”徐嬷嬷拍手叫好,“张厨娘,你这媳妇心思活络,前后想得明明白白,而且老爷若是知道太太收礼,太太在老爷那儿就不会再有任何颜面,那孩子的前程有限了。” 尤其跟敏太太一对比,一个是天上的月,一个是地上的泥,不可相提并论。 “是啊!开春不是又要发盐引,你让太太多收点礼。府里有新太太,办一场宴席合情合理。老爷若是不让办,去外头上上香,厢房里门一关,多收少收太太自己说了不算,到时候银子只多不少……” “行,那就这么办!”徐嬷嬷又刻意看向其他几人,“你们的意思呢?” “这条路可以走,赌一把不费事!”几人纷纷点头,“咱们得听荣国府的,日子却还得过不是?又不算背叛!我不信荣国府不想要翻倍的银子,非得一根筋去弄死她们母子。” 张厨娘笑着盖棺定论。 “那说好,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处人人有份,跟那群去荣国府的不相干,孩子的事先不告诉她们,省得事情没一撇,被她们拿去邀了功!” 在场所有人尽皆点头。 张厨娘再次望向徐嬷嬷:“那我们先去观望一下,哪里开酒楼比较合适,徐婆子,你得尽快,早办早好。” “放心,新太太小门小户的,银子没摸过多少,抵挡不住这个诱惑,她一准听我的!倒是你们这个酒楼靠谱吗?手艺都……” “你这徐婆子,瞧不起谁呢?咱们可都是能接驾的大厨,什么席面没做过?酒楼那些普通席面还能不会做?再讲究的菜,咱们研究研究也能做出来,谁家没个压箱底的好菜?” “就是!外头酒楼的那几个招牌菜,咱们一早研究得清清楚楚,连食材是那儿进的都一清二楚,除了御厨外,咱们要分一杯羹,还有人反对不成?” “徐婆子,咱们就算再差,那群盐商不得巴巴得上门来吃?更何况咱们这手艺,你直接试试看,觉得怎么样?” 徐婆子被她们塞一嘴肉包子,满嘴肉香味,包子皮软糯香甜,吃一口她都觉得自己饿坏了。 “好了好了,我就多了那么一句嘴,看你们给气的。我赔罪行了吧。老姐姐们,府里还有其他有手艺的人吗?” 徐嬷嬷也动了心,不自觉步子迈大一步道:“咱们人多起来,荣国府指不定更上心,要是能再把咱们都收回去,在扬州当掌柜的,不也挺舒坦?比伺候人强吧。” “有的!针线房的李氏,还有她媳妇,手艺好得很,听说当初是宫里出来的,一直在王府府邸伺候,后来府邸封给荣国府,一道留在荣国府做下人。” 第19章 “还有伺候花草那个老刘,侍弄花草更是一绝,你肯定知道,也是王府出身,什么名贵花草不会弄?那几个老匠人,泥瓦木工都不差,老太太当初很疼太太,留了不少好人给太太,可惜用不大上,跟你待遇差不多,你看着筹办吧。” “行,新太太那里我去搞定!”徐嬷嬷重重点头决定好,“现在给弄个鸡汤锅子,那没见过世面的馋丫头三令五申要着呢,今儿不给,赶明儿记着账全给你们换咯。” “鸡汤锅子而已,没见过世面,一下子的功夫,洗点菜就行。你再把这锅新出炉的豆腐皮包子一并带去,太太肯定没吃过。” 一婆子手脚麻利将熬煮多时的鸡汤去油装入汤盅,锅子菌子和肉片帮厨们一道忙,张厨娘洗净手,挑出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鲜鱼,三下五除二料理干净。 鱼头鱼尾过一遍油水炸成焦黄色,分列鱼盘两边,萝卜丝放底下坠着,薄若蝉翼的鱼片层层叠叠摆上。 没花多长时间,一盘研制羊肉片和一盘鱼肉片就做好了,徐婆子看得连连称奇,难怪那么自信可以去外头开酒楼,单论刀工,就是超一等的。 “行了,拿走吧,咱们得合计先弄点招牌菜出来,招牌菜都得费时费力做得新奇才行。”张厨娘将食材都装好在食盒里,“咱们说好的,别到时候不认账!” “放心,我肯定搞得定新太太。”徐婆子不怕她们不答应,说到底一个孩子没长成之前,哪能撼动荣国府的大树。 一屋子人心领神会目送徐嬷嬷离开。 第18章 徐嬷嬷的震惊 等走出厨房的范围,徐嬷嬷脸上依旧挂着笑,比来时不知轻松多少倍。 消息至少传了出去,有人帮她分担,不算她一个人背叛。 目光不自觉望向正房那边,荣国府再好,费尽心思分不到半点好处,敏太太说是贤惠仁善,把她打发的时候没见得有多犹豫! 完全不如现在的新太太好掌控! 厨房里,厨娘们见她已经走远,将大门一关,不再放任何人进来。 所有厨娘面面相觑,张厨娘眉头一挑道:“这么决定了?” “决定了,只要酒楼开得起来,荣国府指定会收下咱们,那孩子断然长不大,慢慢就会没的。” 几人相视一笑,不需要多犹豫,容那孩子活几年足够了。 张厨娘神色慎重地看过每一个人。 “这话咱们在这里说说就行,在徐婆子那儿可别乱说!新太太若是知道,绝对会活撕了咱们,别到时候身契要不到,被新太太提前卖到黑石场去,好处全让徐婆子一人拿走!” “明白,徐婆子把消息透给咱们,肯定有私心。她还是想巴着新太太,新太太应该是个好拿捏的。” “好拿捏还不好?正常人会不经过老爷同意,到处收礼吗?那不等于把老爷拉下水?不过也好,老爷清高,非跟银子过不去,何必呢。” “是啊,荣国府不会觉得咱们背叛的,只会觉得咱们顺势而为,银钱越多越好。跟着去荣国府的那些人,通个气才好,外头瞧不上新太太,未必会上赶着送礼,还得荣国府出面周旋。咱们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荣国府,万万不能背叛得。我记得鸳鸯的父母就在金陵,跟她们里应外合,应该不会吃亏。” “行,我这就去跟周嬷嬷打招呼,愿意留下的跟着我混,不愿意的赶紧走,她不地道,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张厨娘打定主意不回去,在扬州做掌柜,山高皇帝远,日子不知道多舒坦,回荣国府还得看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的脸色。 再对比这些年和金陵老宅金彩他们夫妻的待遇,跟乡绅人家真没什么区别,三代以后还可科举入仕,她家已经超过三代,寻个由头让老爷恩放出去,比让老太太答应恩放要简单。 日头渐渐高升,薛元娘耷拉着眼皮等得眼冒金星,真的饿了。 还没有谈妥吗?这么难谈吗? 算计她、算计林如海还需要犹豫? 她又不是贾敏,之前想用什么招接着用啊! 下药弄死她跟宝儿?那得有多蠢,才会想出这招,儿子媳妇死了,继子又死了,那林如海还活不活?府内没问题都要拉去陪葬吧。 至少徐婆子对荣国府没有那么忠心,她的眼里还有欲望。 日头高照之时,眉眼弯弯的徐嬷嬷提着食盒走进屋,心情很不错。 包子味道混合着鸡汤,令人垂涎三尺,香,太香了。 “太太,尝尝这豆腐皮包子,刚出炉的。”一小盘拇指大小的包子端上来,晶莹剔透,一口一个,咸香可口,说是豆腐皮包子,实则豆子味很少,肉味浓郁。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原来荣国府早年的膳食能到这种地步?惊叹之! 徐婆子看她一口一个不停,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盈盈不自觉带着些无奈,将食盒中的鸡汤锅子一一摆上桌,小火慢炖,香味扑鼻。 “还有你要的鸡汤锅子,十几只鸡吊着高汤,又放了肉皮鲜笋,炖了整整一晚上时间,骨头都快化了。厨房现杀的鱼,羊肉用得是早上敢买的新鲜肉,瞧瞧这刀工,不愧是掌勺的。” 是啊,薄如蝉翼,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 喝一口心肝脾费神全叫嚣着满足,味蕾充斥着鸡汤的鲜美,薛元娘感叹,这才是人生啊! 没有辣椒,还不能有清汤锅子、羊肉锅子吗? “哇,好喝,再给我盛一碗,以后我每餐都要喝一盅。”薛元娘一边喝着,一边满心沧桑。 来这七八年,食材再纯天然无公害,没有手艺那也白搭,她能把饭菜弄熟就不错了,林老四都嫌弃她做饭不好吃,不用催就知道请小子帮忙做饭。 徐嬷嬷瞧她喝得那么开心,故意调侃起来。 “太太,你现在可是林家继承人的母亲,可别表现得太掉价,这些玩意儿厨房每天都有,你爱喝,我天天能给你要来。” “那太谢谢徐嬷嬷了,没有徐嬷嬷我该怎么办?”薛元娘又继续恭维,“不过,厨房那边怎么突然改了性子?之前不是都不乐意吗?嬷嬷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徐婆子突然被问及,脸上一僵,下意识反驳道:“府里昨日发生了大事,老爷要给姑娘准备同行去荣国府的丫头婆子,大多数选得是正房和姑娘院子里的人,厨房一个没选上,这不,指望太太你这儿来了。” 徐嬷嬷像模像样替他们说好话,冲着薛元娘,态度明显恭维不少。 “太太,此前她们也不知道老爷会如此选人,以为大多数都能回荣国府,结果老爷这样决定,府里只剩两个主子,即便不知道小主子马上要来,也知道太太不能得罪,她们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这盘豆腐皮包子,可是荣国府的一绝呢,太太觉得如何?” “嗯,非常好。”让她感觉到什么叫精不厌细了。 拿起一个小包子,一口吃下,眉眼弯弯笑开了花:“没想到荣国府的厨子水平这般好,做出来的东西比我们县里酒楼的大厨都来的精巧。” 非常适合出去开酒楼哟~ 薛元娘故意引起话头,徐嬷嬷就跟闻到肉味的狼一样,迅速补充起来。 “可不就是这个理,她们自己也说能在外头开酒楼做掌柜,也就敏太太不耐烦开铺面,循规蹈矩只经营庄子,每年送来的食材是不少,府里主子少,也吃不完。” “那真是可惜了,手艺这么好,合该出去开酒楼做掌柜的,每日厨房里待着,能做出什么花来?”薛元娘摇摇头,“若是有机会,我自己有开铺子的打算,就安排她们去做大厨。” “奶奶英名,知人善任。”徐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不仅厨房的厨娘手艺好,府上还有好些手艺人,针线房的李氏,管花草的老刘头,都是昔年王府伺候的下人,说是宫里手艺都不为过,府里的泥瓦匠人做宫殿阁楼都使得,超一等的甚至是皇家御园级别的房子都会做。” 哇哦~这么捡漏吗?林如海和贾敏都不知道吗?清高到这份上也是不多见呐。 现在,都是她薛元娘锅里的人才,留在后院屈才了,放出去各个能做镇店之宝。 要是跟甄家联合上,能不能多搞到些难得的锦缎,配上一手不错的刺绣,镇店没问题,捞个皇商供供布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是,顺道送银子进宫多方便,顺道抬进去不就完了。 薛元娘打量着徐嬷嬷热情备至的模样,挺好的,上赶着毛遂自荐,至少想通了不跟她闹。 当然,用这些人肯定得放出去用,她的衣食住行不能再碰,宝儿的就更不行了,看过某传的都知道,防人得挖地三尺得防。 等着吧,迟早正院得犁一遍,才能确保没问题。 当初贾敏养孩子,一直住在正院,搞不好多管齐下,埋土或熏衣服的方式又不易察觉,下手也十分简单。 “嬷嬷,我只是个没人在乎的乡下丫头,老爷未必给我脸面,她们不可能会跟着我的。”薛元娘故意装着不安,“我宝儿来了也不一定会改变多少,老爷对敏太太的喜欢,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第20章 “太太,老爷准备让姑娘去荣国府,此前不是跟你提过请西席一时吗?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老爷不舍得让姑娘离开,偏偏在昨日,同意姑娘离开,你说老爷什么意思?” “老爷准备提前将东西都给姑娘?”薛元娘倒也不介意黛玉将林府家财现在就送去荣国府,父母俱在送家财,只能是嫁妆,二太太王氏想不应下都难。 “怎么可能!”徐婆子恨铁不成干怒瞪她一眼,“当然是准备为新主子扫清障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媳妇哪有继承人重要,敏太太怎么说也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啊?”这意思是直接把黛玉扫地出门?怎么可能,林如海跟她谈条件那会儿,可是只提出一个最终底线,黛玉必须拥有好日子。 “啊什么?这天底下的人大多如此,顶多给点嫁妆,压多点嫁妆银,若是没有继承人,林家列祖列宗都不会答应的。”徐婆子说得夸张,薛元娘瞪着眼睛看她,深表赞同。 说得真好,以后不许再说咯,都是你自己的意想罢了。 “太太,去不了的人太多,都在想后路,老爷公务繁忙,后院只剩下你们母子二人,将后院收入囊中,你自己也安心不是吗?” “收入囊中?管家吗?”薛元娘视线瞄向角落里那两个大箱子,“今儿早上林大管家把花名册和钥匙对牌拿来了,说待会儿就要我管府上事务,可我……嬷嬷你知道的,我哪会……” 徐婆子下意识望向那两个箱子,不敢置信走过去。 第19章 薛元娘管家 一箱子钥匙和对牌,的的确确都是林家专用的,她早上出去那么一会儿工夫,太太把管家权就这么轻而易举要到手了? 回头望着太太,又看向薛元娘美滋滋吃饭的模样。 怪哉!老爷怎么会变化如此巨大?受什么打击了吗? 不好,姑娘不会真的被老爷放弃,直接丢到荣国府就不管了吧。 薛元娘开开心心,你们就猜着吧,反正信送到柳氏手里至少需要十来日,林如海动作再慢,这段时间也得初有所得。 更别说,探花出身的林如海,行动力恐怖如斯~ 府内昨天开始搞,今日府外不得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等着吧,她薛元娘不会在屋子里待太久的。 正吃得开心,屋外小丫头敲门进来,笑眯眯通报道:“太太,大管家媳妇带着几个管事媳妇一起来拜见太太,府里今天的事还没定下,需要太太安排。” “这么快?”薛元娘看向徐嬷嬷,无辜道,“嬷嬷,怎么办?” 徐嬷嬷天灵盖仿佛被吹开来,凉飕飕一哆嗦,回过神笑开了花。 “放心,嬷嬷我门清着呢,太太你安心吃,让她们都进来吧。” 那小丫头只是笑笑,眼神依旧看向薛元娘,薛元娘微微一笑,是个懂事孩子:“那就嬷嬷帮我弄,我看着就好。” “行!”徐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林笙家的走进来,迎上她,能不知道她什么想法? “徐嬷嬷,老爷有吩咐,要太太亲自做,一点点学起来,我跟你都只能教,不能越俎代庖哟,否则板子伺候。”林笙家的一泼凉水倒她身上,招呼着其他几人进来。 “都给我仔细点,意见可以提,主意必须得是太太自己拿,谁要敢越俎代庖,直接在外头院子里打,老爷格外吩咐,长凳就放在那儿,谁要想试试看,现在就可以躺上去。” 徐嬷嬷总觉得哪里不对,拉过林笙家的来问。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让太太全权做主?太太重新学起来?” 林笙家的点点头:“我家那口子说得明明白白,老爷想让太太不要闲着,天天窝着,身子骨越来越懒散。” “啊?”徐嬷嬷无言以对,老爷是疯了吗?太太小门小户,直接全权做主,合适吗? 合不合适,老爷自己没觉得有问题,旁人没资格多说什么,林笙家的故意跟徐嬷嬷交代清楚,省得她一意孤行后面连累自己。 一伙人站在饭桌前时,薛元娘知道,林如海那厮心眼只有针孔大,不想让她过得太潇洒。 真记仇啊! 又不是她亲自做,听一听汇报能有多少事? 一口一个小包子,喝着汤,一个个听她们想干什么。 人她自然一个不认识,林笙家的将花名册一一翻好,对着人脸认名字,是个庞大的工程,好在人不多,十几个,一天记一个绝对记得完。 管事媳妇们站成排,等着被检阅似的,之前敏太太也不会这样做。小门小户的出生,管起事来胆子不小,心安理得听着看着,没有任何心虚。 “说那么多,给我个明确的数。”薛元娘等着第一个开口的婆子,语气不善,眼神下意识带出锐利,直勾勾瞪着她,“账都没算明白,好意思跟我要对牌,我还得听你在这拐来拐去的打着弯得糊弄,等想好了再来,下一个。” “太太,是这样的,姑娘那里的西席先生需要置换身衣衫,按照旧例得准备两套,那笔墨纸砚是不是也得筹备……” “行了,列单子我看,需要的数量和品次写清楚给我,懒得听那么多,下一个。” 薛元娘挥挥手,这都什么效率,没有列举清楚也能往上报?丢了落了不还得找她要?最讨厌账不清晰责任划分不明,找人都不知道找谁去。 接连两婆子挨了批,林笙家的都屏息凝神,不敢多嘴,徐嬷嬷更是惊掉下巴,不敢置信。 下一个婆子明显局促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太太,正院里的东西都登记造册了,就是跟以前的出入差距有点大,您看看。” 薛元娘接过来一瞅,不是出入差距有点大,是基本没剩下多少,日用品、药品银钱不剩半点,金银首饰摆件倒是还剩下一些。 “你把这拿给我看?这是我在时候的事吗?是我该管的吗?林笙家的,拿给林管家,该怎么处理让老爷定夺,拿到我这里是想让我说情?好处没分我一点,锅全让我去顶,心思坏得很,还想我跟先头太太的人再闹一遍是吧!滚!” 中气十足一个滚字,吓得那婆子一个哆嗦,半个字不敢说,林笙家的直接抢了她手里的东西,回头老爷自有分说。 听了一顿饭的时间,薛元娘看向满屋子的管事婆子,能从她这里拿走对牌的寥寥无几。 “等着对牌之用东西呢?巴巴看着我?想用这堵我?”薛元娘看向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去问问,有没有会写字会算账的?不拒是丫鬟还是婆子,只管往我这儿带。” “太太……”林笙家的有些担忧,“你……” “赶紧的,谁能干谁来干,干不好的滚下去,老爷想让我管,就让我容忍这群人?都什么废物,一个两个数都数不清白,谁给提拔起来的,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不管你找人也好,求人也罢,搞不定别让我再看见你。” 林笙家的缓缓吸了口气,退后一步,冲着那群婆子点点头。 老爷的吩咐,太太全权做主,他不会管的。 薛元娘会写字会算账,比敏太太对银钱敏感太多,又来自乡野,对物价了解得一清二楚,糊弄她极难。 这是个有本事的,林笙家的无可辩驳,看得出条理很清晰,才这么一伙儿,满屋子管事婆子都被制得鹌鹑一样。 她也不是针对谁,完全对事不对人,只抓两点,谁处理的,要多少东西,给不出明确答复,那就算没好好干活。 不服气?自然有心思玲珑的顶上来,尤其是那等有能耐的,把事儿都办得漂亮,看得出她会给你极大的权利,老爷就算想管,也无从干预。 这哪是不会管,这分明会管极了。 新太太这个不拒年龄的标准若是传出去,未来府里要学写字算账的会大大提升,那些上进小丫头们削尖脑袋也会来的。 “还站那儿干什么?不想干的站这边,待会儿寻了能干的当场交接。”薛元娘拉拢着脸,荣国府给她真的好一阵差一阵,精准给她留废物,好人全不得用。 管事嬷嬷们面面相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虚无比离开房门,哪个还敢笑新太太小门小户? “半个时辰,回不来的就不用回来了,我累了,睡会儿。”薛元娘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缩回被窝准备来个回笼觉。 林笙家的微微一笑,尤其看眼目瞪口呆的徐嬷嬷,带着屋里下人们都离开。 屋外太阳不知何时已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天空飘着朵朵雪花,冷风袭来,愈发得寒凉刺骨,冷入骨髓。徐嬷嬷的后背不知何时有些湿润,死死盯着床上的薛元娘。 不一样,跟她认识的新太太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间,竟有运筹帷幄之感,好似管过许多人,挑刺数落说风凉话时,那些个鄙夷的眼神,没管过人的面皮薄,做不出来的。 薛元娘的底细荣国府真的调查清楚了吗?接二连三地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第21章 一早离府应卯的林如海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轿子里,有林管家额外塞进来的小手炉,已久手脚冰冷。 年纪尚且轻着,身子骨却不如街边叫卖的老人家,越是冬日,越衬得他时日无多,熬不了几年! 林如海麻木地瞅着扬州街道上的繁华盛景,这些美好底下,俱是不堪入目的贪婪丑态,人人喜欢银子,又贪欲无度,仰仗权势,作威作福。 边境依旧在打战,粮饷军械尚且不齐全,盐税银子收上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他的确枉为人臣,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用薛元娘的话来讲,已什么都不剩,还苟延残喘不务正业,合盖家破人亡无人庇护。 指望王子腾、荣国府,不如指望他自己,指望圣上记得他的功劳,以他的命,赌黛玉今生不被欺凌。 不知不觉间,林如海又想起那赖头和尚来府上度黛玉之事,莫与外姓男子相见,是不是早有提示,宝玉跟黛玉之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外姓男子,不就荣国府那几人吗?林家根本没有亲缘,旧时好友自不会擅闯后院。 卯时初,天还未完全亮,林府的马车停在巡演御史府衙门前。 留在府衙看守的竹离和竹双两个林府随从早候在门口,轻车熟路卸下小凳,扶着林如海下车。 路上积雪算不得厚,如今初有融化的迹象。 踩在半化的雪上,林如海打量街头还未开门的茶楼酒馆,开口问道:“竹离,这几日他们在茶楼里聊些什么?有提到我吗?” “有,私底下在传新太太自缢的事。”竹离眉头微蹙,“听话风,应是想诋毁老爷秉性凉薄,罔顾人命。” “呵,比我想象中要慢一点!”林如海又看向寒风中支起摊子买早点的小贩们,“他们也在好奇,商议我人品不佳?” 第20章 林如海的破釜沉舟 “那倒没有。”竹离垂眸,声音变低不少,“他们对老爷后嗣之事更感兴趣,这两日跟新太太相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昔日绣品、前婆家人是非以及寡居后在家苦熬的消息人传人,觉得荣国府给您娶了个无盐丑女,存心要断老爷的后。” “原来如此。”他林如海倒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普通人对他绝嗣一时都颇感好奇。 难怪薛元娘会说他像破釜沉舟。 一想到今日可以开始发疯,林如海难得神采奕奕。 清晨的第一抹眼光亮起,深吸一口凉入心肺的冷风,胸中压抑整晚的浊气悄然呼出。 望着府衙外依旧热闹开朗的人群,好笑曾经的自己,不愿舍弃名誉,领了巡演御史的值却不做巡演御史的活。 他的确合适,无路可退本就是最大的依仗。 微微笑了笑,林如海怅然拍拍肩头的雪花,收敛心神,犹如莅临深渊的野兽,冷然敌对着府衙内的每一个人。 他痛恨,他生气,他急需要发泄,谁撞上来谁自认倒霉。 往日,林如海是个儒雅君子,五代列侯之家的品貌俱佳,人前带着手炉是不可能的,这般无礼好似活够了似的,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竹离和竹双互相望着,满目迷茫,不知老爷为何一大早起来火气这么大。 人进府后是直奔向文书堂,文书堂的书吏们都刚到,刚上卯,正一如既往闲散着沏茶倒水吃早食,味道没来得及尝,乍见林如海站在门口,板着张死脸,不由自主将早食藏好,低头准备挨训。 林如海闻着满室生香的文书堂,视线扫过每一个书吏的桌案,未处理的够忙几天的。 随意挑了几份文书,坐在一张暂无人坐的位置上,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动怒。 查旧账呢,完了! 竹离和竹双两个人高马大之辈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不放屋内任何人出去。 这会儿谁还能不知道,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不入流的书吏们个个老老实实弓着身子,等候林大人的发难。 年底了,他们书吏没有好日子过,盐商肯定更倒霉。 就说别把林大人逼急,他这实权之人,随意挑几个出来祭旗,杀鸡儆猴得报复,人进了大狱,有得是法子让你脱层皮。 偏偏你不能像对付旁人一样对付他,他已经在扬州十几年,素来清正不缺银子,又能直达圣听,早已达成平静的局面,上皇和陛下都没有要换人的意思,对他下手无外乎挑战皇权。 报复二字,实打实地名正言顺,林大人不报复才更离谱。 “查吧,我需要一个名单,记录在册有嫌疑、证据尚不完全的,全给我翻出来。”林如海随手拿着的那本,已经看到两个人名。 不大不小一个商户,有三四个盐庄,经营三四个盐铺,在扬州算不得大盐商,竟然有线报抓捕三会都没逮到把柄,每次围剿都提前撤退干净。 能没猫腻吗?别说漕帮会帮忙通风报信,府衙抓人不也跟个筛子似的,瞒不了门。 盐商猖獗如此,巡演御史府门前的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不受干扰,甚至还有闲心有渠道知道他林如海的私事,好不好笑? 府里随便一个走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还能抓到什么人? 就是那线人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戏耍他们的,每次都差点抓到。 以往,他还讲究个证据确凿,不能随意诬赖,现在,他只想折腾人,能抓便不放过,敢送假消息来,他就敢把人捞大狱里脱层皮。 “是。”书吏们大冷的天,额头开始冒汗,名单二字,由他们写出,日后被人知晓,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置。 个个绷紧皮子恨不能从中挑出软柿子来。 能在巡演御史府上做书吏的人,多多少少在扬州跟盐商们沾亲带故,即便刚来时没任何关系,待久了自会有合适的人家寻上门来。 打量着一个个锦衣华服,好些是非世家所出的普通举人,银子能从哪来的,还用说吗? 整个扬州早已铁板一块,不从内部瓦解,他甚至无人可用。 就像海瑞那般,道德标榜再崇高,银子从哪里来?国库空虚,各处办事都要银子,要不伤农要不割商,稳不住军权,连掀桌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民间动乱四起。 以前没想过,甚至还感恩上皇的仁德,现在细想起来,直觉得这仁德之举,实则败国之兆,陛下已经等不及了。 他林如海一无所有了,最后再做一点无愧于五代列侯之家的事吧,成功与否,黛玉应该会受到陛下的庇护,上皇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孤女。 想得清楚,自然胸有成竹稳得住气。府衙里多得是人观望,害怕的人群中偷偷摸出去几个,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入冬了,正好无事可做,活动一下,不是挺好吗? 一小厮急急忙忙走进甄家,穿过弄堂,来到二老爷甄应嘉的院子,甄二老爷点卯不拘什么时候都行,这个点能起身吃早膳准备出门,已是不错。 甄府中作息还是不错的,甄老太太觉少,醒得早,对孩儿们学业要求较高,从来不许晚起,即便是最受宠的甄宝玉,照样卯时就得起床读书。 “老爷,林大人不知怎得,要清算旧案,看样子像是要抓人审问,不在乎是不是证据确凿。”小厮跑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通报,“现在书吏们都被扣着,一个都出不来。” 甄二老爷无语叹气,刚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无趣摇摇头。 “去跟大哥说,让他推几个替死鬼出去,让他安分点,非要给林如海一点教训。”甄应嘉满心不在意,继续吃着喝着,“去吧,跟甄家有关的盐商挑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送给林如海赔罪。” “是。”小厮抿唇应是,转身又往大老爷院子跑。 大老爷是个白身,没什么正事在身,甄老太太不想管他,这时候还睡在刚纳的小妾屋里,他跟盐商打交道得多,又没二老爷在意名声,内宅后院女人很多,盐商送来的各色瘦马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贪花好色、嗜酒好面子,若非嫡长,甄应嘉早把他扫地出门。 “大老爷,二老爷派人来报信,说是有大事告知。”小妾不敢拦着二老爷的人,却又知道大老爷讨厌二老爷做派,是以又故意挑拨道,“大老爷,二老爷何故非得在这时候打搅你呢,等会儿不行吗?” “就他能耐。”大老爷心中不舒坦,“快给爷穿衣服。” 没多会儿,小厮走进屋,恭恭敬敬道:“大老爷,林如海那边出了纰漏,要查过往的账,并不在意是否证据确凿,看着像要折腾人的架势,二老爷说,没必要跟他正面硬杠,挑几个无关紧要的送去,跟咱们稍微沾亲带故一些,给个面子算了。” “他林如海好大的胆儿,竟然还敢不服气!也不看看江南是谁的地盘!”大老爷非但不停,还扬言要报复回去,“我偏不给他送,他若敢抓人,我就敢告他草菅人命。” “大老爷,您要去哪儿告?”小厮谄媚得劝诫着,“扬州知府哪敢参活进去,守备更不敢动手抢人,林大人手里但凡有点线报,抓人审问是正常的,无事谁敢越权插手?而且,林大人瞧着不太像还在意名声。” 第22章 “嗯?他不在乎名声?”甄大老爷一愣,“气到这种程度?荣国府给他找的人那么差吗?气成这样?嘿嘿,我还挺好奇。行了,这是本老爷心里有数,你回吧。” “是。”小厮走后,甄大老爷还在想到底是个何等的无言女,折腾到屡次三番自尽,林如海都不看一眼。 “大老爷,又有人来报信。”小妾指着外头的婆子,“见见吗?” “一大早,怎么那么多事,快点滚进来说。”甄大老爷没多少耐心,那婆子走进门,白着一张脸,可见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老爷,林府戒严了,刚刚林大管家从庄子里调了十几个庄稼汉子,把林府大门全守死了,非庄子上刚调来的人外,都不允许进出。” “林如海发疯了吗?”甄大老爷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就一个庶子?贾敏也是,过继一个能有多大的事,非死磕着过不去,本老爷大把的子嗣可以送他。” “行了,你下去吧。”甄大老爷不准备多管林府的事,一些伺候人的下人,哪值得他费神,再说了,他又不是直接下得手,不还过了一道荣国府二太太的手吗? 又不怕林如海知道是他们甄家干的。 要找几个不大不小有案底的盐商不难,一早上过去,十来个名单列上来,每一个名单都列得有理有据,写得仿佛不去抓人便人神共愤。 看完后,林如海只觉得好笑,那批大盐商没有一个,熟悉的都没有两个。 再看一大堆尚未查阅的文书,林如海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放任了这么多作奸犯科之人,只抓证据确凿的,却始终抓不到证据确凿的,由着他们逍遥法外已久。 陛下现在引而不发,来日拖到身死之时,历历在目的文书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第21章 甄家纷争 “竹离,去核实一下,能抓就行。”本来也不想撕破脸,只需要表个态,意思一下。 林如海的心思很简单,书吏们低着头,那句话听在耳里,仿若魔音。 真的要抓?抓到大牢还放不放? 有没有可能,会让人死在狱中?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竹离领着名册离开,走出府衙,骑上马,左拐右拐走进一个小饭馆,系好马走进去,后头自然跟着人,他也不担心,随意找个借口从后门离开。 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一进的小别院,里面林笙管家的儿子竟然等在那儿。 林里随了林笙管家的性子,老实沉稳不多话,瞅他急匆匆来,满身风霜,眉头微皱没多问。 竹离将怀中的名册交给他:“老爷让去核实一下这些人的问题,他们家风如何、家财如何,是否最近得罪过什么人,你比我更适合去打听,我得去看看有没有人去各家通风报信。” “好的,万方今早已经离开,没人跟着,我顺道去打探下这几家有没有什么庄子铺面可以变卖。” 老爷如此行径,那就是要想方设法整人,只是不知会不会有人状告老爷不公,原先老爷从未如何做过。 林里领着名单离开后,竹离乔装一番,又翻墙出去,没多久摸到甄家门口。 甄家今日门口络绎不绝,林大人的变化导致各家反应激烈,来送拜帖的几乎将门口占满。 门房闭着门,通过传话的小窗格说今日有远客上门,大老爷要招待人,近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来人正是金陵贾家和薛家的当家贾三老太爷和薛家二老爷,一早被甄大老爷邀请到府上,聊一聊忠顺亲王的事,林如海这边的变故反倒是其次。 甄家态度摆在那儿,不会保任何盐商,林如海点到谁,谁家自认倒霉吧,他们不会管。 是以,扬州的盐商们着急上火,一边想向甄家寻求庇护,一边想去府衙打探。甄家外嫁女陆陆续续回府,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带上自家孩儿,说是要给老祖母问安。 甄老太太乐呵得很,大手一挥,让人开后门将人带进来,府里临时安排一场赏梅宴,难得热热闹闹,甚至后面还给没来的外嫁女家下帖子,团团圆圆在年前闹一闹。 晾林如海没那个胆动她们甄家的女婿。 午时,甄二老爷回府用膳,一看门口热热闹闹不像话,让家丁把人都遣散,在路口拦一拦,别把什么人都放过来。 走进府里,笑闹声不断,除了被他押在书房不许出来的甄宝玉外,其他人都美滋滋听戏喝酒,烤着鹿肉吃着席,哪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仿佛提前过年节似的。 甄二老爷眉头微蹙,先去书房寻甄宝玉,书房这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嘈杂之声,看守的仆人一个个瞪大眼不敢懈怠。 好在老祖宗心里有数,没影响宝玉的功课。 去年怕他受太多人恭维,飘飘然认不清自己实力,许他正儿八经参加科考,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最后勉强上榜考中童生。 今年明显用功踏实许多,年纪尚小,还可以再试一次,这一次他依旧不准备让他考上,估计凭他现在的实力,勉强能中秀才,说出去没半点意思,贵妃弟弟至少得是个廪生才有用。 “府里的事你莫要掺和,她们都是上门求庇护的,你若不慎许下什么,还得让老祖宗和我帮你完成,所以,你安生在书房读书,晚上等人走了,你再出来陪老祖宗乐呵一下。” “我知道,别打搅我。”甄宝玉挥挥手,不想跟他说这些,去年考不过那些普通人,可把他憋屈坏了。 甄二老爷这才去寻贾家和薛家人,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忠顺亲王来者不善。 这两人没去凑后院的热闹,在前院跟甄大老爷喝酒聊天,说着今日的趣事,瞅见甄大老爷回来,齐齐起身迎接。 “甄大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尽职,午时过后才回家,饿坏了吧,快坐下一道吃。”薛二老爷殷勤备至,上赶着将丫头手上刚洗净的酒盏碗筷放好。 甄大老爷没趣得翻白眼:“人会来了,赶紧坐下一道吃吧,待会儿不还得去上值。” “嗯。”甄二老爷哪里就能饿着,坐下后蹙着眉问道,“忠顺亲王那边什么情况?最近还是一直在跟小辈们玩乐吗?” 薛二老爷重重点头,乐呵呵如有谈资一般:“那忠顺亲王也是个会玩的,在庄子里养着好些小戏子,我家那不争气的带着一道,把金陵有意思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唯独赌坊不敢去,圣上节俭,怕他知道赌输了银子会怪罪。” “银子呢?收了没有?”这才是甄二老爷最关心的事情,连甄大老爷都直直看着他。 薛二老爷点点头:“收了,刚开始因为没带够银子,酒楼的账现结不了,这才收下,后头戏院争戏子花了一大笔,买下那些庄子养戏子又收下不少,监军的活已经没有去点过卯。” “账都记得清楚?” 薛二老爷点点头:“这些时候他好像有意换个位置玩,十有八九想插手漕帮的事,要收盐商的过路费。” 说到这里,薛二老爷摇头嘿嘿一笑:“他那点俸禄,养京城的王府都够呛,刚到江南那会儿碍于面子,囊中羞涩不敢提,最近胃口越来越大,看着像要捞够本才肯走。” “盐商?”甄二老爷眉头又深深蹙起,“林如海那边的变故传到你耳朵里没有?” 薛二老爷点头:“瞒不住什么人,午时之前我就知晓了,府内外那么多人,要是二老爷这边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去求旁人庇护。” “行,让他们都去找忠顺亲王庇护吧,看看林如海那边什么反应。” 不是忠君吗?不忠于上皇,也不在意新皇这唯一的弟弟吗?这笔银子不算少,忠顺亲王若敢拿,就洗不干净了。 “大哥,你安排个闺女过去试试。”甄二老爷看向他哥,“你闺女多,我膝下只有三个孩子,慧儿在贵太妃身边学规矩,暂时回不来。” 甄大老爷眼眶瞪圆,碍于旁人还在,没好发作,闷闷没说话。 大哥三个孩子,大女儿在宫里做贵太妃,有一个七郡王傍身,二女儿在宫里学规矩,年仅十四,往后要嫁给宫里的皇子,儿子甄宝玉在考科举,已考中童生。 他这一方十几个闺女,各个在后院给老太太逗趣呢,嫡长女嫁给巡抚,嫡次女嫁给书院的大儒,全给老二家锦上添花。 又要送一个给忠顺王,忠顺王已有妻儿,这算什么好人家。 “有我和贵太妃给她撑腰,银子够她八辈子花的,你让她们自己选,愿不愿意嫁给忠顺亲王,在我这里摆什么脸色,总好过下嫁商户吧。” 甄家二老爷懒得跟他们叽叽歪歪,吃完最后几口饭,直接起身离开。 “你那是什么态度!还当我是你大哥吗?”甄大老爷气得头昏眼花,“都走都走,少来看我笑话,我是比不得他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薛二老爷赶紧顺毛捋,“大老爷你一手压制着所有盐商,咱们才能跟着分杯羹啊,要是没有您,我们早就沦落成王子腾的狗了,瞧瞧我们薛家大房,如今混得连普通族人都不如呢。” 第23章 “切,不都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甄大老爷顺坡下来,“我自己几分本事,还用得着你来恭维,只可恨老天不公,连儿女都比不得他的。” 十几个都不如他一个孩子顶用,下一辈也得看甄宝玉的脸色行事。 唉~ 在甄家门口等候已久的竹离看到甄二老爷又板着脸离开,回到刚刚的小院,拿上林里探寻到的消息朝府衙走去。 午时之后,天光正好,温润的阳光照射到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用过午膳后,薛元娘要了个贵妃椅,躺在院子里悠闲自在晒着太阳,小丫头帮她打扇遮住脸上的阳光,不知道有多惬意。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占满了人,七八个腰粗膀圆的粗使婆子站在人前,怒视着那群委委屈屈的管事婆子。 昔日趾高气扬之辈,如今被推到角落里罚站,心里骂骂咧咧,脸色不太友善,反抗却不敢,更不敢跟新太太犟嘴。 早上时,还能甩脸子不想干,避着太太敢在院子里小声咒骂,直到林府的大门被封死,每一个出口被庄户看牢,连新太太这儿也带着一堆粗使婆子把守,谁还敢乱说话。 张厨娘将老爷要过继新太太儿子的事传出后,所有人都觉得,老爷想给新太太做脸,才将管家权完完整整交给新太太,连姑娘那儿都允许插手。 新太太的胆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大,不在乎荣国府,一心只想鸠占鹊巢。 甚至连正房都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让泥瓦木匠好好设计一下正房的布置。 意思如此明显,她要住进正房,要随自己心意重新布置房间,老爷让人把正院收拾出来,竟是准备给新太太住的。 第22章 给我打 一个孩子,把整个林府的天都翻转过来,下人们能不战战兢兢吗? 更让人受不了的,还是借风起势的徐嬷嬷,曾经就是个普通管事,去乡下接人的活没人愿意干,这才轮到徐嬷嬷。 这会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站在新太太跟前,趾高气昂站在所有管事们的对立面,薛元娘不直接管事,最终决定能不能留下继续当管事,徐嬷嬷说了算。 “太太说了,偷奸耍滑的不要,指使不动的不要,赌钱吃酒的不要,爱说主子是非的不要,今儿早上那几个管事媳妇折腾半刻钟,说不明白要干的活,太太懒怠一个个询问,你们自己做不好的自己退后两步,自有好的顶上来。” 哪有人顶上来?府里大家什么德性,半斤八两罢了,纯粹折腾人。 大多数人不信,林笙家的冲门口招招手,进来一批粗使和二等丫头婆子,每个人脸上挂着欣喜若狂的笑,挺直胸脯自信满满。 躺着的薛元娘看一眼,嘴角弯弯。 她喜欢这样有自信的人,活干得好就得给好饼子,她是个好老板哟~ 都给人打过工,嘴甜会说话的确能得一时好,但长久肯定要手腕硬,两者都兼具的,自然节节往上走。 徐嬷嬷对这群人也了解不少,基本都是纯干活的,上面人没了可以,下面干活的没了估计就得生乱。 再瞄一眼那群管事婆子,不少甚至还觉得不可思议,连手底下谁帮她把活干了都不清楚。 “来,采买的过来。”徐嬷嬷冲两边喊道,“你是管事你先说,你平常怎么干活?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 那管事媳妇冷冷一笑,张口就来一大段每日干的事,如何安排人出去采买,如何挑选最新鲜的东西,说得头头是道,很日常,乍一听没多大毛病。 轮到另一个粗使婆子说时,关注点完全不一样,比如哪家的菜比较好,预定的人较多排队难排上,还有从哪里出发能少走路,能更及时采买完东西回来,还要排好顺序,如果没买到还有什么应急的地方。 甚至说到有多少家商铺的东西价格时有调整,需要提前去定下,自家庄子上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去将东西带回府。 大多不是府里可以决定的事,很需要随机应变和提前规划好。 薛元娘听一耳朵,无语发笑,这些事竟然都出自粗使婆子之口,那管事婆子完全不管事嘛,往日看来是将活分好后,只需要人办到,办不到就是干活的人不尽力。 难怪一个粗使婆子都能自信满满而来,采买那边那么多人,全让一个粗使婆子从头买到尾,定价格的时候才会出面,其他时候一概不管是吧? “看到了吧,结果一目了然,徐嬷嬷,把那管事媳妇按在那儿打十板子丢回家去,我要一个可有可无的祖宗干什么?” “是。”徐嬷嬷高抬起下巴,示意两强壮婆子把人按住。 那管事媳妇当然不服气,大声质问道:“太太,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可是荣国府来的,一直跟在敏太太身边,你一来就夺我的职,是觉得你比敏太太更会管家吗?” “太太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的忠仆要被人打死了……太太……” “鬼嚎什么……”徐嬷嬷厉声大喊,“还不给我……” “让她叫,看看有没有谁回应她。”薛元娘无所畏惧,依旧悠哉吃着果脯,偏头戏谑道,“指望老爷帮你们?那也得等老爷回来有空闲,这顿打嘛,免不了哟~” “按上去打!”徐嬷嬷中气十足,指挥人硬生生拖到长椅上去,这长椅是老爷让带的,谁不听话打谁,也是老爷默许的,徐嬷嬷半点不担心。 “打!重重地打!”敢顶嘴,还叫敏太太的魂。 “太太救我……太太救我……”管事婆子大喊大叫,“姑娘救我……大姑娘救我……” “啊……”一板子下去,满面苍白。 接二连三的板子打下去,人很快疼得发不出声。徐嬷嬷直觉得畅快,往日可只有别人挨打的份,甩手掌柜干得好,状也告得秒,干活得还要被打够呛,她倒是一个板子吃不住。 就前几天,徐嬷嬷自己还吃了几板子呢,也没见到这份上。 十板子打完,采买的粗使婆子死死瞪着那管事媳妇,呼吸粗重怨恨满满,徐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将管事媳妇的身份牌搜出来给那粗使婆子。 “以后采买的管事就是你,拿着这个身份牌才可以出府,现在去把今日要采买的东西列份单子给我,一刻钟之内办得漂亮,对牌你就可以临走。” “小人一定办得漂亮。”那粗使婆子完全不心慌,立下军令状胸有成竹离开,不成想竟是个识字的。 “很不错。”徐嬷嬷又看向剩下的管事们,各个脑门看着冒汗了呢,以往太轻松,现在露馅就越快,“把她给我丢回家去。下一个来吧。” 当场比试,敢来挑战的,几乎都有十成十的把握。 新太太的架势相当足,只要说不出多少干货的,一律是无用之人,说把人捆上打板子,当场就在院子里打。 能说出点子丑寅卯的,记名字留后处理。 不过一个时辰,挨打的不少,如同死狗一样从廊道拖回去的,可都是往日趾高气昂之人,拿着对牌和身份牌兴高采烈干活去的,竟真的从新太太那儿领下管事媳妇的位置。 不少观望之人拍着大腿暗叫可惜,毕竟法不责众,换掉那么多人,老爷回来都不至于全盘否决。 听说,是两两比拼出来的结果,林笙大管家都心悦诚服,觉得新太太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交到他手里的单子功用、数量和能使用的大概天数一一列举清楚。 账一查,出入大的一目了然。 对比之前的烂账,敏太太的管家能力相比而言,跟新太太是天差地别。 最让林笙大管家在意的,还是冲出头的十之八九是林家的家生子,被欺压到遇见机会不顾后果反抗的,竟然是为数不多的林家家生子。 难怪府上出了这么多乱子,却无人敢说,最衷心林家之人跟敏太太不是一条心,老爷想要彻查,只怕越查越难看,甚至还会破坏敏太太在老爷心目中的形象。 外人如果真的谋害太太和姑娘哥儿,贾家奴仆乐见其成,只想分杯羹,林家的家生子同样当没看见,只想换个太太,再则,估计也不敢说,说了就是他们这群人的失职。 唉!都是报应吧! 林笙大管家还在思虑怎么向老爷交差,如果满府下人十之八九都有推波助澜的嫌疑,老爷能接受吗? 林笙家的匆匆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道:“太太说各个位置的人有点多,府上当值的有近百号人,分两班倒都错错有余,府上又没有各处安排值夜,至少要砍三成人。” “人怎么选?”林笙管家也忧心,“人数这么多……” “说是让新上任的管事自己裁撤,底下少于三人的不裁,多余三人的至少减一人,超过十人的,除了账房、绣房等这些必要之所,都减到五人以下。” “让新上任的管事自己裁?倒是个好主意,太太让我把多余的人都带走?”林笙管家大概知道太太的打算,“要不要抄检一下?” 第24章 林笙家的点点头:“当然,家财超过百两的全部没收,你得快一些带人去。太太要重新安排下人们的住所,今晚所有下人睡大通铺,出一间安排一间,原则是就近安排,减少路上的时间。” 名册和安排的地方都重新规整好,林笙家的笑着将它们塞到林笙管家手里。 “徐嬷嬷将房间定好了,不需要动的不多,你先把大通铺弄出来,再一间间弄那些好的,她们特意跟我说,愿意多等些时间,务必把东西巴拉干净,漏下点什么到时候扯不清楚。” “全部?”林笙管家诧异,“没有人有意见?” “哪有意见,老老实实的。太太说以后做过什么都按手印,管事的必须识字,谁的问题谁负责,还有那不干活的被她抓到,直接发卖。活没有出差错,年底都有年货分,太太只求安稳,让大家放平心态踏实干活。” “好一个放平心态踏实干活,咱们府上就是缺这个东西,东一块西一块的,心不齐。”林笙管家摇摇头,“我这就去办。” “记得,挖地三尺,砖块都别放过,带泥瓦木匠和药房的师傅一起去,这是太太的吩咐。”林笙家的又摇头笑起来,“老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啊?”林笙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老爷有什么关系?” “老爷没有想法吗?太太把整个下人房都动一遍,不就是让你去查仔细吗?”林笙家的耸耸肩,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啊!”林笙管家直到此时,目瞪口呆,老爷没跟太太说过吧,有说过吗?就见过那一面,独处不超过一刻钟,能说那么多话? 府上的消息还得给老爷送去,免得老爷回来后一无所知被人蒙骗。 第23章 变化之大 林笙管家的信前脚送出府,后脚一群小厮找上门来,拿着各种打扫工具,各个眉眼开花。 “大管家,我们没上工,可以帮忙打扫。” “你们这是……”林笙大管家不知怎的,跟着他们一到笑出来,难得也有幸灾乐祸之态,“去吧,听太太的安排没有问题。” “真的?” 林笙管家重重点头:“老爷不会过问的。” “那就好,咱们一起去收拾屋子,别给等到晚上得去睡大通铺。” “走吧,嘴巴闭禁些,越是要紧时候,越要谨言慎行,别让人抓到把柄。”林笙大管家难得给众位林家的家生子出谋划策,众人安了心,老老实实跟着大管家去下人房。 普通的屋子基本各家自己清理过,有十几号人收拾,其实干得很快,唯独那些住着一家人的大屋子里,东西很多,林笙管家也会重点关注。 志得意满的徐嬷嬷走出太太的院子,一路上丫鬟婆子瞧见她,总要笑着说句嬷嬷好,现在谁不知道,她徐嬷嬷是太太身边最得用之人。 她暂时没有给自己腾间屋子的打算,等姑娘去荣国府后,林双一家现住着的院子,她要定了。 心情不知多好的徐嬷嬷正急匆匆去针线房,等会儿还要去厨房,太太就对着两个地方最上心,衣食都想换上最好的。 针线房中,李氏婆媳安安分分清点着东西,花样、款式、布料、皮料和绣线的样品一一规整好。 半成品和库房的存货对着账本核对,历来她们干得细致,这才得以继续留用,是众管事为为数不多留用之人。 现在太太对账要求严格,马上又要做新衣,可不能像往常那般随意,按手印画了押,就得做到问心无愧。 针线房如今养着六个人,太太说还不够,得继续添置,至少要加到十人,让她自己挑几个先用着,若选不出好的来,去外头买几个人来也行。 只是以后府上的衣服尽量自己做,会忙碌一些,但每季衣裳做完可以多发一个月的赏钱。 如此算下来,比别处竟要多出四个月的月钱,针线房的绣娘们各个喜笑颜开。 普通丫头婆子的衣服没那么多花样,一天做一件错错有余,顶多裁衣费点功夫,但可以早点开始做。 一季有三个月,十个人每三日做一件,能做300件呢,太太说府里需要做衣裳的大概60人左右,现在六个人都能应付得来。 只有主子们的衣服荷包手帕缎面鞋袜等,需要精细点做。 针对这个事情太太也额外吩咐过,一个绣娘一个月出一套,满工出细活,还需要额外留意外头流行的花样款式,有好看的多定制几套不妨事。 最近可以开始做府上人的冬装和主子们的新衣,需要多少东西列单子一次取完,又不够的再取一次,两次应该尽够了。 徐嬷嬷进来时,单子列得差不多,只剩下主子们的衣裳花样需要太太过目。 “李嬷嬷,早就听说你干活细致,这才多少时间,整个针线房都规整得好好的。”瞧这一排的箱子整整齐齐放着各色东西,绣线一坤坤绑在木架上,徐嬷嬷难掩钦佩。 “都是应该的,太太规矩如此,哪能跟主子过不去?我胆儿小,还好老实干着活,不然今天被扫地出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大家子人都在林府,可不敢跟林双家的那样猖狂。 “你听说她们归家后,林大管家怎么处理吗?我也没个身边人在下人房,一点不知道那里的事。”徐嬷嬷觉得应该不会善了。 “你不知道?”李嬷嬷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都被林笙管家锁一条绳上关在前院的马厩那儿,那里一向只有前院的人才会去,只怕是要直接送庄子上去。” “全部送走?”徐嬷嬷一惊,脸瞬间白兮兮,“林笙管家不问下老爷的意思?总不至于全部都罪无可赦吧。” “不清楚。”李嬷嬷耸耸肩,不是很在意,“她们离开也是好事,平日里行事本就猖狂,说句不中听的,太过肆无忌惮,总有被教训的一日,新太太但凡想过得安稳些,都不会放任她们的。” 李嬷嬷想得明白,才更加勤快踏实:“太太要看的花样和料子我准备得差不多,等会儿就去过去,徐嬷嬷你要跟我一道吗?” 甚至李嬷嬷的媳妇还将东西放好后拿来给徐嬷嬷过目,徐嬷嬷摇摇头,笑着道:“你办事我放心,我还要去敲打敲打厨房那边,你自去吧。” “行,那我收拾一下就去。” 从针线房出来,徐嬷嬷的脸色没有刚开始好看,太太是翻身做了主,可解气归解气,送走那么多人,跟荣国府算是撕破脸,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希望老爷能给太太撑腰,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徐嬷嬷感受过这等威风劲,再想让她默默无闻,她不愿意。 走到厨房,厨房里的风气与早上来时变化不小,同样在着急忙慌规整东西,该登记造册的都要登记,明日让人采买,可得将所有东西齐备才行。 采买那边的人可直接说了,没见到单子,她们不会帮忙兜底的。 没办法,张厨娘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干,心里埋怨着,以后想偷吃一桌估计不容易。 “哟,忙着呢。”徐嬷嬷笑着走进屋,“老姐姐们,感觉如何?” 张厨娘冲着她,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新太太哪里好糊弄?分明是个能耐人,比荣国府那胭脂虎还厉害,说不给脸面,真的直接把人的脸往地上踩。” 唉~那群人也是倒霉,送出府去还有谁愿意要,等着一家老小都在庄子上安身吧,她们这群奴才连佃户都不如,种出来的东西都是主家的,有他们一口吃的而已。 “太太嘴巴不刁钻,什么都爱吃,你手艺不错,总能把她胃口摸清,晚上她又想要吃锅子,主食不吃饭,要保持好身材,你看着办。” 张厨娘头歪着无法理解:“一天三顿锅子?不吃旁得菜了?怎么能那么喜欢吃锅子,看来还得提前筹备不同的口味锅子。” 天天鸡汤迟早会腻的。 “不知道,她也没吃过多少好吃的,你偶尔送一些过去,不拘是果子糕点,还是早食之类的,办好了她不会亏待你的,针线房的李氏已经能去外头探查各家成衣铺子的衣衫,你这边迟早的事。” “什么意思?”张厨娘微微一愣,“太太已经准备开铺子?” “府内的弄完,估计就要到府外的铺面和庄子,你瞧着吧,她对银钱和财物上心着呢,亏钱的生意绝不肯做,我记得府上有不少亏钱的铺面。” 更多的,徐嬷嬷没提,张厨娘清楚,这是在点她呢。 “我很好奇,徐嬷嬷你真的完全倒向太太,不管不顾了吗?”张厨娘实在不明白,她早上还不是这样的。 “我都站在太太身边,太太让我干什么,我能不干吗?人都得罪完了,再说不是我有心的,可不得被人说里外不是人?”徐嬷嬷耸耸肩,“反正我赤条条一个人,跟谁不是跟。” “也是,如今你多风光,只要你言之有理,太太愿意给你面子。”张厨娘重重一叹,“在林府竟然也能看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徐嬷嬷胆子是真的大。” 第25章 “运道来了,没办法,你快点弄好锅子送来,她半刻钟都等不得。” “知道了。”张厨娘认命般走到灶台前,开火刷锅,天还没黑,时辰还早,想要弄点出彩的,就得多费心思。 风花雪月的敏太太管家时,没怎么细查过账,可能荣国府老太太教得不多,一直没出过差错,主要还是因为林府一脉相传不差银钱,又没有宗亲好友来往,在外宴会多有不便,就府里那么点事情,遵循旧例或者让嬷嬷们用荣国府那一套,出差错又能出到哪里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失去忌惮,越得用的越懒散,一推四五六,让下头全权处理,出事后总有顶罪的拉上来。 张厨娘自己都想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每日挖空心思揣摩主子们的口味。 “张厨娘,姑娘那儿今日想多见些荤腥,别再送什么清粥小菜了。”姑娘房里的二等丫头过来叫餐,张厨娘一愣。 “姑娘要见荤腥?不是格外吩咐,守孝期间不吃荤食吗?” “哪能不见荤腥,姑娘身子骨已经柔弱不堪,再食素只怕身子都撑不住,张厨娘,你记得多筹备些,姑娘吃不完,还可以赏点给我们吃,这也是姑娘的吩咐。” 真的吗?张厨娘不信,她可不敢为此事做主。 笑眯眯掏出一份菜谱给她瞧:“要不姑娘亲自点几个菜,我登记好,待会儿做好了送去。” “还有菜谱?”那丫头毫无顾忌接过去,看着一道道菜色,馋得口水直流,连连点了八道菜和两道汤才收手,最后实在眼热那些点心,她还是要了两盘子,说给姑娘当夜宵吃。 张厨娘不管她们,写好单子给她过目:“没问题的话,我就按照这东西做,太太管得严,支用东西都得有数,你觉得没什么问题,按个手印就行。” 第24章 美好破裂 “按手印?”说到按手印,那丫头又不敢,“怎么现在领个菜还要按手印?之前不是……” “太太的意思,我自个都不敢随意支用东西,怕账房的人来查呢,你要是不愿意按手印,我按着旧历做一份,也没问题。” 张厨娘把这几日姑娘院子里的吃食单子递给她看,小丫头看完后眼珠子直抽抽。 “算了,我还是按手印吧,吃这些个不得饿得晚上睡不着觉。”反正有周嬷嬷顶着,这顿点得多了些,下次少点一点就是,今天素了一天,真的馋透了。 有了手印,张厨娘没说什么,示意让去备食材,一个个都是大菜,需要不少时间。 林府内,波澜隐而不发,关门打狗,府外,林老爷的动作算不得多仁慈。 竹离打探完回到府衙,名单列举无一被冤枉,虽然的确是跟甄家关系不睦,但此前造下的孽完全可以拿下。 什么逼良为娼,什么强占民田,当街抢人为妾,时不时后门扛出来的人形麻袋,说是作恶多端,完全没问题。 若非近些时候跟甄家闹不愉快,罪证也抓不到。 只是他们烧了账本,畏罪自裁,其余人等死不认账,有嫌疑,无法确证,抓来审问从流程上讲,没有任何问题。 “抓人吧,拒不受捕者,按认罪处理,贩卖私盐过千斤者,全家充入贱籍,财产充公。” 林如海将刚刚写好的逮捕文书交给竹离,郑重又残忍道:“你带人亲自去办,若抓不到人,带着文书让扬州守备出兵封府。” “是。”竹离领命而去,林如海微微笑着,看向脸色愈发惨白的众人,“你们看我干什么?继续。” 一份名单显然不够,林如海想看看,甄家到底能送多少,才撑不住气。 官差们凶神恶煞从府衙冲出,冲进一家家繁华的大宅院里,鸡飞狗跳哭喊声不断,引得路过的百姓好奇围观。 旁人总说,这些人惹不起,背景大着呢,连知府老爷都不敢得罪。 怎得今日竟上门来抓? “给我老实点,堵上嘴押回去。”竹离一脚踹在那肥硕之人的后臀上,“敢跑一个试试。” “官老爷,我们老爷可是良民呀,每年没少布施,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人呢?” 几个青年急得死死拉住竹离的手,掏出银票望他兜里塞:“跟林大人通融通融,什么都好商量,何必这样呢。” “等老爷审完再说。”竹离将银票塞回他手中,“这银子我可没胆收。” “什么叫没胆收?林大人难道真的要做事做绝?”青年人已经穷图匕现,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竹离,“我们也不怕事,大不了去知府衙门告你们……” “你尽管去,现在赶紧的。”竹离冷笑,“别妨碍我执行公务,你若不放我走,我可当你们拒不受捕咯?” “我不让你走又怎么样?你真以为扬州城是林老爷说了算的!”青年人还真的挥手,满屋子下人将他们这群衙役团团围住。 竹离不慌不忙掏出文书:“拒不受捕,当认罪处理,可以直接封府抄家,扬州守备愿意来的。” “你……” “你也想带枷锁?”竹离挑衅地甩开他的手,“巴不得你拦我呢。” “别,别……”被抓之人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主动走向竹离,挥手让下人都让路,人抖得厉害,却也知道必须去大狱一遭。 “走。” “爹,你放心,我一定去跟他们赔罪,你忍着点。”什么也别说,甄家之事更是半个字别提,否则真的要完蛋。 锁链上一个接一个,锦衣华服俱是体面人,不知何处飞来一捆烂菜,接着从天而降各种烂叶残羹,扬州城的百姓认得他们,都是将盐价抬得高高的混蛋。 难免受波及的竹离也是一声脏臭回来,铁青一张脸,臭烘烘的疑犯关入大狱,已经去叫审问的狱吏来。 就他们这种养尊处优之人,骨头软得很,看能吐出多少东西来。 听闻人已经押入狱中,没发生任何意外,林如海顿觉无趣,怎么不闹一下,他好直接抄家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退他进,你进他退,不想撕破脸就只能是这样。 等过些时候,他需要一个不得不下的台阶,才能缓和关系,估计不是拉忠顺王下水做说客,便是薛元娘拉他拉下水自身不干净,两者同时进行也有可能。 “老爷,府里送来的信。”竹双将林笙管家送来的信递上去。 林如海一怔,眼皮耷拉下来,不会是告状吧。 信摸上去挺厚。 撕开一看,里面放着三张纸,林如海看完,脸直接耷拉下来。 敏儿的嫁妆单子,现在库房登记的单子,还有府里最近的情况,一切看似朝好的方向发展,前后几张纸,把敏儿的脸几乎打肿。 不是不清楚敏儿不耐烦管家之事,只是没想过,她嘴上说要对下人宽厚,竟还区别对待。 林笙说林家子当面对峙,赢下大半,被新太太提拔到各处当管事,太太陪嫁的管事媳妇也剩下几个,俱是他没听说过的。 怎么说呢,薛元娘轻飘飘一招,点破他敏儿在他心中的美好。 敏儿对他母亲是怨恨的,对林家的家生子不信任,他倒要看看,贾府送来的家生子对林家有多忠心。 “让竹离把人一批批带到狱中去,连带着审。” “是,老爷。” 林笙管家得了令,把最可疑之人挑出来五个,由竹离亲自灌了迷药送上马车,悄无声息离开林府,去往府衙,顺道将老爷今晚不回家的消息送到。 金陵城,忠顺王私宅,偌大个院落里,靡靡之音不断。 几个小戏子登台唱戏,忠顺王摇头晃脑喝着酒欣赏着,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王爷。”贴身随从悄悄上来,靠近他耳边低语,“薛家当家和贾家当家现在都在扬州城,扬州的林如海突然开始发疯抓人,听闻要连夜审讯。” “审讯?”忠顺王诧异,“他这是抽哪门子风?不是又娶了薛家的姑娘吗?大家都是一家人。” 喝着小酒,磕着酥脆的花生米,简单几个下酒小菜,忠顺王对吃食不算讲究。 “有传言,说那薛家姑娘是假身份,实则是个乡村妇人,一家老小俱是懒汉闲人,带着个没人要的儿子,林大人有过继的想法,这是他送进宫的密信。” 扬州城的事,全权归忠顺王处理,林如海直接上达天听的密信第一时间被送到忠顺王这里,上面的印泥都是完好的。 拆开一看,忠顺王好笑地弯唇:“倒是个聪明的,不需要本王亲自蹚浑水。拿密信来。” 笔墨纸砚端上来,忠顺王在盖着陛下私章的空白密信上,写下端端正正一个准字,标准的馆阁体,一如御前写圣旨的侍读学士的字迹。 封好后,让人送去林府。 另取几张白纸,细细将江南的形势说明,提起林如海之事,觉得尚可观望,有他压着,出不了大乱子,他若无能,开了窍也办不到,还是换人当这个巡演御史比较好。 第26章 不愿意也就罢了,做不到就没必要强逼,逼手下人去死可不能轻易开这个头。 写完信,心如刀绞般皱着脸,将身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票塞进信封,整整两万两银票,这可是用爷的名声换来的,自己才留下五千两。 算一算来江南的日子,才两个月而已,竟然不知不觉有这么多银子伴身,这还是他不去赌坊的情况下,念及近段时间那几个小辈在他耳边说起扬州画舫之事,忠顺王突然坐直身子,又悠哉悠哉继续玩乐。 扬州的话,盐运都是有银子的大户,林如海发疯之际,正愁无人庇护。 针线房的李嬷嬷带齐东西来到太太院子时,薛元娘在算账。 年底了,闭门谢客也得准备年节,库房能用的赶紧用掉,免得积压下去又被虫蛀。 还有此前断掉的关系,薛元娘一个个在看,有必要的都得捡回来,荣国府同样不能落下,林如海那么大个把柄留在扬州的确非常不安全。 说不好就会有疯狗冒出来垂死挣扎呢?林黛玉怎么说也是林如海唯一的血脉,还是最爱之人给他生的,跟继子不能相提并论。 往前翻看好几年,从贾敏掌家开始,肉眼可见送给同僚、同窗、世叔世伯家的节礼越变越少,可能她不大看得上。 比如林如海读书时书院的夫子,没有收为弟子,但有半师之实,此前林老太太都是送得重礼,现下几乎没送过什么东西。 勋贵跟清流人家的想法的确不一样,若是她,能教出年轻探花郎的夫子,肯定得好好供起来,她儿子还需要呢。 有旧历在,送东西自然得送他们喜欢的,林老太太摸得清,她后面再打探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出路。 “太太……”李嬷嬷恭恭敬敬行礼问安,“您要的花样册子整理好了。” 薛元娘这才抬头看向她,挺老实巴交一张脸,瞧着局促不安,显然是个不怎么爱奉承的,贾敏不喜欢,她很喜欢,事情交给她会很放心。 “嬷嬷不用拘束,好料子我接触得少,不比嬷嬷懂得多,你给我推荐一二吧。” “太太喜欢什么样的?鲜亮的,还是贵气些的。” “都可以,什么场合要穿什么衣裙我不是很懂,但需要多做几套备用,嬷嬷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薛元娘说得清楚,李嬷嬷心中有数。 “那太太瞧瞧这几件。” “嗯,都还可以,你看着做吧,姑娘的也寻出来了吗?” “姑娘要守孝三年,只能穿浅色的,这里也有不少。”李嬷嬷又推荐不少,“而且姑娘体弱,毛料加厚实些,应该会更好。” “可以,时间还早,跟我一道去看看姑娘的意思。”薛元娘站起身,她到这里后,还没见过林妹妹呢,林如海的便宜她不会白占。 第25章 见黛玉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步履匆匆从廊间穿过,迈过二门朝着姑娘的院子毓秀阁走去。 那丫头今天刚到太太屋里伺候,见过的不少。 太太主动要去见姑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旁的还好说,姑娘的事一旦过分,老爷一定会说的。 仆人们忍不住驻足观望,没多会儿,浩浩荡荡一群人慢悠悠走来,由两个丫头带路,两个粗壮婆子坠后,针线房的李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跟在太太身后,端着托盘,毕恭毕敬。 等这一行人走远后,廊下几个丫头忍不住靠在一处,眼观八方,小声八卦。 “今天就姑娘院里的人没有变动是吧?” “她们是没动,她们家里人被抓得七七八八,刚不知道谁说的,说姑娘院子里骂得难听,拾掇着姑娘晚上要去老爷那儿闹。” “姑娘去闹什么?姑娘还能为她们去告状?谁不知道姑娘最烦王嬷嬷她们。” “你也得考虑,太太到底是后娘,坏话说得多,难保姑娘心里会不会膈应,那起子小人在太太刚来的时候,就没少嚼太太的舌根,现在太太将她们屋里人扫荡地差不多,更恨了吧。” “我看太太不是个好惹的,惹急了她趁老爷不在,把人全发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周嬷嬷那口子林双听说挨了十板子,一路拖到前院,关在马厩里再没见过人,有人说是被单独关起来的。” “单独关?”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难掩心慌,“所以,老爷也想……” 林府的腌臜事说不清楚,最终影响却一目了然。 大家总说府里风言风语,大抵是无稽之谈,荣国府怎么可能害女婿家的孩子?不过是林家的孩子天生体弱,不好养而已,老爷英明,太太自己查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自然不会过多追究。 可实际上呢?谁敢说?她们私底下不避讳人,满嘴口花花,等着荣国府的人来接她们这群功臣走呢。 风雨欲来,大家又自发散开,谨言慎行,莫要被牵扯进去。 再一想下人房整个在洒扫,如此大动干戈,即便是合情合理,也感觉不是多美妙。 贾家的下人是完了吧。 小丫头经赶慢赶来到毓秀阁门口,看门的懒散丫头坐在门边昏昏欲睡,精气神差得很,一晚没睡好似的。 “姐姐,烦请通报一声,太太过会儿要来给姑娘量体裁衣。”小丫头声音故意提升些,免得她醒不过来当耳旁风。 “谁啊,这么大声,我又没聋。”看门丫头无语翻白眼,回过神来又震惊道,“你再说一遍,太太要来这儿?” “姐姐,你那么惊讶干什么?的确是太太要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小丫头说完,坏笑着调侃起来,“姐姐,你还不进去通报吗?太太对干活偷懒的事盯得很紧的。” “你……”看门丫头深吸口气,怒瞪着她走进门去,“狗仗人势,神气什么。” “姐姐,你不一样狗仗人势?就你这样子,林府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小丫头不甘示弱,嘴上不饶人的。 “你给我等着。”看门丫头重重呸了一句,走进内屋,来到周嬷嬷身边,“周嬷嬷,太太派人来说,马上过来给姑娘量体裁衣,态度很嚣张,瞧着像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她敢!姑娘也是她一个乡下人能动的!”周嬷嬷咬牙切齿,怨毒了薛元娘,咬人的狗不叫,薛家那寡妇是个面团性子,怎得换来个罗刹,在林府不管不顾得闹,半点规矩礼仪人情都不不在乎。 姑娘没去找她晦气,他还敢找姑娘晦气,老爷不会放任她的。 “嬷嬷,用不用知会声姑娘?”看门丫头冲屋内扬了扬下巴,姑娘依旧执笔写字,旁边放着三千百和四书,对周遭毫不关心。 从昨日换人伺候开始,姑娘对她们这群新伺候的没给过几个眼神,也不允许近身伺候,两个本来要留用的大丫头被她遣散回家,今儿个随府里变动,已经换上旁的差事。 早晨从见到那碗鸭肉粥开始闹脾气,只吃了几口馒头咸菜,就把她们打发了,午时也将将用过半碗青菜豆腐拌饭,说要茹素,荤菜不允许上桌,看得人心慌。 主子不吃荤食,没有剩下的荤菜,她们上哪儿去吃肉?厨房如今多要几碟子肉都不愿意给。 晚上去叫餐的多点了些,素食和荤菜都有,据说需要按手印,不按的话就照姑娘平时的菜谱来,那不得人都吃绿了? 周嬷嬷顺着看门丫头的眼神,望向黛玉,一口气堵在胸间,难受得紧,怎得就把姑娘教成这副出尘模样,万事不管,什么都不上心。 “算了,莫管她,就说姑娘在练字经不得扰,想见就老实等着吧。” “行,那我去门口拖一拖。” “去吧。” 屋内,五岁多的黛玉坐在书桌前,身着素衣,头上装饰没有丁点,规规矩矩守孝,峨眉轻蹙,神色认真,仿若周遭与她无关。 模样随了父母,倾城脱俗,像江南的女儿,娟秀清丽,只是身形消瘦,双唇泛白,看得出体弱多病。 王嬷嬷坐在旁边磕着瓜子,一张老脸又臭又长,眼神放在黛玉身上,嫌弃得不行。 从被林笙家的上门提点她开始,王嬷嬷一下午都在院子里待着。太太说了,如果一直不上职,就不用上值了,直接归家修养去吧。 来了后,时不时阴阳怪气一句。 说姑娘家守不住家业,连刚来的新太太都不把个丫头片子放眼底,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被人欺上门都不知道动一动。 随后便是自嘲,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迟早会被扫地出门,顶多给套嫁妆罢了,林府偌大个家业都得送给外来人。 总之,冲着黛玉发脾气,一如往常不给她清净。 黛玉是真讨厌她,从小就讨厌,倚老卖老管东管西。 听一耳朵,明白是后娘掌家的缘故,让她们敢怒不敢言,家里人丢了差事,又被大管家抓走不放,心中有气,拾掇她去跟后娘闹。 欺负她年纪小,黛玉又不是傻子,两两对峙之下输了差事,那不是活该吗?像王嬷嬷这等好吃懒做之辈,后娘早该将她撤掉。 第27章 周嬷嬷冲王嬷嬷招招手,附在她耳边轻声一句,屋里的丫头陆续被告知情况,嘴上一个个都在骂,行为上不敢再多偷懒,老老实实擦桌子收拾东西。 直到好一会子没有动静,黛玉微微抬头,目露诧异。 看门丫头走回门口,板着脸等新太太来,有心想为难,远远瞧见两十几个人跟着的场面,还有后面坠着的两个粗壮婆子,难听的话不敢说,身子下意识站直。 薛元娘穿着的依旧是她那套土掉渣的袄子,周围的人穿得都比她体面,唯独她腰杆挺直众星捧月,不畏惧不怯弱,气势很足,完全看不出小家子气,行走之间看出她的从容淡然。 没有多好看,但不好惹。 见识过大场面,在容纳上千人的年会舞台上主持汇报演讲过的人,会怕这种小场面?虽是不甘不愿的牛马,被迫经历风雨,学到的东西不会忘。 “姑娘在干什么?”薛元娘直接迈过门槛走进去,“通报过了吗?” “通报过了,姑娘在练字,说是不好打搅。”看门小丫头低着头小声汇报,身子后退一些靠在门边让开路,她就一个人,哪敢去拦太太的路。 “五岁的孩子一直练字?”薛元娘走进内屋,林双家的周嬷嬷就在门口,皮笑肉不笑迎接她,王嬷嬷难得在,两个年纪大的婆子领着四个大小丫头站在门边。 “这么多人在屋里伺候呢?不觉得挤吗?只留下王嬷嬷和两个大丫头,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去干。”薛元娘没刻意关注那些仆人,眼神放到林黛玉身上。 从上到下,太瘦了些,瓜子脸带着病容,三分雪色弱骨亭亭,好看是真的好看,生来自带的气质,让她在人堆里熠熠生辉。 不愧是绛珠仙子,小时候已然与众不同。 皮猴子闹腾讨人嫌,这样漂亮安静的小姑娘谁又不喜欢。不自觉带上温柔笑意,坐在她身旁。 看她笔下已然有些风韵的簪花小楷,惊得挑了挑眉。 五岁多的孩子,一手字比许多大人写得都要好看,读一年书就已经读完四书,换个男儿身,准是个状元郎的料子。 只可惜,无人教导,被一直约束在后宅中,辗转于鸡毛狗碎的日常生活里,看不到外面的海阔天空。 怪谁呢?当然怪贾敏! 孩子是大人的写照,贾敏自己不敢去面对扬州城的风雨,把黛玉也拘在家里,万事不教,一门心思只有生儿子,明知身体不好,生不了也硬要跟林如海生一个亲生儿子。 黛玉仅有的见识来自于读书,这还是因为林如海的藏书对她不设防,等去了荣国府就再没有这种机会。 “黛玉,你年纪还小,仔细伤着眼睛。” 黛玉听见生人的声音,放下笔看到是她,微微哑然。 难怪她们安分下来,原来是继母要来。 薛元娘肉皮白嫩,一身土黄,衣角卷毛,比不得她生母光鲜亮丽,但难得的有自信,听说都生不出孩子,她怎么没半点幽怨之色? 一点不怕丢人? 第26章 敏感的黛玉 “不用站起来,坐着吧。”薛元娘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黛玉站起来,又乖乖坐回去,薛元娘低头看她身上的行头,调侃起来,“瞧我这身,觉得我不像个太太?比不得仆人穿得好?” “穿得怎么样不重要。”黛玉真心如此认为,重要的是内里的人长什么样。 就比如王嬷嬷,穿金戴银行迹猥琐,懒得与她计较,不代表小偷小摸不惹人嫌。 “哟~小小年纪已经会看人了吗?话说得也好听,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夸我。”薛元娘心情挺好冲李嬷嬷招招手,“你身上这衣裳旧了些,守孝也不至于如此糟蹋自己,我看过你这段时间的菜谱,你是准备把自己饿出病来?又没有人盯着你,长长久久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孝顺。” “我也是这么说的,吃又不好好吃,穿也不愿意穿,走出去还以为穷得慌,没吃没喝呢,我们劝过无数回,老爷问起来,又是我们的不是。”王嬷嬷悄然靠近,跟旧时一样,可怜巴巴诉苦。 往常,敏太太总会不赞同地看向黛玉,也会感念她的良苦用心。 “滚出去,用你插嘴,我问你话了吗?”薛元娘突然厉声呵斥,指着她的老脸开骂,“给脸不要脸是吧!当着我的面数落姑娘,轮得到你数落?但凡你悄悄来寻我说这事,我也只当你是好心,姑娘的脸你当众就敢甩,我就让你当众没脸,给我拖出去。” “我……我只是……”王嬷嬷都愣住了,着急忙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粗壮婆子不管她是什么人,捂上嘴麻利地拖出去,屋内剩下好些没听话出去的,两婆子瞪圆了的双眸死死瞪着她们,只需要太太一声令下,那小胳膊小腿能顶什么用。 包括周嬷嬷在内,腿肚子一抽一抽的发憷。 太太又温和看着姑娘笑道:“这起子小人很不必给她们脸面,拿了银子好好干活,自然有体面,白拿银子还拿姑娘的脸作筏子,你看我打不死她,再有一会试试看。” 黛玉哑然,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微微一笑,没有反驳,甚至隐隐有些认同这个做法。 周嬷嬷重重叹气,这姑娘是难笼络了,三言两语被人拉拢过去。摇摇头主动离开屋子,屋子里剩下的丫头面面相觑,如丧家之犬闭嘴走出去。 “笑啦?你这屋子乌烟瘴气的,早有人来向我说,今日一下午,还有你菜谱的事,事无巨细都送到我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薛元娘将两份单子交给她。 一份是她库房的单子,一份是菜谱单子,黛玉拿起来看着,眉目愈发嫌恶,再抬眸看向她:“太太的意思呢?” “我在问你话,你倒先来问我。”薛元娘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冲李氏抬抬下巴,“不急,先量量身,脚也量准来,多做几套,你得去荣国府,几年的衣裳都先备齐,能不麻烦荣国府的,就不要麻烦。” 李氏拿着尺子看向黛玉,似乎在寻求允许,薛元娘很满意她的懂事,越看越是个能用之人,可惜是荣国府之人,父母兄弟的身契不在她手里。 谈及要去荣国府,黛玉低垂下眉眼,不置可否站起身伸开双手。 的确,能不麻烦荣国府,就不要麻烦,寄人篱下,安分些好。 看她如此乖巧,薛元娘是真喜欢,无痛当妈的好处这不就体现得玲离尽致?把她打扮得标志好看,心情都会愉悦很多。 “你去荣国府的时间不会太远,估计开春后就会把你送去,东西和人都要备齐,这事你父亲不明白,我会看着办,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薛元娘拿了个新杯子,倒了杯茶喝一口,满嘴苦涩,她一点都不喜欢。 “小丫头,人生已经那么苦,何必再天天喝这么苦的茶,找点乐子不好吗?” “太太,我对这些都不在意。”黛玉淡淡摇头,“父亲这么早就要把我送去荣国府吗?已经定好了时间?” “还没有,主要还是事情多起来,不安全。”薛元娘没打算瞒她,李氏还在,她又端起茶喝一口,哭得眯起眼睛无言以对。 李氏也是个看得懂眼色的,利落量完后,带着人离开屋子。 “做吧,算算时间,快到饭点,你点得多,我今儿就在这里吃。”薛元娘调笑着让她坐下,“你屋里这几个若是不喜欢,一个都不带走也行,多得是好的能用上。” “太太,你刚来,已经摸清楚了吗?”黛玉好奇,才半日的工夫而已。 “还没有,但别人懂,会给我推荐好人的,样样都得我来干,累死我?府上现在也就上百号人,像荣国府那等六七百号下人的人家,哪记得住名字?” “太太好像并不畏惧管那么多人。”六七百号人要理顺,的确有些难度。 “你看我,只抓制度,能完成就行,要多出彩不重要,但凡想动一动,总会出乱子,人越多越是如此,这个我以后慢慢教你。” 黛玉诧异:“您要教我管家?” “我不教谁教?让你跟着荣国府那套走?把自己弄得跟个傻子似的,账本都看不明白?”薛元娘翻了个白眼,“荣国府富贵地儿都长了双势利眼,你天生不得她们掌家太太喜欢,很不必再去讨好人。” 黛玉不解,却不愿意问,她看不懂薛元娘,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觉得很意外?想我有什么动机?”薛元娘半点不在意,直言不讳得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父亲让我管家理事、甚至是过激我家宝儿,都是以教养好你为条件。” “父亲他……”黛玉眼眶微微泛起红色,不信也不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父亲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为了能让你平安顺遂,他做什么都可以。”薛元娘辗转着茶杯,看着黛玉越来越激动的表情,“不信?” 为何又不多问? “太太,父亲要我去荣国府,说是母亲最后的心愿,我急有可能回不来,不会碍着你什么事,你不必多忧心。”黛玉真觉得没有必要跟她闲扯什么东西,不值得。 第28章 母亲在时,总说她身子弱,是个药罐子,荣国府肯要她,还是出自于外祖母心疼亲生闺女,自家人给自家人兜底罢了。 母亲自己没能生出儿子来,她又体弱不好生养,嫁到谁家都会被嫌弃。 她本不愿意去荣国府寄人篱下,去讨好任何人,更不想去面对荣国府的是是非非,但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父亲很坚持,她的抗拒不重要。 眼泪流干,父亲不会动容。 在她短短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依仗之事被她深刻记在脑海中,父母对她确有几分爱重,但不多。 珏儿在时,珏儿比她重要,如今肯定也是继子比她更重要,母亲即便还在,过继一个后,也会看得比她重要。 母亲连着送了几年的重礼,到死,荣国府没松口定下婚约。 显然,宝玉比她和母亲加一块都重要。 这会儿说父亲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叫她如何相信? “听你这话,怨气不小呢,不愿意去荣国府?” 黛玉没有再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坐下后又提笔开始练字。 “荣国府你肯定是要去的,你父亲不与你说明,我告诉你也无妨,这府里府外都不安全,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他舍不得你面临危险,荣国府虽不是个好地方,至少,没有人会伸手进去把你给抓了去。” “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无数,那里匪徒不敢乱来,不像江南,银子多得烫手,穷凶极恶者不知凡几,为了小命和权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黛玉顿住,歪着头望过来,有几分懵懂,也有几分明悟。 “再多的话,我也说不出口。若你当真不愿意留在荣国府,那我便为你加一个归期如何?”薛元娘淡淡笑起来。 “归期?”黛玉抬眸,不可置信,“你……” “很震惊吗?”薛元娘夸张地大笑着,“我跟旁人想法可能不同,你是林府唯一的血脉,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读到这种程度,如此优秀自然得传下去,对一个家族而言,人才比家财重要。” “没有父母兄弟亲朋好友的扶持,旁人对付你可以毫无顾忌,远不如家族鼎盛之人,有倒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有本事,银子总会有,够用就好。” “太太的意思,接我过来,与您儿子成婚吗?” “什么?”薛元娘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比我儿大三岁多,你两成婚对林家血脉而言的确是好事,但是,鸡蛋全放在一个菜篮子里不安全,我更希望你单开女户,不分家的那种。” “单开女户?”黛玉迷茫,“我没听过这个说话。” “那你可以看看律法,能规避许多东西,我朝女户可以开,但必须得是嫡亲血脉无旁得可以寄托才行,我儿虽是继子,只要不去朝廷过户,你就能开女户,可以独掌门楣。” “独掌门楣?我吗?”黛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嫁人之事……” “招婿呗。”薛元娘笑着道,“我看宝玉就是个好的赘婿人选,不求上进嘴甜会哄人。” 第27章 就这么决定 “太太说笑的吧,宝玉怎么可能做赘婿,外祖母如何能同意。”黛玉摇头失笑,“太太,我开女户真的对你没半点影响吗?” “有啊,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用我去管,我乐得自在。”薛元娘垮下身,毫无形象歪在榻上,“做个无所事事、单纯潇洒之人多好,那是我的终极目标,跟你父亲做交易的我,只是迫于无奈。” 薛元娘双手一摊,满身委屈。 “呵~”黛玉忍不住笑起来,“太太,我只见过要掌家的,没见过不想管事的。” “劳碌命才愿意管家,你看她们个个争管家权,实则怕自己说话不够分量,兜里又没银子,被人瞧不起,真管起事来,不是怕出这个事,就是怕出那个事,管得好是应该的,管不好就是你不行,随口一句夺你的权,你说冤不冤枉?真正过得好的,都是蜜糖里泡着的,人人都想做老封君。” “老封君?”黛玉脑子里闪过曾经见过的甄家老封君,人人尊敬,气定神闲,母亲见了都得乖乖行礼问安,“的确,还是老封君更好些。” “是吧,我也想做老封君,你开女户,我乐得清闲,你一不离开林府,二是我自己会挣家财,不需要林家世代积攒的那些,你说说,我跟你冲突吗?我又不愿意生儿育女,尝尽这人世间的艰难困苦,偏偏儿女双全,什么都有,还有什么好争的。” “儿女双全?”黛玉诧异望向她,“您……” “是啊,捡来被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宝,你生母为了生儿子枉送性命,我最爱的是我自己,养儿防老这一套我不信,我自己能把自己后事的问题解决掉。虽然你跟我家宝儿不是同血脉,但有缘聚在一起,舒舒坦坦过日子,好过于你死我活,那得费多大功夫?浪费多少精气神?” 薛元娘摇头,跟个几岁的小丫头争家产,才真的丢人。 她这一番话,黛玉听得仔细,年少敏感能切实感受到别人情绪,她不像在说谎。 “太太,我……我真的可以吗?”黛玉眼神热烈些许,似有一团微弱的火苗,在眼中闪现。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你能做到,你父亲会支持的。” 黛玉却摇摇头:“父亲他……” 更多话不愿意说出口,子不言父母之过,至少黛玉怎么都不信,父亲会同意她留在家中招婿,母亲每日担忧她出嫁之事,也未曾说过要给她招婿。 很多人其实跟她说过,如果林家香火断绝,只剩下一个姑娘,为何不能招婿,大抵是家风不允许,或者,根本做不到。 就府中那一群她指使不动的丫鬟婆子,即便长大之后,真的能控制得住吗?有多大的概率会被噬主? 黛玉突然又疑惑地问道:“太太今日午时那番作为,心不慌吗?” “心慌?”薛元娘没接上她的思路,“为何要心慌?是觉得我过分会挨你父亲的批?” “不是,她们……不太愿意听话……”黛玉想了想,说得笼统一些,“你不怕她们联合起来……” “原来你担心这个。”薛元娘又笑着抿了口茶,不紧不慢解释起来,“你该读点律法,也该知道点驭人之术,这人嘛,总有顾忌,尤其她们身契在我手里,跑到天涯海角、有王公贵族撑腰,只要我不同意,我依旧可以把她们送到黑石场去、送到庄子上去,让她们下半辈子都不舒坦。” “而且,有被偏爱之人,就会又被欺压之人,我只是做个挑选者,没有跟她们直接对上,今日她们的确恨我,我才会一直带着粗使婆子,以后两房计较起来,我是评理之人,跟我有何关系?” 薛元娘的话,接着她的笑意,黛玉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太太是个聪慧之人,送您来林府的,应该达不成目的。” “谁让她们把我逼得过不下去。”薛元娘吸着气,噘嘴摇头,“话题扯远啦,再东拉西扯,就要用饭了。荣国府能保你平安长大,扬州实在凶险,你一个姑娘家太容易中招,对付你的法子千万种,仅凭莫须有的坏名声,就能让你活不下去,相较而言,荣国府好得多,也能有规避的途径。” 黛玉蹙眉,认真听着。 “你父亲对后宅内院不甚了解,我不看好他为你选得人,她们的确对荣国府十分了解,等去了荣国府,十有八九各回各位,你依旧无人可用,任人拿捏,倒不如全部选林家子,一家老小都在林家,绝不会在荣国府倒戈背叛。” “而且,”薛元娘突然抬眸,“你带的人多,可以拥有一个独立的住处,荣国府主子多,后院能独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老太爷养老的梨香院,独门独户,你出行方便,外出结交好友,帮林府做事都行。只有做了,做得好了,才能体现你的能力,你父亲才能相信你可以独掌门楣。” “太太说得对。”黛玉点头,深表赞同,脸上露出笑,难得灿烂不少,“太太,如果我非去不可,却做不到独掌门楣怎么办?” “做不到就嫁人呗,也得提前准备起来。”薛元娘缓了缓沉思道,“嫁人肯定没那么轻松,不管嫁给谁都要面临生儿育女、婆媳关系之事,甚至是纳妾不受宠之类的事情,我不知你能不能接受,我唯一能为你的做得,就是保证你的相公拿你没办法。” “?”黛玉好奇,“怎么没办法?还能没有办法?” “比如让你父亲收一个关门弟子,等他考中进士,娶你进门,林家的人脉关系全由他继承,只要他还想升官,名声大于天,你但凡拎得清、看得透,不执着于情爱,他不能把你怎么样,即便做到宰辅之位,大抵只能当你不存在。” “或者,直接让你父亲加把劲,脱层皮把盐税解决,以功劳换你王妃之位,你没有作奸犯科之事,这辈子无人可以动你。” “怕就怕,你自己立不住,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薛元娘嫌弃到翻着白眼,“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母亲这样有正缘,你仔细看看你母亲的婚事,顺遂吗?婚后的日子甜蜜开心吗?” 第29章 黛玉默默无语许久,最终摇摇头。 哪里开心?母亲很少笑,养着珏儿当块宝,偶尔还是会念叨她是个男儿身才好。 “路我说给你听了,你自己好好选,后果当然也由你自己承担,就算你哪日想嫁宝玉,我都不拦着,我还是很好看你的,几个月学完三千百,得羞死多少书生,你若是个男儿身,你父亲会重点将你培养,未来一个科举苗子不在话下。” “啊?很快吗?”黛玉懵懵懂懂,“她们都不觉得奇怪。” “很快!非常快!”贾宝玉七八年没学完四书,开蒙起码要两三年,就算是贾珠,都没有优秀到这份上。 只学过一年,六岁大的孩子说自己学过四书,贾府的老太太能高兴吗?王夫人能看得惯?她们家被寄予厚望的那个都做不到。 林府一脉单传,代代读书厉害,下人们少见多怪罢了。 “有这么快吗?太太的意思,我有培养的价值?” “对,我想把你们林家的好种子留在林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人才是别人家的只能羡慕,是自己家的就能让我做老封君。” “果然,太太很有理想,很有目标。”黛玉眉眼弯弯,“说得我都想做老封君了,我会继续读书的,努力称得上太太的夸奖。” “不错,继续读,能读多少读多少。”薛元娘心随意动,笑起来引诱道,“名声越大,对你越有利。” “可我说了不算,母亲说得能算吗?”黛玉心中已有论断,“您能说服得了父亲?” “用他同意吗?你的人生你做主,你得去看律法,用它保护好你自己。” “好。”黛玉深深吸气,又重重吐出来,“玉儿谢谢太太提点。” “你是个人才,我才愿意提点你,就出个嘴巴费不了多少事,可你若想报答我,就不容易了,我一点没亏,不用谢。”薛元娘说得直白,利益关系从不隐瞒,想要什么都直言不讳,这反倒让人安心。 “这段时间,你跟我学习管家,你自己院子里的事,除了王嬷嬷外,其他都你自己处理,我不会管。”薛元娘将今日已经列举好的林家旧交名单交到她手里,“瞧瞧这个,往后京城你父亲的故交之家,我会让你亲自去送节礼,你软磨硬泡也好,交银子收买也罢,让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带你出去参加宴席,偷偷的,别让人知道。” “为何是琏二奶奶?因为她管家?” 薛元娘摇头:“因为她是长房媳妇,赦大老爷的儿媳,她出了事,大房一个跑不掉,都得替她担着,相应的,她是个上进之人,你父亲把她丈夫拉下水,她就会对你鞠躬尽瘁,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黛玉脑子懵懵的,“太太,父亲把琏二哥哥拉下水干什么?” “挟制赦大老爷呀,他唯一的儿子,人质。” 黛玉更加莫名其妙:“我不懂,挟制大舅舅又为何?母亲说大舅舅不学无术……” 第28章 良心不痛吗 “你母亲讨厌他罢了。赦大老爷是先太子的伴读,由陛下和先太子一起教养长大,恩候之名上皇所赐,在宫里平平安安长到成年,风头无两没出过事。” 薛元娘怕她不明白,又笑笑说得更深入些。 “在宫里能活是本事,能活得好更是本事,荣国府的确厉害,但宁国府的贾敬身份相当,同样是伴读,还未成年就被送出宫去,贾赦作为太子伴读,太子两年后不需要进上书房,他这个伴读名存实亡,却无人敢欺,跟皇子争强好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黛玉眼珠转悠着,面露诧异。 “至少,他情商很高,仗着年少分寸拿捏得很好,名为主仆,实则既有同窗之义,又有扶持养育之情,看他如今落魄,可这份落魄是亲人给予的,而非外人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黛玉突然顿住,“大舅舅他……” “废太子铁杆之人,根本撕不下的铭牌,宁国府敬大老爷要入道观避祸,赦大老爷依旧逍遥快活无人欺凌,黛玉,你自己想想看,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突然无言以对,感觉曾经的三观都被重塑。 “不仅如此,你应该听说过你政二舅舅不得志,外人不给面子,几乎在府里与清客闲谈。外人对你政二舅舅这个荣国府掌家人完全不客气,依靠着四王八公和王子腾这个京都节度使才能撑住门面,却不敢欺凌赦大老爷,为什么?他是废太子之人,最该死的嫡系。” “太太,你怎么会这么多?”黛玉好奇,也心神敬佩,“我母亲本是荣国府之人,都瞧不清楚这些事。” “因为带有偏见,心有所向,所以无法正确判断,有的时候真的是旁观者清。”薛元娘最后一口喝尽这苦涩的茶,“以后别喝这些苦苦的茶,小姑娘喝点甜的,笑开心才好。” “听太太的。”黛玉甜甜一笑。 “真乖。”笑起来的黛玉精致小脸可爱到不行,薛元娘暗自无奈,这是想诱惑她生女儿呢,怎么这么可爱呢,不过,可爱的女孩不能太单纯,容易被人骗。 薛元娘又望向屋外,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你若是没有你母亲的好命,遇不到一个有担当能保你一生无忧的相公,就别那么单纯地活着,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瞧瞧外头那些人,两百万两银子只需要弄死一个姑娘,划算吗?” 笑着的黛玉的脸瞬间惨白,冷汗森森。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一则是你问了我,我也想得到你的认可,二来,是因为你父亲已经准备好拿她们开刀。开春你要去荣国府,早一些知晓,早一些平复,有些话心里清楚,却莫要让人知晓,未来该干什么也得有杆秤去衡量,莫被人几句话哄得辨不清方向。” “玉儿受教了。”黛玉忍不住后退一步,给薛元娘结结实实行个礼,“谢谢太太教导。” “要谢我,就帮我管家。你父亲的心眼子只有针孔大,不许下人帮我,可没说不许你帮我?”薛元娘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似乎已经看到林如海无语又无法拒绝的表情。 “嘿嘿,我就不信教你管家,他还能有意见,给我安排那么多事,等着吧,看我不死催着他干活,累不死他。” 薛元娘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不是老板愿意给米,她早撂摊子不干。 “呵呵……”黛玉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太太,你跟父亲原来是这种关系?” “不然呢?他就是个讨债的债主,谁叫我穷呢,等我哪日不穷了,看我甩脸色给他瞧,一老菜帮子以为我看得上他的外在。” “还是银子好看?”黛玉忍不住调侃。 “不,金子好看。我准备给我自己多弄几套好看的头面,顺带给你也做点。剩下几个月,多花点银子筹备,咱不费荣国府半点事,衣食住行和仆从跑腿都自己出,只需要荣国府出一块地,咱结结实实给银子孝敬,就当租她们的。” “好。”黛玉重重点头,“太太,我后面该怎么做?” 黛玉看开后,有了些许期盼,只要能回来,去荣国府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关上门什么不关心。 但想想又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这位太太总能往后面想很远。 会是什么事呢?有点好奇。 “怎么做?”薛元娘眼眶渐渐放大,“把水搅浑,联合你琏二嫂子,对抗王夫人,挖墙脚,让自己过得好的同时,让王夫人跳脚,还有大太太,拉拢她,她是个长辈,又是长房太太,跟王夫人斗起来名分上压一头没问题。” “可我为什么……”要去搅浑荣国府的水? 黛玉没有来得及说完,薛元娘抬头阻止她的话。 “荣国府够乱,才没有工夫管你是不是偷偷出了府,去干什么了,你也有人护着,不至于孤身犯险,懂吗?” “懂,拉拢大舅母和琏二嫂子,针对二舅母,拖琏二哥哥下水,挟制大舅舅,对吧。” “对,你记在心里,莫让任何人看出来你的想法,否则你大舅舅非翻脸不可。” “好。” “那我等会儿把府里的账册送来,你好好学学看,里面被下人糊弄掉多少银钱,铺面的账等你做完我再送来。” 薛元娘心黑地将最麻烦的部分交给黛玉。 “还有府里的差事全都换了一遍,你正好去规整一下新的花名册,还需要点清楚所有的人数,针线房才能做衣裳,账房才能发月钱。” “除此之外,厨房的菜量和价格是否合理,各个位置的人数是否需要增减,上一回府里修缮是什么时候,库房里还有多少剩余的木料可以做家具,是否要再采买一些上好的木料,你都要管一下,我等会儿让林笙家的过来教你。” “对了,你嫁妆也要筹备,从你现在到你后半辈子一共要用多少东西,一一都要开始做,府里做不及时就让外头同时做,还要去租船,问一下有没有一道上京的官船或者商船,反正一样样来,做过一遍你就明白得七七八八,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 第30章 “太太……”黛玉一张好看的脸皱成菊花状,“这些都让我做?我还要读书呢。” “唉,就是让你管一管,又不是让你亲自去做,你让下头人给你方案,你敲敲板,顺道立立威,你屋里的尽快解决掉,解决不掉你威信绝对不够。” 说完,良心有点痛的薛元娘准备开溜,黛玉看出她的意图,有些好笑。 “太太不是说要留下用饭吗?怎么走了?” “我要去给你挑选几个粗壮的婆子,带在身边才安心,我那儿也点了菜的,不吃浪费了。”薛元娘说完,走到门口,带着她的一行人迅速离开。 黛玉站在门口送她,似笑非笑觉得颇为好笑,她的这位后母真是懒得出奇,或许懒人才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 富贵安宁的老封君有那么容易做吗?至少婚事不能出差错,儿女不能有问题,否则无一不是头疼的事。 周嬷嬷见她笑,就觉得不大对,故意上前上眼药。 “姑娘,你可别听她瞎说,瞧她走那么快,指不定多心虚呢。” “她的确心虚,怕父亲说她罢了。”懒到让一个五岁孩子给她干活,亏她做得出来,未来她那弟弟估计也是个劳碌命。 黛玉转身回屋,又不想理人,周嬷嬷心里着急,跟上去刚要开口,被黛玉突如其来的一个瞪眼吓到,愣愣地觉得姑娘有了些许变化。 比她更无所顾忌的王嬷嬷一张老脸挂不住,冲进来就哭诉道:“姑娘,我好歹将您奶大,您就这么任由外人欺负我,我自己儿子都没得奶喝,全都让您喝了,你怎能如此狠心。” “奶娘,我就是如此狠心,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跟父亲母亲说,再不济,你还可以去跟外祖母说,我现在不喝你的奶了,你让我不舒服,还想我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黛玉突然地破口大骂,把王嬷嬷直接骂懵了。 “你……”姑娘原先那回如此说她! 黛玉甚至觉得还不够解气,冲着王嬷嬷咧嘴一笑:“现在可没有母亲为你撑腰,你再敢如往常一般行事,我通报了太太,瞧她不把你送庄子上去。” “姑娘……” “闭嘴,出去,谁再给我多嘴一个字,晚上我就告诉父亲,让他把谁送出府去,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们更不好过。” 这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厨房将晚上的食盒送来,满满当当三盒子,屋子里油水的味道充斥味蕾。 黛玉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漆黑,一双琉璃般的眼瞳扫过众人,亲自走到食盒前,在众多仆人不安的神色中,打开一一翻阅。 厨房送菜来的人都下意识站旁边不敢动,五岁多的娃冷脸吸着粗气,同样令人畏惧。 “好啊,我说的话都是废话。”三盒菜,只有半盒是自己要的,剩下的都是荤菜。 守孝期间要来这么些大鱼大肉,是嫌弃她名声太好,太过孝顺是吧,父亲倘若知道还不知会如何想她呢。 虽说不会责怪,只会觉得她还小,贪口腹之欲。 黛玉真的忍不了了。 第29章 一个不留 “你过来。”黛玉看向厨房的小丫头,“这些都赏你们厨房了,待会儿给我重新送碗素面来。” “姑娘……”王嬷嬷尖利地大叫。 黛玉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跟厨房的小丫头说话:“你若不敢提回去,我就把它们掀翻。” 说罢,伸手就要往地上砸。 厨房小丫头赶紧上前拦一拦,微微笑着提上食盒告退,临走前再看一眼屋里其他人的脸色,嘿嘿嘿万分满足。 这么多好菜,够她们厨房大吃一顿的。 “不许拿走!不许!”王嬷嬷冲上来阻拦,旁人不敢当着黛玉的面耍性子,她根本毫无顾忌,也放肆惯了的,一时半会改不回来。 小丫头歪着脑袋,撇撇嘴觉得她是疯了,新太太管家还敢这么不把主子的话当话?没看见姑娘都已经生气了吗? “姑娘的意思,你这老婆子也敢拦,疯了吗?”即便是个普通的烧火丫头,也有好一把力气在身,轻轻用食盒一拱,王嬷嬷被推得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不仅王嬷嬷惊诧到瞪圆了眼,在场所有丫鬟尽皆面面相觑,视线汇聚到黛玉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敌意上涌。 她们都是正房来的,仗着贾敏的威势在府里作威作福,姑娘见了她们都得叫声姐姐嬷嬷,王嬷嬷更是不知踩着黛玉做脸多少回,惯来只有黛玉被她们上眼药挨骂的时候,从来没有因为黛玉被贾敏骂过。 贾敏习惯了老太太那副厚待下人的说辞,念着照顾人总有错漏的时候,一些小事放过也就放过,免得寒了忠仆的心。 也许在贾敏看来,珏哥儿体弱实在受不得一丝不精细,黛玉这边人好好的,养大不成问题,性子刁钻总闹出事情来更耗费她的心神。 黛玉总被贾敏说教,可能不是很严厉,但不是让她莫耍小性,就是让她认错,讨厌之人在眼皮底下蹦跶毫无办法,渐渐失了计较之心,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如今,她仅仅不悦表态,一张张带有敌意的脸同时望来,脊背发凉,顿觉毛骨悚然。 仅一顿饭,便能辨出忠奸,她们的忠臣甚至比不上一顿吃食。 她的食谱也不只是吃了一日两日,怎得之前就没半点问题? “姑娘……”王嬷嬷发疯一样尖叫,“你不愿意吃你可以赏给我们,何故非要置气,让我们这些忠仆如此没脸,我们没有脸面你能有什么脸面?” 黛玉眯着眼,心跳剧烈,突然有些后悔发作太快,应该等那些粗壮婆子来了后的。 难怪新太太一直带着两个粗壮婆子。 “敏太太若是知道你如此亏待我们,在底下都不会安心的,我们跟着你母亲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新太太鸠占鹊巢,你怎可轻易相信,满府如今只剩下我们还坚定站在你这边,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嬷嬷一样的歇斯底里,指着门口大骂。 “新太太把我们家人都抓走,明摆着就是要让你孤立无援,让你跟荣国府断绝往来,没有荣国府给你撑腰,她有儿子伴身,几千两银子就能把你打发了,你怎么就能信她的话。” 黛玉漠然看着她们一个个哭诉的表情,想起太太刚刚的话,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她们为何如此? 一则家人被抓,心神不宁,二则,怕回不去荣国府,或者说回去了讨不到好。 算来算去,都不可能真心为她考虑,先前伺候她的丫鬟们顶多劝诫两句,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要她低头认错。 场面一时哽住,黛玉回到座位不说话,其他人依旧盯着她,在沉默之下,思量着如何说服她。 至少黛玉不认为她们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甚至是她的生母都未必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考虑事情的出发点都不在一个面上,高下之分犹如天堑。 没多久,四个粗壮婆子抬着不少东西进来,同时来的还有林笙家的和几个林家家生子,差不多十一二岁,如何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 林笙家的笑容满面,直到听闻太太吩咐,才知道太太早有让姑娘管家的打算,下午之时让她挑选好人,还以为是要放在自个身边。 又是账房那边的丫头,又是针线、库房和厨房那边的丫头,每个地儿要一个人。 其中那账房的丫头正是林笙家的亲闺女,林笙管家专为姑娘培养的管家陪房,只是此前敏太太不愿意要,一直搁置着。 “姑娘,太太让送食盒来。说是守孝食素,但也不能熬坏身子,些许荤油和汤还是要的。” 林笙家的一进门,将鸡汤锅子摆上桌,撇得干干净净犹如白水一般透亮的鸡汤香味浓郁,素食包子一小碟,鸡油拌面一小碗,再来几个果脯和小碗蜜水,足够黛玉吃得饱饱的。 粗壮婆子放下两个大箱子,林笙家的更是笑容满面介绍道:“这是今日老爷送去太太那儿的账本和花名册,太太让您先学着,府里一切重新开始,出了问题也不怕。” “这些丫头是太太提拔起来干活的人,姑娘放在身边用便是。”林笙家的突然又环视一圈,看所有人都望着她们,防备之色明显,“至于其他人,太太说是去是留由您说了算,她们今日已经越矩多会,按照旧例,该送回家去的。” 王嬷嬷第一个不答应,开口便是质问:“你什么意思?姑娘连一个体己人都不能留吗?你们太太……” “我一个都不留,让大管家来把人带走。”黛玉深吸口气,冷然道,“这种无视主家的仆人我用不起。” “姑娘!”周嬷嬷大惊失色,“我们可都是您母亲留下的,你怎能……” “周嬷嬷,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瞧过,留给我的人,我也瞧过,只是我无一满意,都不喜欢,带走吧。” 林笙家的下意识让几=四个婆子护在黛玉身边,走到外间用力吼一嗓子:“来人,外头巡视的都给我进来。” 第31章 外头竟还有好些粗壮婆子候着,林笙家的晚上领了太太的吩咐,本来要带着这群婆子去确定巡视的路线。 太太说府里抓了人,人心浮动,怕夜里生乱,合该安排人巡逻,确保她们都安分守己,巡夜的婆子给二等的份例,夜里两班倒,每班四个时辰,白日不用做其他事情。 这不,才刚开始就用得上人。 也是这群人不识好歹,把姑娘惹毛了。 乌泱泱十个婆子进来,抓几个人不在话下。 “姑娘,你不能这样……”周嬷嬷还没说完,林笙家的一块手帕塞她嘴里,随后王嬷嬷也被人捂嘴拖出去。 被四个粗壮婆子拦在身后,小小的身形甚至没露出来半点,直到所有人都被拖下去,林笙家的这才扶着她用饭。 四个二等丫头乖觉得在一旁伺候,粗壮婆子留一个在屋里,剩下的三个,一个守在门外,两个守在院子门口。 昨日还神气无比的人,今夜全被拖死狗一般拖去前院的马棚,跟她们家人关在一处。 尤其是周嬷嬷,林双和他儿子儿媳们下午时分已经送出府去审问,只余下她家几个懵懂不知事的瑟瑟发抖着。 直到此刻,周嬷嬷突然灵光乍现,顿觉后背发麻。 老爷发现了什么吗? 难道是徐嬷嬷这个叛徒,把府里的事都告诉了老爷?这才让老爷下定决心接纳新太太和她儿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气得当场厥过去,好半会儿都清醒不过来。 不过府里是真的没空多搭理她们这群人,搬家搬得不亦乐乎,林笙管家把大通铺都一一弄好,剩下的院子仔仔细细盘查。 还真被他们查出不少东西,有数额巨大的银票,有来历不明的药粉,还有主子们的首饰摆件,小东西也就罢了,敏太太的嫁妆都找回来不少。 林笙管家没有声张,全部放一块登记好,等老爷回来再定夺。 针线房需要的布料不少,李氏婆媳计算好后,将单子送来太太处,太太看过没什么问题,让她们又去姑娘那儿领对牌。 太太美滋滋吃着大鱼大肉,还有一些厨房提前腌制好的蔬菜,都用高汤和牛羊肉炖着,味道是从来没吃过的滋味,看不出内里到底用过多少原材料。 锅子是个羊肉锅,酱香味掩盖了羊肉的膻味,涮什么都好吃,几盘肉才下肚,吃得肚儿圆圆,这种吃饱喝足的餍足感,才叫人生嘛。 吃饱喝足沐浴更衣,今天干了那么多活,已经累够呛,谁也不能让她继续上工,吩咐一声明日要出门买衣服,就窝进被窝睡得不省人事。 反观黛玉那边,针线房的人拿着单子来领对牌,好大一笔支出,但列得清清楚楚,用料多少、人均多少明明白白,复杂点的就是她跟太太的,每一套成衣需要的东西都有不少。 很详细,才不至于被糊弄。 林笙家的适时候翻出之前的旧账,李氏的面色明显有些挂不住,此前也没有说要记账,她没做什么鬼,每次多报一些而已,就怕不够用,记得账不多,一笔笔加一块就挺多。 最主要,根本没让她写要领东西干什么用。 前后一对比,黛玉心中有数,给了对牌,让她们迅速去做。 “明日太太要去外面买衣服,李嬷嬷,你到时候一块去看看,别让人给坑了去。”她跟太太估计都不明白购买成衣是个什么章程。 一想到明日要出府,黛玉鲜少出门,既害怕又好奇。 第30章 脸皮真厚 “明天要出门?那不得让人套车?还要让商户准备好货,别临时看到的都是别人选剩下的。”林笙家的愣一愣,又不解开口,“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吗?” “这个时候不能出门吗?”黛玉眼珠转溜着,没想明白哪里不妥,“可能太太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旧衣服,才准备先买几套,府里先做肯定得等上一段时间。” 她那身老土衣裳的确出不了门,若非皮子白,富态又爱笑,只怕能让人认成个老妈子去。 “那就还得准备银子。”林笙家的一合计,“老爷今日在府衙不回来,太太在公中顶多只能支取百两银子,买不了太多东西,要不要明日一早跟老爷说一声。” “去问父亲吗?”黛玉摇摇头,“父亲今夜不回肯定有事,几套衣服的小事何须让他再烦心,我这儿还有几百两,回头等父亲空闲再说吧。套车和通知商铺的事你看着安排,再配上几个同行的护院。” “好的,府里还有好些人没有安排职务,姑娘院里也得补新人,小人现在就去安排。”林笙家的风风火火离开,黛玉又看向李嬷嬷。 “府里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出几套衣裳给太太穿?” “最快七日,之前老爷让做了两身,但不知怎得给过来的尺寸小了许多,腰身袖口没法改,得重新做。” 尺寸还能往小了给?黛玉又很是疑惑。 “那你安排一下,招齐人手,快些做出来,我记得你小儿媳更会做首饰对吗?让她另招五个人,专门做首饰。” “是。”李嬷嬷剩下一个小儿媳妇也领了更好的差事,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下去连夜筹备。 扬州比较好的成衣铺面肯定是薛家的那些,连宫里的许多时兴花样都是薛家这边出的,太太同为薛家人,肯定不会被当肥羊宰。 黛玉等李嬷嬷走后,揉了揉酸涩的眉眼,再看那高高一垒没看完的账本,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漱睡觉去。 一堆烂账,几乎把贾敏在她心中威严的形象破坏得一丝不剩。 小小年纪初管家,有林笙家的细心教导,琢磨的事不少,再没有时间去思虑那些有的没的。 尤其听闻太太已经安睡,黛玉觉得她一个人劳累有些冤,学习归学习,生活归生活。 明日出门,精神头肯定得充足,尤其近日府内更换一新,太多事要处理,不得不早睡早起,明日看书都得抽空。 累够呛,趴在床上很快睡着。 林笙家的安排完事情回来,她闺女林苗冲着她摇摇头,笑着指向屋内,做了个安睡的动作。 林笙家的诧异万分,今夜姑娘没有哭,吃得多话也多,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看着十分踏实,没再像往日那般粗这眉心,反倒宽心的像新太太,没心没肺似的。 轻手轻脚将被子压实,笑着让众人都各自歇着去,如此吃饱睡足精神饱满,才能将身子养好。 明日出门,斗篷和马车都让人弄得厚实防风,护手和手炉不能少,可不能冻着了。 只是,这时候出去真的好吗?他家那口子啥也不说,儿子也几日未归家,让找老爷,只说全权让太太做主,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明日还是多安排些护院跟着去。 夜间,林如海揉着酸涩的眼角,平静地等待每一位书吏上缴一份名单,才允他们下职离开。 一整日的功夫,可以抓的名单已经上升到七八十号人。 从大到小各种人物,有大盐商,也有不少小盐贩子,各种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盐商被一一列上来。 连林如海自个都诧异,他的这些书吏竟然能把人家转卖私盐的小贩记下来,有问题供上去顶罪,说是没有盐引私自贩卖。 一早就备着呢,足见跟盐商们勾结得有多深。 是觉得他林如海太过好欺负,什么都不懂?乡里人家不常去县里,基本靠小贩购买日用,尤其这些小贩的盐走得是私盐,价格比铺子里的便宜不少,他若去抓,名声定然脏臭。 既然不要脸,那就都不给脸,反正是不入流的官职,他想换人就能换。 等那群书吏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亢奋异常的精气神下职后,林如海让侯在外面的七八个落地秀才进来。 这些秀才俱是竹离精挑细选出来的穷酸秀才,不知变通死脑筋还整日标榜自己读书人,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讨人嫌、又家贫,举人功名遥遥无期,家中生机迫在眉睫,却失踪无能为力,未做过什么贪赃违法的事。 可不可靠不重要,他需要能为他鞠躬尽瘁之人,只要这个时候能顶上事,府衙书吏的职位他们就应该名正言顺坐上去。 倘若后面也变了,再换就是。 穷酸秀才想要体面的活计,家徒四壁想要稳定说得出口的银子进项,一听闻有这等美差,即便要去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盐商,心里有些发怵,却依旧想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个胆子大些的秀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若是抓住了,人可会放过?” “你们可以自己去狱中看看。”林如海淡淡笑道,“本官要的是能抓进狱中就好。” “那……我们这就去看看。”几个秀才面面相觑,互相打气,觉得最靠谱还是亲眼所见,只要能一棒子打死,让他们回头不好报复,什么事都能做。 林如海点点头,竹双带着他们又朝大狱中走去。 等屋内安静下来,林如海终于抽出空来用饭,天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坐一整日,甚是疲惫。 第32章 林里伺候着他擦手净面,在他自个的书房内用饭。 “林里,家中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林如海有些好奇,“太太她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没有?” “安排了,人已经押到马棚边,会陆续送来审问的。”林里镇静回答,“而且姑娘也开始学习管家,府里大多数的事情现在都是姑娘在管,太太没有揽权,姑娘将敏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俱都退掉,换上了新人。” “什么?黛玉在管家?太太呢?”林如海诧异地瞪圆了眼睛,“那厮偷懒?” “太太教导姑娘管家。”林里不知老爷是何意,还以为老爷不反心小小的姑娘管家,“我母亲和父亲也都在教导姑娘,姑娘已经能够理顺府里大多数的事情,有决定不了的才回去问太太。” 黛玉才五岁,就已经被薛元娘拉出来干活,薛元娘这脸皮是真得厚。 关键他还不能让黛玉别管家,否则黛玉肯定要多想。 “明日太太还要带姑娘出门购买成衣,太太只支用了一百两,再多就需要经过老爷您的同意,只是太太没有说要跟你报备,姑娘自个出了银子,说等您后面有空再支用。” 好家伙,黛玉已经会为薛元娘提供银钱了吗? 她哪是不报备,是知道肯定有人跟她他这事,催着他赶紧搞事,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她出门需要有人为她付银子。 别说一百两,她一两银子都不准备出。 林如海深吸口气,一桌子菜吃得味同嚼蜡。 真的有些哽住,薛元娘自己以身犯险,甘当这个出头的靶子,还带上黛玉干什么?准备连黛玉都安排出去认识外面的世道吗? 再一细想,薛元娘带上黛玉招摇过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意动者绝对会去,相比薛元娘,黛玉的份量明显更重。 她怎得如此自信,她可以将那些人都拿捏住? 思来想去,林如海放下筷子:“让账房支五百两给她们,多带点护卫,我明日也不归家。” “是。” 林如海随意罢啦两口,就冲着大狱走去。 被狗撵着呢,她倒是睡得舒坦,今晚林如海已没打算睡觉,打起精神来,让所有人都陪着他熬两天吧。 官衙的大狱很少有这么多人,狱吏也才七八人,今日一抓十来个,个个都是活祖宗,受不得饿,禁不住渴,要这要那的,还有偶尔一嗓子震天响的惊叫声,让人休息都不安生。 还有那等探监之人陆续不断,狱吏们得了吩咐,人可以进,东西他们都可以自个留着,一下午每人收了几个大包袱,好吃好喝着,银钱更是塞满钱袋子,依旧没一个好脸色。 是真的累够呛。 到了晚上,不再允许探监,大人要安排审讯,好不容易吃口喝口喘喘气,竹双又带着不少秀才来围观大狱。 大狱有什么好看的。 那群秀才来这儿,本是盼着他们没有好下场,他们才敢继续查明,结果里面一个个吃得好睡得香,气定神闲毫不害怕,顿时就不懂林大人的意思。 “看不出来吗?大人只想抓人,没准备严刑逼供,不会出事的。”竹双微微一笑,“顶多关个几天,做做样子放回去。” “那这种事原先的书吏们为什么不做?”众人质疑。 “他们心虚,觉得大人会不顾律法枉顾人命。”竹双好笑到摇头,“我家大人觉得今年的盐税给得不够多,得多多的要,不想低声下气得求,懂吗?” 第31章 怎么变成这样 众人不回话,竹双无奈翻了个白眼:“他们跟甄家有仇,我们家大人要银子,最好一个个都抄家,今年的盐税就完成得圆满,单拎出来一个,百万两家私肯定有,凑一块千万两白银都有可能,只是我家大人心善,不想要他们全家的命,只需要银子。” “哦,对了,还想顺道把府里听不懂人话的都赶走,一点眼力见没有,还得老爷亲自说出来才行,留他们何用?自己考量吧。”竹双甩手离去,留下一番令人质疑的话。 林如海名声如何?那肯定是兢兢业业查盐税的,几乎从未听说过草菅人命养敌自重这种说法,似乎也没到要杀鸡取卵的地步。 真有那么缺银子?秀才们面面相觑。官府衙门现在要银子都这么直白吗? “你们认为,他说得有几分真?” “我们如何知道,我们连扬州的官场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但甄家的确是个庞然大物,他们竟敢得罪甄家,不要命啦。” “之前那群书吏肯定懂很多,他们能找出来得罪甄家的,我们也可以找一些得罪过其他大人的,到时候总归有个由头,能得一些庇护。” “行,这事就这么干,我们不需要找那么大的盐商,没多大背景的最好。” “不行,得有一点背景的,银子不能少,否则林大人不会满意的。”林大人明显要的是银子,几个盐铺的盐商可不够看。 “那就找差不多的。”中间档,抓到谁,谁倒霉。 秀才们摩拳擦掌离开,他们显然没怎么接触过盐商,不知他们已经完全勾结到同气连枝的地步,可能他们对付不了封疆大吏的林如海,对付几个书吏毫无问题。 也许他们要的,就是将林如海架空,再有一腔抱负,无人可用,也是徒劳,有足够的内应,林如海要抓到实证太难了。 也就忽悠一下不知政事的落魄秀才。 夜深人静之时,夜色渐深,林如海走进来时,大狱中已无旁人。跟随在他身后的林里将关在狱中的林双一家子拖出来,挂在审讯室的木头架子上。 被喂了药带出林府,一睁眼已在一个牢房中,手脚捆着嘴被堵上,阴冷漆黑的环境将几人的胆几乎吓破。 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便是会被老爷亲自审问。 林双一家子看着审讯室内挂满的刑具,一颗心瞬间拔凉。 原来一切都是老爷在背后操控,老爷想要他们说出过往的秘辛,可那些一说便只有一个死字,没有那家老爷能够容忍。 “还没开始审呢,就已经是认罪的架势。”林如海好笑,收拢披风坐在碳盆之前,“林里,给我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多少东西来。” 林双小儿子还没看清楚形势,下意识叫屈道:“老爷,我们是冤枉的,我们什么事都没做错,就被太太送到这里来,啊……” 谁先开得口,林里就抽谁。 不需要问具体的问题,一人一鞭顺着抽,哪个没放过。 一道道血痕挂在身上,触目惊心,惨叫不断。 整个牢房仿佛都安静下来,再无人敢乱吱声。 关得近的几个盐商一下子聚集到一处,面色惨白到不行,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惊讶之色,林如海竟然也学会了逼供!学会了不择手段! 林里和林如海不擅长审问,但知道他们这群人都是软骨头,没一个有担当之辈。一家子被抓住,若是不招,往死里打就是。 反正抓得人多,总有一个会招。 就算招不出来,澄清此前府里的那些谣言也好。 林府下人堆里一直流传着十分离谱的谣言,什么珏哥儿养不大是因为下了药,敏太太生不了是因为下了药,甚至还说老爷也被下了药才生不出男胎。 谣言私底下几乎是默认的状态,没人敢闹出来,更没人敢跟林老爷说,连林笙管家都不敢,在老爷心里,所有人加一块不如敏太太一根头发重要,证据摆在眼前,抵不过人家一句话的狡辩。 更何况还只是猜测,没有实证,搞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承受无妄之灾。 可这会子不同,是老爷自己察觉到不对,认为是贾家人害了太太和哥儿。 可林里依旧不敢询问,不敢做任何引导,默默无言重重甩鞭子,只让他们自己吐出来,毫无审讯章法,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要问什么,想要知道什么,才更令人绝望。 林双一家除了他媳妇外,本都是林家的家生子,这回首当其冲抓来审讯,林双挨了十几鞭子,愣是什么没敢说,抽到口吐鲜血神志不清,依旧只喊冤,没多说一个字。 他这硬骨头的架势,非但没让林如海觉得他忠诚,反倒更觉得他问题最大。 像他几个儿子一被打吐得很快那才算正常,连怎么算计旁人、偷拿太太东西、跟荣国府通风报信一一言明,被打晕过去之前,哭爹喊娘说着再没有什么可以招的,求老爷饶过他们。 林如海本不想信,林双的架势摆在眼前,气到说不出话来,不自觉捏着手腕上的佛珠,努力压抑愤怒的心情。 最终,林双也没能撑过几鞭子,林里乖觉得将林双单独关好,让狱吏坐在他狱前看守,随后将林家送来的人一一招呼个遍。 王嬷嬷家的人更不顶事,吃酒赌钱样样都来,甚至还偷拿了黛玉的肚兜小衣去外头抵债,人家也愿意收,一件十两银子,前前后后起码送出去十几件,气得林如海恨不能将他们活剐了。 第33章 想想他家姑娘的小衣流落在外,即便没写任何身份标注,依旧膈应到不行。 那几个赌坊他林如海记住了,等着吧。 之后就是王嬷嬷有意在敏太太跟前抹黑黛玉,让敏太太认为黛玉一无是处,只能嫁到娘家去。 唯一失算的,便是黛玉根本不在乎外人的抹黑,她自有想法,无事看看书写写字,不喜欢的不去搭理,旁人要抢她的东西,她烧了都不愿意给。 既说她小性,她便真的小性给她们看。 敏太太说她,她也不改,反倒不好拿捏。 林如海听着,两行清泪忍不住滴落下来,心中愧疚难安。 想起过往,贾敏总跟她说黛玉性子刻薄寡恩,对照顾她的人都如此,往后该如何是好,他没怀疑过,一一信了,时常劝解,没想到竟是如此。 他林如海唯一的姑娘被人欺负到这份上,生母还帮着隐瞒,这到底是为什么?敏儿怎得如此糊涂。 曾经的敏儿,万众瞩目多才多艺,品格更是少有的出众,母亲与她不睦,也只是因为她是个真正的贵女,金尊玉贵长大,不怎么将旁人看在眼中,恐为林家招祸。 可如今,怎得昏聩至此?他不管后院是想给敏儿最大的体面,而不是想让后院一团污糟。 一直在挥鞭子的林里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能抽他讨厌的人固然开心,抽到后面也是麻木了,看见竹双又扛进来的周氏和王氏,翻个白眼认命般将人又挂在木架上。 后院之事,哪还能逃过这两位的法眼? “老爷,林府又送了正房伺候的婆子过来,说是没有规矩擅自做主,跟姑娘顶嘴倚老卖老,姑娘一个不留给全退回来,府里想着可能她们知道的多,就给连夜送了过来。” 林如海恨毒了的视线扫向昏睡中的周氏和王氏,敏儿和黛玉都被她们磋磨已久。 “给我狠狠得打!”林如海咬牙切齿道,“若是开不了口,去把胥吏叫来,无论如何撬开她们的嘴。” “是。”林里扯下她们堵嘴的棉布,一顿鞭子抽下去,哭爹喊娘的尖叫声接连冒出来,林里也是个心狠的,完全没有停下,人被抽醒了依旧没松手,直把人抽到额头冷汗森森,疼得说不出话来,这才开始问话。 “你们自己招吧,别逼我叫来酷吏,让你们把这牢房里的刑具都用一遍。” “老爷,我们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审我们……”周氏死不承认,一张惨白的脸虚弱至极,“小人从小跟敏太太一同长大,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敏太太的事,老爷,你莫要听信谗言,小人对敏太太的忠心日月可鉴。” “是吗?可惜你家那口子已经全招了,说都是你拾掇的。”林里冷冷勾唇,“你肯定跑不掉关系,他嘛……老爷说还可以考虑他主动招认的态度,免他死罪。” “他在放屁,我什么时候干过对不起敏太太的事。” “说了就能从轻处理吗?”王嬷嬷突然冒出来,带着哭腔大喊道,“我说,我都说,别再打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府里的事一向是她做的,跟荣国府的往来也是她去做的。” “你……你血口喷人,我只是听从敏太太的意思,去给荣国府筹备节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二太太的人,你一家子都被二太太安排做了管事,你前阵子还说去了荣国府,已经有主子预留了管事的位置给你。” “你……你这完全是……”周氏怎么可能承认,她根本没法承认。 第32章 狗咬狗 “老爷,我真的没说一句假话,府里的事大多都是她干的,她经常在敏太太跟前说二太太如何如何,生出的儿女如何优秀,要多巴结才行。三天两头说谁家又在宴席上提及太太,笑话太太不能生,还给敏太太找来无数的生子秘方。”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给敏太太找过生子秘方!!!”周氏一点就炸,歇斯底里挣扎着好似药吃了王氏,青筋外露到脸一下就红了的程度。 王氏被她这一嗓子差点给吓到哽住,畏畏缩缩看向老爷,再瞄周氏恨不能吃了她的眼神,忽然福灵心至,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迫不及待要开口。 “你不就是想让我把所有罪都顶下来,好让你逃过去?”周氏等不及了,哪敢让她继续说,转头开始诉苦卖惨,“你这不要脸的贼婆子,真的假的全往我身上栽,就能洗得干净你自己这身脏皮吗?” “我怎么啦?”王嬷嬷下意识反问,甚至莫名其妙瞪她硬杠起来,“老爷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这贱人的德性?我老子娘在荣国府早就不受重用,我回荣国府不过是混吃等死逍遥自在,你这二太太的走狗,早跟周瑞家的串通一气,二太太保你回荣国府继续当管事,你帮她把敏太太的嫁妆全都倒卖,黑了心肝的东西,你还……” “你放屁,老爷,她无凭无据这么冤枉人。”说她是王氏的走狗,王氏跟敏太太不和人尽皆知,这不是要她命吗? 瞅见老爷的眼神都冰凉下来,周氏再不能继续看着王嬷嬷乱说话,摆出昔日的架势,苦口婆心满脸委屈弱势。 “你王嬷嬷是懒,不代表没有要体面的心思,看着形势不对开始落井下石,我平日在敏太太跟前是得脸些,收到的赏银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大家心里嫉恨我可以理解,可也不能这样说瞎话害我,我没做过的事,我死都不会认的。” 周氏说哭就哭,满脸真诚找起林如海表起忠心道:“若是老爷不相信,小人这就随了敏太太去,也好过在这里被这起子小人诬陷。” “你……你简直不要脸。”王嬷嬷看得叹为观止,啧啧称奇,怕极了老爷信她,用力怒骂道,“敏太太是瞎了眼才信你的话,你最是那蛇蝎心肠,为了能多捞银子,折腾那生子秘方,买了无数好药材,让药房多多得配,用足足的份量,说是见效快。” 一提到药,周氏的脸有一瞬间僵硬,不可思议望向王氏,她怎么敢跟老爷说这个。 王氏本就胆肥,底气也足,不是她干的,她怕什么,瞧见周氏愣住,她还洋洋得意。 “老爷您是知道的,敏太太和珏哥儿身子都不好,虚不受补,她非要用最好的药,充足的份量,直接夺了太太和哥儿的寿数,还赖到厨房的头上,在林府里散播谣言,说是厨房相生相克的饮食出了问题。厨房的人跟她打着配合,实则不怕人查。敏太太曾经也怀疑过,查过多会,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便更加相信她们这些人。” “你放屁!!!”周氏挣扎的更加激烈,恨不能当场撕碎她那张嘴。 “我有证据!!!”王嬷嬷这一嗓子喊出来,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爷,我人证物证都有,林笙大管家见到过,我去药房想扯着姑娘的脸面,偷拿几根人参出去换银子喝酒,药房的人说都是给太太和哥儿的,姑娘不能用,我非说姑娘一直吃着人参养荣丸,怎么就用不得好人参。” 一边说,王嬷嬷一遍恶狠狠瞪向周氏:“药房的人见林笙大管家也在,就说人参都有定数,其他的药可以随便拿,我原以为府里的好药估计是被那起子小人给贪了不少,也就嘴上说用好药,实则用的是次等品,多放些也应该,结果林笙大管家让药房给我取人参,拿了支百年的上好人参,我瞅见那柜子里的人参个个完整粗壮,份量不轻。” 林如海的眉心赫然拧成一团,药房里有上好的人参?从她们的行事作风和林笙管家上报的那些烂账来看,不全是人参须沫子就算有良心,能留得好货才真见了鬼!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需更多辩解,林笙管家在场,自然不会帮周氏打掩护,周氏低垂着眉眼,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只一心觉得王嬷嬷害人不浅,说点什么不好,非说那要命的。 “老爷,你知道我胆儿小,只是懒散些,大抵不过捞点银子,害人的事我真的不敢做,我怕自己猜错了,还特意去太太屋里请安时故意打翻几丸药,打着哈哈塞嘴里求饶,转头吐出来让我家那口子拿到外面去查,真真儿是好药做的,对旁人来说没什么问题,对虚不受补之人却是剧毒,那药我不敢随便乱放,一直带在身上。” 林里主动上前松开她,王嬷嬷从衣袖内的暗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几枚已经化了一些的药放在里面,林里稍稍一闻,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已经气到发笑,还以为需要怎么审,一个蠢货,将所有内里全部暴露地清清楚楚。 “去验一下。” “是。”林里鞭子是真的甩累了,将它交给竹双后,走出大狱去寻大夫。 看周氏那模样,其实查不查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老爷,我说得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王嬷嬷伸手发誓,说得坦坦荡荡,“我去姑娘和太太的屋子极少,只为保住那点子差事,真的没有害过人,姑娘身边的丫头大多都是周氏安排的,她们整天说荣国府有多好,二奶奶有多好,宝二爷多不错,我哪里插得上话,顶多规劝姑娘大度一些,别计较身外之物。” 第34章 王嬷嬷说到此处,心酸得跪坐在地,她虽然是姑娘的奶嬷嬷,在姑娘那里不得脸,在姑娘伺候的丫头堆里更是得不到个好脸色,说出去都心酸一片。 近些时候连姑娘的妆笼银匣子都拿不到,这才想在外头打着姑娘的名头混点东西。 “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觉得太太也认同荣国府富贵,姑娘嫁过去又亲上加亲,荣国府也不是什么虎狼窝,我心思不坏,只是胆小,不敢把发现的事情挑破。” “你……”周氏冷眼瞅着王嬷嬷把自己的事一推三五六,认了小罪扯开干系,这哪里蠢了?明明精明到可怕,但凡人没出事,她都没多大责任。 只可惜,敏太太和珏哥儿身亡,本来问题全在甄家身上,现在荣国府是彻底洗不脱嫌疑,到嘴的鸭子真的飞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不会放过她们的,连她们一家子在荣国府的都讨不到好。 王嬷嬷把王太太拉下水是真的蠢,把老太太拉进来都比把二太太拉进来好些,老太太这么做可能是因为甄家的授意,二太太这么做难保不是王家的授意。 老爷受甄家胁迫可不受王家胁迫,相反老爷想打压王子腾,断王家的生计却很简单。 四王八公里头,金陵薛家和贾家这两个钱袋子一旦被死盯上,全家白身能保几个?甄家手里人多,说不好就换人用,王家却从此再无进项。 损害了王家的利益,二太太讨不到好,可不就伤害到宝玉的利益,老太太不会为她们求情的,该死的蠢货。 若非如此,她也无需刻意隐瞒。 “奥,对了,张厨娘也脱不得干系,虽然太太和哥儿的身子骨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太太不好生养,还有几个姨娘和姑娘身子骨都日渐乏力,都是她做的,听说是宫里的秘药,就算太医来看,都看不出被下过药,但实实在在很难有孕。” 王嬷嬷的嘴完全是个不把门的,一股脑全给秃撸干净,周氏听得直抽抽,若非不能动弹,这会子恨不能将她掐死。 宫廷秘药,这不又把老太太给牵扯进来,只有开国元勋家中才可能存在这些不得了的东西,贾家曾经第一个闯入宫中,带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还有吗?就没有一点甄家的事?”林如海不信,跟甄家半点关系都没有,甄应嘉能忍得住不直接动手,甄应德可以吗? 那么蠢的货,总走在薛贾两家之前,替他们当出头鸟。 “甄家?”王嬷嬷在想,最终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跟甄家一点来往都没有,都是她跟外头联系的,她家那口子经常出门,传递消息方便。” “你……”周氏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把她们都带下去。”林如海冷冷一笑,陆陆续续都会送来审,总能找到是谁给甄家干活,他又不着急。 原本愤怒至极,突然平静下来,颇有股无奈的释然之感,随意转动着手上佛珠,泪意上涌,深深吸着气,抬首透过窗户看向大狱外的夜色。 敏儿的不幸来源于荣国府,更来源于他林如海。 他世代单传无依无靠,父亲早死导致无人帮扶,在贾老太太看来,他只是穷书生一个,被荣国府选中才勉强上位的,这些年无功无过,也可有可无,唯一的价值不过是府中钱财。 倘若他一定要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早点死,将林府的家私全都交给荣国府,也算全了贾敏的情谊和贾老太爷的扶持之恩。 合情合理,是他林如海不够体恤。 第33章 严刑审讯 想起当年贾敏在生下黛玉后无意间流掉的那个成了型的男胎,便是如此,才让岳母认为他林如海能生出子嗣来,下药让贾敏不能再生,才好让林家彻底断根。 因为跟甄家对着干,他对荣国府失去了价值,为了宝玉,能对自己亲生女儿下狠手,林如海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留下黛玉一个,旁人没想过要动她,只有王氏那蠢妇不想要黛玉这个媳妇,勒令王嬷嬷将她养废养残,示意张厨娘让她不易受孕。 仅凭这两点,老太太便不可能轻易答应两个孩儿的婚事。王氏是即想要银子又不想出孩子,嘴脸之难看闻所未闻。 如此算下来,确实是他害了敏儿,他的身份,他的背景,让他成为那个被选中之人,薛元娘说他身份合适,陛下打算让他鞠躬尽瘁,荣国府想下注,赌他能成功晋升封疆大吏,为荣国府后嗣提供助力。 即便他不能成功,也不过是浪费一个姑娘。 可这对敏儿来讲,就是生死大事,敏儿如若不嫁给他,随了岳母的心意,如今好赖是个王妃,也不用考虑生育之事。 一想到贾敏被所有亲人算计包围,将早年的意气风华磋磨到最后的偏执疯狂,林如海的心很疼。 从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在爱里包围长大的人再没见过风雨,很难适应骤然变坏的环境。 岳母、王氏和既得利益者的贾政贾宝玉,还有王家和甄家,一个别想好过。他们都该死! 他必为陛下鞠躬尽瘁,让四王八公和甄家全都覆灭。 只是现在还不可以,他还有黛玉,陛下还没有彻底掌权,尚需隐忍。 离开林府,黛玉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都难,就算送到宫里,还有个甄贵太妃在,甚至上皇可能都亲自下手。 “老爷……”王嬷嬷自认为最无辜,爬到林如海脚边,跪求道,“老爷,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以后绝对老老实实伺候姑娘,姑娘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的忠诚于我而言如同鸡肋,我现在还不想跟荣国府闹翻。”林如海微微一笑,淡然平静的神色下,因显怪异,才更令人惊惧。 “所以,你虽然招认有功,但还得看后面有没有其他的事。” 周氏的瞳孔一瞬间颤抖着,她似乎听懂了老爷的话外之意。 消息不能外传,还需继续审,那她们这些人还能留吗? “只要老爷能留小人一条贱命,小人一定老实做人。”王嬷嬷是真的蠢,竟然还在磕头谢恩。 林如海好笑地摇了摇头,看向竹双。 竹双意会,一手刀下去,王嬷嬷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随后又朝周氏走去,周氏没有尖叫闪躲,已经认清自己的下场,她绝对躲不掉,能被带到大狱中来审问,林老爷如何能让她们回去多嘴? 原本,林如海的确想就地解决,可转念一想,还是得问问薛元娘的意思,可能还有些利用价值没被挖掘,等事儿过后慢慢算账也来得及。 林如海暗自思量着,最终留下最可疑的周氏夫妇,剩下的全让竹双安排人送回林府。 相信薛元娘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安排。直接杀了她们反倒便宜了她们。 好不容易又喂了药送人回林府,听闻太太已经睡下多时,人暂时关回马房那儿。竹双真不理解,大老远把人送到狱中,又血淋淋送回林府交给太太,难道让太太处理这群背主之人? 是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吗? 自家事忙完,就该轮到公事了。 酷吏被连夜叫到牢房,竹离就在府衙门口等他,没有丝毫避讳人的意思,手中握着一把竹签让他抽三根。 签上写着人名,抽中谁,谁就倒霉。 一直在门外小摊上守着的线人看见此等场景,心肝颤抖着面面相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林如海深夜叫酷吏入府,难道是准备严刑拷打?或者只是单纯的泄愤? 酷吏抽出三支签,竹双当着众人的面,轻声爆出三家名号,被抽中的那三家的线人瞬间面色青白,跌跌撞撞回府通报。 不同于林里他们的简单粗暴,酷吏祖传的手艺,审讯手段不要太多,而今天,他说时间匆忙,只带来一套常用的银针,家中开始筹备更多的,明日才能用上。 想让人崩溃又看不出痕迹,一根针足矣,他可以将它扎在任何让人痛不欲生的地方。 酷吏的出现,倒霉蛋们被牢头从牢房里拖出来时,两股战战胆寒颤抖,黄色难闻的液体流了一路。 还没开始呢,已经面无人色。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是严刑逼供,我一定找人去参林如海一本。放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错了,我有得是银子,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拿的什么?你别过来!” 酷吏向来心狠,手段百出,林如海曾经从未用过,顶多打打板子,这会子将人捆死在木架上,掏出的细小银针放在火上烧。 那根针在火光的炙烤下被烧得通红,酷吏只需要看他,亮出他的针,被捆绑的肥硕之人吓得恨不能当场厥过去。 “大人说,你们太过分,给脸不要脸,在狱中还嚣张跋扈。”酷吏冷硬的脸上露出慑人的笑容,“但是大人愿意给你们机会,抄家还是破财,你自己选。” “要多少?”谈到银子,他就不困了,“林大人想要多少?我给。” “你们全家值多少?自己思量。”酷吏笑着望向他,很享受这个驯服的过程。 第35章 竹双给他亮了个底价,让酷吏心中有个数,林大人说每家现银不少于百万两,庄子铺面田地价值几十万毫无问题,还有现货之类的东西,家产估计不会少于三百万两。 如果不想出现银,要用其他东西换,一律按市价的一半算。 妥妥的是要榨干这些人,能榨多少是多少,竹双偷偷给他壮了胆。 一来这群人没人保,得罪了甄家,二来盐税不够,蛮夷犯边,朝廷不管求和还是求战,银子物资都还缺着。 国库能有大笔银子进账,都不需要林大人在前面顶着,自有人会为他辩驳,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敢收。 三则为朝廷办事,处理几个贪得无厌之辈,多得是草菅人命的把柄,自愿出最好,不自愿还得麻烦收集人证物证,让扬州知府出手干预,再挖地三尺将他们到处藏匿的钱财找出来。 毕竟贩卖私盐的罪证收集不到,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到时候见者有份,大人不会一毛不拔,扬州知府怎么说出了大力气,得分一大杯羹。 所以,酷吏才需要出手,能不麻烦扬州知府,大人不会吝啬钱财。 这群商户失去那么大一笔钱财,还想东山再起,没个几十年肯定是不行的,榨得越多,就越不会被他们报复。 酷吏甚至觉得林老爷还算心善的,倾家荡产留几口饭给他们吃就行,抓一个干什么?把一家三代的爷们全抓来,府里的婆娘还能不尽力捞人? 谁让他们平日嚣张,又得罪甄家呢,虽然只是些许小事,大事大非面前,甄家不保人,自当百无禁忌。 “我……我出十万两。” “呵,打发要饭的呢?”酷吏直接笑崩,还是不够害怕,“我很欣赏你的胆色,死到临头还死要钱,难怪会被抓到这里。” “我只有十万两,再多的真的没有……啊……” 酷吏没有回话,大人说有肯定就有。 一针连续扎在他肥硕的屁股上十几下,仅出了十几个红点,一滴血都没流出来,疼得人咯吱乱叫。 “再说一遍,有没有?” “啊!!!我真的没有!!!” 狱吏就在旁边看着,非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觉得好笑。 “老六,他今儿还跟我说有千万家私百万现钱,搁我这儿要东要西,说有什么靠山女婿,甄家都不敢动他,结果就十万两?” “哟,千万家私?你们家几百口人就值一根毫毛?” “五十万,真的不能再多,真的没有了,再多就要卖铺子现货了。” “那就还有,你要是不愿意给,我把你儿子叫来,看他愿意给多少。” 酷吏说到这里咧嘴一笑,戏谑道:“要是到时候一分不愿意给就好笑,说起来,你家谁得罪甄家来着?是你儿子还是你?他不会就是想弄死你吧。” “不可能,不会的!” “狱头,大人现在允许探视吗?” “允许,就吃完饭那会儿不允许,现在完全可以探监,我去外头等他家人来,你悠着点,人到了我先通知你。” 狱吏笑呵呵出去,也等着看好戏。 疾行的马车飞快赶到,三家人满头大汗争先恐后地来,狱吏只带一家进去,让其他家现在外头等等。 被允许进入的那一家脸都直接绿了,可想而知第一个被审讯的就是他们家老爷。 “林如海疯了?真的彻底疯了?他什么凭证都没有就敢上刑?” “他有什么不敢的,弄死我们,他被弹劾不过是罢官,就算让他赔命,我们也亏大啦!” “完了完了,甄家的真是不靠谱,这么点小事有什么不能商量的?直接就把咱们给供出去,给了林如海一个能抓人的把柄,我们家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年年布施捐银子,从来没吝啬过。” “我家难道就捐的少?林如海这竖子怎得先把咱们几家给弄了!还不知道老爷撑不撑得住!”要是说出个什么东西来,那才全完了。 能撑住吗?那百分百撑不住酷吏的大刑呀。 第34章 抄家 巡演御史的衙门口堆积的人越来越多,已然深夜,各路探子不断。 最早收到的,是遗留在扬州城的薛家二老爷,他近日就在巡演御史府衙附近住着,年纪轻身份低想要受甄大老爷重视,一直都亲力亲为帮他干活,贾二老太爷辈分高靠着宁荣二府的关系,才能逍遥一些。 甄二老爷的意思,是断臂求生,送一些给林如海的同时,再拖他下水,让他也不好过。 几个盐商对他们来讲不算什么,再扶持几个简单得很,可能还更听话好用,但凡有些歪心思的,薛二老爷不介意把他们供出去,让国库的脸面好看一些。 本来今年就准备收敛一些,满意扣边,国库实在是空虚,上皇的意思也是多交点盐税,否则他对勋贵们的慈和会变成难以言喻的败国象征,最后的那点体面都挂不住。 往常三百万两,已经说好多交到六百万两,翻一倍绝对能堵上朝廷的嘴。 林如海这边搞一把大的,他们之前让出去的利润都可以收回来,算算每家的家私,弄个千万两毫无问题,若是能把现银送进京的活揽下来,说不好还能捞个百来万。 他们和河运的漕帮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责任全让林如海一个人担下。 “你去把这些罪证送过去,再知会扬州知府一声,准备抄家。”薛二老爷打定主意,死道友不死贫道,顺道还准备跟甄家的人说一声,说不好财产充公时,还能低价接手他们的产业。 “老爷,外头还有消息。”薛家小厮弓着身子轻声道,“我们铺子的管事来报,说林薛氏会带着林姑娘明日一起到店中挑选成衣和首饰,让准备一些普通的,不需要多贵的。” “明日?”薛二老爷乍然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你是说薛元娘明日要带林姑娘出府买东西?她怎么敢?林姑娘愿意出来?” 这什么风口?林家要抄家呢,她们跑出来给人当靶子? “是真的,说明日一早就来。”薛家小厮想了想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薛氏并不知道林老爷的事,仗着林老爷近日不归家,拿着辈分压着林姑娘出府?林姑娘要是不出府,她估计拿不到银子出来花。” “也对。”薛二老爷细想着,嘴角越咧越大,“正愁找不到机会拉林如海下水呢,薛氏果然是个好的,明儿你准备点好东西,低价卖给她们,将账记好,要能看出咱们送银子给她。” “要送多少?管事的可能不敢乱来。”具体有个数,才好动手。 “嗯……”薛二老爷沉思着,“暂时先送一万两,弄点精致的看不出来价格的那种,比如玉镯子、琉璃之类的,别给太重的金银,她肯定能看得出来价格。” “还有那成衣,别把镇店之宝送上去,送点她不认识的锦缎,务必不让她花超过三十两。” “一万两只收三十两?”不能用金银?还得是她看不出来价值的,那就只能上翡翠玉石碧玺珍珠,甚至不能给常见色的。 “嗯,铺子的银子让这个盐商去付,就说出十万两银子,甄家保他此次无忧,林府的名单绝不会有他家,让他再准备个庄子,顺道五十两银子卖给薛氏,算给薛氏的送行礼。” “是。”薛家小厮笑着离开,十万两银子送给薛氏顶多三万,剩下的可不就是甄家和他们家分了,对方还得感恩戴德。 就是苦了那铺面的管事,今儿晚上要筹备出合适的货,估计都不能睡。 林如海从没如此做过,离开牢房后,听见远远飘来的依稀惨叫声,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哪是报复?没有半点出气的意思,人都不对,不过是被抛出来的弃子。 竹离端上一杯茶,劝诫道:“老爷,昨日就未曾休息好,身子骨熬不住的,那儿有竹双看着,不会出事的。” “唉!”林如海摇摇头,“我还是去看看。” “老爷,您若现在去,肯定要撞见他们那群人,到时候扯起来不好看,竹双能处理好的。”竹离觉得这档口不能过去,被人家撞见还不直接拥上来,到时候或是哭或是跪,老爷如何应付得了? “远远看一眼吧。”林如海还是想去看,想亲眼目睹没有依仗之家,会被人如何算计,他林如海近日能如此做,往后他那可怜无依的闺女更是任人宰割。 不看,他狠不下心肠来,坚持不了后面的做戏。 与虎谋皮,但凡有一丝破绽,绝对万劫不复。 林如海站得远远的,大狱门口一堆人,牢房里惨叫连连,是比林里审讯时更可怕的尖叫声,听得出来已经极尽崩溃,而非简单的求饶。 不愧是家传的手艺。 酷吏的针从最开始的屁股,已经拐着弯地挑皮刺肉,老爷在里面接受审讯,儿子在外面看着,两人俱吓到面无人色,却只出到七十万两,顶多再给两个偏远一些的庄子。 “老爷,你看那人。”竹离突然指向一个行色匆匆的狱吏,“他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今日他出府好几次,应该是眼线。” 第36章 林如海的心神一下被吸引过去,没多久,竹双拿着那一叠文书出来,眉头深深蹙起着。发现他们在远处看着,拿着那叠文书就走过来。 “老爷,外头门房处被人丢进来一叠罪证,如果查实,可以抄家了。”连私盐囤放的位置都告知清楚,现在去抓,绝对一抓一个准。 搞不好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去,自会有守备或者扬州知府代劳。 看到这些,林如海深吸口气,气到两眼泛白。 “去查一下,确认抓到私盐,封府抄家,挖地三尺给我把所有家私搜出来。”林如海直接下令,竹双微微一愣,点头带着府衙的官吏们去查案抄家。 临走时,抄家的文书都写好送上来。 看着屋外皎洁的月光,林如海直觉得周遭污秽,如若他真的没有下一步计划,看到这一叠罪证,可想而知他会有多崩溃。 抓了十年没抓到一根毛,发疯之事对方主动放弃,甚至还能跟在他身后大赚一笔,显得他好生无用,也无可奈何。 至少还得挣扎三日,等他抄家抄到疲累,抄到盐商们联合上报他草菅人命,他才会更加崩溃,想要求和,自认无用。 那时候薛元娘得到的好处,估计能让林府的家私翻一倍,他林如海已然同流合污,要么被参秋后算账,要么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做同盟。 扬州城临近清晨之时,扬州守备和扬州知府联合巡演御史府衙的官吏,将昨日被抽中的三家团团包围,除了大门之外,全部被贴上封条。 府内男女俱被带到院子里捆着,一个两个都还穿着寝衣。 同样是抄家的老手们,挖地三尺扒拉出各个角落里的东西,地契票据和现银一一被抄出来,城内数得上好的当铺和钱庄的管事被拉出来辨认,看是否有遗留的家私存在外头。 抄完家,当场现分,守备和知府的人都得了令,让林大人先选,竹双毫不客气把现银八十万两带走九成,庄子地契也拿走八成,剩下十几大箱子的珠宝首饰只取了最好和最差的六箱,剩下默认归守备和知府的犒劳费。 分给两家的不算少,归案得算巡演御史府的,大头还得上报朝廷。 分配妥当后,人都带回巡演御史衙门,浩浩荡荡的金银财物无人敢过来看,只暗自思量,林大人真是雷厉风行着呢,昨儿抓人,今儿抄家。 扬州有钱的商户太多,连秦淮花船上的红姑娘私房可能都有上万两,抄个一两家根本不算事。 只是,这一抄,甄府门口求饶之人更多,被薛家提点去送钱的人家吓得脑门直哆嗦,赶紧现将十万两现银送到薛家铺子。 这要是给得慢了,明儿抓的就是他家了。 天很快亮起来,薛元娘睡了个美滋滋的觉,还没到日上三竿之时,就起床洗漱,今天没喊要吃锅子,让厨房准备快点端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出门。 “林笙家的,去看看车套好了没有?把黛玉也叫起来,告诉她我们今天白日都不归家,就在街上逛,看见什么好东西,能买就买。” 薛元娘一想到有人会为她付钱,她就高兴,卖命的钱嘛,花起来不会心疼的。 “今天真的要出去嘛?昨晚老爷送回来不少人,太太您还需要处理。”林笙家的有些犹豫,老爷今儿早上抄家之事,已经传进府里,感觉不会太平静。 “都说好的,肯定要去。”薛元娘郑重告知,“你快点去跟黛玉说,账房那边一百两拿来没有?” 徐嬷嬷乖巧上前道:“拿来了,厨房那边把早食都提前准备好,就等太太您洗漱完呢。” “还是徐嬷嬷疼我。”薛元娘美滋滋撒娇夸赞,“府里给我做衣裳收拾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马上就年关了。” 黛玉那儿起得也早,她才是真正鲜少出门之人,一听今日傍晚才会,说不好会去听书看戏,中午会去酒楼用饭,这哪里还做得主。 第一回舔着脸带着她的素食跑倒太太屋里一起用饭,脸上的笑格外真实。 “哟,我家玉儿也想去是不是?那现在吃个包子,立刻就走。”薛元娘三两下吃下一只肉包,肉汤一小碗下肚,基本吃了个大半饱。 “垫一垫就行,待会儿还出去买糕点。” “太太,我们只有一百两银子,不够用的。”林笙家的有些焦急,“要不再去账房……” 第35章 遇见柳氏 “够用的,绝不会超。”薛元娘点了下黛玉的鼻头,“你是不是准备了银子?用不着你的私房钱,有人给我们付账。” “啊?还有人帮我们付账?”黛玉诧异,小脸上全是意外之色,“您告诉爹爹啦?” 薛元娘点点头:“他肯定知道,我跟他说过了。” 可也不能随便乱花吧,黛玉不确定地想着。 匆匆用过饭,走出林府,坐上套好的马车,身边跟着十来个林府的家生子,有男有女,将马车周围站满。 林笙家的还是不放心,多安排些,省得出事。 原先敏太太都不敢轻易带姑娘出门,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马车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周围的人群看到一行人远远就会避让,林府家眷出行的消息不胫而走,非但没有惹来麻烦,反而出现很多热情招呼她们进铺子参观的叫卖之声。 薛家二老爷的主意,送银子给林薛氏,林如海的夫人拿了银子不办事,林如海就等着被参贪污受贿吧。 而且真的不用花太多,人均一万两,够林如海抄家的。 暗地里一直躲在酒楼的柳氏如往日一般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姣好的容颜带着倦色,她独自带着宝儿来到扬州,若非实在信任,又怎会如此冒险破费。 约好在最好的酒楼想见,这里一日房费至少一两银子,她的路费加一块顶多能在扬州待个七八日。 薛元娘若再不出现,她坚持不住只能直接找上林府。 林家的马车从下头走过时,薛元娘突然叫停,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酒楼前,四顾抬眸望去,很快与柳氏四目相对。 柳氏的瞳孔瞬间颤抖,下意识看向屋里睡着的宝儿。 终于来了。 “这里就是扬州城最出名的酒楼状元府?”薛元娘望着比旁得地方高出一大截的三层建筑,铺垫格局着实跟旁的都不一样,算得上这条街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是的是的,太太可要尝尝?”掌柜的笑脸迎人走到马车边上,态度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虽然不认得人,但林府的马车他认识。 他们楼里好几个常年包房的人家都定了菜,指明要给这位太太和姑娘吃,他们象征性地收一两银子,剩下的有人全包清场,他今日算是赚大发了。 “行,我们午时过来用饭,可以先定桌吗?” “肯定有位子给您的,小人看您第一回来,又气势非凡,午时定给您露一两手,只收个一两银子,还请下回多来,照顾照顾小店的生意。” “那感情好,午时我们就在这儿吃两桌,我这么多下人都给他们尝尝味道,另一桌的钱我照付。” “哪有点两桌付一桌的,小人也不是吝啬人,两桌就两桌,收二两银子便罢。”掌柜的无比慷慨,拍着胸脯做主,薛元娘笑弯了眼,点点头表示下次一定多来。 随后,重新坐上马车离开。 楼上的柳氏看到如此场景,歪着头无法理解,那掌柜平日可见不着面,楼里饭菜之昂贵,她住在这里后鲜少点肉食,一桌好菜至少得十几两。 等人走后,掌柜的站直身子,朝后头吩咐道:“去,好生准备,下人那桌可以普普通通,上几道招牌菜就行,主子那桌给我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老爷说了,不计较银钱,务必让她们尽兴而归。” “是。”一群厨子摩拳擦掌,热闹非凡,只是今日酒楼人少,早上便开始清场,除了一直住在店里的雅客外,其余一切不招待。 大堂内零星只有几个住店雅客在用早饭,这些人初来扬州,并不知道今早发生的大事。 柳氏站在二楼看着酒楼里的人为了迎接薛元娘的到来而兴师动众,心越跳越剧烈,视线灼热地望向薛元娘离开的车队。 再回头,床上睡得香甜的宝儿突然呵呵呵在梦中笑起来。 真是个好运道的,遇上这样一位养母。 若只是跟了她,现在估计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一想到跟张郎闹翻后偷偷带着宝儿来扬州,心情肉眼可见更为低迷。果然情爱抵不过权势,知晓薛元娘可能要过继后,竟想出李代桃僵之策,想用嫡子去接这泼天的富贵。 若非薛元娘提了个醒,让她好生掂量,她想都没想直接去黑市办下路引,收拾行囊连夜出逃,她跟宝儿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得被当逃奴抓回去。 唉!命苦啊! 没多会儿,酒楼门口又停下七八架富贵人家的车马,掌柜再一次笑脸凑上去,引着人朝二楼和三楼的包房去,他们楼里最好的几个包房难得人那么整齐。 第37章 来回伺候的小二们笑得合不拢嘴,荷包肯定鼓鼓的。 “林家的包房可是在天字一号?”一个富贵无双的老太太指着视野最好的那一个包房问道,“那个包房是我家老爷常年包的吧。” “哟,原来是甄太太,这个包房的确是您家包的,您要在里头等,还是……”掌柜的身形都变得格外恭顺,这位可是甄家大房的庶女,下嫁商户那也是背靠着甄家的,能来就说明甄家同意今日的荒唐事。 “给我来一间三楼的包房,你们也给我好生筹备起来,等这事情一了,我父亲要接待忠顺亲王,别给我掉链子。”甄太太话里话外根本不在意这等乱象,更多的是来观望的。 “忠顺亲王?那可是皇亲国戚,竟然跟您家走得如此近,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让您家丢了面子,太太,楼上请。” 甄太太又回望剩下的那些女眷,每个人都讨好地看她,可不矫情起来,翻着白眼提点些个。 “今日这里清场,估计也没几个外人,我小声提点几句,你们听过便罢,想要破财消灾,就把嘴巴闭紧,别随便一嘴露出去,人多口杂的被林如海提前发现,银子悉数退回,你们更没好果子吃。” “甄太太,有好东西怎么可能少得了您的,您要不再多提点几句,咱们每家都感恩甄家的看顾,有什么需要的绝不二话。”一个乖觉的太太率先从人群靠近,小小一个荷包塞在她丫鬟手里,没敢污了甄太太的手。 丫鬟轻轻一摸,厚实的纸张,定是大额银票,脸上笑意不错。 “太太,进屋说吧,站在这里也不像话。”丫鬟看向掌柜的,“还请带个路,这位太太也来吧。” “好嘞。”送礼成功的太太喜笑颜开,亲自搀扶着甄太太上楼,其他人赶忙掏出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塞在丫鬟手里,这才被允许跟上楼。 光明正大送东西,柳氏透过门缝看得清楚,总觉得薛元娘又在搞什么事情。 黛玉回到马车后,秀眉微微蹙着,欲言又止许久,才忍不住疑惑道:“太太,我们第一次来,他直接送两桌酒席,难道不会亏本吗?” “怎么会亏本?他赚大了。你自己多看多想,等回家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薛元娘半个字不提前透露,单纯只是笑着,若当真全数告知,黛玉绝对坐不住要回去。 别说黛玉没看懂,徐嬷嬷和林笙家的都感觉莫名其妙。 以往敏太太出行哪有这阵仗,状元楼的东家一直不知道是谁,但大多数人的面子都不给,也没几个人敢去他们楼里闹。 以林府如今的地位,曾经受不到此等有待,现在更不可能。 所以,是状元楼不差钱吗? 也没别的可以解释的。 没多会子,马车停在薛家门口,薛家的管事媳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亲自上前搀扶她们下马车,尤其是黛玉,柔和万分提醒她小心别磕着。 干净利落的管事媳妇不卑不亢,爽朗大方热情相迎,一瞬间拉拢住黛玉的好感。 “太太,昨儿个您打发人来说要看衣裳和首饰,我们薛家铺子旁得没有,就衣裳首饰最多,我们金铺种类齐全,昨夜把所有物超所值的好东西都找出来,不会让您太过破费。旁边成衣铺子我让人去通知她们,待会儿让她们把货送过来,省得还要两头跑。” 楼上雅间准备好,茶点果脯样样齐备,屋里炭火充足,走进屋暖风迎面,斗篷都不需要穿。 铺子里人不算少,周围雅阁里也有丫头进进出出,只她一来,里面便没了声响。 薛元娘但笑不语,跟在管事媳妇身后走进雅间,招呼着黛玉也赶紧跟上。 徐嬷嬷和林笙家的分别帮忙将斗篷解开放置一边,薛元娘瞧着外头捧着盒子进来的丫头们个个神色紧张,突然笑道:“你们在屋外看着吧,我跟黛玉两个人慢慢选,咱们只选对的,不选贵的,省得被她们念叨浪费银钱。” “太太,我们哪能念叨您……” 可金店的管事媳妇笑着将人拦下来:“放心,这屋里没别的出口,人还能丢吗?说好的物美价廉,银子不够咱们也不敢将货硬赖给你们是吧。” 说罢,关上门,没让旁人进来。 这两个老婆子想来比屋里两位主子更懂行,有她们在,今日的戏还唱不唱得下去,尤其那年纪轻些的婆子,瞧着眼熟,不常来,但肯定来过。 林贾氏以前偶尔会来挑选礼物送人,后头来得就极少,近些年更是没来过,保不齐这些伺候的曾经来过呢。 第36章 送礼 都是好货,好些都上百两银子,甚至还有几件上千两银子,一般人家想买都不给她们看的。 主要是不能准备常见的好东西,连翡翠都不敢选绿色的大胖镯子,金银珠宝更不行,只能找价值不菲的罕见物,每一样都难寻第二件,掌柜的自己都心疼。 “都看看,有些什么东西。”薛元娘兴致勃勃,啥也没准备吃,拉着黛玉好生瞧着。 第一个盒子里都是绢花,明艳动人的绢花有大有小,每一朵都精致到不行。 “这个好看。”黛玉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过去。 好看的东西,人人喜欢。 “这只是个填头,用裁衣服的剩料做的,不值钱,一盒子才三两银子,您要是选一只,只需要半吊钱。” 管事媳妇拿起一只最大的黄色牡丹花,纱织的料子,比真花更艳丽多姿。 如此一朵戴在发髻上,薛元娘都不敢想有多美。 黛玉震惊不已,指着那朵花道:“这个才半吊钱?” 想到她今日带来的五百两银子,看起来绝对够用。 “是的,姑娘您也瞅瞅。” 管事媳妇乖觉得又奉上一朵小巧雅致些的紫色兰花,黛玉接过便舍不得撒手,看得出是真心喜欢。 能不喜欢吗?这可是薛家能拿得出手的极品绢花,前日卖的那一朵还不如这些呢,都需要十两,这等货色平常都会上供,余下些许也只会用来送人。 现在只需要半吊钱,随手可买的东西,能不让人心动吗? “三两不多,都要了。”薛元娘满意收下,“再看看别的。” 管事媳妇将绢花盒子关好放置到桌边,接着又开了一盒珍珠五件套。 成套的钗环手串耳环项链,珍珠不大,但胜在是紫色的,非常好看,绝对稀有。 薛元娘看到这一套,眼瞳都放大了。 “这个多少银子?” “十两银子,要不是成套,我也不敢拿这么小的珍珠出来卖。” 管事媳妇颇为嫌弃的架势,这套原本要近三千两银子,现在只能卖十两,心都在滴血,能当传家之物的好东西。 “要了。”薛元娘直接拍板拿下。 一旁的黛玉抿着嘴,心里有说不出的困惑道:“真的只要十两?我看它不止这个数。” “姑娘您有所不知,它不是白色的,个头还小,如果是白色的,也不值几个银子,一斗才百两银子,这里面的加起来都没有半斗。” 管事媳妇继续忽悠,盖上盖子就这么随手放一边,好像真不怎么值钱的架势。 黛玉年岁小,轻易被忽悠了去,还格外夸赞道:“您这里的东西真的物超所值,每一样都好,感觉没有白来。” “那可不,我们薛家的东西必然都是最好的。”管事媳妇又打开一盒项链,两根小珠的高冰翡翠串,一根阳绿一根春色。 “瞧瞧这个,你们都看不出门道,瞧着像翡翠吧,其实只是普通的玉石,这种玉石更容易通透些,不是行家看不出来的。” 管事媳妇甚至还不好意思道:“这个平日戴着好看,磕了碰了不心疼,去外头应酬最好别戴这绿色的,外头太太戴祖母绿的多,一对比出了差错,只怕要讨人笑话,戴春色的还好说。” “是吗?”黛玉拿着那根高冰阳绿的项链珠串看着,怎么瞅都像是翡翠,这个色的翡翠一串起码上千两,“这个多少银子?” “一根五两。”这两根翡翠珠串随便卖个两三千两毫无问题,管事媳妇说是假的,那自然不值钱,“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是我们铺子里卖得,那也卖不上价的,只收个辛苦费。” “行吧,假的就假的,挺好看的。”薛氏点点头,那根阳绿的拿在手里就不舍得撒手,高冰种翡翠项链,她这辈子竟然也能拥有。 “太太喜欢便好。”管事媳妇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这两套珠宝收下,七八千两银子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便是日常穿戴之物。 随后,八支镶嵌各色翡翠珠子的银发簪,小小的珠子做不成珠串,只能做首饰点缀,用得银子分量不重,摸着轻飘飘的,关键是好看。 还有一些小的玉簪耳环和各种点翠头面,每样都不算大,加一块十两银子,黛玉看得甚为喜欢,当真辨不出具体价值。 全都收下,摆满一桌子,才花了不到三十两。最后管事媳妇说买得多,送一盒小珍珠,凑够三十两,拿回去磨珍珠粉或是自己做东西都方便。 第38章 十几个盒子,除了那明显不对的两套珠宝外,其他小巧玲珑,做工比原料贵,手艺真不是盖得,太太姑娘都用得。 粗略算下来,该有一万两的货,薛家也出了点成本。 薛元娘看破不说破,一副爱不释手捡到宝的架势,直到钱货两讫,登记造册,忽悠着薛元娘按下手印,管事媳妇总算松口气。 这会儿就等成衣铺子的管事媳妇前来,事情应该可以圆满完成。 一个乡下丫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忽悠起来简单至极,好在那几个老嬷嬷没进门,否则还需要一点波折。 成衣铺子的管事来得不慢,三个大箱子的成衣被扛上雅间,金铺管事笑着放她进去,徐嬷嬷和林笙家的想跟进去,金铺管事悄然挡下,仅一个眼神,成衣铺子的管事媳妇立即意会。 “我们自会为太太更衣,她们几个一向都是服侍贵人试衣的,很不必担心。”说着,把金铺管事推出去,金铺管事无语翻个白眼。 转头笑眯眯跟林笙家的道:“太太买的东西已经打包好,该怎么送回去呢?只有一辆马车的话,您瞧这一大箱子,还有成衣铺子估计也有一箱子货,待会儿怎么放得下。” 一整箱子的东西,上着锁,钥匙在太太手里握着,她怕中途有人调换,到时候扯不清楚。 整整一万两的货,千万不能出差错。 林笙家的看着这么大一个箱子,瞬间诧异道:“这些都是太太买的?” “自然是太太买的,精挑细选的样子货,放心,不值几个银子。” 金铺掌柜笑着示意她们把箱子抬走。 “要不先跟着我把东西放楼下,若是府里不方便叫马车来,我们铺子也能安排一辆马车过来,给个辛苦费就成。” “那还是回府叫一辆马车来吧。”徐嬷嬷眼珠一转,示意林笙家的,“何必多费银子,不过走一遭的事,太太这里肯定还要试衣裳,没那么快回去。你去叫吧,这里有我守着。” “成。”林笙家的最后望一眼屋子里的太太和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着还是回府跟他家那口子说一声,到时候知会老爷,该如何处理也该有个章程。 薛家好歹是太太的娘家人,应该不会坑太太。 她一走,徐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待在一楼守着那一箱子货,金铺管事将供货的单子送上二楼,薛太太她们等着呢。 “怎么只有薛元娘的手印?黛玉的没有吗?”薛家二太太看完那账,气不打一处来,相当不满意,“只坑到一个新媳妇,大不了休弃,没准还要赖上我薛家管教不力。” “可这林姑娘一小姑娘,躲在林太太身后,怎么也轮不到她签字画押。”金铺管事为难着,“上头我写着是专给小姑娘用的,林府可不就只有林姑娘一人可以用。” “那也可以赖掉,黛玉一推三五六全然不知晓,还不是没用。”薛二太太依旧不高兴,单子丢给旁边一个打着哈哈的太太,“你把这账结了,签字画押,就没你家什么事。” “诶,这就结。”那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掏银子画押动作麻利,最后更是乖觉地送上准备好的庄子、铺面和银票,“这些都已经挂在林太太和林姑娘名下,这些是孝敬您们的。” “算你懂事。”薛二太太瞅眼六千两的银票,她们这儿三个人,一人两千两,也算没白来一趟,各个脸上露着笑。 等人出去后,薛二太太瞅着这两个庄子和两个旺铺,啧啧啧地羡慕。 “你瞅瞅,好大个庄子,连成片的五百良田,起码三四千两才买得下来,还有这旺铺,扬州城数得上号的热闹长街,俱是两层的大铺面,这出手阔绰得,咱们是不能比的。” 甄家的大房太太甄王氏看不上这点,她们甄家和王家都不缺这个。 “能把林姑娘的名字加上,事情就好办许多,实在不行,咱们冲进去让她们签字画押,她们就那点子人,门一关,里头什么情况,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哪里来得及救。咱们还怕她们报复不成?” 扬州知府的太太陈贾氏呵呵呵地笑起来:“咱们怕什么?就是不知道林如海得知消息以后会不会气死,你是不知道,昨日甄家送那些证据过去,他们巡演御史府的衙役来得有多快,再慢一点,抄家都不是他们的事了。” “薛二老爷谨慎小心是好的,但我家老爷想得还是让林如海尽快平息为好,年底了,忠顺亲王可能要来这边过年,被他瞅见免不了要大出血。” 陈贾氏拍着桌子:“我很同意冲进去直接让她们签字画押,铺子里送的珠宝是物证,再有这些在官府衙门记了档的过户文书,最后我把那些被抓了当家人的太太找来,人证物证齐全,林如海怎么都抵赖不掉,只能老老实实趴下,敢再闹试试。” “也行。”薛二太太点头同意,“甄家三房的老太太在状元楼里压场子,提点那些消息灵通的,送不出银子她们那群人真的会炸,我家老爷现在都出不了门,今早上事一出,全乱了套,那群盐商已经快崩溃了,唉。” “能不崩溃吗?说抄家就抄家。”甄王氏点点头,“你家老爷也是,怎么能送罪证过去,原本不过花钱消灾的事,谁信他没有证据敢下死手,他们自己撑不住泄了底,跟咱们几家又没关系,大不了之后林如海再抓人,吃服药半死不活,他又能怎么样。” “这……”薛二太太的脸沉下来,有些担忧,“我家老爷可是做错了事?” 第37章 强行收礼 “嗯!”甄王氏重重点头,“二老爷今儿晨起被人堵在府里出不去,递上来的帖子还是各路京官、通政司那等人家的帖子,他们拿背后之人压二老爷呢。往日瞧着那群盐商老实,实则早已另投他人,把二老爷气个半死,一早上在家里骂骂咧咧,这才让甄三老太太出来主持大局。” “那可真是……”薛二太太有些忧心,“回头我家老爷还得上门赔罪才行,多谢你透给我知晓。” “你家老爷别总跟着我家大老爷,大老爷万事不管,出了事只会找二老爷善后,他们是亲兄弟,又是做大哥的,你家好歹提前跟二老爷说道说道,得了二老爷的同意再做,也免得出了事要落下脸赔罪。二老爷真气死了我家老爷擅自做主弄死林珏玉的事,这才想给林如海点面子,怕他真的破罐子破摔,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咱们难道还能给他陪葬不成?” “那肯定不行!”薛二太太沉着脸摇头,“回头我肯定好好跟我家爷说这事。” “你也别说是我故意挂你的脸面,原是甄三老太太今日被临时叫到府里来,当着我的面说的,说我跟你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全让她家老爷善后,可见气得不轻,连我这个大太太都不放眼底。” “消消气,待会儿有什么看重的,全带回去,我让管事的把好东西全拿过来给您瞅瞅。” 甄王氏微微笑道:“我还能差你这些个?” “多多益善,年底了,也该添置几身,就算您不需要,你家姑娘们难道也不需要?”薛二太太心中滴血,面上还是和气良善。 当然,陈贾氏也见者有份,谁叫薛家地位最低呢。 “我这就让人去把剩下的几家太太全叫来,还有那几个上了名单的,要做就做绝一些,大不了抛几家明显有异心的出去,叫他们紧紧皮子。”陈贾氏将名单交给她们看,不用说肯定是她家知府老爷拟定的名单。 “去叫吧,让她们快些来,从铺子后面进,我去安排些个婆子拦着林家的下人。”薛二太太说着就出去干活,陈贾氏也知会身边人去办事,甄王氏悠哉悠哉,乐得自在。 论起出身,她是金陵王家二房的大姑太太,跟王子腾是堂兄妹,嫁给甄家大老爷后,可比薛王氏要过得体面。 京城中的嫡支是勋贵,守着原本的那点家业,越过日子越穷,哪像他们背靠甄家,宫里有甄贵太妃和上皇,还有个郡王爷保下半辈子无忧。 成衣比珠宝更复杂,锦缎种类繁杂,价格变化巨大,但绝对不像珠宝首饰那样天差地别,最顶级的那种一看就知刺绣比布料更贵。 所以成衣管事带得多,好的次的加一块差不多5000两,相应的,日常穿出去更容易被人记住,每家成衣铺子的花样肯定都不一样。 徐嬷嬷和林笙家的可能对部分比较了解,但绝对不会完全懂,张冠李戴或说是次品,你也没法说清楚。 比如蜀绣、苏绣,看得懂有什么用,她说是铺子的绣娘仿制的,好看是好看,不是真品,达不到别人的工艺。 更甚者还可以说线头没收好,能看出来,整体价格不就下降许多。 成衣铺子拿出了压箱底的好衣裳,连夜根据林府送来的尺码改好的。 不仅薛元娘有,黛玉也有,春夏秋冬四季每人24套,一套大概十来两,绣工都还行,胜在锦缎不错,看得出有点价值,但价值不多。 “这些是今年流行的款,原本穿着出门走礼没问题,可惜绣娘没弄好,留有一点瑕疵,若非您吩咐只是家中穿戴,我也不敢拿出来给您看,一直压箱底一直没拿出来卖,所以半两银子一件卖掉,留着也难受。如果要专门定制,年前有些优惠,十两一件起步。” 第39章 成衣管事一件件摊开来,肉眼可见的好衣衫,她又把瑕疵的地方露出来,的确线头没收好,或者内里沾染一点颜料,不易清洗。 “真厚实,掂量着还轻飘飘的,这是什么毛做得?”黛玉看到了那根线头,暗自觉得可惜,她摸着她能穿的那条竹纹祥云湖水绿的素锦狐袄外杉,摸起来特别舒服顺滑。 “肯定是兔毛的,若是用狐狸毛之类的,原料都不止半两银子。”成衣管事说得似模似样,“您瞧瞧,这毛填得厚实,做工精良,半两银子物超所值,只收了个成本价,上哪儿去都买不着这样物美价廉之物,在家里穿足够舒适暖和。” “是挺好,瞧着就暖和。”黛玉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兔毛。” “姑娘太太可以试一下,看合身不合身。”成衣管事示意丫鬟们上前伺候,黛玉有些犹豫,薛元娘迫不及待起身换新衣,她身上这件已经是难得能出门的。 内里衣衫不换,只换外杉,镜子一道被成衣管事带了来,薛元娘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黛玉,你也试试,不合身回家还得改。”薛元娘拉着她也来试,“给她穿这件湖水绿的,颜色素一些,这件淡紫色的,还有那件白色的也都试一下。” “太太……”黛玉被她拖着没办法,脸色斐红,她还从来没在外头脱过衣,着实难为情。 丫鬟们手脚麻利,几乎没碰到她的身,换完后,娇俏羞涩站到铜镜前,将女儿家的娇柔展现得淋漓精致,将薛元娘惊艳到瞪大双眼。 真的好看! 不施粉黛已然绝色,换上锦衣华服更是美颜非常。 成衣管事喜不自胜,能找个好看的人穿她家铺子的成衣,在外头走一圈,往后她家的生意不会差。 冬装连着试了个遍,件件合身,似乎压根没想过她会不收下,一早改好了尺码。 薛元娘依旧不说破,将最后一件穿身上没再脱下来。 “都要了,一共多少银子?” “都要了的话,只需要二十四两银子,一共四十八套,四季俱全。” 这四十八套几乎将她们成衣铺子的好货几乎清空,尤其是黛玉的那些小款式的,多一件都再找不到,回头还得另寻些好货放铺子里卖。 “我顺道带了两匹织花锦来,花色俱是不同色的牡丹,半两一匹,凑够二十五两,令给您填上两匹棉布做添头,您便不要再与我磨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价。” “二十五两是吗?要按手印吗?”薛元娘爽快掏银子,成衣管事当即拿出货单,一长串的名单,那四十八件衣衫每一样都描写的格外清楚,薛元娘扫一眼按下手印,人手一张钱货两讫。 这波又稳了,货单上没写上是次品,再说她这些也不是次品,回头线头一拔,就是正儿八经的好货,拿回来对证她都不怕。 “太太往后可要常来,有好东西定然给您留着,若是往后还想定制,我们一定给最优惠的价格,快快给您做出来。” “很好,你们薛家的铺子东西都不错。”只是近段时间肯定没有那么好的货色了。好东西特意做成次品卖给她们,难为她们舍得下手。 “既然买卖已成,那我这就帮您折好锁起来,钥匙给您,可要帮您送回府?”三个箱子上了锁,钥匙给薛元娘拿着。 “不需要,家里应该会安排马车来接。” “那便让您的嬷嬷开门进来抬走吧。”成衣管事得了允许将房门打开。 房门一打开,徐嬷嬷迫不及待走进来,瞅见又是三大箱子,再看太太和姑娘喜笑颜开的表情,提醒的话咽下去,没做扫兴的事。 一百两不到买那么多东西,是个人都会觉得有猫腻。 难道消息送出去,荣国府已经跟薛家商议好,算计太太不识货,多多送礼把老爷拖下水?只是,这薛家反应实在太快,昨日晨起的事,今早就齐备了? “黛玉,今天真高兴,吃点东西吧。”一大桌子果脯,样样不错,茶水喝着也是上好的碧螺春,不吃白不吃,她不着急走,好戏还在后头。 “是挺开心的。”虽然大多是次品,只要好看,又有什么关系,黛玉轻轻摸着身上的新衣,真的很好看,哪哪都妥帖合心意。 悠闲时光没过去多久,门外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房里可是林大人家的女眷,难得凑巧遇见,还未恭喜新婚,不介意一道坐坐吧?” 薛元娘装着惊讶,下意识看向徐嬷嬷,徐嬷嬷心头微动,点点头道:“人已经到门口,不见只怕有失礼数。” “不介意,请进。”薛元娘端正坐姿,黛玉同样正襟危坐,确认没问题后,徐嬷嬷将门打开。 门外走进来三个富贵太太,各个穿金戴银,肉眼可见富贵体面。 为首之人笑呵呵坐到薛元娘身边,颇为亲近道:“林太太,我是薛家人,你是四房的姑奶奶,我是二房的太太,算下来你得喊我声嫂子,往常见得少,以后可得多走动。” “原来是二嫂嫂。”薛元娘笑得拘谨,黛玉第一回见她如此放不开,在府里她好像从没这样过,免不了闭紧嘴,什么也不说。 薛二太太瞧见黛玉也在,似乎更是惊喜。 “这丫头长得正标志,第一次见面,见面礼是要给的,长辈赐莫推辞,拿着吧。” 薛二太太直接从手上褪下来一对羊脂玉镯,拿起黛玉的手便想套上去。 “哎,你送了玉镯,让我们送什么?林姑娘可只有一双手。”旁边陈贾氏立刻拦下,她手上褪下来的同样是一对份量不轻的金镯子。 “这样,拿个盒子装,金铺子里还能差个盒子?”甄王氏最大气,硕大一个金锁说送就送,沉甸甸的,黛玉觉得她小胳膊小腿肯定戴不起来。 “这也太贵重了点。”薛元娘眼神下意识瞄向徐嬷嬷,徐嬷嬷皱着眉,微微摇头,薛元娘尴尬拒绝道,“小辈的见面礼,随便给点什么便好,破费就不必了。” “哪里破费?咱们几家还能差这点东西?”薛太太故意剜她一眼,瞧不上她小的家子气,“你好歹也是我薛家出来的,这点东西都不敢收?” “不过也是,你家没多少产业,早已是落魄门户,林老爷将你接回府连个婚礼都不办,哪像个正经太太过门?过些时候咱们薛家的宗妇薛王氏肯定要上门讨说法的。” 说到此处,似乎还上下打量一番。 “你这衣裳瞧着也就那么回事,头上就这么几根便宜簪子,难怪要被林大人瞧不起,正巧有几位太太有求于林大人,你拿点体己银子傍身,腰杆子才能硬。” “我哪敢收这些个……”薛元娘连连摆手,“快放过我吧,回头我家老爷还不休了我。” “你也别想着瞒我,林老爷要过继你儿子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拿钱办事你不用慌,她们花钱买个平安,林老爷可以整的盐商那么多,难道非得是咱们家的亲戚?你瞅瞅,我是薛家人,她是贾家女,还有那位是王家女,能往这儿带的,能不是正经姻亲?你若收下,林老爷过继你儿子之事咱们帮你跟荣国府周旋,若是不收,今日金陵贾府就得找上门来不得安宁,你儿子能不能全须全尾到林府,就不好说咯。” 三位太太将别人送上来的大额银票和旺铺契书放她面前,态度嚣张跋扈根本不怕她不收。 “我……”薛元娘脸霎时白得可怕,为难地望向黛玉,黛玉同样神色复杂望着她,“我要是收了,老爷一定会休了我的。” “怕什么,抓到她们几家,悄悄放人便是,你便是不收,我也有办法让人相信是你收了,这些铺面我已经用了点关系,过到了你们二人名下,你见好就收,别闹得太僵,对你没好处。” 听到此处,薛元娘拿起那些契书看,果然都已经挂在她薛元娘和林黛玉名下,她差点没压抑住嘴角的笑意。 “现在没话说了吧?你不愿意收也得收,谁让你今日胆大包天离开林府。” 第38章 入v三合一 说着,冲着身旁的丫头做了个手势,那丫头跑到门口开门,门外几个神色憔悴的太太直直往里冲,砰的一声放下几张纸。 “这是庄子的地契和十万两银票,林太太您收下吧,我家老爷已经被抓到府衙里,说不好明日就要来抄家。您不收下,我实在难安。” “还有,这是我家的,这条街一个旺铺,还有五万两银子,只要官府的名单再无我家,我家绝无二话。” 说着,一个个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跪在她们面前神情疯狂,吓得黛玉面无人色。 “你们……”黛玉下意识阻止,大声朝外头喊道,“外头的人呢?还不进来。” “林姑娘,你是准备阻止吗?”那些憔悴的太太们双眸冷冽看向她,咬牙切齿大喊着,“若是我家出什么意外,你们林家也别想好过,要不今儿个咱们就在这里玉碎,让林如海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你们疯啦!!!”林黛玉被她们怨恨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 第40章 “我收我收,别这样吓孩子。”薛元娘将她们递过来的地契和银票收好,“都收下了,我都已经收下了,你们几家绝对不会被抄家的。” “好,若是我们几家被抄,你们今日收下的东西也别想让林如海好过。”说着又拿出契约让她按手印,薛元娘连拒绝都不敢,她按下手印还不够,黛玉也得按。 黛玉自然不肯,薛元娘直接上手押着她按下去。 望着手上红红一片印子,黛玉眼眶通红,瞪圆了眼睛怒视着薛元娘,似乎在质问她为何今日非得出来。 薛太太将东西拿在手里,一改刚刚的笑容和善,满不在意似得冷嘲热讽起来。 “你也是命好,竟然嫁给了林如海,偏偏出事的时候还敢出来,回头指不定要我薛家保平安,也要荣国府保你不被休弃,怎的?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视线直接瞄向那几张大额的银票,薛元娘战战兢兢抽出一张万两的银票给她:“还请您多多关照。” “算你懂事。”薛太太终于满意,她今日的损失勉强补回来了,“这账她们都记着,你们一个跑不掉,对了,你不是还要去酒楼用饭吗?快些去,甄三老太太在那儿等着你,莫要让她等太久。” “啊?甄三老太太?”薛元娘装若惊恐,“她等我做什么?” “你是一点不知情吗?也罢,我告诉你个乖,林大人昨日抓了人,今早抄了三家,好像是准备玉石俱焚,现在人人胆战心惊,你不想着躲府里,竟然还敢出门。” 薛太太翻了个白眼,嘲笑她的无能道:“状元楼你今儿若敢不去,怕是回不了府。” “我……”薛元娘的话未说完,她们一行人完全不在意地站起身,甩甩衣袖走出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半点没把薛元娘放眼里。 人走后,黛玉赤红着眼瞪着薛元娘质问:“这就是你所谓的有人付银子?如果是这种银子,不要也罢,我要回去了。” “别走,玉儿,你现在走也回不去,你刚刚没听说吗?甄家二太太在酒楼等我们,我去估计不好使,你不去没准真的会被堵在路上。” 薛元娘装着后怕,拍着胸口劝说道:“黛玉,礼已经收了,咱们说了不算数,唉,真不该出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就这么几件破衣服,何苦非要出来,平日里装什么聪明?我恨死你了!”黛玉哭着跑下楼,金铺管事将马车准备好,大堂内那几位太太也在门口准备离开。 看到她们,黛玉的哭声顿时卡在嗓子眼,呛得咳嗽不止。 “小心点,莫着急,你母亲还在后头呢。”薛二太太美滋滋看着她们丑态频出,“去,把她们的东西都抬上马车,这是薛家送你们上路的礼,可得好生收着,价值一万多两呢。” “一万多?不是……”黛玉震惊望着那四个大箱子,“怎么会?” “就说你们没见识,现在懂了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端的是赖不掉的,放心,我们不会那么快发作,总要让林大人感受感受权势的好处。” 薛二太太望向匆匆跑下楼的薛元娘,更瞧不上道:“薛元娘,你最好把嘴巴闭上,别自个漏出来,否则就不好玩了。” “好的好的,我什么也不会说。”薛元娘畏惧地颤抖着,逃也似的爬上马车,黛玉恶狠狠瞪她们一眼,气急败坏上车,冲着薛元娘的面门就是呸一口。 这是气得够呛! 薛元娘被她这架势吓一跳,即便再是美人坯子,吐口水也怪恶心的。 “赶紧走。”黛玉愤恨大喊,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流,没有个停歇。 马车渐渐启动,越走越远,薛元娘坐正身子,擦掉脸上的脏污,不复刚刚那种畏畏缩缩,好整以暇整理着仪容。 “怎得,刚刚演得像不像?够不够小门小户?你瞅你给气得,小心气坏了身子。”薛元娘笑眯眯吃着手上顺出来的果脯,“以后莫要随便大哭大闹,平静一点,才能想到对策。” “还对策,今日之事怎么办?”黛玉分外激动,声音很大,薛元娘赶紧捂住她的嘴。 “小祖宗,我回家仔细跟你说,这事你父亲真的知道。” “怎么可能,我父亲怎么可能会受这等银子?而且还留下那么多把柄,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黛玉的眼神无比锐利,遇到事她是真上心。 “是真的。”薛元娘无语解释几句,“过刚易折,你没见刚刚那几个太太的神色吗?扬州那么多盐商,你父亲她们不敢动,鱼死网破咱们第一个死懂吗?” 黛玉想起那几个太太疯狂的仇恨:“可是……” “没有可是,你母亲你弟弟不就是前车之鉴?斗不过他们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父亲又不是皇亲国戚,背后空无一人,算不得什么强龙。” 薛元娘此番话说得在理,黛玉身子一瘫,眼泪更是哗啦啦往下流:“可她们拿捏着证据,一旦出事……” “一旦出事,你父亲除了投降,别无他法,跟以前难道有什么不同吗?顶多更加受制于人,而且你要知道,人就是因为有把柄才会堕落,你怎知道你父亲不是奉旨贪污?” “奉什么?”黛玉瞪圆了眼,“你……” “国家空虚,内库见底,你瞧我手里的东西,轻轻松松几十万两,你知道让她们捐出来有多难吗?问就是穷得揭不开锅。等会儿到酒楼,更有大手笔等着,上百万两现银,你说买不买得到陛下的原谅?” 黛玉倒抽一口凉气,惊呆了望着她:“你……你装的!” 薛元娘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当然是装的,你见过我畏畏缩缩的样子吗?” 手指直直指向自己问道:“我像个胆小的?府里那群丫头婆子哪个敢在我面前撒野?你再瞧我不一直带着粗壮婆子,惜命得很,今日怎么就不带在身边,非要把她们全都赶到屋外去?” “更何况我来自民间,四大箱子东西只值五十多两,我又不是没买过衣裳布料,你觉得我不会怀疑吗?纯棉布都需要半两一匹,那些好的锦缎成衣半两一件,可能吗?” “我对账从来很敏感,她说是假的,单子上我看过,没一个写着次品或者高仿,真按那单子算账,却给我以次充好的东西,里子面子都没有,我绝不会签。” “你一早就知道?可连林嬷嬷都不知道老爷今早抄了家。” “林笙家的不知道,但她会告诉老爷,我今日要出门,出门之时我刻意在酒楼门口停留,就是想看看你父亲有没有做什么,若无事发生,我今日直接打道回府,若有事发生,接下便是,所以我说,你父亲全都知晓。” 黛玉愣愣看着她,眸色复杂到极点,她今日全程跟着,愣是没看出来半点。 都不需要跟父亲商议,配合地如此天衣无缝? “待会儿去酒楼,你啥也别说,憋屈点谁也别搭理就行,本来准备回家以后告诉你的,你瞧你给气得,我都怕你半路气到厥过去。口水都朝着我喷了,我新买的衣服,才穿上没多会儿。” “你活该,你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你还能有那反应?”薛元娘想起刚刚她破防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瞧你嫩得嘞,让人看了笑话。换个聪明的,瞧那几个店铺管事如此不对劲,就该有所反应,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告诉你有人付银子,你父亲也知晓,你愣是一点没联想起来。” “我哪知道外头的事。”黛玉噘着嘴,“你这算哪门子提醒,不说我,她们哪个能想串起来想?徐嬷嬷也吓坏了吧。” “你又不懂了,她乐见其成,若是林笙家的在,搞不好当场能出人命,哪能由着她们威胁你?”薛元娘一点她的琼鼻,“你没发现林笙家的不在吗?她回府咯。” 黛玉震惊:“这……这怎么看得出来?林笙家的为什么回府?” “通风报信呗,瞧出来不对劲,回去找帮手来着。只是你父亲不回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去府衙不像话,总要回去找林笙管家,她即便能及时赶回来,也有得是人拖住她的脚步。还有你父亲,一晚上没睡觉,这会儿不在府衙睡一会儿?” 黛玉无言以对,直勾勾瞪着她:“你算计好的?” “你呀,单纯到没眼看。”薛元娘摇摇头,继续输出。 “你瞧今日来的人,薛家太太、贾家和王家的外嫁女,史家却没来人,分杯羹的好事都不拉上一起,说明金陵四大家里头,史家已经快被边缘化,王家和贾家的姑娘嫁得都还行,而且她们拿捏着我的身份,要我收下这些银子,可想而知完全认下我这个林太太,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黛玉茫然一片,歪着头眯起眼:“你继续说。” “你好歹动动脑子想一想再问。”薛元娘无语,“薛王氏过些时候定会为我讨回公道,非把婚礼补上不可,才好把我犯下的罪全都挂到林如海头上去。你说,我孩子能不能过继成功?我就是把你母亲的牌位给砸了,荣国府能拿我怎么办?” 第41章 “包括你在内,盖了手印你也是罪人,你活着才能威胁到林如海,荣国府你是嫁不成咯,你若现在去那儿长住,你这无用之人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但你一定能活着,这你都没想明白,太单纯了吧。” “???”黛玉满眼震惊,甚至想打开她脑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我是不是会很惨?” “惨什么?你有价值才惨呢。”薛元娘无语到翻白眼,“你要是带那么大一笔家私去荣国府,荣国府一定让你跟宝玉两小无猜长大,然后王夫人出手干预,让你们有名无实,最终我死你死你老父亲死,林家的东西都送给贾家,你的价值就到位了。” “啊?”黛玉咽了下口水,满脸错愕,“那现在呢?” “你还不懂?”薛元娘对着她脑门就是一个暴栗子,“你现在是个有罪证之人,怎么可能跟宝玉成婚,宝玉还考不考科举?宝玉的子嗣还考不考科举?而且拿我跟我儿都没办法,林家的家私拿不到,你就等着被当成普通亲戚随意安置吧,最坏的打算,可能会为你定亲,只不过你的婚事她们怎么都越不过你父亲,你啊,就是个鸡肋,一边凉快去吧。” 黛玉抿着嘴,半天没想明白:“就这么点功夫,影响那么大?” “废话,这档口,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记得装得像点,别给你老父亲增加难度。”薛元娘耸耸肩,“我倒没什么关系,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蠢得要死,字都认不全,懂什么?怀疑我还不如怀疑林如海呢。” “你……你让我气一会儿怎么啦?现在我要是装不了,那我父亲……” “你父亲就玩完咯!我守着这些家财美滋滋当寡妇!”薛元娘继续逗弄她,“哇哦,赚大发了,再也没有人会秋后算账。” “我肯定不会露馅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恨你死了,拖我下水,你是故意的。”黛玉恼羞成怒,狠狠踩了她脚底板,疼得薛元娘当场尖叫。 “我的天哪,你干嘛踩我!”薛元娘抽着气揉脚底板,“我不说行了吧。” “哼,这就是你要教我的东西?” “不然呢,大场面不带你来,全让你学了后宅里面的小伎俩?”薛元娘摊开手,“说实话,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会,但我懂外面的事,只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到哪里都不怕被人忽视,你说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黛玉郑重点头。 “本来就是,你老父亲现在敢放我走吗?我撒泼打滚他也拿我没辙,连正房都毫不犹豫给了我,你知道我给了你爹什么吗?” “什么?”黛玉好奇,“子嗣?” 薛元娘摇摇头:“给了他报仇的机会,我给出的罪证,难道不是直接指向对方的铁证?那些人一旦叛变,供认是甄家和薛家的意思,人证物证俱在,薛家肯定跑不了?还有甄三老太太能出动,肯定是来善后的,那些盐商炸锅,你老父亲能抄家一定是甄家提供的罪证。” 薛元娘将她收下的账单拿出来,薛家铺面的印章赫然在上面。 “我不信薛家没留后手,干了活还要出银子摆平事态。”薛元娘眉头挑起,“说实话,我讨厌这样的上峰,给了那么大的权力,让薛家全权负责,也没有把底线和原则告诉清楚,出了事薛家承担,没干活的王家和贾家反倒赚得盆满钵满,也就是薛家是商户白生,妥妥当了人家马前卒,出了事迟早被抛弃。你瞧着吧,他们薛家一定会有二心,就看你老父亲撬不撬得开他们的嘴。” 黛玉真的受不了了,瞪大着双眼颤抖着,觉得她心思贼坏。 “他朝若是甄家落了难,你瞧今日受罪之人,会不会落井下石?能把盐商生意开那么大的人家,还敢跟甄家闹不愉快也没被处理的,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厉害亲戚?你老父亲干得不地道,却也让人家看清楚甄家的嘴脸,只要屠刀没落到他们头上,恨得不会是你老父亲。” “今日那些人不敢发作,往后可未必,本来铁板一块,合起伙来弄你老父亲,这会子有了缝隙,人人自危。以前觉得甄家应该会留一手,现下直接摊到明面上,你说他们背后之人怕不怕?” 薛元娘歪头戏谑道:“你说他们不会找后路?或者直接送点甄家的把柄过来,改邪归正呢?甄家的靠山迟早日落,一旦崩溃,被清算之时,他们总要找条退路是吧,还真一条道走到黑?” 黛玉的小嘴已经合不拢,完全呆滞住,眼神左右晃动着,良久吐出来一句:“我父亲要报仇?他知道凶手是谁?” “呵,你想半天只想出来这个?”薛元娘摇头啧啧啧地嫌弃,“谁得了利谁就是凶手呗,敢拿好处就得付出代价,就算是那在后的黄雀,白拿好处,也是敲骨吸髓之辈,死不足惜。” “荣国府?”黛玉脱口而出,“所以父亲才会让你管家,好整治府里的下人?你也是知道父亲的意思,所以毫不客气,正好立威?” “总算开了点窍。”薛元娘嘴角微微勾起,“今儿个我教你个乖,想立足就得有价值,初来林府我对你父亲可有可无,随意安置即可,你且看着听着,就知道我为何偏要汲汲营营,非得跟你父亲达成协议。” 黛玉挑眉:“莫不是还有其他安排?你……” “你总算能听懂人话。”薛元娘欣慰一笑,“我儿子等着我呢,我得确认是不是我那便宜儿子,还是被人李代桃僵。脑子里有包的人,只会为别人奉献,这种女人很危险的,我从来不跟她们合作,说不好哪天把我也坑了。” 说到此处,薛元娘深吸口气:“不过她能亲自来,神色紧张,我想肯定是闹崩了,否则她相公一定会全权出面,向我宣誓主动权,好叫我知道别把他给忘了。如果真的掉了包,我可能会再找一个孩子,不一定非得是那孩子,反正谁是我儿子我说了算。” 黛玉这会子真的说不出话来,连孩子都可以随意更换吗?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来到状元楼前,薛元娘下车时,明显比前一次谨小慎微许多,黛玉皱眉闭着嘴,神色不太自然,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 掌柜的依旧笑脸相迎,不多话,直接引她们上三楼,里头此刻坐满了人,上首便是甄三老太太优雅的面容。 她俩走进去,掌柜的将门一关,仿若待宰的羔羊。 薛元娘怂得身子都蜷缩起来,黛玉站在她身后,瞧她那架势真不想装的。 蚊子大的声音颤颤巍巍开口询问道:“不知……不知各位有何高见?我……我就吃个饭,不想闹出事来。” “放心,闹不出事来。”甄三老太太笑着拿出账本子,“想来薛二太太已经告诉你很多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老婆子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你签字画押,东西带走,钱货两讫,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一整本账册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好些庄子铺子,现银足有上百万两,在场十几个太太,不仅消息灵通有钱有势,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多东西,还不算上给甄家和薛家的孝敬银子。 朝廷穷得揭不开锅,不宰你宰谁? “这……这也太多了。”薛元娘连连摆手,“老爷会打死我的。” “呵,你不怕被我打死吗?”甄三老太太冷冷一哼,外头闯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你或者你闺女,想试试看能不能翻过这堵人墙?” 薛元娘脚一歪,差点没摔下去,黛玉回眸望向那几个壮汉,眼神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一言不合,就要人命?还有王法吗? “怕啦?”甄三老太太冷笑着调侃,“敢走出林府的大门,我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会儿知道怕啦?晚咯!” 其他太太们跟着笑起来,黛玉眉头越蹙越深。 她极其讨厌这样仗势欺人的场景,眼眶赤红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就哭了,林姑娘,你哭什么,给你家送好东西呢,被你父亲抄家的那几家才要哭呢,自己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就别怪人家反扑。” 甄三老太太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厉声呵斥道:“两个都签,一个跑不掉,需要我找人按住你们的手指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签。”薛元娘干净利落跑过来,在最后签字画押,东西都没准备核对,有没有少不知道,但绝对够多。 一旦从林府翻找出这些个东西,跟账本上的东西对上号,林如海的小命修矣。 黛玉不愿意,又被薛元娘强压着按下手印。 账本没给她们留,人一拥而散,东西留下几大箱子,最贵重的那一盒地契银票被甄三老太太亲自放到薛元娘手中。 “这几个壮汉我留给你,绝对把这些给你送到林府去。” 甄三老太太状若同情似的拍拍她肩膀。 “放心,林如海不会休了你,休了你也无济于事,这不还有林姑娘陪你顶着吗?就凭你一人出府,咱们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安生吃完这一顿,闭紧嘴回府安静地等,你林太太的位置绝对稳如泰山,我会让薛氏宗族的人将你过继到长房嫡支,你的身份也不会被随意拿捏。” 第42章 最后再看一眼气到不行的黛玉,美滋滋出门离开。 “太太,她们太过分了!”黛玉哭红了眼,“就不怕遭报应吗?” 薛元娘瘫坐着,微微喘着粗气,一副被吓坏了的架势,门口还站着那几个彪形大汉呢。 掌柜的是时候出来打圆场,将一桌席面送上,招牌菜全都上了,每个瞅着都是硬菜。 那一盅佛跳墙和文思豆腐,闻着味口水已然抑制不住,估计这状元楼里还有御厨。 “吃吧,吃完再回去,来都来了,你们几个把东西装上马车,我们吃完就回去,守在门口我心里发慌。” 薛元娘拿起碗筷,舀一碗佛跳墙尝一口,舌尖上的味道直击灵魂,原汁原味的顶级食材混合在一块,才知道古人的饮食并非那么差,人家多得是手段炮制。 “好吃,尝尝。”薛元娘吃下一碗,又不客气地吃着其他菜,话已经来不及说。 门口那几个大汉觉得在理,反正这几人又跑不掉,便真的去将箱子扛下楼,马车现套的,跟薛家安排的马车并排放一块。 没多时,林笙家的带人赶到,掌柜的认得她,引着她们一行人都到大堂用饭。 “都坐下吃,等太太和姑娘吃完,就能一道回去,一桌不够,还可以再加一桌,小二,再整一桌出来,说书先生,你开始说吧,找最精彩的部分说。”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太太身边伺候吗?”林笙家的拽着徐婆子的衣领,“到底出了什么事,老爷不在家,我只能多带些人来。” “坐下吃吧,你带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徐婆子破罐子破摔,“今日不该出门的,两马车的东西,签字画押拦不住。” “唉,我就知道今日出门肯定没好事,老爷明摆着要干大事,才不回家。”林笙家的说着就往二楼冲,可转头一想不知道在哪间房,臭着脸又回来问,“太太在哪儿?” “二楼天字一号房,听我句劝,莫去,姑娘估计在跟太太闹脾气,咱们在里头听,太太的面子怎么搁得下。” “她是搁不下,老爷的官声怕是要臭大街。”林笙家的恨得咬牙切齿,“不行,我得去跟老爷说。” “我说你怎么那么冲动,这是别人的地盘,姑娘和太太还没回府呢。”徐婆子甩了筷子,“事已至此,先吃饭,吃完饭安全回府再想别的,老爷干了大事才会这样,就算太太今日不出门,改日她们不会找理由上门来?横竖是躲不掉的。” “唉!”林笙家的愤怒地捶地,“那也好过今日在外受制于人,太太一人也就罢了,怎得把姑娘也给带出来。” 这话徐嬷嬷怎么接?徐嬷嬷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她肯定乐见其成,林老爷早就该多收点礼,各家大人谁会不收礼?现在收下了,赶明儿说不好就是甄家的同盟,穿一条裤子的人,怕什么。 最重要的是,太太的地位稳固了,她徐嬷嬷后面的事会更加顺遂。 那么多铺面和银子,开酒楼是没问题的。念及此,徐嬷嬷甚至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怕被林笙家的看见,偏过身子不想理她。 黛玉气得没有胃口,随意挑拣塞嘴里,再好吃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心思细品。 三楼的人陆续离开,门前车马不断,整个酒楼渐渐安静下来,一声孩子的啼哭让店小二微微蹙眉。 “怎么醒了就哭?也不知道多弄点好吃的给孩子吃,抠抠搜搜的,没银子偏要住咱们酒楼,有毛病。” 柳氏抱起刚醒来的宝儿,没有羊奶喝,只能给他喝点米汤和肉糜。 周围环境陌生,一路躲躲藏藏,小孩儿吓得不行,这两日睡觉都说着胡话,人消瘦许多,让柳氏心焦又心疼。 再等不下去,柳氏抱着孩子直奔天字第一号房,店小二魂飞魄散跑过去拦都没拦住,推开房门,看到里面吃得正欢乐的薛元娘。 “娘亲?”宝儿看见大变样的薛元娘,不太敢认地呼唤一声。 “我家宝儿,快来快来,这么多好吃的,你肯定馋得很,吃吧吃吧。”一只大鸡腿塞到宝儿手里,“还有你,难为你把孩子带来,店小二,这是我家的人,再做个小孩子吃的蒸蛋过来。” “原来是您家的人,小人这就去办。”店小二关上门出去,眼珠子一转悠,愣是没想通,掌柜的是时候过来。 “什么情况?” “那孩子好像是林薛氏的,叫娘亲呢。” “啊?她今日是出来接孩子的?我记得那姑娘手头拮据,只能再交三天的房费。”掌柜的呵呵一笑,“原来那薛氏早打定主意,要让她孩子过继给林如海,且不管她们,托那孩子的福,贵人们的事才办得顺遂。” “那是,也托他的福,薛氏才能坐稳林太太的位置,瞧着像是个有福气的。”店小二嘿嘿一笑,“薛氏给小孩叫了点吃的,我这就去告诉厨房。” “让他们做快点,早点把人送走,咱们还可以开门迎客,瞧这档口,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状元楼快开不下去了。” 掌柜的啧啧啧地离开:“你记得帮我把她们送走,这一早上可把我给累够呛。” “掌柜的,您慢走,这是我肯定给您办妥帖。”店小二点头哈腰送他离开,便又去厨房要蒸蛋。 厨房做着蒸蛋,又把用牛乳做的酥酪也做一小碗出来,顺道用打碎的鱼肉做了小丸子汤,点缀上稀碎的白菜叶和豆腐丝,两岁孩子能吞得下去。 最后用一早熬好的粥做出碗笋片肉糜粥,再挑嘴也能吃下去点。 自从柳氏抱着孩子进了天字一号房,就再没出来过,林笙家的坐不住,拉上徐嬷嬷一道上楼,进门后看到薛元娘在给孩子喂豆腐汤,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今日买衣服是假,来接孩子才是真。 再看一眼旁边憔悴的柳氏,就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带着孩子从乡下到扬州来,是她们也放心不下,要赶紧出来接。 “徐嬷嬷,你瞅瞅,这便是我宝儿,在家里过不下去,被他干娘抱着来找我。”薛元娘说红眼眶,便红了眼眶,“宝儿,你瘦了好多,娘在这呢,不怕的,以后都不分开。” “娘。”林宝儿黏人得很,抱着她胳膊一直不放手,嘴里哼哼唧唧,一味叫着娘。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白日薛元娘管得少,晚上基本跟他一块睡,好增加母子感情。 小时候不管他,长大了没有血缘关系,他能理你才怪,尤其是陪睡这等事,睡个几年比什么都强。 “娘在这儿呢,不怕不怕。”薛元娘将他抱得紧紧的,“干娘也是你娘,她带你过来找我,不然坏蛋就把你吃掉,你也要感谢干娘知道吗?” “干娘……”宝儿乖巧叫了句,“宝儿爱你。” “我……”柳氏眼眶一瞬间湿润,看向黛玉,欲言又止。 “没事,她不是外人。大老远跑来,让我们好生说会儿话,我挺感激你的。”薛元娘笑着为她也盛一碗汤,“这一路辛苦,受了不少罪吧。” “不辛苦,都值得的。”柳氏的眼睛依旧望向黛玉,“她是……” “这是林大人的闺女,小名黛玉,往后啊,我算是儿女俱全。”薛元娘又望向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帮我去看看孩子的蒸蛋做好没有。” 看着林宝儿健壮的身子骨,林笙家的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出不了也放不下,转身去厨房看看。 “徐嬷嬷,柳氏这一路艰辛,估计有些体己话要跟我说,你也去吃饭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行,太太有事喊我,我就在楼下。” “去吧,把门也关上。” 薛元娘笑盈盈的,黛玉表情也正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徐嬷嬷关上门,没搞明白,却也不敢在外头明着问。 总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味。 “你上次寄信给我,我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孤注一掷。”柳氏想起前尘往事,怅然泪下,“他什么都知道,张柳氏也知道,想要将他们的嫡次子送给你,将宝儿要走当张柳氏的次子。让她养我儿子,我儿子还有活路吗?这便是他口口声声说会照顾我后半辈子?” “你怎么知道的?”薛元娘好奇,“他们夫妻的私房话,你应该没那么容易探查到。” “是张柳氏告诉我的,她来找我,跟我说同意我入府为妾,但只能是贱妾,我是贱籍,卖身契虽已毁,来历毕竟下贱。”柳氏眼泪瞬间止不住地掉,“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时候你还不确定能不能坐稳林太太的位置,他们不着急,即便不成,也不费事。” “跟姓张的确认过?” 柳氏点头:“确认过,他不说话,便是默认,而且有段日子不出现,想让我害怕失去他而就范。” “我早说过,你别全心全意挂在他身上,能捞到多少是多少,他也不可能为你休弃嫡妻,更不可能跟岳家划清界限。” 薛元娘递了块帕子给她,毫不在乎道:“现在你离开了她们那群人,我自会给你安排好住处。这封信你收着,看明白了就靠着我好生改头换面,自己去把过往斩断,别想让我帮你做事。” 第43章 “用不着你帮我。”指望薛元娘干活,那才是做梦。 柳氏视线撇过林宝儿,深吸口气,眼神真挚状若发誓般许诺道:“需要干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到。” 黛玉默默吃着,默默看着,在柳氏和宝儿之间来回穿插。 再一想他老父亲即将过继这个孩子,甚至一晚上累到没睡觉帮着干活,就因为太太今早要出门。 她算是看明白了,父亲让她管家,她把管家的事丢给自己,合情合理让林笙家的帮忙,铁定是父亲说过,非得她亲自动手。 太太就不,父亲还没法治她,只能活吞了这哑巴亏。 现在这柳氏看起来也像被她拿捏住,要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这孩子出生不够好。 “好样的,我就需要你这样的帮手。”薛元娘伏在她耳边,小声鼓励道,“你不能是宝儿的亲娘,但你需要自己做到能当他干娘的程度,才不至于让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姓张的和你柳家才拿你们母子毫无办法。” “我明白,你放心。” “我们是最合拍的搭档,我不能做的事,你要帮我做到。”薛元娘拍拍她肩膀,“我现在就有个事要你帮我去做,被抄家那些人家的盐庄盐矿帮我买几个,不管大小,只要有就行,以后为宝儿进户部添一份力。” “你说什么?”柳氏当场呆滞,不可思议道,“这么快就做准备?” “简单点说,让你当个大盐商,到时候向陛下讨要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再把这些盐庄合情合理用陛下的银子买下来送还给陛下,顺道助力宝儿凭风起,至少能在户部有个大功劳傍身,熬过最艰难的初始阶段,你懂啦?” 薛元娘歪着头展示她手里满满当当的银票:“上百万两,没见过吧。” “你……”柳氏默默注视着薛元娘,“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你还能带着宝儿见世面,了解了解钱袋子是怎么干活的,现在得准备起来,十年内才有机会能干成。拿出你的手腕,到时候带上这女娃儿,从扬州做到京城去。” 薛元娘重重拍拍她肩膀,又示意黛玉过来。 “这林丫头也是我的人,放心,她愿意学的,你见识广,会说话,出门行事不拘束,还断情绝爱没烦恼,我相信你一定行。” “一定行!”宝儿适时候跟一句,乐呵呵笑起来。 “我不行也得行,人质在你手里,话还说得那么漂亮。不就是说我不要脸,懂得看眼色伺候人吗?” 柳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被人培养的瘦马这点伺候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原先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变本加厉?能为你干活的人还少了吗?” 第39章 反击 “少,至少现在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薛元娘掏出三万两给她,又将庄子和铺面的位置一一给她记录下来。 “你先不慌,慢慢去买院子和下人,今儿务必快一些扯着我林家的旗号,接管这些个地方,让她们关门整顿,过几日查账查人,这会子她们不会为难你,也会听你的安排做事,你把所有自由身的留下,非自由身的放走吧。” “然后还要去花这三万两?薛姐姐,我才刚……” “你就说干不干?”薛元娘战略性后退,“啧啧啧,有些人想改头换面可真难呐。” “我干,我没说我不干,你先给我几个人撑场面,我再慢慢支棱起来。”柳氏欲哭无泪,美眸全是一股被迫上工的脱力感,“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个人守着,像样子吗?” “行,我待会儿留五个庄户给你用,铺面今日第一时间关门,关不了门给我砸了,银子你务必给我尽快花干净,花完了再找我要,懂?” “几天为限?” “两天。” “这么快?!”柳氏震惊,“你真拿我当驴使唤呢。” “就两天,第三天事情就烟消云散了,你应该懂我话的意思,你中午去置办行头,把落脚地弄好,买几个撑得住场面的管事和嬷嬷,下午给我赶紧去打听他们抄家后的产业怎么个卖法。” “行,算你厉害,我就是这两天不睡,也给你办妥。”柳氏迅速开始用饭,吃完这顿,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吃,她哪还有时间去拖沓。 命苦啊,十来天劳碌奔波心惊肉跳,总算对上头,两天又没得睡。 唯一高兴的,就是有所期待。 黛玉眼睁睁看着她从一脸苦相,慢慢变成含泪笑个不停,整个人恍若新生般绽放,心中触动可想而知。 柳氏是个美人,更是个明艳多情的美人,身价挺高的那种。 “就该是这样,多精神,比刚刚瞧着有福气。”薛元娘高高兴兴拍拍她肩膀鼓励,她家顶级牛马合伙人又打上鸡血,未来多么可期,再不缺银子花咯。 门口林笙家的送了宝儿的吃食来,宝儿一看见酥酪,吃得格外欢实。 “有我在你后头撑着,你尽管大着胆去干,我可不是吝啬的上峰,要得也不多,只想做条富贵咸鱼,万事不用搭理的那种。” “我信你拿捏住了林大人。”柳氏没头没尾一句话,“我刚刚问了外头人,说林大人昨日深夜审讯,天没亮抄家两个时辰,现在还在盘点资产,大狱和府衙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和货,下午得确定将人如何处理,将资产清理干净上交朝廷,两天一夜没得休息,所有人陪他一起熬。” 林黛玉一听,冷着脸放下碗,来了句:“就不能缓一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薛元娘翻着白眼,“我就出来买个东西,再接个宝儿,我跟林老爷连个哈哈都没打过,我冤枉。” 还在外头呢,有些话小点声说。 “行,跟你没关系。”黛玉竟然也学会了翻白眼,撇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一想到府衙有那么多东西要清理,正房还空荡荡的,太太不伸手捞点? 不会回去后又要安排她干活吧,她才五岁。 “本来就没关系,我哪有那本事。” “吃完了,你叫五个人跟我走。”柳氏放下碗,最后再看一眼宝儿。 薛元娘点点头,冲着林笙家的道:“你去叫五个庄户护着点她,她干什么不用管,由着她去,等她稳妥下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再回来。” “行。”林笙家的即便心中有气,这档口对宝儿的干娘还是敬重的,“您跟着我来吧,他们都在下面,您要自己挑吗?” “还是我自己挑吧。”柳氏忍着泪意出去,在大堂挑了五个瞧着憨厚些的庄户,回屋将行李收拾完,很有眼力见的店小二笑眯眯上前,将剩余的房费主动交还,一路送她离开。 柳氏一走,宝儿明显有一些低落和不舍,黛玉端起碗,就着宝儿娇嫩的小脸下饭,未来有个健康的弟弟,再不用被人算计身后事,笑得眉眼弯弯。 吃得最欢实的薛元娘有些撑得慌,揉着肚子思考起张县令的事。 那姓张的竟然真想摘她的桃子,原本只是打个预防针,没承想还真成了救命良方。 欺负她薛元娘实在需要个孩子,拿他没半点办法? 没有搞定林如海之前,她还会在意张县令的家世,现在搞定了,让荣国府去折腾张家吧,不是要做林府继子的生父吗? 行啊,荣国府正有气没处发呢,可不能让荣国府冲着她薛元娘的家人去撒气。 她们还得留下给她挡灾,一旦出事用她一路供养着的家人要挟,总比费尽心思给她下毒要挟强吧。 到嘴的鸭子飞咯,荣国府总要垂死挣扎一下,或者要点赔偿,张家现在应该还抗衡不了荣国府,早解决早安心。 对待敌人,就得春风扫落叶,杀他个措手不及,你不仁义想独吞好处,别怪我翻脸无情。 舒舒服服用完这一顿,薛元娘抱起宝儿,带着黛玉打道回府。 店小二忙前忙后,将马车都牵出来等候着,二两银子都没要,送她们上马车。 后头两驾马车上放着巨额的东西,好些个壮汉守着,比来时更夸张。 只是此刻,路上行人已不再好奇,从今早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马车带着东西路过。 被抄的那几户人家屋里头东西实在太多,将府衙堆得半满后,带不回府里的就在门口当场卖掉,衙役们识货的少,捡漏的机会大,附近铺面的掌柜大多带着人去收了些回来。 那边卖的下人更是一串串的,抓走的主子和她们身边亲近之人将大狱塞满,剩下无关紧要的丫头婆子小厮护卫随便拉出来一溜好几百人,这会儿还热闹着呢。 当真是一鲸落,万物生,到处在蚕食那三家人的好处。 薛元娘特意让马车往那几户人家的院落走一遭,远远望去,人满为患,黛玉眼尖,瞅见已经换了身装扮的柳氏混在里头,挑挑拣拣选了好些人,老气沉稳的装扮,仿若大户人家的管事媳妇。 她什么类型的都要,老的少的壮年的男女都买了些,由官府出面,当场钱货两讫,才不过百来两银子。 第44章 门前的青石地板上,箱子家具木料摆件被搬出来丢在门口,种类不少,几个巡演御史府的衙役还在里头到处搜寻,一副绝不放过任何一丝好东西的架势。 这都不过是剩下的东西,好东西放在库房里,早被一波带走。 “看到了吗?”薛元娘示意黛玉多看看这个场景,“没有足够的能力,别拥有那么多银子,否则便是个活靶子。” “嗯。”黛玉似乎想起自己的曾经,不也是个活靶子吗? 往后若是不好生养,带着偌大的嫁妆,依旧会被人算计,怎么想都很艰难。 留在林府才是最好的,有太太压阵,她不怕事。 “所以,你应该时刻警惕自己,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考虑清楚之后,出了事也知道该如何善后,不至于愤怒懊恼,慌不择路。” 说到这里,薛元娘嘿嘿笑起来,弹了下她额前秀发。 “而且这样会显得很帅气很沉稳,看起来聪明可靠,上头有啥事就会让你去办,带来的隐形好处也多。”薛元娘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你长那么漂亮,走不了小富即安的路。” 黛玉沉默着收回自己下巴,微微点头:“懂了。” “你懂个什么。”薛元娘好笑,“你仔细看,那群穿得不错的仆人往日铁定嚣张,跟他们主子一个样,今日各个瞧着老实本分,那是没了指望,耗着等着不如早点卖掉寻个人家重新过日子,如果主人家还有指望,有人帮忙善后,态度不会是这般。” 黛玉又细看一些,叫卖之声传来,的确没有人在大批量地卖,也就有几个标致丫鬟被人哄抢,瞧着颇为可怜。 “她们可怜吧?”薛元娘神情凝重许多,“长这么标准没有相应的脑子,到哪里都危险,你也是,等你爹没了,你就知道这世上有多邪恶。” “你再看我,我好好过着守寡的日子,有银子房子有孩儿有靠山样样好,在林氏宗族也算说得上话,荣国府一个决定,不需要跟我商议,被打包送进林府受人羞辱,我跟她们有区别吗?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再看柳氏,她本是翰林院六品清贵人家的嫡长女,因为母亲身亡,父亲攀上好靠山,要娶高门贵女,不知怎的她便流落在外,成了贱籍回不了家。” “你母亲呢?顶级勋贵人家的闺女,活到今日儿女全都任人宰割,自己含恨而终,你说脑子这个东西,它重不重要?我若是她们,肯定想恢复自由身,有个正常的户籍再筹划,她们嫁人比小户人家的闺秀嫁人还容易,现在这样被发卖,指不定要到什么肮脏的地方去。” 黛玉蹙眉听着,心中一片悲凉。 今日出门这一趟,涨了半辈子的见识,这些她父母永远都不会教给她,荣国府也不会。 “多看看,多想想,慢慢就会知道得更多,书也要多看,省得被说头发长见识短,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不过近日不凑巧,回府一大堆事等着,来不及再去一趟书铺。” 马车绕过人群,回到林府门口,下人们正络绎不绝往里头搬东西。 看到这些,薛元娘笑得满意,林如海开窍得很快,知道她想要什么。 林笙管家站在门口指挥着,擦着汗上前迎接,瞅见他家媳妇垮着脸,欲言又止的架势,点点头悄悄道:“太太的事我跟老爷通过气,老爷说等他回来再处理,人平安就好,先把这些都处理了再说。” “太太那里也有好大几箱子。”林笙家的指着后面两辆马车,“都放哪儿?要退回去吗?” “不退,这些也都放太太院子里,放不下的先放到老爷书房。老爷还是那个意思,让太太全权处理,姑娘要插手也行,必须经过太太的同意。” 说到此处,林笙管家半点脾气没有,认命道:“所以你别管那么多,老爷不在意,注意下你的态度。” “这都不在意?新太太这比敏太太做得更过分。”林笙家的还是觉得不好,“而且太太把哥儿就这么接回府了。” “你说什么?哥儿?我前些时候刚安排人去接,住的地儿都没安排好呢。”林笙管家一个头两个大,“快,你赶紧让里儿去把找来的母羊接回府,正好别在太太跟前挂脸。” 林笙管家几个箭步跑过去,搀扶着薛元娘下马车,转头看见两岁多的哥儿站在马车上一跃而下,那身子骨灵活得,怎么瞅怎么康健。 小孩儿的笑声,将林府下人们的心神全都拉扯住,一个个僵在原地,不可思议望过来。 宝儿被他们盯得抱紧薛元娘,害怕得不敢往前走,碍于他们眼神过于炙热,眼热着他肥嘟嘟的白嫩胳膊腿,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句:身子骨真壮实,应该养得活。 满府主子病恹恹的,把下人们的胆都给吓得小上一圈,根本不敢想府里还能有个康健的哥儿,连林如海幼年时身子骨都不算好。 “林管家,晚上给我把正院的小厨房安置好,下午家具物件我挑好的摆进去,傍晚能住进去是最好的,宝儿的东厢房打扫妥帖了没有?” “早就妥妥帖帖的,清理了两日,边边角角都包住了,保证不会磕伤。” 林笙管家那个笑意满满,更多的事已经吸引不住他的兴趣。 “按您的吩咐,这两日让花匠和泥瓦匠挖地三尺地查,花盆土、池水里都没放过,开得不好的花草连土一起挖走,府医开了驱虫的药,各处撒了些,再没有不妥帖的地方,只差将家具摆进去。” 他便说,身子下意识护住宝儿,足见重视。 黛玉是时候牵着林宝儿的手,林宝儿一手抓着薛元娘,一家三口和谐友爱走进府门,宛若亲生的一样。 林笙管家内心激动不已,同时也诧异非常。 姑娘看着太太收下重礼,怎么毫无隔阂?悄悄后退一些,走到徐嬷嬷跟前小声询问。 “徐嬷嬷,姑娘跟太太似乎走得很近,今儿个出府发生那么多事,竟没闹过?”他家媳妇恰巧没看见整个过程,还得从徐嬷嬷嘴里探听一二。 “我也不知,从金铺出来的时候姑娘还那么激动,估计太太在马车上将姑娘安抚好了。”徐嬷嬷哪知道她们怎么回事,到酒楼那会儿还不说话,回来府里又好得很。 薛元娘回到小院,看见满院子堆着的箱子和家具,突然有几分惆怅。 “老爷又让我全权处理?” “是的,姑娘年岁小,管家这事上太太还得多看顾一二。”林笙管家如实说。 黛玉抬眸,望向他问道:“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今日之事?” 林笙管家点头:“是的,老爷说回来再处理,现在还是让太太全权负责这些东西的安置。” “既然老爷已经知情,那你把这个送给老爷,让他趁早想个对策。”两张盖着薛家印章的订货单,林笙管家接过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花了多少银子买下的货?”这随随便便应该有上万两了。 “一百两不到。”黛玉眉眼弯弯,“林叔,你赶紧送去给父亲瞧,别让他被蒙在鼓里。” “小人这就去。” “等等,还有这些。”薛元娘将那些铺面的地址一并交给他,“都是别人强行送来的,银票一大盒,人均给了几万不止,我拿着害怕,不如自己坦白,把银子一并上交,可能还好些。” “好的,太太的话我一定带到。”林笙管家急不可耐跑出去,薛元娘回头,不紧不慢带着宝儿走进屋。 黛玉跟着进来,不解道:“您真的打算把东西都上交?” “看你父亲的意思,交上去也得赔我点,院子里头的东西都还没个数,一时半会儿谁数得清,对吧。”薛元娘冲着她眨眨眼,“黛玉,你得长长眼力,值不值钱你都分不清楚。” “您让我去帮你规整院子里的那些?”黛玉的脸拉得无比长,漆黑的眸子带着不满,“您不打算过问一下?” “我要去规整正房,今晚得搬进去,还有关在马棚边的下人,我得一个个去审,多费工夫?你父亲的大狱人满为患,他是抽不出空来审的,所以,你得帮我,两日之内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好,可别被你父亲搬来的救兵给摘了桃子。” “救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黛玉苦着脸,“您就想着法子偷懒吧,以后宝儿是不是也得帮你干活?” “那肯定的,都是我的儿女,我一碗水一定端的平平整整。”薛元娘露齿微笑,黛玉觉得她好生无耻,一个五岁的娃,一个两岁多的娃,迟早都得给她干活。 黛玉突然也想做个富贵咸鱼了,视线转头落到徐嬷嬷身上,脸一下绽放出笑意道:“徐嬷嬷,你觉得有什么人可以帮我一起分辨那些东西?” “呵~”薛元娘笑出声来,这小妮子有她几分真传了,可惜太过直白,“徐嬷嬷,给她露两手,你们荣国府来的人里头,还有不少卧龙吧,比我这等小门小户靠谱得多,我连好木料都分不清粗。” “木料的话,肯定是木匠更清楚,账房的和采买的对珠宝首饰之类的定价更门清一些,我大概能分类装好,到时候再让他们估价,现在一次出手的话,价格肯定要跌三成,放一放慢慢清,越是好货价格越高。” 第45章 徐嬷嬷一说到自个能力,自是侃侃而谈,谁能帮着做什么,都一一理清楚,没有考虑她自身的情况下,其实能力真的没话说。 黛玉跟着她去办事,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她也是荣国府来的,也知道她有私心,太太却依旧放在身边。 转头又心惊肉跳着,徐嬷嬷若是要一直用下去,迟早得解决荣国府的问题,看王嬷嬷和周嬷嬷就知道,荣国府的富贵权势她们钦慕已久,这种念头很难改变,即便一家子身契都在林府,稍有不慎全家完蛋,都要一条路走到黑。 外头街道上,突然多了不少关门歇业的旺铺,柳氏带着林府的下人来收铺子,摆出一副害怕被算计的架势,要先查账验货再决定铺子里人员的去留。 总之一句话,东家换了人,怕被铺子原东家算计,什么时候再开,要查完再开,至于新东家是谁,只说是姓林。 平头百姓以为是那几家被抄之人的产业,还在感慨他们富贵无双,内行一瞅,能不知他们原本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如今姓了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全都一视同仁,各家还好想一些,只需想法子针对林如海即可。这会子又分了远近,再细打听她们出了多少,听闻除了被抓的人家,其余几家都没超过十万两。 甄家偷偷护下那么多家,旁人用尽手段,甚至连背后势力都抬出来,想求见都见不着,亲疏如此分明,剩下的就活该被彻底放弃? 难道他们这些人都活该被林如海抄家?明明银子是一起赚的,出了事他们一概不用承担? 换作只是花钱消灾,他们可以接受,抄家灭族那绝对接受不了。 既然上皇如此缺银子,甄家也做不到一视同仁,那抄谁家不是抄?谁家手里没点证据? 心思活络之人本就后手多,暂时没敢撕破脸,只悄悄让街头的乞丐将送礼的名单送到巡演御史府。 依林如海的牛脾气,妻女被如此迫害算计定然无法接受,绝对会逮着这几家不放。 为了能让林如海报复得更加顺畅,连人证都找来几个,如此,人证物证齐全,一抓一个准。 论理,百万两现银的赃款,谁拿了好处该知道收敛,低头认下,以后好处更不会少。 偏偏林如海那性子能按正常人去考虑吗?他能屈服的话,早就屈服了,还能等到如今家破人亡? 更何况抄家来的现银他没昧下分毫,清点登记完后,全带回他自个府中,说要自行送往宫中。 谁要想伸手,要么连他林府一起全干掉,要么一分别动。 都送那么一大笔给陛下了,再多加一笔,告得了他贪污?谁能当着那么多银子的面,外加林如海的自证书,开得了这个口说他贪? 就算是上皇,在国库空虚的事后,也是乐见其成的,顶多稍微惩罚林如海一二,让他下次注意点手段,不要太过激。 要是能把林如海卸任,林如海可能还会更加高兴。 那硬脾气和作风,早已人尽皆知。林太太回府没多久,林如海再按捺不住,反抗更加激烈。 林如海懊恼自个真命苦,明明困得不行,也早有预料,还得装出一副气得半死的架势,勉强装晕睡了一个午觉,爬起来继续硬杠。 知道她们会乱来,没想到会这么乱来,到达毫无顾忌的猖獗姿态,也失了最开始的谨慎,铁板一块的局面,被硬生生划成两半。 薛元娘捏在手里的货单,把本不相关的中立之人也给拉下水。 薛二老爷、扬州知府,一个跑不掉。 前者明面上送贿赂,以达到要挟的目的,后者不需要双方当面,就能签下过户文书,说你没有跟盐商勾结?狗都不信,全是实打实的铁证。 薛家这狗腿子帮甄家没少干活,知道的太多,他得把人赶紧抓回来审,以免被灭口,如此,敲山震虎,甄家内部就要乱起来。 真是半点休息时间没有,样样都要亲自来。 竹离和竹双两个贴身长随都熬得有点面色焦黄,一整晚都是精神紧绷状,大意不得。林里昨日休息了大整夜,将东西清理回府后,就要来跟他们交接。 让旁人全权去做,没有自己人看着,林如海不放心,也就万方被叫走了,否则今日就是他跟林里全程跟进。 累死累活的林如海守在府衙闭目养神,逼着书吏继续查罪证,狱中人满为患,酷吏昨夜审完不了了之后,下午重新开始审问剩下的幸运儿。 昨日抓来的,今日又送了礼的,非但不会放,林如海打着贿赂官员的名义,又去将人家当家太太抓回来,两罪并罚。 不是很嚣张吗?要同归于尽吗?本身没一个好的,林如海抓人底气很足,绝没有一个好人被误伤。 薛家两个铺子的管事和薛二老爷夫妇被府衙的衙役抓回来时,灰头土脸颜面尽失,对林如海的做法深表震撼,他怎能如此不近人情? 林如海不怕撕破脸,反正忠顺亲王一定会来收尾,他越是将天捅破,忠顺亲王办事越顺畅,来得也越快,收得银子也更多。 她们在他这里沾得多少好处,回头得吐出来更多。 薛二老爷夫妇被关在大狱时,披头散发被堵着嘴丢在污糟的牢房里,周围可还有不少人,被抄的人家看见他俩,眼眶几乎要恨出血来。 定是他家给的证据,倒逼着林如海必须去抄家,最开始明明只要银子不要命的! 两张货单,直接让薛二老爷这个薛家话事人彻底下不来台。 东西、出得银子和货单一对账,可不就原形毕露,谁先发作谁占先手。 他们俩一被抓,甄大老爷这背后之人被吓得直冒冷汗,坐立不安跑到甄二老爷处破口大骂。 “瞧瞧你出的馊主意,说好不逼林如海,你自个又逼上了,薛二要是把我给供出来,你也别想跑。” 关乎切身利益,甄大老爷双目赤红,冷静不了一点。 老二他不用怕,他不跟盐商往来,他这个做大哥的收了盐商多少好处,一供出来他还能有活路?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忠顺亲王请来,可再不能让林如海继续放肆下去,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先别急,等我想想,仓促之间……” “等我死了,被他抓到狱中拷打,你才会急是吧?老二,我知你恨我无能,又生在你前面,可我为你牺牲的难道不多吗?我一家子儿女……” “好啦,容我想想。”甄二老爷眉头紧蹙,“林如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那个去收铺子的女人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 “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在跟你说林如海的事。”甄大老爷要被他扯东扯西给气得厥过去,“你能不能让我看到一点紧张的样子?” “我就是在说林如海的事,那个女人关了铺子,一下子把送礼的名单供出去,我们本想悄悄地做,只让小部分人知道,到时候配合倒逼林如海就行,她这么一弄,那群盐商也不是傻的,现在只怕恨毒了咱们。” 甄大老爷一瞬间如遭雷击:“你说什么?就这么小个事情?能让他们炸得更厉害?” “抄家呀,有势力的大盐商就那么几十家,咱们保下来十几家,剩下的二三十家搞不了我们,难道还搞不了那十几家?随便一点证据,林如海一定会去抄家。本来都是我们甄家的人,现在跟我们离心离德,忠顺亲王一来还有我们什么事?” “甄家甄家,全都是甄家,忠顺亲王不来,我怎么办?那群盐商动不了你而已。”甄大老爷突然呵呵笑起来,“要银子的时候找我去拿,出了事我顶着是吧,老二,我告诉你,你要不去弄死薛二,要不去把忠顺亲王请来,否则我一定跟你没完。” “你敢!”甄二老爷被他这直面而来的威胁气到,“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我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死了,我都要死了!!!”甄大老爷愤恨无比,跺着脚又气又不甘心,“就今天,今天你不给我解决,我就自己去请。” 说完,转身就走,压根没准备在甄府待下去。 这是防着甄二老爷困住他呢。 “你个蠢货,林如海他敢吗?他敢抓你吗?他手里一共才几个人,我们手里还有兵呢!”甄二老爷捂着脑门,真的受不了他一点。 敢上甄家来抓人,他难道不会鱼死网破?把扬州知府丢出去,让他咬死林如海做事不公,林如海名不正言不顺,干什么都不会顺手的。 之前能死一个林珏,带走一个贾敏,现在也能让他林如海变成孤家寡人,死在府衙他,还能给他上表功劳,歌功颂德他对陛下鞠躬尽瘁。 可若是那群盐商倒向林如海,甚至是忠顺亲王,银子流向陛下,上皇一定会怪罪,他们甄家便全完了。 忠顺亲王到底是陛下的人,说什么都不能在这时候来扬州。 真是下了一步臭棋,被直接反将一军。 若是按照薛家的意思,小心谨慎地送,没引起林如海的注意,选择合适的时间暴露出来,效果明显会好很多。 第46章 可这样绝对安抚不了盐商,林如海的名单是越来越长,他真是不怕死的。 林如海再次来到大狱,狱吏将鼻青脸肿的薛二和几位剩下的老爷都抓出来。 “各位,我林如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清楚,现在我手里有的是证据,多的是人想让我抄了你们的家。”林如海随意拿出来,“瞧瞧,你们贿赂的证据,人证物证齐备,再看这个,你们贩卖私盐的铁证……” “林老爷,我什么都给,只要不抄家,我愿意奉上家财。”一个盐商实在扛不住,声泪俱下,“我们只是商户,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求林老爷放我家一条生路。” 被抛弃之人,唇亡齿寒,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给个数。”林如海冷哼一声,“现银现货田庄铺面我都收。” “我出一百万两,外加一个盐铺两个百亩田庄。”这一出口,便是绝大部分家私,林如海满意微笑。 “可以,交了东西,你就可以离开。” “谢林老爷,您能帮忙叫我儿子来一趟吗?” “等着。” 林如海的和善笑容又对准其他人:“你们呢?” “我出。”其他几人又能有多少底气?一个被击垮,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说了差不多的数字,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他本只需要八十万两一个。 等人都被带下去后,薛二突然笑道:“你真的有证据?” “当然是假的,你看着不眼熟吗?这就是你送来的证据。”林如海好整以暇坐着,眉眼青黑,“我的目标一直都是你薛二老爷。” “我?”薛二老爷愣了下,“你还是想知道贾敏是怎么死的?觉得她的死不正常?” “是。”林如海如实点头,“就算是正常的,拉个人陪葬也挺好,四王八公我动不了全部,动你一个商户人家错错有余。” “你……”薛二老爷隐忍着怒意,“你也只会挑软柿子捏。” “捏别人,人家会闹得不可开交,你不同,你很边缘化,完全依托着给甄大老爷办事,才有的地位。”林如海冷笑起来,“怎么不想着考科举?就算是个秀才举人,我也没那么好动你。” “那也得我考得上。”薛二老爷泄了气,“林老爷跟我说这些,不会只是为了出口气吧?抓我,可是想要针对甄大老爷?” “是,让他不舒坦我就开心,我听说忠顺亲王要来扬州,他本是监军,闹得不好看他有权接管扬州军务,他总会给我个面子,让你们翻不了天去。” “忠顺亲王?”薛二老爷眉头深深蹙起,“你……你这是……” “你是聪明人,翻身上位的机会只有一次,你想跟着甄大老爷把路走窄吗?”林如海的话,让薛二老爷不解到歪了歪脑袋。 “我不明白,你怎得突然下此重手?跟你原先……” “原先我没有妻离子散,我还有顾虑,现在我只想让你们都不好过,想看你们把手里的东西一一吐出来。”林如海非常高兴,精神头好了些许,“外头现在乱了套,盐商四分五裂,你要不要出来主持大局?” “你想让我主持大局?”薛二老爷不可思议,“为什么选我?” “你能干,也愿意干,更有机会能干成。”林如海挑了挑眉,“你手里有甄大老爷的罪证吗?他会不会跟甄应嘉一拍两散?” 薛二老爷不说话。 “那就是有,甄应德有几分可能会主动拉忠顺亲王下水?即便甄应嘉不同意。” “十二分。” “做局把姑娘送给忠顺亲王呢?” 薛二老爷又沉默下来,直直瞪向林如海,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筹码不够。” “再加一个正五品的盐运使,和从五品的漕运使,都是实职。” 薛二老爷瞳孔颤抖起来:“你还要把漕运拉进来?正五品?正五品!忠顺亲王?” “筹码够吗?”林如海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够了。”薛二老爷抬头,死死盯住他,“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你这分化挑拨的手段明明很不错,你此前完全可以用,甚至早就可以立足,为何现在出手?” “时机不好。”林如海板着脸。 “时机不好?他们这几个盐商,你抓了就抓了,甄家也不会因为一两家就要你的命。”薛二老爷没想明白,“想让我帮你,你最好能一直这样聪明下去,否则我怕你把我也带沟里去。” “贾敏……” “甄大老爷让下毒杀的林珏,贾敏是被荣国府老太太给弄死的,跟我有关系,但动机不在我,而在你。” “岳母……”林如海深吸口气,“为什么?” “想要银子,还能为什么?金陵贾家完全不听宁荣二府的话,甄家跟荣国府有面子情,但不多,近些年荣国府的招牌不好说话,贾府的进账越来越少,花费却越来越大,一家子闲汉,你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让你难受,甄家会开心。” “只是因为甄家会开心?” “是的,宫里元春没有出头之日,只能依靠甄贵太妃,甄贵太妃已将她弄到皇后身边,最后一搏了。”薛二老爷平平淡淡将诸多污糟告知,也算是给林如海一个投名状。 “呵~”林如海捂着眼睛,颇为神伤,“薛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报复,至少我承受不住家破人亡的滋味。”薛二老爷直勾勾望向他,“我告诉了你这些,你能给我什么?我可以帮你,但能下多少注,得看你的诚意。” “你有孩子吗?”林如海挑眉,“想不想进学?好好读,至少能教出来一个秀才。” “真的?”薛二老爷缓缓喘着粗气,“你凭什么?” “凭我对学政的了解,和对书院的了解,我可以给你家孩子找一个很不错的老师,我有的是可以押中的考题。秀才试对一般人家很难,对咱们清流人家不难,难的是名次要高,能继续考举人秀才。只要你家孩子肯学,我保他十年内一定中秀才。” 薛二老爷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任何犹豫:“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同意。” 第40章 薛二老爷的倒戈 “很好,给我足够的诚意,年底之前准备好节礼,到时候用得上。”林如海很满意,稍稍提点他,“你安心等甄家来救你。” “我知道。”提起甄家,薛二老爷自嘲一笑,“他救我,不过是怕我把他们牵扯进来,我微不足道,却能让他们家下不来台。我跟你合作冒得风险不小,如果你掉链子,大家同归于尽。” 林如海自然而然郑重起来,缓缓笑道:“谁还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行走,终归都不能有差错。” “我知道,所以才提醒你,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要摆出你以往的清高样。”薛二老爷双眸泛着冷光,“你的变化让人捉摸不透,行动迅速,快到我来不及反应,被迫接招,这才有了明显的疏漏,让你抓住了你机会。” “甄二老爷不是傻子,他没有那么好骗,釜底抽薪他绝对敢做,即便是亲兄弟一样不会留情面。我对他而言,可能只是给大老爷善后的下人而已,若真出事,事情到我这里可以结束了。” 薛二老爷神色低落又不甘,林如海见他如此,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所以我才让你孩儿读书,一个秀才也够改换门庭。” “我知道,所以我毫不犹豫倒向你,可以为你押上性命,那你又押上了什么?如果你连子嗣断绝都可以不在乎,只为给贾敏报仇吗?”薛二老爷突然笑起来,“有没有为了新生的可能?” “新生?”林如海脑海中突然闪现薛元娘的身影,潜意识里有些抗拒,“我不会跟她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啊?”薛二老爷没听懂他的意思,“我是说你没想过重新振作,为陛下尽忠?只要能回京,你剩下的一切都会顺遂。” “为陛下尽忠?”林如海的面皮差点没有崩住,“谁……谁不想官路亨通。” “林大人,你这……不太对劲。”薛二老爷上下审视着,“你刚刚不会是想说跟林太太好好过日子吗?” “怎么可能!”林大人斩钉截铁拒绝,“行了,就当为我这不堪的前半生画个句号,也为贾敏报仇,更甚至是见不得自己敌人过得舒畅,我会有一个健康的儿子,他会是我林家的未来。” “薛元娘的儿子?不是姓张吗?”薛二老爷挑眉,“何时是你林家的血脉?林大人不怕被人摘桃子?” “不怕,也不可能,谁说她是张家的孩子?他本来就姓林。”以薛元娘的谨慎小心,张家没有好结果的。 “薛元娘的爹的确是我家紫薇舍人拜把兄弟的孩子,娶得原配正是我薛家的姑娘,所以她与我薛家有亲缘关系,未来一定会过继到我薛家账房嫡支,与我兄妹相称,作为妻兄,林大人是不是该客气一点?” “?”林如海不解,“你要让她成为你妹妹?” “是的,我发现她很聪明,胆子也大,连我都算计得到。”薛二老爷敞亮一笑,“林大人这番变化,有没有她的算计呢?我想来想去,这一次最大的得力之人,竟然只有薛元娘,你林大人都成了她手里的刀。” 第47章 “你若是见过她,就不会喜欢跟她多打交道。”林如海对薛元娘的评价,从来都是懒得出奇,为了不干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这么好用之人,别也给她当了刀。” “你知道的,我这种人最怕没人用,无利可图是庸才,普通商户你抓了也就抓了,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那你可以跟她多接触接触,我记得你薛家的皇商生意不在你手里是吗?在薛王氏手里?” “嗯,薛王氏抓得紧,王家为他撑腰,甄家不会为我跟王子腾较劲,感觉这个皇商的生意快走到尽头,他们孤儿寡母哪会干?还不让别人帮忙,怕抢了皇商的名号去。” 说起王家,薛二老爷满心厌恶:“王家的姑娘送到哪家,都是在害人,全都可劲捞银子供养母族,完全不顾本家的死活,一个比一个祸害。” 对此,林如海应该很有体会,贾王氏因为嫉妒贾敏才貌双绝,在京中受人追捧,这些年没少因为子嗣的事膈应贾敏。 剩下的孩子一个说是大年初一命格贵重,一个说是衔玉而生。 前者想方设法送到宫里,一副嫁给谁,谁可能就是未来新皇的架势。 后者不从贾家的王字辈排序,非要叫宝玉,让大街小巷的人都叫他名字,知道荣国府有这么一位天降祥瑞之人。 也就老荣国公走得早,否则定不会让她们做出如此膈应皇家的事来。 这两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要么飞黄腾达,要么永无出头之日,尤其是贾宝玉,再没有高官厚禄的可能,还不如一开始便留恋脂粉。 “是啊,你得想想办法,我还想用你皇商的名义,将银子悄无声息送进宫去,太多人盯着着实不太安全,漕运水道我不熟悉,你帮我拉他们下水,可以给一成的利。” “十几万两?呵,正常人应该会老实。”薛二老爷重重点头,“拉漕运下水,跟他们闹翻是吧?我懂你的意思。你两个职位准备都给甄大老爷?” “如果他想的话,你觉得他那个儿子配得上从五品?” 薛二老爷再看林如海,觉得他真心老奸巨猾,好笑道:“你的主意,还是薛元娘的主意?这么奸诈狡猾,不像是正直的林如海会干出来的事情。” “开窍了而已,她不会走到人前,也不想走到人前。” 林如海说完,没想继续扯薛元娘的事情,她一个乡下姑娘,太容易被人针对,父母兄弟一大堆,还有荣国府这个正妻娘家挟制,名声上就能让她无法抬得起头来。 “你找个人,把消息送出去,免得他们对你下杀手。我要气晕一会儿,有点累,可以说我被荣国府的事气到,又无可奈何要把黛玉送去。” “你确定还要送去?”薛二老爷疑惑,“你能保证她们不会对你姑娘动手?” “没有那么多嫁妆以后,她们有必要动我儿?更何况我准备给贾琏一点实际上的好处,漕运送银这块,我准备让他以贾赦的名义入宫求见陛下。荣国府真正管家的是他媳妇,他媳妇不是蠢人。” “贾琏吗?你倒是会给他找好活干,在陛下面前白得一个好脸。”薛二老爷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谁让你只是皇商,只是个做事的下人。”皇商顶多见得到内库总管,想见陛下,那还不够格。 “我知道,贾琏的身份不一般,上皇愧对张家,对贾琏必会看顾一二。”紫薇舍人之后完全比不得荣国府和太子太傅家结合而出的子嗣。 曾经的贾瑚比宝玉更众星捧月,老荣国府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他完全不能理解贾史氏为何如此偏心二房?让大房所有爷们颜面尽失。 “王熙凤算得上荣国府比较厉害的人物,越过她去针对黛玉,其实并不简单,尤其还关乎到贾琏的未来。要说中招,黛玉早就中过招,我不准备把她嫁出去,嫁出去也是受罪。” “也是,但你还是留个后手为好,王氏的姑娘目光短浅,看不到那么长远之事,脑子依旧会进水,做出些蠢事来。” 薛二老爷可以说对王氏的姑娘深恶痛绝,王熙凤再有美名,她也不相信。 “也好,我给她宝玉找个会忽悠的进士老师,多让他们觉得宝玉上进能读书,她对自己儿女总会上心。” “会谄媚讨好的?好让你留他久一些?多上供东西?”薛二老爷心里门清,“不给我找这种夫子就行,你如果要用皇商的名义送银子,那我还得下死手折腾她们孤儿寡母。” “你自己看着办,我有些累。” 林如海颤颤巍巍冷脸走出牢房,当着众多狱吏的面倒下去,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倒地昏迷。林里被这一幕吓得半死,神色不像作伪忙着救治。 薛二老爷回到牢房中,闭目养神思虑未来之事。 牢房中因为林如海的倒地,变得兵荒马乱,一个小厮不知何时来到薛二老爷的牢房门口,薛二老爷看见他,迅速凑过去。 “你可是大老爷安排来的?我刚刚跟林如海透漏,贾敏和林珏的死,都是荣国府自作主张想要昧下林家家私做的,跟甄家没有任何关系。” 小厮刚要出手解决他,听见这么一句也是愣了下。 “你回去告诉大老爷,让他安心等待,林如海想要知道的就是甄家有没有对林珏下过手,我对昔日之事扫尾多次,绝无遗漏,一切都将会指向荣国府。咱们把字据归还,林如海会放我出去的,现下也是没办法,只能先服软,咱们已经落了下风,自身都保不住,别人也没法保住。” 小厮听得一愣一愣的,薛二老爷见状,蹙眉道:“废物东西,去那边拿纸笔来,趁林如海还没有醒过来,赶紧送过去让大老爷安心。” “奥,好的。”小厮跑过去拿来纸笔,薛二老爷一封信交代详细后,“务必亲手交到大老爷手里,让他安心,林如海把气出了,他也没办法真的对荣国府干什么,无能狂怒而已。” “是,一定送到。”小厮犹豫着,将信塞好,暂时没敢对薛二老爷下手。 等他走后,薛二老爷蹙眉冷笑,大老爷卸磨杀驴的心思藏都不藏一下?谁愿意为他卖命? 他回头得好好思量一下薛元娘的事情,林如海的变化跟她脱不了关系,爱贾敏爱得要死要活的林如海,竟然会因为想到后半辈子要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而尴尬。 他真的有想过跟薛元娘过日子吧? 新生对林如海而言,竟然都不代表官运亨通,他在盐运之上从未懈怠过,绝对是个难缠之人。 贾琏吗?那荣国府不得乱套?大房二房必将打起来,贾宝玉的靠山不稳当,王氏的确会抓紧王子腾和林如海这双重保障。 呵呵~林如海这招真损!不愧是读书人! 林如海倒下了,巡演御史府暂时停摆,除了在处理抄家剩余的事情外,书吏们松了口气,没再继续写名单。 底下送消息的到处乱窜,有塞银子要抹掉自己名字的,也有故意想将其他人的名字填上的,总归大家都是盐商,就那么点东西,你倒下了我活下来,未来我就是大盐商。 林府之中,林宝儿被黛玉随身带着,认命般去处理院子里的那批货,长见识这种事,多多益善。 薛元娘哪能得空闲,就像她说的,要去规整正院和审讯马棚边的下人,顺道还要去买点下人,减少府里贾家下人的含量。 被抄了家的人家,没处可去,稍微给点甜枣重新开始,想来会归心,换个老板换个态度,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怕她们把旧时的作风带过来。 大不了不行的丢庄子上去。 第41章 拉拢忠顺王 正院大体结构没有变化,家具被林入海有意识地带回来一堆不错的,挑得俱是最好最雅致的完整款。 林笙管家午后带她去看正院的部署,给她介绍了好些方案,看过那些家具后,干净利落敲定下来,傍晚之前搬进去不是问题。 她提得那几个要求简单,干净明亮、舒适整洁,瞧着有品味,林笙管家都能做到,按清贵人家那种摆设来就行。 等他们弄完,薛元娘瞧着不错,她刚买来的衣服和首饰一一放进箱笼和梳妆架,歪在柔软舒适的小榻上,吃着小厨房放过做出来的小点心,生活渐渐有了盼头。 美滋滋~ 不枉她一番谋划。 小厨房那边,林笙管家比薛元娘更上心,亲自盯着置办,紧赶慢赶将会做处理羊奶的外头大厨带进府。 大厨房的人暂时夫人没有动,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包藏祸心。 烧水洗灶台,一遍遍烫过刷洗,留不下点不干净的东西,太太最爱喝的鸡汤炖煮上,什么时候不会缺。 难得有那么健康的孩子,锅碗瓢盆和食材等全都用热水煮过几道,从林家原先的老厨娘中挑几个出来,大厨房那边自然一个都不准备用。 也难怪荣国府会重用从外面买的人,主要还是因为跟家生子们关系远,一世荣辱只跟主子有关,林笙管家也有再为几个小主子买人的打算。 第48章 不管是林家的家生子,还是贾家送来的丫鬟婆子,总觉得不再能像之前那般,一心为主子考虑,家风败坏之后,有所好转,难保也会有偷奸耍滑之人遗漏在外。 “正房收拾妥当,辛苦林管家了。”薛元娘瘫在小榻上,再来点消遣之物,完事不用理,咸鱼味会更浓,心心念念的狗血话本子,迟早得让柳氏给她多多得寻来。 “太太住得舒服才好。”林笙管家笑容永远那么得体。 “林管家,黛玉那边忙活得怎么样?”那妮子数钱数到手抽筋,掉钱眼子里去的概率应该会大大降低。 若是还不能遏制住贪财的属性,再多数几次,估计能彻底戒掉。 林如海不会只抄那么几家,后头必然还会抄几家大的,为自己脸上贴金。 “正在整理首饰布料呢,姑娘学得仔细,轻易不敢有错。” 林笙管家一张老脸俱是欣慰的笑:“姑娘这两日没再哭过,精气神好上许多,东厢房为哥儿准备好,西厢房那边可要给姑娘也规整出来?” “你让黛玉自己规整,按她心意来,府里主子少,住一块挺好,日常见面也方便,她那毓秀阁离得远,过去还得花费点时间。对了,帮我列个单子,去荣国府衣食住行都列清楚,再多带点子人,剩得她们随意找个位置把黛玉塞下去。” “这必然是要做好准备的,我马上就去办。”林笙管家觉得在理,“只是,要不要跟老爷商议一下?老爷的意思,好像是……” “他不懂后院内宅,不带够东西,姑娘缺东少西还得拉下脸去求。黛玉那个性子,哪愿意为那点子可有可无之物开口去要?赌别人会主动送上来?是嫌人家事情太少吗?何苦来哉。” 林如海是疯了,才会想让黛玉以那么穷酸的模样进京。 明明知道世人难免势利,有几个人能真正脱俗?荣国府走着下坡路,早不复当年圣眷优渥之时,这种时候还不是更加好面子? 打秋风一样上门,下人难免看贱,不够重视黛玉。 “这事听我的,多多备齐。以后若再想送,荣国府说他们府里什么都不缺,咱们硬塞过去是落人家面子,当真后悔都没地儿弥补。” “的确是这么个理,小人这就去办。” “还有,他们要是不出人来接,黛玉到了京城指不定会被怎么随便应付,说没接到书信,忘了收拾屋子什么的。你跟老爷说声,要不要让琏二爷亲自来扬州接,反正他没什么正经事,出来走走,总好过一直在家里待着。” “只是……”林笙管家小心瞅着太太,“老爷好像准备自己找人送去。” “黛玉她表哥在家中,一生不过劳烦一次,又不是一直劳烦,到时候给他点礼物,他没有身家,有个进项说不定更高兴。旁得不说,荣国府当家人政二老爷最是喜欢读书人,跟他说这事,于他而言不过顺手吩咐一句,定能让琏二爷主动前来,又不费事。” “我去问问老爷。”林笙管家将太太的意思记下,回头等老爷忙完再说。 要来接,至少是年后的事,琏二爷出了元宵才可能准备起来,哪有让人在外过节的道理。 “马棚那边的人老实不?” “周氏和王氏一家子被老爷审过送回来后,全都老实不少,太太要去审?”林笙管家有些好奇,这些人都是敏太太最得力之人,审问出任何不堪,以后敏太太如何在新太太跟前有个体面样? 虽然,已经非常不体面了。 老爷疼爱敏太太大半辈子,十几年的习惯,怎么说改旧改?完全不在乎敏太太的名声。 “嗯,一直放在马棚边不是个事,早点解决早点送走,省得多费事,你去找人写一些签子来,按着抽签的顺序审,顺道让黛玉过来一趟,让她自己听听,府里有多少龌龊事,我都懒得管。” “签子简单,小人这就去拿来。” 林笙管家下去没多会儿,小厨房的人过来问晚膳的安排,她又想吃锅子,让她们看着办。 中午吃得有点饱,晚点吃也没有问题。 林如海那边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以他的行动力,有薛家的单子在手,敲山震虎不难,甄家内讧在即,忠顺亲王是时候到扬州来过节。 荣国府也要有所作为才是。 薛元娘将眼神扫向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冲她招招手道:“给你个机会,帮我干一件事。” “太太您说。”小丫头脆言眼神亮晶晶,“小人竟然帮您办到。” 能为太太效劳,这便是得到重用的机会,屋里难得徐嬷嬷和林笙家的都不在,只余下两个伺候的小丫头,她若应得不及时,下一次机会真的不知道何时回来。 薛元娘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帮我去给外头送个消息,就说我接了孩儿进府,被吓得够呛,哀求老爷为我做主,府里贾家来的下人全被我折腾到半死不活,府里要买不少下人,贾家的下人我急于发卖出去。” 脆言满目疑惑,不知目的为何。 “傻丫头,告诉外头,林老爷看重我,我跟我孩儿全都身强体壮。过继后,黛玉的嫁妆剩不下多少,府里所有钥匙对牌已尽在我手,外头那点算计差点把我们母子吓坏,林老爷不会轻易放过的,府里敏太太的痕迹越来越低,老爷有意将最后那点痕迹也抹平。” 脆言咬唇,眼眸中带有明显的哑然,可还是点点头。 “太太,我这就去办,是要让荣国府知晓吗?” 薛元娘点头:“好孩子,拿着这个,找几个说书先生当成故事讲出去,越快越好。” 十两银子,脆言兴匆匆接到手里,高高兴兴出去办。 要说这些都是谎言吗?其实不然,有九成是真的。 荣国府该动一动,林府内戒严,巡逻紧密,她们联系不上,外头张县令家和柳氏总不会错过,柳氏目前还在外头帮她干活。 林宝儿的身世来历不明,林家宗族都知道是她捡来的,柳氏见过的人不少,迟早会找上张县令家,就看张县令是故意要留把柄让人追查,还是想掩人耳目。 希望他们自觉一些,非要留下把柄,荣国府寻过去,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至少他们对柳氏而言,无足轻重了,把张县令绑到柳氏面前威胁,柳氏可能还会拍手叫好。 而且林宝儿能被柳氏带到林府,已经有跟荣国府对抗的嫌疑,若没有这个孩子,她薛元娘的腰杆绝对没有那么硬。 花街旁,一处两进院落里,喝得满脸猩红、怒容无法消解的甄大老爷落魄趴在地上,无能狂怒般摔碎一个又一个杯子,口里骂骂捏捏,俱是不公。 “你说,老二他就没半点动作?甄府安安静静没一点响动?” 去外头探听的小厮抖着身子,半个字不敢说。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该死的,都想着我死,我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母亲也是,偏心到咯吱窝,见不得我好过一点。” 甄大老爷气到发疯,又砸又踢,完全没有章法,逮谁不放过谁。 身边几个陪酒的貌美小丫头哪敢冒头,身边脸肿半边高的貌美丫头到现在都晕在那儿,生死不知。 “老爷,去大狱的人回来了。” 小厮赶紧将人带到大老爷跟前,甄大老爷果然没继续打砸,怒气不减道:“解决了薛二没有?” “林大人被薛二老爷气晕过去,现在巡演御史府乱了套。小人还没下手,薛二老爷一通吩咐,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信双手奉上,甄大老爷眉头一挑,薛二那厮干出如此纰漏之事,还敢说不用担心? 拆开信,一目十行,黑沉沉的脸上霎时云淡风轻,甚至勾起唇角,满面笑意。 “还是薛二会来事,跟本老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经过这一遭,就不信你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角色。” 甄大老爷收好信,下意识问道:“你没对薛二下手吧?” 送信小厮身子抖了抖,连连摇头:“绝对没有,薛二老爷不知小人是去干什么的。” “那你安心上路吧,省得被他知晓了去。” “老爷……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还不把人拖下去,一点眼力见没有。”甄大老爷满心不悦,回到主座又拿出信件来看,上头的筹划,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 起初,便是说事情已了,林如海只想知道是谁动手害得他妻儿,即便同归于尽,也想拖人下水。 作为始作俑者的甄大老爷在被吓得心惊肉跳时,薛二主动揽功,道明安排了不少后手,不管林如海怎么查,都只会查到荣国府身上去。 因为当初的薛二,本就是通过利诱贾王氏,她直接对林家下手,容易得手,也不易跟甄家扯上关系,唯一让林如海在意的,便是时机不对。 刚刚跟甄家闹不愉快,后宅连死两个,贾王氏出手需要合情合理的动机。 那便是宫里的贾元春年纪快过适龄,贾府等不得了,想要将她送到太子处,怕甄家不上心,又怕像上回一样出意外,所以贾王氏想用此来讨好甄家。 第49章 出手的是甄贵太妃,甄贵太妃能帮忙,只会得甄二老爷的授意,薛二收尾早扫得清清白白,跟甄大老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林如海拿荣国府没有办法,拿宫里的甄贵太妃没有办法,对甄二老爷更没办法,当场被气晕,他敲山震虎之计,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林如海的确有拉拢甄大老爷,针对甄二老爷的意思,想要甄家兄弟阋墙。 兄弟阋墙四个字如此刺目,甄大老爷瞧着却甚是愉悦,这代表他可以拥有跟老二抗衡的资本——官身,而且还得是实缺。 “哈哈哈,老二,你也不过是接着我的便宜,收拢所有盐商,我偏要带着所有人投靠新皇,你就跟着昨日黄花的上皇吧。” 想到此处,甄大老爷甚至在想,如果他也能成为陛下的钱袋子,母亲是不是会多夸夸他? 一想到这个场景,甄大老爷才不在乎什么兄弟阋墙于家族不利,全是让他顶锅的家族不要也罢。 他儿女那么多,为别人保驾护航,不如给自己找个好女婿。 陛下可能估计上皇不敢要,先送一个给忠顺亲王,这位亲王是陛下铁杆嫡系,趁着年节尽早把人邀请来扬州,最好用个姑娘,去把他的魂勾来。 实在不行,用个小子也行,他不是好男风吗? 还是得薛二帮忙设计,要是没做好,错过大好机会,他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金陵荣国府老宅中,金鸳鸯父母愁眉苦脸,瞧着荣国府送来的消息。 今年林家送来的节礼过少,想法子让他们主动送来,免得旁人说,娶了新妇忘了原配,影响两家的关系。 一看就知道,是王夫人的意思,林家死了人,黛玉无处可去,只能送到荣国府,以往的节礼薄了些。 要多送才对。 影响了关系,黛玉去荣国府可能没什么多好的看顾。 荣国府内,忙于年节的王熙凤累瘫似得倒在榻上,手里捏着庄子上刚送来的进项,今年收成不好,田产的收益几乎减半,送来的野活半死不活的,十足晦气。 想让琏二爷去查查账,琏二爷忙着逍遥快活,这个时节哪肯去。 第42章 发疯的赦大老爷 “奶奶,林姑爷送来的消息,说要送给琏二爷。” 平儿姑娘将刚送进府的信递给琏二奶奶,“敏姑太太刚走没多久,府里帮着说了个继室,小门小户的出身,估计闹不出什么大乱子,这档口信也该送给老太太,怎么往二爷这里送。” “估计是想让二爷去接林姑娘,开了春,天气好些,琏二那死鬼想去扬州的心,谁瞧不出来。”王熙凤满心不乐意,“别在扬州又摸了哪些个丫头,揣着种回来,当真羞死个人。” “我的好奶奶,在外头又听见你在编排我。”琏二不乐意笑着进来,“这信哪来的?可是要给老太太。” “林姑父给你的,十有八九让你去扬州接林姑娘。”王熙凤剜了他一眼,那什么破信丢到他怀里,“自己看去吧。” 贾琏嘿嘿一笑,撕开看,下一瞬,面色大变。 “林姑父是开玩笑的吧。”贾琏捏着信的手在抖,“这让我怎么敢去接人。” “说了什么?”琏二奶奶好奇,接过来一看,“林姑父疯啦?竟然准备跟甄家闹?不是老亲吗?怎么会怀疑他们下手杀得人?林姑娘年后要来府里避祸,咱们要是收了,那岂不是……” 可最后一句话,让琏二奶奶闭上了嘴。 林如海:我可以将你引荐给陛下,我这里抄来的银子,你帮我送入宫,没准能得个实缺。 实缺?就算是个九品县令,贾琏做梦都会笑醒。 “你去吗?”王熙凤的手同样在颤,因为老太太和二太太绝对不会与甄家为敌,她们这些做小辈的,怎敢违抗。 “去,表个态也是好的。”贾琏抢过信,当场放火盆里烧成灰烬,“林姑父有意提携,咱们接着便是,若是有点阻力,咱们小辈解决不了,林姑父自会考虑,总得搏一把。” “也是。”王熙凤点点头,“帮忙干点事,好处总不会少,给谁办不是办呢?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 林府的信送到琏二爷处,金鸳鸯的父亲金彩的信一连来了两封。 第一封,写着林老爷续娶之事已妥,那村妇支身抬进林府,自杀烧屋子,林老爷没有任何表示,对敏太太留下的人依旧宽容。 看完这封,贾老太太心头满意。 第二封急急送来,自然出了大事,林如海发疯对盐商下死手不说,要过继新妇的儿子,将府里管家权交给那个村妇,还不知林姑娘要如何自处,更不知晓那新妇会不会对林姑娘下手。 “她敢。”贾老太太气得连连拍掌,“虚伪的林如海,还说对敏儿全心全意,敏儿这才离开多长时间,饥不择食连个乡下丫头都不放过。” 金鸳鸯将信丢火盆中烧掉,微微蹙眉小心道:“父亲急急将信送来,定是察觉到不对,若势态恶化,少不了又送加急的信来。老太太可要防备一二?” 贾老太太拿着帕子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干嚎着:“我可怜的女儿,婚后没享过几日福,到头来被个乡下丫头压在脚下。” “老太太,快顺顺气,姑太太也不想看见您伤了身子。”金鸳鸯速速为她拍着胸口安抚,“此前不是说,那孩子是她前夫的私生子吗?一个私生子为何愿意带在身边?” “生母呢?派人去查,若是没了,林老婆子一家不想养,那孩子可不就是她一人的,此前是谁探听的情况,速速让他过来。”贾老太太心口压抑着难受,“一个两个不给我把事情办好。” 给林如海选继室这事,必然是经过仔细考究的,赖嬷嬷匆匆被叫进来,一看鸳鸯飘忽不定的双眸,意会不是什么好事,身子弓着,老老实实进来候着。 “你这老货,越大越不中用,让你儿子去探听薛元娘的事,你跟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现在人家带着儿子准备鸠占鹊巢,你拿命来赔都不够。” 一茶碗直接摔在她脚边,赖嬷嬷赶紧给跪下,可怜巴巴道:“是我那儿子不中用,没打听到要紧之处,让她们得了便宜,只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能撼动荣国府这颗大树,她难道就没有在意的人了吗?” “老太太,我儿说,她对自个亲哥和父亲极为上心,出嫁后时常接济,那家人吃她的喝她的,一家子懒汉等着她养,她竟不生气。” 贾老太太听到这话,暴躁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 “这么说,她是个重亲情的?”自觉有了把柄,老太太冷哼道,“这次给我去打听清楚,那孩子具体是个什么来路,莫再要出错。” “这就去办,再不会有差错。”赖嬷嬷擦掉额间细汗,小心告退。 “老太太放心,她们定逃不出荣国府的手掌心,更逃不出您的手掌心。”金鸳鸯嘴甜至极吹捧起来,“赖嬷嬷办事偶有疏忽,定能补救回来的。” 宫里,忠顺亲王的密信已达,陛下打开细看,面目悄然松散下来,勾起唇角,笑着摇头。 林如海不动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想把贾赦也拉下水? 现下的时机刚刚好,父皇刚说要仁慈为君,要他对勋贵多加恩赏,昔年跟随废太子之人大多惩罚太过,又想开始施恩,图谋一个仁善之君的名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废太子当年那场逼宫虎头蛇尾,闹到最后,以自尽收场,却将开国武勋之家全部折进去,仁善之君?不也变着法子废去功臣。 顶多再过一代,这些武勋即将泯然众人,没了权势,自会小心谨慎得活下去。 偏偏要提起来一个毫无底线的王子腾,给他们胆子养肥不少。 这个时候再加恩?是嫌弃死得不够快,还是觉得他们嚣张得不够久? 要不是上皇拦着,他们犯下的那些事,早就得拉出去砍头。 废太子的庶子也就是如今的义忠亲王依旧对皇位虎视眈眈,上皇由着他暗地里收拢旧部在平安州练兵,老牌勋贵想要从龙之功,左右摇摆着扶持,给人给银子,贾赦那厮更是将全副身家押上。 大把的银钱兵刃丢进去,收养孤儿从小练起,效果更像是纸上谈兵,只有匹夫之勇。王子腾找得带兵之人,水准着实有限。 念起贾赦,陛下心中多有忌讳,总不愿再提起。 他的心思早已向他袒露过,他想要弑君杀亲,为废太子报仇,不配受封恩候,唯一请求他念在昔日情谊,能引贾琏走上正途。 昔日闹腾璀璨之人,明明冲动又蠢萌,拉着忠顺到处使坏,在上书房帮他教训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皇子皇孙,是难得敬重他之人。 问过他,为何要相帮,他说他铁面无私有做贤王的潜质,可以做太子的臂膀,像他这样的王爷连朝堂都上不去,不可能得皇位,但皇族宗室的确要有人拱卫皇权。 话过于直白了些。 那时候他名声烂了大街,对兄弟不够友爱,不懂变通,母族妻族都不行,是个十足的臭虫,上皇厌恶他,当他不存在,再有孝心,也弃如敝履。 第50章 贾赦便是太子的说客,在他最痛苦之时伸出援手。 雪中送炭的情谊,他不会忘。 废太子五岁将他带在身边,两人之间情同父子。俱是娇矜之人,又备受疼宠,贾赦可以在废太子面前毫无遮掩,霸道也好、热情似火也罢,都是废太子教的。 尤其是贾赦的祖父母离世后,废太子被视作他唯一的亲人。 天家无情,废太子被父皇打压到极尽崩溃,只留下贾赦从旁扶助。 逼宫前日,他所有子嗣都在东宫,营造乖顺的假象,唯有常年游走宫廷的贾赦被他训斥打了板子抬回荣国府,因重伤不能下地,这才逃过一劫。 那一晚死了三个皇子,父皇气到吐血,贾代善救驾伤重,没多久离世,贾赦的妻儿相继没了,东宫的子嗣几乎一夜间断绝,他犹如失了智般沉寂下去。 他的处境跟现在的林如海差不多。 原本以为贾赦会靠上他和忠顺,重新振作,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 好似憋着股劲,非要挑战皇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想将当年的伤疤挑开,让上皇的仁义之名破碎。 陛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忠顺总说他蠢,却第一回不敢再提起他,怕坏他的事。 平安州这三个字是贾赦透漏的。 四王八公的旧部之中,可靠之人的名单在他儿子贾瑚死后,全副交给了他。 如今这些人几乎全是他手底下重用的武将,品性过硬,收回来的边境重城交由他们掌控,暂时能稳住局面,再图谋后续。 这份名单,定然是贾赦为废太子精心准备的,贾恩侯的从龙之功要从此处走出来。 这些人他一个没交给王子腾,王子腾手里只有吹嘘拍马之人,除了刚开始跟着老荣国公立下的战功外,边境战事几乎插不上手,徒有上官之名,没有掌控之实。 之后更不知为何,拉拢一些名单之外的人,瞧着便是一路货色。本事不大,利欲熏心,吹嘘拍马,不择手段。 废太子逼宫失败,在于王子腾的泄密,让上皇提前有所防范,孤身犯险设下兄弟阋墙之局,在最后也只是想将太子圈禁,没想过要杀。 废太子杀了两个兄弟,在失败后自尽身亡,东宫子嗣全被他灌下毒药,不管告密之人还是跟随之人,全都讨不到好。 不争不抢的他一直恪守本份,孝顺上皇,没有威胁好掌控,这才荣登大宝。 贾赦应该是恨极了王家的,他最在意之人几乎全死在王家人手里,众叛亲离只剩一子,还受制于人,示弱装傻以求孩儿平安长大。 陛下知道,他对贾琏有多重视,表面看起来贾琏是听贾政的调遣,实则犯忌之事贾政从不敢让他去做,也怕贾赦这滚刀肉闹开来难看。 舍了银子,舍了身份地位,将四王八公一齐拖下水,去扶持废太子所谓的庶子,那庶子在宫外长大,未得人教导,不善权谋,又无名士相帮,被上皇拉出来跟他对着干,整日沉浸在可以当皇帝的梦中。 那份名册交给了他,人员变动逼得王子腾在边境无法立足,想方设法归京,不得不对父皇唯命是从,从而谋夺京畿大营,毁掉父皇手里唯一的筹码。 老荣国公手里的京畿大营可以怒斩三王,王子腾手里的京畿大营,俱是酒囊饭袋,勋贵后嗣偷奸耍滑吃空饷,足矣溃散整个大营的军心。 御林军培养得当,全在他手。想弑君?他们不行。 如今万事大吉只欠东风,一旦林如海憋屈致死,朝堂文臣归心于他,盐政暴露,甄家覆灭,上皇颜面无存,王子腾暴毙,勋贵一个不留,皇权即可稳固。 此时若再把平安州的事抖出来,他贾赦身先士卒,带着所有勋贵一起造反下地狱,为废太子陪葬。 他自己给自己定好的结局,只留了荣国府不知事的小辈们一条性命。 狠是真的狠,运筹帷幄,学到了废太子至少一半的能力。 林家多出进士,荣国公将贾敏嫁给林如海,便是想让他帮助贾家改换门庭。 本为贾瑚多添一笔助力,最终便宜了贾珠,间接导致贾老太太萌生取代之心,王家一朝得势,太傅张家被连累罢官,贾瑚这才死在自家花池子里。 长子对贾赦而言,分量终究不浅,他能对贾琏置之不理,对贾瑚这个疼爱多年的嫡长子却绝对做不到。 荣国府里无人敢提贾瑚,便知这是贾赦的逆鳞。 如今林如海不想死,想直接接手盐运,顺道将甄家胃口养得更大,对贾赦而言,是个好事。 一个两个都恨死了王家。 贾琏吗?看顾一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恩候的爵位贾赦不要,还可以给贾琏。 并非是他吝啬,而是贾赦想要给他施恩之人,是成功登基的废太子。 上皇的恩赏旨意一直放在东宫,他是废太子唯一放过的亲人,上皇心里想好过一些,赐下恩旨,他将其留在东宫,自领一等将军的爵位。 那封旨意如今放在他这里,未曾动过,他本来便是名副其实的恩候。 唉,老而不死是为贼,图名图权更是糊涂。 喝得酩酊大醉的贾赦摸着他手里的折扇,玉骨温润,只消握在手里,神情有礼再桀骜些,定是好一个翩翩公子。 “赦哥儿,想要变英气些,不让别人说你是个姑娘,你得学着点桀骜不驯。”太子笑着高抬下巴,摇着纸扇,大冷天冻出一生鸡皮疙瘩。 那是,他笑得在地上打滚。 折扇被他放在演小生的戏子手里,看他舞动起来,与那旦角或闹或笑,浑浑噩噩仿若梦中,只有在梦中,太子登基成功,他跟张氏美美满满地生活下去。 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贾代善,他若不救驾,太子就赢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他若当初坚持不离宫,贾代善必不会相信王子腾的话,布下那个局。 什么想让太子安分一些,不过是想扶持甄家的傀儡皇子上位,让皇权旁落,他贾代善好掌控整个朝堂。 距离权倾朝野,他只差扶持幼子登基这最后一步。 到最后还想为上皇挡刀聊表忠心,为贾政出仕铺平道路,偏心至此,可不可笑。 可惜那刀上被他涂了剧毒,怕误伤太子,其实有解药的,只是被他全倒进了护城河里。 第43章 审问下人 林府,马棚边上,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 被关在这儿的人家一晚上过去,闻着那浓郁的血味,个个没了脾气,双眼麻木等着被审讯拷问。 那日晚上王嬷嬷和周嬷嬷一家被拖回来,快被老爷直接打得不成人形,往后这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血腥味中夹杂着恐吓,酝酿一晚,得知她们待会儿要被新太太审问,那粗俗的新太太整日惦记的事跟她们没区别,一朝得势,她们会怎么处理人?新太太难道能免俗? “哟,大家伙儿都老实着啦?” 薛元娘总是随身携带几个粗壮仆妇,走进来,一股难闻的马粪味扑面而来。 “真臭,你们这都快腌入味了。一个个恹恹的,还想不想跟老爷告我的状?” 宛若乡间田地里正在唠嗑的婆娘,叉腰得意,诉说着自己得势后,尾巴必要翘上天的嚣张姿态。 “太太,求求您给条活路吧。”一个两个已然崩溃,冲出人群,径直跪在新太太跟前磕头,发自内心的惧怕和不安,让她们无法继续等待下去。 就算看不上新太太,那也是主子,今儿个要是仗势欺人,她们有苦也得咽下去。 老爷若是根本不信敏太太的死跟她们毫无关系,打死她们也要个答案,那真是苦不堪言呐。 薛元娘被他们吓一跳,心却未必会因为一句两句软下来,她们能被逮到这儿,必然是偷奸耍滑之辈。而且得罪的不是她薛元娘,而是林如海和林黛玉。 要怎么处置,苦主说了才算,她不会因为想要更多的劳动力,就将人保下来。 “我来这儿呢,就是想给你们条活路。” 薛元娘站在几个婆子身后,隔绝与她们的直接接触,寻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拿出手里的竹签。 “我不是个浪费劳力的人,最差估计会让你去庄子上种田,永远为我干活。可老爷不一样,他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背叛的,想要背叛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们里头肯定有没参与过的,大着胆子将其他任何人的错事说与我听,说得好的,一条消息我给你一两银子,就当赏你知错就改,不过需要先到先得。” 听懂薛元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所有人面面相觑,互相防备起来。 最差是去庄子上种田,那便是一家子赤条条得去,一分银子带不走。 在庄户上吃住都是最差的,分到的田地也是别人不要的,租子交不起,就得干更多的活,一家子熬成人干,再无出头之日。 “听明白的话,那就开始。”薛元娘将盒子里写着顺序的签子直接往人群里丢,一句先到先得,几乎所有人凶狠无比争抢起来。 第51章 薛元娘挑眉,笑着看她们争,没有阻止的意思。一个两个抢成那样,莫非真的知道不少内情? “差不多了,一个个出来单独说。”薛元娘走出小院,目光看向一边。 周围已戒严,这里的一切,府里都探听不到,不远处立着个屏风,黛玉蹙眉坐在屏风后面。 林笙家的磨好墨,摆着印泥,准备将他们说的内容一一记下来。 “你要跟我一道走吗?”薛元娘最后再问一句,逼着女儿听她母亲治下的是非,终究有些过分。 黛玉摇头:“我想知道。” 想给自己提个醒,往后余生,都会时刻警戒自己。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有林笙家的在,我也放心。”薛元娘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多听听,仔细分辨真伪,以免偏听偏信,容易被人蒙蔽。你母亲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一味逃避罢了。” 因为逃避,只想听到想听的消息,只愿意相信母家还是全心全意爱她疼她的,会永远做她的后盾。 “我知道。”薛元娘提前给了台阶下,黛玉感激地冲她笑笑,“太太累了,休息去吧,待会儿我还要去整理首饰,需要送点给您吗?” “哟,现在都知道让我都休息啦?这是准备一手掌控全局吗?”薛元娘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我那儿装首饰的箱笼还没弄好,你要是见着有好的,给我送几个过来。” “一定给您送去。”黛玉秒懂,“满满当当送去,太太,登记造册之后不用完全上交吗?” “换不来现银的东西,多了别人也不要,你意思意思给点,咱们后面开个铺子慢慢卖,上头哪能等那么久。” “我懂了。”黛玉五岁多的脑瓜子,被迫接受这些。 薛元娘前脚刚走,后脚放了人过来,急吼吼一通输出,将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是臆测的都抖露出来,黛玉看林笙家的一直记着,全都是无凭无据的消息,明显还有些是在攀咬没受罚之人。 林笙家的当场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回去候着。 “林嬷嬷,为何又要放她回去?她说得有几句是真的?” “头一个冲上来的,大概率不是真有货,便是马前卒。”林笙家的想了想,轻声笑道,“我放她回去,给别人看她拿了五两银子,咱们说给就给,其他人着急忙慌,肯定能说出更多的来。” 抖了下手中的纸:“而且被人多次提起的,就算像是假的,也得细查。” “也是。”太太用赏银和先到先得勾着她们,她们也不全是傻子。 一被放回去,好似点燃了什么不得了的风气,一个比一个说得多,将所有怀疑之处都细细思量抖出来,比如谁走得时候慌张,比如谁喜欢边走边展望,很大概率心虚之类的话。 毕竟是管事,要离府办事基本得过他们的手,经他们同意,被询问闪躲会记一笔,不需要他们同意,直接上头有人越过去,她们也会上心。 可能干活上不太行,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察言观色和猜测上意的能力没有一个不行的,简直让黛玉大开眼界。 精挑细选留下的,都是这等吹嘘拍马之人,自个本职工作一推三五六,整日想着怎么让敏太太舒服,怎么说话敏太太会给赏银,最终说得多了,将自己也说服过去,荣国府就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这何止是蒙蔽了贾敏,下人也常年在幻想中迷失自我。 回头再看时,有几个年岁尚轻的忍不住回想跟荣国府的往来。 荣国府送来的节礼越来越样子货,却总会送来厚厚一封书信,不少人还有幸看过,贾老太太用最关心的方式,提点贾敏要怎么保住她太太的身份,莫让一个穷小子把她的价值榨干,甚至用无所出她休弃。 能做到巡演御史的位置,已经是荣国府能给他的全部。 为了名声,贾老太太让她提了几个姨娘,以免被外人说她善妒,当初林老太太还在时,贾敏死活不同意纳妾,现下也坚持不住。 贾老太太又说,孩子生下来得抱走,拒绝母子相见,这样才不会培养出感情。 有了林珏,姨娘的作用便不大,移到后院眼不见为净,让下人多去敲打敲打,人会乖顺,不敢闹事。 贾敏熬不住这样全心为她的教诲,基本照着做,刚开始还好,后面下人们口里的流言蜚语依旧不绝于耳,四周的人依旧笑她是不下蛋的鸡,让她意识到,她唯一比旁人强的,便是有个好娘家。 因为有个好娘家,便是林如海,也不敢随意对待她,休妻纳妾都不太敢提起。 贾老太太最绝的地方,便是告诉她林如海可以生,是贾敏自己不能生,那些姨娘能怀上,能正常生下来,那便不是男人的问题。 一旦被林如海知晓这事,她们夫妻之间的情谊顷刻消亡,贾敏将一无所有。黛玉像极了她,身子骨也像她,仿若她的写照。 贾敏苦苦经营,活在自以为的虚伪幸福下,时日一久,人便慢慢有了心结,不再相信,林如海与她的情谊是真,林如海为她做的一切,都只是顾忌荣国府的权势。 甚至林如海的官途、性命和一切,都掌控在荣国府的手里,与她想要的厉害夫婿大相径庭,唯一的好处,便是够温柔体贴。 在那之后,荣国府以各种名义要这要那,甚至哭诉后嗣不得力,贾敏自发开始维护荣国府的尊荣,会下意识找一切理由为荣国府开脱。 这样的贾敏,吸取林家的一切,来供养荣国府的富贵安详,是贾老太太最想要看到的,也是荣国府如今还能安顺富足的原因之一。 光逢年过节的节礼里头,每回至少都要送上三千两现银,还有不少可以拿去送礼的好物件。 林如海不管她的花哨,对她予取予求,甚至暖心宽慰,从不与姨娘过多往来,听之任之,只盼她能宽心些。 只是,贾敏已经不信这份爱意是真了,林珏的死,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没有后嗣,林如海一定会另寻她人生儿育女,她不能生的事实终究还是瞒不住。 不敢面对,不如就此离去,黛玉迟早会被林如海厌屋及乌,不如送去荣国府,放在母亲膝下,好歹能平安长大。 在爱意里包裹算计,将人贬低到泥地中,只敢去抓住唯一的稻草,自欺欺人。 听完所有人的猜测和抱怨,外加谁谁谁受了荣国府和甄家那些人的指使,黛玉满心苍凉,若她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怕也会抓住那唯一的稻草。 这便是太太教她的第二课,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要养成这种习惯。 但凡贾敏敢直面这种被休弃的可能,小心求证,细心为自己谋划,将林如海彻彻底底收拢在手,林如海离不开她,她还有何好害怕的? 第44章 拿下徐嬷嬷 日暮西山之时,林黛玉坐在自己小屋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今日所听之事,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对她打击要大。 母亲可能不是不爱她,而是无法面对她。 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是个男孩。 外祖母会那样对母亲,也只是想让荣国府更体面光荣,显得荣国府的门楣依旧华丽。没有顶梁柱的家族,和有可依托的强胜家族之间的区别,在没有比外祖母更清楚的。 黛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记得太太说过,赦大舅舅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自甘堕落只是假象,如果他能站起来,扛起贾家的大旗,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不,他不愿意。 外祖母偏心二房,让二舅舅窃取正堂,他就是想看荣国府在老太太手里衰败下去。 若是薛元娘在,听到她这方见解,不仅会很高兴,还会跟她一起猜测,赦大老爷这般做,有没有可能是为贾瑚报仇呢? 亲手将满府希望掐灭的痛苦,贾老太太午夜梦回有没有惊醒? 贾珠会被人一直提起,贾瑚却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甚至于贾琏对自己母亲和哥哥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当初贾代善的一切期待,都放在贾瑚的身上,武勋和文臣最顶级的家族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天生有太多助力。 好几个当世大儒亲自教授,能文能武已经看出了苗头,荣国府三代长辈谋划出这一子,死在了后院妇人的偏心中,岂不可惜。 至少他会读书,能读书,能考进翰林院,凭借自身能力重登朝堂,身份背景本是他的依仗,陛下回给他机会,去干旁人难以驾驭的事情,凭借长辈剩下的羽翼,荣登三品之上不成问题。 再想往上,就得看他自个的聪慧和能力。贾珠性子软,又常年受人摆布,跟贾政一样,容易被人蒙蔽,他就算考上进士,也无济于事。 黛玉情绪不佳,想着太太总让她干活,也许,就是想让她多成长一些,能够自己立住脚,而太太什么都不想做,却努力将底子打好,再没有比她谋划更深的。 手底下有人才,且能为她所用,她便轻轻松松,躺着赚钱不心虚。 第52章 优秀的人才,就是这样说服自己,帮薛元娘把事情都做完,饭勉强吃完,着急没有理完的账,在林笙家的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安慰时,直接跑了去干活。 巡演御史府,林如海睡了一整个下午,林里从最开始的慌乱不安,怕老爷真的出事,到后面不断看天色,看老爷何时能清醒,不会真的要睡到明日清晨吧。 林老爷未起床,巡演御史府的人如何敢继续干下去。 也就将完全定案的三家人陆续处理完,至于其他产业如何售卖,暂时无人敢动。 在外为薛元娘干活的柳氏忙了一整个下午,听闻巡演御史府暂时还不准备售卖盐庄,手里捏着巨额银两,不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落脚肯定不妥当。 今儿她陆陆续续到三家买了不少人,不少都是一家子连锅端得买,手上基本都有好些个手艺,安置在个小院子里,先整顿好,再瞧着安排。 账肯定要算,胡乱花银子会被薛元娘痛揍一顿的。 正愁眉苦脸在个小摊子上吃完饭,隔壁一桌年轻后生夸夸其谈着林府的事。 “你们知道吗?林老爷新娶的媳妇,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林老爷人近中年,终于忍不住过继儿子,着急忙慌把盐商们敲打一顿,好让这个孩子回林府呢。” “你说得对,我看见了的,就在状元楼,林太太亲手抱着上马车,状元楼里听说出了事,想用林太太逼林大人放过那些老爷们,结果林老爷全给抓了去,到现在都没放的意思。” “薛家的当家老爷都被抓了,林大人当真是个人物。” “那不废话吗?半辈子就这么一个继子,我瞅着,他肯定对旧太太心怀不满,对荣国府也非常不高兴,旧太太一死,孝都没守完便另娶新妇。” “你懂个什么?我听说是荣国府给他安排的新太太,就怕林府的百万家私旁落她人,谁承想薛家也不是个好的,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嫁给了林老爷,一拍即合,还是荣国府自己选的人,这会子还能把人休掉吗?” “还有这事?不过那寡妇是真好命,一个乡下妇人,一下子要变成高官太太,今儿刚出来那会儿那身衣服跟咱们差不多,回府后那身衣服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才会穿的。” “林老爷现在跟以前变化太大,真的是娶了个媳妇,人都跟着变了。贾敏温柔贤淑,林大人也儒雅安详,现在这个招摇无理,林大人也肆无忌惮。” “早该这样了,盐价一日比一日高,那群老爷们哪有几个好的?今日好些盐铺关门,说是林老爷要查盐税,明日再开,想想都知道,趁机涨价而已。” “何止,那些人家常有抢占人田地妻女的事,今儿你们没看见,多少人跑倒那三家门口泼粪,那些个帮着干事的狗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 “可不是,反正是跑不掉的,看林大人明日怎么说吧,这盐价能跌一跌就好了。” 平头百姓的八卦传得远,也传得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林老爷就喜欢这种野蛮女人,所以推翻了贾敏之前的一切。 薛元娘自己让人去传的,就是想混淆视听,流言蜚语肯定不会少,自己先把控个源泉,要狗血有狗血,剩下的臆测去,旁人再想用这招攻击她,那铁定是不行了。 比如接手银子这一事,被人利用的好,逼着她非得切割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夹杂了林如海为爱护短,家长里短的事更够味,那么她便是人之常情之下的行为,林如海已经为她平反,皆大欢喜。 小厨房的厨娘手艺不错,清淡中带着绝妙的滋味,羊奶处理得没有腥味,宝儿吃过后,没多久便困了,两个老嬷嬷照顾得很仔细,薛元娘瞧着挺满意。 徐嬷嬷带着一溜小丫头进来,端着黛玉规整好的首饰和布料,还有好几个紧致非常的首饰盒进来,不大不小一个首饰盒,能装下的首饰却不少。 “太太,这是姑娘送来给您的,都是好货色,您看看?”徐嬷嬷打开其中一个首饰盒,一层白玉手镯、一层翡翠手镯,再来一层金手镯,加一块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日常绝对够用。 一小隔断的耳环十几对,另一边小隔断中的发钗,再加一层各色项链。 单一盒,价值绝对在万两之上。 东西没有的时候,薛元娘会喜欢,东西多起来,那也就是那么回事:“记得登记好。” “都记着呢。”徐嬷嬷懂她规矩,将单子拿了来,就是为了登记入库。 瞧薛元娘没有继续围观的意思,后面带着的新衣、布料拿进去放好,特意要求多打几个大衣柜的,现在被塞得满满当当。 多宝阁上摆件迅速填满,甚至文房四宝各色话本书籍都添置上,这便引起薛元娘不小的注意力。 “怎么还有话本?” “书也值钱呢,一本二两,她们后院的女眷人手一箱子,林里那小子觉得太太可能会想看看,就给带回府来。” “不错,是个有眼力见的。”薛元娘拿了一本来,准备今晚看看,徐嬷嬷笑眯眯靠近,弓着身子开口问道,“太太,现在咱们手里有那么多个铺子,也没个理事的章程,是不是……” “我正愁这事呢,再姑娘手里的也就罢了,在我手里的,一直关门不是个事,但管事的、干活的那么多,一时半会的我去哪儿找人去?” “太太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的吗?大厨房你也不安心用,倒不如让她们出去干,跟酒楼里原先剩下的人一道管事,不怕她们胡来。” “那也只是个酒楼,其他的呢?我在想,要不要也都租出去……” “先试试看,不成再说。您把她们身契银子放出去,她们除了给您开好这个酒楼外,也无处可去。你若是把她们赶走,她们一家子流落街头,只能去给人当帮厨,这后半辈子也就那样了。” 徐嬷嬷一提身契,薛元娘挑眉笑起来:“倒是个好主意,这样吧,我也不是恶人,允她们一成利润,若是连亏三年,该怎么处理我便怎么处理,身契的话,先给他们两口子的,等干得好,明年把剩下的都给出去。” “那自然妥帖不过。”徐嬷嬷见牙不见眼地笑着。 薛元娘打量着徐嬷嬷,戏谑询问:“嬷嬷就没准备收个干儿子干闺女?这外头缺得人不少,您又是我信任的,嬷嬷一直为旁人考虑,就没想过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徐嬷嬷僵住,神色尴尬起来,“这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找个干儿子?” “嬷嬷一直一个人,难免孤单,就是那些与你一道伺候的老人,也总想着自个儿女,哪能与你畅谈,我给嬷嬷你放两天假休息,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玩会儿。”薛元娘一副心疼她的架势,牵起她的手。 “不如这样,嬷嬷养个不知事的孩子,与我一般,只等他长大孝敬你便是,若是不放心,再养个姑娘便是,咱们积积德,去善堂选两个孩子来,无父无母的娃娃,便是您亲儿女。” “若嬷嬷觉得娃娃被抛弃,只怕是根子不好,那去寻了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娃娃,扬州城每个段时间都能抓到,娃娃不认得回家的路,嬷嬷接来自不会错的。” 这贴心的话,徐嬷嬷听在耳里,暖在心尖,从被卖到荣国府后,再无人如此为她后半辈子考虑,这些日子也在思量,新太太未必是她想象中的那副模样,大概是为了蒙蔽荣国府。 她这个荣国府的旧人迟早也会被清算,说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太太让她干得活,她每一样都干得好,生怕被逮到机会,让太太发卖出去。 只是如今,多少有些愧疚。 “嬷嬷,我也不是要你尽快选,慢慢来,有我护着你,你总不会没个着落。”薛元娘的攻心之计,看徐嬷嬷神色变得缓和就知道,肯定有用,将心比心,真诚比什么都重要,她不是个坏老板,牛马干得好,草料要给足,才能好一辈子。 荣国府的那些人肯定是要用的,一个铁定向着她的徐嬷嬷,便是个活靶子,让人知道,她们荣国府来的人,也可以在她手底下过得好。 如此,都跟着她薛元娘混,好处大大的有,荣国府的影响才会降到最低。 用贾府的人克制贾府,她们越是对荣国府心存忌惮,谁要是敢叛变,是会连累所有人的,这才能省下监督和猜忌的功夫。 “我都听太太的,也不需要另外买人,此前我大厨房一个帮厨的小丫头红红,还有跟着我守院子的小子明尘,都是早些年买来的,无父无母。” “既然有人选,那便更好,我出一百两银子,给你们办场认亲宴,那明尘小子若是有嬷嬷你仔细能干,带来我这里,帮我巡视账务,再没有我更放心的。” 有了家人,在她手里干活,徐嬷嬷对荣国府应该就没有那么在乎。 “今儿我便有个事,你带着明尘小子一起去办。”第一份事情,徐嬷嬷下意识坐正了身子,薛元娘笑意更深,“那些个铺子剩下好些掌柜和小子,让他们说说往日是怎么开铺子的,多少利润,能不能继续干下去,给我写个单子来,若是合理的,明日开门继续干,若是不合理的,我收回铺子另寻他路,黛玉名下的那些也都去看看。” 第53章 “好嘞,今儿晚上必然都巡视完。”徐嬷嬷信誓旦旦。 薛元娘摇摇头:“嬷嬷不用着急,十几个铺子慢慢问,等老爷回来后,再行定夺也无妨。就是那些个庄子,还得有人去查,林笙管家那便肯定是忙疯了没空去的。” “太太放心,我会找几个靠谱的人来。” “那就辛苦徐嬷嬷了。”薛元娘笑着看她离开,这个好帮手真没找错。林笙管家在林如海没有彻底办完事之前,都不会与她归心,用起来多有不便。 林笙家的最近只能让她在黛玉身边,对林府的心是好的,当着外人的面下她的脸,多少有些没把她放在眼里。 林如海应该吩咐过,一切都听她的指令,可林笙这一家子告状的次数不算少了。 还是缺人手,柳氏那便的人要送来用,也得有个时间去教。还是先从庄子上选几户得用的,就是眼界肯定没有府里这些下人开阔,胜在心眼实诚,没有依仗怕被发卖。 这林府,差不多要收入囊中了。 第45章 王子腾的臆测 这一晚,薛元娘看话本看得有点激动,深夜才睡下,这一晚,林黛玉奋发图强,忙着替太太处理完剩下的事情。 林如海一夜睡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旁边的小厮林里歪在脚踏上睡了一宿,早上起来时,精神头明显比昨日好上不少。 年级稍微有点大,熬夜也是不行的,更别说把夜熬穿这种。 “昨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林如海洗漱完用着早饭,“府里一切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姑娘把事情都安置地妥帖,有我老子娘从旁协助,估计再有个半日就能把东西全部整理妥当。”林里的话,让林如海稍微顿住。 “又是玉儿在干?太太呢?” “太太将正院收拾出来,审问下人时开了个头。” 这下,林如海彻底放下碗筷,不解道:“连审问下人这种事,都交给玉儿去办?她才几岁?” “的确是姑娘去办的,太太开了个头,供述和处罚的意见,姑娘写好了让我老子娘送来,老爷可要看看?” “拿来我看。”林如海好奇,“我不在府里两日,玉儿被她带着干了不少活。” 林里去将放在盒子里的书信拿出来,林如海一张张看着,越看越火大,啪的一声重重拍下:“可恶,我竟从未察觉。” 最后黛玉也写了处罚的意见,主谋也就是周氏一家子全部往远了卖,剩下帮凶一律送庄子上去做一辈子佃户,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前途暗淡的滋味。 然后还有些人,打回去重新从粗使丫头婆子做起,若是还做不好,同样送庄子上去。 府里有好些下人还没有去处,若是收到的铺子不用塞回去,那便往铺子里调整一下人员,将好的和小的送过去,一边管着铺子,一边教导小的,以免府里无人可用。 这些安排尽数妥帖,林如海看得满心甚慰,这样会管事的林黛玉,他从未见过。莫非换了个人教养,人就会变得跟教养之人相差无几? 至少,不太容易被欺负。荣国府若真的如此算计敏儿,那他对宝玉就不会客气。等他抽出空来,定求忠顺王爷带宝玉和王仁一道去开开眼界。 “就按姑娘的意思办,送回府的银子别动以外,其余留两箱轻巧的,多得也送不去。” 林如海突然想到之前送去荣国府的信。 “算算日子,贾琏应该收到了信,是时候再去信一封给荣国府说明过继之事,让贾琏来接,也算给黛玉体面。” 当然,为了更顺遂一些,该给贾政一点好处,既然满府希望全放在二房身上,所有人都不如二房有用,那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贾琏和贾政就帮忙担下这份送银子的好处吧。 他会安排人盯着贾政的,御史台一堆旧友,本就讨厌勋贵,看着吧,逮到任何一点不对,罢官都是轻的。 以林如海对贾政的了解,五指不沾阳春水,一味养着清客闲谈学问,能懂个什么东西,让他将后院的姬妾管好都成问题。 对了,还可以给他送两个貌美丫头,王氏这么大年纪,还没感受过被完全忽视的感觉吧。她又不能跟着一道去任上。 林如海心中想着,又想起了薛家,薛二老爷迟早得拿出实证来冲击甄家,毕竟是王爷的母家,他们这么做吃力不讨好,迟早会被王爷报复,薛二老爷是明白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干这种事。 薛家得有个敢跟王爷叫板的依仗。 林如海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薛家,闺秀里头薛宝钗过完年九岁,薛宝琴更小些,其余的沾不到紫薇舍人的好处,顶多只能从小选进去。 想来想去,能挑大梁的只有聪慧端方的薛宝钗,而且她也是要参加选秀的,介于大选和小选之间,去哪个都行,上头一句话的事。 用过饭,精神饱满的林如海去了大狱,亲自将薛二老爷放出去,随及梳理了份新名单,又派人去将当家人抓来。 经过一整晚的深思熟虑,此前被抓的那些,将儿子叫到牢中,吩咐了今日将东西带到府衙,一手交银子一手放人,没一个敢糊弄他的。 当然,他如此抓人,弹劾的折子雪花一样送到御前,被陛下全部压下去,就当没见到过。 唯独上皇那儿,今早将陛下叫来,什么都不说,佯装困顿睡过去,先让他站了半个时辰。 “嗯?我怎么又睡上了呢?”上皇打了个盹清醒过来,“皇帝也在呢,坐吧。” 陛下半个屁股坐在榻上,小心询问道:“可是精力不济?父皇身子骨要紧,去让御医过来瞧瞧。” “罢了,不过是冬日犯困,不碍事。”上皇不乐意见御医,“今儿有几家老亲送了折子来,说林如海在扬州瞎胡闹是怎么回事?” “他呀,倒也不是胡闹,提前跟儿子打过招呼。”陛下微微一笑,“国库空虚,只能出此下策,林如海有分寸,只拿捏那些能抓到实证的,抄了家,银子会送到宫里来,他也想给老亲们混点功劳,十有八九会让荣国府贾赦的儿子贾琏去督办。” “贾琏?”上皇愣了下,“就是太傅家小闺女张氏的小儿子?可有功名在身?” “那倒未曾听说,听闻是个读不了书的纨绔。”陛下的话,让上皇不悦蹙眉。 “张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读不了书,左不过是那点子手段,让那孩子忘乎所以不爱读书罢了。”上皇摇摇头,“让他出去走走是好事,甚得整日窝在荣国府里。” “林如海能将贾琏提起来,儿子心里总归是有点期盼的。”陛下突然起了话头,“贾赦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若真是个废物点心也就罢了,倒也没听说过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嗯,贾赦规矩还是有的。”上皇同样惆怅不已,对林如海的事又不怎么在意了,“你指个人去提点提点贾琏,让他好好读书,莫要辜负身上的血脉。” “儿子正有此意,本想赏他个出身,只怕还不如他靠自个读书考中功名。”陛下细细道来,上皇仔细听着,“不如就让他名正言顺跟着林如海,做个县衙的师爷,涨了见识,自然会愿意读书的,林如海这个做人姑父的,安排个夫子不成问题。” “嗯,就这么办,贾政也给他动一动,省得贾史氏又闹腾,每回进宫来都哭哭啼啼的,贾政荫庇的官位是贾代善求来的,怎么听着像是在冤朕断了他的通天路。” “拉出去试试便知道自个的斤两,林如海暂时动不得,拉贾政动一动倒也合理。” “陛下说得在理,这事你看着办。” “还有一事,可能还需要跟父皇商议。”陛下突然又提出议事,“林如海怕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向儿臣要了两个官位,到时候一个送给那群商户,一个送给漕帮,银子才好安然无恙地进京。” “送给那群泥腿子?”上皇不满,“送一个给甄家吧,让他们帮忙劝和一下,自然就没什么大事。” “也行,那商户就不给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该如此,林如海脑子倒清楚,打一棒子给颗枣,你好我好大家好。”上皇嘿嘿一笑,“到时候国库至少得要七层。” “国库自然要多放些的。”陛下没有当面反驳什么,正因为国库空虚,上皇的仁慈的体面才维持不住,他自然希望国库富庶起来。 “时间不早,你去办吧。”陛下恭敬起身,老老实实离开,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戴权亲自送他走出宫门,再回来时,上皇又眯着眼睛休息着,精神头的确比往日要差很多,这冬日有些过于寒冷了。 两位皇帝都对林如海之事不理不睬,其中必有大坑,谁都清楚,王子腾听着下属来报,江南跟随王家的那些盐商遭了大难,史王贾薛四大家族的盐铺竟都被惩治。 林如海送过信,说没在他邀请之列的人家,明年的盐引至少减一半,只有良民和愿意服管教的人家,才可以拥有更多的盐引。 第54章 王子腾这么一合计,林如海这遭怎得没有动到甄家一丝,其余人家反倒全部受损严重,间接助长了甄家在盐业上一家独大,这局面越看越好笑。 林如海那厮娶了个薛家的媳妇,难道已经跟甄家联手,准备把四王八公丢开手?薛家老二近期一直跟甄大老爷走得很近,若再加上一个林如海,近十年内,江南不需要他们四王八公帮衬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王子腾联想到贾敏的死,甄家让荣国府动的手,可甄家未曾留下过痕迹,如今看来,竟是在帮林如海解脱? 林如海早就厌倦了贾敏,厌倦了荣国府,想要子嗣只能摆脱荣国府的控制,这才跟甄家合作,没了贾敏,又由薛二老爷出面定了薛家的姑娘,看似还在四王八公的船上,实则已经悄然金蝉脱壳。 甚至连薛家也不甘再受四王八公摆布,攀上林如海,想改换门庭。 王子腾眼中怒火高涨,好一局请君入瓮,把他们当傻子耍。 “去荣国府把大妹叫来。”王子腾想来想去,叫王夫人去跟贾老太太哭诉,可能还能用黛玉威胁一二,“再去扬州看看,林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如海的新太太是个什么来路。” 要说林太太的来路,各家心里门清着,只是那孩子的来路,就没那么清楚。薛元娘突然抱回家中,有人说是林老四在外的私生子,被薛元娘发现后直接抱回了家。 也有人说是张县令的私生子,林老四舔着脸帮忙养儿子,要不然张县令怎么会让林老四做县丞。 更有甚者,在传是林大人的私生子,瞒着荣国府的太太,在外头偷偷怀了,薛元娘运气好抱来养,现在荣国府的太太一走,也跟着一道去享清福了。 薛元娘那一大家子嘴没个把门,听说林大人府上的人来接宝儿,林家宗族说人早被接走,十有八九往扬州去的,心里不那么妥帖,在外却摆出一副林大人是他女婿的架势。 万方在这县里到处寻找,太太给他的地址是个秀坊的铺面,姓柳的人家根本没有一户,没办法,只得找到太太娘家去。 太太娘家落魄到何等地步,连屋子都没几块好木头,头顶的茅草乱糟糟的,屋子里养着鸡,常年不怎么打扫,厚厚一层的垃圾,万方落不下这个脚。 好在周围的乡下大婶们好打听,一说到薛元娘,那是滔滔不绝她的好命,将林老四那一通的变化,还有嫁到林大人那等人家的幸事一一说明白。 再说那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从出身就有下人照料,有羊奶可以喝,青砖瓦房良田几十亩,若是个能读书的种子,未来说不定也能是个官。 到了林家族地,这里明显比薛元娘老家要强盛一些,有个不小的私塾,经人打听,那私塾原是薛元娘先夫家的私产,死后充公成了祖产,请了个秀才在里面教书。 万方在旁边瞅了一眼,大多数孩童都在闹,秀才只教那几个愿意学的。 等下了雪,万方拿了根糖人,问一个落单的孩子,想从他那里了解薛元娘走后的事情,那孩子拿了糖,非常配合说了一切变化。 最开始,林族长家来了好些人,抓着林族长走后,他们还吓得半死,结果没多久又被放了回来,甚至还被张县令安排了个不错的衙役职位。 只是薛元娘的孩子被抱走了,林老婆子家里闹腾着要林老四的遗产,林族长说什么都不给,说是跟着孩子一道送走了。 别管人家信不信,林老四的大屋子留在族里当公产,林老婆子气得半死,秀才公一来教孩子们读书,他们闹也没人帮衬,大家都笑她们脑子进了水,举人老爷也不多拉拢着点。 孩子被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怎么着都没找到,林族长只字不提,万方当真有些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向林老爷交代。 正在他愁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时,县里传了新的传闻,说林老爷为了薛元娘怒斩盐商,扬州的动静闹得很大,薛元娘带着孩子回林府,整个林府如今都是薛元娘一个人的。 多么震惊的消息,而且说的清清楚楚,孩儿是从状元楼带回府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脉单传的林府终于过继了孩子。 孩子就这么被送去了扬州?万方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并没有着急回府,回想整个过程,尤其是林族长突然被抓走,又被放回来,还给了县衙的衙役之职。 再加上林老四死前的县丞之位,万方的视线很难不聚焦在张县令身上,如果孩子是张县令的,那过继之事有后患。 第46章 讨要皇商 万方觉得张县令有问题,孩子既然已经平安到林府,他并不着急回去,先探探张县令的来路再说。 张县令在县里经常会标榜自己的出身,家世其实还可以,清贵人家,家中连续三代皆有功名,他本人科举考得还行,是个进士出身。 只是时下两个皇帝的心腹一直在较劲,上皇偏好用世家子弟和勋贵之家,新皇务实,只有办事妥帖的才能上位,清贵又悠闲的翰林院大多数人并不被重用。 想出头被新皇看中,只能外放出去依靠真材实料,干出政绩来才有用,张县令这才来了此地做县令。 位置其实算是好的,在江南富庶之地,远离争斗最盛的地方,落脚不难,出彩却极难,尤其是科考之事更是难以出彩,又缺了几分运气,没捞到几个才子,眼瞧着是难得优评。 原本妻家柳氏实力不错,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嫡次女,多少能帮衬着点,最近吏部动荡不已,已有要重新分配权力的意思,柳员外郎年岁已大,估计上头有让他提前退下来的意思。 这柳员外郎也是运气好才有幸被调入吏部,原本在翰林院待了七八年,后赶上太子逼宫,京城内血流成河,六部被抓之人无数,意外搭上吏部侍郎的庶女,得以进入吏部。 吏部侍郎退下来后,他这个员外郎一直没动过,两家是世交,张家大老爷在翰林院提携着柳家的儿子,柳家老爷也相应为张县令谋个好地方。 差不多都是日暮西山之态,再不想办法,下一代也顶多出个县令之类的地方官。 万方偷偷跟着张县令的原配三五日,没多会儿就被他偷听到关键处。 什么柳氏跑了,薛元娘为什么要帮忙养贱人的儿子,她儿子明明更优秀,念佛之时嘴里总忍不住骂骂咧咧,诅咒着贱人的儿子早点死。 万方也没有想到,那孩子是张县令的私生子,生母出身低贱,是个瘦马贱籍。那瘦马柳氏被薛元娘指点跑得快,这才让张太太的掉包之计没能成功。 那柳氏竟然去黑市买了个新的户籍,已然消失在人群中,再难找寻,即便找到了人,有了新户籍,估计也不能按逃奴抓回去。 这么一看,太太提前就部署好,必有大问题。 张太太口无遮拦,完全没有掩藏的意思,也可能有张县令放纵之嫌,薛元娘的孩子是县令儿子之事小小地传播着,传出来的意思并不相同,有的说是嫡子,有的说是私生子。 万方查出来没多久,金陵贾家也来了人,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完全无所顾忌,送了拜帖,用荣国府的名义邀张太太到贾府的铺子里相见。 荣国府的名头抬出来,张太太哪有抗拒的份,心肝俱颤着过去,三两句被那不客气的婆子问明林宝儿的来路。 那婆子也不是空手而来,柳家此前的事很好打听,柳员外郎为了攀高枝,疑似弄死原配,丢掉原配所出嫡女,柳氏这干娘的画像拿出来后,跟张太太有五分相似,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们甚至想用嫡子去换私生子,这不是想摘荣国府的桃子? 张太太如何敢应,荣国府的婆子让她滚远点后,查到林家族地,林氏族长是真的畏惧荣国府,一个县令就能让林氏一族难过,荣国府的能量更大,轻轻松松能剥夺林氏科考的资格。 同样一五一十将张县令此前的交代道明白,为了能让荣国府直接除掉张县令,以免他日后反过来报复,林族长连张县令想怎么控制薛元娘和柳氏,从而留下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儿子是他的,是没经过他同意被抱走的。 林族长本身就是其中一环,张县令在林老四收养孩子入族谱上写明,是薛元娘捡来的孩子,身份未知,以便于后续认回,林宝儿的名字至今还在林家的族谱上,未被划去。 这还是因为柳氏抱着孩子跑了,否则张县令是准备把教导过爹娘是谁的嫡子送过去,薛元娘拿不到林宝儿,也只能咬牙认下。 再看薛元娘爹娘一家美滋滋建房买地,悠闲自在坐着小地主的日子,扬言薛元娘每年要给她们一千两银子过活,最近连媳妇都开始说上了。 一家子全都想占林家的便宜,俨然把林家当成她们家的。 荣国府的嬷嬷被气到七窍生烟,大好局势被人一锅端,连张县令和泥腿子薛家都敢取代她们敏太太,还说要把林姑娘随意打发出去的话。 万方跟在她身后听了个全,感觉荣国府绝对吃不了这个亏,这几家都得完蛋,就看薛元娘和柳氏会不会受威胁。 第55章 再看扬州,薛二老爷夫妻从牢里出来,鼻青脸肿受伤不小。 甄大老爷的马车在大狱门口等着,亲自来为他撑腰做脸。薛二老爷一出来,看到站在那儿等着他的甄大老爷,红了眼眶感激涕零。 任谁看都知道,是甄大老爷帮忙,将他解救出来。 对此,甄大老爷莫名不解,碍于对薛二老爷的信任,主动搀扶着他坐回马车,马车一启动,甄大老爷懵懵懂懂问道:“你怎么如此模样?” “大老爷,刚进去大狱的时候,被那三家人给打的,里头人满为患,没有多余的单人牢房给我们夫妻待。”薛二老爷捂着受伤的脸,“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大老爷您亲自来接我,回头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大老爷救我出来,最是体贴下属。” “那是。”甄大老爷笑得开心,半点不提之前想要灭口之事。 薛二老爷咧嘴笑着,附在甄大老爷耳边道:“有件喜事,忘了跟您说,林如海拿了那么大笔银子,要送入京中可是个大麻烦,上皇和陛下都在等着银钱入库,为了求稳,林如海向陛下求了官位,正五品的实缺。” “这个我知道,可具体要怎么做?”甄大老爷满目炙热,“林如海可有明说?” “他说,只要跟四王八公划清界限,这正五品就是您的。” “四王八公?你薛家……”甄大老爷不解。 “薛家大房跟王子腾勾结紧密,我薛家嫡支现在都是王氏的狗腿了。”薛二老爷愤恨无比,“荣国府算计林如海,为的不就是供养二房吗?二房的指望只有王氏,我也讨厌王氏,想断他们的后路,得将他们财路断掉。” 甄大老爷听得连连点头:“你要抢皇商的位置吗?” “嗯,皇商这个位置,早就该是我的,要不是王子腾一直威胁,”薛二老爷突然又转了话题,“这次送银子,最好的掩藏方式,就是皇商的生意,到时候我会让皇商的船一起送货,沿路有我薛家皇商打点,路会好走很多。” 皇商这个职位做了几代人,路上的走鸡斗狗之辈都已经完全拉拢得七七八八。 “对了,林如海说,漕帮也会给一个名额,以免偷偷对船下手,从五品的巡防使,专职巡视河道盐运走私之事。” “从五品?给那些泥腿子?”甄大老爷有些不悦,“那几个不都是咱们扶持起来的?” “怕什么?先把这事弄完,后续可以操作的机会多的是。”薛二老爷又轻声道,“那群泥腿子的屁股都不干净,咱们多的是把柄可以抓,我记得公子还有好些没有活干,这次先跟着忠顺王进水军,到时候扶持点人、立立功,他们一旦没做好,公子不久名正言顺?” 薛二老爷挤挤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家伙。”甄大老爷已经没有其他的可以说。 “自然您好我好大家好,跟着王子腾哪有跟着陛下浑强?”薛二老爷觍着脸恭维,“有甄大老爷您压阵,公子和您的政绩都不需要担心,咱们摇身一变成了拱卫皇权的良臣,有个出身又有大功劳,去吏部当个侍郎都是够格的。” “吏部侍郎?那得是多大的体面?”甄大老爷搓着手指,已经在幻想自己做甄家领头人时的风光,“那这等好事不能告诉老二,一个字都不能漏,薛二,你的嘴给我闭严实。” “放心,二老爷瞧不上我,他又不会对这两个官职动心,他只想天高皇帝远,可上皇哪有陛下年轻力壮?咱们陛下什么个性大家都清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往后断不会有的。” 薛二老爷神神秘秘这么一说,甄大老爷握着他臂膀的手无比地收紧着。 “好兄弟,断不会忘记你的。” 薛二老爷乖觉拍着他的胳膊,用着小声又窃喜的声音道:“咱也就跟在两位身后喝喝汤,我哪里敢想官身的事,可林如海拿我儿功名之事作保,我就是心再大,也承受不住这般诱惑,您知道我有多想改换门庭。” “嘿,林如海真的绝了,换个老婆跟换个脑子一样。”甄大老爷难免调侃上一句,“我都有些羡慕那女人,平白拿去多少个铺面。” “那是人家应得的,咱羡慕不来的,咱们的好处已经足够,再多,就怕他们做局坑害咱们啦。” “是极是极。”甄大老爷连连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得隐秘地进行。” “等我脸上的伤好全,我给林太太弄个认亲宴,到时候他林如海必须得来,咱们把扬州数得上号的人物邀了来,就不请四王八公之人,割席割得明明白白,林如海总得当众将官位之事允诺。” “至于等到了晚上,弄几台戏,您家姑娘登台亮相,忠顺王喝得差不多,成就了好久,偷偷摸摸带回去做侧妃,咱们不声张,忠顺王正妃你明白的,之前太后赐婚的,跟他完全不对付,两眼相厌。” “为什么不能是给陛下呢?”甄大老爷不是很满意,“像贵妃那样……” “要是被二老爷提前知道,咱们肯定功亏一篑,我可是把甄贵太妃给供出去了。”薛二老爷不认同地蹙眉,“大老爷,太太已经不年轻了,您可以考虑考虑……” “甄王氏?”甄大老爷突然瞪圆了眼眶,“王家的人。” 这会子,甄大老爷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的嫡女嫁的都是商户和扬州的官员,没一个四品的。”薛二老爷旁敲侧击,“王家不都喜欢标榜自家闺女无才便是德吗?大字不识几个,临时学得,哪有清贵人家的香?实在不行,娶个平妻,主要是您的几个庶女都被养得拿不出手,比贵妃差得有点远。” 甄大老爷连连点头:“的确差得很远,也就长得好,在外头还行,在宫里活不长久的。这事我心里有数。” “那我先回去折腾皇商之事,还需要大老爷您多多帮衬。”薛二老爷高高拱手,多多仰仗,“林老爷那里可能还会折腾下子,咱们手里的证据攒一攒,慢慢拿出来换政绩,那群盐商手里的银子比咱们都多,动辄百万都能拿出来。” “也没几家能有这么多的。”甄大老爷更是珍惜,“还得拉拢他们给咱们脸上贴金呢。” “是这个理,咱们等差不多就去做说客,林如海会配合咱们的,有忠顺王出手干预,一切都顺理成章,悄悄地进行,莫声张。” “嗯,莫要声张。”甄大老爷将嘴用力捂住,开心得眼睛弯弯。 “老爷,到了薛府。” “老弟,好生下去吧。”甄大老爷又一次礼贤下士,扶着他下马车,薛二老爷跟他好一番做作。 送走了马车,回到府里,薛二老爷摇身一变:“去,把薛家的老祖宗们都叫过来,咱们薛家的家事也该好好理一理。” “是。”小厮去了薛家几位叔伯的府邸,薛二老爷刚出大狱,就召集他们,也不知是何原因,就怕是林如海发疯,也让薛家赔银子。 等所有老辈儿在堂间坐下,鼻青脸肿的薛二老爷勾着唇走出来:“各位叔伯,小侄叫大家来,就是想要跟各位说个事,甄大老爷有意抬举咱们,皇商的位置被王家的女人霸占已久,现在是时候要回来了。” “这……不就得罪了王子腾?不妥。” “是啊,王子腾也不是好惹的。” “安静。”薛二老爷不悦蹙眉,“王子腾也不过是给甄家卖命的而已,甄家如今用得上咱们,皇商的位置必须拿下来。甄大老爷说了,不配合他的这一次通通让林大人一并处理了。” “林大人怎么……” “无非就两个目的,要银子,要功劳,林大人手里上千万两的银子,咱们皇商的路子给送过去,至少能拿半成的利,这银子薛王氏拿不下,只有甄家和咱们一道,才能完完整整吃下去。”薛二老爷如此郑重,其他人个个坐正身子。 “没有拒绝的余地,甄大老爷什么秉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一旦被他换掉,往后再没有机会搭上去,咱们日后都只能做王子腾的狗腿,这些年银子没少上交,有得过什么利吗?” 第47章 闹翻 王家对薛家如何?在场所有的薛家各房的当家人全都默默无声。 非但没有得过利,被逼着交银子的时日还多,比不了贾家人,甚至连不对付的史家都不如,说是同气连枝,真说起来只有他们薛家是商户。 除了银子一无所有的商户,随时都可能被人宰割。 “那甄大老爷又是个什么说法?”说出来,对比一下,无外乎也是交银子当保护费,大多数人家觉得并没有多少不同之处。 “会给我儿请一个不错的师傅,只要认真学,秀才试问题不大,咱们薛家只需要有一个秀才,改了门楣,一切都有得商量。” 一个秀才不算什么,可再想对薛家下手,那就没那么轻松,薛家变成乡绅人家,说出去体体面面,甚至比皇商的名号都体面。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笑几声。 “甄大老爷自家的孩子都考不上,还能让您儿子考上?” 第56章 “林如海帮忙找的师傅,如果考不上,林如海亲自教导我儿,这是他欠我的。”薛二老爷提到林如海,连着几代的三甲进士之家,他来教才有可能能考上。 “当然,你们可以不信,但我想赌一把,而且我跟着甄大老爷浑,如今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薛二老爷稍稍往后靠着坐,没有往日那般恭顺,“说来还有件好事,甄大老爷跟我如今称兄道弟,再不是给他办事的马前卒。” “我不需要你们支持,大不了让宫里出头,一样可以拿到皇商的资格,但各位叔伯们不想沾甄家的光,那边自去求王家庇护?我这狗腿子是没能力帮忙的。” “老二,瞧你这话说得。”一些个年纪大的站出来斥责,“目无尊长,你大哥在时候可不这样,从来都端方有礼的,现在有了些许依仗,连叔伯都不放在眼里。” “别跟我扯大哥的事,我不是傻子,”薛二老爷冷漠着扫视所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拿捏我们没有父辈支持,想我们长房自己闹起来,好从中得利,做着两边倒的勾当,我呸,就一句话,支持我的跟着我沾光,不支持我的自去我不会留,咱们大陆朝天各走一边。” “你……” “你什么你?你们哪个有资格来说我?”薛二老爷啪的一声怒气站起,“我在外头做小伏低,你们在后头跟着吃肉,回头说我不够端方有礼?是,我是个窃取兄长位置的小人,我这等小人只配给人做奴才,给你们做不了主。” 本来脸就肿得厉害,浑身难受,跟他们好生商量,蹬鼻子上脸往人心窝里戳,薛二老爷一甩衣袖,当场离开,还真以为是在跟他们商量。 “还有一事,差点忘了通知各位,”快到门口,薛二老爷才想起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林大人的新太太薛元娘我做主替我父亲将她过继到名下,以后便是我薛二爷的继妹,明儿我会开族谱,你们知晓一二即可,若是不满意的,等我府上办认亲宴之时,也莫要舔着脸上门。” 事情说完,薛二老爷懒得跟他们废话,回到书房躺下休息。 他还想要快点给甄大老爷物色一个身份合适的平妻,王家在江南不也是依靠得甄家,甄王氏在甄老太太那儿还算得脸,连带着王氏也得了不少好处。 的确这事提得心虚,但王家人常年恶心他,他也要釜底抽薪恶心一下王家。 年少的不妥,甄大老爷未必会喜欢,后半辈子要靠着那嫡出姑娘在宫里周旋,必须得是夫妻和谐的,那便守寡的或者延误了花期一直嫁不出去的,最好身份比较贵重,家世没落一点都行。 想着想着,突然就想到永安侯府被养在扬州老家的嫡女,因家世破落,被父亲收了两万两银子卖给了个商户人家,偏偏那商户人家是个病秧子,而且好色成性,家里为了留后也不约束他,最后年纪轻轻死于油尽灯枯。 丈夫死后,那嫡女被永安侯府接回府里准备再嫁,年岁差不多二十出头,错过花期,她婆家一直宣扬她克夫,所以一直没能选个妥帖的人家,如今在家里做刺绣换点银钱。 说来,是个妥帖会照顾人的,刺绣女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永安侯府早些年还兴盛时养的姑娘体体面面,现在被陛下厌弃后,肉眼可见破落下去,姑娘嫁出去基本都图个银钱和好处,如今只够维持个体面。 姑娘品性不错的话,是个不错的人选,眼界高些,养出的闺女会大方有成算些,最主要的还是那姑娘快到山穷水尽之时,不拼命搏一把,迟早会被自家人吞吃殆尽。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来喧闹声,薛二老爷眉头一挑有点生气,谁敢在他书房周围闹腾? 下一秒,薛王氏哭喊着的声音传来:“二叔,你就是这么敬重你大哥的?你大哥才死几年,你就忍不住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眼瞧着蟠儿马上要成年,你再按耐不住了是吗?” “二叔,你出来,别躲在屋子里,我知道你在里面。”薛王氏哭得伤心,跪在地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才多少会儿,薛王氏已经跑过来闹腾,不用想都知道,比试前院那些叔伯故意多嘴透漏给薛王氏知道,好让薛王氏用王家来压他,以免他真的坐稳薛家家主的位置,不再顾忌他们的利益。 有甄大老爷这条船压阵,他已经登上去,就不可能爬下来,那群叔伯还想用这招,怕是不能够了,他连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一事都要彻底撕毁。 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好瞅瞅哪家人那么恶心。 薛二老爷躺在床上不出去,薛王氏他是真讨厌,温温柔柔的,又蠢又废,把自家儿子宠得没边,他们薛家长房彻底养废,这些年没少给薛蟠擦屁股,多看一眼都怕骂出来。 “二叔,你出来,你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要是敢抢走皇商的资格,我今儿就带着儿女吊死在你家门前,让你以后还怎么做人?让你家儿子以后还怎么科考。” “好你个薛王氏,你端得是有种,嫌我不抽你是吧。”闻声赶来的薛二太太一听她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扯她头发,“你有种就死,你看我皱一个眉头,我跟你姓,你那瓜皮儿子在江南算得上一个祸害,活着败坏门风,死了更好,清理门户重树家风,你要是不敢上吊,我找几个婆子帮帮你,直接让你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去。” “弟妹你疯啦,你放开我。”薛王氏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怒极了按在地上,撕得满头乱糟糟,两个耳刮子就把整张脸给扇肿了。 “你不是要死吗?现在就死,就说是我薛二太太干的,还真以为我薛家怕你们王家,拿着夫家的东西倒贴给娘家,说出去你们王家的姑娘都不用嫁了。” 薛二太太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你那好哥哥王子腾的两个闺女都没嫁出去吧,高不成低不就的,你一个县伯家的姑娘怎么下嫁到我们薛家商户?是你哥哥觉得你低贱,配不上荣国府的门第吧。” “你闭嘴,我跟你拼了。”一提到荣国府,薛王氏的脸涨成猪肝色。 “这是说到你的痛处?王家庶女嫁给商户,王家嫡出的嫁到国公府,至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儿女也全然无法相提并论,恨吧。” 薛二太太越说越欢乐:“这皇商的位置你就是不想给也得给,我稍微使点手段,能让你那废物儿子赔得倾家荡产。” “你敢动蟠儿……” “我不仅敢动,我还敢让人去带坏你的蟠儿,你的蟠儿斗鸡遛狗无恶不作,好色荒淫惯会在外面做冤大头,你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沾得我们老爷的光。” 两个当家太太在薛二老爷书房外撕得有来有回,薛二老爷不闻不问,就着争吵之声,考虑要怎么顺理成章给甄大老爷娶平妻,认亲宴和请忠顺王都需要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让甄二老爷相信。 甄大老爷好骗,甄二老爷却完全不好骗,他表面和善性子却阴狠,极有可能会用斩草除根的方式对付他。 早些年不顺从他的,基本没活过几年,包括林如海在内,一家病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林如海没把事情办妥之前,肯定不敢回林府,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拦马车。 念着忠顺王还在来的路上,完全不用着急,先把账做好再说,听下属来报,不少人对那些查抄出来的盐庄很感兴趣,开家相当高,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打着薛元娘的名号。 听竹离说,是宝儿的干娘,梳着妇人髻,带着几个林府的庄户,近段时间没少在收拾那些铺面和庄子,如今又打到盐庄的声音上来。 林如海磨好墨,笔尖之上,道尽这些年无嗣的憋屈,也诉说着新太太儿子无人抚养的现状,好让贾政理解他,同意他过继子嗣,然后让贾琏亲自到扬州来接黛玉,给黛玉撑撑场面。 从子嗣上面说,贾政一定没有话说,更何况他给了好处,将送银入宫之事摊在两人身上,能给贾政谋个外放的实缺,贾琏就来一趟的事,事情全由薛家、甄家和漕帮去做,贾老太太就是想拦,也拦不住贾政想要上进的心。 在信中,林如海苦口婆心,说陛下最是看中实干之人,荫庇得官的如何能升官?这辈子大体也就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到老,如果外放做出点功绩来,那便完全不一样。 有能力的勋贵人家,陛下是会重用的。 贾政等这个机会等得够久,他就算瞒着贾老太太,也会指使贾琏去干,贾琏应该收到他的信,悄咪咪出发,他媳妇再去跟贾老太太说说这事,不过挨个骂的事情,好处是实打实的拿到手里。 信立刻寄出,估摸着到时候甄家跟他握手言和,再没有让贾政畏惧之时,荣国府消息打探清楚后再做出决定,可别回头说他坑人。 徐嬷嬷和张厨娘说好要开酒楼,找到酒楼如今的管事柳氏,柳氏如今是大变了模样,锦衣华服气派无比,娇艳的容颜被搭理得分外妥帖,身后跟着两个古板婆子,一看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第57章 身后寸步不离带着强壮的打手,举手投足优雅迷人,笑得温柔又疏离,徐嬷嬷差点都认不出她来。 “是太太的意思,要重开酒楼,让你做掌柜的?”柳氏一看她身后一流的媳妇和丫头,“酒楼里大多数都是男厨子,小厮有得是,姑娘却没几个,倒也不是说你不行,就是怕闹出不像话的事来,你也镇不住场面。” 柳氏上下打量着张厨娘:“我观你也是个厨子,手艺必然不错,才会被太太指派出来,不如这样,让你家男人来做个副掌柜,原来的掌柜被主家叫了回去,我做主又从外头找了个,准备过几日重新开张,你呢,带着这些人依旧做厨娘,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再细看看怎么调动。” 张厨娘还在犹豫,毕竟他们是领了卖身契出来的,没有退路可言。 柳氏微微一笑:“你们既然从府里出来,就该知道,外头的生意不是靠跟东家的人情就能上位的,没几把刷子,把酒楼带到沟子里去,一样会被卸任,若是你们没有这个自信,那请回林府去,或者另谋高就吧。” “我愿意的。”张厨娘咬牙同意,“副掌柜就副掌柜。” “嗯,在我们太太手底下干活,好处是多多的,手脚一定得是干净的,副掌柜一月五两银子,厨娘按等级,掌勺的一月十两,大厨一月五两,其他一月二两,帮工一月半两,若是错了差事,弄出道不像话的来,端上桌被退回来的,谁做的谁原样赔。” 柳氏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若是没出过差错,咱们年底拿出两成利润来,给各家都分一分,干得好的多分点,干得一般的也能分到些,都买几身新衣,过个好年。” 这话里话外的,柳氏基本说了算,薛元娘插手的地方已经很少。 人是可用的,交给柳氏,能用得上的才是人才。 徐嬷嬷带着她干儿子又言明要来查账,柳氏半点不慌张,将她手里这几日的账还有各个铺子庄子的账都交给她。 薛元娘的规矩她比徐嬷嬷更懂。 独自支撑的这么几日,柳氏已经习惯带着人去找牙婆买屋子,谈供货和招人都轻车熟路的,至少不会再害怕。 她本明艳大方,完全不惧怕走到人前,只等时日一长,人手用得顺手,就能按部就班地干下去。 唯一还需要等待的,便是薛元娘为她重新安置个身份,能走上台前跟人谈生意而不被人嘲讽的身份。 第48章 再结交新势力 林府之中,薛元娘看话本子看得天昏地暗,吃着果脯烤着鹿肉,喝口果酒,日子不知道多潇洒。 林小宝那娃子初到林府,撒丫子欢乐地探索着偌大的府邸,跑起来哼哧哼哧的,呵呵呵笑得满府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仿若在看什么稀罕宝贝。 最后还是黛玉觉得不像话,带在身边说是培养感情,实则提前带着他学习如何行走坐卧的基本礼仪。 这种事情,当然是黛玉比薛元娘要强,要论文学修养方面,几百个薛元娘加一块也比不上才学了几个月不到的黛玉。 贾雨村这个西席还在,黛玉读书之时,便让林笙家的带着林宝儿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玩玩具,其他时候黛玉自个也走动走西,林宝儿跟个小尾巴似的,看得出对一切都很好奇。 黛玉也会把他当个大人,五岁的孩子言传身教一个两岁的孩子,林笙家的笑得合不拢嘴,偏偏黛玉的确乖巧懂事,林宝儿也喜欢她,愿意听她的。 受了薛元娘的点拨,黛玉身上总有股大彻大悟之感,不干活就难受,东西还没收拾完,自领了年节的节礼,说是要学会如何走礼。 好家伙,这东西薛元娘尚且要问林如海,对于这些人的喜好她未必明白,听林如海说的去做,可能还会出差错,更多的还是翻阅旧历,看林老太太如何走礼。 黛玉要学,昔年陪绑在林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们就有了用武之地,连带着又从她们几家挑了几个二等丫头从旁教导着,不管往后是跟在薛元娘身边,还是跟着黛玉离开,都有人可以用。 这事薛元娘表示了解后,林笙家的自己做主将事情办妥贴。 府外,徐嬷嬷将张厨娘她们安置好,带着一堆账本回来,让长房的几个小厮先盘查一遍,若没什么大问题,后面继续慢慢看。 “嬷嬷,柳氏如何了?”薛元娘还是很好奇的,“她应该能做主许多事了吧?” “嗯。”徐嬷嬷对柳氏印象之深刻,主要还是来自她的装扮和做派,“柳氏那做派……” “你这样子,我就知道她肯定又是老本行的样子。”薛元娘也服她能豁得出去,“她一个年轻姑娘,就得这样才能镇住场面,你跟张厨娘被她唬住没有?” 徐嬷嬷抿着唇,哪敢说这个,再稍微应慢一点,就得卷铺盖回来。 “我大概心中有数。”薛元娘念着个事,“徐嬷嬷,你再将这个首饰盒子交给她,我这里也不缺,你告诉她,该给自己另找个靠山,用我这边的关系,别人未必愿意给面子。” 尤其是盐庄的归属,那些人背后都是实权的大臣,她一个妇道人家,还不如林如海好用,以后到京城开铺子,更是一点用没有。 她如今看似不错,但各方面完全依托林如海,她也需要防备林如海算计她,所以最好的方式,拉拢其他势力进来,越强力越好。 想了想,薛元娘写了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是她根据目前的形势,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 “把这个交给柳氏,让她自行处理。”薛元娘的这封信,反正徐嬷嬷没看懂,出门后找到柳氏,柳氏看到这句话后,眼神突然亮起来。 本以为府里之事也就这样,新太太会安分下来,享受舒适完美的生活,薛家的帖子一送上来,事情又转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薛家二老爷说是明日要将她过继到薛家嫡支,不管是她亲生父母那边,还是假身份的父母那边,他会安排人去送银子周旋,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什么大事。 唯一的大事,便是要在年前筹办一次认亲宴,届时邀请林如海,拉上甄家大老爷和江南的各个实权人物,在年前先聚一聚,给各方一个台阶下。 实则,不过是再次利益分配。 看到这个拜帖,薛元娘嘴角一弯,笑意满满,突然开始期待,林如海真正摆脱困境,她功成身退,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更好人生。 真难得呀,终于可以躺平了。 林如海脑子是真好用,行动力也极好,这才几日功夫,跟她很默契得初见成效。 认亲宴上,她这个主角看似主角,实则表现得畏畏缩缩一些更好,让林如海定在前面,再次一起瓜分整个江南的盐运,江南的水浑浊起来,大家的眼睛再不会只盯着林府这一亩三分地。 千万银子要送入京都,得利之人陆续得上,贾琏也该来扬州干活了。 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 此前她一直瞒着荣国府,装着弱势,主要因为控制不了林府,也驾驭不了外面算计她的心思,还得抛出各种软肋出去,以免她们攻击到自己。 如今荣国府必然在调查她,想要报复一则无人可用,二则鞭长莫及。 算下来,优势在她。 是时候让黛玉感受感受荣国府的关怀备至,莫要恋爱脑,抓着跟稻草就当成是救命的良方。 傍晚时分,林如海累得慌,准备收整一下去睡时,林里行色匆匆走进来。 “老爷。外头有一女子,说自己是林太太的挚友,想要多买点大狱中的人。” “大狱中的人?”林如海蹙眉,“不是一直在处理吗?” “可能等不及,也可能是借口。”林里不太确定,“看起来,有点外放,不像正经太太。” 林如海歪着脑袋,更不明白:“让她去狱中等着,府衙肯定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她也是如此说,这会儿已经在大狱中等着您。”林里没搞明白那女人的想法,“要不您早点过去看看?也免得被人说事,毕竟……瞧着不大对。” 林里就差说柳氏像个烟花女子,来府衙找林大人,不知情的可能真的会误会她跟林大人之间的关系。 林如海蹙眉,点点头:“那便现在去。” 花团锦簇的柳氏坐在大狱门内,没往里面走多远,这儿一向是狱吏们待的地方。大狱里面尽是哭声,辱骂和叫屈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主要被抄家之人都觉得自家倒霉,怎么就正好第一个撞在枪口上,正好让林如海杀鸡儆猴。 明明一道进来的,那些人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被抽到签,付出巨额家私后,全都被放了出去,银子总归还能赚,不像他们,往后全家沦为贱籍。 林如海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柳氏妖娆着坐在椅子上,斜倚着桌子,万种风情撩拨着头发,百无聊赖。 蹙眉,十足不解,薛元娘那种粗俗到蹦不出几个文化字的人物,怎么会跟面前这等犹如瘦马的人物牵扯到一块。 第58章 “林大人,您这是什么眼神?鄙视我吗?”柳氏微微笑着,“您瞧不上也正常,我这等贱籍之人,抛投露面,要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早不知被人逮了去,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你要买人?”林如海没有接话,“你想要什么人?” “想要那几个罪魁祸首之家的少爷。”柳氏淡淡笑起来,“细皮嫩肉的,养起来肯定值钱。” “年岁大了点吧。”别以为林如海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给我做男宠都好。”柳氏甩甩手帕,“再给我买十几户人家,要的是能做掌柜和管家的那等厉害人物,但凡手艺好的,我也要,毕竟我现在手里铺子庄子很多,我又不懂那些门路。” “我太太的铺子?”林如海好笑,“你全权能做得了主?你来找我,是她授意的?” “我自己的意思,哪能事事问她。”柳氏抿嘴乐呵着,“您也知道,他们背后肯定有人,斩草除根必被报复,这么大的利益当前,留人一命,我也正好顺着路子拉拢拉拢,毕竟我初次做盐商,没有靠山,怕甄家瞧不上我。” “再则说,她一早说过要将生意开到京都去,那么京都那便得先搭上关系,难道还能让您闺女亲自出马?”柳氏美滋滋甩着帕子展示着,“您瞧我这样,说是替贵人出头办事,您是信还是不信呢?” “看着……”是有点像,扬州很多见不得人的产业,基本会找这样的女人出面,也更能体现后面有人不方便出来。 毕竟良籍的女人没有什么退路,跑不掉也昧不下那些产业,只能依托背后之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寻找白身的男人就有倒戈的风险。 “有点像是吧,您不如委屈一下,先与我扯上关系。”柳氏挑眉提议,“然后我找到了靠山,自然不会过分与您来往,反正,我肯定是要打着林府的名头,您觉得是用您的名号比较妥帖,还是用太太的名号更妥帖?” 林如海深吸口气:“你的意思是,想做我的情人?” “若是不合适,也可以做下属。”柳氏无所谓耸耸肩,“我的想法是尽量减少跟太太的直接关联,她一条咸鱼,应该不太乐意被人知道她筹谋之事,那样会显得功利一些,也更被人防备着,于名声不利。” “你倒是会为她打算。”林如海也在审视着柳氏,“你如此装扮,不担心流言吗?” “我就是担心没有流言,别人不觉得我背后有人,可以随意驱使算计我。”柳氏撇撇嘴,“你瞅瞅,我若是个普通年轻妇人,人家会在意我说得话?我连名声都不要,必然有所图,不知您知不知道,我是林宝儿的干娘?” “薛元娘孩子的干娘?”林如海脸色煞白,“亲娘吗?” “呵~”柳氏笑着点头,“我可以为太太舍生忘死,只要她能带着宝儿越过越好。我跟您应该永远都不会有冲突,也可以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我想要盐庄,可我试探过,他们不愿意退让,哪怕一个小小的盐庄都不想分给我。” “所以,只能找到我这里,让我出面?”林如海挑眉,“你为何要做盐商的生意?” “她说,我若想要成为宝儿正儿八经的干娘,就得是别人瞧得起的大商人,最好还是能拿捏民生命脉的生意,盐和粮就是其中之一,都不可缺少的生存之物,粮我暂时插不上手,所以我要盐庄。” 柳氏目的很明确,神色也郑重许多:“您若不愿意,我可以向他们背后之人索取依仗。” 林如海垂眸,沉思着。 薛元娘的同伙似乎也不好对付,又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心眼直到不会听他任何劝诫,跟当初薛元娘自尽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一个女人已经不在乎外面的人如何讥笑怒骂,只要达成目的,他若不应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美丽又会来事的女人,她可以成功的,只是过程会曲折一些。 “行,你自己去跟他们说。”林如海没有反对,“但是当家人和继承人不能带走。” 有这两人在,定罪时才够分量。 “明白。”柳氏点头,“只需要几个少爷姑娘就行,您若是愿意打个掩护,这两日尽快清空才好。” 催催催,真的跟薛元娘一个德性。 林如海转身就走,柳氏捂唇又笑起来,看来这位林大人也深受其害了。 得了林如海的同意,柳氏走进大狱,迎上那些人,妖娆的身姿在这个时间出现,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是什么人?” “各位老爷,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退路?” 柳氏一句话,让三家人全都扒在门口望都看过来。 “小女子想要做盐商生意,只可惜背后的贵人要避嫌,无法直接出山,几位若是有兴趣,除了老爷和继承人外,小女子可以将你们儿孙接几个出来,在府衙不会留做贱籍。” “林大人同意了?” 柳氏点点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能做那么大的盐商,又敢跟甄家闹矛盾而没被处理,自然有依仗,我家老爷出手劝和,林大人也没想过赶尽杀绝。本来也只是想要银子,奈何扬州知府早一步得了罪证,非要去抄家。” “你……靠得住吗?”一个女人,还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他们信不过。 “最差不过是满门殆尽,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柳氏捂着鼻子嫌弃着,“瞧瞧你们,站在这风口,无人敢来救?也就我们老爷心善,愿意给你们谋个生路。” “怎么分利润?”一切的一切,都还得看利益的分配。他们若是拿不到利润,出去后也没什么用,一样会被上头人吃干抹净后赶尽杀绝,“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你。” “我只需要一两个小盐庄,小本生意,一年赚个万把两银子糊口。作为交换,以后林大人这儿,只要不过分,不会再拿你们怎么样,至于你们出去后能拿回多少东西,那就只能凭你们各自的本事。” “可是,我们如今……”身份上并不合适,就是用自家子侄都不合适。 “我可以替你们出面,你们用得惯的人我也可以帮你们弄出来,咱们互惠互利,钱货两讫。至于身份的问题,你们慢慢解决,我可以帮忙,但那是另外的价格。” 只是扯张大旗,让人猜不透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一两个小盐庄林如海自己就能分给她。 就像她说的,这几家的形势,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再不自救,背后的主子可能都会来灭口,以免拖他们下水。 “好,我们愿意合作。”几个当家之人也是决断迅速之人,只是望着自己一众儿女,不可能全留下,只能放出去几个能重新扛起家族重担之人。 “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除了罪魁祸首的几人外,其他人大概率会被流放或者贬为官妓,只要人在外面,事情依旧办妥,还有什么照顾不到的。” “好。”只要能出去把盐庄生意重新支撑起来,其他儿女总能被救回来,就算真的成为官妓,也能为她找到人家,用着他们家女儿的身份嫁过去,而非是贱籍之人。 一家各出三人,两男一女,基本都是嫡出,再挑选出能用得上的仆人,一共带走近五六十人。 那几户人家的少爷姑娘混在人群里,换上了普通的旧衣,带着锁链,被柳氏的护卫牵着,一点都不显眼。 第49章 薛蟠挨打 “我不同意,除非我死。”薛王氏脾气第一回那么犟地闹出来,跑倒甄家,非要见甄王氏,再门口便哭得不能自已,徒惹人笑话。 甄二太太的耳报神一听说外头这动静,急不可耐跑到二太太处,甄王氏见到薛王氏进来时,一看见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领着来的,气到直翻白眼。 她还想怎么哭?她想哭还差不多。 “堂姐,您说说薛二他一个做叔叔的,又不是没有银子,非要争侄儿的东西,我们孤儿寡母无人照料,这些年对他是百般容忍,如今一朝得势,竟全不将妹妹我放在眼底,瞧我这脸,打得我都不知该怎么出去见人。” 甄王氏这才注意到她帕子底下掩盖着的伤痕,几道明显的抓痕,这不就是妇人间的争斗吗?管他薛二什么事? 不过,薛二一朝得势又是个什么情况?老爷怎么会将薛二当个人看?向来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薛二敢跟薛王氏撕破脸? 薛家长的皇商之位一直没被抢走,不就因为是捏在王氏手里吗?老爷为他出头? “薛二他哪里敢?咱们老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之人。”甄王氏扫了扫裙面上莫须有的灰尘,挑眉应付着,“左右还有王二哥哥,他总不会坐视不理。” “可……可是,薛二说这次他有甄大老爷撑腰,两人已亲如兄弟,而且要借皇商的名头,运送官银如今。”薛王氏还没说完,甄王氏的身子不由自主坐正,眼神直勾勾盯上她,“我怕甄大老爷当真如此,这才来求求您,帮忙说和说和,也不是非他不可是吧。” 第59章 轻飘飘的荷包塞到她手中,薛王氏破涕为笑道:“有堂姐您护着,比什么都安心,谁不知甄老太太更看重堂姐你呢。” 她们这边聊着,薛王氏前脚进得甄家门,后脚消息传到薛二老爷耳里,好一个薛王氏,准备给他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找甄王氏帮忙是吧。 “真是个好弟妹,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薛家跟着玩完。”薛二老爷一口喝尽杯中茶水,手指捏得近乎发白,“为了薛家,为了改换门庭,就算对不起大哥,我也在所不惜。” 薛二太太着急忙慌从屋外走进来:“老爷,蟠哥儿拿着刀,冲到院子里,说要跟你同归于尽,宝钗也跟着来了,如何劝都没用,大嫂也真是,怎么这时候出了门,她定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想恶心我,那该死的蠢妇,让人把蟠哥儿绑了丢出去。”薛二老爷眉心深深蹙起,“寻人来把两家中间的门封死,从此再不往来。” “啊?”薛二太太震惊,“这……这不就是撕破脸?外头岂不说咱们欺负孤儿寡母。” “蠢妇,你不会先去说他们要将我薛家的根子挖断送给王氏,王家养出来的儿女全都姓了王,比起说我们欺负孤儿寡母,外头对吃里扒外骂得更凶,不需要跟她们客气。” 薛二老爷气到七窍生烟:“算了,我自己亲自去办,两家的院墙给我砌墙封死。对了,给蝌儿准备的拜师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年节没几天,到时候要用的,还有府里的丫头小厮一个个给我吩咐好,但凡有一个敢打搅蝌儿读书,看我不活活打死他。” “那肯定准备着呢,束修好准备,礼物我去库房里找了块上好的端砚。”薛二太太脸上洋溢着惊人的干练,“府里你放一万个心,绝不会有差错的。” “嗯,给我定死了,那些丫头想爬床即便成了事,也给我灌药卖出去,蝌儿没考上秀才前,记住不许他纳妾娶妻。”薛二老爷说完,走出书房,直接奔向薛蟠闹事的地儿。 拿着刀上门,能过二门算他薛二老爷是个孬种,府里一个个小厮都是死人。 “你们都给本大爷让开,我这刀子可不长眼,让薛二那厮给我出来,看我不剁了他这无情无义之徒,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好叔叔。” “还不给我将他绑咯。”薛二老爷一出现,一个字的废话没跟他多说,“竖子一个,还敢拿着刀来,看我不替大哥教训教训你这目无尊长之徒,拿家法来。” “叔叔,哥哥他只是一时冲动,您饶过他,母亲还未归家,才让他跑出来的。”宝钗哭着求着,拉扯着薛蟠的衣袖,小姑娘一个,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对于宝钗,薛二老爷是真心疼爱过的,奈何有个讨人嫌的母亲和脑子拎不清的哥哥。 “宝钗你休求他,我就算被他打死,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叔叔,我与你从此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薛蟠还学着话本中的模样,用出了割袍断义的举动。 薛二老爷抽着气,抿着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看你是存心讨打,拿家法来。” 几个小厮手脚麻利扛来家法,十几个人拿着棍棒木板,还能怕他一柄长刀?三两下在宝钗的惊叫中被按在长凳上。 “叔叔,您高抬贵手,饶他这次,叔叔,算宝钗求您。” “宝钗……”薛蟠还想说什么,宝钗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 “叔叔,看在哥哥还未懂事的份上,小惩大诫也行,可千万不能气急了您,到时候打得重,您也心疼对吗?” 退一步,祈求他打轻一些,薛二老爷握着板子的手不由得松开些力气。 “宝钗,你别求他,他算什么叔叔,一个窃取之辈,遭人唾骂的狗东西。”薛蟠嘴上是说得爽,薛二老爷额间爆出的青筋是真的骇人。 “叔叔……” “给我把宝钗拉开。”薛二老爷抬起板子,重重落下,薛蟠尖叫怒骂,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告饶,“我看你是欠揍,你是不怕疼的。” 十几板子下去,宝钗哭成泪人,薛蟠屁股直接开花,疼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去,给我倒碗盐水来。”薛二老爷丢开板子,冷漠地说着令人骇然的话,宝钗不可置信望向他,“薛蟠,往后我可是你仇人,自然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要干什么?”薛蟠虚弱地怒骂,“卑鄙小人。”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让你知道疼,往后见着我就躲,会让你跟个地里的虫一样,直不起腰,你往后若还犯事,我不会给你去陪笑脸,你就等着被人打死在街头吧。” 一碗盐水,全部洒在薛蟠的伤口处,激烈的痛感,让薛蟠抽搐着撅了过去。 “哥哥。”宝钗害怕至极,“叔叔,您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我没打断他的骨头,算给面子的。”薛二老爷冷漠地勾唇,“你母亲还去甄家告我得状,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们一家子随着王家的摆布。” 看到宝钗才那么点大,薛二老爷又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把人丢外头大街上去,告诉外头的街坊邻居,以后薛蟠不归我管,谁要寻他的仇都不必看我的脸色。” “叔叔……” “还不动手。”薛二老爷一甩衣袖,比他们更早牵马离开府里,“薛王氏、甄王氏,不让你们后悔,我薛二就不用舔着脸苟活了。” 永安侯府老宅,薛二老爷带着媒婆上门,敲开有些落魄的门户,开门的是一个年老的仆人。 “您找谁?” “我是来给我们老爷提亲的。”薛二微微一笑,“媒婆也带来了,还请通报一声。” “提亲?”老仆诧异挑眉,“您的拜帖呢?” “在这儿呢。”薛二的烫金拜帖奉上,老仆眉头一挑,点点头关上门进去通报,没多会儿,门再次开启。 “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暂时没有外嫁的打算。” “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劳烦您再去通报一声,若是让我们老爷强行娶回去,面子就不好看了。”薛二大棒一耍,老仆眉头蹙起,再进门通报过后,薛二才得以进门。 这永安侯府内里比外头还不如,残荷败叶四处墙皮都有脱落的症状,走过二门,来到老太太屋里,那姑娘若非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得了老太太的庇护,一个人留在祖宅必是不妥的。 老太太打量着薛二:“您……到底为谁提亲呢?” “您应该听说过,江南制造家的甄大老爷,诚意满满,想娶为平妻。” “你说谁?”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娶为平妻?” “是的,甄大老爷年岁不小,也想娶个知事的高门贵女,整个江南也唯有府上的姑娘最合适。” “甄家的老太太同意此事吗?来提亲没有长辈来,而是让你一个外姓人来。”老太太不怎么相信,“若是诓骗了我,把我家孙女儿纳回去做妾,我老婆子也不会放过你们。” “放心,正儿八经的平妻之位,八抬大轿、六礼都不会少。”薛二莞尔一笑,“甄大老爷都多大的岁数,娶妻还需要经过老太太的同意吗?老太太也不耐烦管他这种事。” “他那正妻呢?我孙女儿过去岂不是要受她磋磨。” “这还不是要看您孙女儿的本事?天底下哪有两全之事,更何况,甄大老爷能出十万两的聘礼,嫁妆也帮忙置办,想来应该不会娶不到。” 十万两,比之前的那户人家出的两万两还要多,这要是让永安侯知道了,非得从京城赶回江南,亲自督办这事。 甄家大老爷这等人物,到哪里去高攀?江南一等一的人物。 老太太也没法说不字:“只要甄大老爷能亲自来办六礼之事,老身也没什么阻拦的。” “那是自然的。”薛二老爷指挥人送来不少好东西,“这些见面礼,让姑娘先用着,年后可能就要成婚,模样不能比正头太太差。” “好的。”老太太也知道他是何意,保养些个,养养皮子,妆点起来,也更上得了台面一些,他们正头太太肯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从永安侯府出来,上了马车,看向马车上老神在在的甄大老爷,微微一笑道:“老爷对这家的姑娘可还满意?敲了三次门才让进,家风绝对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甄大老爷蹙眉,薛二老爷从一边的盒子里取来一副字画,“这是她们当初相看时的小像,媒婆手里还留着,说是难得的美人儿。” 画里的人微微笑着,恬静安然,完全的江南姑娘。 “还行。”甄大老爷见过无数姑娘,也觉得这姑娘瞧着贵气,“希望她还能是这个模样。” “贵气养人,在老爷你身边养一养,还有什么养不回来的?”薛二笑着将小像放在甄大老爷手里,“这人小弟可是帮您弄好了,看在小弟这么迅速的份上,若是您太太说我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老爷得为我辩驳一二。” “你是说薛王氏来我府里哭诉这事?”甄大老爷冷哼,“她算个什么东西,王氏又算个什么东西,咱甄家又不需要王子腾帮忙撑腰,这事我帮你解决,王氏那几个盐商你给我备好资料。” 第60章 薛二老爷兴奋地笑起来,连连点头:“您放心,您的功劳少不了一点。” “好兄弟,还是你懂我。”甄大老爷嘿嘿嘿地笑着,心情不知道有多愉悦。 第50章 甄大老爷坦白 薛二老爷不懂甄大老爷是不是够欢乐,回到薛府后,甄王氏和薛王氏肯定会大撕一场,说起来,这好像也给甄大老爷抬平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果然,一回府,隔壁哀嚎声不断,一墙之隔的薛王氏哭喊大骂,薛二太太不惯着她的,都已经跑甄家告她们老爷的状,若非自家老爷有几把刷子,还真要被她们折腾下去。 以后相见再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大好的日子,门前怎么允许有人哀嚎?若有,打出去打远点,实在不行拿个板子推出去,泼点水之类的,方法多的是。 “母亲,莫要再跟叔叔闹了,宝钗求您了,快回去照顾照顾哥哥吧。”宝钗拉扯着薛王氏,一双眼睛哭成了核桃状,“叔叔和婶婶哪里愿意搭理我们?只会报复而已,往后只怕还有人来寻仇。” “寻什么仇?我王氏摆平的关系,他薛二算什么东西。”一说到此前薛蟠闯下的祸事,对方身份都不算小,小孩子间闹得难看,大人之间看体面关系,送点礼赔罪也就摆平了。 薛宝钗知她不信,却还是要言明:“母亲,咱们皇商的头衔旁落,进项差了些,此前都是叔叔帮忙去赔罪,往后我们找谁去处理?找王家的舅舅吗?还是找本家的叔伯?” 二叔叔这个亲叔叔不出马,想要请分家出去的叔伯帮忙,一旦皇商的位置旁落,王家舅舅再帮忙,顶上的只会是她们手里的银子。 孤儿寡母的,丢给薛家,或者丢给王氏,都是待宰的羔羊,也就二叔还顾念旧情,一直看顾着,现在也得罪了去。 “我去信一封给你舅舅,让他帮忙周旋一二,皇商的位置只能是蟠儿的,他才是账房嫡子,已经快要成年,不能就这么丢了。” “母亲……”薛宝钗拉着她,“再莫给舅舅送信,咱家跟二叔家是真的想撕破脸吗?更何况您看哥哥,从没做过生意,在外头一直被人当钱袋子使唤,皇商的生意我们根本做不了,一旦出现差池,可能还会锒铛入狱。” “你哥哥他……”薛王氏提起口气,又重重叹出,“他只是还没有长大,等长大一些,懂事会学了,也就好了。” “母亲……”薛宝钗还要说什么,薛王氏手一抬,拒绝跟她再多交流。 “你回屋去,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哥哥若是立不住,你肯定也会跟着受累,现在不想办法,以后尘埃落定,还有拿回来的余地吗?” 薛王氏还不死心,甚至不耐烦听宝钗的劝诫。宝钗看着她母亲一意孤行的模样,再看向二叔那边铁了心的架势,重重一叹。 终归她都管不着。 如果让她选,她宁愿二叔拿了皇商的位置,把薛家的地位抬起来,她们家有人护着,哥哥有人约束,一辈子安宁总没问题。 经过几次接触,王氏和其余叔伯都算计她家银子,开口闭口要拿她们的银子办事,看不到丝毫怜悯之意。 唉,再这么闹下去,二叔也要渐行渐远了。 说起来,薛王两家察觉到事情开始发生变化,甄大老爷要抬平妻之事,第一个没有告诉甄老太太,而是找得甄二老爷。 以甄大老爷核桃大的脑袋里,只能想得到要通过老二,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毫无办法,老二说的话,她总是会听一听。 “老二,我有事要跟你谈。” 甄应嘉还有气:“你还跟我谈?你不弄死我就不错。” “你怎么跟大哥说话呢,我正儿八经跟你谈。”甄大老爷心气不顺坐到位置上,开口便是,“我要休妻。” “你说什么?”甄二老爷不敢置信,“你疯啦?你要休王家的姑娘?大嫂又没做错什么?” “还没做错,她巴不得我死呢,薛二那嘴我好不容易堵上了,她还要去管人家家里的事。”甄大老爷气得很,“薛二跟我说得明白,王家根本不懂做生意的事,占着名头要他帮忙打理,没做好他赔,做好了分不到半点好处,本就不想干了。” “可王子腾……”甄二老爷有点犹豫,“没有必要为了薛二去得罪王子腾。” 甄大老爷灵光乍现,靠近一二道:“但是林如海恨死了王子腾,他要断王家的财路,薛二办事还是靠谱的,当初那事没留下什么收尾,林如海查到贾王氏身上去,如何恨得牙痒痒,跟荣国府也要断关系。” “查到荣国府去了?”甄二老爷愣了下,“薛二倒是会办事,挺谨慎的。” “他呀,怕咱们随随便便撂开手,又没个依仗,一家老小压在他裤腰上为我办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若非此次应对太快没考虑清楚,未必会让林如海抓到把柄。”甄大老爷这么一夸,倒让甄二老爷有几分兴趣。 “所以,为了报复薛王氏,给你找了个新媳妇?他也讨厌王氏。”甄二老爷好笑起来,“我也挺讨厌的,王子腾那做派你也知道,惯来两边倒,拿了我们不少好处,没什么实际作用,平安京那边,贾赦出钱出力,你看他教出来的兵,一直都用不上。” “这都多少年了,忠义亲王都已经做了快十年,四王八公加一块都不如当初的贾代善有用,都是废物。”甄大老爷叹气,“我倒想,上皇还能活几年,王子腾倒是想倒戈,陛下根本不想要,我这心里怕得慌。” 甄二老爷能不明白? “不光你怕,谁不怕?荣国府那老太太什么不清楚,忠义亲王还想成事按目前来讲是没可能的,陛下的御林军已成气候,王子腾这种人不会帮着造反,贾赦这么咬牙僵持下去,荣国府根本不敢让他出面。” “他也是傻,为什么不直接转向陛下,陛下对他似乎还不错,贾瑚和张氏走的时候还去吊唁过。”甄大老爷啧啧啧地为贾赦那驴脑袋不值,“王子腾我不想给他面子了,还不如退一步,靠着王爷过日子,咱们老实安分一点。” “怎么安分?陛下要银子我们给不出来。宫里要维持用度,哪哪不要银子?每年送进宫的银子至少几十万,这次送了几个盐商给林如海,国库充盈了些许,以后哪知道又要怎么处理?”甄二老爷摇头叹息,“都是给人当奴才的,你以为我日子好过。” “咱们是亲兄弟,我完完全全陷在里面,你总得给我留一条退路。”甄大老爷目光真挚地望向他,“国库缺银子,陛下难道不缺吗?我砸锅卖铁试一试,留个情面,以后好歹留条血脉,我们私底下做,你就当不知情。” “你……”甄二老爷眉头深深蹙起,“大哥,我难道没有当不知情吗?薛二被林如海放回来之后做的事情,跟之前差距有多大,我一个字都没提过。” 甄二老爷放下茶碗:“宫里的太妃不能动的,王爷那边倒是可以动一动,只是,上皇严防死守,他有的是人可以用,江南要是镇不住场了,我们甄家会被上头两手按下去的。” “我知道,我走忠顺王的路,不走陛下的,陛下把他送来,未必没有这种想法。”甄大老爷虽然想过要把甄二老爷压下去,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同气连枝,这种大事不告诉他,回头肯定会被抓住。 “未必会领情。”甄二老爷摇头,“上皇拿着我们做筏子,将陛下得罪得死死的,上回送姑娘入京选秀,咱们送上去的投名状都被打回来了,还有王子腾也一样,两个姑娘都想送到宫里去,一个没成,现在只能说是不想送,年纪也上来了,一直在家里蹉跎岁月。” “他要的银子多。”甄大老爷却不这么认为,“而且现在的时机刚刚好,上皇也会让我们把银子往朝廷送,我的想法你听一听,我邀请忠顺王来这边过年节,一来二去让我家姑奶爬到他床上去,到时候还能不留下?江南的盐商本就不听话,背后势力越来越复杂,大多数还是上皇的人,近几年不也多了些小盐商,看着背景也不差,咱们倒腾一下,立点功彻底断掉勋贵的钱袋子,王子腾没有银子,还怎么管得住他手底下的兵?到时候乱起来,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 “你是想让林如海出头,把江南的盐运整个颠覆?”甄二老爷眉峰高耸,“倒也是件好事,他们的确越来越不听话,背后不少都已经倒戈了陛下,陛下的嫡系却没有过来。” “是的,四王八公除了薛家,都是趴在我们身上吸血的,朝堂上后宫里无一用得上,与其给了他们好处,还不如分给忠顺王,或者让咱们家的王爷多立功,我就不信,一年送给他们上百万两银子,忠顺王会把我们丢开手。” “薛二想要那一部分的银子?”甄二老爷对此很好奇,“皇商的名号不够吧。” “他想要林如海给他介绍一个夫子,好考中科举改立门户。”甄大老爷呵呵一笑,“他脑子很清醒的,林如海想让荣国府和王家难受,他自己勉勉强强能做到,但绝对比不上薛二这商户会算计、懂门道。” 第61章 “做生意肯定比不上商户人家出身的。”甄大老爷也认同这一点,“你准备让他出手对付江南的商户?” “反正我也没别人可用,四王八公的生意都让他做,又不是不行。” “所以想要抬平妻?再生个姑娘?”甄二老爷直接点出他最终的目的,“想让我说服母亲,同意你这荒唐事?你理由找得倒是好,母亲对这个很在意的。” “薛二真的很会办事,给我寻了个高门贵女,以往素有贤名,嫁过人年纪也合适,听说是纯粹的江南姑娘,很温柔不惹事,送进宫的姑娘得是这样的。” “行,我让我太太去跟母亲提个醒。” “你什么时候开始休沐?” “为什么问这个?”甄二老爷不明白,“你有什么事要做?非得趁我不休沐的时候去办?” “薛家认亲宴的事,林如海和忠顺王都要去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到时候发现人都跑我这儿来了,你再把他们都拉回去,省得跟我抢好处。” “林如海许了什么好处?”甄二老爷抬眸,“官位吗?” “果然你脑子好使,是官位,还有两个,正五品和从五品,我准备全部拿下,这两个官位你们家肯定一个都用不上的,不要跟我家抢。” “你这小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抢?我怕你被他算计,正五品,不跟我一样吗?”甄二老爷无言以对,“就算是个局,也不得不上啊。” “可不是嘛,投名状得给呀。”甄大老爷耸耸肩,“反正抄家灭族又不是我们家,我们甄家不是说不让做没品的事?至少不能我们自己去做。” “知道就好,母亲说,傻人有傻福啊,你还真是……”甄二老爷沧桑一笑,“我做了大半辈子,全给你做了嫁衣,高兴了吧。” “那自然,谁让我是老大。”甄大老爷还挺自豪,“回头请你喝喜酒。” “悠着点好。” “你现在就让你太太去,她们两整天针尖对麦芒的,我耳朵听得都难受,你媳妇会不会在你耳边念叨?” “不会。”甄二老爷弯唇一笑,“她不敢。” “得,跟你没话聊下去,嫁妆和聘礼都要准备,让你太太帮我筹办,不能比现在的差,银子还要我出吗?”甄大老爷从怀里掏出五十万两银票,“这次抄家咱们得的好处。” “别忘了带上林太太吃杯羹,把林如海拉着垫背,再拉几个陛下的嫡系,出了事要保证有人能够镇住场。” “整治盐商我比你清楚。”甄大老爷撇嘴一笑,“我娶妻的事你别给我忘了。” “知道。”甄二老爷挥挥手送客,等人走后,摇头发笑,“真是好命,贾赦的命更好,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一条路走到底吗?” “去叫二太太来。” 没多时,红光满面的二太太来到甄老太太处,甄王氏也在里头陪着聊天,瞅见她来,依旧一副长媳姿态。 “老祖宗,二爷让我来告诉你个荒唐事,他是劝也劝了,大老爷非要抬个平妻,自己不敢跟您说,却要我全权筹备婚仪,这……这让我怎么敢瞒着你做?”二太太为难中又带着些幸灾乐祸。 “你说什么?老大要娶平妻?哪家的姑娘,这么不要脸?老大都多大的岁数?”甄老太太还在安抚甄王氏,甄王氏瞪圆了眸子,恨不能当场冲出去跟大老爷拼了。 “永安侯府的姑娘,嫁过一回人,年纪二十出头,就在扬州老宅孝敬祖母,我们老爷的意思,非要办的话,这种腌臜事全在年前办完,别污了明年的好兆头,大老爷说要礼数齐备,这就有点赶。” 第51章 四王八公有难 “年前就要抬平妻?这事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让我以后这个大太太如何做人?老祖宗,你可得给我做主呀,我这些年哪有一处对不住大老爷?对不住甄家的?” 甄大太太羞愤欲死,尤其是甄二太太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下她的脸,甚至还要去筹办那小贱蹄子的婚仪,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非撕了她那张皮子。 “大嫂,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该见你那堂妹,大老爷觉得你想给薛二老爷添堵,是嫌他死得不够快,连最后的帮手都不留一个,见不得他好呢。”甄二太太的嘴就没想过要把门。 以往只有她被阴阳怪气的时候,今日为了说出这番话来,甄二太太连一点虚情假意都不带上,直接强硬地输出,看得甄老太太眉头深深蹙起。 “我们老爷怎么为大嫂你辩解,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正大老爷是铁了心的,就算府里不同意,他也想安排人一一办妥,已经上门提过亲,送了下定的利,再悔婚就是我们甄家肆意妄为羞辱人家了。” “二妹,你这是巴不得我死对吗?你日子是过得舒坦了,现在倒要来折腾我,你难道没有儿女吗?给你抬个平妻,你满不满意?” “嘿,我可从来不跟二爷顶罪,更不会结交一些二爷不愿意见的人。”甄二太太翻了个秀气的白眼,“你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的主意,今儿薛王氏一上门,就给你抬来一平妻,你该感谢她才对。” “你……我撕烂你的嘴。”甄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冲上去要打她,甄二太太起身避过,看她疯狂要挠她的架势,真是好看至极。 甄二太太身边两个丫头死死架着甄大太太,愣是没让她碰到一丝,甄二太太还有工夫向甄老太太告委屈。 “老祖宗,您看看,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只是来通报一声,大太太就要打要杀的,往日她送些小丫头小媳妇给我家二爷,我哪吱过声?不都照样带回去吗?” “你个贱人,你搁这儿幸灾乐祸呢!” “好啦,要吵出去吵,两位爷们都敲定的事,二太太你赶紧去办。”甄老太太起身,从头到尾没有为谁做主。 甄二老爷都同意的婚事,愿意为他撑腰,那便是有他的道理。 “那媳妇这边去安排。”甄二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回身又扫向甄大太太冷冽的恨意,笑得更欢,“大老爷知道我跟你不对付,还偏要我来张罗,这是有多讨厌你?听说是豪门闺女,温柔可人的江南姑娘,跟你一比,至少年轻十几岁是有的,哈哈哈。” 捂着嘴,甄二太太笑得格外大声:“走,咱们回去准备给大老爷娶平妻,院子什么的都得收拾起来,大老爷说了,不能比先头那位差,银子给得足足的。” “你回来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甄大太太犹自不信,“看到我这样,你就不怕你哪一天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吗?” “我绝对不会。”甄二太太摇头,“我对二爷的敬重远高于你,我还有个贵太妃的女儿呢,你有个什么?就敢在甄府冲大?你都不反省一下,自己对甄府有什么贡献吗?值得让你爬到我头上来吗?哼。” 甄二太太看她不爽得很:“大嫂,你们大房这次婚仪我定办得隆重,不坠大老爷的身份地位。” “你……”甄大太太几乎要被气死,“怎么会……怎么那么突然?” “突然吗?也许人老珠黄儿女也无用,还跟自个老爷合不来,这不迟早的事?不然我怎么巴巴地把薛王氏往你那儿带,谁承想你还真敢留下那么久,自作孽不可活呀。” “薛王氏!”甄大太太眼中的恨,几乎要沁出血来,“薛二,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甄二太太的行动无用说,那必定是极快的,想要什么东西没有?甄大太太当年的嫁妆放在如今也就那样,三匹月影纱做压箱底的聘礼,礼数面子全然不缺。 可甄大老爷要抬平妻之事在扬州城内传开,王氏的脸面被直接踩到泥地里,甄大太太嫁进甄家这几年,可是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前阵子对付林如海时,她还能冲锋陷阵。 消息通过徐嬷嬷的嘴,传到美滋滋悠闲看书的薛元娘耳中,薛元娘一个机灵爬起来:“果真?就直接抬平妻?” “是的,据说是薛二老爷给物色的姑娘,还是侯府嫡女,身份上比甄大太太要高得多。”徐嬷嬷心有余悸说着,“薛二老爷也是缺德,非要毁掉人家一桩婚事。” “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薛元娘好奇得很,“薛二老爷为何要给甄大老爷抬平妻?甄大太太得罪他了吗?” “据传,是因为薛家皇商之争,薛大太太跑到甄家去,求甄大太太帮忙,让甄大老爷弃了薛二老爷,这样薛二老爷就没有实力再争抢皇商之位。” “薛王氏?”那不就是薛宝钗她们家?薛元娘笑着摇头,“还是个高门贵女,看样子是准备羞辱王氏咯,徐嬷嬷,帮我打听一下,王氏在江南有什么产业。” “啊?”徐嬷嬷诧异,“这就到了要毁掉王氏底蕴的时候?”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如今不给王氏体面,那就不在乎王家的当家王子腾了,整个四王八公都依赖王子腾,嬷嬷,你说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第62章 徐嬷嬷瞪大了眼眶:“连贾家也……” “贾家对甄家更是无用至极,也就薛二老爷还能帮着出谋划策。”薛元娘咧嘴笑起来,“宁荣二府只怕也要火烧眉毛咯。” “为何?”徐嬷嬷还是不懂。 “你想啊,宁荣二府的爷们没一个能上朝堂的,他们想要靠宫里的贾元春,搏一搏未来,就像甄家现在这样,元春到现在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还需要靠甄贵太妃周旋,如若撕破脸,宫里来的蝇营狗苟可不会少哟~” 薛元娘幸灾乐祸笑起来:“毕竟元春只是个女官,宫里品阶比她高的一大堆,人家还有主子撑腰,元春有什么?她还不如直接通过大选进宫呢,也可能是害怕落选,希望直接落空。” “依太太这么说,荣国府其实也只是表面荣光?”徐嬷嬷不确定道,“那些富贵体面,都是表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依仗的普通人肯定招惹不起,四品以上有实权的,应该不会怕。没了甄家撑腰,史王贾薛在江南,一个知府都能打到他们苦不堪言。” 徐嬷嬷欲言又止,薛元娘瞅着她,笑道:“嬷嬷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太太,你也想要分一杯羹吗?史王贾薛他们,只怕要恨死你的。” “恨我?”薛元娘摇头笑着,“恨王氏还差不多,这件事情的起因难道不是因为薛王氏和甄王氏吗?林如海今天这样大发雷霆,还能因为我吗?当然也是因为贾王氏啊。” “那倒也是。”徐嬷嬷点头,“这几个王氏的姑娘挺能惹事。”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有依仗时耀武扬威,没依仗时自然墙倒众人推。”薛元娘又想起后日的认亲宴,“我认亲宴上的衣服头面准备好没有?还有两个孩儿的,老爷倒不用太在意。” “李嬷嬷说今天应该可以赶制出来,用的是最好的布料和皮子,头面也重新配了套宝石红金凤头面,一定不会让人看着不体面。” “第一次亮相,得刷新一下她们对我穷酸的认知,得告诉她们我到底赚了多少银子,一点都不穷,两个娃也一样,给我用最好的装扮起来,不能比当日在场的任何姑娘差。” “若非时间短,李嬷嬷有自信可以做得更好。”徐嬷嬷笑着将撵好的花汁涂在薛元娘手上,“太太的手越来越细腻了,用处理过的羊奶泡手的确很有效用。” “那是,有了母羊,才能这么泡着。两个小的那点子猫胃口,根本喝不完。同顺,你去西厢房看看,黛玉这些日子忙得很,到底弄完没有,实在不行,再找几个人迅速清理掉,没准过几日又有一堆东西得送进来。” “好嘞,太太。”新提拔上来的大丫头同顺利落出门,东厢房如今住着林宝儿,西厢房住着黛玉,如今屋里自然都没人,还在之前太太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最开始一箱箱的东西已经整理妥当,林府里遗留下来的箱子盒子不够放,还去外头采买了一批专门放大量珠宝的盒子,现在薛元娘的库房里摆满了各种珠宝盒子。 家具木料实在塞不下去,只能找了两间没人住的屋子摆放,至于林如海书房里的那些银子肯定没人敢动的。 “姑娘,宝哥儿,太太让我来问问,是不是都整理完了?” 黛玉手里还放着一盒子的玉镯,林笙家的在整理最后的一大箱子:“快了,今天就能整理完,太太可有其他吩咐?” “那倒没有,只是说收拾不完便多叫几个人收拾,不然后面还有一大堆要进来,又没地儿可以塞。” “还有?”林黛玉扶额,“怎么有那么多,这已经够多了。” “这还好。”林笙家的擦擦汗站起来,“像敏太太当初进门,一百二十台嫁妆,十里红妆,每一台都是满满当当,跟这次收到的差不了多少。” “一百二十台嫁妆?”林黛玉咋舌,“可现在……” 林笙家的没接话,现在贾敏库房里的东西完全不够看,林黛玉无语又恼怒,真是世事变迁得让人无法接受。 “姐姐,你也想要一百二十台嫁妆吗?”林宝儿突然冒出来,“都给你。” “我不嫁,我就留在家里。”林黛玉高高扬起下颚,“你个小不点休想把我嫁出去。” “不嫁好,不嫁好,就留在家里。”林宝儿高高兴兴跑起来,“要听姐姐讲故事,姐姐讲的故事好听。” “我讲的是经史传记类的故事,你爱听,我再跟夫子多学学,好讲给你听。” “姐姐最好了。”林宝儿抱着黛玉,香香的黛玉已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薛二老爷门外,一个小厮将帖子送进去,上首竟是吏部侍郎田家的帖子。这不,迅速进去通报,没多会儿,薛二老爷亲自出来迎接,马车上却下来一个妖娆的妇人。 “妾身给薛二老爷请安。”柳氏低头问好,“我家主子让我来跟您商议个事。” “里边请。”薛二老爷觉得她有些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到过,“不知田大人有什么想要在下帮忙的?”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探视,柳氏微微一笑:“自是有个大问题需要薛二老爷通融,陈家被抄,我家主子损失颇重,那些盐庄好不容易才得来,竟一朝全没了,实在难看,不知薛二老爷能否斡旋一二?” 薛二老爷的心在这一刻被揪得紧紧的,这是上门问罪来的,没想到陈家背后站着的竟然是吏部侍郎田大人。 “盐庄自然得林大人做主……” “不要与我说这些。”柳氏眼眸直勾勾瞪着她,“我要的是我主子的盐庄,其他你们分了就分了,下金蛋的鸡不能少。不仅田大人,还有刘家和林家,哪一个背后没有人,到时候可别让我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一个商户。” 薛二老爷倒抽一口凉气:“其实,你们把名号漏出来,自然无人敢相争,甄大老爷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给官府一点银子,自然不会少你们的。” “林大人那儿我们已经打点好,但银子谁出呢?”柳氏歪着头,笑道,“薛二老爷这一次没少赚吧,我们大人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您若能从中斡旋一二,我们大人会记住你的情谊。” 吏部侍郎田大人的情谊,薛二老爷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您……可有凭证?我才好将银子给你。”薛二老爷谨慎道,“毕竟不是小数目。” “自然有的。”柳氏将一封书信交给他,“看清楚,这是我们田大人的私印。” 说着,又拿出两封书信交给他:“这是兵部尚书的私印,还有礼部左侍郎的私印,另外两家,您也能斡旋的吧。” “能,哪有不能的道理。”就算柳氏没有将书信给他,上面的内容、字迹和印章他认得,都是真的。 “既然薛二老爷那么痛快,我提点你一句,”柳氏示意他将耳朵靠过来,“凭什么就我们三家受损,不能因为我们藏得深,就拿我们宰吧。扬州知府一点人情不懂,该换人了。” 薛二老爷不敢置信望着她,吏部侍郎和礼部尚书共同将罪责定在扬州知府身上,这么大的损失要找补回来,谁受益最大?那便是抄家的另外一户——扬州知府。 “我明白。” “明白就好。”柳氏笑得灿烂,“替我向二太太问安,我跟她还有些渊源关系,论起辈分来,我算是她表侄女。” “什么?表侄女?”薛二老爷迅速想起薛二太太姐妹们嫁过的人家,还真有一个,嫁到了京城,不是说那家人糟了难?全家流放吗?再打量眼前的女人,行为举止万种风情,的确是糟了难的。 “想起是谁了吗?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孑然一身,如今最爱做点生意,江南的铺面正好低价租下不少,还得仰仗林大人宽容。” 薛二老爷点点头,林如海的考评也要从吏部走,抄出来的铺面给不了,只能将各家送的铺面赠送出去,林如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不想得罪这几家。 “我现在是良籍,但过往无法磨灭,二太太应该不想见我。”柳氏转身离开,“薛二老爷前途似锦,合作愉快。” 能不愉快吗?她银子都不愿意拿就走,摆明要他薛二老爷出面。他家主子还是要躲在后面的。 江南的水是真的深,哪知道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难怪总有跳脱的。 这事得让甄大老爷知晓,怎么偏偏那么背,点上那几家。 “还得告诉夫人一声。”薛二老爷又急匆匆跑去知会二太太。 二太太只听说吏部侍郎家里递了拜帖来找,无缘无故的,心里担忧得厉害,老爷一跑进来,神色焦急,顿时心急如焚:“怎么样?什么事呀?” “你猜,来了谁?” “吏部侍郎家的人,还能是谁?” “你表侄女,啧啧啧,就是嫁到京城去的那家,糟了难,被吏部侍郎田大人家收容,现在那姑娘走出来做生意,想将陈家取而代之。” “什么?你是说田泠儿那丫头?”薛二太太记忆里对她影响很深刻,“我那表姐嫁过去后,刚生下孩子就被夫家休弃,听说是因为偷了人,还没闹开,她夫家也糟了难全体流放,孩子更不知所踪。” 第63章 “竟是田大人的亲闺女?”薛二老爷震惊,“看着不像个正经人。” “你这话说得,正经太太谁出来做生意?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薛二太太摇头,“老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得写信告诉我姨母一声。” 柳氏从薛府出来后,又直奔林府,薛元娘接到吏部侍郎家的帖子,觉得莫名其妙,把人引进来,看到柳氏这张脸,呵呵呵笑起来。 “你是够牛的,行动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一些。”薛元娘震惊的同时,又为她叹息,“你是急于摆脱那人吧,他们来找你啦?” 柳氏点头:“荣国府的人去纠缠张大人,张大人家的人一直在扬州城找我,我那几个铺子又在风口浪尖,他们找过来很简单。” 说到此处,柳氏冷哼一笑:“她们如此离谱,竟说我是他家逃奴,无凭无据就想从铺子里把我拖走,你说可不可笑?也看看我这身装扮,是她们供得起的吗?” 第52章 林如海回来 “那你怎么换的身份?” “那不是你给我的主意吗?”柳氏笑得好看,媚眼如丝,“那几家人还是不想将自己带入这场浑水,但又不想平白无故丢失那么多盐庄生意,我又正好是林大人的人,林大人不方便直接出面,让我顶着三家的身份,将盐庄都要回来,一拍即合。” “而且,那几家也气不过自己点背,要拖人下水,目标盯着那些跟甄家穿同一条裤子的人,那些人里面应该没几个有其他背景的。” 薛元娘抬眸,沉思着:“你是说朝堂之上,已经默许那几家抄家?甚至,还可以更多?” 柳氏眉头一挑,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看来林大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上达天听,两位陛下没有意见,现在就看谁比较倒霉。”薛元娘嘿嘿嘿地笑起来,“不会是准备让四王八公集体倒霉,填这个窟窿吧。” “就是想要折腾那些完全依附于甄家的盐商,近期扬州和金陵的知府衙门都要换人。”柳氏正儿八经坐好,看着她,“我想要这个身份,也是想助你金蝉脱壳,你必须得干干净净的,处理掉剩下的产业。” “好,都给你。”薛元娘很放得开,“我只需要部分利润,剩余的,你可以给他们。” “只需要三四个就行,你那点跟那三家的铺子比起来,根本不够看。”柳氏摇头,“好在林大人同意帮忙,那些铺面已经大半落在我身上,我会比那几家做得都要好。” “你这是……”薛元娘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开窍啦?” “那是自然的,你一直跟我说,没有实力、没有底气,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现在我可以为他们正儿八经地赚更多银子,我不信他们会找人代替我,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家要养,我留下个十几万这辈子都够用的。” “往后,就得仰仗你这个大商人咯。”薛元娘伸出手,跟她交握在一处,“最近每次见你,变化都超级大的。” “变化大的难道不是你吗?”柳氏摇头,“每回见你,都在未雨绸缪些什么,说是想要个富贵咸鱼的人生,也没少看你汲汲营营,我告诉你,我这么拼命,你可得把宝儿给我看好咯。” “放一万个心,这可是关乎我后半辈子的幸福。” “这我信你。”柳氏点头,“给我几个铺子的地契意思一下,往后我来得少,又是给我送信。” 薛元娘心中一片伤感:“嗯,你注意安全。” “张大人都那般看贱于我,我定不会让他好过。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林府窝着,是时候出来走动一二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柳氏已经豪心壮志,薛元娘还想跟她说一句:“莫要让自己深陷泥潭。” “我知道分寸,而且我还有不少当初一起长大的姐妹,都在各家府里,我算是最不听话的,才便宜了张大人。”柳氏有心帮扶一下昔日的姐妹,深入各家的后院,情报来源就有了保障。 薛元娘点头:“宝儿我会严加管教,让他考中进士,比你柳家子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你对我的承诺,我记得的。” 为了安她的心,薛元娘让她见了被黛玉带着学习的林宝儿:“黛玉的资质不比林大人差,跟宝儿关系也好。” “黛玉去京城,我会看顾的。”柳氏会心一笑,“的确是个好姑娘。” “下一个任期,林大人应该会功成身退回京城去。”薛元娘微微笑起来,“就算陛下还要他留在扬州一个任期,我也会带着宝儿先去打扫京城的屋子。” “林大人想调回京城去?”柳氏欣喜着,“那应该会上调的。” “嗯,最好是六部都熟悉一下。” 柳氏的双眸露出震撼之色:“你想让他努努力进内阁?” “安身立命的功劳已有,剩下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办事,别的不说,他能力挺不错的,就是身子骨差了些,需要调养几年。” “不想着当寡妇了吗?”柳氏调侃一句,“你不是做寡妇很开心?” “做寡妇当然开心,但相应的有麻烦也不好处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感觉过得挺好,别给我整幺蛾子,我已经心满意足。” “那祝你好运。”柳氏最后再看林宝儿几眼,离开时,更从容许多。 以后,她便是泠姑娘,而不是柳姑娘了。 当天夜里,一家三口晚饭吃着,林如海悄然回府,满身沧桑,跟好几日没休息似的,若非当官不能不修边幅,他此刻必定浑身狼狈。 “太太呢?”回到前院换了身常服,温热的毛巾擦拭干净身上的污糟。 “太太在正房,姑娘和哥儿也都在那儿用饭呢。”林笙管家将他换下的旧衣拿下去,“老爷可用过了饭?若是未曾,不如一道去用些,今日吃的是羊肉锅子,太太最爱冬日这么吃。” “羊肉锅子?”林如海不置可否,“去瞅瞅。” 大鱼大肉自然还是薛元娘的最爱,玩精不厌细那套,她浑身不舒服,就比如刚刚弄来的蚕丝被,被她身上的“棱角”抽丝报废,果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因为这个,上好的蚕丝全让人给黛玉做嫁妆去,她跟林宝儿无福消受。 熬得软绵脱骨的羊肉可以大口大口地吃,沾上酱料,滋味一点不差的,有肉不还得有菜吗?萝卜炖一下也能讲究,今日弄来的山珍更是新鲜。 黛玉还在孝期,不愿意吃这些肉类,小厨房给她单独熬出来一个小锅子,是用鱼肉、大米和猪皮一块炖烂了做出来的白色汤底,熬上豆腐、白菜、圆子和山珍,同样好吃得很,也吃不出汤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林如海进门时,瞅见的便是大快朵颐的三个人,尤其是薛元娘,吃得满嘴油汪,面前摆着三四大盘子的肉片,林宝儿的肉片切得更小块一些,方便他吞食。 “哟,老爷回来啦,这儿还有个空位,坐下吃点?”薛元娘也就嘴上招呼一声,碗筷是没放下的,黛玉老老实实放下碗筷看向林老爷,林如海摆摆手。 “玉儿多吃些,身子骨都快瘦成一根竹竿了。”林如海随意坐下,看了眼林宝儿,林宝儿白嫩的小脸已经圆鼓鼓的,吃东西吃得不亦乐乎,眼珠子却好奇地看着他。 “宝儿,叫父亲。”薛元娘拍了拍他小屁股。 “父亲。”宝儿百忙之中喊一句,小米粒牙齿还在跟骨头上的肉抗争中,林如海笑了笑,哪还敢打搅她们用饭?一个两个正吃得香呢。 这么冷的天气,吃热乎的的确不错,吃完后林如海整个都出汗了。林笙管家给他安排了沐浴,等过会儿消消食后,就可以舒舒服服泡个澡。 薛元娘不在意他的,将黛玉和林宝儿分别送回去,便歪在榻上看话本,晚上没什么活动,也没有亲朋好友玩牌,除了看看话本,薛元娘可以做的事情很少。 林如海看她那样,同样坐在软榻的另一边,喝着茶示意下人们都出去。薛元娘支撑起半个身子瞄他:“干什么?有事要商量?” “你这日子好生得悠闲。” “废话,你还指望你太太给你干活?”薛元娘翻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方设法让我干活,我歇会儿你还眼红。” “黛玉……活泼了些。”林如海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黛玉瞧着更健康,“她跟宝儿关系不错。” “宝儿天天跟在她后面当个跟屁虫,连读书的时候都赖着不走,可不关系好。”薛元娘觉得他说得一堆废话,“几日没回来,是不是感觉大变样了?” “除了这个屋子,其余地方换了个遍,肯定大变样了。”林如海还有些唏嘘,“你倒是有精神把这些陈年没有修整的屋子都重新规整一遍。” “有那么多下人呢,哪需要我来干。”薛元娘见他都是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外头的事差不多了吗?” “差不多了,就等着你的认亲宴。”林如海勾唇一笑,“办得还算顺利。” 第64章 “我就给你提个醒,跟甄家关系好的同时,别忘记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这样才好给他们遮掩一二。真让上皇看了去,那才完蛋。” “这个我懂。”林如海点点头,“跟着你那个柳氏……” “她给自己重新找了个身份,是吏部侍郎田大人的私生女田泠儿,别再柳氏柳氏得叫,她不想让张县令沾宝儿一点光。” “张县令?”林如海蹙着眉头想起个事,“可是翰林院张家的人?” “嗯,怎么啦?” “当初他们家跟柳家那婚事在翰林院也是奇闻,柳氏的原配也是翰林院一个老翰林的姑娘,死得不明不白的时候,就已经闹过一次,后来姑娘也丢得不明不白,那时候更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因为这个,柳员外郎差点被罢免官职,名声是臭到了家,翰林院不少翰林是绝不与他通婚的,更不谈柳夫人的母家没续上那份体面,人走茶凉。” “张家还是愿意成婚,打着要履行诺言的名号?” “嗯,还硬生生等了好几年,差不多快及冠的年岁,才娶得妻,我一同窗指着鼻子骂过他们家,张家在翰林院的名声也尽废了,现在顶多能谋些外放的县令,等过两年柳大人退下来,只怕连好点的地方都去不了。” 林如海摇头,颇为看不上:“田泠儿那性格倒很像那位老翰林,一样倔得跟头牛一样,不把张柳两家搞臭是誓不罢休的,他家这些年憋着股劲,有个不错的后生,进了吏部。” 薛元娘觍着脸,嘿嘿笑起来,有种看好戏的滋味:“不会已经做到吏部员外郎的位置了吧?” “嗯。”林如海点头,“那是我师座的徒弟,二十出头考上进士出身,三十已是吏部员外郎,张柳两家再无人顶住,迟早要没落的。” “你那师座是谁?” “吏部侍郎田大人。”林如海笑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命运呢?” 薛元娘张着嘴,不敢置信:“所以,她能拿下这身份,跟她母家有几分关系?” 林如海耸耸肩:“不晓得,不过我听说那人一直在田大人身边做弟子,也做过幕僚,关系应该很不错,是田大人的铁杆嫡系。” “好家伙。”薛元娘都有点羡慕了,“那还真是亲信走得早,不然非得灭口不可。” “我还挺看好她的,起复得很快。”林如海再一瞥瘫坐一团的薛元娘,“你什么时候能勤快点,去碰一碰荣国府?我想你提前去恶心恶心她们。” “有好处吗?” “给你诰命?” “可以吗?”薛元娘欣喜。 林如海点头:“你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那是,我最会恶心人了。”薛元娘美滋滋笑着,“我听说甄大老爷要抬平妻,她原配是王家的人对吧。他们的婚礼之上,我替荣国府给她们送份大礼,恭祝她们百年好合。” 林如海震惊:“你……你够恶心人的。” “这主意不好吗?”薛元娘瞪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你不会想直接整四王八公吧,那对黛玉有影响的,我来还差不多。” “你怎么整四王八公?”林如海好奇。 “让他们的铺子开不下去有很多种办法,当然,都不是很道德,为了看上去好一些,我决定用挖人收买人的方式,让掌柜的听我的,自然那些铺子也开不下去了。” “怎么听你的?他们干了那么多年……” “怎么听?那便要看他们有没有犯过事,没犯事就给银子,到时候我找事他赔银子,我一分不要,全给他,也让他铺子赔钱,他赚得盆满钵满。” “好了,我不想听了。”林如海伸手拒绝。 薛元娘瞪他:“是你让我说的,现在又不想听,那我不干了,自有薛二老爷联合其余商户跟他们打擂台去,十有八九会卡货源、闹事、烧仓库之类的。” “花样还挺多。” “那自然的。” “你看着办吧,我就想迅速撂开这些烂摊子,早点回京城去。”林如海是真的觉得累,“一堆人为了些银子不要命。” “那可不是一些?整个江南都是朝廷的钱袋子。”薛元娘见他站起来准备去沐浴,“你今天睡哪儿?肯定不会睡正房的对吧,我给你再找个妾室?” “你疯了吧。”林如海无语,“跟你我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你什么意思?喂,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53章 她竟如此 薛元娘翻白眼,她才不跟男人一块呢,林如海又不是真的绝嗣,古代避孕那么差,总有一回能中招,那不得去半条命? 儿女双全了,还折腾这个? 无语的时候,人真的会笑,一切按部就班的时候,鬼老天要给她当头一棒,有够无耻的。 褪去外袍,书也没心思看,直接掀被子睡在里面,外头丢出去一床被子,想睡在这儿就别想能同盖一床被子。 林如海难得放松一回,好生泡了泡,将一身的疲乏泡去后,唤了声薛元娘进来给他擦干头发,结果半天没人应,外头也没人进来。 无语之下,自己将长长的辫子稍微擦干,走出去瞧瞧,软榻上哪还有人,床上捣鼓着个包,薛元娘仰天睡着,模样非常安详。 这就睡了?林如海半晌说不出话来,就算是敏儿,也会等他洗漱完帮他擦干头发再睡的,这女人用完就丢? 再观她姿势,两边被子被她睡在身下,防备的架势十足,就差把她不愿意写在脸上。倒不是林如海有多么想圆房,只是被人如此嫌弃,还是头一遭。 屋外的下人也不知道要进来伺候,林如海无言以对,自己坐在软榻上晾着头发,瞅见她刚刚没看完的书,拿起来只看到书名,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 《隔壁石榴树下的小姑奶奶》,这都什么破书?再仔细看,其中之香艳,用每个字他都看得懂却需要反复才能意会的词语,看得他血脉偾张。 她就看着这本艳书跟他说话?那么平静? 装睡中的薛元娘偷偷睁开眼睛,瞄到他在看她的书,脸唰一下红了个彻底,转个身,面朝里面,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她。 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不许人看话本吗? 林如海也发现了她的动静,竟然装睡的,被他发现看艳书脸不红心不跳,脸皮比城墙还厚,别说本就没想法,就算有想法,现在也不敢有想法。 将头发彻底烤干后,吹灭烛火躺在床上,以往睡床边的时候很少,大多数都是敏儿睡床边,早上起来时也是敏儿先下床再帮他系腰带挂荷包。 此时此刻,林如海对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同有了极大的体会,薛元娘不会屈服于他,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他们还是合作关系,他林如海不能拿她怎么样。 “你跟林老四也是这样吗?” 薛元娘不吭声,林如海伸手推了推她:“别装睡。” “你好烦的,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薛元娘不高兴,“我可没打听你跟你发妻的事。” “你知道得还少?”林如海冷哼,“快点说。” “我又没问,你想知道,自己查去。” “我查过,林老四对你夸赞有佳,嘴里没你一个坏话,你控制了他,让他在外面不敢乱说话,平日里必不是他说得那样。”林如海十足笃定,“乡下夫妻会不会上手?” 薛元娘又翻过身瞪他:“你想我上手吗?我也可以满足你这个离谱的要求。” 林如海尴尬一笑:“那还是算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你去书房不好吗?非要跟我抢床睡?你不是跟你发妻情深似海吗?”薛元娘鄙夷地蛐蛐他,“别告诉我,你娶了新太太,就打算忘了旧太太。” “我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想法?你没有吗?那你还睡我身边,看不出来我想一个人吗?”薛元娘眼珠子上下扫视他,“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心里有别人,我们只会是合作关系,你如果想,给你纳个妾也无妨。” “你想让我纳妾?”林如海又一次不舒坦,“敏儿从来不愿意……” “那是你的敏儿,不是我,我很乐意让人伺候你的。”薛元娘眼睛都能翻到天上去,“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我图你银子就够了,你的人我不要。” “你……”林如海气得堵心,薛元娘又背过身去不理他,“行,我去睡书房,你可别……” “别后悔吗?我一点不后悔,好走不送。”薛元娘撇嘴,“记得你答应我的诰命,我包你满意的。” “知道了。”林如海走下床,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只有他几件披风,衣服根本不齐全,她自个的倒很多,几乎快塞不下了,裹上披风,打开门,寒风瑟瑟,冷得他头疼。 真是造孽呢。 院外伺候的下人们看见走出来的老爷,全都不知所措,灯都熄了,钥匙也落锁了,老爷还要走? “算了。”林如海重重一叹,走回来,将被子拿到软榻上,“我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第65章 “随你的便,我要休息了。”薛元娘打了个哈欠,抱着林如海刚刚睡过的枕头,舒舒服服开始睡觉。 从来没有睡过软榻的林如海望着正院的房梁,心中情绪万千,敏儿一走,他的日子怎么越过越艰难了? 他又想知道,到底是谁把薛元娘这女人送到他身边的。 这软榻其实并不难睡,薛元娘对自己躺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求舒适,软榻是真的垫了厚厚的软垫,跟床也不相上下,尤其中间腰部枕着个小枕头,睡着更舒坦些。 没多时,他比薛元娘睡得还早。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林如海起身之时,外头天刚蒙蒙亮,林笙家的早晨端着新衣裳来,估计也知道薛元娘这儿根本没有他的衣服。 睡眠很好的薛元娘从头到尾没醒过来,同顺和同沁将老爷一夜未收拾的头发理顺抹油,再带上发冠,直到出门,林如海又往屋里看了眼,毫无动静。 “太太平常要睡到什么时候?” “至少日上三竿,太太才会醒。”同顺小声回应着,“姐儿和哥儿的请安也挪到巳时左右。” “巳时?”林如海舔着唇,现在才卯时不到,“那还有得睡。” 走出正院,黛玉和宝儿的院子依旧关着门,同顺见他又驻足观望,小声提示道:“太太说小孩子家家的要多睡会儿,卯时三刻之前不准起来,否则精力不济长不高的。” “行吧。”整个家中只有他一人要卯时到达府衙,干了三刻钟儿女们才醒,至少一个时辰后,太太才会起身,越想越觉得憋屈呢。 又想到那满柜子的衣服,好几个首饰盒的梳妆台,他甚至没见到一件新衣。 昨日傍晚用饭的场景他还记得,所有人都穿着新衣,黛玉一身湖绿头顶各色玉石,太太绛紫色配上好几个大金发簪,赚得不少呢。 牛马一样的他能怎么办?埋头继续干呗,儿女都是债,林如海现在觉得,她们包括太太在内,都是吞金兽,只进不出小没良心的。 出了内院,林笙管家将食盒提了来,让林里提着,等会儿老爷可以在路上吃。 “老爷,大厨房已经被太太专门弄成大锅饭,基本都供应给仆人们吃,小厨房的才是主子们吃的东西,这个羊肉饼昨日太太让人提前备着的,就着羊肉汤一道吃下去,整日都不会觉得寒凉。” “算她有良心。”知道提前给他准备早食。 上了车,再望一眼重新釉过的朱红大门,门口没有挂着大红灯笼,却也能看出一派生机。 除了他,好像都往前走了。 忠顺王终于来到江南,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反倒是扬州知府,着急忙慌拉着扬州城的官员们一道迎接,结果落了个空,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人。 再得消息时,忠顺王已经在河上游玩,吃着花酒看着歌舞,没有下船的打算。 正当值的时候,谁敢去花船上迎接忠顺王,大家都从内心里觉得忠顺王不靠谱,也就甄大老爷带着薛二老爷坐上小船,主动朝忠顺王的花船靠过去。 忠顺王的不靠谱,在整个扬州官场上再一次凸显。甄大老爷他们俩登上花船时,忠顺王已经喝得醉醺醺,悠然自得听着小曲,甚至还会跟着哼出声来。 人高马大的架势,酒水染红了面庞,周遭伺候的人还挺多,各个穿得清凉,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穿着厚厚的衣裳来,没多会儿热出一身汗。 “薛二,你怎么才来?快坐。”忠顺王根本不认识甄大老爷,第一个拉扯着薛二这个冤大头过来坐,“扬州还是比金陵舒坦,这里的姑娘都更好些是怎么回事?” “是没有人给您送银子吧,也就我这个冤大头整日给您包圆了。”薛二自嘲地瞪他,“只要忠顺王爷能护着点小人,小人妥妥地帮您把事情都办好的。下榻的院子都给您准备好的,典型的园林风格,跟京都的气派架势不一样。” “那我挺感兴趣,”忠顺王爷连连点头,“还是你小子会来事,这次邀了我来扬州过年节,还说要给我说点巧宗,不会是纯让我拿好处不干活吧?那我不敢收这白来的银子。” “哪能呀。”薛二老爷嘿嘿笑起来,又引着一旁的甄大老爷给他认识,“这位是甄家的大老爷,在扬州有他照应着,才一切顺遂。” “哟,甄大老爷?”忠顺王坐起身,“可是甄贵太妃的母家?” “是呢,还没拜见过您。”甄大老爷笑眯眯凑上来,跟薛二老爷一样,态度无比恭顺,薛二老爷认识他那么多年,基本没见过他摆出过如此低的姿态。 果然,还是权势动人心。 “王爷,我也不瞒你,主要是林如海跟咱们针尖对麦芒的,现在哪边都下不来台,这事要是继续拉扯到年后,这个年都过不好。”薛二老爷重重一叹,“所以才想着让您做个和事佬,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没什么是不能谈的对吧。” “哦?已经到什么程度了?”忠顺王爷好奇,“我听闻抄家啦?” 薛二老爷重重点头,又眉头深蹙:“抄了,还抄了三家,结果他们背后之人都来找我赔,我一个商户也不敢吱声,就想着拿点能掌控的人家来描补一二,毕竟府衙那边的账记着,也不好临时去改动。” 忠顺王这边瞪圆了眼:“描补?你们准备动什么人家?” 薛二老爷眨着眼睛笑了笑:“远离朝堂的人家,依靠着咱们在江南非常有权势的。” 甄大老爷重重点头:“而且也不是那么好相处,一点小冲突就得闹起来,又是威胁人又是恐吓的,我们怕死了的。” “怕死啦?哈哈哈……”忠顺王只觉得好笑,“所以准备一网打尽?不会是史王贾薛四家吧?我听你们这口气,也只剩下这四家人不服管教。” “是的。”薛二老爷没有否认,“尤其是王家,总拿捏着我商户的身份,根本没把我当人看,与其把银子送给他们,倒不如送给王爷您,好歹还能听到个动静不是。” “好主意。”忠顺王爷笑了笑,“这事可以做,我也讨厌王子腾。” 第54章 认亲宴 这可不一拍即合的事,三人喝酒之余,一块吐槽着王子腾的丑事。 薛二老爷是第一个开口的,悲愤猛灌一杯酒后,深深叹息:“王爷,我们好好一个薛家,跟着四王八公混时,咱们还是个紫薇舍人之后,跟着王子腾混后,我们就是给他赚银子的商户,我们薛家长房老爷就只能娶她们家的庶女,还趾高气昂得跟下嫁一样,妯娌之间相处,从来都高高在上,我太太好歹也是五品官员的嫡女,比她差到哪里去了?” 甄大老爷点点头:“是的,皇商的名头不愿意给,事情全丢给他做,前些年还因为她们自家掌柜粗心,丢了一批货不知所踪,上头怪罪下来,他求到我这里,才匀了些货给他填补上,事后竟只打发了货物的一千两给他,明里暗里说他管辖不利,才导致的结果。他前前后后起码花了五千两不止,才没有因此获罪。” “那够恶心人的。”忠顺王点头,“王氏是这样的,京畿大营那边不是有个勋贵营吗?我本想塞几个人进去,王子腾不同意,非要人家走戴内相的关系,说他担不起卖官鬻爵的名声,真的够恶心人的,觉得本王的面子不如戴内相好使就直说呗。” 忠顺王应和着开始吐槽,氛围立刻变得更加和谐,在场几个越说越讨厌王氏的做派,薛二老爷邀请他们参加认亲宴时,甄大老爷又说要邀请他们来围观他的婚礼。 “都已经准备明目张胆撕破脸吗?”忠顺王爷歪着头好笑,“看来都忍不了他了,给他填填堵,挺好的。” 上皇唯一的依仗就是王子腾了,王子腾在京畿大营失势或者直接被调离,上皇拿他三哥便再无办法。 釜底抽薪,也不知道是谁气得头,忠顺王爷面上装着糊涂,心里考虑得仔仔细细。 这趟江南是来对了,运气不错。 认亲宴,江南年底的一大盛事,薛二老爷给谁有人发了帖子,唯独没给四王八公发,林如海和忠顺亲王要参加,整个江南的盐政几乎告一段落,甚至眼瞧着又是一个新的开始,谁敢不来呢? 即便时间仓促,没有筹备出行的衣裳首饰,但年底本就走礼赴宴的多,早就备下多套衣裳,谁还真的穿一样的衣服出门? 不仅盐商,粮商、徽商甚至于漕帮、马帮等江湖势力都没放过,薛二老爷的府邸分成了四块,前院两块后院两块,官家和白身是不坐在一块的。 人已至,时间差不多到达,所有人推杯进盏间,才发觉竟无一个四大家族之人,史王贾薛中,连薛家都没有人来。 这事情……有点瞅着不大对劲。 薛二老爷依旧春风满面,游走在各个席面上,认下这个妹妹,算是给足体面。林如海也是发疯后首次出面,不像往日那般温和可亲,冷着张脸,疏离又不好靠近。 偏偏,这样的人是给他新太太撑腰才来的。 第66章 后院之中,薛元娘首次在扬州城的贵女圈中出面,儿女肯定不能出差错,但她可以,本就粗俗的乡下妇人一个,再妆点得像模像样,人家依旧会说,倒不如放开了姿态,谁敢说她就忒谁的脸,难受的肯定不是她本人。 随意在主座坐下,薛二太太再一次细细打量她,没有初见时的懦弱,大方不少,粗俗却没少多少,跟在场的贵妇们瞧着的确有很大的区别。 可谁让她是今儿的主角呢。 “这是大妹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多走动往来才是。”薛二太太此刻是真诚的,推着自家儿子薛蝌和女儿薛宝琴上前去认亲,“这以后便是你们姑姑,还不叫人。” 薛宝琴比宝儿年岁大上一些,稚气未脱,还有一股子奶香味,薛二太太将她教养得极好,小小年纪还会行行礼。 “好丫头,快起来,长得真好,以后定比她娘还好看。”薛元娘是喜欢孩子的,尤其是喜欢懂事可爱的孩子,“这长命锁拿着,第一次见总要给点见面礼。” 薛蝌也给了他一个金项圈,份量着实不轻的那种,是俗气些,但看重的意思足够明显,是个人都看得懂。 “还不谢谢姑姑。”薛二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妹妹,这便是黛玉和宝儿吧?长得真好,尤其是黛玉,整个家江南都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 “她呀,跟她母亲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母亲听说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之人,小小年纪书读得比我都多,我是不敢小瞧她的。”薛元娘半点没避讳贾敏的存在,人已死,她还计较,显得她有多爱林如海似的。 薛二太太愣了下,哑然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附和,少见有继室不避讳原配的,尤其还是爷们那么深爱的原配。 “来,你们两个也学学叫人,叫二婶子好。”薛元娘拍了拍宝儿的屁股,第一次亮相,别给她整得难看,黛玉那么听话肯定没有问题。 黛玉牵着宝儿的手,一起行礼叫了句二婶子好,薛元娘分外满意,薛二太太也笑得前俯后仰,指着薛元娘道:“你这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以后这一对姐弟关系也不会差。” “那自然,感情嘛,总得多相处才能出来。”薛元娘冲着他们挥手,“你们两跟蝌哥儿和宝琴丫头一起玩儿去吧,林笙家的还有徐嬷嬷,你们两个多看顾着点,别给磕着碰着。” “在我这院子里,怎么会磕着碰着,你们两个去照应着点,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哥儿。”薛二太太指示了两个大丫头跟着一道去,今儿可是没邀请薛家本家老爷来的,谁知道后面会不会闹起来。 “大妹妹,你初来乍到,我带你认认这扬州城的各家女眷,也好让她们也知晓知晓你的模样,往后来往才好有个成算。”毕竟林如海在江南算得上领头的几个之一,剩下的别给她添堵才是真的。 这认亲宴在后院这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四处介绍,前院的氛围肉眼可见十足低迷。 薛二老爷没有邀请四王八公,甄大老爷要抬平妻,甄二太太帮着置办婚仪,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在明晃晃告诉大家,甄家放弃了四王八公,林如海和忠顺亲王能来,便是跟他们穿同一条裤子,利益上是一致的。 这荣国府还是林如海原配的娘家,贾敏死了才多久,竟已经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着实让人唏嘘。 谁曾经没羡慕过贾敏拥有林如海完整的爱?如今不也人走茶凉?看笑话的人真心不少,会说出来的肯定没有。 酒过三旬,薛二老爷当众展示了薛家族谱上薛元娘这三个字,那是记在族谱上的人,过继到他们薛家的嫡系之中,跟薛二老爷成了兄妹。 算下来,跟林如海就是连襟。 一墙之隔的薛家大房之中,薛王氏听着那边锣鼓喧嚣,她们不仅没得到任何请帖,如今更是被人防贼一样,连着的那条道上一直有人守着,半点不让登门,今日更是将宴席摆得远远的,怎么都碍不着他们的事。 “太太,不好了。”管家着急万分走进来,“隔壁的宴席,竟然没邀请一个薛家人,史王贾薛另外三家也没有邀请,二老爷他是疯了。” “什么?”薛王氏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薛家的认亲宴,叔伯们没有去闹吗?” “哪能啊,现在大门都关上了,来不了的都不让再进,说是里头已经人满为患,再加不上一个席位。” “他们自己邀请的人,怎么还……”薛王氏深吸口气,“是不希望别人去闹是吧,他是真不把我们王家当回事了。” “听说……”管家有些欲言又止,“隔壁甄大老爷和忠顺亲王也在,甄大太太最近丢了个大人,甄大老爷要抬一个高门贵女做平妻,王氏的族老去闹过,门都没让进就给轰走了,甄王氏这两日都没见到再出来。” “他们……”薛王氏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堂姐有儿有女的,竟然也能出问题。” 这场宴席走过大半,戏也唱上了,直至午后,甄二老爷亲自登门,训斥薛二老爷说他们聚众有些太过,让未休沐的都回去府衙,至于其他的三教九流之人,他是不管的。 这么一通搅和,大多数人已经离去,只有被薛二老爷可以交代别走的,才跟着一道进了正院,单独置办了一桌,商谈更多的要事。 等事情秘密说完,宴席随之也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高兴的神色,需要瓜分的具体名单林如海拿到手,交给薛元娘看,两人坐在马车上,薛元娘看着满满一单子的铺面。 “哇哦,不愧是薛二老爷,大手笔。” “这些应该是他早就收集好的,若是让王子腾提早知道,必不会让他活得太久。” 薛元娘点点头:“那可不,时刻准备着抄人家底呢,我感觉比他们自个摸得都清楚,这些里头竟然八成以上都是分家的产业,真正四万八公嫡系的竟然只有两成左右,光贾家就有十二房。” “王家的这些都划给我了。”林如海指着其中几个,“罪证好找得很,完全无所顾忌的,扬州知府和金陵知府说可以提供,但这些他们要拿下。” 又指着另外一片说道:“人可以留,产业不留,到时候低价收购,别人都不许高价买,谈妥了的。” “你们好黑啊。”薛元娘震惊,“比我大手笔得多,你这一下子能分到三四个不大不小的盐庄?这辈子只要没出事,都不缺银子。” “我本来也不缺银子。”林如海上下鄙夷着蛐蛐她,“只有你缺银子而已。” “不缺吗?你公中还剩多少现银?呵呵~”薛元娘抬眸回怼,“给人做嫁衣的林大人,回点本吧。” “你……”林如海被她戏谑地再说不下去,“别老拿敏儿说事。” “你不戳我穷这命根子,我也不拿你命根子说事。”薛元娘冲着他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有给贾家送信没有?送得晚了,人家指不定还得来骂你。” “一早送过了的,年前一定能到,再过十来日就新年了。” “你不给贾敏弄个长明灯?”薛元娘提议道,“我也想给林老四立一个,感谢他这么些年的照顾。” 林如海用着无语凝噎的态度,死死看着她的脸,薛元娘歪了下头,不解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让你这么无法理解?” “没有。”林如海直接泄气,“等我休沐,一起去吧。” “好。”薛元娘点头,又贪恋着那份名单上的产业,眉眼弯弯讨好道,“林大人,能给我分点吗?实在不行,给点边角料也行的。” “不给。”现在看见她就烦。 “怎么这样?那么小气的吗?”薛元娘噘着嘴,“林老四什么都给我,算了算了,你都烧给贾敏吧,送给荣国府也成,反正不是我的东西,爱怎么用怎么用。” “一个话没说好你就生气?”林如海又一次上下蛐蛐她,“你求人都是这个态度?” 所以,是有戏咯。薛元娘突然鲜花盛放,美滋滋道:“你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散发着光芒吗?” “什么意思?” “金光闪闪,魅力无边,愿意给我大把大把银子的,就是好丈夫。”薛元娘指着上面的两个盐庄,“我就要这两个,不大不小刚刚好。” “你够贪心。”林如海蹙眉。 “不给算了,不给拉到,我还不要呢,搁这儿打发要饭的。”薛元娘瞬间背过身去不高兴,“我已经不缺银子了,我这辈子都还不完我手里的银子。” “那你还要。”林如海好笑,“掉钱眼里一样,粗俗。” “我粗俗,你高洁行了吧。”薛元娘更是不看他一眼,“爱给不给,反正除了盐庄我不缺。” “你要盐庄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林如海觉得她很有问题,“田泠儿也一直跟我要盐庄,你们两……” 薛元娘不说话,拒绝合作。 “你疯啦,真的准备动盐运?”胆子怎么那么大?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第67章 “我还有更大的没告诉你呢。”薛元娘高高抬起下巴,“前半辈子已经不愁钱花,后半辈子要开始谋划了,林大人,你好好养养身子,别嗝屁得那么快,我还想进京呢。” “你是在激我还是在气我?”林如海倒抽一口冷气,“盼着当寡妇吗?” “我不是让你好好养身体吗?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再说了,我相公都不给我银子花,我只能靠我自己咯。” “不给你银子花?”林如海胸口堵得慌,“你一句好话都说不出口吗?非要气死我?” “气一气血脉通顺,快盖上棺材板也能气活的,多好。”薛元娘歪着头笑笑,“你就是被气得少了,才那么要脸,我一点脸都不要的,过得才舒服。” 第55章 发疯的贾家人 “你……”林如海颤抖着身躯,半晌说不出个字来。 薛元娘吐了吐舌头,做着鬼脸:“林大人,你要是喜欢温顺的,自己找个丫头,一定温柔小意,能把你照顾得和和顺顺,我一个人跟宝儿和黛玉过日子也挺好。” “你一定要这样?”林如海努力保持平静。 “我哪样啦?我不挺和平挺贤惠的,啥事都好说。”薛元娘耸耸肩,懒得跟他掰扯,林如海不给她的话,慢慢来,不着急,总会有的。 薛元娘不再说话,掀开车帘子看向外头,年节将至,即便是最繁华的江南,年味最盛之时,普通人家对银钱依旧把控得严实,除非必要,并不会大把银子往外花。 像吃食这种东西,基本都是量大管饱的,精细的一看就昂贵的,只有巨富之家的下人,同样锦衣之人,才会来排队买。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可能比人跟狗之间都大。她真的该给林老四立一个长明灯,初来乍到之时,混在薛家人当中,连一身合适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没有。 尤其那双手,粗糙磨损到连指纹都不大清楚,从早到晚不是洗衣做饭,就是割草喂鸡,农忙之时下地干活也是有的,原主木讷,被全家人当奴才使唤,江南街道上除了乞丐,都比她过得好。 婚姻,是她不得不使用起来,改变生活的唯一方式。 像柳氏那样的,卖身为奴的贱籍,这辈子不汲汲营营,永远都要挂上贱人二字在身,甚至还可能连累到儿女。 贾敏也是,没有生出儿子来,黛玉的婚事注定就不会太顺遂。 林如海看她平静下来的模样,是鲜少出现的沉稳之色,想了想道:“盐庄的生意,能不插手是最好的,实在太容易被人惦记,其他铺子都好说。” “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的战略意义很强,做得越大,作用越强。”薛元娘摇头笑起来,“需要立大功或者将功赎罪的时候,就可以把它拿出来用。” 说到这里,薛元娘直直望向他:“你不觉得银子太多作用不大,反而会出事,一出事便是连根拔起,但换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屯在手里,等有需要拿出去,还能捞到点赏赐。” “你要囤盐?”林如海震惊,“囤到什么程度?” 盐可不比粮,不会生虫不会烂,受潮受冻也不怕。 “如果我想一家独大,我会囤到能击垮所有盐商的程度,低价卖到他们三年开不了张,就算开张,也只买我家的盐。甚至我还会让盐庄变成国有,我可以给朝廷上供六成以上,但盐引只发给我家。” “你……”林如海震撼非常,可能没接触过此等狂悖言论,“变成国有?” “嗯,但这事你干不了,你把盐税收齐就已是极限,非得陛下能控得住局面,我也掌握住足够的资源,对你其实也是个好事,这辈子只要能干成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 粮食除非去找好的种子,否则她没有那个能力提高亩产,但盐可以提纯,现在很多有毒的盐矿根本没法用,盐山也没有被禁止出售,弄来的概率不算难。 那些制盐的方子基本没有流传出来的,可她当初见过很多古法制盐,也知道如何改良,具体实施,也用流水线的方式,总能尝试着多做些出来。 一边卖一边囤,悄悄地干,打枪的不要,她这辈子说不准真的能实现,就算实现不了,大不了被人抢了去,她往上面一献,也是个功劳不是? 有利可图就不行户部那群人不想分一杯羹,反正大多数人也掺和不到盐政里来。 林如海觉得她真心有点异想天开,这好像不是一个乡下妇人该有的见解:“没想到你前夫还是个忧国忧民之士,懂的东西不少,也都跟你讲得清楚。” “是啊,可惜他死了。”薛元娘想了想,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难得休沐,下午就去寺里上个香,用完斋饭再回府。” “可以。”林如海没拒绝。 马车开始调转方向,大好的日子里,难得出行游玩,寺中香火旺盛,众多人虔诚地磕头祈求,等过年那几日,肯定还会愈发热闹。 林如海一手牵一个孩子,周围带着七八个仆人,提防着被人冲撞了去。 点长明灯之处,一盏盏长明灯摆放在那儿,非常壮观,一盏灯放一年需要十两银子,若是要放在佛前供奉,需要百两银子。 无需思考的那种,林如海付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准备在佛前供奉两盏明灯。黛玉瞧着她这对父母分别供奉上自己的前夫前妻,眼睛瞪得大大的,脑子里全都是怎么会这样。 都不需要避讳的吗? 看到旁边还有抽签的地方,薛元娘想都没想开始抽,啪嗒一声,抽出来个下下签。 “不可能。” 再抽一次,又是个下下签。 连着三四次都是下下签,怎么回事?谁要害她? “要解签吗?”旁边解签的师傅面无表情询问,“施主若不想要规避的话,解签不需要香油钱。” 薛元娘不信邪得拿出那把签来看,还真不全是下下签,也有不少上上签。她就求了个一生顺遂,这难吗? 再看签文,怎么看怎么一副劳碌命的意思。不行,她要躺平,该死的又开始犯病了,她得学会有所保留,得学会不聒噪,心平气和迎接新生活,拒绝一切猝死和找麻烦的行为。 黛玉也抽了一根,上签,预示未来小有动荡,但可以逢凶化吉。林如海不太相信这个,便没有抽。敏儿每次来都抽,抽出来的结果有好有坏,倒也没看出又什么大用处。 从里头出来后,薛元娘笑眯眯,保持着自己的人设,大智若愚什么模样,她就什么模样。 “去周围看看。” 没走多会儿,林宝儿走不动路,非要薛元娘抱着走,最后还是林如海将他抱在怀里,黛玉交给薛元娘牵着,细细吩咐不准松开,才继续在人群中四处走动。 佛寺中人是真的多,也有那些认得林如海的人家,第一回见他抱着个男娃娃,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 林如海不能生的人设深入人心,即便知道他过继了个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依旧会觉得诧异,今早不是还要去薛家参加认亲宴吗?午后携家出游,好一派祥和幸福之色。 关键是,他还敢出来,他不知道自己闹出多大的动静吗?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盐商,而是金陵贾家人,贾家被甄家放弃的消息传出来后,贾家的铺子明显不再受保护,各种苦主和诉状雪花一样,午后便开始被封的情况。 好端端的,前几日贾二老太爷还跟甄大老爷一道喝酒来着,唯一的变故只有林如海。 身体依旧康健的贾二老太爷没敢去甄家闹事,一听林如海那厮在庙中游玩,蹬鼻子上脸暗骂竖子尔敢,急急赶到庙中之时,怕他们又回林府去,气都没顺,在人群中急速寻找着。 反应之快,足见损失惨重。 时日虽短,奈何薛二老爷准备充分,摆明心思要年前解决,未来十日之内,四王八公绝对会受到更严重的打击,如若不屈服,在封笔之前,会抓人的。 林如海看似没有掺和,但他的立场决定了知府衙门抓人的力度。 “林如海,你这竖子,尔敢如此背信弃义。”贾二老太爷一靠近,就被林家的家仆拦下。林如海听见声音,便知来人是谁。 打搅人家出游,狗急跳墙得真快,原以为至少明日才会如此。 “老爷子有何贵干?”林如海冷着脸,“若不是要紧事,还请不要打搅……” “你今儿非给我个说法,你这竖子竟然跟薛二那竖子一道对付我贾家,你可是我贾家提拔上来的,如此忘恩负义,你就不怕贾敏到地下都不愿意再见你吗?” “修扯敏儿的事,敏儿还要管你们一家老小吃吃喝喝的事?”林如海好笑至极,“这些年,也没见你多关心敏儿,更何况,薛二是我连襟,我向着他不正常吗?” “你……”贾二老太爷一下子老泪纵横,“代善啊,你看看你选出来的好女婿,人走茶凉,好一个人走茶凉。” “我劝你,让人安心地去,莫要再牵扯尘世间之事,打搅已故之人,恕我不想奉陪。”林如海抱着林宝儿转身又想走。 第68章 “你站住,这就是那小畜生,还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杂种……” “你说什么?”薛元娘气得满面通红,叉腰就骂,“你个老登再说一个字试试看,你又不是我亲戚,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你个乡下丫头,不生蛋的鸡,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荣国府能让你嫁到林府,也能让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哟,这么大的体面,那我就不滚,你能拿我怎么着?”薛元娘硬生生跟着他怼起来,“你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是太好笑,家里出了事,哭丧怎么哭到寺庙里来了?佛祖都不想保佑你这无得之人呢。” “你……你个贱人……” “你个老菜帮子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薛元娘疾言厉色,“你们过来看看,这老菜帮子一来就骂人家孩子是野种,骂我一个妇道人家是贱人,穿得人魔狗样,满嘴喷粪,竟然还藐视佛门圣地,一点不诚心,佛祖能保佑他才怪。” “你……” “你什么你?想往地上倒是吧?你倒,气死了活该,老天怎么不降道雷把你劈死,还说什么能让你嫁,就能让你滚,你是我相公什么人啊?管得也太宽了点吧。” 薛元娘翻着大大的白眼,嘴巴叭叭叭地没停歇过,愣是说得贾二老太爷插不上话,气得满脸通红,两眼一翻真背过气去。 “老太爷……”贾家的仆人们焦急扶着人。 “这是被佛祖将罪了吧,找茬找到佛门圣地来了,真是活该,我们走。”薛元娘没有半点心虚,拉着林如海继续逛。 薛府,薛二老爷家门口被人泼了一地的脏污,恶臭熏人,门口辱骂之声岂能少?薛家自家人的产业都受到打击,明显都试薛二老爷授意的。 自家人打自家人,这算什么道理? 薛二老爷根本不在府里,薛二太太紧闭大门,根本不开门,随便你们怎么折腾,还能破门冲进来不成? “蝌儿,看到了吗?这群人还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训,没有你父亲,他们什么都不是,却还想拿捏着你父亲,既要又要。”薛二太太甚至觉得足够舒坦,“你爹还好些,你娘我头顶着这些祖宗,一个字都不敢说错,就怕人说我这媳妇当不得宗妇,比不得你伯母贤惠懂事。” 第56章 上京计划 薛二太太笑得那叫一个大声,简直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笑出来让她们瞧瞧。 “你给我争点气,好好读书,不求你中举中进士,至少给我考个秀才出来,也好让你父亲遂了改换门庭的心愿。” “母亲,注意点,笑过就算了,别整天念叨。”薛蝌觉得是应该笑的,门口的污秽是不是该去收拾一下? 抄家的知府一出马,可比林如海手段狠厉得多,抓回来先一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再丢进脏兮兮的大牢,好似生怕你会活下去一样。 第一时间被抓的,基本都是证据一大堆、行事肆无忌惮的家中娇惯的孩儿,办事没个轻重,被宠得无法无天,家人帮忙兜底,罪证全在府衙压着。 往往这些人一被抓,整个人家都感觉天塌了一样。 别说一顿板子,就是挨个两三下板子,都能要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这也正说明,没有余地可讲,扬州知府这老油条这次是来真的。 甄家内宅剧烈争吵声连外面都有所耳闻,大老爷的神来一笔,两位老爷之间、大房夫妻之间,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甄二老爷将人都叫走后,据传甄大老爷气不过,跑倒他衙门里叫骂,气得午后再没有去府衙。 知府衙门行动完,三教九流的路数最耳通目明,看得出有些人要被清算,那群讨生活的汉子们没了顾忌,上门去碰瓷、要钱、吃霸王餐甚至是抢了就跑的。 只消一刻钟的时间,铺面脏乱、客人再不登门,报给官府,官府说这种事发生得有点多,他们要一起调查,先登记着。 之后便是无人问津的样子,门外总是游荡着看着就不好惹的地痞,为年节囤积的货物便宜卖都没人敢来买,这不得全砸在手里,到时候不知便宜了谁。 底下的县令们得了上头的吩咐,开始让衙役们丈量他们占据的土地和人口,但凡有对不上的一一记录下来,回头总能有个说法。 这些东西真正想发作的时候,非常快,基本都有记录,包括是谁干的,门清地记着,以免自个背了锅还不知道该怎么破解。 林如海一家子还想在外游玩是不可能了,事情发展越来越激烈,闻讯赶来堵他的极多,就算带着不少人,也怕小孩子在身边会出事。 薛二老爷和知府、守备他们的行动比林如海想象中要快得多,准备了多长时间不清楚?早忍耐不下去是一定的。 四王八公的口碑差得很,仅从薛蟠一个死了爹无人看顾的小子身上,就能看出一二,王家还好些,有人在朝堂上做官,另外三家可无一能接触到朝堂,家族子弟中甚至无一有功名在身,想翻身都没有可能。 落井下石的人比此前盐商那三家还多,除了不会被抄家外,回归小富之家的生活是必然的。 回到林府之时,门口围满的人一拥而上,好些人家差点越过护卫,冲到马车的边缘。 “林如海,你这没良心的,贾敏刚死,你就娶新妇对付岳家,你对得起贾代善的提携吗?” “林如海,你就是个白眼狼,跟着他们一起对付贾家人,贾敏就是命苦,才嫁给你这种人,死得那么窝囊。” 薛元娘抬眸注视前头毫无反应的林如海,被骂习惯了吗? 林家的下人护着他们走回进府,林如海闷声不吭,回正院躺榻上一个字不想说。 将两个懵逼的孩子送回屋后,由着他们自个玩去,薛元娘坐在小榻边缘,磕着瓜子看他,等着听他们今日宴席上说出来的具体安排。 想都知道林如海被人指着鼻子骂肯定气得不轻。 整个四王八公,似乎都认为是贾代善提携他上位的,他这一辈子都要为四王八公鞠躬尽瘁。 他们却没想过,他林如海年少中探花,同窗、师座多得是不错之人?翰林院中相熟之人,不少已经深入六部之中。 没有荣国府,他一样可以做官,未必会比陷在此地差。 要去应付这些脑子有问题的人,林如海心累,转个身,随便问了句:“你今儿个在薛家没遇上什么事?薛家其余女眷没有来,她们没有聊?” “哪会聊这个?都是趁着机会相看,风口浪尖没人会多嘴多舌。”薛元娘见他能自我调节好,又开始倒腾她新得的手串,哪一串都好看。 她喜欢这些东西,越值钱越喜欢,就是这么俗气。 一整个盒子,十几只翡翠珠串,颜色件件不一样,放在手里肉眼可见在发光发亮。 “我们聊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就只是相看?” “相看还不够?哪家有什么好儿郎好姑娘,有什么优缺点,一一道出来不花时间吗?她们还要办宴会,尽量不重复地来操办,前后顺序都有讲究。”薛元娘漫不经心说着,“而且我看到黛玉带着宝儿跟江南的姑娘哥儿们走一道去,有些生疏地结交,以前好似没怎么见过。” “是出门出得少。”林如海又不想说话,反正绕来绕去,谈到变化,就会说到敏儿,敏儿遗留下来的问题一一摊开来看,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 “收拾个房间出来,年后琏二应该会来,这次就不用给他安排丫头伺候,清秀的小厮也别给他安排。” 薛元娘拿眼睛蛐蛐他:“你这防备的样子,他已经到荤素不忌的程度了吗?再说时间还早,年后去了。” “你年后估计没时间,他们送银子进京的时候,把黛玉和你们母子一并送去京都,那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方式,府里的家私也可以多搬走一些。” “我们母子也去?这么快?”薛元娘诧异,“黛玉的东西都没置办完呢。” “我给贾政寄信的时候,觉得让他顺道决定黛玉住哪儿比较妥帖,东西总会缺,不如能自己开个门户的地方,想要什么都能出去买。” 林如海想来想去,呵呵一笑:“荣国府目前能住人的,应该只剩下个梨香院。” “那我们呢?”薛元娘放下她手里的首饰盒子,“在江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京都?你好像也不去。” “宝儿明年三岁要开蒙了,我准备把他送进京中一个私塾里,年后又正好得去京中述职,如果合适的话,年中应该可以将这边的事情完全办完。” “这么快?”薛元娘观望着屋外,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问道,“能让你退得那么快吗?” “忠顺王爷在呢,我这上千万银子入账,之后就是甄家自己折腾自己人,等他们回过味来,就得揪着我报复,我留下一点用没有。”林如海转着手里的杯子,好笑起来,“你都不问一下今日我们谈了什么?” “很炸裂吗?”薛元娘坐得更紧几分,“这么炸裂的消息,你也能忍住这么久不说出来?” 第69章 “不是你说,要表现得跟他们一样吗?”林如海提起口气,“甄大老爷贪得无厌,很想赶尽杀绝,好得个优评,再往上或者拉几个儿子出来做官。” “江南的官场难道是他家开的不成?”薛元娘翻白眼,“他们提的要求你做不到?” “岂止做不到,哪有一年给好几个名额的,还都只给一家人,”林如海想想都觉得他脑子拎不清,甚是异想天开,“我能给他们两个名额都折腾成甄家的,就已经足够不错的。我跟薛二本来说好的是两年的时间,现在不行,顶多半年,江南就会出大事。” “彻底乱起来?”薛元娘心惊肉跳着,“甄大老爷这么办事,完全不怕的吗?” “他怕什么,从来就没怕过,薛二与我说,他每天都是这样找死的,这回顺着他的意,反正弄掉的都是他自家人。不是他家的,他也未必敢真的乱来,就一窝里横。漕帮那些个贼头子基本都是盐商养着的,官位拿出来后,漕帮内部已经开始撕得很激烈,但那官职一去,定会不死不休。” “就两个官位,漕帮拿了,盐商就没有,盐商最近运送私盐比较难,你可以准备一二,多卖点官盐,以免出现动荡。” “我拿什么卖?我一个盐庄都没有。”薛元娘突然眼神一亮,“你要给我盐庄?还有查抄出来的盐?” “你得保证,用官盐的价格,一直售出,直到全部售罄为止。”林如海提了个招,“如此,我才好将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你,其他的盐商一定不会愿意。” “没问题。”薛元娘原本也打算这么做的,“我又没有家族,不需要干那些断子绝孙的事,你让人去跟柳氏谈,她一定会照做的。” “嗯,我也怕盐商出大问题。”林如海眉头深深蹙起,“你们那盐得感觉开始制作,如果实在缺人,或者卖不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找漕帮、马帮,至少现在他们乐意至极。” “一起联合起来对付盐商是吧?放心,我懂,我愿意出银子,代替盐商扶持他们自立自强,咱们按约定好的规矩办事,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林如海视线落在薛元娘身上,见她欣喜若狂,不解道:“明明没有银子赚,为何那么高兴?” “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垄断,叫渠道,打通这个,以后所有生意都好做得很。”薛元娘耸耸肩,不知道有多开心,“你多给我点盐庄,我安排人加班加点开始干。” “慢慢来,等抄出来的私盐都交给你处理。”林如海笑着道,“你算是我给自己加的最后一道筹码,绝对不能有事。” “我办事,你放心。” “别忘了你年后要入京的。”林如海自己也在思虑着,“江南到明年绝对不安全,你还要卖盐,我还好性命无忧,你们不行,一道进京,黛玉若有事,也有个照应。” “这半年,你准备做什么?” “架不住要死的鬼,我收银子为他们求情,给上皇递折子,给陛下送银子,再求个功成身退。忠顺王爷也觉得我和薛二尽快脱身比较好,江南的一切会另招能圆场面的人来接手。回京以后,我需要着手考虑边城物资的问题,但肯定是要进吏部的。” “吏部?怎么会是吏部?已经定下了吗?” 林如海点头:“王爷临走之时,恭喜我,可以给他们保官,那不得是吏部?户部只要有银子,并不缺我一个,比我有资历的多,混上一个侍郎便到了头。吏部不一样,那地方还未彻底肃清,我已经上了陛下的船,完全下不了。” “还有空位?”薛元娘心中明白,估计又是想给江南的官场拖个底,闹可以,别闹得太难看,到时候上皇那里不好交代,更有甚者,还是从一而终的好,拖别人下水就不妥当了,“你也是赶上了好时候。” 林如海苦着脸:“劳碌命一条,以前不收银子战战兢兢,现在大把银子收着,也战战兢兢。主要还是宝儿要进的那个私塾不错,教养得很严格,我以前也去那里读过书。除了江南的书院大儒较多外,京城中的书院能结实到的同窗都是有人脉关系的。” “这么快你就开始为宝儿谋划?”薛元娘笑弯了眼睛,“果然有儿子跟没儿子不一样。” “你得说,是有个健康的,和不健康的,他就不一样。”林如海摸着胡须调侃起来,“肉眼可见读不了书,逼也无用。” “黛玉你怎么不想着培养培养?” “黛玉?”林如海深色复杂,“你以为我不想?你来之前她哭了几个月,对周围的人都不是很在意,看得出有点谨小慎微。若是你没来,十有八九我会让她轻车简行,与其强势被人打压算计,不如弱势一些,东西全都拿走了,养个姑娘而已,用不着花太多手段对付她,我毕竟顾忌不上她了。” “也是,现在你瞧她,再瞧你自个,各个活得有奔头。”薛元娘拍拍他肩膀,加油道,“好好干,争取我们林大老爷也展露所学、功成名就。” “好给你撑腰是吧?”林如海故意这么说。 “怎么,不行吗?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太太。” “有多正儿八经?没有婚礼、没有仪式,六礼都未过。” “我不在乎,反正我是。”薛元娘无所畏惧,“不过说实话,甄大老爷的胃口真那么大?” “大得很,开口就是要四王八公全军覆没,来填补他们的损失,让薛二老爷和知府衙门放开了干,你说这可不可怕?你晚一些回府,想被人追着骂一下,也好跟他们一条船上捆得紧密一些。” “四王八公不得反扑?” “肯定的,这边风头起来,你也好躲一躲,别冒头,省得被他们注意到。”林如海冷哼着,“你无法估计蠢人会干出什么事来,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何贾老太太一定要算计敏儿,非要我林如海断子绝孙、妻离子散吗?”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为别人兜底,贾王氏想要敏儿死,想要人骂她,让她活不下去,儿女都活不下去,她就开心了。” 薛元娘点点头:“很有可能。” “绝对的。”林如海叹气,“薛二最近也疯得厉害,连自家宗族都不想认,估计也是因为怕薛王氏灵机一动,给他致命一击,现在连靠近她们家都不敢。” “薛二若是死了,薛家就真的没有指望。”薛元娘这点看得清楚,“薛家还有能支撑门面的人吗?” “基本没有,若是有,早该看清楚形式跟薛二联手瓜分好处了,还至于只能跟甄大老爷那边的商户联手吗?他们想拿辈分打压薛二,薛二这次也是看得清,铁了心要做皇商,要陛下承认他紫薇舍人的名号。” “他全部亲自动手?”薛元娘瞪圆了眼佩服至极,“整个江南的商户,由他主导重新瓜分?牛啊,这都不准备靠上去?” “所以啊,那群人不值得。”林如海不屑一顾,“忠顺王爷那边拉拢着水军,巡防和守备都听薛二的调动,再大的问题,也不是问题,重新瓜分江南的利益之后,京城的人肯定坐不住,甄家成为众矢之的,我跟薛二顺利一升一放,给他们托底顶罪,上皇也觉得合理。” “这形势变化得也太快了,我得去好好准备。”薛元娘站起身,想了想,又朝林如海抛媚眼道,“既然现在都跟甄家混着,能不能弄点好绸缎回来?外头买不到的那种,京城人家最看重底蕴的。” “有,江南制造那边次一等的贡品会拿出来,到时候我选几匹回来。” 第57章 荣国府反应 两人这么一商量,什么事心里都有个谱。不需要再多说,视线对上,互相都明白对方所想。 林如海暗忖偏过头去,不想跟她对上眼。 薛元娘见状,还要靠过去故意找茬,指着他笑骂道:“你让我上京,就是给你家儿女端茶倒水去的,黛玉不跟着我去林府,偏要住在荣国府,依着我的性子,偶尔上门接一下,也正常对吧。” “我给你提个醒,最开始,就是想让你跟荣国府闹翻,让黛玉跟荣国府之间要么和好、要么再无往来。”林如海又蛐蛐她,也知晓她是有意为之,故意说得可怜巴巴讨要报酬,“你要是对她两不好,回头不理你,你肯定轻松自在。” “你就盯上我轻松自在是吧,想着法子整我。”薛元娘瞪他,“我现在就去准备上京之事,省得你说我什么都不干。快点睡床上去,这是我的软榻,我等会儿要在这儿看书。” “我睡你个软榻,你都有意见,看那种闲书不知道避讳着点。”林如海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艳书这两个字。站起身,脱下外面的罩衣,环视一圈屋外,院子外头也没人。 “屋里人不放个人伺候,不也总想着让我自己弄?前几日我头发都自己擦干的,流了我一背的水。” “你不会自己叫唤?”薛元娘都走到门口,又站门边上翻白眼,“外屋有人候着,你喜欢被人盯着伺候,我又不喜欢。觉得不舒服去书房睡去,那里最舒服的。” 第70章 “我说你一句,你顶我十句。”林如海气闷,“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薛元娘撇撇嘴,整得跟谁爱跟他说一样。 穿得花枝招展的薛元娘走出屋子,门都没想着要关,哪有照顾人的自觉性。林如海躺在床上,念起刚刚在庙中之事。 给林老四点长明灯的时候,薛元娘的态度并不怀念,更像是在求神拜佛,让神佛保佑她,能到殉情的程度吗?那肯定不能够。 现在又不愿意他留在正院,非要他去书房,甚至纳妾都可以,是纯粹嫌他烦吗?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如海脑子嗡嗡的,无言以对。 他还没嫌薛元娘市侩呢。 “徐嬷嬷~”荡漾的声音,叫得徐嬷嬷都无言以对,薛元娘摸到院子里,对着徐嬷嬷一通晃荡,好似非常依赖似的分享着喜悦消息,“咱们也要进京咯。” “啥?太太你说……”徐嬷嬷刚觉得她太过黏糊,下一秒震惊到无以复加,“咱们也去?” “嗯。”薛元娘点头,美滋滋的,“老爷刚跟我说,让我带着宝儿一道去京城,住在京城林家的宅院里。京城林府的房子要开始整修,我得写封信,拜托下贾府的王熙凤帮我看着点,主要我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大不了多花点银子。” “有琏二奶奶帮忙,哪有不行的理,京城林府的屋子已经有十几年没住过,肯定要花时间修整的。”徐嬷嬷喜出望外,简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爷怎么想着让太太也跟着去?” “他要给宝儿寻个不错的私塾,在江南受那么多人追捧,宝儿不得养成嚣张跋扈不知轻重的个性?”薛元娘拉上她,走出正院,“东西、家私还有能带走的,通通带走,不用给老爷留多少东西,他那屋子能住就行,他自个说的。” “真这样安排?也不留个伺候的房里人?”徐嬷嬷诧异。 “留不留他自己不会张罗?用得着我?反正我不给他张罗。”薛元娘是不管这些的,“账都一团糟,我还要去整理完,黛玉她们还是太慢。徐嬷嬷,走吧,干活去。” 京城荣国府,消息一封封送回府,加急的和没加急的愣是撞一块被送来,小厮拿着信,先跑去荣禧堂,将两封信交给王夫人,又去了荣庆堂,将厚厚一叠信交给鸳鸯。 里头大部分都是鸳鸯的父母送来的,还有金陵各方送来的信,仅看这个厚度,鸳鸯不敢怠慢,立刻送去给老祖宗看。 时日正好的时候,王熙凤带着几个小丫头们在老祖宗跟前讨笑,宝玉一大早被送去族学里,听说不太适应,也不爱读书,请了几个小子陪着去才好些。 原本老太太是想让宝玉年后再去的,但贾政夫妇坚持,老祖宗也没说什么,只让早些回,多带些东西过去。 “怎么送来这么些信?”王熙凤一瞅,顿知不好,现在能出什么事?可不就是林姑父那边的盐政之事吗? 打来打去,难道还能打到他们贾家人? 贾老太太眼神不好,读不了信,一向是鸳鸯给她读的,事情估计有些紧急,便让王熙凤带着姑娘们下去,还笑着说开年后要给姑娘们请个女夫子来授课。 王熙凤有说有笑拉着姑娘们离开,刚回自个屋没多久,太太院子里的彩霞说老爷寻她们夫妻过去。 这又是有什么事要办? 暗忖一声劳碌命,将贾琏从犄角旮旯里扯出来,走到荣禧堂后院时,二老爷神情亢奋,二太太脸色尴尬着,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琏二来啦?你林姑父给你谋了个好差事,你且细细看来。” 二老爷兴奋着将信件交给他看,贾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林姑父跟二老爷说这事,自然他就得去扬州接黛玉。 开篇全是吹嘘贾政刚直,正是陛下喜欢到人才,只可惜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准备为他谋一个县令的职位。 还说只有从最底下爬,爬得起来,实干才能被陛下知道了,那么后面肯定平步青云,谁也不能拘泥于他是否是荫庇来的官衔。 理由相当说得过去,他跟贾琏要去江南,押送这次上千万两金银入宫,一路上已经打点好漕帮等水路上的好汉,水路边上的其他重镇由皇商薛家打点,他们只需要坐镇,送到宫里即可。 那便是白得的功劳,如此令人心动。 黛玉会顺道他们回京,让琏二奶奶帮忙规整一下院子,最好独门独户,伺候的人和东西都用林家自己的,不需要麻烦贾家,也是想让黛玉跟琏二奶奶学学如何管事。 林家老宅也一样,让琏二奶奶带着黛玉整理,银钱他们已经送来,等明年他进京述职的时候会带薛元娘她们母子一道回来,再安排个私塾让林宝儿上学。 薛元娘母子如今可不就是林如海的孩子,明年三岁,清流人家基本都是这个年级开蒙,哪像宝玉,6岁都不愿意开蒙,今年才逼着去的。 这封信对面前三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好事,林姑父不可谓不体贴周道,哪一个也没放过,好处、银子都没少给。 贾政跟贾琏美滋滋谈着话,商议着一路上的细节,王夫人拉扯着王熙凤去后屋说话。给她的那封信现在才拿出来看,上头写得几乎骇人听闻。 林如海联合甄家、薛家嫡支和江南官场,意欲打压四王八公的势力,抓了不少孙辈子嗣,不死不休,金陵祖宅那边有衙役在丈量土地和人口,隐瞒下来的田地可能会被收回。 这简直就是在挖四王八公的根,王熙凤瞪圆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江南的生意一倒,大批进项没有不说,四王八公的势力肉眼可见要势弱下去,会找他们帮忙的人家肯定也会少,王家更不用说,被甄家摆明面上不喜,她们还有什么依仗可言? 四王八公说得好听,谁不知道靠得是王子腾的脸面和甄家的圣眷?两家闹掰甄家不会怎么样,王子腾肯定会被参几本,被秋后算账都有可能。 王熙凤和王夫人面面相觑,冷汗森森。 “你二叔说,若是因为咱们惹恼了林如海,可能会想办法让他出气,他不会保我们的。”为了家族,让她们自尽都有可能,当然,得是林如海愿意接受这个方式。 王熙凤心里嘀咕着不高兴,怎么就是她两惹恼的?她嫁进贾家才多久?能折腾到林姑父头上去?林姑父还筹划她去修整林府,怎么可能会想要她的命。 “那可怎么办?”王熙凤没有故意戳穿,“老祖宗也收了不少信,想来江南的形势非常不好看。” “老祖宗那里应该也是一样的事。”王夫人说着,拉上王熙凤,准备跟老太太商议这些事。 刚走出来没几步,贾琏和贾政后来居上,也笑容满面朝荣庆堂去,准备将如此好消息分享给老祖宗知道。 这不,贾老太太就瞅见两个兴高采烈的爷们带着各自面色严峻的媳妇进门来。 鸳鸯已经退至一旁,今儿的信基本都是一个意思,林如海白眼狼,要打压金陵贾家,想让老太太想想办法,否则年前一定会被他们肃清。 没错,就是年前,都没准备留到年后。 林如海如今在贾老太太眼中,几乎等同于疯狗,一次不行,会想方设法地让她们痛,这可不行,偏偏林府如今在薛元娘手里,她们的人或被关着、或被赶出林府,有把柄能动到薛元娘的基本没有。 伸不进去手,也威胁不到人,贾老太太觉得很棘手。 现在就是送信去让黛玉来荣国府,林如海有了薛元娘母子,真的会束手束脚吗?至少没办法让他立刻停手。 东大院,贾赦的院子里,几封信同样偷偷送来,看完后,贾赦眉头深深蹙起。 “林如海是疯了吧,拉琏儿干什么?”贾琏那厮懂个什么?非要拉到他们那个漩涡里去,什么占便宜有好处,被清算的时候一个跑不掉。 贾赦皱着眉头考虑,到底要不要按一下,四王八公就此没落,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陛下可能会希望更和平一些,但隐患会大很多。 最后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字,贾赦突然坐正了身子,这是……陛下给他的信?! 没有著名是谁写的,贾赦看得出来,这是陛下的字。 全篇看下来,让他顺其自然,平安州那边的事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上皇身体还很好,现在不如再推一把,让甄家更加红火,其余四王八公的子弟,已经老得老死得死,都没几个真正参与过那场灾难。 让他们死未必不是种解脱,活着才更痛苦。 看到这一句,贾赦闭上了双眼:“你还是想放过他们。” 陛下是不是想劝他一句,上皇没有了权力,又活得长长久久,才是最痛苦的?想让国库的问题暴露出来,不如让他疼惜的老臣们亲自骂他无能更有效果。 国库的问题应该也暴露不出来了,林如海一次弄来上千万银子,又正好是朝廷急需要用的时候,当然,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乱来。 第58章 定下省亲 第71章 那么大笔银子,他也动不得?颜面无存的是朝廷,是陛下,而不是上皇,国库的问题会变成陛下办事不力的问题。 这不是贾赦想要的结果,他必不可能对此有任何想法,仗要打,钱便不能少。 林如海疯得正是时候,贾赦将信当着暗卫的面烧掉,磨着墨,有了新的想法。 谁说国库银子多就不会出事?当初的国库不也满满当当? 陛下将它填满,又因为什么“仁政”急速流出去,流向了哪儿?还回不回得来?会把问题暴露得更加明显。 真到那时只能靠陛下的内库救急,场面才很好看。 上皇要施恩说得再多,不如继续借银子实在,由贵太妃出马,大封后宫,修省亲别院,留下歌功颂德的宏观场面,跟后面朝堂无银可用,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得让所有人知道,是太上皇的仁慈,才有的这份仁政。 烈火烹油的场面如此壮观,宫里有了依仗,会扭转如今王子腾输得一塌糊涂的场景,再继续让他输下去的话,王子腾提前孤注一掷,只会激怒上皇,让上皇出手暗地里干掉他,依旧不会牵扯上其他人。 平安州那块本身就是个幌子,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但也是个希望,是陛下不看重他们之后,唯一的手段,上了这条船,一个都不许下船。 四王八公还得缠得更紧些,更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子腾一家独大已经撑不住场面。 贾赦给陛下回了封信,请求恩德勋贵,重新选秀册立后妃,各家建好省亲别院,等待大封后宫后归家省亲,最好是人均参与,全部恩赐,不需要讲究别院的规格。 这份信送到陛下案桌时,陛下看完后,久久不得语,贾赦捧杀的招数,让他都不由得心惊。 端得是不得不入套,即便知道有问题,为了维持体面,借银筹办也在所不惜,在这个将垮之时、这种没落的情形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只会默默溃败,直接泯然众人。 借银子建别院,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朝堂,都会躁动起来,民间的劳力有处可去,国库里的银子越借越少,藏富于民倒也不是不行。 贾赦说的不拘规格是必要的,太过高端的东西,民间百姓一定接触不到,顶多只能出个力。 如此,倒也没必要将消息保密,民间都清楚要建别院,有脑子自会去筹办东西,寻工人囤积货物都不会少,被人哄骗的概率小。 是以,陛下无遮无掩言明要施恩勋贵和老臣,叫户部、工部和礼部的尚书入宫商议,太子从旁听着。 重开选秀、大封后宫、再施恩勋贵,允许建省亲别院,能做到尚书的人,胸中城府不小,听说出主意的是贾赦,全都面面相觑。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能把前朝后宫勋贵老臣全都牵连进去,无一不心甘情愿入套,还得是爱用阳谋之人才想得出的损招。 唯有太子年幼,尚且品不出问题,端坐在旁,骇然听着他们要如何将国库的银子分干净。 这可是刚刚塞满的国库,他们就这样商议着要瓜分? 再一想,贾赦这种酒囊饭袋之人提上来的折子,怎么会上到父皇的案桌,还拉出三位尚书一道商议? 等一切商议结束,礼部尚书说了一句:“是不是要让忠顺王爷借笔银子?他家的别院一直想要整修。” “嗯,先给他记上,不必多,二十万两吧。”陛下一句话,忠顺王爷借了银子修院子,至于这些银子到底会去到哪里,那真不好说。 三位尚书走后,陛下看向太子,看他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点点头觉得还行,正常人应该都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贾赦若是无能,纯粹一个酒囊饭袋,那么要命的造反之地平安州,就不会交给他来管,昔日跟在太子身边顶多就是个吉祥物,吉祥物又有谁会害怕? 一计定下局面,朝堂依旧平稳,让风起云涌不死不休变成小小的摩擦,上皇的势力被连根拔断,但明面上会比原先更好。 不必等年后,这段时间可以透漏点消息出去,让各家带闺秀入宫拜年,年后直接封妃入宫,明目张胆抬进宫来,赐恩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 半年内大封后宫,想省亲的都可以参与,不仅勋贵,清流人家的闺秀也可以的。 如此,国库也空得快一些,上皇的施恩之策会显露得更加明明白白。 欠了朝廷那么大笔银子的人家,后面不想还就得老老实实替他卖命,否则借条在手,房子在各家手里,不还不合适。 出了个馊主意的贾赦美滋滋在家中酗酒,哪管别人死活。 他们荣国府肯定会借一大笔的,之前的八十万两,现在可能又要借个五十万两,加一块是彻底还不上的。 反正他不会去户部借的,借银子的事贾政做的,贾政也比别想好。 想到老二可能会让王氏来盗用他的私章,贾赦站起身,在书房里找到他的所有私章,一个个磕碎。 又寻来些好看的鸡血石,准备重新雕刻,急得借银的又不是他,他至少要雕一年。 荣庆堂内,贾政和贾琏满脸兴奋说着林如海的好话,能提携他们,就是他们最好的姻亲,比王子腾直接许多。 这辈子贾政还没因公事进宫面圣,贾琏便更不用说,完全没有去过,两人一想到要送银子进宫,多大的体面,发自内心自豪。 因为林如海说,皇商薛家和甄家老爷进宫都只能是办事的奴才,办得好是应该的,他们荣国府的人进宫才是臣子,办得好应该得到足够的恩赏。 所以几家都一致认为他们应该走好这最后一趟,功劳全部挂在他们身上,利益会最大化。 “这是好事。”贾老太太没有一句提及江南之事,“二太太、凤丫头,你们好生收拾着,就按他的意思办。” “那,孙儿就将梨香院收拾一下,整个荣国府应该只有那处最僻静,适合独门独户又能安心守孝,黛玉妹妹要是带得人多,其他地方只怕是放不下。” 王熙凤提前点出那个地儿,王二太太听完就两眼瞪他。 “那地儿是老太爷清修之地,给个外孙女……” 王氏刚开口,贾政立刻应和起来。 “父亲清修之地已经荒废多年,本是留给儿孙读书之所,府里也就剩下宝玉需要读书,不如这样,让宝玉搬过去,黛玉留在碧纱橱,也好陪着老祖宗。” 这提议一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望着他。 “不行,宝玉才多大点,不就一个地方?至于扯来扯去,凤丫头,你就去收拾一下梨香院。” “好嘞。”王熙凤得了令,风风火火离开,完全无视掉王夫人瞪她的目光。 不住梨香院的话,以后黛玉离府都是个事,住在梨香院就完全不同,直接从后门出去,府上未必能知晓。 林如海想让她教一教黛玉管家的能力,银子人手都不能少,说不准还会给铺面,她跟贾琏手里一无所有,府上开销还得她去典当和放利子钱,这么大的巧宗,还能为贾琏铺路,跟着林姑爷混,王熙凤非常愿意的。 事情捞到手,王熙凤带着平儿和林之孝家的就开始重新打扫梨香院,梨香院里一切都好,本就是为宝玉留着的,摆件花草从未疏忽过,难怪二太太那么不高兴。 此地比碧纱橱好太多,屋子多,还自带个小厨房,念着黛玉妹妹在江南长大,口味跟京都的未必一样,王熙凤没再去问老祖宗,直接就人将小厨房也收拾出来。 林姑娘有得是人手和银钱,带个厨子过来没半点问题。 而且安全,不怕被人拿捏。 第59章 柳氏回县里 贾政志得意满,满腹兴奋在老太太和贾琏处都没有说尽兴,唯有回到自个书院,跟几个清客谈起,被清客们你一句恭喜,我一句羡慕,说得心肝都舒坦无比。 又说荣国府的门面果然非比寻常,一般人家这种活都没有资格参与,甄二老爷竟可以直接成为最后的大赢家,怎不让人羡慕。 清客的嘴里,全都是自谦和羡慕,陪伴贾政那么多年,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当贾政提起要他们当幕僚一事,一同去任上做县丞或者师爷,却无一人愿意跟随。 就贾政那样的性格,出去外面只有被人坑的份,他是勋贵不假,别的都好说,沾上官职那便得受人管制,被人坑一笔太过简单,去穷一些的县可能还好,富贵一些的基本一去一个准,还能让荫庇之人好过? 贾政见他们一个个都说还想留在京都,家中老母妻女不能远行,不如就此告别,往后若有机会,再一起详谈,胸中无法理解。 林如海当然不可能给他谋一个穷乡僻壤的县令给他做,他们竟无一人愿意,跟他想象中讨好他、奉承他、甚至求着要做他县丞和师爷的模样大相径庭。 清客们口上拒绝,见他神色不对,立刻调转话题,谈起他们曾经在外求学的经历,贾政一听这事,又被勾缠着起了好奇之心。 第72章 马上就过年,拖到那时候再走,府上会包十五两银子的年节给他们添添喜气,此刻走明显不划算,说不定还会撕破脸,贾政也不可能现在就去任上,总要得了手令,准备出行之时,他们亲自相送,才算圆满。 银子拿到那时候,比现在能多不少,而且情分还在,贾政那日在外做不下去,还不是要回京都,请他们回去继续详谈? 林府之中,打包的箱笼一件件垒起来,库房里按了封条锁着,白条贴着的是黛玉的行李,红条贴着的是薛元娘的东西。 黛玉这次去荣国府,人多多得带上,全部用她们林府的家生子,几辈子祖宗都在林府手里,定不会随着荣国府的人乱来。 用得上的东西全都装着抬进去,再抬一大箱子铜钱,到了就撒出去卖个好,省得一进门小鬼就难缠。 适合京都那儿的衣衫一直在做,先弄个几身,针线房的人带两个家生子去,按着府里的规矩来,她们两个负责黛玉带去的三四十个人的四季衣衫,若不够,后面再加便是。 梳妆匣子、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书籍字画准备了整整一大箱子,三年内应该都不会缺。 一整日下来,累得人腰都得断掉,但各个似乎都很开心。 能回京都去,手里有的是银子,又后继有人,林府红红火火的未来,谁不想分一杯羹?荣国府如今明显不够看,金陵贾家都已经自顾不暇。 快到年节之时,关门大吉的店铺可不少,府衙不管,任由那些地痞闲汉乱来,**都抓不住人,还不如关门减少些损失。 只是这大门一关,再想开也没有精力,巡盐御史府的大狱刚被放空,江南各个知府衙门的大狱人满为患,除了嫡系的没怎么动,姻亲和旁支几乎全在狱中。 证据都有,想脱身只能花钱消灾,这还是因为没有人命,若是有人命在手,此番定然得脱层皮,都不一定能安全脱身。 薛蟠在家中养病,就听宝钗说谁家的子侄被抓入大狱,打得去了半条命也没放出来,听说强抢了个民女,将人父母打伤,没闹出人命来,赔够了银子,双方都已经和解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翻供,非要那抢人之人明媒正娶。 这还不算,就薛三老太爷家的长孙往日被宠得跟什么似的,去赌坊输掉十几万两银子不还,被赌坊告到知府,知府把人扣下了,没还完便要拿人去抵。 赌坊的人说十几万两银子卖了他也换不上,也就皮子嫩,可以当个小倌养着,养好了规矩就送到京都去伺候贵人。 这话将薛三老太爷气得吐了血,现在家里筹着钱,四处借,一大家子人又多,有想出的自然也有不想出的,差不多到分家的边缘。 若换作以往,那赌坊哪敢这样坑人,十几万两银子是一个孩子能输掉的吗? 薛蟠还想出门,薛王氏狠下心肠,直接将他锁在家中,薛家如今可是薛二老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顺从他的一律美好下场,倒向他的才能躲过去。 她们没法倒,再倒皇商的名号就再拿不回来,普通商户人家,有出无进的家业,二哥都不大看得上她们。 不管京中如何反应,四王八公你能不能抽出手来指点江山,这一波被带走后断尾求生的,已经安然回家,战战兢兢没一个能安睡。 不愿意配合的,抄家问斩秋后再算,知府衙门不跟他们客气,人证物证俱全,就可以动手抄家。 林如海花了三天时间整顿了盐商,知府衙门花了十天时间,让四王八公的分支损失惨重,甄家和薛家送来的礼物,又一次淹没了林府。 这一次,林大人做个和事佬,今年的年节也得好好过,江南各处飘起的花灯节、舞狮节依旧红火筹办起来。 大洗牌之下,背景雄厚如柳氏这般的人家赚得盆满钵满,林如海交给她分销的盐足够多到她堆满整个庄子,只需要她一直按官盐的价格去卖,盐引都会给她留着。 赚得不多,胜在安稳,良心不会痛,柳氏心安理得接手,新得的铺子都开始售卖官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她的价格是固定的,也不限购,买多少就称多少,童叟无欺。 张县令再见到她时,她是来替薛元娘送节礼的,薛元娘答应过每年给他们送节礼,还有一千两银子的闭嘴费。 只要薛老爷子还在世,每年一千两银子不会少,若是老爷子不再世,她这个外嫁女便没有义务再提供银钱,这世上的规矩都没有外嫁女奉养亲哥一辈子的道理。 这笔钱,薛老爷子还得亲自来柳氏的铺子领,铺子里的小厮走到薛元娘家,看到那一家已经青砖瓦房,买了户人家专门伺候他们,外头上百亩良田租着,日子可见过得不错。 一年一千两,的确能过得很好,薛元娘的父亲现在也不过四十,活到五十可能都没什么大问题。 柳氏在铺子里坐着,身边带着的护卫不算少,她回到这里,一来报仇,二来也为扫清林宝儿身世的最后问题。 张县令夫妇得知有人看见柳氏在铺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还以为是别人看错了,仔细打听后才发现是柳氏没错,见到他们俩同时过来,柳氏一点不慌张。 身后两个小丫头将随带着的椅子放下,柳氏坐上去,直面张县令本人。 “不知县令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张柳氏见她如此从容姿态,从上到下打扮得富贵无双,眯起眼嘲讽道:“瞧你这一身的装扮,怕不是又做了老本行?” “老本行?”柳氏明知故问,展示着身上的衣物,“我身上有一件劣质的东西吗?瞧瞧这件,江南制造的贡品,一年不超过百匹,一匹值千金,外面罩着的月影沙,更是银子都买不到的好货,得上赐才有。” 柳氏挑眉:“妹妹,你应该没有吧。” “你自甘下贱。”张柳氏气得涨红了脸,“也就会用这些手段勾引男人。” “小心点说话,我与你不熟,认得我的人,都会唤我一声泠儿姑娘。”柳氏没准备跟她闲扯,只看向张县令,“我来此地,是想将此地的码头建宽敞些,我有许多铺面需要进货,这里是林夫人的娘家,扶持一二是应该的。” “建码头?”张县令愣住,“你要扩建那个已经废弃的码头?那里地处两县之地,暂时……” “我已经拿到了扩建的许可,我可以使用五十年时间。”柳氏将知府给得许可给他看,张县令此时此刻才发觉柳氏的不同,“还有此地隶属于四王八公的铺面全部由我接手,她们手里的田地也一并都转让给我,这是文书,我告知你一声,到时候派衙役来丈量土地,多出来的部分我一并买下。” “四王八公的铺面……”张柳氏瞪圆着眼睛,不敢置信,“你这是故意讹诈,唬人的吧。” “张县令不会认不出这是知府的官印吧。”柳氏呵呵一笑,“不过不要紧,过了这个年,你也不在此地继续当县令,我听闻已经准备将这个县令之职让给荣国府的政二老爷,你的评价估计也就是个良,连续几次良了?我爹说这次吏部要换个右侍郎,正是奋进的时候,有许多人会被清算。” “你爹?那是我爹,你以为,你还能回柳家?” “等等,我什么时候是柳家的人?”柳氏笑起来,“我叫田泠儿,吏部侍郎田大人的女儿,知道的人很多。你最好莫要攀我的关系,你嘴里那个倒霉的柳氏,其实是我表姐。” “你……”张柳氏突然想起家里还真的跟田大人有那么点关系,可那层关系全是仇恨,是柳氏生母那边的事情,“那林宝儿……” “林宝儿怎么啦?”柳氏直接反问,“那不是林太太的儿子吗?” “明明是你生的,你给得林太太。” “是我生的又怎样?现在也是林太太的,你想让她承认孩子的生父是张县令,怕是不能够,毕竟我这样的女人,从来不缺男人,我自个都不清楚,那孩子的生父是谁。”柳氏不承认,翻着大大的白眼,“没准等他长大些,长开了模样,姑且能知道是谁的种。” 张县令的脸红成猪肝色,他并不能保证柳氏没有偷人,住在外面,四处走动,能遇见林老四他们,自然也能遇见旁人,那孩子来得蹊跷,也正因为有这个孩子,他才会留下柳氏。 “感谢你的帮助,我会给你另谋一个县令的位置。”柳氏抽出五百两银票,“这个就当是我的报酬,若非有你,我还寻不回家人,遇不上林太太呢。” 张县令拿着那银票,身子气到颤抖,花枝招展的柳氏笑得开怀,精致的面盘比昔日还要出众。 薛元娘的大哥和父亲来领银子时,直接看呆了过去。 “回回魂,好歹也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岳家。”柳氏翻着白眼,“一年一千两,只能是薛老爷子亲自来领,否则一分银子拿不到。” “她就不怕我去找她?”薛家大哥还是瓮声瓮气地不悦道,“别以为嫁了个好人,就能摆脱我们。” “找她?以什么名义去找?她已经过继到薛家长房,你又是她的谁?人家正儿八经的哥哥都没说话,你在这儿充什么能耐?”柳氏翻着白眼,捂着鼻子打量着薛老爷子,“能给银子还是看在您老爷子的份上,儿女尽孝是应该的,除此之外,她没有义务养后娘生的所有人。” 第73章 薛老爷子的眸光看向铺子里的东西,贪婪之色分外明显。 “你可以拿,得花银子买,少一个字,我就去府衙告你偷,我可不是薛元娘的下人,只是顺带帮她付银子。”柳氏带着人走出铺面,外头她约好的乡绅们个个点头哈腰围在她身后。 这群人此前可完全不是这副嘴脸。 完完全全今非昔比了,柳氏大大方方出现,堂堂当当承认自己并非良人,张县令夫妇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不用想都知道,她的户籍也改了的,这对吏部侍郎来讲都不算是个事。 第60章 进京后 薛元娘今年没去参加任何一个宴席,主要是黛玉还要守孝,能去一个就已经是极限,宝儿年级太小,外头还冷着,能不出去便不出去。 窝在家中猫冬绝对是很好的体验,东西陆陆续续在打包中,跟着去的人也定得七七八八,除了要回京和留下伺候林如海的人,其余放到个个铺面里去学手艺。 最后荣国府来的那一批集体送到盐庄上干劳力活,如此五六十人上京,再加上京城林家留下的十几号人,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同样是个不小的开销。 当然,绝对比不上荣国府那六七百好人那么夸张。 上京的船也预定好,只等着出了正月就上路,整个正月内,应该是薛元娘来此地最轻松快乐的日子。 徐嬷嬷当初跟她说得那些好吃的地方,薛元娘拉上一家子人,一家家定下位置,誓要尝遍扬州城的美食。 年节最热闹的那几日,灯会、庙会,还有各种街头卖艺,放烟花、放花灯,两小的一人一条布袋子捆在薛元娘和林如海身上,或牵着手、或抱在怀里,带着仆人,专往热闹的地方去。 就像精力无处发泄似的,就没个停歇的时候,两个小的也兴奋地跟着她到处转悠,愣是没有喊一句累,顶多趴在马车里眯一会儿,站起来又要继续去看。 林如海到扬州那么多年,都没去看过那么多地方,更没去外头吃过那么多美食,薛元娘很有烟火气地靠鼻子一路闻,哪里香就往哪里走。 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年前的那些大事,那些往日嚣张跋扈的人窝在家中不敢出行,反倒让今年扬州城的年节更顺利舒坦些。 出了正月没几日,迫不及待的甄大老爷亲自来林府,催促他们赶紧把银子运上船,马车力夫全都拉了来,周围漕帮和马帮的人都打点好了,守在各个路口,别给整什么幺蛾子。 厚重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往外送,全都贴着官府的封条,上千万两官银哪里能这么快运走,装船都得装好几日,整个码头都在戒严,庞大的官船逐渐靠拢,场面可想而知有多壮观。 往日运送碎银也很夸张,只是没今年那么多,船装得差不多时,清点好所有的数量,薛家要送的货也一一放上,贾政和贾琏姗姗来迟。 不过有甄大老爷和薛二老爷坐镇,还有江南的水军护着,晚一会儿也不费事。 直到银子和货全部清点完毕,林如海将整个账册一并交给前来监运的内监,载着薛元娘和黛玉的小船跟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道出发进京。 薛元娘准备了许多腊肉香肠,还有些腌制的肉菜,江上吃食少,大多都是简单烹煮的鱼获,第一日还好,后面几日一直吃这个,若是晕船的话,日子肯定难熬。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到入京,都没有遇到半点波折,黛玉和宝儿都没有晕船,沿途风光别具一格,都是他们难见到的。 终于,大船靠岸,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开道,贾政和贾琏两叔侄忙起来哪管得上黛玉半点,本身也没指望过他们能周全。 只是一路上只有贾琏来跟她们打过招呼,贾政从头到尾只有登船那一刻才瞅见人影,其余时刻听人说,总在跟内监大人或者其他大人闲聊。 她们的小船靠岸后,林家的管事瞅见林家的旧人下船,一眼就认出他们,帮着一道在码头周围寻来几辆马车和三顶小轿,又派个人去跟贾琏说黛玉先回林府,等他们事情忙完,再送去荣国府住着。 几十号人护着四五辆马车,前头三顶小轿晃悠悠回京城林府,京城林府一直保养得不错,内屋十几个仆人,每日依旧会清扫,这下子主人家回来了,更是修补干净,没费王熙凤多少事。 干完这一趟事情,王熙凤还颇为感慨,清贵人家的下人跟她们勋贵人家的下人差距怎么那么大。 回到林府,几人都累够呛,手脚都是虚浮的,吃过点米面,全都回屋睡觉去。 徐嬷嬷手脚麻利安放清点着太太的东西,林笙家的安排人去荣国府,好让她们上门来接,林府如今没有养马,这还得去物色两匹马。 林家已经上京的事情被下人们报到荣国府,贾老太太和王二太太更加在意的还是贾政和贾琏的差事,人即已安全到达林府,剩下的事慢慢再提,只是爷们的差事就看今日。 王熙凤瞧着这个架势,有些翻白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把黛玉的事情安排好,本就是林如海送上来的好处,却因此忽略了林家的人,回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等好事。 老太太和太太不上心,她自己让林之孝家的去林府问问何时登门交好,又让平儿亲自去梨香院查看。 林之孝家的回来后,说林府三个主子都在睡,午后用过饭,应该就差不多,王熙凤跟老太太告知一声,用过午饭便套了车去林府。 没过多会儿,徐嬷嬷听了丫头的汇报,对着正在吃饭的三人道:“太太,琏二奶奶来了。” “来了?快让她进来,这饭还没吃完,加双筷子,一道尝尝鲜。”薛元娘今日吃得是烤肉烤菜,现烤现吃,配上春笋鸡皮粥,吃得舒爽又开心。 王熙凤进来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酱料味,吃得满嘴流油的薛元娘站起来招呼她:“是琏二奶奶吧,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吃。” “哟,这胃口是真好,哪像是爬山涉水过的?”王熙凤笑眯眯走进来,细细打量着薛元娘,白嫩的肌肤浑圆的手,一身行头比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爬山涉水也得吃好喝好不是?黛玉,宝儿,这是你们琏二嫂子,她今儿个吃了我的东西,往后你要是缺什么,尽管向她要。” “哎哟哟,我这一口吃下去,肠子都要悔青了。”王熙凤笑得夸张,“这便是林妹妹了?长得正好,不是说在喝药?瞧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二嫂子好,我身子好了很多,药不常吃了。”黛玉微微笑起来,如花开一般,王熙凤瞧她长得好,心中难免暗忖起宝玉的事情,宝玉惯来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好姑娘,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当然是再好不过,林太太你瞅她这模样,我都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宝玉若是见着,只怕都挪不动道,他惯来喜欢跟姐姐妹妹在一处,跟林妹妹一定能相处得不错。” 却也给薛元娘打个招呼,宝玉最爱跟姑娘家厮混到一处,林姑娘去了荣国府,免不了要跟宝玉往来。 “是荣国府那宝贝疙瘩吗?”薛元娘没说含玉而生,“他现在跟姐妹们关系处得近,以后长大了才会护着她们,这是好事。我家姑娘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就盼着有个伴陪着,你们府上姑娘多,热热闹闹的多有人味。” “想要有个伴必然是没问题的,三春都跟林妹妹差不多大,还有宝玉也在,府上近期要去请女夫子,不知黛玉有没有学过什么?” “学着呢,她父亲给她请了个西席,这次也一道进了京,到时候我给他在宁荣街上租个屋子,也好继续给黛玉上课,府上姑娘有想一道的,都可以跟着学。”薛元娘觉得贾雨村教学能力不错,就此丢开手肯定不行。 最好的安排,肯定是让他陪着贾政上任,两人自当一拍即合,会把事情闹得更不可开交。 “这样啊,不知那西席是什么人?”王熙凤留了个心眼,“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正经的进士出身,当过官,只是被撤了职,一直闲赋在家,想通过林府的关系重新起复,老爷让他现在府里教导黛玉开蒙,等时机合适再推荐他重回官场。” “这竟是个官爷?”王熙凤诧异,“宝玉现在读的族学,也不过是个秀才公。要论读书上进,还得是林大人这样的清贵人家才行。” “毕竟世代读书,多多少少会好一些,等宝玉读书读出来以后,也就好了,继续吃,还有好些呢。”薛元娘招呼着大家多吃,吃好喝好再运动一下,人生哪有那么多问题。 没银子才是最大的问题,有银子还有问题,便是不够咸鱼,还想上进有没有门路。 王熙凤小心打量着薛元娘,看这屋里伺候的人,脸熟的没有一个,跟着贾敏的那些家生子嬷嬷没一个能回来。 黛玉身边的那嬷嬷更是将黛玉看顾到骨子里,体贴入微,应该是要跟着一道去荣国府的,最小的林宝儿面色红润,三岁的年级已经可以自己吃饭,毫不娇气。 第74章 这一家子竟都是能吃的、爱吃的,吃的东西也不错,滋味很不错。 一顿美滋滋吃完,净手之后,下人来报说荣国府有大喜事,急着找琏二奶奶回去,琏二奶奶没办法,赔了礼道歉,等走出林府的大门,才听说政二老爷得了调令,过段时间就要上任。 宫里元春也因功被封为贤德妃,宫里送了不少赏赐下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等她回了家,在屋里瞧见默默不做声的贾琏,疑惑道:“怎得?竟坐在这里不开心?府里发生那么大的好事,你垮着脸,不怕让老祖宗不悦?” 贾琏抬眸看她一眼,又重重一叹:“你怎么不问我入宫之事?老爷又不是没瞧见我这幅状态,根本没准备让我去庆贺。” “怎么回事?”王熙凤心惊,“你在宫里出了事?” “陛下考量了我和老爷的学问,老爷回答得体,这才得了实缺,我久未拿过书册,竟一无所知,被陛下训斥不堪为人子,让我回家好好读书,把我买的那个同知身份都给撤销了去。” 说起这个,贾琏眉头深深蹙起:“虽然的确不太公平,陛下问我的内容我看着老爷也未必知道。” “你是想说,陛下故意刁难?”王熙凤不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大老爷?我听闻大老爷昔日在宫里耀武扬威,莫不是……” “那便是了,我去找大老爷去。”贾琏再忍不住,悲愤无比冲去东大院,今日府里那么大的好事,二房和老太太屋里热火朝天,却无一人主动提起过贾琏和贾赦。 琏二奶奶走到老太太屋时,大家都在说笑,对着宝玉夸了又夸,对贾政上任之事心生期待,再没有因功上任这么好的事。 贾琏红着眼眶直直冲进贾赦的书房,贾赦把玩着他的白玉扇,桌子上还有不少雕刻印章的玉石。 “疯了吗?没规矩。”贾赦眼皮都没抬一下,“入了宫挨了训斥,心里不舒坦?” 贾琏赤红着双眼:“老爷竟然知道,却将孩儿的路斩断,如今让孩儿在府里怎么做人?” “读书吗?”贾赦突然问到,“陛下不是训斥你不堪为人子吗?” “你……你怎知……”贾琏震惊,“二老爷将话传了出来?他说好的不传出来的。” “为何不传?你失魂落魄之际,正好让你在府里一无是处,只能给他做个打杂的小厮。”贾赦冷哼,“读不读书?你总得自己做决断,没了买的官身,你可以参加科考了,陛下没有不许你科考吧。” “啊?”贾琏诧异,“我去科考?我不行的。” “不行,可不就是不堪为人子?陛下也没说错。”贾赦垂眸,不屑一顾,“人人都想考科举,唯你不行,还想上进?上什么进?连个官身都没有,到头不过一个吏,当不上官。” 贾琏下意识反驳:“可我们这样的人家……” “三代就远离朝堂了。”贾赦懒得跟他废话,“不愿意读书就滚远点,蠢货一个,碍眼得很。” “老爷,明明是……” “明明是你老爷我害你被罚是吗?”贾赦抬眸,神色冰凉无比,“你就当是被我害的,儿子为老子挡灾理所应当。我也不逼你读书,整日偷你的人去,我一点不在乎,你这样的人家,等老爷我死后,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爵位是你说继承就能继承的吗?荣国府除了这大屋子和一堆无用的奴仆,能剩下多少东西留给你?你没个数,你媳妇心里能没个数?” 贾赦笑出了声来:“你等着我的家私吗?我实话可以告诉你,我的家私早已败光,只剩下一点血皮,田地铺面几乎没剩下多少,没准你可以拿这些古董去抵押一点,看谁愿意给个高价。” 看着贾赦那多宝阁上的纸扇,它们能值点银子,但绝对不多,贾琏不敢置信:“明明老祖宗说,你手里还有曾祖父母的东西。” “花了。”贾赦故意笑起来,“一分不剩。” “你……你怎么可以……”贾琏说完,又觉得他凭什么不可以,本身就是他的东西。 第61章 贾琏思变 “蠢货。”两个字,足以概括贾琏的愚蠢,“想死就滚远点死。” 潜意识里有些畏惧的贾琏弓着身子走出书房,将房门也给关上,还没从贾赦最后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什么叫不配做他的儿子? 不配做?陛下认为老爷是个不错的人物吗?就老爷这样的,整日游手好闲完事不理,他又有什么出息? 不配为人子?也骂了二叔不会教导他吗?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他压根就没教导过,所以毫无所觉,若他是由二叔亲自教导,像贾珠那样的,怎么可能不读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读书的?启蒙之后没多久,顶多认识几个字后,很多人在他耳边说他可以继承爵位,根本不用担心往后的事,最差不过隔壁珍大老爷那样。 细想一下,那宝玉呢?等他袭爵之后,二太太二老爷端没有再住荣国府的理由,宝玉没有爵位,等老太太故去,便也只能搬出去住,他们能心甘情愿离开荣国府吗? 以往是不愿意去想,不是没想过,今日老爷提点,他袭爵的路还有很多问题,王熙凤放利子钱,他偷女人,贾珍整日塞女人给他,根本不会顾忌年岁合不合适。 如此,被扫地出门的只会是他,若老爷还没死,他还能在荣国府住下去,老爷一旦身去,谁来为他做主?王子腾会吗?还是老祖宗会?包括王熙凤也是,弃子一个而已。 等宝玉长大成婚,她就该拱手让贤了。 浑浑噩噩的贾琏回到自个小院,除了他,仿佛所有人都兴奋无比,荣国府里发生了天大的好事,二房眼瞧着要节节高升,哪管他这个未来的袭爵人是否失了圣眷。 无关紧要!不仅长辈们不在意,平儿笑眯眯进来时,贾琏的眼眶顿时红了。 “二爷,老太太那边说要置办酒席,热热闹闹庆祝三日,再送老爷去任上,老爷说,你若是愿意一同去,也给你收拾一二。”平儿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二爷,去了任上,您也能学着……” “出去。”贾琏听不下去,跟二老爷去任上,帮他打理一切,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他贾琏的,他随便干点什么赖在他身上,他就得进大狱,还谈什么袭爵。 “二爷?”平儿不解,却也不敢在他跟前闹,没多会儿在荣庆堂寻着陪笑中的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瞧她模样,就知道二爷回来后更加不高兴。 “老祖宗,我去准备着行礼,宫里的赏赐很快就会有的,咱们宝玉如今也有个妃位的姐姐,日后只有飞黄腾达的时候,端没有一丝苦难在后头的。”王熙凤说着讨巧的话,把人唬得哈哈大笑。 “还是凤哥儿嘴甜,你回去多劝劝贾琏,让他跟着政儿去任上,总有他显能的时候。” “好嘞,凤哥儿这就回去劝。”王熙凤退出荣庆堂,再见到贾琏时,见他在屋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你这又抽哪门子风?这屋子里哪还有什么银子给你,年节刚过,月例银子发下去,还有各种东西筹备着,早就一穷二白,我这还欠着不少银子……” “你放利子钱了?”贾琏在真的找到票据后,整个人都懵了,“你竟然真的在放利子钱。” “这是太太让我办的事,一应由太太的人帮我做着,府里都已经寅吃卯粮了,我不想方设法弄点银子来……” 贾琏的眼眶越发红润,直勾勾瞪着她,神色骇人:“你不许再管家了,这东西我给你摆平,再不许碰。” “你到底什么毛病,从大老爷处回来,就这么着?我若不管家,这府里还有你说法的份?” 贾琏拽着她的胳膊,没有任何余地说道:“我们搬出去住,再不在这荣国府待下去。” “你疯啦,你……” “在这里待下去,我迟早是个废物,你迟早得进大狱,你看看这放利子钱的票据,你说太太她为何不干,人和路子都是她的,非要你担这个头,还不是筹划着让我受到连累,好把爵位让给宝玉?” “你是不是听大老爷说了什么?”王熙凤下意识抗拒,“大老爷说的话也能行?” “为什么不能信?他就我一个儿子。”贾琏反应更大,“你不会也觉得我跟二老爷去任上是件好事吧。” “不然呢?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 贾琏松开了她的手,呵呵得自嘲起来:“是啊,我游手好闲,还不是因为没读书吗?李嬷嬷在哪儿?去把我奶嬷嬷找来,我要搬出去住。” “你到底在疯什么?二老爷二太太一向对我们关照,就大老爷那模样,老祖宗如何能喜欢我们?我们小辈儿在府里不得脸,可能连李纨和三春都不如。” “我是大房的长子,我是未来袭爵之人,老爷没身故,我没有任何过错,荣国府迟早是我的。”贾琏突然回头,质问她,“如果我犯了罪,该搬离荣国府的,只会是我,没有人会觉得我只是再给二叔帮忙。就像你,没有人会觉得你在给二太太顶罪。连老祖宗都会认同我两搬出去,宝玉成为袭爵人。” 第75章 “你……”最后的一层遮羞布被扯开,王熙凤也疯了,“那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就搬出去住,以后还回不回得来?” “总好过一无所有被赶出去的强,我已经做好决定。”贾琏的冲动决定王熙凤根本无法认同,还没开始斗呢,已经一塌糊涂。 “二爷,你怎么那么糊涂,直接搬出去住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把屋子置办起来,后面慢慢折腾,这府里除了你,哪还有人可以出面办事?”王熙凤帮他顺着气,好声好气劝解道,“你不如去扬州,跟着林姑爷,他又会读书,让你在扬州读书或者做事都方便,总不会坑你。” 贾琏看着她,想起林姑父在送他们进京前,说他身边缺人手的事,这才冷静下来。 “林姑父倒是说过他需要个人帮忙走动。”贾琏蹙眉,“去扬州的话,府里就只剩下大老爷,老祖宗未必肯让我去。” “理由好找,就说扬州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总要周旋一二,往后还得做亲戚,你去做小伏低一把,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咱们荣国府也算出面解决了事情。”王熙凤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要去了那儿,你千万别回来,我这里肯定会把黛玉妹妹看顾好的。” “你那例子钱……” “我不做就是,本来也刚刚才做。”王熙凤耸耸肩,“我刚管家没多久,府里银子一直不够使唤,太太才给我找了这么个巧宗,既然疑心这是个局,大不了我退让一步,也没谁能越过我去当这个管家奶奶。” 她可不是刚刚进府时候的王熙凤了。 “二爷你可得争气着点,我跟巧儿全都指望着你呢。”王熙凤一番做小伏低,贾琏心软了,刚成婚不久哪有什么旧仇怨,一来二去也便软下态度。 “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我知道,二爷你还真的准备读书?” “试试吧,万一呢。”琏二爷深吸口气,“没有功名,怎么都名不正言不顺,谁也不把我当个人看,陛下训斥我不堪为人子,老爷问我读不读书,二老爷只会说我资质平平,这辈子也就混吃等死而已,训斥了就训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这里面的差距。” 王熙凤想着这里面的门道:“陛下怎么会说你不堪为人子?陛下不是很讨厌大老爷吗?自从上位以后,对荣国府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叔父说万不可让大老爷再发疯,否则更加讨上头厌恶。” “你叔父这么说的?”贾琏诧异,“可老爷说他跟陛下关系不错,去过陛下的王府很多次。” “这你能信?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王熙凤是半点不相信的,“若真关系和睦,这些年怎么不见着往来?大老爷也远离朝堂,年节之事都没去过宫里讨赏。” “行了,跟咱们关系不大。”贾琏摇摇头,“我若是考不上进士,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咱们荣国府真的没落了。” “可不是这个理,但凡有一个冲出头的都不至于要我放利子钱撑着场面。”王熙凤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个的富贵打扮,“内里空虚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把银钱都捞了去,一年到头能收上来的银子不过万两,宫里的家里的花销根本不够使。” “宫里还要银子?”贾琏蹙眉,“不已经封妃了吗?” “陛下节俭,妃嫔的月例不够,基本都是娘家给的,太太的意思,每年要给三千两出去,让娘娘不至于手头紧露了怯,咱们荣国府的体面如今可都是靠着娘娘在撑,隔壁东府也出两千两,合着五千两足够把娘娘供起来养的。” “一年五千两?这么多?”贾琏咋舌,“还以为能给家里带点进项。” “什么进项?这些年娘娘在宫里就没少花过银子,前前后后打点着,好在如今正值妙龄,再晚些时候封妃,都要错过花期了,娘娘从女官升上来的,手头人手还行,就是得施恩,人家才愿意跟着娘娘,若是能跟甄家一样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可保荣国府百年无忧。” 贾琏点点头,还是挺认同这个说法:“那也得娘娘有这个运气。” “说点好的吧,就算娘娘是二房的人,也违背不了祖宗礼法,非要让宝玉袭爵,你最好能有所顾忌,否则这个爵位一定落不到你头上。”王熙凤美目剜了他一眼,“我让平儿去给你收拾行李,这几日我歇歇,若是能怀上,那算是我的运气。” 贾琏即将远行,王熙凤要照顾黛玉,如何也去不得,林府可就指望着她呢,想来也不至于让贾琏在扬州乱来。 “辛苦奶奶了。”贾琏真心实意感激的,“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你若是能闯出头来,我也算有个依仗。” “我再去跟老爷商议一二,我总觉得老爷定不会不管我。”贾琏心里对陛下那句评价终究无法放下,匆匆又来到贾赦的书房。 贾赦又在看他的纸扇,上头刻着几个小字,瞅见贾琏那怂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滚远点吗?” “回老爷的话,儿子准备去扬州……” “你去扬州?”贾赦胸中气闷,“跟着林如海吗?不想着读书,还想着跟着谁混?你个无用的玩意儿。” “老爷,我这不是准备跟着林姑父读书吗?”贾琏暗忖着委屈,“我一个人也无人指教,怎么读得出来。” 贾赦看着他:“你真的想读书?” 贾琏点头:“总要试一试。” “你不用去找林如海,我给你介绍个人。”贾赦还是不放心让贾琏跟着林如海,谁知道这厮会发什么疯,总觉得他的目标是他赦大老爷,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拿着这个,去找一个人。”贾赦将他手中的纸扇交给贾琏,又写了个地址给他,“务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媳妇在内。” 贾琏不解,依旧小心翼翼接过去:“这纸扇……” “没见到人,就说想潜心改正,见到了人,多磕几个响头,求他教教你。或打或骂都行,抱着他的大腿,叫舅舅,脸不要给自己留,死赖着不走就行。” “啊?舅舅?”贾琏吞了下口水,“我都多大年纪了。” “你自个没出息,赖年纪大?”贾赦翻白眼,他多大的年纪,照样抱着人大腿痛哭流涕,才把人给留下的,“你若不想去,回头别再找我。” 第62章 李嬷嬷道昔年 贾琏拿着东西回自个屋子后,王熙凤还在等着他。 “怎么?大老爷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王熙凤也不过说一嘴,“李嬷嬷在堂屋等你,你叫她来干什么?年纪那么大了。” 贾琏这才想起他刚刚还想跟李嬷嬷问问他大哥和老爷的事情,现在以后非常好奇,李嬷嬷惯来老实不碍眼,记得原先也劝诫过他读书,后面二太太一直说读书无用,便也没再提起,让他不高兴。 堂屋里,李嬷嬷还是规规矩矩坐着,看见他来,站起身迎接:“二爷,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我就想从你这打听打听老爷当年的事,他是不是遭了陛下的厌弃?” 李嬷嬷愣了下,看他们两口子都好奇地进来坐着听,往日只有打听四王八公接驾的荣光,极少有打听大老爷的事。 “这……怎么说呢,内里谁也不知道,但昔年老爷是废太子养大的,在上书房与忠顺王爷一道,由陛下带着出宫游玩,休沐在家之时,老爷极少在家,基本都是去陛下的潜邸。” 李嬷嬷自己说完,都不敢说陛下是不是厌弃大老爷,当年是不是忍辱负重。 “只一点,”李嬷嬷突然抬眸极小声地回道,“当年发生了大变故前,大老爷被废太子亲自打了板子,被抬回府来,之后宫变,除了陛下,再无人来看望大老爷。” “你说什么?宫变之后陛下来看过大老爷?”王熙凤诧异,“那时候陛下都已经封了太子,正准备要荣登大宝,来了荣国府怎么无人知晓?” “偷摸着来的,那时家中也发生大事,东院还没有上隔断墙,老太爷和大爷刚过世,大老爷让我抱着二爷去东院,他要亲自守着,老太太吩咐我只能去一会儿,那天正好看见陛下上门,没有惊动外头的人。” 李嬷嬷守着这个秘密许多年,如今说出来舒坦太多:“老爷让我不要声张,往后就当没有看过,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陛下登门,跟没见过任何圣眷。” 贾琏夫妇整个儿呆住,陛下偷偷登门看顾大老爷,大老爷怎么可能会得罪了陛下? “可我二叔说,大老爷将陛下得罪得死死的,往后是觉悟起复的机会。”王熙凤犹犹豫豫着不相信,“赦大老爷的一等奖军爵位也不高,原本说好的不是恩候吗?传给二爷也会是个伯爷的爵位。” 李嬷嬷摇头:“这内里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东院的老人一个没剩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爷得了那么大笔家财,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一点,昔年的老祖宗富贵无双,比老太太更胜一筹,临终前将所有私房全给了大老爷,大老爷藏得深,老太太一直没找到,东院也没有见到过。” 第76章 “他说全花了。”二爷还是气不顺,“那么大笔银子,怎么能说花就花,连个水花都见不着。” 突然,贾琏心中激起一个激灵,那银子是不是早就花了?都投到废太子谋反里面了?招兵买马难道不要银子吗? 那没得罪陛下,至少得罪了上皇:“李嬷嬷,上皇是不是讨厌老爷?” “上皇?”李嬷嬷心里想着过往,又摇摇头,“昔年老太爷上报要将爵位给大老爷时,老太太是不同意的,入宫见过太后和甄贵太妃,据说在宫里等了几个时辰,都没有见上面,回来时带着不少东西,说是大老爷在东宫住着的时候留下的行李。” “还有这事?”王熙凤也震惊,“老太太她怎么能如此对待大老爷?她用什么名义褫夺大老爷的爵位?谋反吗?” 琏二爷也震惊无比,竟还有这么件事,从一开始,老太太的心已经如此偏向二叔他们,那这些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折腾他们夫妇。 李嬷嬷知道今日说完这事,两口子必然跟老太太会闹翻,都这么大的年纪了,闹翻也没什么关系,不像小时候要收人挟制。 “应该是以大老爷参与谋反,请求把他带走,以免祸及宁荣二府。那时候连带着张太太和瑚哥儿都出了事,包括各家有些后生,都一一在割席,比如宁国府的大老爷暴毙,史家的大老爷暴毙,也不是独老太太一人这么做。” 李嬷嬷又捂着胸口:“那时候兵荒马乱,老太太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老太爷护驾重伤,本已功过相抵。大老爷那个性格,根本吃不得一点亏,老太太拿了东宫的东西给他后,他身子都还没好,便跑到宫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一夜才被抬回来,然后被敕令不许再入宫,没多久,一等将军的爵位下来,东院的墙也立了起来。” “大老爷还跑宫里去发疯?”王熙凤诧异,“被打了吗?” 李嬷嬷摇头:“没有挨打,就是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太医也跟着回来,帮忙开了药才走的,那时候老太太就消停下来,我抱着二爷您才安心在荣庆堂过活。” 王熙凤震惊地张着嘴:“那府里现在怎么都说大老爷是个……是个一无是处的?” 李嬷嬷呵呵一笑:“大老爷万事不管,但有一点,也无人敢惹他,昔年他在废太子身边,已经是确定的嫡系,估计帮废太子处理过不少事情,四王八公无一不谦让他,敬大老爷对他也很是恭敬,只是年纪尚幼,还未有功绩,但那时的确有计划要接管荣国府的兵丁,荣国府大部分的兵丁应该都已经知道赦大老爷会接手。” “后面的事发生得太快,大老爷去完宫里,又去了王府,一通臭骂后,再不出门,老太太训斥他,他也爱搭不理,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我母家呢?”贾琏十分好奇,“很少听说过我母家之事。” “二爷,张家当时也是位列文臣之首,张老太爷是一品的太子太傅,六个儿郎俱是进士,但只有三个在朝堂之上,后被废太子牵连,张家被抄,全家流放。听闻不少人求情,依旧毫无作用,后面便再无消息,也无人再提起。” 人却在大老爷的保护之下,贾琏心中暗忖着大老爷的胆大,流放之人也敢劫下来,他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吗? 想来应该是不怕的,大老爷的确是有名的滚刀肉,在外也经常听说这个。可仔细一想,滚刀肉不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吗?他一个被厌弃之人,随手就能被干掉,配滚刀肉这三个字吗? 就比如二老爷,在外从来都是和善之人,别人麻烦他,他不想做,依旧会帮忙,上峰经常刁难他,他除了不去衙门点卯外,毫无办法。 这么明显的差距,怎么如今才看出来。 王熙凤胸中震撼不比贾琏少:“大老爷还去我王府骂过?我竟一无所知。” “你肯定不知情的,那时候二爷才刚出生不久,你还未出生呢。”李嬷嬷回想起来也害怕,“你不知道,那么大一桶的黑狗血,全喷在你们王家的大门上,完完全全地撕破脸,二太太在东院骂了许久,被大老爷泼了一桶水,也灰溜溜离开,没人找他的事。” “啊?”王熙凤不敢置信,“我二叔没说什么?” 李嬷嬷摇头:“没来荣国府找过说法,就当不存在一样。” 王熙凤想不明白,贾琏更想不明白,大老爷他怎么敢?王子腾竟然能咽下这口气,还将王熙凤许给贾琏,甚至于格外主动。 “你这话说得,让我觉得大老爷突然变成一个不好惹的人物。”王熙凤还是不信,“整个府里谁不说赦大老爷是马棚将军?他若真有能耐,还会被人如此说?” “这我便不知具体内情。”李嬷嬷摇头,“不过从赦大老爷安分下来后,陛下便登基上位,废太子后裔被封做义忠亲王,谋反之事再没有被提起过,各家的日子便安安静静过着,但你们也知道的,老太爷京畿大营的职位交给了王大人,四王八公再不复从前荣光。” 荣国府昔日荣光,主要是因为贾代善战功赫赫,且与陛下情同手足,废太子一死,捆在废太子船上的全部圣眷旁落,王子腾可得不到陛下的看重。 贾琏突然想起,他当初跟王熙凤成婚时,大老爷死活不同意,王子腾没有出面过,也没有恼羞成怒过来训斥大老爷不知好歹。 但二老爷做了点什么事,他必是要送信来或是直接登门来要说法的。 废太子谋反本就是个禁忌,核心人物中唯一活着的,好像只有大老爷一人,那时候大老爷刚好被训斥抬了出来,没有直接参与进去。 谋反之前,将自己亲信送出宫,贾琏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决定,很大概率会暴露出意图。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才暴露的谋反之事?贾琏内心突然开始害怕,如果真的是这样,老太爷成功救驾,极有可能就是从大老爷身上察觉到异常,这…… 贾琏的心怦怦跳起来,赦大老爷一定不会放过老太爷的,也不会放过王子腾的,废太子让他远离纷争,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大老爷跟他情谊应该很不错,他会怎么报复回去? 这之后的事,贾琏不敢细想,怕真的暴露大老爷的意图,他得读书,陛下说他不堪为人子,只怕真的是大老爷做过什么,得了陛下的认可,才会如此评价他。 陛下其实已经点他点得很明白,让他好好读书,考科举才会有前途,陛下会给他机会的。 还有,大老爷护着他舅舅,如此隐姓埋名着,是不是就等着上皇离世?张家明显是受了无妄之灾,大老爷对上皇必定没有好感。 离谱啊,如此离谱的事情,他跑到宫里去大闹,上皇竟然没有训斥他?爵位也依旧给他,换作他自己,如此痛恨自个的人,除非他心虚,否则不会由着他给脸不要脸。 废太子几乎所有血脉断绝在那一夜,现在的义忠亲王听说只是个遗腹子,大老爷被废太子养大,上皇拿他没有办法是吗?不想杀,也不想见? 越深想,越害怕,怎么会是这样的展开,赦大老爷不一向是一无是处的吗?府里谁当他是个人物? 老太太骂他也没少骂,大老爷悲愤也没少悲愤,别告诉他都是大老爷在作戏。 不行,他得读书,除了读书以外,别无他法,老太太和二房本就跟他不是一路人,大家都盼着他们大房不行。 李嬷嬷瞧贾琏的脸色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二爷,听嬷嬷一句劝,您读书天然有优势,张家的旧交都会给你一点优待的,而且,只要你能读书,大老爷一定会帮你的,我不信大老爷帮不上你。” 第63章 王熙凤的叛变 “他都多大的年纪,还读书呢,从小看到书就头疼,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出来看热闹的性子,能安安静静读下书?”王熙凤不信,“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干,擎等着继承爵位,才是好法子。” 王熙凤半点瞧不上贾琏这浪荡种子,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你若是能安生读下这个书,你便是让我现在立刻搬出去住我也能跟着去。” “嘿,你还不信是不是?那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读这个书。”贾琏气急败坏,轰着所有人走,一套四书五经还不是轻易就能弄来。 “笔墨纸砚、吃食茶点都被你备齐,外头我让鸟儿都不叫一声,再读不下去,二爷你可没有半点理由推脱。”王熙凤冷笑着出门,瞧见来看热闹的平儿,“平儿,你便在这里看着,看着二爷能不能安生读书。” “若让我发现你合着他一道糊弄我,那我也不会给你好脸看。” 说罢,王熙凤又忙去了,府上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她去办,包括二老爷上任,府上办宴席,还有林家的事和黛玉上门来住,桩桩件件凑一块去,一个人要分几瓣用。 不过王熙凤心里也留了个心眼,顶多也就这半年的功夫,倘若贾琏读不了书,肯定会去扬州寻林姑父,她必然不会跟上,老太太可能都会做主让贾琏带个丫鬟上路陪伴,到时候她王熙凤只有一个巧儿伴身,却让那丫鬟生下一儿半女的,老太太可未必会给她做主。 第77章 经过李嬷嬷这么一点拨,王熙凤对老太太和二太太至少都有很强的戒备心,甚至对他二叔都起了戒心,明明跟大老爷闹得如此难堪,还要把她硬塞给贾琏,居心明显不良。 手头的活该放一放的,先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儿孙,就算琏二出了事,爵位也断不会旁落到二房去,除非她们大房没有嫡出的男嗣。 这么一想,王熙凤才真正开始后怕起来,大太太为什么不能生?她家中母亲都生了好几个,况且她还年轻,后院的妾室也能生,偏偏她生不了。 还有王熙凤自己,生巧儿时也是多灾多难,月子刚出没多久,便让她开始管家,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安稳过,肚子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本朝非得是嫡出才可袭爵,庶子从根本上就不可能有袭爵的机会,王熙凤疾步行走的身子缓了下来,她是性子倔强争强好胜,但绝对不傻。 明摆着的捧杀就在眼前,王熙凤捏着拳头,再一想底下的那群嬷嬷个顶个不好使唤,要不去跟二太太告状求饶,要不便得去老太太屋里说委屈,倒显得她们都是菩萨,她王熙凤是个母老虎。 再一想其中缘由,难怪府里管事奶奶难当,因为个个背后有人撑腰,本身就想让她下不来台,事事得她亲自做,每个休息的时候,自然不易受孕,即便受孕也留不住子嗣。 行,这么对她的话,那她就有得回敬了。 第一回,就拿政二老爷上任来回敬吧,看两位菩萨发不发火,就算找到她这儿,也不过是一时疏忽之过,又不是没额外嘱托过。 就这么办。 “这梨香院都收拾妥当了没有?”王熙凤最关注的还是梨香院,“院子里的东西都好好洒扫,明儿我让林府的管事来检查,但凡出点什么纰漏,到时候我没脸,你们的脸也别想好过,相应的,如果我脸上有光,总有你们好处拿。” 已经清理过第三回,梨香院已经全部搬空,林家的意思,就是全用自己的东西,连开春后的草木,如果能动的话,都不留。 防备之心强烈至此,估计会挖地三尺怕出问题,林太太对黛玉还是很上心的,她没有生过孩子,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孩子,自然都很关心。 安排完梨香院的事,又走到库房,列这单子让人去筹备行李,一应都交给周瑞去办,单子二太太已经看过,额外填上几套衣裳棉被和碎银子,其他没有变动。 五十两碎银带在身上,能有多安全?王熙凤没出过门都知道的事,想来是为了让政二老爷路上打点用的。 就不知道政二老爷动不动这个窍门。 最后到了老太太的荣庆堂,笑眯眯提议要摆一桌席面,一来庆祝封妃之事,二来也为二老爷饯行,老太太乐得很,主动说要给二十两银子。 这么热热闹闹的,仿佛忘记了前阵子江南传来的坏消息。 京城林家,安顿好后的薛元娘按着林如海给她的名册,一一去送帖子,都是年节之前有过往来的人家,论理,开春后走动起来应该很正常,但这些帖子送出去后,回来的都是府上有事不方便,礼物送到一份又一份。 这就很无语,摆明了不想她登门。 到底是因为林如海在扬州做的事情惹出来的问题,还是单纯嫌弃她的出身,不想让她登门,薛元娘暂时还没有弄清楚。 唯一的好事,便是林如海一直惦记着的私塾,对方有了回应,说等林如海回京述职时再送过去,孩子一向都是男主人送过去,才算得上是郑重地求学仪式。 知道会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艰难,没有林如海来改变这些事情,薛元娘觉得她根本无力扭转,身份上便不讨喜,贾敏在京城的名声远比在扬州的要好太多。 做完这一切后,薛元娘无语地趴在家中,果然想要在京城立足,她普普通通一个妇道人家肯定不行,连见面都不愿意,更别说了解你,替你说好话。 林如海巡盐御史的官职在京城同样不够看,能不能得来还两说,就算已经预定了吏部侍郎的职位,但那也只是预定着,未必有这么快让他做上去。 画大饼嘛,薛元娘不会把这个当真的,迟早会来的事,急也无用。 平平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荣国府来人说可以派人去梨香院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先搬着,等二老爷离京,便可以搬到荣国府去住。 二老爷要离京,荣国府是没有多大功夫处理黛玉的事,王熙凤如此安排倒也周全,薛元娘让林笙家的带着几个下人先过去收拾着,花草都理清楚后,东西再开始搬。 徐嬷嬷没去找荣国府的什么主子,只找了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赖嬷嬷,给她塞足了银子,好在老太太身边物色个好丫头,最好是外头买来的,一等不需要,二等就足够了。 那些一等丫头个顶个得喜欢宝二爷,都不算是秘密的事,荣国府从上到下谁不稀罕宝二爷?再宝二爷屋里伺候的姑娘都比三春更体面些。 些许小事,赖嬷嬷拿了银子,保证给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干完这些事后,薛元娘完全没闲着,荣国府已经封妃,省亲一时迟早要来,现在开什么铺子都不如开家具和泥瓦铺子。 尤其是那些窑厂,不需要好的铺面,随便在犄角旮旯里找一间没什么人的,平日慢慢卖着,把货囤一囤,回头就算开窑再造,时间也需要不少。 安排得差不多,便是在外头依旧寒冷之时,迅速藏冰,北方依旧寒冷,甚至还下着雪,藏冰这种事,可是薛元娘最关心的,地窖重新修一遍,便有下人马不停蹄开始藏冰。 原本林府也有藏冰的习惯,夏日太热,用些冰去去暑气,只是不多,绝对不够吃的。 薛元娘最后再写一封信告知林如海自己的现状,便彻底咸鱼下去,享受清净安宁的生活,无人找她更好,要不是害怕孩子们未来没有交际圈,她才不着急上火呢。 江南在官船开出地界后,全部寂静等待着宫中的回应,有一个算一个,都盼着能再高升一步。 千万两碎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十年顶多也就三四百万两,少的时候一两百万两都有可能。 宫中恩赏勋贵的赏赐已经闻讯传来,林如海承诺给甄应德和漕帮帮主的官位终于被传送出京,忠顺王爷借坡下驴收下甄应德的女儿,便扬言要避嫌,回金陵上任去。 甄应德志得意满,好不嚣张,整日结交官员,威慑商户,在甄家也是个滚刀肉的个性,甄大老爷与他争执,他是完全不搭理的。 甚至说出他是甄家未来的话,几乎没把甄老太太气死。 平妻进门后,甄应德的原配甄王氏彻底没了心性,王家子弟接二连三被抓,一个个求到她这里,她连甄大老爷的人都见不到。 如今最小的女儿也送给了忠顺王爷,能替她说句话的两个儿子巴结着父亲,想要分一杯羹,觉得她的处境并没有多坏,不过一个平妻而已。 甄应德只从娶了平妻,几乎没在甄王氏屋里待过,其他妾室的屋里也不去,好一副浪子回头的架势,将满后院的女人抛之脑后,平妻入府后的待遇不可谓不高。 薛元娘好死不死又送上一整套头面的大礼,戳得甄王氏再难起身。 这头面非常有来历,正是她娘亲送给她压箱底的聘礼,足足值一千两银子,其余姐妹都得不到这么好的首饰,后来她头面多得很,不缺这一套,便将它转送给女儿做嫁妆,涂个吉祥如意的兆头。 如今不知怎的辗转到薛元娘手里,那她女儿的日子还能好过?本不该如此的,她失了势,儿子还好说,女儿怕是要遭殃。 真的是再闹便没有好果子吃,薛元娘送这个来,便是想让她安分一些,可怎么安分?大半辈子的舒坦日子,就因为薛王氏上门这么一遭,前功尽弃。 论报复人,薛元娘是非常快准狠的,用着只有她们亲人才知道的消息,展现出她的大方,给薛二老爷撑门面的同时,也让平妻在甄府天然得了同盟,往昔不愿意跟她硬杠之人,有了带头的,便无所顾忌。 京城中,四大家族依旧荣光,圣眷优渥女儿封妃,旁系子弟却再沾不到光,已然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江南甄家想要他们一败涂地,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年前抓了较小的后辈,为自己政绩也为多送点银子入宫,年后才真正开始为为求家中子弟能苟活,铺面和庄子都没有保住,家财迅速缩水,他们此前霸占的产业,一瞬间崩塌。 到了收割的时候,不止一家冒出头来,很平静地接手了剩下的事情,没有造成半点冲突,甚至为了场面好看些,铺面全都重新开张,还比之前更加便宜。 林如海收到薛元娘送来的信件,她们已经安全到达京城,并且将屋子收拾出来,就等着他去京城述职。 第64章 王熙凤装病 京中果然还需要重新谋划,林如海心中有数,分割得差不多,该恢复正常了,继续折腾下去,甄应嘉一定会上报给上皇知晓,那便全完了。 第78章 甄大老爷高调太过,忠顺王爷都只能暂避锋芒,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正好上头封官的圣旨已经在路上,林如海向薛二老爷做个东,在状元楼置办个酒席,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状元楼的天字一号房内,薛二老爷笑得志得意满,恭请着甄大老爷上楼,甄大老爷一袭青衫,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乡绅模样,走起路来依旧豪迈,并不谦逊。 进了房间,薛二老爷拉开上坐的位置,甄大老爷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坐上去。没多会儿工夫,林如海、扬州知府还有漕帮和马帮的帮主也陆续到场。 一瞧甄大老爷已就位,其余人围观了下其他人,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分列两侧,再这之后才是漕帮和马帮,薛二老爷默认是陪客的座位。 菜一一端上来,个个没有心思动筷,眼睛完全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举杯一笑:“敬大家,都有好前程。” “好前程。”甄大老爷兴奋万分,举杯之后,一饮而尽,其余人笑着看他,哪敢不饮尽杯中之物,“林兄,上头的旨意何时能到扬州?” “甄老哥,你还来问我,你应该更清楚,圣旨已出京都,最迟明日能达到,若是快些的话,今日也可到达,小弟这不是提前祝贺你,改换门庭成功,未来一片坦途。”林如海嘴巴会说,端起酒杯便敬。 甄大老爷心里激动,等得焦急万分,跟他碰了个杯,又叹气道:“圣旨一日不到我手中,我这心里怎么都安生不下来,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和二弟整日说着风凉话,还说我在闹兄弟阋墙的把戏,等着圣旨下来,看她们还有何话说。” 林如海深表赞同,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话虽如此,但甄老哥还得低调,低调为上,慢慢筹谋,上皇对重孝道,甄老太太一句话,同样能把你的官职撂倒,而且真惹得甄二老爷的忌惮,咱们如何好明着帮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扬州知府点点头:“若上头压下来,非让我们不好出手,到时候大老爷你也只会束手束脚,不像现在这般势如破竹,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 “你们说得我懂,我虽官职跟他一样,到底分量不一样。”甄大老爷心里有着疙瘩,他一个攀上新皇的倒戈之臣,如何比得上老二这种上皇的心腹之臣,“还得忍是不是?大老爷我也不怕忍。” 老二不也在四王八公那里装孙子装了大半辈子,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又开始就好。甄大老爷又冲着漕帮的帮主敬了杯酒道:“还没恭喜老哥,也同样赶上这艘船。” 漕帮帮主不比甄大老爷好多少,半辈子打鱼的白生,被推到漕帮帮主这个职位后,才算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哪想竟还能越过盐商,吃下一块大肉。 “那不还得多谢甄大老爷提携。”漕帮帮主相当恭顺,“往后还得劳烦甄大老爷多提携,小弟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大老爷今日之恩。”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往后有我的好处,就有你的好处,大家一起升官发财。”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时候,扬州知府突然冲着林如海敬酒道:“老哥以后去了吏部,可别忘了提携咱们这些旧人啊,大家都在扬州城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情分总比外人强。” 吏部可是个好去处,安排官职的事,吏部侍郎明摆着能插上话,六部中最重要的去处,他没混上,竟让林如海占下这个大便宜。 林如海笑着自谦:“哪能忘记你们,若非有你们相助,我又怎能脱胎换骨,再造之恩,定是要找机会,给老哥们再往上提一提的,大家以后都做京官,一道在京都待着,咱们天然就是一块的。” “很是这个理。”扬州知府对于去京都,那是一万个满意,林如海今日敢夸下这个海口,自当来日方长。 上皇去后,朝堂绝对少不了一场大清洗,他只需要等着即可。 唯一没能沾上好处的马帮帮主闷闷喝着酒,薛二老爷见状,与他碰了个杯:“老哥,最近赚得盆满钵满吧。” “还行。”到手的银子不多,其他东西是真的多,马帮帮主难得露出个好脸来。 “我这儿还有个巧宗,不知你愿不愿意参与。”薛二老爷的生意,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你说说看。” “我本是做皇商生意的,接触宫里比较多,宫里最近在提议要恩赏后妃母家,也就是勋贵之家,封妃还不够,还想让妃嫔们归家省亲,好在京都营造个太平盛世。” 马帮帮主惊了一下:“还有这事?归家省亲的话,莫不是要建别院,那我手里那些……” “是这个道理。”薛二老爷美滋滋一笑,“老哥你手底下人多,想要多赚点银子,才好让帮众都信服你,这样,你若是愿意,按市场价高一层的利,你都卖给我,我再雇船送到京都去。” “高一层?”那可不太够,到时候必定人多物缺,翻几番的价格都有可能。 “老哥,我这路上还得打点呢,到了京都,怎么也会高一倍的价。”薛二老爷摇头叹气,“这还得准备铺面和仓库售卖,城里城外想不打搅咱们做生意,不都得花银子嘛?咱也就只能挣个五六层,还劳心费力的。” “你说得也在理,一成还是少了,至少两成的利,往后你薛家的生意我们照顾着些。” “有你们照顾着,加一成不亏。”薛二老爷同样豪爽,“银钱我手里就有现银,你若是想要买地,直接在我这里买也成,上好的田地肯定不会卖的,中下等的可以按市价买。” “成,到时候咱们私下再商议。”马帮帮主心中这才痛快不少,能给帮众谋笔银子傍身,甚至于还能有田地买,心中自然会更加安稳,他这个帮主也坐得更稳当些。 一轮宴请结束,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告辞后,第二轮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开年了,盐引怎么购置,直接代表未来扬州的盐运该如何走下去。 没被邀请之人,几乎可以等同于被放弃,迟早会变成甄大老爷和漕帮帮主的功劳。受邀请的,无一例外都有京官背景,扬州盐运向来是钱袋子生意,连陛下皇子都要将其牢牢窝在手中。 陛下的位置还没坐安稳,不代表几位皇子没有心思争一争大位,尤其是嫡出的那几位,很受陛下看重。 圣旨一到扬州,便已代表着所有事情尽皆就位,甄大老爷的胃口要一一被填满,未来一两年的时间,都会为他的考评做出努力。 他的官位与甄二老爷的不一样,因功封官,可不是荫庇来的那般不可以升职。 京中,周瑞家的来到琏二奶奶处,竟没找到人,公中账还缺着,往日总是与琏二奶奶说道,外头例子钱一到便能给匀出来,可今儿左等右等竟找不到人。 琏二爷在屋里读书,平儿在屋外守着,小院子里不让进人,鸦雀无声的,她想叫唤一声便有丫头提前来询问。 “琏二奶奶忙去了,你可以去老太太那儿或者梨香院去瞅瞅,屋里断然是没有的。” “那两处我都找过的,我这还急着要银子呢,你让平儿出来一下也成,先支个五十两银子,二老爷那处缺得很。” “那你等着。”小丫头轻手轻脚进去,平儿同样悄无声息地出来,见周瑞家的着急,赶忙安稳起来。 “我们奶奶估计去大太太那处请安了,最近不知怎的,大太太一直让我们奶奶过去。”平儿小声说着,“屋里银子暂时没那么多,你去账房问一问,那处银钱不急缺,匀点过去不妨事。等我们奶奶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我便是去了账房,账房说哪处都缺着,总不能缺了老太太那边的花用,马上开春,不也要做下人们的春衣,已经减半的分量,再不能继续减半的。”周瑞家的也是着急,“太太的意思,先紧着二老爷的事。” “那是自然的,屋里只剩下这十两银子,等我们奶奶回来,第一件事便处理二老爷的事。”平儿答应得好好的,最多只有十两银子。 周瑞家的也没办法:“我再去东院找找二奶奶。” 等人走后,平儿心里明白,二奶奶定是不想出这个银子,躲了出去,几十两银子的事,公中没有,还硬要取,不就是想让她们奶奶出吗? 公中已经给娘娘花了三千两,去年年底的银子早花的差不多,外头放出去的银子都没收回来,平儿猜测着,等银子全都收回来,票据一烧,十有八九不会再放利子钱。 周瑞家的又去东院找,那便人说二奶奶刚走没多久,太太让她去安排三春上学之事,贾雨村既然还会做黛玉的西席,那便一道学着,将府里的学堂整治出来。 二奶奶却又去了东府,寻着尤氏,商议宫里银子什么时候出,先有个安排,才好一道去老太太跟前交银子,再则府里办宴席,怎么少得了邀请东府的人。 尤氏没准备放她回去,拉着她,叫来秦可卿一道摸叶子牌,本就不想回府去,可不就顺其自然跟着摸两把,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用饭。 第79章 周瑞家的在荣国府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她,便不得不跟二太太说起此事,二太太听闻二老爷的行李筹备得还有差错,便让彩霞去守着二奶奶,等她回来立刻到荣禧堂说说这事。 管家媳妇寻不着人,这还像话。 偏王熙凤一早有了对策,离了东府没多会儿,刚下马车,身子一晃晕厥过去,这可不就兵荒马乱起来,她就是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肉眼可见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王熙凤被抬着进来,彩霞一看这架势不对,哪敢继续留人,迅速跑回荣禧堂,二太太还有愠怒,出声问道:“二奶奶来了吗?” “太太,二奶奶病倒了,听说从宁国府回来,就有些眩晕,刚进门便再也坚持不住。”彩霞的话,让二太太眉心蹙起,这档口未免太过凑巧。 “那便去瞧瞧。”二太太起身,周瑞家的也想过去看看,怎么好巧不巧病了呢?府里到处还需要用银子呢,总不好让太太重新接手。 第65章 李纨管家 王熙凤装病倒下,本来也累得够呛,只要林府的事没有差错,旁的事她才懒得管,尤其是想算计她银子的人,更是没想过给好脸色。 明知道府上没银子,还硬要公中再填多些碎银子,真带上路的难道会有那么多?不过是巧立名目,想从她这里捞笔银子花用。 家财万贯的人,非要惦记所剩无几的,那便一拍两散,总找不到比她还蠢的人,会往里面倒贴名声和银钱。 算来算去,还要被人算走爵位,没有儿子,亏不亏呀? 越想越亏,王熙凤突然想着,她若是不愿意管家,也不愿意往里头投银子,这笔银子该谁补上?左右还是那两尊大佛。 往后过到她手里的银子不留下点来,她这个家不管也罢。 二太太进来时,王熙凤闭着眼睛睡着,一旁贾琏在守着,二太太见她松了发髻,忍不住问道:“凤丫头怎么病了?可严重吗?” “估计睡上几日便能好。”贾琏觉得她早上还中气十足,晚上不至于就累趴下,听下人说,她在东府打了一下午叶子牌,赢了好几吊钱呢。 二太太坐在床边,摸着她的手:“怎么好端端的,又厥过去了,总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大夫已经去请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平儿端着热水进屋,二太太起身给她让位,王熙凤一直都没有醒,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再开口要银子,只怕不太合适。还是平儿瞧见周瑞家的也跟着来了,一副急切的架势,便拉着她出外间,将王熙凤刚刚赢回来的两吊钱拿给她。 这不埋汰人吗?就两吊钱?她这可至少缺了四十两银子。 没有二奶奶点头,就算是周瑞,也找不出更多的银子给她?周瑞家的都想不明白,为何五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周瑞只跟她说,二奶奶在外头放利子钱比较多,年中和年底的时候才能有回头钱,前头的一用完,就得想门路弄钱去,往常琏二奶奶总能弄来个一二千两银子应急,现在却不行。 平儿看她震惊的模样就想笑,这个谋钱的门路早就该丢给二太太去做,都是走得王家的门路,好赖全让二奶奶挡着,大头还拿不到手里,管家这么些日子,全是空荡荡的票据。 公中加一块的银钱,顶多四五万两,每年顶多七八千两的进项,宫里要走三四千两,一月的月银就得三四百两,平日还要赏些银钱才肯好好干活,一年光丫头们的月银就得尽四千两,还得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个个都想从里头扣些出去花。 放利子钱一年顶多四五千两的进项,还有不少坏账的要平事,这些年还能勉强支撑,往后二太太若是再伸手多要,她们日子更难过。 还得生个孩子,没有儿子,全靠二太太和老太太怜悯,自个管家累掉半条命,晚景好不好不全看爷们吗?若是有个儿子,还能依附着儿子过日子。 平儿极为赞成二奶奶退一步,二太太难道还真的愿意自己管家?如果她愿意管,那便管好了,大太太总能有无尽的麻烦等着找她的。 凤丫头一直没醒过来,周瑞家的又被平儿埋汰一波,没办法之下,只能先离开,管家的事都没好意思说,等她们走后,王熙凤才睁开眼。 “总算是走了,五十两银子的事,自己补上不就完了?本来也是她非要加上的。”王熙凤心里有气,“明知道府上没有银钱使,还故意给我难题,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求我帮忙?” “二奶奶还真是神机妙算,的确有人递了帖子,想让奶奶你将贾雨村那个进士老爷弄进族学,说事成之后给您两千两银子。” 平儿笑着将水盆端出去,王熙凤两眼一翻:“果然是见不得我好的,明知道二爷看重林家,还故意让我去林家讨嫌,是觉得我之前干的事太过周正,没能得罪林家。” 贾琏眉头一挑:“贾雨村是进士?来府里教导林妹妹功课?” “是的,安排在梨香院,还愿意教导林姑娘。”凤丫头微微一笑,“林姑父还是能耐的,这种读书人也愿意教导姑娘家学问,听说教得不错,黛玉的功课非常可以。” “他跟着林姑父必然是想要做官的,二老爷身边缺个县丞,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屈居。”贾琏本能想起这么个事,果然被王熙凤怒瞪一眼。 “你还想着二老爷的事,贾雨村一个进士老爷,至少能做县令的,跟二老爷去任上做县丞,那得多埋汰人,到头来不恨二老爷,只会恨你。”王熙凤看他手里还拿着书,有些诧异,“你竟还在看书,莫不是在看什么闲书。” “瞪大眼好好看看,四书五经,绝无差错的。”贾琏翻了个白眼,“我发现我好像能看下去书,而且能记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来我想了想,为何之前看不下去,应该是被打搅的次数太多,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总问我玩不玩吃不吃,再能读书,也读不下去。” 贾琏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像张氏的,长相上也更加娟秀一些。 “才读多少东西,就已经夸下海口。”王熙凤翻着白眼,褪去外袍准备洗漱休息,“这两日我万事不理,就想睡个完整觉,平儿,若有人来,也不必唤醒我。” “好嘞,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身体怎么受得了。”平儿将她的外衫收拾好,便邀着贾琏去隔壁屋中读书。 这边连烛火都灭了,断然不会再见人的。二太太去了荣庆堂,老太太一听凤丫头晕厥过去,至今没醒,便想去看看。 二太太却没忍住,直接道:“也不知是不是不想管家了,二老爷行囊还没收拾好,今日一天都没寻到她人,不过五十两银子的事,竟也办不好。” “五十两?”老太太一愣,“就为了五十两银子便不想管家?” “可不是,我交给她时,公中至少还有尽十万两银子,如今再去询问,却只剩下四五万两,大多数还不见踪影。”二太太这话说出口,老太太的眉头果然立刻蹙起来。 “她不想管,便不管吧,左右这事你也熟悉,你来管便是。”老太太没说什么,“我这里再出一千两,就当是给凤丫头摆平府里的事。” 老太太断然不会相信,凤丫头一个刚管家每两年的媳妇,就敢往公中伸那么长的手,为了五十两银子,便将一切都暴露出来。 只怕里面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跟王氏也绝对脱不了关系。 “这……我也没法子多弄银子出来,公中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我手头的银钱必然只能交给宝玉的。”拿出宝玉来,老太太眉头蹙得更紧。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能逼死凤丫头?让她倒卖嫁妆贴补家用?”老太太自个都开不了这个口,“你往日让她办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凤丫头如今撂开手不想再掺和,你又不愿意接手,那行,我让大太太管,她定能把你的脸皮撕破了丢地上踩。” “如何能交给大太太。”二太太神色慌张,“她只有伸手的份,府上丫头们的月例银子到她手里都得砍一半,那不会出事吗?” “仅仅因为这个吗?”老太太眉目犀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中捞了多少银钱,你管家的时候公中可足足有几十万两,如今只剩下四五万两,还都拿去外头做了本钱生意,大太太若是知晓,必定跟你撕得头破血流,看你还有没有脸。” “可我的银子……”二太太还想扯宝玉。 “府上一年还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项,怎么就一定要让你动用私房银子?” “难道元春封妃,咱们也不表示吗?娘娘在宫里露了怯……” “一年给出去三千两还不够吗?府里一年也只剩下五六千两,她在宫里难道要吃金山银山?而且还有宁府出一部分,你就想着为难凤丫头,她一个年轻媳妇,整日想着怎么倒腾银子,你这做姑姑倒是挺会坐享其成。” 老太太懒怠跟她多说:“府上能管事的就那么几个,若不交给大太太,那便交代珠儿媳妇,她手里无银,也不会做那等事情,更不会跟你闹起来。” 第80章 “她也配……”二太太还想骂,被老太太利眼瞪着。 李纨管家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李纨知晓事,感觉天都要塌了,荣国府的下人们有多不好管,她还不清楚吗?她惯常都是被下人们欺负和无视的人。 可她不敢拒绝,也不敢说什么,估计是里头问题太多王熙凤不想管,也想彰显一下自己能耐,偏二太太既不想插手,又不想让琏二奶奶得意,便拉出她这个透明人来。 手里就只有老太太刚刚给得五百两银子,得置办二老爷的行囊、府上的饯行宴,还有丫头们的春衫和半年的月例,这如何能够? 翻阅此前的账册,仅仅去年一年,明显得入不敷出,六千两银子的缺口,亏王熙凤能想法子往里头填补。 她绝对不能的,办完这两件事,她也得躺下,就那么点不多的嫁妆,还要将贾兰教养长大,往里填补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这六千两银子塞在手里,王熙凤干点什么不好?至少不会缺银子使。 可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处理,原本不就是个行囊吗?怎么还能缺这缺那,要临时去外头采买,年节之时价格昂贵,要多花近一倍的银钱。 还有让做一些可以随时食用的酱料,结果都是各种腊肉和早就吃厌倦了的咸菜,花了心思做出来的说是长毛了。 摆明了想要刁难她这个透明人,具体受了谁的意,不用猜也知道。 既然二太太不想把事情做好,那便都不用好好做,她让丫头们吩咐下去一遍又一遍,那头也只会推三阻四跟她汇报,总有不一样的麻烦,听都听不耐烦了。 她是使唤不动的,难怪王熙凤当初要到处骂人打人,实在太过可恶。 王熙凤躲在屋子里听平儿打听来的事,笑得合不拢嘴,就该是这样,等篓子捅大了,要政二老爷轻车简行之时,政二老爷会跟她有个好脸色的。 这府上没有她王熙凤,还真就不行,既要又要,她肯定是不干的。 只是,王熙凤这心里也存了个疙瘩,李纨管事肯定是得到老太太同意的,老太太当时并没有来看她,也知道她对管家很上心,却依旧毫不犹豫让李纨去管,很说明不少问题。 府上这入不敷出的架势,老太太不想让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手里的银钱要留给宝玉,李纨没有那么傻,把自己嫁妆填补进去,最终可能会削减府上用度,还有宫中的银钱会少给一些,那此前她怎么不说? 由着她往里头倒腾那么多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要置办席面,要有多大的排场。 第66章 二太太比她重要 说不心寒,那绝对是假的,王熙凤越想越生气,也越来越钻牛角尖,姑母的银子怎么就动不得?她的库房明明更多,荣国府交到她手上时,那可是风头最盛之时。 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东西还没准备好,李纨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去了荣庆堂,想辞去管家的差事,她使唤不动那些下人,开口闭口跟她要超过一倍的银子,由着她们花出去,后面的篓子她补不上。 五百两?一听这个数,老太太嘴角抽搐,还好意思说大太太雁过拔毛,就给五百两,还可劲刁难,就是存心不想将事情办好。 “凤丫头可休息好了?她性子倔强,往日也是想管家的,鸳鸯,你小心问问去。”老太太还是没想让王氏没脸,退而求其次,让王熙凤去整治那些刁奴,自然不会有差错。 李纨心中冰凉,差事交上去,一钱银子不敢留,又缩回自己屋子当个透明人,只是看到自个儿子如今还无法入学开蒙,只有她一心教导着,便忍不住泪目。 这府里说是感念珠大爷,对她不好也就罢了,为何连珠大爷唯一的子嗣也如此苛待,二老爷竟也能无动于衷,他对贾环都比对她的兰儿上心。 估计,是因为兰儿碍着宝玉的路,仅剩的嫡长子和嫡长孙,所有人都选择了明显读不了书的嫡长子,她的兰儿明明更能读书成才。 就算是贾环,也比贾宝玉那懒散之徒要好得多。 他一去族学,族学的风气都跟着乱了,李纨心中恨得厉害,只是不说而已,同时也对王熙凤心生怜悯,那人要强,可别在这档口把事情接过去。 王熙凤本就有意为难,如何愿意做,鸳鸯来探望她时,她还在床上躺着,发髻都没有梳,想着顶多就这两日的工夫,李纨就该支撑不下去,她肯定不敢拖到最后一两日的。 “二奶奶,老太太派我来问问您,可曾好些了?”鸳鸯忧心着脸,好是关心。 “奶奶好了些,但还是有些虚,下床总会眩晕,也不知是何缘故,大夫也瞧了,说是多休息休息,等哪日不眩晕了,也就好了。”平儿与她关系不错,牵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话,“我们奶奶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还好李大奶奶把管家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忙。” “李大奶奶她今日去老太太那儿辞了管家的事,老太太道二奶奶最是厉害的主,那群刁奴李大奶奶处理不了,难道二奶奶还处理不了吗?府上没有旁人能管家了,不然就得让大太太来管。”鸳鸯说得可怜,“大太太若是管家,还不得克扣大家的银钱?赏钱更是没有的。” 王熙凤脸上笑着,胸中怒火中烧,李纨都不愿意插手的事,她王熙凤就那么想接手逞能耐?二太太是无论如何老太太都不会舍弃的人。 她看得明白,疲倦地摇着头:“若是往日也便罢了,如今我下床便头晕,站起来都费事,那起子小人瞧我这模样,那还能乖乖听话。” 鸳鸯还想劝,王熙凤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不看她,摆明了要送客。 惯常她跟琏二奶奶配合着,将老太太哄得高兴,如今竟不愿意管家,二太太也不乐意,两姑侄还犟上了。 平儿送她离开时,还刻意给二奶奶打个圆场道:“我们奶奶心性强些,可如今身子骨弱了,自然害怕,等彻底好了,自当会主动来讨要管家之事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府上除了二奶奶管家理事,大家都信服的,其他人也就二太太还能出来撑一撑场面。”鸳鸯离开后,王熙凤捂着帕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便是疼她的老祖宗,好事想不起她,需要人使唤倒想起她来,等宝玉长大后娶了个能管家的媳妇,是不是当场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那她还往里面填补银子做什么?为她人作嫁衣吗?这段时间就让大家看看二太太这尊菩萨是不是真的菩萨,等她料理完府上的出项,她再接手也不迟。 二太太断然不敢让大太太管家的,大太太只要掐断宫中的银子,府上就不会缺银子,她也能往兜里捞个几百上千两。 琏二爷进来时,瞧见她哭着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疼惜的:“你瞧瞧,咱们只是帮忙干活的下人,根本不值一提的,也就大老爷她们不敢惹,否则早把咱们扫地出门。” “你还好意思说,这荣国府基本都只剩下个空架子,轮到你袭爵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你。”王熙凤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大房,从这几次的事情里头,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反**上缺银子,你丢给二太太去想便是,用得多的都是她那边的儿女。”一个贤德妃一个宝玉,基本就要把家底全掏空,“你也是,何苦往里面填补,他们留给我一个空落落的荣国府,还有一个嫁妆都快典当完的二奶奶。” 王熙凤听不下去:“还不是因为你在府里是个透明人?你瞧瞧李纨迎春她们,还有贾兰贾环贾琮他们几个爷们,日子过得那叫什么事。” “我这不读着书吗?李嬷嬷帮我寻来的书真的有用,说是大哥昔年看的书,府上无人在意,都在东院,上头的注解看得我惊叹无比。”可能是舅舅早年送给大哥的书籍,上头注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要是能考上科举,还有什么委屈我受不得。”王熙凤抬眸看他,“我既已经知道名声对你的重要性,自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的好琏二奶奶,等林妹妹进府,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经营一下自个私产,不好吗?”贾琏突然想起家私这个问题来,“大老爷说他断然没有银钱再给我,我如今身无分文,你估计也往家中填补不少,等例子钱收回来,拿点在手上,再莫往外出了。” “这个我知道的,银子收回来就再不干了,今年的进项我是要拿在手上的,太太要说,我就不管家了,哪有管家媳妇一直往里填补的事,她想让宫中娘娘日子好过,一年一千两还不够,年年想凑齐五千两,我上哪儿给她弄去,交到她手里的五千两,能送到宫里三千两就不错了。” 琏二奶奶摇摇头:“我那好姑妈,是个比大太太还雁过拔毛的。” “例子钱放完,我还得去看看她走得什么门路,是用荣国府的名义,还是用旁得民意,可莫要咱们当了责任,让那起子小人在外耀武扬威吞人田地。”贾琏还是不放心,“你且将账册给我,我慢慢去查。” 第81章 “就是周瑞那亲戚冷子兴帮忙做的,还开了个古董铺子。”王熙凤说起这个,就有点难受,“周瑞一个下人,竟然有亲戚能开古董铺子,他也不怕被人寻晦气?” “必然是二太太的产业,冷子兴一个白生,哪里镇得住这种铺子的场面。”贾琏眉头微蹙,“二太太用荣国府的名义挣银子,却只塞进私房,看来这个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去查查看,外头对咱们荣国府的风评非常不好,我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个求上门的,一个比一个战战兢兢,银子给得也痛快。”王熙凤突然忧心上头,“我姑妈是个掉钱眼里去的活菩萨,你细细去摸查一下,有没有那起子小人在作怪。” “这倒是个问题。”贾琏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二,说咱家和隔壁宁家污糟不堪,咱们也没贪赃枉法,内里的事与外面也没什么相干,怎么就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两口子有商有量,打发了平儿去梨香院看看,别的地方怠慢了可以,梨香院那边不行,钥匙一早就在王熙凤手里,这会儿直接给林家,也方便她们送东西进府。 这路可不近,走上好一会儿,平儿才走到梨香院,梨香院离外头近,能听得到外头的吵闹烟火气,胜在很大,独门独户,进出自如,想出府不需要额外征求同意才能出去。 只要有这点,林姑娘不管发生什么,衣食物资都不会被人拿捏,若是住在府上,有二太太的人手看顾着,迟早得中招,而且防不胜防。 若真是个无人在意的姑娘也就罢了,需要得到老太太的怜悯才能有体面,林姑娘明显不需要,刚走进梨香院,大变样的环境,花了不少价钱才安置来的花花草草,瞧着便舒心顺意。 这儿的陈设真有点书香门第的做派,鱼池、石桌也都安排上,配上花草,一步一景当真好看惬意,住在这儿还能有什么烦闷之处? 屋内也重新整修过,窗户纸、窗幔、珠帘、屏风一一搬来了,屋里用着艾草熏着,林家的仆人将每一个角落都重新擦拭一遍,脱落褪色的墙皮和红漆都被补上。 再看小厨房,炭火木材和食材都采买了些,整个灶台正被两个厨娘用热水一遍遍烫洗,好几套银器和瓷器都一一过水放置柜中。 可以说,十分讲究,一路看下来,梨香院里还多安置了一个针线房、茶水房和书房,还有专门的会客室和饭堂,屋内的座椅都是重新换上的黄花梨家具,便更不用提到处铺着的地毯和厚实的褥子。 平儿一路检查完,再走到卧房,好几个梳妆匣子已经带来,如此明艳的匣子,本身已是价值不菲,做嫁妆都很是长脸的。 林笙家的布置了好几日工夫,如今才稍微空闲下来,瞅见平儿微微一笑:“是平儿姑娘吗?正要寻你呢。” “怎么?可是有事?”平儿很关心,“还缺什么东西吗?” “倒也不缺,主要是我家太太觉得姑娘一个人上学,又是个外男的西席,不太好,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征求一下贵府的想法。” 林笙家的笑眯眯将钩子抛出来,平儿眉眼一亮,这不便是那个赚银子的巧宗?她们奶奶跟着林家,银子没少收。 “你但说无妨。” “听闻贾家有族学,却也只是男孩们才能去,我家姑娘年岁小,断然不能去的,所以太太想在府上安置一个小学堂,女孩男孩都来,用屏风一挡,我们姑娘的西席也更能得个好脸。”光一个女孩的西席,说出去的确不大像样。 “这没问题的,原本想放在前院,但那处太远,不若就放在荣禧堂,二老爷若是去任上,书房便空下来,在那处也有好几间大屋子,到时候一同教便是。”平儿乐得见牙不见眼,“咱们府上的小爷们若能有个进士老爷做西席,再没有不高兴的,束脩都不用林姑娘出。” “那还要麻烦贵府了,府上满了三四岁的爷们和姑娘都来启蒙一二,我家姑娘也才刚刚启蒙,没个伴多寂寞,而且也得找个女夫子学学女红刺绣,咱们太太还在找,想着最好能是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如此也没人可说姑娘的礼仪不全。” 平儿震惊,竟还有意请教养嬷嬷,看来是真心待林姑娘的,再一看梨香院里已经来了的十几个丫鬟小厮,三春的待遇是完全比不上的。 第67章 尴尬的践行宴 平儿将钥匙给了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却道门锁她们开了后便一直放在旁边未用,已经更换过一把新锁,梨香院内的锁也尽皆更换过,平儿手中钥匙没送出去,反倒收回来一串新钥匙。 回到屋子里,平儿啧啧称奇地道完此事,王熙凤必然是想得下那两千两银子的,说是安置在荣禧堂的学堂,那书房本身就是在前院,从正院侧门进来,没多会儿就能到学堂。 姑娘们从后院过去也不算远,三春加林姑娘,四个姑娘,宝玉、兰哥儿还有环哥儿,贾琮还太小上不得学,再塞两三个族学里交了银子的,进士老爷的学堂,可不能马虎,顶多十个孩子,不能再多。 月钱也得给,二老爷走后,清客们自然不用留,这笔银钱又省下来,一月给五十两银子,绝对是够的,那些清客一人一月三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要多送一月的银子,三个加一块就不算少了。 “先准备着笔墨纸砚,再去问问贾夫子的身量,准备两套冬衣两套春衣,学堂里炭火和茶水不能缺,寻几个眼尖的小厮,在里头候着,若有那些个闹腾的,我亲自去骂一顿。” 建在荣国府里头的学堂,断然不能乱:“这样,让琏二爷一并过去坐镇,他们学什么,琏二爷也跟着学。” 平儿当即笑开花:“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二爷年岁也不大,若是能中年考中科举,倒也还不错。”王熙凤又去隔壁看了眼贾琏,回来后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真能看下去书,就算是闲书,也没见他这么看过。” “奶奶,二爷说那些注解很有意思,字小但有很多大家引经据典地吵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还有各种佐证,不过几段话,能延伸出一整本书的吵架,他要看明白吵得是什么意思,还得去翻书找典故的出处。” 平儿微微一笑:“总是好看热闹的,也难怪前头的瑚大爷心思活络,能言善辩。” “那些书你好生收着,以后说不准还得传下去接着用。”王熙凤第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清流人家的底蕴,仅靠书就能勾起一个浪荡子的读书兴头。 “那肯定的,二爷也说要好好将这些书保存下去,一般人家都未必能有这种书。”平儿笑得带着些期盼,“我的好奶奶,你觉得二爷能考上吗?” “不好说,但有机会,如果在京城考的话,会比回金陵要强一些,不过若是有林姑父帮忙周旋一二,打听一下学政的偏好,又比在京城强一些。” “且看着吧,十有八九还是会在京城考的,此前也一直都在京城考。”王熙凤心里盘算着,该好好学一下,怎么筹备科举的东西,这东西不能让外人插手一丝,连她的好姑妈也不能。 她还真得培养自个的心腹,要完完全全向着她的那种,如此想来,林之孝一家就很好,两口子都在她这里做事,嘴严老实懂得眼色,的确是好人选。 再说鸳鸯回到老太太屋中时,仅仅摇了摇头:“二奶奶还下不得床,怕是被自个身子骨给吓住了。” “当真严重?”说实话,老太太也是不信的,非要这档口卧病不起,时机挑选得太好。 鸳鸯点点头:“听平儿的意思,二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现在躺在床上,偶尔才能眯一会儿,想下床却是不能的。” 说没病那肯定不至于,说有病,也顶多就是没休息好。鸳鸯乖觉,真让老太太跟二太太离了心,偌大个荣国府,难道还要老太太来管吗?谁不知道现在谁接都是个烫手的山芋。 “唉,鸳鸯,你去跟二太太说,让她自己看着办,老婆子我也累了。”老太太无奈,王氏便是不想管,那也不行,哪个能受得了她这么捞银子。 给她个教训,让她收敛一点,凤丫头出了气,也就好了。 鸳鸯又去了荣禧堂,一过去便看见李纨在里头抄经,越过二太太直接去找老太太辞去管家之事,又把五百两银子之事漏出去,二太太能绕得了她?本来也没给过好脸色。 “太太。”鸳鸯小心翼翼走进门,直截了当客气道,“刚从二奶奶那处过来,她还病着,管不了家,老太太也是头疼,只能让您出来支撑一段时间,总不好让这府上无人管辖。” “还病着?二老爷的事正是紧要的时候。”王氏眉头深深蹙起,原以为王熙凤也就闹闹脾气,给个教训,让李纨管一阵子,她休息几日总归要来讨要管家权的。 “说是许久未休息,身子骨有些弱,一下床便眩晕,大夫说让休养一阵子。”鸳鸯听她语气,便知二太太并没有多少仁慈之心,加之外头抄书的李纨又悄悄揉搓着手,有些冷得打颤。 第82章 便是这种小事最是折磨人的。 “这事我明白了,你且回了老太太,我会看顾着的。”二太太没说出拒绝的话,原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等人走后,王氏叫来周瑞家的:“你去叫那些人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 “可银子……”周瑞家的虚虚看向她,“旁得都还好说,便是这碎银子一直都缺着。” “我这里再出二十两,有多少算多少。”王氏面前再加二十两,前前后后也就四十来两,那是不能动的,周瑞家的走出房门,跟周瑞这么一说,周瑞蹙着眉头,面容严峻。 “你这又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还不好办?”周瑞家的不解。 “你不懂这个门道,此前他们已经报上去的问题,缺了的银钱,断没有能少一钱的,否则不就明着说他们坑了主家的银子?”周瑞提了这么一嘴,周瑞家的便懂了意思,“所以只能按着原来报的价筹备,能筹备多少是多少。” 说不好还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尤其是看起来后,实则用起来不要的招,太多了。 二太太不愿意出银子,下人们也不想担下这个明晃晃的坑银子之责,可以说他们疏忽没采买到合适的东西,却也不能说他们故意报高价。 这事周瑞家的不敢跟王氏说,支支吾吾应付着道:“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给了四十两碎银子,府上还给了一千两银子压箱底,缺了什么自然能补上。” 周瑞这便下去筹备,二老爷在路上终归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缺东少西很正常,东西制备得好不好跟他们也无关系,最好的法子还是以次充好。 价格自然而然下来了,数量可不就凑足了。 还有府上的酒席也是,鸡鸭羊肉不缺,想要特色却不行,比如一道菜用十几只鸡喂出来,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只有老太太给得二十两银子,要置办三四桌酒席,也就到只能到这个份上,勉强看得过去不跌分。 干活的却没能捞到多少油水,原先二太太管家并不是这样的,基本带着大家一起捞银子,只要二太太拿了大头,她们便有得分,尤其是最后两年,个个手里都攒下不少家私。 也就二奶奶接手后,捞银子变得艰难,大家伙儿都不乐意跟着二奶奶。 那曾想过,二太太如今当荣国府是宝玉的东西,还能容忍下人们一起贪银子?如今要填补进去的银子,可都是未来要给宝玉的私房银子。 饯行之日,薛元娘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前往荣国府,当然宁国府的人肯定也没放过凑热闹的机会,一个给贾政上任提供机会,一个给宫中娘娘花了好几千银子,无论如何得请来的。 前些时候暗流涌动的事,贾政完全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只字不提,凤丫头今日打扮得没有往日精致,眉眼瞧得出还有些倦怠。 主要是昨晚王熙凤故意勾得贾琏胡闹,省得他年轻气盛,又忍不住偷摸出去,让人勾坏了性子,再则今日她就该是这模样,才更能说明她不是装病。 这脚步虚浮满面惨白,谁看都说不出她装病二字来。 她又不主动出来调笑撑场面,人还没到时,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无话可说,李纨和小丫头们更插不上嘴,都指望凤丫头活跃活跃。 偏她今日不愿意伺候,进门一声咳,刚说几句便哽咽着,平儿搀扶她坐一边去,安安静静闭目养神,后屋这儿的气氛比刚刚还清凉。 薛元娘被引进门时,看着清净的屋子,嘿嘿一笑,王熙凤这是撂摊子不干了吗? 黛玉跟宝儿老老实实跟在薛元娘身后,薛元娘跟贾老太太可没有什么前后辈关系,仅仅是尊敬她这个超品老封君,结结实实行个礼而已。 鸳鸯拿来一个蒲团,放在老太太跟前,引着黛玉去磕头,黛玉看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眶一红,想起当初她是如何疼爱母亲的,又是如何将母亲折腾成那副模样的。 “外祖母。”黛玉心里的话藏起来,只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老太太表现得异常激动:“好,长得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敏儿,当初你母亲也是这般招人喜欢。” 说着说着,便捂着胸口哭嚎起来。薛元娘还站在那儿呢,哭个没完,二太太甚至还在一旁拱火道:“老太太心安,往后黛玉在身边照顾着,断不会有人再欺负她。” 黛玉被她搂在怀中,听这话就知是在埋汰她继母。 一声不吭的薛元娘像听不懂人话一样,随便你们说什么,她嗑她的瓜子,偶尔瞅瞅还有什么能吃的,只要你不当面骂我,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 还不得巴巴邀请她上门来。 “老祖宗,莫哭。”宝玉从外头冲进来,跑到老太太跟前为他擦着泪,“敏姑姑知道你如此伤心,也会难受的。” 说到此处,又看向黛玉,顿时呆若木鸡,良久才说出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 “你何时见过?你们一个北一个南的,这辈子要不是上京来都不一定认识。”嗑着瓜子的薛元娘说着粗俗的话搭上腔,“我瞧你便是看着我家姑娘好看,想认识一二对吧,你且说说,你书读到哪儿了?” 一来便考教上,一句读书,把宝玉的笑脸当场拉平。 “怎么?不喜读书?”薛元娘挑眉,“我家姑娘爱读书,跟她娘一样好风花雪月,你不读书怎么说得上话,我跟她都说不上话的,算了,放弃吧。” “谁说我家宝玉不爱读书。”王氏一听就急了,“进门才多少时日,就敢说我宝玉的不是。” 拐弯抹角,也要说她薛元娘进林家的门是靠得她贾家的功劳,薛元娘却不接茬。 “我是刚进门,就问他一句书读到哪儿了?怎么就说他的不是?”薛元娘气不过站起来,指着王氏的鼻子叉腰开骂,“我不好听的话都没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个儿子不爱读书,别人还说不得了?” 第68章 如此酒席 “你这……”王氏被她当面指着骂,她何时经历过这些,上门做客的哪个不是好声好气应付着主人家,“你都不诚心上门做客,便离去吧。” “嘿,赶客了呢,你们荣国府好生的没家教,我拿了礼物上门,几句话没说就给我扣帽子搅局是吧,席面都不许我吃?”薛元娘就是故意的,“行啊,没得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说起来就想把东西往地上砸,旁边的丫头婆子吓得赶紧去接,今天可是送二老爷上任的大日子,摔坏了东西兆头不好,林太太没事,她们可全完了。 一大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吓得不轻。 “拦着我干什么?还想抓我?我林家的人呢,都是死的吗?没看到你们太太被人架住了吗?”薛元娘一人一个巴掌甩过去,毫不客气的那种,展现出她小门小户的架势。 只要她不要脸,就没人能给她气受,有本事当面跟她杠,她就算表现得再像个大家闺秀,不还是要被嘲讽小门小户。 看看大太太,原先在闺中也不错,到了荣国府不也是谨小慎微,有用吗?一点用没有。 林家的下人如何能让薛元娘吃亏,两个粗壮婆子用力一拱,顿时人仰马翻,黛玉拉着宝儿的手,下意识往人少的小榻边站着,林笙家的和徐嬷嬷一直寸步不离护着她俩。 王熙凤捂着嘴也在小榻边看着,没想到薛元娘是这种性格。 宝玉吓坏了,人呆呆看着倒地的一屋子人,薛元娘犹自不高兴:“哼,有种的今日把我送的礼原样退给我,我现在就走,绝对不多留一刻钟。” “好啦,也就是几句口角。”老太太烦躁不已,“来者是客,二太太,你跟她道句不是。” “可她说宝玉……”比不上贾敏的女儿,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说什么啦?”薛元娘反应更大,“我是骂他了还是骂你了?你好生搞笑,自己敏感,人家说一句你就上了心,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儿子不爱读书?每天晚上挠心挠肺不甘心,还自欺欺人说长大点就好了?哈哈哈……” “你……” “二太太,道歉。”老太太已经不想再纠结宝玉爱不爱读书这个话题,本身不过一句玩笑,现在谁都知道二太太听不得人说宝玉不爱读书,可不就佐证了他的确不爱读书? 真是个蠢妇。 “老太太。”二太太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你若不道歉,便自行下去,别留在这里碍眼。”老太太根本不给她再说的机会,“老大媳妇,你来应付下东府的人,二太太,你回荣禧堂,看看老二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好嘞。”大太太立刻应声,笑容满面的,二太太绝对不可能向薛元娘这样的人低头,就算让她离开都可以。 看到台阶已经端上来,薛元娘笑着接过来,借坡下驴道:“还是老封君识大体,不过一句玩笑话,像你们这些勋贵人家,不爱读书又怎样?不也可以袭爵吗?” 又扯出来袭爵二字,大太太的笑脸瞬间僵硬,贾宝玉只是二房的嫡次子,上头还有更能袭爵的贾琏和贾兰,袭爵之事怎么也落不到贾宝玉头上。 第83章 何止是大太太,老太太的脸色也瞬间拉拢下来:“摆席面吧,听听戏,热热闹闹些好。” “是这个理。”薛元娘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搭台唱戏,京里的戏班请出来唱戏真花银子,还是荣国府的银子多。” 这银子二字,又把王熙凤和大太太的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的,有钱的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而已,可能还有不少得脸的下人。 三春和几个爷们,众多姨娘和普通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腰包空空,今日出席宴席,三春头上撑门面的金饰都不多。 一张破嘴,几句话,把往日遮掩下来的问题撕开来,粉饰太平又怎样,不过自欺欺人,王熙凤本还虚虚坐着,现在也坐实了下去。 东府的尤大太太来得不算慢,一进门,瞅见屋里安安静静,只剩下个陌生太太吃东西的声音,连宝玉都战战兢兢歪在老太太怀里不说话。 “这是怎么啦?”尤大太太也是没脑子,竟还问上一嘴,秦可卿扯了扯她衣袖,她才意识到不对,立刻又改口道,“大好的日子,前面热热闹闹已经吃上席面,咱们可还没有喝上一杯果酒呢。” “都吃席吧。”薛元娘应和一声,“我也想尝尝果酒的滋味,听说你们还尝过什么花露,可有准备?” 王熙凤舔着唇,笑开了花,后厨那点事,她清楚,顶多过得去,果酒也是准备的次品。 养刁了胃口,就算是二太太来管也不好使,旧例就在那儿,原先需要上供一部分给二太太,等她管家后便不上交了,旧例却没改。 如今,也不过降了一成,三桌席面还要请两个戏班子,能有多少东西送上来? 一桌子八道菜,鸡鸭鹅肉和羊肉,四道大菜四道蔬菜,还不是什么新鲜菜,都是些笋干腌菜之类的,再加一个鸡汤白菜。 尤氏看到这一桌子,当真无话可说,真不把她们这群客人当客人待的,明摆着瞧不上人。 东府摆宴席哪会不是挑着时兴的东西往上送,十五道菜起步,样样都跟常吃的不一样,如今在桌上的,跟她们日常吃得有什么区别? 别说尤氏不高兴,前头的爷们看到送上来的东西,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尤其是贾政,他的饯行宴弄成这样?是觉得县令的职位太小吗?再说不也是给宫里的娘娘庆贺一番吗? 别人不敢说,薛元娘一瞅脸就拉下来,嘀嘀咕咕却也能让人听见道:“这么普通的吗?跟我们乡下的宴席差不多,早知道我就不送那么好的礼了。” 尤氏眼神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咳嗽两声,摇摇头表示不是她的主意。尤氏当然也知道王熙凤病了,只是没想到王熙凤不管家后,荣国府的下人对待贾政的饯行宴都如此敷衍。 老太太就不用说了,这顿饭是吃不下去的,捂着胸口难受得很,她出了二十两没错,王氏是一分没准备往里面加吗?凤丫头哪会是这么做的? 她就是故意的,以前明明干得挺好,如今这么大的场合也敢弄成这样,是逼她老婆子非要让王熙凤出来管家是吧。 贾琏看着热闹,贾赦凑着这桌子菜,冷哼一声:“老二,府上是没银子了吗?我记得张氏把荣国府交给你二房的时候,公中还有好几十万两银子,这银子哪去了?难道是贾琏那口子全给吞了?” “怎么可能?我媳妇管家从来没往屋里捞银子,只有出的,哪有进项?”贾琏立刻维护王熙凤,贾赦呵呵一笑。 “管家还需要媳妇自个填补银子吗?老二,你媳妇当得什么家?不会是把我公中的银子都搬到王家去了吧。” 贾赦脸一横站起来,指着贾政的鼻子臭骂道:“我手里可是有王氏嫁妆的单子,但凡让我看到王氏屋里超过那个数,你给我等着。” 说罢,起身便走。贾琏也不敢待,急急忙忙跟上去,看着像劝解,实则在拱火。 “老爷,公中一直都没有银子,每年也才五六千两的进项……” “你说什么?一年才五六千?”贾赦脸有黑上几个度,转身冲回到贾政跟前,领着他的衣领怒斥道,“老二,别让我发现,你把我荣国府的家产都私自谋了去?否则我非把你一家子赶出府去,当初父亲过世,说好的我分七成,一年两万多两的进项,都是签字画过押的。” “赦叔,有话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贾珍没法子,只能劝解,“近些年的确年景不好,店铺也年年亏损。” “放屁,店铺只收租子,怎么会亏?别让我看到有一家亏损的铺面开着门。”贾赦松开贾政,贾政的脸难看到一定程度,为何非要在他的饯行宴上弄得那么难看? 贾赦是个滚刀肉,完全不带怕的,冲着内里就喊了句:“大太太,还不出来给我封了荣禧堂,我倒要看看,王氏这些年将我荣国府掏空成什么样。” “哎,这就来了。”大太太甚至没有一点犹豫,惊喜起身,点头告退便走,尤大太太和秦可卿面面相觑,大好的日子,这是干得什么事? 王氏离了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的确去查了贾政的行囊,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气得浑身哆嗦,抬手一个巴掌甩在周瑞家的脸上。 “瞧瞧你干的好事,你都不知道跟我提前说,这东西拿给老爷,老爷能饶得了我?”连棉絮都摸着不大对劲,更不用说文房四宝和新做的衣服,用得都是老旧的颜色,看得她呕心。 周瑞家的捂着脸,也很是委屈:“可银子就只有那么些,下人送上来时,也说尽了力。” “你就不知道跟我说,多要些银子吗?”王氏真的要被她气炸了,“之前不都能送上来四成的好处?现在十足十发下去,没要丁点好处,怎么还给办成这样?” “他们说,现在年景不好,价格涨得高,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总不至于还要往里填补上。”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回话,她也提过几嘴加点银子,也要二太太肯听。 “你个蠢东西,现在怎么办?哪还有时间重新置办。”王夫人左右为难,真想着从哪里再弄些过来时,便听见不小的嘈杂声。 “库房在哪儿?给我把锁砸开。”大太太趾高气扬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中气十足。大老爷给他的人同样听不懂人话,谁来阻挡都没用。 第69章 查王氏 不说库房在哪儿,几个巴掌下去,也就吐得干干净净。 “你们在干什么?”彩霞和彩屏两人听见声响,觉得不对,出来一看,竟看见乌泱泱十几个小厮把荣禧堂给围了,门口堵得死死的,谁也不让进出。 大老爷就在外头守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琏二爷在旁边小心陪着。 “给我砸。”随着大太太一声令下,库房的钥匙被砸断,王氏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出来阻拦。 “大太太,你干得什么事?我的嫁妆你也想抢?还有没有王法?”王氏尖锐地喊叫,“真当我王家没人了吗?” “你王家有没有人我不关心,你嫁妆我一分不要,但我荣国府公中的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多拿,你嫁妆单子都在这儿,多余的我都带走。” “你敢!”王氏目眦欲裂,“小心我告诉老太太,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可是大老爷亲自让我来的,我怕你!”大太太第一次如此大胆,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骂,“王氏,我告诉你,我可是你长嫂,你敢对我大小声,我就去外头说你王家的女儿不懂礼义廉耻,偷拿袭爵人的东西,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别忘了,我才是荣国府的袭爵夫人,我才是将军夫人,你身上只有五品小官的诰命。” “找到了。”里头一箱箱的金银,分量可不轻,两个小厮甚至都扛不起来,还需要借助工具撬起来。 王氏的嫁妆单子上,只有五千两银子,这里可有五个大箱子,足足近十万两银子呢。 还有金银首饰和字画布匹,多到大太太眼睛都赤红着:“好你个王氏,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将我大房的东西偷走,你且等着。” 这些原本应该放在她的库房里,现在全被王氏捞了个干净,大太太甚至还想去骂王熙凤,她当得什么家?怎么能让外人把家产全部捞走,发现这么大的出入,竟不敢吭声。 若是再过上七八年,有理都说不清楚。 “你们不能扛走,来人啊,还不拦着点。”王氏刚说出口,重重地一脚踹在她身上,将她整个踹倒在地,嘴角溢血,王氏不敢置信回身望去。 大老爷拖着二老爷,毫不客气将她踹飞。 “老二,你自个瞧瞧,偷东西偷到大哥家里来了,好一个二太太,好一个王家的好弟妹。”大老爷犹自不满意,“王熙凤呢,让她给我跪在这里,好好看看她给老二媳妇兜的底。” “老爷……”贾琏想劝,被大老爷一个巴掌同样打翻在地。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王善保呢?去把爷的马鞭拿来,东院的小厮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叫过来。”大老爷赤红着眼,又一脚踹在贾政身上,“老二,你等着,待会儿我就拉你到宁国府去,当着祖宗的面,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第84章 十几万两银子摆在堂间,贾珍想走明显是走不得的,他作为贾家的族长,不能放任如此事端的发生。 十几万两银子做实有点多。 这还不算完,贾家的铺面、庄子,贾赦让人一个个去问,竟超三成换了东家,连京城外头的庄子都能被转手卖掉。 卖给王氏自己还能追回来,她这个蠢妇竟然卖给了外人。 贾珍一听还有卖地之事,如何能坐得住,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地卖掉,现在再去买地有多难,尤其是京郊的地,荣国府又不是真到了没法活的地步。 再一想王氏管家多年,宁荣二府的祭田有大半在荣国府这边,吓得他近乎魂飞魄散,祭田若是卖掉,贾敬不得从道馆里爬出来将他抽死。 “赦叔,快去查查祭田的地契可还完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贾珍这句话,不仅王氏变了脸色,连贾政都不敢置信抬眸。 “怎么可能会卖祭田?”贾政下意识一句,又看向王氏心虚的模样,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完啦,这蠢妇。”贾珍都想立刻晕过去,“快快快,到底卖了多少?现在买田可不容易,连西北的地儿都不好买,江南是不是在查抄?迅速派人去买点吧。” “抄的是四王八公家的产业,你去买?嫌银子太多,还是觉得麻烦不够多?就等着别人要回去吧。”贾赦也是气得狠了,“难怪这些年没听说过族里有什么人家能把书读好,祭田都敢卖,你缺银子吗?” 贾赦一看这十几万两银子:“都抬东院去,王善保,把周瑞一家给我抄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手里给这蠢妇截下多少银钱。” “求大老爷……”周瑞家的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闹出来,刚出声,被大太太一个巴掌挥得眼冒金星。 “一看就知道有大问题,我亲自去抄。”抄家可是个好活计,她在这里拿不到多少银子,再周瑞家还拿不到吗?藏一百两也是好的。 大太太心满意足离开,兜里还有七八张百两的银票,刚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的。 老太太也来过,可等扯上了祭田,王氏又心虚不已,便暗叹一声,由着他们查去。 尤氏和秦可卿如坐针毡,薛元娘好整以暇吃着饭,后院的戏没停下,她还要看呢,客人为大,黛玉和宝儿没敢多吃,就怕里头放了点对孩子不好的东西。 “吃啊,都别左顾右盼的。” 秦可卿尴尬笑着:“林太太,你吃吧,我没有什么胃口。” “哪能没胃口,有这么出热闹看,以后你们做妯娌的,她们还能说你们半点不是?我瞧你们刚进门时,也是小心谨慎的架势。”薛元娘故意抬眸挑逗一二,“舒坦点过日子不好吗?” 王善保家的突然冲进来,刚要高声训斥王熙凤,就瞧见林太太还在屋里,装模作样讨饶道:“二奶奶,大老爷说,让你去荣禧堂跪着,好反省反省自己干的错事。” “啊?”王熙凤震惊,“大老爷罚我的跪?” “是不是发现了很多银子?”薛元娘拍拍手,“我跟你们说,我抄周嬷嬷家的时候,同样发现了大笔的银子,给我家姑娘做嫁妆都足够的,啧啧啧,还有那几户扬州的盐商,富得流油,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都赚得我心满意足。” 周嬷嬷?秦可卿一愣,那不是贾敏身边的奶嬷嬷吗?抄出来的银子超过了五千两之数吗?再转念一想赖家的那三进宅院,还是在东城区,离六部衙门不远,光屋子就至少一千两之数,可能还有价无市。 王熙凤站起身,平儿搀扶着她,又刻意拿了个褥子,准备给奶奶垫着点。 王善保家的冲着薛元娘嘿嘿一笑:“大太太已经去抄了周瑞的住处,不知那厮又贪下多少。” “抄了周瑞一家?”秦可卿坐不住,“太太,我们去看看。” 如果周瑞也能抄出那么多银子,那他们两府的下人们未免过得太好了些,比一些小官之家都富贵,秦家的家私加一块都没有五千两银子。 “我们去看什么?”尤大太太不想看,秦可卿松开她说,想自己去看,尤大太太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起身同去。 屋里只剩下薛元娘带着两个孩子,再无旁人,薛元娘也觉得有些无趣,净了手,随便指了个屋内伺候的丫头:“带我们去梨香院看看,本来也是来看那处地方的。” 老太太这会儿姗姗来迟,屋里只剩下薛元娘,有心送客,便指使鸳鸯道:“你带她们去梨香院看看。” “好嘞,请跟我来吧。”鸳鸯对薛元娘其实也没多少好感,她从爹娘的信中,便知道她们在金陵处境不好,被那十房人家找到不敢出门,自个私下的产业被拱出去,同样损失惨重。 没有多余的话,安安静静带到梨香院,进了门,便自顾告退。 梨香院这边声音不算小,周瑞一家住在后街,跟梨香院很近,抄家的声音勾着不少贾家后辈围观,一声声的惊叹,看来周瑞也没少藏私房银子。 黛玉打量着四处的摆设,觉得还不错,打开后门,便能看见大太太指挥着人马抄家中,周瑞手头现银很多,淘换的古董也多,明摆着要拿出去换银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道了句:“他还有个亲戚叫冷子兴,在东城区开了个古董铺子,没少卖银子。” 大太太一听还有这等事,眉头一挑:“倒是不知道,还有个白身帮着你们赚银子。” 秦可卿来时,抄得已经差不多,基本都是现银和布匹,加一块同样超过五千两之数,大太太主意已定,抽出一千五百两塞自己荷包里,剩下三千五百两足够让周瑞一家翻不得身。 “有这么多?”东府一年进项不过万两之数。 “可不是会捞,跟她们主子一样会捞。”大太太疾言厉色,“把一家子捆起来,堵上嘴,等大老爷的意思一下来,估计是要丢回王府或者发卖的。” 王熙凤被带到荣禧堂,看到里头摆着如此可观的银子,已知自个错在哪里,没用那褥子,直接跪在库房的门口。 大老爷对着她只是冷哼:“看看你们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蠢,姑侄两个搬空我荣国府的银钱,你更是个蠢妇,由着人家把东西偷走,也不知道支棱一声。” “来人,这一箱子扛去给琏儿。”那也是好几千两的银子,“媳妇的嫁妆我荣国府还没有谋求过的先例,蠢钝如猪的废物,竟然让我看到一堆当票。” “平丫头,拿了当票,全给我赎回来。”大老爷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真蠢钝如猪。” “是。”平儿二话不说,就扛着银子往回走,王熙凤红着眼眶,跪得老老实实。 贾政醒过来又看到贾赦拿给他看的当票,脸已经低到胸口去,他无言以对,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从刚刚到现在,一系列发展,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王氏那蠢妇,怎能如此,这让他以后如何在荣国府立足? 贾珍同样没想到,王熙凤管家,竟被逼着拿了嫁妆银子去填补,这事让外人知道了去,也只有他们贾家的男人没脸。 如何走?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这么久了,老太太也没来,顶多也就给个面子,不至于太撕破脸面。 休妻那肯定不至于。他也得防着点赦叔冲动过头。 要说贾赦会不会冲动,那必然是不会的,他逮着机会肯定要恶心王子腾,他都已经想好怎么把银子花出去,让王子腾哑口无言,又没脸来荣国府跟他闹。 这还没完全算过王氏倒卖了贾家多少家产,王子腾若是得过好处,二房一家子被赶出去都是轻的。 且瞧着吧,后街那处贾家后人也不少,瞧了热闹,也留了人证,祭田也敢动,真是脑子进了水的蠢物。 第70章 察觉到问题 王善保到处搜罗祭田的地契,最终也只搜到七成,剩余三成不见所踪,贾珍看到这结果,两眼一翻,也想晕厥过去,祭田大部分可都在荣国府手上,他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交给荣国府管的,竟被一个管家太太卖了三成。 族地的人该怎么骂他这个族长,他都不敢想。 “我要全部带走。”贾珍二话不说全部收回地契,“再放荣国府我怕到时候一分不剩,王氏我告诉你,若是没能把我贾家的祭田买回来,你就拿你的嫁妆来填补。” 这会儿哪还愿意叫半句婶子。 赦大老爷冷冷瞅着这荣禧堂的丫鬟婆子们,随便指了个体面人道:“去,把老二的行李拿出来,老二该上路了。” 那丫鬟哆哆嗦嗦将行李拿出来,政二老爷有些不放心,打开一看,顿时犹如晴天霹雳,笔墨纸砚这种东西都能换成普通的东西,他书房里那么多好用的。 带着这个上任,不被人笑话是落魄户才怪。 “老二,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到了地儿再换也不迟。”贾赦拖着他就往外头走,“时间不等人,你今日是必须要走的。” “等会儿,至少我再拿几套笔墨纸砚和外衫。” 第85章 “拿什么?气候都不一样。”赦大老爷拖着走出大门,门口马车刚刚套好,见着他们出来后,迅速上前将行囊放上去,要跟着贾政上任的小厮们一个个兵荒马乱将自个的行李也拿上,哪像准备多时的模样。 “上车,走吧。”赦大老爷上手拖他,政二老爷没办法,只能先上车再说,再说他也没脸回去,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王氏所做之事,临走之前还要去宁国府赔罪,想想那场景,不如早些离去得好。 东西缺了不要紧,老太太做主给的两千两银子应该在。 不过,也不好说。 上了马车,政二老爷又在翻找他的银子,结果翻来翻去只有四十两银子,哪有两千两之数,王氏怕是没来得及给他银票。 “快停下,回荣国府。”没有那两千两银子,他怎么上任? “二老爷,是缺了什么东西吗?刚刚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姑娘送来一个小箱子,说比较重要,不能打开,您看看是不是那个。” 政二老爷的确注意到旁边有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千两银票和几套新衣。看到这些,政二老爷心中感叹,还是母亲对他好,什么情况下都会为他兜底。 可转念又一想,明明是两千两银子,怎么突然变成一千两?而且王氏这么胡闹,母亲难道一点不知吗? 今日这饯行宴,从头到尾瞧着都不可思议,王氏她是疯了,才会故意为之,王熙凤又恰好这段时间出了问题。 “这几日府上管家的事怎么会落到二太太手里?”贾政依旧有些在意,“二奶奶怎么没再管家?难道是琏二不愿意她出来管家?” 小厮一听便有些觉得好笑:“二老爷,二奶奶病了,二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她,已经病了好些时候,府上没人管家,本是让李大奶奶管的,结果因为银子不够,自请离去,之后便是二太太管家。” “二太太管家手头的银子也不凑手吗?”库房里那一箱箱的银子,哪一点不是他们贾家的? “我听一耳朵,是没多给的。”小厮也没弄明白,“然后让周瑞家的自行处理,厨房那边我还听了一嘴抱怨,说只有十两银子,要操办三桌席面,想出彩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做个家常菜色。”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贾政暗恨王氏抠搜,这么大的日子竟然因为几十两银子给折腾成这样,现在好了,连私库的银子都被人全部抬走。 马车一路前行,直到走出京城的大门,贾政才突然想起来,他想要带的厨子和丫头都没跟上,只带了车夫和小厮,给他的这马车坐着也不舒坦。 筹备多时的饯行宴弄成急急忙忙上任,丢三落四没个完整东西,贾政无语,再回去寻那几人只怕天都要黑了,赦大老爷还不知会怎么笑话他,算了,到时候再找吧。 贾珍离开荣国府时,特意安排人将惜春也带回府去,这回真的气恨了,今年没把祭田全部弄回来,他迟早要挨他老子的鞭子。 贾敬是真的会拿鞭子抽他的,祭田无论如何都不是能丢的东西,他们整个贾家最后的倚靠了,尤其江南那边最近回归赤贫的应该不在少数,闹起来真的会很难看。 王氏那个蠢妇! 被他叫到跟前来的贾蓉夫妇和尤大太太见他如此模样,一个个不敢吱声,今儿个连老太太的体面都没给,看了好大一通热闹。 还是秦可卿提了一嘴道:“老爷,我跟太太最后去瞧了一眼周瑞抄家之事,竟抄出来近千两银子,荣国府主子多,本不如我们府上富裕,他们府上还有三个管家,咱们府就只有一个。” 这也是屋中无人,秦可卿才敢提这一嘴:“我听闻赖家的小孙子赖尚荣已经是白生,他家的家私必然都落在那小孙子身上,再想找回来,就得通过府衙。我是瞧过他们家的,三进院落跟普通四品官的府邸也差不多。” 贾蓉不可思议望着她,小声提议道:“赖家两房都在宁荣二府做管家,知道咱们府里很多事情,得施恩才行。” “知道什么事情?”贾珍一听就觉得恼怒,“我们是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外头连我家今儿个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还怕那起子小人多嘴多舌?” “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贾蓉委委屈屈躬下身子,“焦大也一直在说赖家的事,赖家却又完全不怕,而且西服的老祖宗对赖家的嬷嬷多有看重,那赖尚荣便是她亲自恩放出去的。” “如此竟是满了三代,可以考科举了。”秦可卿又提上一嘴,“赖家手里还管着我们宁荣二府的帖子,出行用着我们宁荣二府的体面,他们若想为自个儿孙铺路,甚至为了积攒家私在外横行霸道,瞒着咱们。” 尤大太太突然站起身:“我听了一耳朵,说他们跟着琏二奶奶在外头放例子钱,还弄死过人,就在郊外,我隐晦地跟琏二奶奶说过一嘴,她还说没影的事,帮她做事的是周瑞家的那个女婿。” 贾珍和贾蓉面面相觑,脑中嗡嗡的:“放利子钱,还死过人?用的是我们宁荣二府的名义?呵,好样的,我得去跟贾赦商量此事。” 贾珍如何做得主,这可是他最信赖的管家,日常都带着的,他们若是谋划些个,银子都是小事,就怕谋财害命,这种事话本上可不算少。 恩放出去,却只恩放一个,贾老太太简直愚蠢。 再看荣国府里,赦大老爷走后,二太太便没了那副委屈的模样,到底是主子,两房的人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在大太太率先赶回来时,瞧见她竟气定神闲坐着,当即好笑又好气。 “你还嚣张着,觉得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大太太同样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次老太太总不能让你继续管家。” “管家,呵,你以为我愿意管?”王氏翻了个白眼,“空落落的贾府,剩下个什么?” “一年不是还有好几千的进项?”大太太心情极好,“而且那些铺面一一都得你换回来,要是能恢复到一年一万两的进项,那就还不错,你是可劲捞银子往宫里送的,到我这里,顶多一年两千两,再多是没有的。” 王氏一听就不同意:“宫里娘娘她……” “封妃不是靠林家送来的功劳吗?又不是娘娘自个受宠得来的。”大太太本是个女人,对此了解颇深,“陛下都瞧不上眼,表面光彩有什么用?人家受宠的主子哪需要家里出大把银子这么供着,你说你帮忙谋些好东西送进宫也行,偏偏只送银子,我怀疑你偷偷扣下一半,原本送入宫的就是两千两。” 大太太翻着白眼:“周瑞一家我也抄了,抄出来几千两银子,跟着你连个管事媳妇都能有那么多银子,听说她还有个亲戚开着个古董铺子,我让人去瞅着,看有没有我们荣国府的东西。” “几千两银子?”王氏自己都颇为震惊,“她还昧下了我这么多银子?” “不然呢?我会这么积极跑去抄?”大太太见她震惊,还有些意外,“周瑞家的那么大个金镯子都带得起,怎么可能会缺银子?你瞧瞧这满府的关系婆子,除了林之孝家的瞧着朴素些,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穿金戴银呢。” “你啊,往后就在佛堂里待着,管家的事我肯定得抢来的。”大太太笑着站起来,“这府上的体面人,往后我都盯得仔仔细细的,想从我这儿扣银子可不容易。你就是自个太会扣,发现数目不对也不敢去查,才让那起子小人拿住了把柄,换作是我,我直接拿了又能怎样?但也只能我拿,仆人们不允许。” 贾赦没回荣禧堂,而是回了自个东院,思虑着接下来该怎么行事,听李嬷嬷的话,贾琏开始读书,读得还挺好挺快,静下心来竟真是块读书的料子。 这就很让人意外。 如此,平安州的事就不能是他直接操作,丢出去给忠义亲王吗?他本身也很热衷想要接手。 薛元娘带着两个小的将梨香院完整地瞧一遍,王熙凤不知什么时候也来陪着,面色比在荣庆堂时候要好得多。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贾家事,黛玉见她们二人走到一块去,很有眼色地带着宝儿离开。 “挑开这个脓包,你往后的日子怎么着也好过一些。”薛元娘拍拍她的手,“瞧你这整日风风火火的样子,生病了又有几个人真心疼你?躺久一点,就看得出谁对你好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这才几天的工夫,一件小事,就暴露出那么多问题,“那也得心中有猜想,没有那么多自欺欺人才行。” “想着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薛元娘眼神都亮起来,“你姑姑只是选错了事,才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再碰到赦大老爷这种反应快的,可不当场抓获。若她隐忍着,也不过一件小事,过去了便过去了,那辈分压在那里,你难道还能永远都不管家?” “也是。”王熙凤多少有些低落,“可我一个妇道人家,相公都得听人家差遣。” “我这里有个巧宗,给别人干不如给自己干,你与我合伙,我也少些操心。”薛元娘忙活了那么几天,就想要合伙找人继续干,若是一直让她全权处理,那便只能做一件事,她的经历是有限的。 第86章 第71章 拉王熙凤入伙 “什么巧宗?”王熙凤正愁手头没有赚钱的门路,她跟贾琏就是因为如此,才被人治得死死的。 “宫里大封后宫,听说还想恩赏勋贵之家,让勋贵们也能感受一下圣眷。宫里准备着不少出宫的依仗,什么级别都有,还不仅仅是妃位上的娘娘,你道是什么巧宗,猜一猜。” 薛元娘没有提前说起,只让她自己猜,才会发现更多的问题,自己凑上来跟她合作。 “你是说……要省亲?”王熙凤的眼神瞬间亮起,“此前接驾的时候,可建了不少别院,现在省亲是不是也得建别院?还不限制妃位上的娘娘,岂不是想回家的都可以回?” “我也怕出事,所以只调了最常用的泥瓦匠的门当,木头生意薛家已经在做,现在再想收些好木料却是难得很,我手头倒有成套的家具,顶多混上点生意,所以,还是泥瓦最有可能,只是得建窑厂。” “这倒是个巧宗。”王熙凤心里盘算着,“咱们府上便有不少不错的匠人,若想开窑,就得在京郊那便做,而且还得来来回回得运,有个铺面能够卖,难怪你还想着拉我合伙。” “我也不让你吃亏,建窑的地方我找着了,是京郊一个村子外头,原本的窑厂建的砖瓦都不怎么样,普通人家又买不起,所以,我便想着盘下来,只做倒手的活。” 王熙凤还是第一回听说窑厂还可以倒手的。 “就是这样倒手的,咱们的东西也可以分个三六九等,价格不一样,但都刻上咱们得标志。最好的价格昂贵,由咱们府上给王府做的那些砖瓦师傅做,普通的就看不同等级的师傅做,外观是一样的,但内里不一样。” “那些拮据些的……”王熙凤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就比如荣国府这等人家,不愿意买好的,又非得是用好的才体面,说他们买的是顶级货,别人是相信的,但内里却不是,“现在勋贵之家大多如此。” “是的,能省点就省点,品质好的货咱们其实也不好做出来,大多数还是要靠普通师傅的产量,我已经去雇佣了几十个人,除了手艺好外,还要他们村里人帮我找合适的土,我按市价给,说好的最多翻一倍价格,最少要给我提供多少,否则我便把白纸黑字送官府去告他们。” “你怕他们加价不给你土?”王熙凤眉头一挑,“你现在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然等开工以后再做,别人也不是傻子,赚肯定是有得赚,而且我囤了点盐和粮食,也在兑换碎银,如果真的闹起来,我用这两个的市价兑换,或者铜钱按市价换碎银,他们不会拒绝的,我让得利不算小,现在官制的铜钱一吊钱换不到一两碎银。” “那时候又正好要收税,缺银也缺粮。”王熙凤懂了,“你这让利让得不算小了,再闹肯定不合适。” “我们又不是要银子不要体面的人家,打招牌打响来,以后还能长久地供应,这不就是个营生吗?只赚这一波我买现成的不好吗?”薛元娘微微一笑,“赚得再少,一年有个一千两的进项,就足够我们府上花用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名声也够好。”王熙凤如此想着,她败坏名声去倒腾例子钱,一年也不过两三千两。 “也就几千两银子的生意,我们自家做也就够了,三个村子最多也就能置起个百来户人家闲暇之时来干活,先把名声打出去,后面再开别的厂,人家才愿意来,咱们价低也能抢到人。” 王熙凤受教地点点头:“还得是你打算长远,这事我过后详细跟你商议。” “你跟黛玉商议,她现在管着这事,我让徐嬷嬷和林笙家的带着她,有什么无法决断的,自会来跟我说,往后黛玉是我们林家内宅的脊梁骨。”薛元娘说罢,王熙凤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 “啥?你让黛玉全权负责了这种大事?那么多人家……” “她又不差这个银子,不会做得太过,如果对方欺负了她,我再以长辈的名义出手,也好站在高一点的辈分之上,大不了窑厂一关,换个位置做又不难。”薛元娘挑了下眉,“主要还得培养一下人才,黛玉从头到尾参与一遍,见过里面的事情,就不会忘记了。” “你……”王熙凤震惊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地步,“你真的很大胆。” “现在兜得住的小事不让她做,往后还能直接让她掌管整个林府?她自个不战战兢兢的吗?要我说,你把迎春和探春都拉来帮忙,往后都是你大房的人,嫁出去也只会成为你大房的门路,如果琏二爷要读书的话。” 王熙凤吞了下口水:“你确定不会被人摘了桃子?” “摘呗,如果她想从此跟我断绝往来的话。”薛元娘眉头一挑,“反正我睚眦必报,从我这儿得了好处,回头我一定让她下不来台。迎春和探春拿了你的好处,你帮她们找了好婆家,这辈子,她们就无法真正摆脱你,只要你还有用。” “好,我觉得可以。”王熙凤也不是扭捏的人,“难怪你能这么快接手林家,这么培养林妹妹,林姑父应该会很放心。” “都是我的儿,我都要留在家里的,这事我只跟你说过,你带着她们三个,别说是跟我做的生意。”薛元娘拍着她的手提点道,“王氏到底是你姑姑,王家你也斗不过,安分点,更加安静点,就说是大老爷的生意。” “为何非得是大老爷?”王熙凤突然又想起那些时候的事,“难道……” “宁荣二府也要建省亲别院,让你降价出售,你愿不愿意?四王八公都是亲戚,你降不降价?唯独你家大老爷是个滚刀肉,闹到他面前去,大不了就不卖咯,别人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滚刀肉当然比你们体面人更能享受生活,也少些被挟制住。 “有理。”王熙凤的脑子瞬间跟开了光一样,“这么说起来,大老爷的名义的确好用。” “当然,你下次试试让大老爷给你个私章,看好不好用。”薛元娘拾掇着她去谋求一番,“反正也是给贾琏铺路的,求一求再试一试,咱们不亏本,丢个脸算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分不清里子跟面子哪个重要。” “原先我分不清,现在我分得清楚。”王熙凤被她噎得差点没挂住笑脸,“你瞧着好了,几个姑娘有我带着,定不会有差错。” “别给整你们家那一套,你知道我抄出来多少东西?规矩定下,是谁都没脸越过的,伸了手就得考虑后果,当然,要给银子,就光明正大得赏,赏多赏少都可以。” “我懂得,只是府上所花算数的不是我,我也没法子一来就大改。”王熙凤环绕着四周,“如今总是好过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问题,我竟没有察觉到。” “看点律法吧。”薛元娘也去看周围的东西,“旁得还好说,我就怕有人在这屋子里用什么秘药,或者给的药材里加了点或者少了点份量,就足够让人致命的,你倒贾敏和林珏的死因是什么?查出来了,就是用了过量的人参,林如海一个个带去牢里审的。” “什么?”王熙凤不知话题怎么会转移到这处,“就这么简单?” “嗯,前头一直传言是食物里面下了药,什么秘药都在传,一直查不出来原因,也就不了了之了,结果是因为用了非常好的人参,大夫开的药是用普通人参的量,还是日常吃的补药。” 薛元娘啧啧啧得摇头:“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吧,吃错了更坏事。” “竟是这样的?”王熙凤震惊,“那每次用药都得问清楚药效咯?” “那是肯定的,成不成让大夫去抓,让他煎好了送来,出了问题他跑不掉,也推不开责任,才不敢乱来。”薛元娘这般说着,“往后黛玉若是要用药,就得这么干,否则林如海发起疯来,只有比在江南的时候更绝的。” “别说她,我这儿都后怕着呢,一直都是吃着药房的药,竟也没想过对不对症。”王熙凤已经知道王氏会对她下手,如何还做得主,“看来还是得花银子养个大夫。” “该省的省,不该省的一点都不能省。”薛元娘继续往前走着,“越是大家族,感觉秘密越多,越不敢偷一丁点懒。” “平儿,去把迎春叫来,让她陪一陪黛玉,对了迎春身边的嬷嬷让她小心点,莫要让我再看见她乱拿姑娘的东西。”王熙凤若是不愿意管,迎春怎么样只要她自己不说,那便当没看见。 平儿点点头,这里离荣庆堂还有些距离,等带着迎春过来,估计都见不到林太太她们,府上出了事,再逗留太久并不合适。 “你也是懂人情的,咱们可以多走动一二,我也正愁着没地儿走动,京城这里的圈子我根本进不去,得等我家老爷回京述职才会有改善。”薛元娘把能说的基本都如实告诉给王熙凤,王熙凤已经知道林如海要回京之事。 “年中看看能不能功成身退,这时候最是风头盛的时候,吏部空缺的位置可以争一争的。” 第87章 王熙凤眉眼瞬间亮起:“那我们家二爷真的应该好好读书。” “肯定得读书的,就算你们二爷袭爵,一个三等奖军的爵位,在京都算个什么,他若不拼,就让你儿子拼,不然就回归白生之家了,就像林家也是五代列侯,到林如海这儿就没了。” “这倒是,林姑父好歹年纪轻轻考中探花,如今又能回京进吏部。”王熙凤心里还是震惊不已的,原先在她观念里面,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嘴里,林姑父顶多算是个有点本事的穷书生,被荣国府捧起来的小白脸。 真的算不上多能耐,结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还不一定的事,吏部的职位很多人抢,得看上头的意思。”薛元娘摇着头,“谁知道下一步又要走到哪里,要是命里没有,那便是没有。” 今儿个也是刻意来道喜的,午时用过饭,下午将大件的东西搬过来,往后只需要带着常用的来即可,钥匙已经在手上,林府的下人都已经在梨香院安顿下来。 没多会儿,黛玉拉着迎春走过来,迎春有些闷不做声,平儿今日去训斥过她奶娘,她也无动于衷,她年级比黛玉还要年长好几岁,却瞧着没有黛玉大房。 “这便是二姐姐吧,长得真好。”迎春的容貌同样不俗,荣国府里的姑娘瞧着都很不错,刚刚见过的探春也很好看,“往后可要多多往来。” “是的,多走动,整日憋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薛元娘拍了拍黛玉的肩膀,“她肩膀上的小担子刚刚好,等过会儿卸下来一点,又给她垒上,总不会有空闲想东想西。奥对了,上学的地方可筹备好?” 第72章 空荡荡的荣国府 “今儿就开始筹备,二老爷正好出门,荣禧堂那边的书房便空置着,拿来做学堂正好合适,我准备让姑娘和小子都去,束脩我定给他准备得足足的,到时候让二爷去管这群人。” “你家二爷?你倒是个会找机会的。”薛元娘揶揄她,“还得给块肥肉吊着,人家奔着这个来的,顶多能在你这儿待个一两年,能学到多少算你们自己的能耐。” “开智启蒙足够的,若能读书,再专门找师父。”这样也能有点功底,找起来会有底气一些,他自个看书也能学到不少。 “那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薛元娘还是很相信王熙凤的能力,她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会认认真真完成的。 又逛了一下之后,大件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完,薛元娘带着林黛玉姐弟回到荣庆堂,老太太不想见她,只有鸳鸯出来说她正在睡觉,黛玉什么时候上门,跟琏二奶奶说好即可。 今日贾府丢了人,贾老太太颜面无光,就等着她早点走,好关门处理完剩下的事。 坐上马车离开的薛元娘甚是高兴,今儿个可让她逮到把柄,往后再想在她这里逞能耐,怕是不好使了。 不声不响的,王熙凤就给她送来这么大一个礼,二太太若是没有王子腾和贾元春的力保,想要出来不太可能,就算出来了,在宁荣二府肯定没办法再托大。 这样也好。 林家的人走后,王熙凤又在自个住处歪着,今儿发生的事与她无关,谁也别找到她这儿来,就算是老太太,也断然没有颠倒黑白的能力,尤其是二老爷已经离开,二房没有了主心骨。 荣庆堂中,老太太何尝不知,今日所有事情都是王氏做得太过导致的,非要在老二的饯行宴上闹出这等丑事来,让老大当场发作出来,还让宁国府的贾珍抓到这么大个把柄。 宝玉也被吓得不轻,薛元娘大喊大叫的时候,就已经把宝玉吓得不敢乱说话,后头大老爷来喊邢大太太,让他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祖孙睡在一处,不想多余的事情。 贾琏倒是从王熙凤嘴里听说这一遭遭的事,冷哼着,对王氏这位叔母只有鄙夷和嘲讽,对于读书之事更加上心。 便是这样的两个人,压在他们大房头上作威作福,岂不可笑? 贾珍来东院找贾赦,贾赦冷眼瞧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被赖大这等管家吓得不轻,不由得摇头训斥。 “你要是害怕,将他们一家绑了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孩童,又是一家子奴仆。”贾赦半点没放心上,“他家那宅院,说到哪里去,都是我贾家的东西。” “可我怕,他们兄弟在我们府上时日太长,赖嬷嬷又是……” 贾珍心有顾虑,贾赦冷笑又鄙夷道:“怕她们把秘密说出去?行,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样的秘密,能倒逼着主子如此纵容。” “来人,去把赖二两口子绑了,贾珍,你让人去把赖大两口子绑了,就说家里遭了贼,怀疑是赖家人干的。”贾赦一声令下,贾珍一怔,连忙也跟着下令。 “直接动手?老太太那边……”贾珍害怕。 “我还很好奇,母亲为何如此纵容?”贾赦为自己倒了杯茶,“你且耐心坐下等着,几个奴仆而已,跑不掉的,赖家的确树大根深,但也有个人走茶凉的时候。” 贾珍没多话,就听着,惴惴不安的。 没多会儿,赖大赖二两口子都抓到贾赦的书房,赖嬷嬷也已经在来的路上,大冷的天一泼凉水从头浇到尾,绑在廊道的柱子上,嘴堵得死死的,也不问话,其余下人们自有定论。 王善保这大房的管家还有林之孝这二奶奶的管家今日定是有了福气,一见赖家被抓,再结合二太太那边的事,心中有数,这是大老爷要发作他们,连根拔起那种发作。 荣国府里羡慕他们的不在少数,那么大一座赖府竟然能安稳至今,全靠老太太这么为她们撑腰,谁不知道赖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 老太太若是不保,赖家今日定要亡在大老爷手里。 是赖嬷嬷一手买来放在宝二爷身边的晴雯听一耳朵,便直接走到鸳鸯身边,示意她跟老太太提一嘴。 鸳鸯本不愿提,就当作不知道,往后便能少了赖家的掣肘,偏晴雯这个蠢货要提起此事,再不跟老太太说一嘴,回头老太太若是问起来,便是她一个人的罪过。 “老太太,赖家出了事,可要问一问?”鸳鸯掀开床帘,轻声在老太太耳边说着,“大老爷将赖家两对夫妇都抓了去,只怕不能善了。” 老太太觉一直很浅,比不得孩童的宝玉,鸳鸯一说话,便醒了,眉头蹙起来:“怎么又有赖家的事?” “估计跟二太太的事关联到一处,隔壁珍老爷来东院寻大老爷,之后便抓了人,堵上嘴绑在廊道里受冻,倒是没有审问的意思。” 老太太坐不住:“快去让老大罢手,赖家算是我的陪房,岂是他能随便动的,这府里还有没有我老婆子的立足之地?鸳鸯,你告诉老大,若是要动赖家,我便回金陵去。” “是。”鸳鸯不懂,却不得不照做,出得荣庆堂,见到关心着的晴雯,眉眼拉拢着翻个白眼,自去东院传话。 晴雯看得懂她的眼色,想着等赖嬷嬷来后,她便将鸳鸯的事告知,也甚得她在老太太跟前乱说话,让赖嬷嬷丢了老太太的信任。 她能到宝玉身边伺候,还能做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完全都是因为有赖嬷嬷的撑腰,赖嬷嬷一旦出事,她很可能就得跟着失势。 府上同样有这种想法的很多,鸳鸯要去东府,便有不少人为她行方便,来到大老爷的房门口,瞧见被绑着的人,冲他们点点头,赖大赖二也知道,老太太还是看重他们的。 这府里若是没有赖大赖二,老太太便没了手脚,很多事情也没有那么好掌控,荣国府三个大管家,赖二是老太太的人,周瑞是二太太的人,林之孝是二奶奶的人,王善保他们都只能退居二线。 如果赖二和周瑞一道被抓,那王善保和林之孝出来管家,还有二房和老太太什么事?老太太年岁那么大,别人也怕得不到老太太的支持,还凭白得罪了后来的主子。 “赦叔,你看,鸳鸯来了,老太太定不会同意……” “让她哪里来,滚哪里去。”贾赦不给面子,那便谁也没有面子,“王善保,怎么什么奴才都让靠近我的书房。” 鸳鸯走到近前,被王善保直接拦下:“鸳鸯姑娘,听见没有,大老爷不见。” “那我将老太太的话带到,也不需要进去。”鸳鸯微微笑起来,冲着里头福身道,“老太太的意思,赖大和赖二两位管家忠心耿耿多年,赖嬷嬷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放出去荣养的,若是大老爷非要不顾她的颜面,老太太只能回金陵老家去,再不叨唠大老爷。” “老太太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一个犯了事的奴才也要保,我看她已经老糊涂到需要静养的程度。” 大老爷是真不耐烦,一个丫头一个嬷嬷,也能在他跟前闹那么欢实。 “若再给我闹起来,我就让贾珍把王氏送去家庙里修身养性去,索性贾宝玉也送去给老二,这荣国府就留给她老人家一个人住,多有意思。” 鸳鸯蹙眉听着,只觉得不像话,却没好再说什么,回到荣庆堂,老太太还面带愠怒等着她:“怎么样?老大有个什么说法?” 第88章 “大老爷说,若是他不高兴了,就让东府的珍大爷做主,将二太太送去家庙,再将宝二爷送到二老爷身边,荣国府便留给您一人住着。”鸳鸯说完,急忙帮她顺着气。 贾老太太眼泪当即掉落下来:“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觉得我老婆子碍眼了,一个两个都觉得我老婆子该早点去地下,现在连一个宝玉都容不下,老太爷,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贾政不在,二太太和王熙凤也不在,连个捧场的人都没有,鸳鸯不敢说老爷太太们的不是,只会劝她莫伤心。 一时间,空荡荡的荣国府,就算老太太辈分再高,无人来探望,依旧没任何用。 宝玉还在睡,瞧着这稚嫩的模样,老太太擦了擦脸上的泪:“总说我不够疼你,没了老二,你又何曾真心体贴过,要是你祖母在时,你敢跟她这般说话吗?到底是没有感情的。” 再互相挟制都是无用的,老大终究是袭爵人,王熙凤也是大房的人,王氏自己将人推到大房去,如今已经彻底控制不住大房,只能忍受着罢了。 林府也完全脱离掌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薛元娘嫁给林如海开始,林如海又将老二调离京都,让贾琏夫妻跟老二一家离心,连带着王熙凤针对老二媳妇,才闹出今日这么大的丑事。 归根结底,林如海是纵容的,黛玉那丫头也已经完全被薛元娘笼络住,薛元娘那厮没有生过孩子,一儿一女都非亲生,倒是没办法说她偏袒谁。 林府如今竟无从下手,府上已经没有一个贾家的家生子,赖嬷嬷一家若出事,能给她悄悄办事的人都没有。 赖嬷嬷是在家中被拿下的,赖府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捆了,赖尚荣母子贾赦没想动,丢到柴房锁着,其余人都是贾府的家生子,赖府伺候人的丫头都很多来自荣国府。 如此离谱,家财是贾蓉和贾琏两兄弟亲自去抄的,万贯家财比他们兄弟都富裕得多,还有不少宁荣二府的极品摆件,不知何时被挪到此处,甚至还有不少田地铺面,有些甚至就是从周瑞那女婿冷子兴手里留出去的那些。 狼子野心,噬主而生,赖家手里拿着这些东西,迟早都得背主,贾琏两兄弟带着东西回到东府,看向赖家的人,如同看死人一般。 “老爷,您看,咱们家的祭田他们都敢买,一个伺候的下人,已经生了取而代之的心。”贾琏尤其将其中几分地契交上来,贾赦冷冷地扯出个笑来。 “我知道,他们勾结忠顺王府,准备将我们宁荣二府卖个干净。”原本平安洲一事,就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撂开这个火泡,现在不太想同归于尽,这等人也没有必要留了。 “赦叔,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发作?还由着她们……” “我为何一定要发作?”贾赦翻白眼,“反正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赦叔,我不敢的。”贾珍面皮一下白兮兮,“我哪敢做什么,肯定也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她们都已经把秦可卿的身世泄露出去,你当我不知道?”贾赦从上到下打量着贾珍,“那姓秦的都不敢在我跟前露面,也只有你傻乎乎地巴上去,巴上去还想反悔。” 第73章 警告贾珍 “赦叔……”被当面下不来台,贾珍尴尬无比,“我……” “我不管,因为那孩子根本不是太子爷的闺女。”贾赦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当初那姑娘有没有怀孕,我能不知道?太子爷当时中招,人是我选的,也是我亲自去处理的,还能让你捡这个漏?” “你真是好笑,凭我跟太子爷的关系,他的孩子还轮不上秦家那样的人家抚养。” “赦叔?这是什么意思?”贾珍震惊,完全没想过,竟是这样的结果,“那……那秦家……” “那孩子就是他们弄错了,虽然时间上的确有点可能,但你猜猜那姑娘为何不敢上门来找我?如果是太子爷的闺女,交给我不是更实在?从头到尾都是我处理的,跟我说一句她怀有生孕,我能不留在她?” 贾赦当看傻子一样看贾珍:“你指望那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东西?那绝对不能够,告诉你个秘密,她不能回宫,是因为我跟陛下说过,她绝对不是皇室子弟。太上皇亲自派的御医,下了药,等了一个月确定没怀上任何子嗣,才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脱了贱籍让她走的。” 感觉到被骗的贾珍脸都挂不住,战战兢兢道:“这……这怎么可能呢?赦叔,你……你也没告诉我……” “你问过我吗?你们家娶妻跟我关系不大,躲着我却很难看。”贾赦冷笑着,“虽然不是太子爷的闺女,但是你们好像都默认她是,老太太也觉得她是,那么你对她做的任何事情,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的。” 贾珍全身颤抖起来,狡辩道:“那不是很亏?” “亏吗?自己上赶着的。”贾赦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那嘴里全是欢天喜地,莫名其妙娶这么个姑娘做贾家的宗妇,还跟着老二和老太太一起瞒着我,我也乐得自在,乐得看热闹,乐得你们留下这么大个把柄,都是你们应得的。” “别呀赦叔,我……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干嘛?还没干,真的。”贾珍吓得面无人色,“你瞧我是这等人吗?我哪敢呀。” “你有这个心。我本来一点都不想提醒你的,就看你能闯多大的祸。”贾赦翻白眼,“还能让老太太知道,是觉得宫里的贾元春出头的余地太少,好上宁国府架在火盆上,让她们向陛下卖好是吧。” “这……这怎么能……”贾珍的视线瞬间僵直,“不可能的,老太太怎么会出卖我宁国府,这事可是她牵头的。” “哈,她牵头的?”贾赦气得都笑起来,“你怎么想的?越过我,跟老太太联手,处理太子爷的事?你脑子呢?” 贾琏和贾蔷面面相觑,贾赦这嘴里的话,听着着实让人意外,太子爷的事竟然越不过他去吗? “赦叔,你得救救我呀,我这什么都没做呢。”贾珍真的怕了,“我没这个心思,我哪敢呀,义忠亲王还好端端活着,我若是敢乱动,他不得杀了我?” “义忠亲王?”贾赦的脸又板着,冷哼一声,“秦可卿既然已经是我贾家的宗妇,你安分一点不行吗?贾蓉管不着你,你这做得也太过分,你们宁国府想死,跟我没多大关系,我这会儿只想处理掉赖家。” “对对对,处理赖家。”贾珍胸口怦怦跳着,还好贾赦今天提了一嘴,不然他们宁国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赦叔,以后老太太和政叔的事,我保证再不管了。” “你管得着吗?”贾赦呵呵呵地笑起来,“你还能替老二坐牢去吗?我还真想看看他有几斤几两,能在外地混出个人模人样来,就那点银子够什么用?” “怎么?政叔那事也有诈?”贾珍偷偷摸摸望了眼屋外,“赦叔你知道什么吗?” “你觉得老二那性子做得了县令?”贾赦幸灾乐祸笑起来,“他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将法典背得滚瓜烂熟?或者身边有几个老道的胥吏帮衬?什么都没有,还敢在人家乡绅的地盘上指手画脚?” “他去的那个地方也在江南,政绩一直不好,教化也难出几个秀才举人,被金陵和扬州或者书院那边打压得很厉害,偏偏靠近水路,只能做个中转的码头,还有不少马匪和水匪,每一个县令到了那儿基本都得不到优秀,属于江南那儿最差的县令之职。” 贾赦侃侃而谈,对吏部里面的门道非常了解:“林如海给他谋这个缺,一来替他太太薛元娘扫清障碍,应该跟那个张县令有点冲突,二来嘛,那片地划给了吏部侍郎家,老二要是伸手,就真的有意思了,呵呵呵。” “吏部侍郎?”贾珍诧异,“那怎么还能分给政叔呢?” “你还不明白?要让他背锅呀,当地任何问题,都可以说是县令造成的,而且他刚过去,身上必定有银子,老太太手里也会支持他,他们那边要建什么东西的话,就有人出银子啦。”贾赦挑眉,“多好的人选?前头那个张县令也吃过苦头,只是手头紧缺,被人抓到不少把柄。” “这些你都是哪儿听来的?”贾珍挠着脑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贾赦又冷下脸,无语道:“太子爷教的,六部我哪个没去过。” 本身就是当心腹培养的,太子爷做得每一件事,都会手把手教他怎么思考,怎么处理,比教儿子都尽力,也是因为他们年岁差得不是太多,他也在成长,自己也在长大。 真等到养儿子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赖家不是要勾结忠顺王吗?把赖大和赖二送去忠顺王府,赖嬷嬷送回老太太身边,其余女眷全都以背主的名义发卖,留赖尚荣母子净身出户吧,咱们人道一点,给个百两银子了事。” 贾赦有了定论,其他人没什么好说的,甚至都不需要审问,赖大赖二丢去忠顺王府,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第89章 “贾珍,你亲自去办。”贾赦看向他,“你是族长,你办最合适。” “行,那我去办,赦叔,若是还有什么问题,请一定提前告诉我……” “那尤家两个姑娘也被你接到府上荣养是不是?”贾赦冷眼瞧他,“别给我闹出人命来,什么能摸,什么不能摸,不清楚吗?” 贾珍心里拔凉拔凉的,一摸头顶,全是冷汗:“还没有动手,真的。” “有那个心,动了手我就不说了。”贾赦似笑非笑着,“你们宁国府到贾蓉头上也剩不下什么爵位,至少留个好名声,别到时候想改换门庭,却发现自己名声败坏,连科举也考不了,甚至还把贾琏给带坏了。” 贾蓉也汗流浃背,默默打量低着头的贾琏,以前也没听说,赦大老爷如此慑人呀。 “我知道的……”贾珍都已经无法言喻,“赦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父亲。” “你当你父亲不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头一个该死。”贾赦白眼一翻,“你放心,你父亲死得比你难看。对贾蔷好一些,若非他老爹救了你父亲,还轮不到你袭这个爵位。” “什么?”贾珍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赦叔,这么多年,你怎么……什么都没说过?” “我为什么要说?我等着他早点去死呢。”贾赦咬牙切齿,“你不用每年去观里请他归家,他若敢回来,我第一个要他的命。” “赦叔,你……你开玩笑的吧。”贾珍和贾蓉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置信。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贾赦冷着脸,“我今儿告诉你,识相的别什么事都带着贾琏,否则连你俩我也不放过,宫里已经准备省亲了,你给我去户部借十万两银子来修院子。” “十万两?户部还能借给我?”贾珍摸着自己脸皮,“这还能好使吗?” “好使得很,你去借,用宁荣二府的名义,分别借十万两,要现银。”贾赦的眸光中全是冷然,“你放心,户部一定借给你,若是不借,你哭哭穷,多求几回,守在户部门口,不出三日必有银子。” “赦叔……”贾珍气短,“户部那地儿……” “那就贾琏去。”贾赦看向贾琏,“不要脸,就能要到银子,一定打出宁荣二府的名头。” “好。”贾琏没什么不能做的,“我待会儿就去。” “蓉儿也去见见世面。”贾赦上下打量着贾蓉的模样,“连腰杆都直不起来,还指望谁能给你体面?” “是。”贾蓉心虚着,秦可卿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跟着琏二叔去。” “他们两个小辈,如何能要来银子?”贾珍泄气道,“我去我去,还望赦叔多提点一二,别让我糊里糊涂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珍儿,这事儿给我办好,我保你既往不咎。”贾赦满意挑眉,“二十万两银子,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好嘞。”贾珍战战兢兢看着贾赦,不知为何他有这等魄力,觉得户部会出这个银子,也没听说有谁还能朝户部要银子,省亲也是,没听说过呀。 贾珍父子离开贾赦的书房,贾赦又开始磋磨着他的玉扇,门口赖家两口子已经冻到面无人色。 对付不了贾赦,还对付不了被拔了牙的赖家吗? “这俩,给我丢到忠顺王府去。”贾珍一声令下,赖大和赖二目眦欲裂,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还有赖家的女眷,除了赖嬷嬷和赖尚荣母子,其余全部灌了哑药发卖出去,王善保,你去办,卖得远远的,以背主的名义。” “好嘞,我这就去找人牙子。”王善保那叫一个高兴,周瑞和赖家全部被处理掉,那他不就可以做这个管家? “赖尚荣母子给一百两银子赶出去,把赖尚荣母亲的卖身契还给她。”说完,贾珍便朝外头走去,贾蓉也跟着一道离开,王善保高高兴兴跑回自家,寻来他媳妇。 没多会儿,王善保家的急匆匆跑到大太太身边:“大太太,老爷让发卖赖家的人,包括在赖家伺候的那些家生子,全都以背主的名义,一个都不留。” “真的?真要把赖家处理了?”大太太那叫一个兴奋,“早就该处理了,在府里比我一个大太太还要体面,我见着她还得给几分体面。” “可不是这个道理,荣庆堂那位在大老爷这儿,说话好像不好使了,没有二老爷帮衬着,连二奶奶也退居幕后,她两个帮手都没有。”王善保家的也幸灾乐祸不已。 “对呀,王熙凤那个蠢材,帮着老太太欺负咱们大房的人。”大太太眉开眼笑,“赖家的家财呢?” “听说家财万贯,可惜咱们拿不到,几位爷去抄的。”王善保家的又指着后街的方向,“周瑞家的家私大老爷应该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都是大太太您的了。” “还真是个巧宗呢。” 第74章 甄王氏找上门来 大太太如今自然也愿意接手卖掉赖家家仆的事,本来就嫌荣国府下人太多,一个月的月银多到让大太太震惊的程度,满府才几个主子,竟要了那么多银子,也没见大房的几个孩子受到什么优待。 不过都是些蹬鼻子上脸的货色,如果大老爷愿意她来管,且看她怎么整治。 赖家的人没有多停留,人牙子一来,基本上一百文一个让她们都带了去,只有一个要求,卖到远点的地方,再不想见到此等背主之人。 人牙子懂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不少仆人养得比富家翁都好,就算年纪大的亏了些,年纪轻的却能让她大赚一笔。 早知道要卖得人多,人牙子带来了几辆牛车,药也带着,干净利落处理起来,动静小到几乎没有,赖嬷嬷被放出来,看着她这一家子被带走,气得直接晕厥过去。 赖大和赖二被送去忠顺王府时,忠顺王府的王妃打听这事,还以为是贾府栽赃,故意扯两个仆人来给忠顺王府的门楣抹黑水,她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往常不过忍着不发作,两个仆人她还是能处理得起。 午时是站着进得忠顺王府的门,晚上叫人牙子灌了哑药拉走,就得往那些没人愿意去的地儿卖,背主之人不配得到好的待遇。 在宁荣二府如此有体面的赖家都分崩离析,其他人家如何还敢乱来?老太太的话已经不管用,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那堵墙还没推倒,二房却已经完完全全被大房压下去。 二太太若非有个妃位的姑娘,此番也轻易过不去。 王子腾打听一耳朵消息,探听到是因为卖了贾家的祭田,让宁荣二府的爷们全体忍受不了,至今都有近两层的田地没有着落。 他哪里敢出声,安安静静处理吧,不然他两个姑娘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江南,薛二老爷领了皇商一职后,再没有跟贾家的长辈往来,仅他一户人家也可以做得不错,手里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地位跟着甄大老爷同样水涨船高。 正五品的官位一上身,甄大老爷每日的笑脸都多起来,往常甄大太太还嘲讽他,现在面也懒得见,心里盘算着要个嫡出的姑娘,好让自己的官位更稳妥一些。 府上如今称呼那位平妻为大夫人,虽然手中没有掌家权,自个小院已经得了大老爷的吩咐,由她自个全权处理。 嫁妆和聘礼送到她家中后,只留了个大箱子给她,值钱的都拿走后,换上些不值钱的给她做嫁妆,唯一留下撑场面的那一匹锦缎用在给大老爷做衣裳上,自然比不得甄家富贵。 只是大老爷的体己比她想象中还要多,随意拿回来个一两千两,都够她从头到尾置办一遍,也知道大老爷希望她站到台前压制大太太,她一边温柔小意,一边又端庄体面,不争不抢,实则又争又抢。 薛二老爷也是扶持她起来的人,送来的好东西不少,两家本是同盟,总好过跟毫无作用的王家联手。 甄家大房的事,最终只局限在大房内部,大夫人和大太太之间的争端,连爷们儿女都不参与,大太太气不过想磋磨她,那定是不能够的,大老爷整日在她院中,也不会允许,更不会有人帮衬。 甄王氏最终败下阵来,直冲薛王氏家中,跟她打了回大的,她好好的日子被糟蹋成这样,可不就因为薛王氏给闹得。 被莫名其妙打一顿的薛王氏也气得不轻,甄家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借口而已,甄王氏还当了真? 可薛王氏哪管这些,这便是大老爷给出来的借口,也是甄家老太太不满她的原因,更是显露她对甄大老爷不上心的证据,如今甄家人尽皆知,如何能抵赖。 脾气本来就冲的薛蟠带着人将甄王氏轰出去,甄王氏披头散发被拖出薛家的大门,一个不小心让门槛崴着了脚,被下人抬回甄家,眼泪不住地掉着,感叹自己早些死,也甚得碍人的眼。 甄王氏的儿子却见不得这等事的发生,他家老爷另娶他们做儿子的无权管,但外人打自家生母,那简直就是在他们脸上甩耳巴子,顿时颜面无存。 第90章 于情于理,都不能放过。 薛蟠年纪尚小,也好动手,但哪里是这几位爷的对手,整个江南他们几乎横着走,早霸道惯了的,冲上门来一报名号,薛王氏就直呼不好,还想解释一二,被几位爷直接推翻在地。 随后,便是一番打砸,十几个仆人将薛府花草摆件全给撕了,连窗户纸都要捅破好些,薛蟠带着下人想要跟他们对打一番,反被按在地上好不顿拳打脚踢。 这几人带来的,全都是练家子,可不是薛家这群仆人可以比得上的。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知道错了。”薛王氏哭得伤心,“大家好歹亲戚一场,都是我们的错。” “知道就好,还敢对我们母亲动手,简直翻了天了,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今儿个不断他手脚,我就跟他姓。”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窝蜂离开后,薛蟠吐了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薛王氏吓得赶紧去请大夫,大夫看完后,只说内伤严重,没伤及要害,却疼痛至极,应该是练家子干的,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 向来只有薛蟠在外逞凶斗狠的,回到家中父亲和叔叔顶多打板子,他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发了一阵高热,十来天才清醒过来,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 “我的儿,你终于醒了。”薛王氏和薛宝钗全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哭得眼泪停不下来。 薛蟠迷茫着,突然想起父亲的话。 “我若不在了,你一旦没了依仗,如何护得住母亲和妹妹?咱们是商户,做的是与民争利的勾当,谁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觉得我们可怜,你不读书,永远也就这样了。” 别人打上门来,他都无可奈何。一滴泪滑落下来,再想上进,却难得很。 “我的儿,你怎么啦?说话呀,别吓我。”薛王氏心惊肉跳,“莫不是旧睡撞了邪?”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薛蟠还是没想明白,“几位表兄为何会如此无赖?咱们不是亲戚吗?还有二叔,为何突然变脸?原先不是最照顾我们吗?皇商的名号,他拿去就拿去,我不要了。” 薛宝钗苦笑一声:“现在说不要,不是自欺欺人吗?二叔已经得了皇商的名号,咱们想争,那也是争不到的,马后炮有什么情谊可言。” “好了,莫再提他,都是因为他想要抢皇商的职位,才招惹来那么多祸事。”薛王氏并不满意宝钗的话,“回头我书信一封送给你舅舅,他会给我们想办法的。” “算了吧。”薛宝钗还想劝一劝,“二叔还没跟我们闹起来,要是族里完全倒向他,我们只怕连家私都保不住。” “他敢。”薛王氏气得瞪圆了眼,“他要敢欺负咱们孤儿寡母,我就吊死在他家门口……” “母亲……”薛宝钗无奈,还想再劝,薛王氏又瞪她。 “你也是,莫要长他人志气,他也不过就是个商户。”薛王氏话里话外瞧不上商户,“如何能跟你舅舅相提并论,你这几日也没睡好,回去休息吧。” “母亲……” “好啦,回去。”薛王氏不想听,薛宝钗低叹一声,只能告退离开,瞧不上商户,偏又下嫁到商户,儿女都是商户出身,是半点没有办法的。 不怨娘家,只怨夫家,薛宝钗都看不下去。 薛蟠依旧呆呆的,想着叔叔的事,又想起舅舅的事,从头到尾,只有叔叔会约束他,会跟父亲一样护着他,舅舅却总是要这要那,还瞧不上他们这些商户人家。 林如海奉诏上京述职,抄了那么多家,也得将情况说明,证明银子来得堂堂正正,朝廷可以将他光明正大用出来。 结果他还没到,宁荣二府去户部哭穷,第一日银子当然没借到,随后又是好多勋贵人家穿着破旧的衣衫去哭穷,一借便是上万两。 进入国库的银子不过六百万两,各家跑来借银子的,总数已经得到两百万两之巨,瞧着竟然还有越来越多的架势,上皇昔年是同意他们借的,只是有借无还,加之国库空虚,到处还需要用银子,后面也便慢慢没人敢再来借。 今儿个一下子多出来六百万两,连王爷郡王这等,都没放过,薛元娘都打着林如海的名义想去借一万两。 人多,法不责众嘛。 刚要恩赏勋贵,就被闹这么一出,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上皇商议着,是否现在就将省亲之事公布,也好有个由头同意他们借银。 上皇却不同意,好不容易扯来的遮羞布,在下一任皇帝的任期将国库填满,之后国库再有空虚,跟他绝对扯不上关系,如今,却又来捣乱。 恩赏勋贵的旨意是他下的,恩赏后宫允许省亲也是他同意的,两相一结合,不就成了他恩赏勋贵,同意勋贵人家再一次去搬空国库? 上皇不同意,宫里要省亲的事,却不知怎么泄露出去,各家跑到宫里来问,便是想借着要建省亲别院的名头,倒逼户部同意给银子。 宫里说得上话的太妃们一个头两个大,实在难以招架,而这时候,林如海进京述职,带来份名单,是甄大老爷这位新官上任之人点起的第一把火。 还没动手,已经摩拳霍霍。陛下没说话,让他自去跟太上皇说起这事。 第75章 林如海上京 太上皇看着林如海送上来的折子,五家盐商,背后之人清清楚楚,两家是废太子昔年的旧臣,如今倒戈了陛下,陛下没有重用,但依旧作威作福,另外三家是史家的附庸,如今换了东家,还不知是谁家的人。 史家昔年在江南有兵权之时,留下的盐商可不少,被甄家抢走一部分后,还有不少倒戈了旁人。 这些都是上皇讨厌之人,五家无一不是戳在上皇气管之上,当年史家不愿上交兵权,史家三爷又跑去边境打仗立了战功,逼着他封侯。 后来终于老实下来,也是因为在内斗,而不是因为忌惮他这个皇帝。最近他们很安分,跟别的勋贵不一样,已经完全听命于新皇,就等着他去死,好让新皇重新重用他们。 就跟别提废太子的人倒戈新皇,废太子三个字,就足够让他今夜都不得安睡。 上皇相信,这份名单的的确确是甄家给出来的,而且还在这个时候给出来,显而易见是准备为他善后,也知道国库有银子必会有人借银子。 还是宁荣二府带得头,那必定是贾赦的主意,贾赦至今都想要挑破国库的问题,好让他下不来台。 一数整个数,五家人几十年的积蓄,足足有近千万两银子,如此大笔银钱,的确不用在乎勋贵借的那一点银子,还能将恩赐勋贵的场面弄得十分浩大,没准还能有一番盛世之风。 “这折子,陛下见过?”上皇又不放心。 林如海摇头,将另一份折子递上:“这份是交给陛下的折子。” 上头没有那么清楚地列举每一家的来历,只列举了罪名,的确可以拿下抄家的那种。林如海跟甄家在江南胡闹,竟是想通了,摆明了身份。 “嗯,办得不错,想要什么恩赏?”上皇将不需要的那份折子递给他,“跟陛下说,我同意了。” “给朝廷办事,是如海应该做的事。”林如海谦虚着,“江南的同僚都齐心协力,想要为上皇和陛下做出一番亮眼的政绩,尤其是甄应德大人,感念这份恩赏,还想多为朝廷效力,该抓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鞠躬尽瘁,倒是不错。还想往上走一走。”上皇心中有数,“那你呢?” “如海常年在外,却也想回京教养儿子,江南的事一了,却也怕秋后算账,不敢在江南多待,京中六部,哪一出,如海都愿意去。”林如海姿态放得低,却提了怕秋后算账的事。 毕竟动了那么多人的钱袋子。 他的出身和背景,很天然是站在勋贵这一边的,却又中得是三甲探花,翰林院待满了三年,这样的人才对陛下灰心,倒戈了甄家,再去户部,的确浪费。 礼部要举办科举,陛下定不会让他去,更无何时的位置空缺出来,以他的功劳,回来升到六部侍郎是可以的,只要有位置放。 再一思虑,只有吏部更合适,吏部两个侍郎和尚书年岁已大,都是跟着他的老臣,却又两边倒,不再管事,导致吏部如今在陛下的掌控之中,进而影响整个朝廷的控制。 “陛下可曾有另外的安排?” “陛下还未问到此等事情,应该过会儿才有安排。”林如海老老实实的,却还带上一番猜测,“不过下臣斗胆,要么进户部,要么进吏部,其余几处臣若去,只怕不服众。” 也是没有功劳,凭空降下去一个侍郎的职位,本身又不熟悉,被边缘化的概率极大,三品官职被边缘化真的有点浪费。 上皇点点头:“是这个理,你在外也有多年,是时候回京来,看看这边的风景,这几处做完,你便跟着一道进京来。” “臣谢主隆恩。”林如海郑重谢恩,在扬州待到妻离子散也回不来,如今风轻云淡,这么个好职位自当要奉还,他倒戈了上皇,上皇缺人手,才愿意让他高升一步,否则又是无线外放的命。 第91章 他运气还是很好的,这时候进一步,下一次上皇驾崩,再进一步也极有可能。 回到陛下那儿,将那两份折子一并上交,看到这份新名单,陛下微微一笑:“父皇允诺你什么了?回京进吏部?” “是的。” “这份名单谁出的主意?”陛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人,要说最讨厌这些人的,绝对非贾赦莫属,“甄家自己想出来的吗?” “好像是的。”林如海不知具体如何操作的,他进京时甄大老爷给他的投名状。 “吏部右侍郎的位置朕给你空出来,以后与田爱卿一道掌管好吏部,办完手里的事便进京。” “谢陛下。” 林如海走出皇宫,回到林府,该给他接风洗尘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常服后,再吃一桌子好菜,女儿和儿子环绕左右,再不好的日子,如今也舒坦了。 “黛玉,你去荣国府住半年,就当是去替母孝顺外祖母。” “她呀,还得跟琏二奶奶学习如何管家呢,半年时间刚刚好。”薛元娘甚是高兴,“你进京之事有了准头?” “两位陛下都口头允诺过,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六七成还是有的。”林如海看她面前的又是小锅子,还是偏辛辣的口味,无语道,“你是吃不腻的吗?” “吃口饭你也说,爱吃也不行吗?还有腌制好的肉烤着呢,等会儿就送来。”薛元娘不惯着他,“黛玉在荣国府读书这事已经安排好,还是让西席教她,再教个一两年,四书五经读完,便差不多了。” “荣国府近日来可有什么变故?”林如海想起今日陛下提得那一嘴,若不是甄家出的主意,难道还有旁人在甄大老爷身边埋下暗手? “荣国府近日来可热闹非凡,他家二老爷离京之时,弄得席面相当不体面,还被大老爷带到二太太偷偷将府中家私盗走,还贩卖荣国府的祖产和祭田,之后听闻跟宁国府一起,抄了赖家,把赖家两个管家丢给忠顺王府处置。” 薛元娘一边吃着,一边讲得开怀:“你说说他们这一出出的,事情真不少,宁国府那边倒是消停下来,荣国府那儿估计还有一场闹腾,王熙凤至今没有出来管家,都是大太太在管,你也知道那位大太太平日不管事,在家中却是个管家的好手。” “大舅母吗?哪日倒是没看出来,瞧着对我也不是很客气的模样。”黛玉对她还是有点影响的,“大舅舅也脾气冲,直接就闹起来,没给任何人留面子,让她们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处理得干净利落。” 那一日的事,黛玉瞧得真切,荣国府那些下人一个个都是富贵眼,她这个正经亲戚登门,竟也要挑剔一番装扮,再发表一番见解,最后再去外祖母那儿夸一通。 若是二婶子如此做也便罢了,一个个丫头竟然也对着她品头论足起来。她若是没有带着一整套玉石做的头面出席,指不定还会被挑剔是来打秋风的。 “她呀,对荣国府的下人很不满意,回来就横眉竖眼的,说不高兴别人对她品头论足。”薛元娘几乎笑出了声,“等她进了荣国府,谁要是敢笑话她,她定不会平白受着的。” “那是自然,还能让那起子小人爬我头上去。”黛玉这番话,却让林如海微微愣了一下。 在此之前,她还对贾府的下人听之任之,并不多在乎,也不跟她们吵闹。 “既与你琏二婶子走得近,她教你,我也放心,一早便听说她是个能耐的。”林如海对王熙凤还是有几分好感的,“那贾宝玉可曾见到?” “见到了,一个花花肠子,一来便说与我见过。”黛玉翻着白眼,“让太太好一顿训斥,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听闻他长得不错,却不爱读书,七岁的年纪才刚刚启蒙,读书读得比我还少,我如何瞧得上他。” 这时候腌制好的烤肉也被送上来,薛元娘爱吃这些,林宝儿也爱上了这些,黛玉不吃肉,吃点烤蔬菜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她们三已经彻彻底底被薛元娘带偏了口味,林如海口味比较清淡,跟着一道尝了点,便没多吃几口。 用过饭后,便得思虑着如何跟京中好友走动起来,薛元娘不好出面,他却要主动出面的。 屋内摆着两张床铺,榻上也有一份,她正睡那儿看书,没任何书名的书,林如海又想起那日看到的东西。 “给我瞧瞧,你往日都读得什么书。” “诶,别动,可别污了你的眼。”薛元娘转身继续看,正读到精彩的地方呢,眼神炯炯有神仔细瞅着。 林如海歪头看一眼,脸一瞬间红了个通透:“你说说你,怎么爱看这些?我也没瞧见你多在意这些事?” “你管我。”薛元娘瞪他一眼,继续看得精彩,脑子里的东西比身体上的也不差多少,要是有部手机能看男神跳舞,她会更心满意足的。 啧。林如海有些无语:“你跟林老四也是这样?” 薛元娘一听就不高兴:“怎么?你还要打听我跟我前夫的事?我都不打听你跟你前妻的事。” “我不打听,不过你确定一直要在这榻上睡吗?以后也一直如此?”林如海蹙眉,“我没想过要另娶,更没准备让你又变成寡妇。” “所以呢?你不是要为贾敏守身如玉吗?恨不能把我弄死?”薛元娘坐起来,“当初是谁找我茬的时候,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我跟你之间,不是只有合作吗?” “你还在意……” “当然在意。”薛元娘冷哼,“要不你也死一个,看看会不会记一辈子?” 林如海无法反驳:“当时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听了谗言,以为……” “这些跟我有关系吗?我真的图你的一切,你就能对我下手?”薛元娘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你也知道我的个性,我可以缩在你的后院安生过好日子,你们又不愿意了。” “那要怎样,你才能放下呢?”林如海坐在小榻边缘,“以后日子肯定要过,你揣着这份仇怨,总不会开心。我与敏儿已经是旧事,再想起多有遗憾,也有愧疚,你故意让我看到这些,不就是想要嘲讽我跟她并不合适吗?” “我管你们合不合适,再不合适,不也走过一辈子?”薛元娘躺下去又背对着他,“我也不想搭理你还爱不爱贾敏。你看上谁,就将谁纳进门,我也管不着你。” “我不信,你跟林老四也是这样说话的。”林如海多少觉得有点冒犯,“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直接拒绝交流吗?” “你真是……我跟林老四怎么样,你那么想知道?” “对,我很怀疑你知道的那些,并非林老四告诉你的。”林如海双眸直视薛元娘,“就算他告诉了你,你又怎么能跟我联手,将这些事情配合得如此好?” 第76章 夫妻话家常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觉得这些都不应该是我可以知道的,我是个奸细,是什么人安排在你身边,好提点你做事的对吗?”薛元娘耸肩,“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真不是?”林如海坐到小榻边,“就算是个奸细,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奸细,不需要我吩咐,就能配合得如此好。你在京城看顾着玉儿和宝儿,我是放心的。” “哼,说这些,不就是合作关系吗?”薛元娘背过身去,继续看她的书,“你趁早死了心,我对你一点想法没有,也不想撬贾敏的墙角,你这么个大情圣我是无福消受的。” “可我们已经成了婚,以后要朝夕相处,就一直这样吗?”林如海揉了揉眉心,“我也没说要跟你怎么样,至少看着像是相敬如宾的夫妻,这样对你也好。” “谁还会到这屋里来不成?”薛元娘翻白眼,“大不了我早上将铺盖放床上去。” “玉儿和宝儿会知道吧,你既然已经决定好让他们都留在林府,林家的家仆多多少少还是会在乎主子们的关系,不要分床睡,一人一床被子,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林如海叹气,“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想跟你怎么样似的,或者说你非常嫌弃我。” “那不废话吗?我肯定嫌弃你,一身病得不轻,胡子留那么长,跟我爹似的。”薛元娘捧起她的床铺,又一次睡到床里面去。 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林如海已经没什么特殊的看法。 “最近吏部左侍郎那边应该会有变动,田侍郎和我以后会掌管吏部。”林如海同样睡好后,朝着里面轻声说道,“今日上皇看到甄家的折子,很是动容,也不知道是谁给甄家支的招,每一样都戳中上皇的嗓子眼,上皇直接就同意了甄家的请求。” “什么招?什么请求?”薛元娘好奇,“甄家还有这等高人?” “就是挑了几个废太子和史家那边的盐商,这两家的关系我懵懵懂懂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上皇看到这些的时候,呼吸都停滞了几息,瞧着是有些动怒的。”林如海偏头,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贾赦的后手?能知道那么清楚的,也只有贾赦了。” 第92章 “今儿个我还听说个事。”薛元娘坐起身,小声跟他商议道,“我听说宁荣二府去户部哭穷,接连哭了好几日,其他人家也跟着一道去了,你这里面有没有大批银子入账?我听说宫里要准备省亲的。” 林如海偏头,神情震惊:“有的,甄家此次就提了个意见,抓几个盐商,再谋一千万两银子,好让陛下再给出一个官职,或者给甄应德记个优的品级。按你说的,他此番倒像是在配合上皇,又图什么呢?” “我总觉得借出去大笔银子不还,本身就有很大的隐患,若是朝堂有钱还好说,若是没钱呢?到底还不还,就看上面的意思。”薛元娘想着事儿,眉头深深蹙起,“我也跟风借了一万,好歹是在能还的范围之内。” “省亲势在必行吗?”林如海不解,“宫里已经决定好用这种方式来恩赏勋贵?” “嗯,宫里的太监一直在准备各种仪仗,这次不分等级,全都允许出宫。”薛元娘抿起嘴,笑得开心,“我让王熙凤带着黛玉在城外建了个窑厂,专门做泥瓦石砖的生意。” “什么?”林如海诧异,“你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个?” “为了有进项啊,多点进项不好吗?又不是什么大笔的交易,让黛玉跟着王熙凤锻炼一下多好,王熙凤管家还是干净利落的,要是没有人给她使绊子,大场面应付下来绝对没问题,这方面我就欠缺了,我连人都认不全,带她出门认亲都做不到的。” “这倒是我的问题。”林如海眉头微蹙,“还没带你去各家走过,你名分都不清不白的,我走之前安排场小宴,我邀请几个要好的同窗过来小聚,还有我母亲昔年的手帕交,那位伯母,我也带你去拜访一二,以后京中小宴应该会带着你出席。” “那感情好。”薛元娘莞尔一笑,“打不开这个社交圈,总觉得差点意思,等宝儿和黛玉稍微大点,先给他们预定下几个人,再好好培养感情,以免后面出问题。” “你想得也太远了些。”林如海无语。 “你懂什么,从娃娃开始养起,那就是从小的情分,没有任何隔阂的一家人,绝对不会等婚后才发现货不对板,这个很有必要,情分深,感情也不容易瓦解的。”薛元娘觉得两小无猜多好,她两对一块儿疼。 处久了本来就有感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养久了你一棒子打下去,人家也听你的不是?总好过做那等压迫人的大家长,像贾老太太那种,拿捏着孝道,让人不得不孝顺。 林如海又一次感觉到薛元娘和贾敏的不同,从根子上就千差万别。 “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你不会又把我跟贾敏放一块比了吧。”薛元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让我知道你在打我的主意,我才不会跟你有任何过界的牵扯。” 说完,又背过身去,抗拒之意表现再三。 “什么叫过界?我只是觉得你很会顾家。”林如海叹气,“能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吗?整天看这些书的你,比我更加不单纯吧。” “你也想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看?” “我看完的给你看也不要紧。”薛元娘故意讽刺他,“明儿你准备去哪儿?送黛玉去荣国府吗?还是送宝儿去学堂?” “先送黛玉去荣国府,再送宝儿去学堂,我在京城待不了几日。”林如海想着把事情迅速办完,“你多留意一下荣国府的消息,尤其是赦大老爷的消息,我总觉得不太简单。” “我也觉得他不简单,他们荣国府被他闹一通,荣国府已经完全被大房接管了,说他愚孝,我没看出来哪里孝顺,对贾老太太并不客气。”薛元娘将那日在荣国府的事跟他说一遍,林如海震惊万分。 “连祭田也卖?真不怕出事?”林如海简直无法理解,“薛王氏也是,非要找薛二的茬,薛二已经在忍他们,她们还一副不罢休的架势,逼得薛二一定跟他们断个干净。” “谁知道她们王家的女人什么想法,王熙凤看见那种账本竟然也没闹开来,就这么一直给她们瞒着,完全是由着二太太搬空荣国府,给贾琏这个未来袭爵人能留下多少东西。”薛元娘对这点颇有意见,“赦大老爷罚她跪是半点没错的。” “这的确是,明显二房将袭爵人的东西搬空,老太太也没什么说法吗?”林如海最好奇的还是这点,“就由着她这么干?” “不然呢?还压着王熙凤管家,好给王二太太兜底,偏心太过容易出问题。”薛元娘摇摇头,“现在贾政在外头,府里只有大房和王二太太他们,贾琏夫妻不听他们的,老太太估计压不住,到老了,什么也没剩下。” “的确,贾政这个内兄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林如海冷冷哼着,“那边已经提前部署好,贾家的铺子还剩下点儿,不过是刚刚倒戈甄家的其余分家的人,先花银子把码头建起来,再折腾别的。” “我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还能让他舒舒服服的,又没有带幕僚过去。”薛元娘重新睡回去看书,想要交流的基本已经交流完毕。 林如海也没再跟她说什么,安静地自己思考着,没多会儿笑起来,他感觉到未来还是很光明的。 “元娘,你说上皇现在跟陛下还争什么?已经失去大半江山,非要掐着陛下的喉管不放。”林如海是想不通的,“这不让陛下痛恨吗?” “权力不想放吧,不过也快支撑不住了。你倒是提醒我又能怎么做。”薛元娘眼神一亮,“边境打仗必然需要冬衣吧,我瞧着可以去收一点棉花和鹅毛做冬衣,到时候肯定有人收。” “你真是什么都能做是吧。” “那当然了,有银子赚为什么不赚?而且还是好事,我倒是可以找几个庄子多养些鸭子和鹅,弄绒毛来做冬衣也不错。其实草原的羊毛也可以做很多东西,最好是要绒毛。”薛元娘只是提了一嘴,林如海微微一愣。 “你是说羊毛也可以做东西吗?”林如海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你觉得用经济战去对付草原人可以吗?” “可以,不过架得住人家拼命一搏吗?毕竟人家的牛马储备还是很可以的。而且未必有你想象中那么勤奋。”薛元娘眉头一挑,“弄点高端的茶叶珠宝刺绣,再加点羊毛和粮食生意,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又有进项买高端货,再挑起一下他们内部的矛盾,这就很好内斗起来,能拖多久是多久,至少等到上皇归天吧。” “是有可为,粮食却不好弄。”林如海蹙眉。 “有很多可以做粮食的,不一定非要是水稻小麦之类的。”薛元娘勾了勾唇角,“我看见人家种过红薯和土豆,这些产量比水稻高一大截,就是吃多了不好。如果不好卖,弄成粉,做成面食,这就好卖了。” “红薯和土豆?”林如海深思这里面的可能性,“如果再有点酒,至少能让他们大部分的战力消失,有得喝有得吃,反倒不太容易族群统一。” “等你这个吏部侍郎上位,就去做这个吧,我先买几个庄子种植红薯和土豆,酒的话不用粮食去酿没什么问题吧。” “不用粮食可以,你还会酿酒?”林如海好奇,“你先试试看吧。” “民间酒的种类很多,想要卖得好,得有个噱头才行,白酒我做不了,其他果子酒应该没问题。”薛元娘觉得大有可为,“有你在,销路至少不用担心。” “试试看吧。”林如海真心觉得,她这哪是要当富贵闲人?是她想动动嘴,别人跑断腿,再把好处到处分一分,她闲得没动手,富贵也自然而来。 有点过分。 是夜,薛元娘睡得安安稳稳,林如海却睁着眼,怎么也无法入睡,想着去年年底时的场景,再看今年年初的变化,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更甚者,心惊肉跳中。 从今日入宫的事中可以看出,上皇对贾赦应该容忍度极高,宁荣二府带头闹事也没有处罚,即便猜测是贾赦搞事情,也没想过要将他训斥一顿。 所以,此前的猜测都是对的,他林如海原本的安排,可能真的是死在任上,再让荣国府吃绝户,最后勋贵们一道陪葬。 第77章 父女打算 如今安排省亲,最是烈火烹油的时候。林如海偏头看向薛元娘平静的脸,越来越有种安心之感,有个人可以支撑他走过最艰难的路,而不是自己一条道闷着走,甚至于跟他闹起来。 敏儿的确跟他心意相通多年,琴瑟和鸣兴趣相投,但这么多年下来,被人轻易算计到家破人亡,想起母亲临终时的交代,她总不能放心将家交给敏儿管,也怕林家的血脉断绝在他这一代。 跟敏儿的婚事,母亲原本是不同意的,跟勋贵走得近对文臣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像朝堂之事,他不可能跟敏儿说,说了她也听不懂。 敏儿的事他没能察觉到,薛元娘对他防备很深,这个问题他既然已经察觉到,就必须要解决。他们从一开始相处就有很大的问题,也能看出薛元娘极度的不安稳,正是因为太聪慧,才发现依附于别人会有多大的问题。 第93章 日子还得过,难得谋求来的安稳,他也很珍惜,互相扶持着下去才行。 谋定主意,以后只能跟薛元娘好好过日子,林如海已经有了打算,去弥补一下薛元娘内心的防备。 诰命是一定要有的,本朝还没有听说过得了诰命的夫人会被娘家绑回去再嫁,夫家也不能随意对待一个诰命夫人。 她对她娘家下手也不仁慈,已经在解决她娘家的问题。那么大个活靶子,穷人乍富后又有女儿撑腰,定然会生乱子,碰上“刚正不阿”的贾政,借刀杀人的心思都要溢出来了。 要是让贾老太太知道贾敏的事就是薛元娘提议的,而薛元娘每年又会给家里送一大笔银子,那场面会很好看。 那张县令也是,县令之位旁落,他走之前定然会再捞一笔,否则去到下一个县,再想捞银子绝对不可能,这次的考评估计最多一个良。 他儿子又在林府,薛元娘家能攀上亲戚,他一个县令反倒掰扯不上关系,隐晦的手段不会少,至少能榨干薛元娘的娘家。 他林如海会去吏部的消息还只有有限几人知道,张家绝对不在知道的范畴里,主意应该还会打,不会这么甘心放弃。 王家为了护住王二太太的名声,他们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封口的机会,尤其是王子腾,他两个亲生的闺女都还没有出嫁,在场唯一一个外人便是薛元娘。 若是让外人知道王熙凤和王二太太在贾家前前后后的事,在京城想找个好人家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远嫁。 对薛元娘或者林宝儿动手,天子脚下对高官家眷出手,这绝不可能,针对薛元娘的娘家出手,远在他方的庄稼汉,随便弄点是非都能送进大牢里去,才是最佳的谋算。 薛元娘已经多次表示过对娘家的看重,银子没少给,甚至还要给到她爹过世。 借刀杀人,还能留下个孝顺忠君讲礼法的好名声,再怨也怨不到她身上。 难怪她名声一直不错,林老四却跟自家老娘一家人处得跟仇人似的,甚至谁也不能说薛元娘的不是。 刚来的她还没有原形毕露,现在已经毫不在乎他的感受了,全都丢给丫头婆子管都可以,主要还是没办法牵扯开来。 没准真的分开来,薛元娘已经将所有后顾之忧解决,她也不会继续被人左右。 唉,这事难办,不该听信流言,连个机会都不给,想要眼不见心不烦,也的的确确高估了贾家人的秉性,她们送来的人,又想要把人踩到泥地里,说出去谁会信? 偏偏这些蠢人要这么动手。 林如海又看着薛元娘安静的睡颜,筹谋那么深,表面很少显露出来,大智若愚的模样。可也真心感谢她,把他从那个泥潭里扒出来,他挣扎那么多年,也抵不过这么一两个月的工夫。 不得不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他很安心,他心里长久的焦虑也有了依托。不用整日睡不着,去思考未来,去思考黛玉的后半生,去思考如何见列祖列宗。 现在的他,只需要把身体养好,回京后做好分内之事,就足矣。 夜晚时分,黛玉也睡不着,今日父亲已经回京,她去荣国府的日子肯定不会遥远,一想到那天看到荣国府的乱象,就十分无语。 去荣国府哪有在林府舒坦?她跟太太提起过,不想去荣国府寄人篱下,但太太并不同意。 半年的不舒坦如果能换来一辈子的人脉关系,这买卖并不亏,跟王熙凤住在一个屋檐下,往后来往也方便,最重要的是,王熙凤可以带她走亲戚,太太她还做不到。 如果是薛元娘带她走亲戚,甚至是参加宴席,只会去参加清流门第的宴席,勋贵十有八九是牵扯不到的,王熙凤却不同,她只会去勋贵圈。 她不能跟荣国府断关系,至少外人看来,她还需要替母孝顺外祖母,不管荣国府怎样对她,都逃不过去。至少半年,再短就不够孝顺了。 好歹准备都做好,有琏二嫂子用心护着她,二舅母正值犯错,大舅母也需要有个人支撑她上位,谁也没有多少资格教训她,手中管事的权力发生交接,在这种冲突纠纷之际,没人会想着磋磨一个外孙女。 连外祖母都不用顾虑二舅母的感受,她跟宝玉之间也没有直接的冲突。 不像原先那般,避难一样被送到荣国府,除了依附外祖母,别无它法,府上的下人全都看二舅母的脸色行事,琏二嫂子也附和她,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一想到会是那么个结果,黛玉如何也睡不着,心里不是不想念母亲,而是根本不敢想。处理周嬷嬷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那么多下人的供词犹在耳边,她已经不敢风花雪月。 太太会让她多看看世界,多结交一些人,才能站得高看得远,不至于拘泥于后宅内院,时刻需要人保护。 她才刚6岁,本是天真的年纪,已经被迫思考这么多东西,可别人呢,一样得想后面该怎么做。 比如迎春,据说是个呆木头,从来软绵绵不敢吭声,无人会为她做主,未来的日子肉眼可见不会好过,包括惜春也是,被兄嫂接回去后,那么小的年纪,还不是由着兄嫂怎么教养便怎么教养。 她至少还有得选,连太太那样聪慧之人,都能被那等破落户绑了,一千两银子卖给贾家。 想要留在林府过日子,就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非寄居、更非依靠亲情关系厚颜强留,如果她自个就很强大,可以做到那等左右家族大事的人物,谁也开不了那么个口,让她赶紧嫁出去。 太太也点过她,不要太风花雪月,期盼能有像父母一样的感情,那毕竟是极少数。 在京都吏部侍郎不过三品,对外放的人家却很重要,不管她找什么样的人家,最好不要找有野心之人,林如海在这个职位上,就注定会有很多人奔着官位而来,花言巧语各种隐忍讨好,不代表登上高位后还会有这样好的嘴脸。 父亲和太太待她极好,没准备将她嫁出去,她也不能只考虑自个,而对林家造成那样大的损失,不能太差,也不需要太好,林府有宝儿支撑,她也努力站起来,旁人便可以安生度日,太太若是愿意再生一个,可能林家会更加安稳一些。 不过,太太好像并不愿意生,林笙家的说,太太屋里安置着两床被褥,跟老爷关系并没有多和谐的样子,父亲还是更加喜欢她生母。 没准太太也更喜欢前夫,能为前夫上吊自尽呢。 他俩的名声,其实在下人堆里瞒不住,住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五个指头,不过是因为林老爷没有续弦或者纳妾的打算,但凡有个妾室在里面周旋,还真不一定能安生,以老爷的秉性,绝对是爱之深,予取予求。 两个并没有感情,甚至还有排斥之心的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想想都让黛玉觉得很头疼,她不懂也就罢了,懂了还得给她们遮掩一二。 再不喜欢荣国府,她也得去,不光只为名声,也为拓展交际圈,给自己增添筹码。 勋贵圈虽说没落了,但有些新起的勋贵并不差,除了四王八公以外,其余的勋贵也同样蒸蒸日上。 原先跟着贾家浑的附庸家族,这些年没少崛起,林黛玉作为贾家的外孙女,天然有进入她们的优势,甚至还属于顶级的那一部分。 如果只是作为林如海的女儿,这种顶级勋贵圈子那是绝对进不去的,多认识点人总没有坏处,届时结交几个不错的手帕交,这辈子都有人护着,都不需要薛元娘帮衬她,这些话听起来也没问题。 荣国府里还有一尊大佛,林黛玉已经感受过其威力之大,太太说,也只有大舅舅敢这么去户部闹,也只有他闹,御史不会参他,两任皇帝都要考虑怎么应对。 如果换成林如海,当天就被抓入大狱,第二日流放都是轻的,带头想要户部出银子,还拿捏着上皇的仁慈政策,一般人哪敢? 他这一闹,还极有可能能成事,其他人才会愿意去附庸,同样的,荣国府贾赦的名号,又将是个禁忌很多年。 琏二哥哥已经在读书,只要能读,至少这一代的荣光能续上,琏二嫂子也可以四处走动一下,带着她,也带着巧姐儿、迎春,未来这几个若是有出息,都是她的人脉。 她也想心里稳稳当当在家里待着,而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如果选择亲上加亲,宝玉的确是个最好的人选,还能跟李大奶奶交好,贾家二房要不是宝玉继承,要不就是贾兰继承,贾环这个庶子绝对不用想。 听说贾兰很想读书,宝玉却很不想读书,她的西席在荣国府里教学,对贾兰其实非常重要,太太说可以稍稍施恩,未来贾兰想不给面子,还得考虑李大奶奶的意见。 李大奶奶的教养不会错的,她家的家风便是得知恩图报,更别说扶持他读书这等大事,犹如再造之恩,这辈子都得给她做靠山。 黛玉心中思虑着未来的事,一晚上悄然过去。 府上如今最轻松的,莫过于宝儿这个三岁的孩子,无忧无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他也没剩下多少安生日子。 第94章 拜师的帖子已经提前送过去,若是时间合适,下午便要带他去拜师。 黛玉要入住荣国府的事,早已经跟王熙凤商议好,就在林老爷回京之后,东西早就准备妥当,只等着人上门而已。 这不,前脚将消息送过去,日上三竿春光正好之时,林如海带着林黛玉一道出门,这一次没有让薛元娘和林宝儿跟着。 继室送原配的女儿去外祖母家,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78章 送去荣国府 林如海已经许久没有去过荣国府,在扬州一待就是近十年,走的时候年少有为刚成婚不久,回来时,已经蓄着胡须,满面沧桑。 黛玉依旧是清瘦的模样,浅淡的装扮,气色却很足,跟着父亲从侧门进入,身边只跟着林笙家的和后来提拔来的大丫头雪季。 林如海亲自登门,贾赦却不愿意出来接待,权当不知情,府上只有贾琏一个爷们迎接,表情可想而知有多不自然。 大老爷没来,大太太也不敢来,免得不好圆谎,更显尴尬。 两家处得已经不算好,送女儿上门,在荣国府其余主子看来,真的有点断亲的意思,只是林如海要脸,给足了贾家体面,也没让黛玉真的受委屈。 人一旦送到荣国府,何时回去,却不好说。 就比如惜春,当时宁国府说不会教养,把人送到老太太那儿,若非王二太太这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是不会接回去的,连名字都是老太太取的。 贾琏夫妇带着父女二人走至荣庆堂,屋里除了老太太,其余的主子一个没有,王二太太不会出现,宝玉也被送去族学,要下午才能回来,探春一个二房的姑娘,没有太太带着,也不方便见林如海。 偌大个荣国府,此时真没剩下多少人,贾政一走,好似将整个荣国府的生气都带走了一般。 大房对荣国府真的没多少当家做主的感觉,贾琏夫妇也没有做当家人的自觉。 最近一次见到岳母,她头上还是乌青的颜色,现在基本白了半头,见着他来,神色恹恹的,没多少亲近的意思。 “来了,便坐一坐吧。”贾老太太的话语很疏离,“你也娶了新媳妇,将府中杂役遣散大半,如今,黛玉也送来我身边。不过你放心,她是我敏儿的孩子,终归我还是舍不得我的敏儿。” 这番惺惺作态的哭腔,如若不知情,真的会被她说到无地自容。 林如海只是淡淡笑了笑:“黛玉过来,全是敏儿的心意,她还想着多孝顺您,由黛玉替她承欢在您的膝下,想来敏儿也会放心一些。” “你放心,黛玉在我这儿,就跟我亲孙女是一样的,那院子你们也见过,有什么缺的跟她琏二嫂子说,端没有不上心的。”贾老太太语气有多慈爱,黛玉瞧着就有多恶心。 能理解,但无法接受。 “黛玉是个安静的性子,年纪小怕事,住在那个院子也好,她若是不敢开口,自个出去采买也很方便。”林如海没接这个茬,“本就是客居,又是来替母亲尽孝的,自然不能给主人家多添麻烦,黛玉,去给外祖母磕个头。” 鸳鸯是时候将蒲团垫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瞧着她,一如瞧见当年的贾敏一般,身形瘦弱文质彬彬的。 “黛玉给外祖母磕头。”黛玉平静地跪下磕头,对上她慈爱的眼神,也没有过多的动容,不至于生疏,更不至于依赖她。 这跟贾老太太幻想中的模样并不相同,没了亲娘,又像是没了亲爹,即将寄人篱下,竟也不渴望得到长辈的疼爱。 “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黛玉在府上住着,却也不能一味索取,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林家是打秋风的人家。”盒子里放着的当然是银票,足足三千两,半年时间左右,绝对不超过一年,够贾家发一年的月例银子。 王熙凤看了眼老太太,又微微一笑做主收下这盒子,顺道搭话道:“即是外祖母家,哪有收这些的理,黛玉爱住多久,便住多久,谁会嘲笑正经的亲戚?这些权当给黛玉存着,给她当零花用。” “让贵府破费,我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林如海也是个装模作样的好手,“敏儿已经走了,还望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有心了。”贾老太太跟他说完这些家常,竟再无可说的,心中只剩下江南那边的事情,“如海,江南那边……” 贾老太太起了个头,林如海一如既往看着她,等她继续说完。 “我这儿收到不少信件,都是想要向你求情的,贾家十房都在金陵那边,我竟不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被知府衙门喊打喊杀的,吓得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贾老太太又想着以退为进,并不想直接当面撕破脸。 王熙凤挑眉看过去,莞尔一笑,没有搭话。 林如海面容严峻点点头:“向我求情却是不必,他们的事我听了一耳朵,知府衙门那边的案子基本都有人证物证,估计只图个过场,将事情摆平,以免后面出更大的乱子。” 谈到这里,林如海还笑了笑:“我倒觉得能在知府那边把事情都解决好,破财消灾,以后再不用为年少的荒唐事提心吊胆,倒是个好事情。他们几家能纵容孩子犯错,这次给足教训,又不伤及性命,说不好还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这话说得,竟还是个好事,那哪是破财消灾,那是破家消灾。搁这儿装傻充愣呢。 “就没有个挽救的余地?不少人家中,只怕是没有多少存银。” “能拿得出来,应该还好。”林如海摇摇头,“真拿不出来的,人也出不来,知府衙门只是给个教训,并没想谋财害命,在年节之前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现在银子都上缴到户部,追回来是不可能的。” “可那些产业……”不全让他们给吞了? “产业?”林如海挑眉,“不都已经卖了换成银子吗?我抄的那三家,产业也都是卖了上缴银子,总不至于让官府衙门去经营吧。既然府衙卖出去收了银子,如何好再拿回来?” 那铁定是拿不回来的,想都不用想,早成定局的事。 “岳母你也无须担心,我瞧着还好,现在那几房人的作风的确还可以,不少人家也开始老老实实读书上进,若是能中举,在金陵那边依旧是个乡绅富庶的人家。” 林如海每一句都是好话,贾老太太越听越难受,作风安分,乡绅富庶,可贾家原本已经是金陵钟鸣鼎食的豪门,回去做个乡绅,还要考中科举才行,跌得不是一般得重。 “岳母,你莫要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往日嚣张跋扈,若哪日闹出人命,只怕更难脱身,荣国府也会因此担上责任。”林如海蹙眉,不是很赞同道,“知府衙门最近都在抓,盐税是一部分,江南的稳定也很重要,这些事迟早都要处理,放一块还能区分一下大小,普通的从轻发落,便放过去了。” 王熙凤端起茶杯,演示笑意,虽然她们王家也是主要受害人,但好处她全没拿到,责任全担上了,这就很不公平,她哥王仁这几日还说处理得好,甚得整日倚老卖老,还在他跟前显摆自己有银子。 王家最没银子的,估计就是她哥,除了祖母会给一点外,其余被二叔管制的极严格,她手头也有限,最近开始,她决定拉拢一下她哥,偶尔送个五六十两过去,兄妹情谊在,姑母再想拿捏她,她也是不怕的。 谁不知道整个王家最终还是要落到她哥手里,连二叔母对她都一直还不错。 那群叔伯被处理了,她乐得轻松自在,免得总要想办法为他们摆平事端,做完后还觉得银子给得太多,倚老卖老嘴脸难看,关键辈分大,她们做小辈的还不能说。 林如海是不会松口的,口才好,任你怎么找理由,都没有办法。贾老太太是真的心凉一片,这个女婿以后是指望不了一点的,连她提出让宝玉跟着他学习,这么合理的要求,都被拒绝回来。 “雨村兄教学还是很有一套的,他本心思活络,考取功名几乎没有走多少弯路,我瞧过他的见解和文章,都很不错,只有为人处世上尚且欠缺,有他教导,在考中举人之前都是够用的。” 林如海是真心觉得贾雨村这个进士考得顺遂,才华也是真的有,不会为人处世这一点,基本断送他做京官的可能,但凡坐上高一些的官位,迟早也会被人弄下去。 但贾老太太觉得他在推卸,一个教姑娘的夫子,能比得上做探花的高官吗?林如海不愿意,甚至没有委婉地拖一拖,未来基本也不可能教导宝玉。 顿时,贾老太太的心更凄凉,若是敏儿还在,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个女儿嫁出去,竟是没得到多少助益。 这会儿,贾老太太又忘记了,贾政的县令之职还是林如海给他的。 林如海也懒怠跟她继续争吵,两家已经处成这副模样,岳母竟还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能只是想伪装成她什么都不知情,全是王二太太做的。 王二太太那时候也只是个新媳妇,她能做到吗? 第95章 “我上京时间不多,待会儿还约了好友相聚,便只能先行一步。”林如海站起身开始告退,贾琏夫妇也不耐烦继续听他们扯皮,三人同时看向贾老太太,贾老太太还有什么挽留的余地。 “路上小心些。”只能客套一句。 林黛玉一路送着林如海走出花厅,来到二门的垂花门口:“父亲,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你也多照顾自己。”林如海看着亭亭玉立的黛玉,眼眶又通红一片,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一千两银子,“莫要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若是银子不凑手,打发人去林府要。” “我记得的,父亲放心。” “好。”林如海深吸口气,头也不回就走了,林黛玉眼泪忍不住低落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远离家中。 王熙凤是时候走上来,将她搂在怀中:“我的好林妹妹,以后就跟着我混吧,总要把你喂得胖胖的,才有脸见你父亲。” “你是想把我当猪养吗?”林黛玉破涕为笑,“一起去老祖宗那里吧,午时我可要去陪老祖宗用饭?” “要的,老祖宗喜欢热闹,现在院子里只有探春和迎春,我身子还没好全,暂时不去,大太太被免了去用饭的资格,你若去,还能热闹点。” 王熙凤微微一笑:“你只管吃着,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克化的东西,吃完饭你用红茶漱口,更养胃一些,那些药便不乱吃了,我现在心里都瞧着发怵。” “那麻烦二嫂子了。” “你呀,就该让我好生照顾,能把你二哥哥收拾得像个人样,我便心满意足了。” “二嫂子,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可不会放过你这个大忙人。”黛玉已经很亲近地搂上去,一个有心贴近,一个有心交好,一拍即合。 第79章 林妹妹展现能力 “老祖宗,瞧瞧这林妹妹,生得如此标致,真跟我们家人似的。”王熙凤也不忍心让林黛玉在老祖宗这儿受气,她是做小伏低惯了的,信手拈来就应和上。 “可惜她那狠心的爹娘,就这么把她交给我这个老人家来管着。”贾老太太情绪依旧还没出来,一时的落魄,这辈子来头一糟,“好孩子,以后跟着外祖母,断不会有人欺负你。” “外祖母。”黛玉附上去,想起从前,真给整出几滴辛酸泪来,“黛玉会替母亲孝顺您的。”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贾老太太欣慰无比,“你那儿东西也不缺,外祖母的心意却也不能少,鸳鸯,去给我拿那一只玉来,我出嫁时带着的那块,也给你图个吉祥如意。” 鸳鸯将盒子小心翼翼捧来,一只金镶玉的玉蝉,雕刻得十分精美。 “外祖母……”黛玉捧在手心,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这玉蝉如此精美,留在外祖母这边,也好逗个乐趣。” “你能吉祥如意,比这些玩意儿有用得多,小心收着,莫要磕着碰着。”贾老太太看见那玉蝉,也是一阵子心酸,“老婆子我带着多年,小心养着她,如今却有些暗淡下来,还是需要一个小辈,才能让它活过来。” “林姑娘,给了你就拿去吧,都是老祖宗的一番心意。”王熙凤示意她收好,鸳鸯也是时候出来应和。 “是的,老太太疼你,可是将压箱底的好物件给找出来,你好生守着便是。”背对着老太太,鸳鸯的眼神看向王熙凤,又看了下那玉蝉,眼珠子一转转的,王熙凤心中已有想法。 “老祖宗,您也累着了,先让林妹妹回去安顿,午时我让三春和林妹妹一道陪着您。”王熙凤突然搭上话,老太太也是微微一愣。 “惜春回来了吗?”不是说被贾珍给带了回去。 “回来了,他们院子里也没多干净,尤氏没生养过,根本不上心,就纵着她老子娘和两个妹妹戏耍惜春,惜春气急摔了杯子,把尤三姐的脸都给划破了去。尤氏没办法,让可卿把惜春送回来。可卿说,与其留在宁国府整日闹腾,不如回老太太这儿,千错万错与老太太没什么相干,午时我便去接,惜春也是愿意回来的。” “好好,都回来。”贾老太太擦着泪花,“尤氏也是个不懂事的,姑娘也养不好,还纵容自家老子娘和妹妹搅得天翻地覆。” “那还不是珍大哥哥给纵的,如今外头那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王熙凤借口不好仔细道来,拉着黛玉回梨香院。 梨香院里有个年长的老女医,薛元娘这些日子一直花时间去寻找,像这种三姑六婆,大多数普通人家还是愿意供着的,可若是富裕人家,反倒会出现诸多是非。 这位女医便是,儿子要考科举,丈夫要做乡绅,家里良田百亩,儿女俱全,反倒因为这名声累家中。 那户人家倒也不是什么恶人,考虑再三,确定是因为女公子身体常年不好,才需要寻一位女医贴身照顾,而且出得起百两银子,不至于家境太差,才决定将她卖给薛元娘。 她也乐意离开,不想再留在家里拖累满家的名声。 那女医看一辈子病,就是因为没有太多避嫌,才坏了名声。她基本男女老少都看,名声在外,医术不错,比一些小药铺的坐馆大夫还好一些。 看常见的病没什么问题,但看这种阴私类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熟练,只是闻了闻,就知被药物泡过,药材应该都是极为名贵的物种,她几乎没有见过。 普通人家中哪会出现这种东西?还是送给小孩子的。女医也知道如何处理,直接放在水中养着便是,水本身也养玉,如果是外加的东西,泡个十天半个月,自然也没什么大碍了。 “也不知老祖宗知道吗?”王熙凤摇摇头,却不觉得是老祖宗的吩咐,“若真是老祖宗的意思,鸳鸯便不可能提醒我们,非得是她不得不做,却也不想让老祖宗为难,才会如此。” “不用考虑那么多。”黛玉微微一笑,“想不明白的时候,多想会有什么坏处,谁得了好处,便知道是谁动的手。我讨厌或者防备一个人,并不需要证据,对吧。” “是的,你说得很对。” 玉蝉被丢入鱼缸中,丫头妆点上一些水槽石头,弄成个摆件放在书房的窗户边,周围还用东西固定住,别真给打翻了去。 黛玉一进门,小厨房便开始运作起来,林府采买好的食材一一从后门抬进来,没多时,简单的绿豆糕做好。 平儿带着几个丫头抬着几本空账本来,迎春和探春被叫来时,还有些不明所以,探春更是觉得奇怪,也愤慨不服气,林家姑娘来了,就要她们走那么远来见,真是好生的霸道。 等一进来,那么多账册摆开着,探春的脸霎时花开:“二嫂子,这是在做什么?” “来,都来给我帮把手,也别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有教过你们管家。”琏二奶奶一人一本新账本发下去,“账本子长什么样,这些十几年前的旧账,都好好翻一翻,若是做得好,回头料理外头的铺面,也带着你们干。” “二婶子,你可真是个顶顶心善之人。”探春发自内心感慨一句,“往后,我便听二婶子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这小嘴真是,得了便宜就像蹬鼻子上脸,甩都甩不掉是吧。”王熙凤笑得甜滋滋,“你们这三个,也就只有黛玉管过家,她家太太惯会做甩手掌柜,一年上万两的生意也交给她一个人处理,觉得她干不好,赖给我帮忙谋划。” “何止呀,我父亲抄家那会儿,买回府里的东西原是她选的,让我一个个装好盒子送到她手里,她是不管的。”黛玉也是羡慕,“我家太太命好,总有一个疼她的丈夫,我也跟着要孝顺她,让她衣食无忧,才好在林家一直过下去。” “你这丫头说得,明明你也乐在其中,整个林府都在你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王熙凤翻着白眼,“你林家的账也是这样的?” 黛玉翻看了两遍,蹙眉摇头:“瞧着不像是这样,我也带来了我自己的账,雪季,帮我拿我那铺子的账。” “哟,你还有自己的铺面?”探春惊呼出来,“现在就已在你手里吗?” “嗯,地契什么的,都在我手里拽着,太太自己也有,不与我争抢这些。”账本拿来后,给她们一一展示,“这是我家太太要我写的格式,一日一结,非常清晰明了。” 每日收支分开记,结算里头,还有分类支出,和每日剩余,每一页都空出两页,方便她抽查的时候做表格用。 上面有她模仿着做出来的红色表格,填充了数字后,单价、数量和折扣,再加上总价格,清清楚楚,再核算采买和剩余,一周一张表,更是清清楚楚用了多少,方便她去盘点库存。 那一样多了少了,都要问清楚,问不清楚,那便一笔笔算,拿着那些盖了章的单子来,哪个有问题,那就罚哪个人。 她需要做的,只是核算表,半月一次,填上数字,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问题盖个章,有问题就用红笔记录下来什么问题。 第96章 大多数情况,甚至不用她自己算,对不清楚账在账房那里都要天塌了一样,他们也会算这个表,一日一清是必须的,一日想偷懒,后面账乱起来,就得扣银子。 当然,活多了,月例提了三倍,一月五两银子,年节还有不少赏赐,额外盘算一次外头铺面的账,能多得十两银子,每年的银子绝对不算少,比原先到处克扣下来的还多,关键心里花着也安心。 这些月例发下去,也都是记着账的,绝不会抵赖不给,自然也算他们自己的积蓄,买点好东西给自家带上,主家也不会说什么。 王熙凤看着这账本,眼瞳都瞪大了许多:“我的好乖乖,我也没见过这等记账的法子。” “是啊,这是太太想得,我父亲已经用这种方式记过账,非常好用,抄家后的账本就是这种的,如今已经送去户部,户部的大人就算不会采用,也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来。” 探春惊讶地围观两种账本,最终还是选了黛玉的,她这个上手极快,管得也妥帖,什么时候弄都可以,只是麻烦一些,若嫁到大户人家,这种账却也是必须的。 “这个格子里的是什么?”探春好奇,“他们又是怎么算的数?” 在这里的没一个是蠢人,简单的数字和千以内的加法,有心要学,连迎春都不会错过,听得仔仔细细,包括她们身边的丫鬟,往后都是要陪嫁管家的。 原本是王熙凤要来教导大家管家,现在成了黛玉来教,黛玉倾囊相授,一下子关系就拉近不少,隐隐成了人群中厉害的那个。 端上来的糕点也不重样,屋里有丫头专门端茶水,换茶盏不需要人吱声,规规矩矩的屋子里,没有丫头们随意走动和出声,各有各的事忙。 哪里有了问题,林笙家的就专找那人去,或打或罚没得辩解。 这里头的门道,平儿里里外外看过,原先黛玉不在瞧不出来,现在却心惊肉跳,这些门道估计是林太太想的,懒是懒点,但一语中的,知道怎么做能让自己偷懒,别人还无话可说。 平儿还真的想用这账本子对大厨房下下手,一月用鸡用鸭几百只,是疯了吧。 你还别说,黛玉还真有厨房专门的账本,练手多少东西,做菜多少东西,多少个菜,原料是什么,清清楚楚,用了就得有东西出来,想拿一整只出去玩耍那不可能,厨房被他一分为三,管食材的、做饭的、出菜的,第一种要对账房,第二种自己做,第三种要对主子,做手脚容易,吃落挂也是三家一道。 让丫头婆子们人管人,互相监督,其实比主子一个人去管要强得多,也规矩许多。 像迎春那种,被奶娘拿走银钱的事,管银钱的丫头第一个要吃落挂,她又岂会让那奶娘得逞?那奶娘干了那种事情,赔回来是小事,被名正言顺因为偷拿东西赶走才真的颜面无存。 说什么要养家糊口,每月也没少给银子,府上吃喝都是包的,生活不会太苦,想吃酒赌钱绝对不能够。 正聊着,林笙家的进来,说窑厂那边有主事的来回话,需要去堂间商议,屏风已经架好了,可要请琏二爷来坐镇? 第80章 新的部署 “不用,就在院子里见。把屏风放在门口的位置。”黛玉不是第一回见窑厂的人,隔山差五得检查一下,可别让他们以为是姑娘家的产业,便没了顾忌。 王熙凤也是一道要做事的人,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窑厂的管事。 来人有三,为首的是穿着还算周正的老人家,后面跟着两个怯生生的汉子,扛着她要的账本子上前来。 林笙家的把账本递给王熙凤和林黛玉,林黛玉冲林笙家的给了个眼神,林笙家的意会道:“都坐着吧,我们姑娘要好好看看。” 账本都是按照要求做的,村子里的人不会做,是薛元娘把府里一个账房安置过去,专门在窑厂做账,顺便看顾一下郊外庄子的情况。 账做得不错,林黛玉瞧见数量不少,说好的一月一结算,那便是得给银子的。点了头,林笙家的将准备好的银子再数数,交到他们手里时,写了个明确的数量。 按件的质量给,三六九等的东西价格都不一样,这个便由领头的来判断,若是判断不准,便换个人,实在村里挑不出来合格的,再去隔壁村要一个都行。 总之,还是他们自己管自己,银子和规则她定好,切记不要去挑战他们的宗族和礼法,手离远点,人也离远点,以免出现问题。 王熙凤看林笙家的把三六九等的规则跟他们细说两三遍后,对方舔着脸又仔细问过,林笙家的最后把样品拿出来给他们带回去,对方才终于安心带着银子离开。 “琏二嫂子,等窑厂安稳下来,就让他们去铺子里面结算。”林黛玉抱着那叠账本,“别看他们在我们这儿畏畏缩缩的,在村里一样不容小视。当初太太去建窑厂的时候,那些个地痞赖子来闹事,全给打折了腿丢山里面去,也没人敢去报官。” 林黛玉叹了口气:“反正我以后轻易不会去城外的,我府上那些丫头婆子都说不能随便进别人地盘,尤其还是腰缠万贯的那种。” 王熙凤点点头:“是这个理,管人不能太过仁慈,不然一个两个都仗着体面坏规矩,长此以往根本管不下去。” 这些个事情她是深有体会的,荣国府丫头婆子们的体面,都快超过主子了,三春的面子都不如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强。 探春没管过事,却是听说过也见识过的,赵姨娘每次仗着生母的身份,总要拿一些逾越之物,拿不到就来骂她无用,跟二太太闹得难看,最后她还不是因为规矩,被二太太抱走?姨娘再受父亲看重,蹬鼻子上脸也只会让人看低。 一向眼光只在院子里的探春第一回接触到府外的事,好奇地四处观望,恨不能自己亲自上手多学些东西。 黛玉又将窑厂刚健时候的事跟王熙凤说了些,因为没有男主人,都是管家出面的,薛元娘没出过门,就通过账本和时不时调换回来的人去了解进度如何了。 现在窑厂已经重建得差不多,产量还不多,质量也把控不过关,马上要农忙了,大多数情况是老手艺的师傅带着半大小子在弄,妇道人家便去挖一些能用的泥,窑厂收了泥就会送到她家那地方去。 泥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做出来的砖瓦价格分三六九等,自己摸索去,她是不管的,像偷师啊、偷学啊,这种事情她一概不管,闹出事来两家都不要,外头大把人等着。 一个好的匠户难得,基本都有单独的工作间,他们没有田地,不需要春忙,窑厂现在的产量大多数都是匠户们出的,质量也还可以。 这些匠户基本都是跟主家签了几年的协议,有数量上的要求,可以将妻子儿女都带过去分屋子住。 窑厂周围本身就有不少房子,休整一下拿给匠户们住,再安排巡逻,窑厂外头扎了篱笆,相对而言是比较安全的。 按量给也是没办法,除了农闲的时候,普通农人根本不会出来做工,又赖在人家村子里,可不会出现各种纠纷?给出一点利润出去,让他们里长出面弹压,危险就小很多。 当初的窑厂开不下去,正是因为声音大,灰尘多,影响到村子,人家三天两头来偷鸡摸狗,摸不到就砸坏瓦片,抓人是抓不到的,这才灰溜溜地退出。 要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在村里,在县城开个铺子,也得跟当地的地痞打好交道呢,外来人好欺负,没有人保护就是块肥羊。 王熙凤有心做生意,一直没想到要做点什么,铺面的租金时不时就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黛玉看着她手头那个铺面,周围都是卖丝绸珠宝的,租她们铺子的也卖得是丝绸,听说没什么特色,需要有个招牌才能打响名声。 “这样,我送封信去江南,问问薛二老爷能否匀一些好布料给我们。”江南的锦缎很多都是极品货,“若是可以的话,多招几个织女绣娘,自己染布绣花,在那个地段只能卖好的,差一点的人家不会跑那里去买。” “的确是这个理,府上买些好东西,也会去那里买。”王熙凤本来觉得那铺面应该挺值钱,但时不时就换人,租一阵子就干不下去,也是烦恼事。 “先收回来,卖点新奇的吧。”林黛玉起身,从箱子里掏出一整套的蜜水,“瞧瞧这个,是我家小厨房做出来的。” “这不是玫瑰露吗?”王熙凤震惊不已,调上一杯,的的确确是玫瑰露无疑,“这东西可精贵得很,这小厨房能做出来?” “能的,就是用的东西太复杂,太太跟金发碧眼的人买了一套什么设备,花了一百两银子,也不给装好,还是太太摸索着装好的,之后就一直烧着,没有停过火。” 林黛玉将玫瑰露给她们一人一瓶:“太太给了我,让我自己看着办,往后还有没有这种设备,得看缘分。” “这东西好。”王熙凤眼中的精光是藏也藏不住。 第97章 “不仅这个,还有这个,你闻闻看。”林黛玉又倒了一滴精油出来,很香很好闻,淡淡的,用火一烧满屋子都是清香,“怎么样?咱们卖料子送一小瓶这个,可以吗?” “可以。”王熙凤笑开了花,“林妹妹,你简直是个小财神。” “都是太太教的,多接触新鲜的东西,才有可能发现更多的商机。”林黛玉完全佩服她家太太的,“每年折腾出来个五六千两银子,去哪里都不怕的。” “那是,除了这些,你还弄了什么?” “弄了两个庄子。”林黛玉的话,让探春都为止震惊。 “你怎么能同时弄这么多东西?”贾探春都笑了,“每日都不睡的吗?不是说还要读书习字作女红码?” “每日都干,那些东西准备得差不多,就得考虑下面的东西,尤其是嘴巴这个东西,我家太太很上心。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这个才是重点。” 林黛玉又翻着白眼:“要吃好的,牛羊肉吃腻了,她要吃鱼虾猪肉,这猪很腥不好处理,她让我找人煽一下,说试试也没关系,都是那地儿脏臭才让猪那么腥。” “我弄了,还没出栏,她有说要养山鸡和野鸭,还有些新鲜的菜,多多种上,明年冬天绝对不吃腌菜。夏日要冰,冬日要暖房种菜,鸡鸭要新鲜的,鱼虾要海产的,瓜果都不能少,很头疼呐。” 林黛玉又把最近一个事情分享出来:“我家太太又看上一个沙瓜,说这个可能很好吃,可以在不好的沙地里种,然后找了给苗子的人帮忙种,让他带几个人来教我家佃户种,种活就给一大笔银子。” “那些人哪会种,给我家太太送来几个人,说是奴隶来的,赏口饭吃就行,户籍都没有。现在就安顿在那沙地里种,让我全权看管,她又瞧上一种红色的观赏小灯笼还是什么,说也要种。” “然后又瞧上花椒,唉~”个中心酸,黛玉吐不尽,“我不敢再跟她去坊间走动,去一次就新奇一次,而且专门找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神奇的一次,我真的没想过,她竟然跟人家说要买羊粪,人家卖得是草原的牛羊,她跟人家说要多多的羊粪和牛粪,什么粪都要,给她晒好了,她想办法给她们运过来。” “粪?”王熙凤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还别说,我那几个庄子的个中粪都有人收,收好了挖坑一埋,说是农忙的时候可以去领,最近来领的人真不少,太太还规定了每亩地的数量,不能多领。”黛玉啧啧啧得没想过,“太太可能种过田,知道这个很有用,还说要多多的购买,再在西北那边打开销路。” “西北?”王熙凤震惊,“那里不是很贫瘠吗?” “对呀,所以才要这个东西,太太说先花点小银子利民一下,往后才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手伸那么远?”王熙凤都佩服着,“她一天一个主意?” 林黛玉点头:“看到想到就让人去做,她手里还有很多闲置的银子,说要花出去换产业回来,父亲说让她做,又没有花林家的银子,正好给我练练手。” “你才多大的年纪……” “她手里有好些姨母跟着做事,我也不过是起个头,就像那个藏冰的生意,我让人选了几处阴凉的地方挖地窖,就不知道被谁接走了,反正今年夏天我们肯定不会少冰块的。” 黛玉说得稀奇,账本子也好学,就那么几个数字,讲了两遍,剩下的自己回去学。王熙凤把听到的稀奇事告诉了贾琏,贾琏一合计,银子赚得不多,但利国利民之事可不少。 薛元娘要做的那个鸭场和鹅场还在建,这个战略意义较大,不容有失,便没有交给黛玉去做,她的确手头缺人,林家人已经被她挥霍得差不多,脑袋已经动到贾琏夫妇上去。 先看看窑厂那事能不能办好,这东西可考验人会不会跟普通农人相处,贪心不足的更是做不长久,柳氏那边也才刚刚起步,人手刚刚培养着,暂时只能给她送几个姐妹过来。 有银子很多事可以开始干,在京都更是能弄点奢侈品出来,多多得赚银子,打响好些噱头。黛玉走后,脱离四王八公之人,薛元娘看着去户部借银子的那些人家,京中厉害的人家可远远不止他们四家人。 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不少只剩**面的宗室子弟,还有些不懂经营的,明明家中地位显贵,就是没有银子入账。 这些人家对她而言,就是个极大的靠山,不用太多,两三家就行,第一件事,便从冰开始吧。囤了那么多大粪,硝已经有些产量。 还有冬日的那些羽绒服,已经做好了几件,她已经让小贩到处收毛,自己养的鸭和鹅已经快要出第一批。她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工部左侍郎许家,一家子小康,运气好碰上皇权争斗,兢兢业业又不敢乱来,如今终于受到陛下的看重,一路升迁。 但穷也是挺穷的,女儿都没几件像样的头面。 羽绒服的成本比棉衣低太多了,又不占用田地,鸭和鹅都能当肉食买,卖不掉还能熏制,总不至于浪费。 包括粪都能有不小的作用,她只需要包一些山头,建一点木屋,雇点人将鸭舍打扫干净便好。 就这么干。 第81章 做冰块生意 林宝儿上学之事,有林如海亲自登门拜访,旧情犹在,对方也隐约听到点风声,事情没有波澜就确定下来。 每日马车需要一刻钟左右才送得到,院子里这便养了两匹马,未来林如海去点卯,林宝儿去上学,算算时间,都是差不多的时候。 随后,林如海带着薛元娘四处走动起来,一来介绍给大家看,二来也为薛元娘正名,薛元娘的确没有那些夫人那么咬文嚼字,跟贾敏也截然不同,在外倒还算是个爽朗的模样。 别人隐晦的话语,她全当不知晓,只要脸皮够厚,谁笑话她,她就能笑话谁,千万别想着她会给谁留颜面。 直到快走那日,需要筹备一个小宴,林如海邀请了不少同僚和同窗,翰林院和户部、御史台的人都有,大家也明白有御史在场,需要注意点分寸,剩下的便是让薛元娘安排席面。 林如海本想请个人帮忙,结果薛元娘并不需要,席面什么模样的,外头酒楼一清二楚,他们的厨子常年给各个府里帮忙,什么规格的手拿把掐。 也就那顶级勋贵家中的规格要高一些,像林如海这等还未归京的三品之家,含蓄一点,不要过分张扬才好,再给两个特色的菜,一桌八个人,准备十二个菜,荤素汤品点心小菜搭配着来,应该简单。 酒楼给出来的价格还算合理,试过菜后也还行,如有问题林家的厨子也能做,实在不行向其他酒楼借厨子,总不能让她被临时撂摊子。 曾经几千人的大场面也办得齐整,现在上百人的小场面不会害怕。折腾得差不多,女眷那儿也隔得仔细,切莫冲撞了。 引导的上菜的,还有惯席面,应付客人失态的,全都安排到位,林如海没有插手,林府登门那日,就只在大门口迎接。 客人下了车,就有仆人帮忙牵引马车去后门停靠,林如海笑脸相迎,女眷在二门处被薛元娘引到内院安排好席位,陪伴的丫头就一直在不远处,只照看那一家人。 人来人往的,后院坐镇的邓老封君终于到来,辈分高,家中子嗣出息,能被林如海邀请来,还是看得林老太太的脸面。 黛玉和宝儿收拾得干净得体,两个天仙班可爱白净的童子格外惹人怜爱,林府的子嗣一直都艰难,能有一对儿女尚且难得。 邓老封君拉着薛元娘,一一介绍了各家的夫人,为了方便记住,暗地里都准备了画师,简单画一点画像,后头方便回顾。 薛元娘到底是没有请戏班子,只是安排了不少花来赏玩,投壶之类的游戏也备着,瞧着大家玩得还算开心,她心心念念的那几个夫人也在,今儿先打声招呼,后头再细聊。 一场不大不小的宴席,办下来不算轻松,至少没出什么事情,考虑周全外人也没得说,就算是个乡下妇人,能办好席面能撑住场面,把两个孩儿教养得不错,当个正头夫人也是合格的。 前院林如海对薛元娘也提过几嘴,全是夸赞,没有半点不高兴,别人瞧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还惊讶于林如海突然续弦的太太竟跟贾敏完全不同,且还一样受到重视。 也不知是不是林如海比较体面,对太太一直都如何不错。 几个御史仔细看过,没挑出什么毛病来,虽说妻孝没守多久,但也听说是岳家安排的,岳家有意如此,外人更挑不出理来。 一番叙旧,拉近十来年未曾相处的生疏,大家问他后面如何打算,他只提一嘴会回京,众人便心中有数,就看陛下后面会动哪里,大概率本该是户部,但户部两位侍郎年岁都不大。 有些在吏部主事的,一想到吏部最近的变化,心中猜测,若是林如海当真去了吏部,那真是前途无量。 第98章 等人一家家送走,仆人在门口一家家对着名单数,确认全部送走,院子里才开始收拾,林如海笑眯眯回到后院。 “今儿席面置办得不错,没出什么乱子,听说指引也很到位,不少人夸赞你周全会办事。”林如海想着之前贾敏置办的席面,场面比如今的要华丽不少,基本都是按着勋贵的做派来,什么好的都往上放,无形中拉开了他和同僚们的距离。 今儿的就很好,不过分张扬,也不会太过简陋,有两道还不错的招牌菜,前院还给准备了好酒,噱头是给足的。 邓老封君走的时候,还特意跟他说,他的新太太会办事,知道给他做脸面,而不是彰显自己的脸面,如此,做林家的太太是合格的。 薛元娘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完成了,没有人找她的茬就行,林如海马上要回江南去,行李什么倒还好,宝儿上学接送也有人送,主要是他学习的事,得眼里教导起来。 看管人读书,这就是个头疼的问题,轻重都不好,时常出去走动放松放松是必要的,这也得好好规划一下。 山林野趣,鸭舍果园,慢慢弄起来,别有一番意趣,主要还是自己也想去玩一玩,一直带在林府多无聊?跟别人一起干事情轻而易举被人逮到。 去城外踏青,相约游玩,就不容易被人看到行踪。 自己研制,或者在外头购买了些许,手头上的硝石已经有几百斤的量,大概可以做出百斤左右的冰,如果再加上她挖地窖藏的冰,维持不全部化掉的程度,大概也能有个上千斤冰。 硝石还可以反复利用,继续囤积便好。 一两银子一斤,那就是上千两的利润,多来几个人一起干,把方子掩护好,利润她少要一些,再没有比跟她合作更有前景的。 大不了她出库存,做批发生意,一斤半两银子,至于怎么卖,他们自己看着办,相信她们至少能卖到三四两一斤,她还可以帮忙送货,多省心省力。 不能多赚,方子也不是多秘密的事,不少人家都有,不过是个稀罕物,找几个搭伙的,有人背书,赚几个零用钱而已。 为了卖得噱头,卖个冰激凌、卖几个雪糕、做点冰碗,搭配着一起卖,也可以往酒楼送冰激凌求,这就很好。 总之不会亏本,可以做两季的生意。 带好了材料,选定了铺面和仓库,验收过都不错后,第一个就往工部侍郎府上送帖子,工部侍郎府上原本与林家交集有一些,但并不多,非年非节要上门拜访,本还在犹豫的。 不过好在林如海可能要升迁回京,又听闻是第一回送帖出来,于情于理不好开个坏头,也就应下了。 薛元娘准备很充分,笑眯眯带着样品上门,进门送上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再让徐嬷嬷抬着木盒子去后院见工部侍郎陈夫人,陈夫人娘家是御史出身,性格比较直爽公正,侍郎大人也是干实事的人,鲜少有空在家中。 正因如此,一直都没有什么进项, 陈夫人对她的来意不是很了解,见她提来一个大箱子,便更是惊讶。 做生意爽快利落些,也省得让人觉得心有算计,薛元娘见她往来,便把箱子打开。 “陈夫人,我今天来呢,就是想找个人一起搭伙做一门生意,给自家多点进项,像布匹棉麻、粮食造酒之类的都不太擅长,便只想做个冰的生意,夏日里自己也要用,买又很贵,自己做也要费点功夫。” 一听要做生意,陈夫人本心是拒绝的,薛元娘挥挥手,压下她的顾虑:“您先听一耳朵,若是不好,我当场就走,也不多劝一句。” “你说吧,我听着。”陈夫人教养还是极好的,微微一笑,由着她说。 “这东西的方子古书上就有,虽说各家都藏冰,那也不是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的,想用来冰镇着屋子,一日日一缸缸地用,铁定是不够的,我便想着自己造一些,咱们开个冰饮的铺子,做点这个冰丸,十几文一个的东西,普通人家也能尝一尝。” 薛元娘递过去一小串,用蛋卷裹着,也就两指大小,拿着就能吃。 “铺面后头开个仓库,专门卖冰,一斤半两到一两银子,咱们一日可以卖个百来斤,也不多卖,不影响旁人卖冰的营生。像这种冰的吃食,我还准备了不少,你看着一盒子甜水,加了牛乳、糖和一些果子,冰镇后挖一勺,就可以直接吃,送去给酒楼,再送几斤冰,半卖半送着来,一盒就卖十到十五两银子。” “若是开个胭脂铺子、花儿朵儿的还需要那么多原料,这个只需要一点这个就行,还是古书上记载的,主要就是价格低廉,咱们主要还是做个花样,赚个运送和制作的劳苦费。” “夫人您看,一年如果按几个等级来卖的话,赚个四五千两没问题,咱们找四五个人,一人一年也就一千两银子的生意,少些麻烦,添个进项。” 陈夫人看着账,按着她们往日买冰的惯例,半两银子一斤绝对是便宜的,大多数都要五到十两银子一斤,她们家的藏冰做得并不好,到夏天顶多能维持一月左右,还得在最热的时候才可以取用。 老太太身体大了,这些年夏天是真的难熬,她们又没银子买冰,老爷是咬着牙一年买个十来斤,就给老太太做一点子冰镇果子,尝尝味而已。 一年一千两的生意不算大,再如何被人置喙,也才一千两的生意,半两一斤这么卖,就真的只是赚个辛苦费,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你卖得那么便宜,就不怕别人说吗?”陈夫人很不理解。 薛元娘微微一笑:“我们又不做零散的生意,都说了是赚个辛苦费,她们自家成本应该也有上百文,我们一百斤以下的都不卖,只卖给那些专门做冰块生意的,还有用量大的人家,像能买得起一百斤冰的人家,若是按市价卖,那得是什么人家?大概率也就卖个一两左右,咱们定在一两不到,他们也还有得赚。” “这个成本怎么样?” “就是水和这个材料,还有些车马费。铺面和仓库都选好了的,我就拖大一些,全部由我这边出人出力,咱们按照市价给租金,到时候按月咱们分银子。” “你明明可以一个人做,为何……”陈夫人不明白。 “我一个人做是好,但是后头也怕有人找茬,如果有四五家一起,那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规模,谁敢来找我们的茬?”薛元娘很坦荡道,“工部侍郎你们家能直管徭役,地皮流氓不敢闹到你们那儿,我还准备找一个御史家、兵马司李家,还有国子监祭酒家,都是清贵门第,但是不好做生意的人家。” “尤其是国子监,里面读书的人家多,一般不会得罪他,御史也是,闹得太难看会被告上去的。” “我也想好了,咱们几家都不算太富裕,才图这千两银子的进项,到时候各家半卖半送一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好了。” 陈夫人点点头:“这倒是,总比送我家老爷的字要强得多。” “咱们成本不多,一月三百斤的供应是可以的,五家就是一千五百斤,咱们合伙做生意,规定好的,就按部就班地做,到时候丑话说在前头,铺子开起来,每年都有进项,多好。开到一半崩了,再一人一家去做,也是麻烦事。” “很是这个理。”陈夫人点头,“一月三百斤怎么也够了。” 至少老太太那屋里今年夏天可以多安生点,大不了就在主屋和老太太屋里弄两个凉些的屋子,她们家还有藏冰。 “这个原料,你是从古书上看到的?” “对的,水我到时候都用煮沸的水来做,如果要好点的,就用山泉水,当然,这个得加价,我那个院子里就有井,不缺水的。” 一同安排都很妥帖,陈夫人还是没有直接拍板,这才刚刚新年,她得跟她家老爷说一声才行,想来她家老爷孝顺,不会拒绝这个事情。 出师大捷,也是坦坦荡荡不怕人说,铺面和仓库随时可以去看的,如今已经开始在大量藏冰了,不求它能藏到什么地步,有个现成的冰库就好了,省得到时候化得快。 林如海还没走,就已经弄成一件事,等他差不多要走的时候,才跟他提及此时。 五个夫人,工部、御史、兵马司和国子监祭酒家,再有一个吏部侍郎林家,天然就可以形成一个同盟,都还是苦哈哈的人,都是坚定的保皇党。 不说立场全都会走一起去,至少会留点情面,否则生意难保,分崩离析,再想越过她去做这个生意,只怕还不好办。 她可都是打上标签,熟悉了客源,一应都是她送得货,服务必然是最到位的。 第82章 省亲开始了 林如海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惊涛骇浪无法平静,闷声干大事,利益上的同盟他是不信薛元娘会就此罢手的。 有些事,有了开头,就会一而再再而三,这几个人原本也是清廉之人,也是坚定的保皇派,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左右逢源不了。 第99章 这种事情就算没赚到银子,自家有点冰块也是好的。也不知道薛元娘哪里看来的方子,记得古书上的确有记载过,但具体从哪里找,实践一下还是极少会真的去做的。 再说,古书也珍贵,现在做冰块生意的人家不是皇商,便是大户人家,普通人估计连原料都弄不来。 “你能做成也行,做不成也无所谓,我这边也在规划。”林如海这几日走访各家,本身就是为他回来后造势,好更快地融入进来,相应在江南自然也会有所部署。 十来年在江南,不可能不留下一丁点东西的。 回江南的官船之上,林如海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的薛元娘,两个儿女都没接回来,也少些离别的伤感。薛元娘根本没有丝毫伤感之意,甚至还更显轻松,少了个人管束,也少了需要照应的人。 既然出来了,薛元娘没准备直接回家,转头去了荣国府后门,将林黛玉和三春都接出来,硬扯上王熙凤,一道去郊外参观她的鸭舍。 她后买的庄子不太能种地,都是沙地和山坡,再带上一小片中等的良田,水源一般,并不怎么好,还得打井和引流一下,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能干的事。 山上的草和果子树都是种好的,刚发了芽,瞧着光秃秃的。沙地在研究怎么种西瓜,估计产量也不会有多好。 鸭子是真没少养,鸭毛都要处理好藏起来的,隔壁不远处还有个猪圈,专门养猪,瞧着一整只一动不动躺里面,不是吃就是睡,估计用不到一年就能出栏。 那真是挺好的。 稍微远一点,靠近水源的地方,准备种麦子和玉米,北方种稻米估计是不太能够。这里的农具是不缺的,有专门的匠人去制作,纯流水线的产品,出来特别快,培养能干的匠人也快。 暂时还没有准备去外头售卖,准备自用先。 东西没多少,景色还不错,弄个小小的野炊,东西都是现成的。 小孩子嘛,还是要跑跳玩的,又是在自己的庄子上,喂喂鸡鸭猪,看看大鹅,都挺不错的。 真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在草地上放着风筝,王熙凤都觉得日子一下子惬意安祥起来。 到时候圈出个小马场来,就养些普通的马,多搭几个观众的台子,能办个小型的蹴鞠活动,总比在家中办宴席要有意思一点。 京中大部分人家都会办宴席,难得的交流时间。黛玉也得多亮相,表现出足够优秀,再铺垫好,把合适的人招婿,打出名头不想让血脉外流,也免得别人多嘴多舌。 她们这些夫人们往后走动肯定频繁,完全不必拘泥于林如海的社交圈,估计也不会有人说她跟谁走得太近,是因为夫家的原因。而且人人都走得近,那基本也就没人跟她走得特别近。 维持一个周全但没什么文化的人设,跟王熙凤走一个风格就好。 再做个相亲场所的负责人吧,这是她给自己的定位。活动啥的她都可以办,免得姑娘家出行不方便,姑娘家喜欢的秋千、毽子还有叶子牌都准备一下,还要有小孩子玩的,有孩儿的太太姑娘也能过来。 这些都是后话,先留着地再说,至少三四年以后,林如海站稳脚跟,才能办个大点的宴席,在此之前厉害点的人家未必会给她这个面子。 在院子里烤肉已经是难得的体验,三春几乎没有接触过田间,玩闹起来笑得格外开心,王熙凤被薛元娘拉着来当帮手,规划好那块地要干什么,这么好的能人,可不能把她放过去。 被拉着到处跑的王熙凤没比小丫头们好多少,算是服了她的,点子真多,还稀奇古怪的,瞧着却能办成功,若是有这么个好玩的地儿,能跟闺中好友相聚聊天,那真是舒坦的。 贾琏如今一直在家中,薛元娘催着她多运动,赶紧生个孩子,免得后面累够呛身子骨吃不消,趁着年轻,想生的时候就赶紧生,她们家老太太还是喜欢嫡出的孩子。 若是贾琏一直没有儿子,老太太也会改变嘴脸,甚至会拿捏着这个,让王熙凤下不来台。 就算她不想贾琏袭爵,老太太估计也不太可能让贾琏断嗣,只要王熙凤身子骨不好,可能就会让她悄无声息地没了,再抬回来一个小门小户的,如邢大太太一般的人家。 人肯定是没有王熙凤体面的,王熙凤又不能跟薛元娘一样出去抱养一个,该生还得生,趁着贾琏每日在家中读书的时候,免得他又出去外头浪荡。 满面春风的王熙凤竟也有羞涩的时候,估计最近被滋润得不错,气色好了很多,邢大太太管家还是有一手的,老太太当初选她,就是因为足够小门小户但还是会管家的,大太太抓住理就是一顿狠手。 该打的打,该训的训,该罢免的直接罢了,就像迎春身边那个奶嬷嬷,没什么用还偷鸡摸狗的,直接就给打发去做粗使婆子,半点脸面没给。 没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挟制,府里的丫头婆子好管很多,总不至于天天要去主子那里告状,告了一次被拦下,再来直接发卖出去,也就安生了。 王熙凤看着大太太管家的那一手功夫,暗叹她自个还是太要脸了,大太太这种直接撕破脸的打法,她总不愿意干。 府里赖家和周瑞一家都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轻轻放过,但又准备恩放一批,上了年纪的大丫头们还没找好人家的,基本都恩放出去嫁人,嫁个平头小子军户屠夫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按荣国府如今的情况,养太多奴仆确实不能够,赏钱更是少之又少,自家主子们想用点好口粮都不太能够,再荣养奴仆根本说不过去。 节省一点,日子还能富贵潇洒着过,还想维持老荣国公在世时候的风光富庶,那是万万不能了。 朝廷把宫里安排省亲的事都一一告知后,最终还是允许各家借银子建省亲别院,只要娘家人去宫里提议,建好别院安排出宫的时日,便可允许将银子借走。 这不,省亲之事人尽皆知,只有半年到一年的筹备时间,虽说不拘泥于别院的等级,但太差肯定说不过去,娘娘从宫中回来,也颜面无光。 所以,大多数人家还是选择建至少公侯级别的大院子,本身也都借了户部的银子,白得的一处寨子,还肯定没人想过要还,那么多人都借了。 宁荣二府借了二十万两银子,算上之前的八十万两,一共欠户部百万两银子,贾珍父子美滋滋无所畏惧,从未想过要还银子。 贾赦手里拿出大观园的图纸,自己单独出了五十万两,要建这个皇家级别的别院,贾珍觉得他是疯了,要建这个别院,那不得倒贴钱进去? 二十万两银子已经能建一个不错的了。 可消息上报上去后,元春的位分又提了提,变成了贵妃,甚至还给了一点宫权。这些都是陛下亲自恩赏的。 大多数人觉得,陛下如此,便是在奖赏宁荣二府忠心,能建如此高规格的省亲别院。 不知其他几家如何说,反正后头建了高等级别院的人家,基本都升了位分,京中各种物资紧缺,王熙凤原以为她们一起建的窑厂会出问题,结果并没有升起什么波澜。 等农闲之时,整个窑厂没日没夜地干着,家里老人孩子都出动,多造出一块砖瓦,就多分一点银钱,想自己造好了去卖的,想想那个运费,还有自己能不能卖出高价,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她们家这个分三六九等的砖瓦,还是中低档的卖得多,高档的也有买,到底只有一个窑厂,两个村子的人就算每日这么干,也只能做出来那么一点。 那些村子里的人也做个计算,就这么点时间自己单干,或者半辈子在窑厂里都有的干,肯定是后者更好,现在只需要做,就能分到不少银子,主家结算都可以用银子,不需要用铜钱去换银子,那肯定能节省许多花费,交税的时候就容易许多。 时日炎热的时候,冰场也终于建好了,冰激凌球很是吸引一波风潮,她们卖得价格有高有低,有精品有老百姓也能吃几口的,传播的范围极广。 冰块批发的生意做得也顺理成章,有几个大户人家觉得很便宜,便从她们这儿定下几百斤的货,每日给她们早晚各送十斤去,按这个量送,一个月的冰都需要三四百两银子。 偶尔送一些新品的冰激凌过去,再按时送过去,这些人家也没什么话说。 这才五六月,等后头越来越热,冰块生意肯定会更加好办。 看着一月就入账两三千两银子,扣除掉所有花费,各家一分,到手也有四五百两,冰激凌的生意其实做得更好,那铺子里的银子照样分,只是分的比例她要到四成,到手竟也有上千两银子。 跟她合作的夫人们看着手里几乎是白来的上千两银子,再看着每日早晚各给送来的五斤冰,还有些试吃的冰激凌,瞧着生意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等薛元娘又拉着她们一道去做布匹生意的时候,抵触小了很多。薛元娘有江南的货源,能将江南时兴的花样送过来,但她必须组合着才能卖,买多了还可以陪送一瓶香油熏衣服。 第100章 那味道比一般的熏香要清淡一些,就算熏的时间短,倒在衣服上也不会留下多少痕迹,留香也很久。 这香油是非常贵的,外头铺面里卖得至少三四十两一瓶,没在铺子里买够个三五百两,那肯定是不送的。 如此一个掌握着稀缺货源的铺子,可想而知生意不会差,连外头极为难买的蜀锦她都有,可见在江南也找到了帮手,旁人是比不得的。 薛二老爷从善如流跟着她一道进了京城,酒楼和铺面原本就有的,跟薛元娘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结合,生意更加好,也方便他们跟忠顺亲王再处处关系。 仅有两个铺面,一月已经能进账上千两,以后稍微不是那么火爆的时候,一月上百两应该还是做得到的,银钱肯定不会缺。 薛元娘这么倒腾出来风潮,也让不少人看在眼里,眼红也没有用,她们暂时没跟林家有什么深交,而且也就上千两的生意,对那些顶级勋贵人家,还不够一年的月例银子。 第83章 薛元娘的娘家现状 在这种忙忙碌碌的生活中,薛元娘在京中也算是个人物,大多数人都慢慢知道有这么个利索人,也有嗤笑她爱做生意这种事情,大体不过是嘴上酸着,挨不着她什么事。 待林如海再一次带来近千万两银子,被陛下安排做吏部侍郎后,才真正地有了自己的地位。 林如海本身就是懂科举的,也是从翰林院中打拼出来的,该读到什么程度,能够给自己积攒名声,没有日复一日的苦功是万万不能的。 虽说林宝儿才三岁,但他本性并不好动,坐得住,只是背书上需要引导,好在夫子讲学生动有趣,并不是外头那些呆板教学之人,引经据典生动非常,更喜欢看人家挖空心思辩论。 文臣哪有嘴皮子不利索的,一个课堂之上,人人进度不一样,但对这个互相斗嘴的阶段尤为欢喜。 大的展现了才华,小的愿意下苦功好好嚼碎书中之物,对经义文章破题都有大大的好处,文风很好,教出来的学生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愿意努力用功的,也待不了两年,自动就会退去。林如海当初便是里面的杰出人物,宝儿也不能坠了他的名头,原本不在还好说,如今已在身侧,怎么能不日日检查他的书背得如何。 他本擅长破题,自然能从各个角度问询,并不比夫子差不多,宝儿进学半年将蒙学学得七七八八,进度算是快的,基础没打磨完全之前,只能稍稍了解一点其他的杂学。 薛元娘一概不知,黛玉两头住着,王熙凤的意思,也没必要这么整天来来回回搬家,老太太还是喜欢姑娘家去府里玩的,说不好三天两头地来接,还要专门安排屋子。 不知怎的,宝玉还是跟她玩到了一处,不求上进的宝玉嘴巴是真的甜,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但都比不上对黛玉的,最主要的,他能感知到冷暖,会察觉到黛玉的问题,能把自己当姑娘家去揣摩。 黛玉自知这点,有意思地问他要不要走经济仕途,听闻他极为反感,便更觉得有戏。 相较其他不求上进者的容貌和秉性,宝玉当真算得上好的,就算日后分家出去,五品小官的嫡子来给她做赘婿,那也是她赚了的。 老太太更加欢喜看到两个玉儿走得近,林如海如今是个如日中天的模样,有这样的岳父帮衬,再没有不妥帖的地方。 年纪还不算大的宝玉正是好颜色的时候,满屋子的漂亮丫头,身边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嬷嬷都没有,王氏和老太太都疼他,就算二太太再做错事,也赖不到宝玉头上。 唯一让他不舒坦的,应该就属荣禧堂的那个小书房,自从贾雨村来了以后,读书有贾琏看着,贾兰和三春、黛玉都进学了,男孩们自是要学一整日的功夫,姑娘们一日就学一个下午。 就这一日的时间,宝玉得了贾雨村和贾琏更多的关注,至少不能发出响动影响旁人听课。每个人的进度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按部就班推进,唯有贾宝玉的进度一直落在后面。 贾雨村有心好好教,却也实在没那个能力改变贾宝玉的本性,还不如在贾琏这个看看能不能得到好处。 几个姑娘明显都更加聪慧,每日只学半日,蕙质兰心的姑娘们进度也没有比别人落下多少,早上学习女红管家,都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多想。 要论努力,贾琏和贾兰是不相上下的,都憋着鼓气,家里人不说什么,机会难得却是深刻了解的,只要是贾雨村让他们做的,没有不努力完成的。 唯独这点,让贾雨村还有些许欣慰。 林如海带来的银子,再一次将国库填满,旁人再想借银子,那绝对是借不到的,有了银子,各部都松泛一些,宫里也无需那般节俭,宫妃们的首饰也敢带出来。 竟真有一副难得的盛世之像,至少上皇是如此想的。 整个朝堂谁不感念他的仁德,京中热热闹闹各处都是修整省亲别院,各大商铺都想着分一杯羹,怪石花草都有些供应不上,京都附近的百姓都得了好处,各处都要做工的人。 日子越发炎热,屋子里有冰也还是闷热一些,没有空调的地方,夏天想舒坦那绝对是不能够的,想避暑也不行,林如海还在呢。 薛元娘心里烦躁,想着找点事情做,就使唤人去老家那边看看,半年过去,不知道那边变化怎么样,柳氏偶尔使人送来零星一点消息,她后娘老蚌生珠,又得了个新儿子,她大哥摊上了官司,在牢中受了罪,脚跛了。 具体没说明白,她颇为好奇。 上任吏部侍郎后,林如海去衙门没多久,便主动为她求来诰命,这个诰命下得很快,三品的夫人,只要林如海不获罪,能保她一世都不会被随意对待。 打探详情的还没来,老家那边的消息陆陆续续又传来一些,说好的一年一千两银子,却怎么也不够花似的。 她的卖身银子五百两还能好好积攒家私,这一千两置办了大房、买了仆婢,也不在乡下继续待着,半点活是不准备干的。 到了县衙,有林如海这等岳家,得了不少人的讨好,自然日渐嚣张起来,口袋里剩下的银子不多,想去柳氏的铺面取银子,连柳氏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轰出去。 闹肯定是闹过的,柳氏的铺子,又不是薛元娘的铺子,闹起来直接让人把他们丢出去,半点情面没有,平白丢了个大脸。 等贾政上位后,想着是原配娘家人,刚有些顾忌,歇了闹腾的心思,可囊中实在羞涩,便盯上了一家铺子,想着先盘下来,等年后的花用到了,再给人家银子。 对方也不吃这套,没见着银子是不肯卖的,压价也没有任何可能,一家子青壮惹不起的。 最终,又盯上了商户人家,只守着个姑娘过日子的一对母女,这俩可都是凶悍的,眼光也是高得很,断不可能跟他们这一家子结亲。 事便闹到了刚刚上任的贾政这儿,县衙的师爷刚说是薛元娘的娘家人,最好别下死手,可那对母女却狠心,真的在衙门口撞晕,哭喊着求告无门。 简直是将贾政的脸往脚底踩,成了一副欺压百姓的模样。贾政在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在指着他护着薛元娘的娘家人。 再一想薛元娘那泼妇做派,根本配不上林家的家风,贾政打心眼里厌恶这一家子。 原配家的兄弟护着继室家的人,怎么想都不太对。 这不,就传唤上公堂,两母女有人证有物证,连媒婆都反水做证,说是被薛元娘的大哥逼迫着上门说媒,一副要逼着人绝户的架势。 贾政何时处理过这些事,人证物证都有,师爷也说该判的,这便当堂将薛大哥给押入大牢,关满半年再放出来,薛家其余人尽皆赏了十个板子。 事情传出去后,一听前后,大家都以为贾政是青天大老爷,往日积压的案子,一件件翻出来。能犯事一直处理不了的人,不是当地的地头蛇,便是匪徒,连乡绅之家都是可以处理结案的。 解决不了,人群散去,贾政焦头烂额,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可守备也说地头蛇难处理,想要一网打尽,只怕不易,还会惹上麻烦。 薛家大哥入狱,其余人基本都挨了板子,正把薛元娘一家子吓得够呛,寻了柳氏想要打听薛元娘的住处,她们是想举家去寻薛元娘的。 至少有薛元娘在,还能给她们跑动一二。 柳氏哪肯让他们去,面都没出,警告她们再闹,往后的银子自己去找薛元娘要。她的码头建得好好的,贾政刚来不久,就要歇一会儿,传出去便是银子周转不过来。 事情报到贾政耳中,贾政一问,可能要耽误很长时间,说不好会拖到几年之后,他这政绩就白白要送给下一任的县令,这如何使得,便做主可以提供银子,他也不吃亏,要加入进去,到时候一起管辖。 一两千两银子可不够看,没得办法,便向家中讨要。 柳氏也没完全指望他,装着样子去找本地的乡绅,各家都得了提点,荣国府金银不缺,他们何必多费这个银子,码头建起来,总是能分到一杯羹的,倒不如在码头旁边多建几个商铺。 第101章 这些个商铺建造的权利,张县令在的时候就已经批准过的。 张县令是临时被撤换的,积压了那么多案子,又批准了很多东西,带着满满的银子,在贾政到了后,迅速离开,没有半点停留。 贾政原以为会有一点交接上的问题,结果什么都没有,府衙内的库银和粮仓都还在,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张县令不敢动的。 交接明白后,人安心上路,剩下的烂摊子都是贾政的。贾政要名声不要银子,又不懂庶务,身边连个明事理的幕僚都没有,口袋里还全是银子。 码头那边开始动工,各处都开始哭银子,贡院要翻修、街道要修补,还有善堂要请人,一桩桩都要银子,府衙的银子不凑手,旁人送来的又不敢接,暗自伤感着。 却又听闻狱中出了大事,人竟然在里头被其他犯人打残了,狱头也没当回事,真正发现人快不行的时候,再去请大夫,腿是完全保不住的。 好不容易留了条命,才敢往贾政那儿报,一听打残的是薛元娘的大哥,就在牢里关三个月就能放出去的人,竟然在里面出了大事。 仔细一查,才发现是那对柔弱的母女干的事,几两银子,就能让薛大哥在里面受尽折磨,据说等他出来,还有好看的在后面。 看起来那么柔弱无依的人,下手竟如此歹毒,把贾政吓得把人找来,那对母女哭着说委屈,她们只是害怕他们出来后报复,才想撒几两银子教训一二。 没有任何证据,拿了银子的是谁也没人说。 但薛元娘的大哥在牢里残了,这件事就没有办法解决好,可关押的时间还没满,只能换个牢房,又架不住那对母女会疏通关系,摆明了要让他死在牢中。 薛元娘一家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那母女能一直安生着,就是靠得会哭手段狠辣,别人拾掇薛家大哥去,也是看在薛家大哥娘家有人,结果却不顶用。 这不,她们家三天两头被人泼粪,地痞流氓时不时敲门,夜半被人套了脑袋打晕,拖到小巷子里去暴走一顿,都是常有发生的事,如今连出门都不太敢。 根本就住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又回乡下去。 第84章 输红眼的薛老爹 一家人灰溜溜回到乡下,在得知狱中薛大哥的近况后,几乎所有人的心气都被消磨殆尽,唯独薛老爹依旧叫嚣着要打回去,别人也就罢了,竟还被一对母女给赶回村子,连好好的大屋都住不得。 本就没多大的地方,还要塞下去几个仆从,屋子根本就不够用,如今几个仆从挤在薛大哥的屋子里,若是薛大哥回来,他们肯定还要回那边的青瓦大房的。 论起来,这个家里最受薛元娘看重的,不还得是他这个当爹的,非得他在世的时候,才会给他们家一年一千两,不就是想好好孝顺他老人家,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过上有人照顾的好日子吗? 如今,被人整得在城里待不下去,村里好事之人刚一打听,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被赶回来的事,讥笑幸灾乐祸的声音让他这张老脸如何搁得下。 吹出去的牛,那就不能收回来,一辈子难得翻身,又怎能忍得了老邻居们再一次用不屑和厌恶的眼神看他。 有倒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心里有指望,才更加受不得如今的待遇。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还得去找薛元娘,一年一千两瞧着是不少,家里头刚富裕,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往后少给点都行,先把架子打起来,有个富家门第的模样再说。 要是置办齐全,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千两。 薛老爹觉得薛元娘也不差这几千两银子,前头他可是听了一耳朵扬州城里的事情,送给薛元娘的礼,至少都是上万两银子的。 她都有那么多银子,分一点给家里人用,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这个当爹的都舔着老脸找她要了,她能不给吗? 要不是他们做的好媒,薛元娘靠她自个能有如今的好日子? 去扬州找路途遥远,也怕路过有水匪盗贼,怕死又惜命的薛老爹不敢去,想着等薛老大好些了,就派他去扬州找薛元娘。 倒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找得什么人,安排得什么铺面,怎么如此不给他们颜面?还有那个妖妖娆娆的柳氏,面都见不到,他们现在弄成这副模样,求上门去根本就不搭理,更别说给他们解决事情。 像现在这样,穷到揭不开锅,远在他乡的薛元娘都不知道她老爹被人磋磨至此。 薛老爹信誓旦旦地认为,薛元娘那么孝顺,一定会为他报仇的,只要薛元娘知道这边的事情,说不好还会亲自来探望他,最好把那个什么柳管事也骂一顿。 可去的路费呢?去扬州的路引呢? 薛老爹手头没有,就想着用之前积存的那些,薛元娘卖给荣国府的那五百两银子至少有三百两在他婆娘手里,花了一些,后面又得了一千两,不仅补回去了,还多给了她一百两。 算下来,她手里应该有个五六百两,像她那等死拽在手里不放的性格,只有进的,哪有出的。如今屋里最有银子的,还得是他婆娘。 可他婆娘怎么也不愿意出这笔银子,薛元娘才嫁过去多久?她一个当后母的都知道,新嫁娘哪有那么容易立足,已经给出来一千两,又要几千两,还要摊上这等人命官司,薛元娘那凶婆子愿意才怪。 包括薛元娘孝顺薛老爹的事,她都不信,给一千两孝顺薛老爹?给他卖命还差不多。说了多少遍别那么嚣张跋扈,没一个听她的,还想她拿钱出来,那绝对不可能。 想悄悄上京一事,在他们老人争执不休的时候,被那对母女派来盯梢的人听了去,嗤笑他们好大的本事,竟然没半两毛还出来做欺男霸女之事。 她们也打听过,这家人的靠山就一个二婚的姑娘嫁到了巡盐御史府,那位大人如今卸任去了京都。 天高皇帝远的,坐普通的小船过去,一来一回好几个月过去。 本想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便就此揭过,偏偏贾政还要阻拦她们斩草除根,不但换了单人的牢房后,还勒令狱头看紧点,狱头借此向她们多要了一倍的银子。 这一家子也不消停,还在想法子报复回去,那就不要怪她们不死不休了。 前前后后的银子花出去不心疼吗?必须找补回来,还得让贾政无话可说。 对付这等突然有银子就嚣张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他玩,勾着他去赌,只是她们家后台还没有被摸清楚,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动手,她们不介意做这个中间人。 姓薛的以前没有银子,赌坊是完全不敢踏入的,现在听闻有个固定的银钱来源,也有几个小钱能玩一玩,最近又急用钱,等他尝到赢的滋味,自会欲罢不能。 人选也好找,老的老小的小,刚长成的还没成家,一门心思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娘,赌是万万不敢沾染的,怕被那薛老婆子拿着凳子砸一路,本身朋友又少,不好下手,还是薛老爹最好下手,人也更硬气些。 眼红薛老爷的同乡人是真的不少,随便勾一个换身齐整衣服,允诺事成之后给个二十两,先让他拿着十两银子去玩,输赢都作数。 再跟赌坊商议好这肥羊的价钱,按部就班,人便在里头坐着了。 刚开始只是看着同乡人玩,等十两银子变成二十两,眼红得他央求着分了一两银子给他玩,结果他竟然赢了十来两,非但还了银子,还白得了十来两。 当天买了好酒好菜回去喝,一个人在县里的大房子里睡着。乡下的薛老婆子到处找没找到人,顺道来屋子这边看看,发现已经没人盯梢,才敢进门,才知道他原又回了大房子。 薛老婆子有心想回来的,来来回回盯着好几日,觉得那对母女应该是不会再来找茬,这才趁夜偷偷摸摸带人搬回来住。 这几日薛老爹常去赌坊,总有赢的时候,每回都能得不少银子,他却一个子都不想给薛老婆子,被人追捧着手气好的时候,更是红光满面的。 日子就这么安生着过,薛老婆子懒得管他每天早起出去,晚上喝得烂醉回来,只要不找她要银子就行。 偏偏就是这么一放任,薛老爹已经成了赌坊的常客,从赢多输少,变成输多赢少。 等薛大哥被放出来时,薛老爹在赌坊已经输红了眼,近千两银子的欠债,还都是偷偷拿得家里的田契房契,真金白银的值钱玩意儿去抵押的。 赌坊的人知道他有后台,没有抵押的东西,是绝不肯借他银子的,白纸黑字拿东西来借钱,谁也拦不住他们来收屋子。 薛老婆子看到薛老爹还在求她要银子翻本时,才感觉天都要塌了,才这么点时间,薛老爹竟然染上了赌瘾。 薛大哥一瘸一拐出来的,想要请个大夫好好养养身子,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赌坊的打手好声好气将他们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在门口,三天内必须搬走,否则里头还有什么东西没拿,那就不好意思了。 第102章 那些打手就守在里面,随便收拾,他们不走却不行。 跟薛老婆子下跪也要不到银子,家里的银子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在哪里,薛老爹赤红着眼,脸面都不要,赖在柳氏的铺面外头要银子。 那铺面的管事翻着白眼,摆摆手让伙计们抬出去,有这么个人在,生意都不好做。 薛老爹现在却怎么赶都不走,在铺子外面大哭大叫,骂骂咧咧都是薛元娘不顾爹娘死活的丑话。 一直在看热闹的柳氏并不在乎,随便他怎么说,大哭也好大笑也罢,好日子还在后头。 得了意的管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口老痰:“一年一千两还不够你花?你是皇帝老儿还是贵人出身?就算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一月不过十两银子,还想要更多?怕你是没这个福气也没那个命。” 人群中,不少人倒吸口气,那可是一千两,又有人说在赌坊看过他,赌得还不小,一副赌鬼的模样,一个月输掉近千两。 哪家的孝顺姑娘能嫁出去后还每年给几千两银子的?夫家还能让她这么接济娘家?一千两真的已经是极限了,普通人家二十两一年,都够五口之家能常见荤腥。 可薛老爹完全不管,在铺面旁边撒泼打滚,发狠了一定要掌柜的给银子,纠缠了七八天,看热闹的都不稀奇看下去。 柳氏让管事的通知贾政,这不是寻衅闹事吗? 薛老爹也很横,对簿公堂之事,还能义正词严说薛元娘让他找这个铺面的管事要银子,这个管事的肯定没听薛元娘的话。 他们都活不下去了,竟还一两都不给。 管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别人家的产业,只是代劳而已,只有一千两一年,都已经给了他,一分没留下的,再闹事,下回谁愿意给薛元娘送银子,就让谁送去。 贾政被薛老爹这等泼皮无赖烦得要死,不仅柳氏告到她这里,那条街的管事都来上告,街边的小贩各个都不舒坦,暗地里骂他睁眼瞎,不顾百姓的死活。 偏偏这个薛元娘的爹一副不给银子就死活不走的架势,问就是让薛元娘过来亲自跟他说,又哭自己可怜,生了不孝顺的儿女,除了银子,根本就说不通。 柳氏这边态度也很强硬,她生意要做,这种泼皮如果府衙对付不了,就别怪她自己动手解决,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谁也不好看。 最终,薛老爹被打了板子,丢出府衙。 薛老婆子恨他恨得不行,来府衙搀扶着他回家,还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要不是为了薛元娘的银子,谁愿意受这个气。 银子要不到,至少村里的院子还在,偏偏那带着他进赌坊的人又买了地,跟他说着运气真好的话等薛老爹身体好了以后,手痒难耐,想着他还有半年又有一千两,借一下又没什么关系,绝对还得起。 赌坊不愿意借,别人说不准愿意借,而且用薛元娘的名义去借,真的一下子就借到上百两,在赌坊这么一赌,竟然真的翻本赚了一大笔,跟打了鸡血一样越陷越深,家基本是不回的,薛大哥去找他,他也嫌他烦。 那对母女分了百来两的好处,乐不可支起来,大麻烦如今变成惹人厌的老爹,可再不能找她们母女的麻烦了。 柳氏由着他去,没有帮忙的想法,薛元娘早就已经过继出去,卖了两次又收了一千两银子,早就不是他家的人了,染上了赌瘾还想攀附,那绝对不可能的。 不出半年,还不起银子,还会出大乱子,她这边只能给一千两。 倒是贾政这里,才真真儿有意思,为了搏一个好名声,自掏腰包填补各处的亏空,银子是给出去的,没有回头钱,势必不会放弃。 那个码头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修建的人家都是柳氏的,价格提得高高的,直接拖垮贾政的荷包,贾政想要更快更好地完成,只能想办法跟出价低的商家搭上线。 那一家也是柳氏专门找来的,跟师爷都谈好了的,她不参与进去,事成之后师爷得好处。对方给得价真的低,甚至比市价还要低一些,以次充好是肯定的,贾政的人又不懂里头门道。 一次有预谋的坍塌,一纸诉讼告到知府衙门,知府衙门派人来彻查,一查更是发现此前的所有隐患。 码头旁边的铺面都是以极低的价格卖的,还有不少田地交易都低得离谱,这边又有了实证说他用了低廉的商家。 商家一推三五六,说这个价格只能有这种货,其余一概不认。 贾政本是要帮忙建设的,银子大多是他自己出的,可知府衙门查出他这一年的账上至少贪了上万两,将它投入到码头的建设里去还好说,竟还要了不小的份额。 贾政不明就里,不承认这事,各家得了铺面的人家信誓旦旦,都是府衙近期批给他们的条子,他们出的银子可不算少,错不在他们。 各家出示的账册登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不止一家。 上任半年多,耗费几千两,落了个巨贪的名声,人证物证齐全,被知府衙门押着去知府衙门,知府衙门临时调任原本下放的张县令回来重新接手管辖。 贾政如今才看出是怎么回事,上书辩驳,都是张县令在职时候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可毕竟过去半年之久,他又毫无察觉,甚至还被本地乡绅联手诬告,做实罪证,那也是无能的表现。 至于那张县令,证据不足,但不妨碍知府衙门给贾家一个赔罪。 谁不知道贾政是荣国府的当家老爷,此番抓住把柄,未来不一定能够起复,知府思虑良久,决定给张县令一个差的考评,如此,算给贾政一个答复。 用张县令的未来,葬送贾政的未来,两败俱伤的结果,柳氏看得心花怒放。 第85章 娘家人都有了着落 像贾政这种烫手山芋,如此行事,总会有不稳妥的时候,张县令估计的的确确在里面做了手脚,顺水人情的事,就算荣国府就此没落,架子搭在那儿,难保哪天会去上皇那儿颠倒是非。 知府不想过多参与进去,最好的法子,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吏部看到他的奏报,也会知道怎么发配张县令的。 就算不知道,田侍郎和林如海都能保证他有去无回,这辈子做不了京官。 县衙里,各家看着张县令回来,还以为张县令做得好,他原先在的时候没闹出过什么大事,才被知府提回来的。 只有那等消息灵通的,在瞧张县令的笑话,银子都是给了他的,不认也没关系,他们已经从贾政那里重新要回来不少,被批下来的东西县衙已经没有权利收回去。 如今接二连三的事情过去后,已经渐渐无人提起薛元娘。 薛老爹那样的赌徒,还有薛大哥那样的跛脚莽夫,回了村里,仆人都卖了,一家子懒汉紧巴巴过着日子,为了银子每日争吵,夫妻两个没少打架,甚至于去偷鸡摸狗,谁有心去管他们。 只要提起他们,都嫌晦气。 村里人都觉得薛元娘终归一个外嫁女,是个人都会离这样的娘家远远的。 不知是哪里传出来他们家用一千两将薛元娘卖给了荣国府,荣国府又将她过继给薛家,早已不是这家的人,生养之恩也已用一千两买断,往后就是陌路人。 薛老爹却不信,嘴里反复念叨着,等年底就有银子,年底薛元娘就会给他银子花,他会还掉所有的债东山再起。 张县令着急上火,乞求再三,还是没能说通知府,他今年考评绝对会很差,贾政这样的破落户勋贵都能将他打压,心里不服气,想找人泄愤,便找到薛老爹头上。 旁人不相信,他是相信薛元娘会给这个银子,她一向说到做到,也很会给自己做脸,年底一定会给,在他离任之前,绝对送她一份大礼。 此前被薛大哥欺负的那对母女被他找来,用薛元娘的名义压迫她家姑娘嫁给薛大哥,那家人在张县令这儿没多反抗,转头求到柳氏那儿,确认是不是薛元娘示意的。 柳氏当然说不是,薛元娘如今是高官夫人,买个丫头给薛大哥都可能,何必压迫一对可怜的母女。 那对母女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就是张县令故意为之,非要刁难她们。有了主意,两母女哭着喊着到薛家闹,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还真的答应下来要结亲。 薛大哥兴奋至极,没等同意呢,薛家母女说只能做上门女婿,一个跛脚的窝囊男人,只配做赘婿,一下将薛大哥的兴奋击得粉碎。 就这,两母女还说薛大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这出来膈应人。可这又让薛老爹支棱起来,因为薛元娘来给他撑腰了,薛元娘愿意给他们兜底,一家子仿佛看到了希望。 张县令帮着薛元娘一家的事,跟着传遍县里,很多人以为他是故意帮着薛元娘,好打垮贾政这个原配兄长。 连被抓到知府衙门的贾政在听闻此事后,都恨得咬牙切齿,若非薛元娘昔日那一顿闹腾,他又怎会不安排幕僚跟上,自然也不会受这等冤枉。 第103章 薛大哥不愿意做赘婿,直接将婚退掉,那对母女偏偏要恶心人,给出百两银子,让薛老爹将儿子卖给她们做赘婿,契约都带来了,只要签就给银子。 薛老爹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 当天,连酒席都不摆,薛老大被那对母女的人捆了扛上牛车,说是去做赘婿的。不过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人已经签了契,完全卖给了她们家。 那百两银子在薛老爹手里根本待不了多长时间。 薛老婆子看着薛老大被带走,薛老爹的眼神又一一在她儿女身上划过,顿觉心惊肉跳。再这样下去,薛老爹能将家里的儿女全部卖掉。 当即找了里正,给了他十两银子帮忙办路引,趁着薛老爹没那么快回来,带上儿女,打听清楚林府的所在,带上整个家里最后一点银子上京去寻薛元娘。 薛元娘听闻门口来了几个人,说是她娘家人,一看来人,竟还真的是她继母和她生的儿女,就觉得好笑。 脏兮兮一家人,早已没了当年的心气,这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如今只能盼望着薛元娘能将她们管一管,否则真的活不下去了。 反观薛元娘身边仆妇一大堆,再也不是往日可以随他们摆布的小可怜。 安排个住处本没什么问题,但考虑到升米恩斗米仇,说好的只给薛老爹一千两,那就不能多给一分,现在若是薛老爹在这里的话,没准还要蹬鼻子上脸,要这要那都非常能开得了开口的。 只给安排了一间客院洗漱一把后,说等她们家老爷回来才能下定论,她也没办法不经过老爷的同意随便给娘家人安排屋子住。 想住在林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林如海是个什么秉性,她们完全不知,期盼着能是个好说话的。 薛老爹终于耍完身上的银子,一身晦气回到家里,一看东西少了,跑到里正那儿一问,才知道他一家老小进京了。 京中的富贵,谁不想去,没想到薛元娘的命如此好,不仅去了扬州,又跟着一道去了京都,如今还是个大官的正头太太。 薛老爹又到处借银子要去京中,这样的人柳氏怎会让他去烦薛元娘,以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不好真的会给薛元娘的名声带来污迹。 忙活那么久,终于到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那对母女早已等候多时,将被教训得没了心气的薛大哥放出去,两父子在码头边打得不可开交。 薛大哥满身淤青,依旧将薛老爹打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薛老爹的腿也被他打断了,颤颤巍巍指着他,满嘴鲜血说不出话来,薛大哥将人捆回家中,那对母女就在他家门口等他。 母女俩瞧着他家这一家子的现状,那薛元娘应该也不会再来报复,终于解了气,谈妥了给他半年的时间,可以用三百两银子将契书赎回去。 她们也聪明,将事情全挂到张县令头上,连柳氏那边的说辞也没瞒他,薛元娘估计就是给个银子断绝往来,省得再去闹她。 薛老大知道张县令跟薛元娘原本是一伙的,现在已经成了仇人,这才伺机报复,把他弄成赘婿,漆黑的眸子里全是仇恨,闷不吭声想要报仇。 薛老爹是一个,张县令也是一个。 薛老爹被绑在家中,等着年后还要带着他去领一千两给自己赎身。在此之前,他需要让薛老爹活得神志不清,免得又给他发疯。 他不在,柳氏不会给银子的。 去京中的后母未必能领到多少银子,他能不知道薛元娘到底有多讨厌她们?只是不好下手而已。 只怕人也是有去无回的,还浪费一堆千里迢迢存下来的路费。 在要到一千两银子,他重新买回屋子,安置个小本生意,往后就算脚跛了,好歹还能活下去。 突然有点后悔没去接回他家那口子,让她带着孩子改嫁给个没孩子的屠夫,现在人肯定是回不来的。 林如海还在头疼贾政的事情,便听说薛元娘的继母带着一家孩子来投奔,仔细一打听,她老爹和一母同胞的大哥没来,估计做主的是薛元娘的继母。 家里出了大事,继母那一家子活不下去,才来求薛元娘。 林如海刚一进门,就被徐嬷嬷带着回主院,薛元娘心情瞧着还不错,准备一大桌子的好菜等他用饭,一瞧桌上的东西,还有好几道是按着他口味做的。 “怎么?有事求我?”林如海微微一笑,“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得,总要给你办一回。” “算你是个靠谱人。”薛元娘心情大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继母那一家子跟我如今不算正经亲戚,就算我亲大哥来了,也要不到一两银子,你帮我打发了出去,我给他们找个生路,京郊那边有不少上工的地儿,我再给个五十两银子,往后不会再给。” “断了亲?” “早就说好的,只奉养父亲,其余人没有奉养的必要,我每年给他们的银子,足够他们富足半辈子。”薛元娘冷冷一笑,“贪心不足想多要一些,那肯定是不行的。” “你想好就成,你父亲和大哥没来,想来是在家中,等着你来年的银钱。”林如海摇头发笑,“我听了贾政那边的消息,说你父亲如今是赌坊的常客,天天闹事,还用你的名义去借银子。” “真好笑的,我又不在那地儿,一个外嫁女给他还赌债?”薛元娘翻白眼,“现在好了,他们肯定是来不了的,这边又如此模样,一家拆成两瓣,我哪里管得了。” “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给你去办,省得她们攀附上来没完没了。”林如海知道这是她的底线,处理不好又会出现很大的麻烦,好歹夫妻一场,这些许的小事,该干还是得干的。 如今的林如海可不管岳家是什么样的人,一个都别想来倒腾他林家,有一个荣国府就够让人恶心的。 算算时间,贾政也差不多要被押解回京,只一条疏忽,让当地的县衙损失不小,就够让他罢官的。 且等着吧,回京后连原本的工部员外郎都保不住,那位置早就有人顶上去,他又是荫封的官位,吏部那边本就没有他的功名,白身一个,候缺都轮不到他上。 用过饭后,林如海稍作休息,在正堂又见了薛老婆子几人,薛老婆子那一套唱念做打在他这里毫无作用,当官多年早已见过太多世面,哭一哭就能让他心软的人早就走了。 薛老婆子哭着念着竟没得到任何反应,眼瞧着林如海快不耐烦,终于收了累,老老实实道:“我们来是实在没有办法,若再待在家中,只怕这一些儿女全都要散尽,只求林家能给口饭吃,别的绝对不敢多想的。” “来。”林如海好似一句交流的话都不想有,“给一百两,以后莫要上门,京中最近找活容易,总能养活你们自个,明儿就走吧,我们也不好多留你们。” “一百两?这……”她们来的路上,都花了近一百两。 林如海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就走,林笙管家脸顿时难看,怒骂道:“你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就算是来打秋风的亲戚,给个十两银子就够给面子的,如今给了一百两还嫌少,索性咱们这样的人家伺候不了你们,现在就给我走。” “别啊,银子要的,都是要的。” 第86章 王熙凤施恩 既然已经没有希望,那便更加没有上门打秋风的心思,这一次能要到百两银子,还是看她们远道而来,打发了免得人家说嘴,下一回若不是活不下去,只怕要一两银子都艰难。 薛元娘送了信给柳氏,往后一千两改成五百两,若是再不知进退,改成一百两也足够他们过日子的。 消息清清楚楚传过来,她亲大哥要重新过好日子,把家里最不安定的老爹给绑了,等还了欠债,娶上一个厉害点的寡妇,日子肯定还能继续过下去。 一年五百两送给他们,穿金戴银的日子都是够用的,还不需要跟谁家分。 银子少的时候不出事,银子多了反倒坏事,薛元娘早就知道这点,这种肥羊最是容易挨宰,只要她不帮衬,迟早有一天会自作自受。 这都还没撑到别人报复她,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本来这只是最后的闲棋,贾政这没能力的蠢货,连一个地痞无赖都处理不了,她都给他送去那么大个把柄,竟然还没有把人处理掉。 还是得王子腾或者王二太太亲自出手,薛大哥的想法是好的,但如今这个以孝道治天下的世道,公然将父亲的腿打断,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怎么处理。 王家若是插手,一个地痞无赖整日闹事,一个殴打父亲的不肖子孙,关到大牢里去都没什么问题。 王二太太一直在等消息,却一直没等到她想要的消息,由着大太太带着荣国府的人将日子越过越好,俨然不把她这个太太放在眼里。 薛元娘没有闭上嘴之前,她是无颜也不敢出门的,贾政本要去的,还是被薛元娘得罪死了的,结果上任一年不到,被罢免官职不说,薛元娘的娘家人都过得好好的,没一个被逮住,要求薛元娘闭上嘴。 第104章 贾政还未到,二太太的书信送到王家,王子腾也没想到贾政如此靠不住,这等小事都需要他亲自出马。 安排人指点县衙的师爷,以张县令厌恶薛元娘的做派,抓住把柄抓人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抓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被抓到王家的庄子上,张县令就算知道,也会乐见其成。 根本不会有人去寻他们父子,就算突然消失,别人也会以为他们在牢中,或者去京城寻闺女去了。 等按了手印的书信送到薛元娘手里,薛元娘看着里面凄凄惨惨的近况和王家的要求,二话不说送过去一百两银子求情。 很显然,人绝对要不到的,嘴肯定会闭上的,如此,薛家这两口子才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眼前,王二太太的把柄才会烟消云散。 而这个时候,省亲别院差不多建好,贾政唉声叹气回来,前途尽毁,只能留在家中看顾庶务,将贾琏彻底释放出来,贾琏拖了身,终于能够喘口气,躲在自己小院看书不再出来。 这么大的工程,足足投进去上百万两,预算都算得清清楚楚,大太太和王熙凤的腰包鼓起来,上万两捞到手里轻轻松松,王熙凤拿着这个银子跟薛元娘合伙的那个窑厂,这一年进账也差不多有一万两。 利润在这一年里真不算少,市价提升了两倍不止,人工才提升一倍,卖得又多,将库存几乎卖得干净,农闲开始到年末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做,大家都赚了不少。 往后应该就慢慢清闲下来,新的砖瓦估计订得少,破损的零星几片应该会随时都有,过个几年翻新一下,也是常有之事,不怕做不下去。 有了稳定的进项,王熙凤心里头舒坦,看二房最近那凄凄惨惨的模样,更是全身舒畅,加之休息得好,在中秋之时,终于又有了身子,可把一家子乐呵到没边。 贾宝玉还是那个爱拈花惹草的模样,越长大越喜欢姐姐妹妹,大家都在读书,他只喜欢《诗经》里面的优美词句,四书这等是一点不愿意沾惹的。 贾兰和贾环的进度都比他快的时候,王二太太实在忍不住,压着两个小的在正堂抄经文。贾兰和贾环惯常是被王二太太欺压的,所以才得了机会好好读书。 偏王二太太并不允许,只乐意宝玉读书上进,李纨这个做媳妇的心疼儿子也没能去劝解,赵姨娘那破嘴却忍不住,若只有贾环一人,贾政未必上心,加上一个贾兰,那可是嫡出的孙儿,贾政完全忽视那也不可能。 贾兰的学业可不差,有贾雨村的耐心教导,贾兰的学问远远超过贾环和贾宝玉,是二房最争气的那一个。 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贾政倒是狠罚了一顿贾宝玉,王二太太让贾兰和贾环给贾珠和老太太佛教,贾政却不管,一番告状非但没起到作用,还被训斥一顿不知孝顺长辈。 恨得赵姨娘和李纨暗自落泪,王二太太也更加明目张胆拿捏着两个孩子,时不时找理由将人从学堂请回来。 最后还是王熙凤给李纨施个恩,想着结个善缘,跟老太太提了这事,再怎么说也是贾家的爷们,能读书愿意读书是好事,哪有这般总拉人回来的情况,外人瞧了去还以为王氏容不下两个小爷呢。 而且贾兰还是嫡出的晚辈,贾珠唯一的儿子,如此薄怠,贾珠在底下该有多心疼,他自己一辈子都想考上进士,儿子身子骨更好些,说不准能完成更换门楣的事情呢? 不愿意读书的,便不要强求,她们这样的人家,分到的家财,都够宝玉一辈子享福的,有老太太和王二太太帮扶,没有考上功名又有什么要紧。 贾老太太的确如此想着,宝玉她的确寄予厚望,但能不能行真的说不准,贾兰倒像他父母,瞧着是块料子,还是嫡出,对贾珠,贾老太太如何不心疼。 这事在贾老太太这儿过一道手,每日晨昏定省让王氏都来,道几句希望儿孙都有自己的出路,王氏若听不明白,那就多来几次,听得明白,自然知道该收手。 除了王氏这儿,贾老太太还让鸳鸯去跟贾政说,往后书房这儿就尽量不要留后院的人,府里断然没有让儿孙不读书纯粹抄经的习惯,若是真孝顺,好好读书上进,比什么都强。 她是不许小辈给她抄经的,想要抄经多得是丫头帮忙,字还更好看些。贾珠也是,让李纨多烧几根香,甚至让她自己抄,都比让贾兰抄更妥帖些。 李纨是愿意抄的,主动开始替儿子抄书,眼泪汪汪在佛前跟贾珠告状,他唯一的儿子都快别人踩到泥地里去,还是被自己亲祖母如此对待的。 这个情,李纨打心底里认下了,当初贾雨村来府里教书,也是王熙凤提议让所有适龄的孩子全部去上课,贾琏提醒贾雨村可以适当考虑每个孩子的进度,价钱都是好商量的。 知道是他们故意为之,李纨还是感念无比,至少让贾兰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好好读书,有个进士出身的夫子耐心教导,这一年里贾兰的进步是看在眼底的,远比在族学要好得多。 赵姨娘没好意思直接跟王熙凤道谢,却让探春多帮衬着二奶奶,说说好话,绣个鞋面给二奶奶,探春虽说对贾宝玉很看重,对贾环同样看重,尤其是进学后的变化,她时常都是会关注贾环学业的。 贾雨村布置给贾环的课业,探春一五一十都要求他完成,将自己的笔墨和纸张都匀一些给贾环,让他多多练字,比不上贾兰,却绝对能将宝玉甩得远远的。 再多学几年,考个秀才应当没有问题。 她的婚事如今也不着急,老太太说了,府里的丫头她来找婆家,二奶奶也说了,以后会找一些合适的人家帮衬琏二爷,进士出身的人就极好。 包括迎春和惜春,一概都已经被王熙凤纳入麾下,二奶奶说,她们一个都跑不掉,都得拉着女婿跟娘家走动一二的,不是四角俱全的人家,姑娘嫁过去没一点用处。 体面的嫁妆也已经开始筹备,都走公中的账,还有近十年时间,每天攒一点,都够她们一辈子富足的。 直到府上丫头婆子和小厮掌柜一一被清算,田地慢慢买回来,府里的进项能恢复到一万四五千两,支出省到五六千两,公中越来越富足,荣国府才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 大太太管着家,大宗的支出都是不许的,贾赦配合他,贾政想说什么,也被大太太几句话羞得无言以对,这荣国府终归是大房的,贾政大手大脚花银子,花得都是大房的银子,大太太不给也正常。 原先等着贾政回来后好回府的三个清客,贾政自己是请不来的,书房也被当成学堂,想找个闲谈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请最要好的那一个清客,待在正堂跟他聊聊天。 老太太看他实在无聊,在外头买了个懂些诗书的漂亮丫头,陪着他红袖添香,日子也好过一些。 贾老太太就算在心疼他,贾赦和贾珍都死死盯着呢,她不好明着帮衬。 等省亲之时,娘娘回府,大家知道二房的前景依旧光明,自然就会好起来。 到年底之时,建好省亲别院的人家终于一个个上书约定好时间,贾家也约了,就在上元节之后,是四个妃位娘娘里头最晚出宫的一个。 前头三位娘娘家中要不是手握重兵,要不就是一品大员,基本都生育过,只是年纪都不大,比皇后娘娘所生的太子差得有点远。 上皇年纪很大,新皇年纪也不小,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太子的地位明显更加稳妥一些,近些年已经入了朝堂,还没有开始培养心腹大臣,等上皇走后,皇权稳固,估计就要开始准备这些事情。 新皇的身体明显不如上皇那般硬朗,想活到上皇那个年纪,只怕是不能够的。 三位娘娘的地位远不是贾元春这个新晋宫妃可以媲美的,所以晚一些也正常,时间基本都定在正月里。 今年的年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讲,便是富足又欢乐的一年,各个手里赚了不少银钱,从年底开始,集市灯会庙会各种活动一直没停下,城里都不设宵禁。 贵妃省亲开始,更是一路都撒着铜板和糖角,热热闹闹好不引人围观。 贾琏这一年学习很努力,发誓定要有一番作为,送年礼之事,终于悄悄去见了那位传说中的舅舅,舅舅一看便是个儒雅人物,抚琴赏花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身旁跟着两个年轻的弟子,仪表堂堂姿容卓越,似乎名声响亮,在酒楼之时见过他们受人追捧的场景。 见他来,两位弟子自动推开,他们跟着先生学了近十年,先生的身份自然心知肚明,先生没有儿女,贾琏勉强只能算半个。 贾琏一看到这位舅舅,温和模样并没有赦大老爷说得那般可怕,想起故去的生母,竟无半点印象,红了眼眶神情难免露出委屈姿态。 第87章 张家起落 “乖孩子,过来。”张家三郎腿脚并不利落,流放之路遥远,伤着了没有及时整治,便落下了这病根,天气尚好之时还无妨,一到天寒地冻或是阴雨季节,脚便不良于行。 第105章 乖乖的贾琏走上前去,张三郎摸一摸手指,便知进学不久,手指上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烙印:“你如今过来,可是想读书?” “是的,外甥还是想好好读书的。”贾琏擦了把泪,“之前猪油蒙了心,让人哄骗了去,这一段时间苦读在家,只求舅舅能教上一教。” 张三郎瞧着贾琏的模样,有他妹妹七八分的长相,跟贾赦着实像的不多。 “你父母都是玲珑心思,竟生出你这么个榆木脑袋。”张三郎无语又好笑,“与我学只能学点学问,论人心还得跟你父亲学,甚得他一了百了,倒叫我无处去回敬他这些年的照拂。” 张三郎对贾赦,那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的,当年信誓旦旦说要对他妹妹好一辈子,前些年跟他生母闹,把小妹夹在中间,到底小妹没受多少醉,后面离世得突然,贾赦无法接受,闹得再响亮,又有何用? 想着要报仇,把贾琏教养成这样,还说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他赦大老爷无关,当真是一张破嘴怎么说都有理。 贾赦那点破心思不说人尽皆知,当年剩下的老人们大多都知情,义忠亲王都不如贾赦更嫡系,上皇抄家那么多户,却从未想过要动贾赦。 要知道上皇有多疼爱太子,几乎到时刻得拿着太子的衣服才能睡着,嘴上念叨着,心里挂念着,后头训斥他太过重权,罚得也多是跟着的人,对太子最终的不过是训斥。 换成其他几个皇子,哪个没被冷待过,就算跟太子争的那几位,如今也都圈禁起来,当年不过是磨刀石,磨到最后太子接受不了逼宫造反,上皇都只是说要罢免太子的头衔,亲王的头衔还是有的,依旧住着东宫,跪上十来日,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太子带着自家妻儿一道离世,上皇做这个皇帝太久,太子也做了太久的太子,太子本就比贾赦大近十岁,那时候贾赦连贾琏都有了,二十好几的人,太子差不多快四十的年纪。 瞧不到希望了,如今贾琏都二十多,上皇还好好活着,太子若活到现在,都要六十多岁高龄,还有什么争抢的必要。 贾赦是太子心腹里头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也是唯一一个不要命想为太子报仇的,上皇疼太子疼到心眼里去,万般滋味,也不知该如何破解这样的困境。 直至今日,上皇的权欲依旧不减当年,贾赦的愤恨同样未曾褪色。 一个施恩勋贵,一个把勋贵往火坑推,大厦将倾不想着明泽保证,还上户部借银子筹备省亲,烈火烹油肆无忌惮,等宫里的娘娘失宠或者没了,早已远离朝堂,将手里最后那点资本都拿去赌下一任帝王是谁。 “是你家老爷让你来寻我的?”张三郎还是要确认一遍,“你家老爷准备让你走仕途了吗?” “是的,老爷让我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他的期望。”贾琏老老实实躬身,“还请舅舅教我。” “若在我门下读书,舅舅二字便无需再提,叫我老师即可,我也让你知晓我是如何教授的。”张三郎示意贾琏推他出去走走,“我走过大江南北,目睹过太多民间之事,圣上重才取士,话里辞藻不如胸有算计。” “想碌碌无为平安在官场待着,眼色不可缺,若想节节攀升,气节名声不能少,你如今年纪,又出身勋贵,想要让人服你,书你要读得比所有人都好,不仅本经要学会,其余都需要一一通读,谁与你争斗,你都要做到胸有成竹。” “你师兄几人中,家境一般的,从小苦读取仕,一本正经读完,剩余开阔眼界,邸报、朝堂之事,均要通透。” “若家境不错的,想要成为名士,力压群雄的,从幼时起,便要刻苦,早一些比大多数人成才,十岁之前考中秀才,有个不错的名号在身,极为有利于此后的名望积累。” 张三郎说着经济仕途的事,讲着往后的选择,贾琏是勋贵,从来都只有一条路。张三郎为他举了个例子,就宁国府的贾敬,费力考上进士,依旧不被认可,优评也较别人难得一些。 所以,名望是进入清流的请帖,众人认可他的学问,自愧不如,次数多了,自会改观,想靠在官场上叫人信服,既无接触,又心生抵触,上下级关系明明白白的,谁会改观?谁又看得上他? 他们张家曾经辉煌,名声已达到巅峰,即便在野之人,依旧是大儒,无一不是进士,父母均不溺爱,从小苦读没有空闲,唯一清闲的时候,父亲会带着他们去四处看看。 形形色色的人,各种阴谋算计,朝堂的挟制手段数不胜数,唯一需要恪守的,便是欲望,若非上皇硬要父亲做太子太傅,他父亲是不会主动接触任何一位皇子的。 废太子与他们不亲近,一样逃不过上皇的清算,认为父亲未尽到教导之责,那也好过教导废太子逼宫要强,等上头需要之时,起复是顺理成章的事,唯独要守住残躯,等到那个时候。 张家全员流放,算不上多文弱的书生,在路上还有不少同窗徒弟接济,他一直在野,从未进过朝堂,曾经年岁最小,也格外叛逆,不愿意做这等沽名钓誉之事,躲起来做个普通儒生,寄情山水独来独往。 大厦将倾之时被从家中拖出,昔日好友尽皆消失无踪,人人唯恐沾染上谋反之事,无人照拂,多是唾弃之声,独自流放,这才伤了脚,不良于行。 贾赦找到他时,他几乎已经奄奄一息。 再见到父兄时,他们都放下往昔一切,各自隐于民间,或教书或与人做幕僚,总有自己的出路,并无对流放一事耿耿于怀。 这才知自己有多可笑,起起落落对于他们这等文臣实属平常,能留下个好名声,保全了家族的儿女,就还可以东山再起。 张家抄家之时,贾赦还是让他家军户偷偷将他家的藏书一一搬出来,这些才是他们家的底蕴,这个情他们家是认下的,虽然是因为对妹妹的愧疚。 贾琏默默听着,仿佛看见了当初鼎盛的张家,变成如今的普通门户,一家六个进士,老爷子还是一品太子太傅,内阁的阁老,桃李满天下。 做到他们这等地步,坚定保皇党是被允许的,可被上皇强迫站队,上皇又长寿,教导成年后依旧无法辞掉,更不让辞官,耗在家中,也阻挡不住被迁怒。 “想要写出有内涵有文采的文章,言之有物,说辞恰当,了解民生,精读律法,莫要急于求成,没有十足的把握,莫要去考科举,若要去考,必须要名列前茅。” 贾琏深深鞠躬:“老师,琏会好好苦读,不急于求成的。” “现在也不适合你出仕,免得受到拖累。”张三郎又轻笑一句,“你科举之事还得有你父亲的同意,在我这儿学点学问,回家后,跟你父亲多学点人情通达,学点官场谋生,昔年的储君有仔细教导他,后期太子沉溺悲伤,太子党几乎以他为尊,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名望同样不缺。” 贾琏愕然:“你说的是我父亲吗?” “废话,只有你们宁荣二府,还有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才瞧不起他。”张三郎叹气,“我本最厌恶他的,他未进朝堂,却参与夺嫡,算计之深,让太子之位在后期依旧稳如泰山,若非太子自己受不了这等事情,也不会自己谋划谋反之事。” 有时候甚至想着,若是太子将谋反之事告诉贾赦,贾赦心知肚明,自会防备四王八公的救援,也能提前预防一切援兵,他学了他老祖母的周全,玲珑的心思也知晓人靠不住。 若是提前拿住那群人的妻儿,太子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摇摆之人一去,还有什么好挣扎的?上皇毕竟老了。 这些年上皇愈发怀念废太子,也是因为废太子被他培养得不错,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却也因为他,选择自尽身亡,他那个不周全的谋反,不过是厌了倦了,看天运在不在自己身上。 天运最终还是站在上皇那边,他便自尽而去,不给上皇任何寻求心安的余地, 也是个很有决断的人。 贾琏觉得他心里有很多话憋了多年,想说又不能说,天然的亲近让他推着舅舅在阳光下多晒一晒。 张三郎对他要求极高,甚至于比所有师兄们都要高,已经娶妻生子的年纪,不再是孩童岁月,管不着自己,便不要强求,碌碌无为也可过一生。 贾琏读书比过往一年更加用功,几乎是手不离卷,日夜诵读,模拟着字帖,力求每一个字都到位。 这般用功,倒让王熙凤和平儿看得心疼,不敢打搅,只一味给他准备东西补身子。张三郎要他练习的五禽戏也练着,身体有明显好转不说,精气神旺盛,读书也更有效果一些。 贾赦难得来看过他两次,见他读得认真,笑着摇了摇头,又走了。 黛玉将这一奇闻一并告诉了宝儿和薛元娘,薛元娘也震惊,贾琏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眼瞧着贵妃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二太太终于走出院子,来到老太太那儿,哭着说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如此放纵。 第106章 管家之事,还是没落在二太太手里,但也归了一部分给琏二奶奶,琏二奶奶身子重,懒怠管事,大太太更上心王熙凤这一胎,听说是个成了型的男胎,有这一个降生,贾琏以后袭爵就更加稳当。 相比让贾宝玉袭爵,还不如让贾琏夫妻呢。 第88章 新年到,告别过去 如今的荣国府,贾政话语权也不多,出门极少,羞于见人,林家更是不敢去的,就怕被人嗤笑一句,府里不是二太太张家,一月就五十两银子的花用,再多的话,大太太让他自去问过大老爷。 若大老爷同意,就可以取用,不过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贴补他不少,尤其是在任上之时,已经贴补了近万两,身上的银子不多,念着宝玉是幼子,二太太的嫁妆又被抄出来不少,大头得留给宝玉。 这才让政二老爷两袖空荡,从未如此穷过。二太太手头银子不多,早已言明要留给宝玉娶妻用,她一个月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 大半辈子的富裕日子,真的没想到还能体验一把只有月例银子的生活。说苛待那肯定是没有的,谁家大老爷的月例不是五十两这个数,只是人家都有私产,而荣国府未分家,私产被王夫人要走的那些又吐了出来,如今还欠着不少。 薛元娘不对外宣扬,手里还捏着她的老爹和哥哥,二太太心里总算顺下这口气,自觉林家应该在她这儿抬不起头来,再一看黛玉跟宝玉走得近,气得半夜睡不着觉。 可老太太那儿偏喜欢这个,黛玉的身份也的确不错,可黛玉那身子早就不适合生养,又把宝玉拿捏成那副德性,未来她还怎么依靠宝玉过日子? 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行的,二太太心里一合计,还是让她妹妹一家来比较合适,她们家没了皇商的架子,好歹铺面银子都趁手,只有一儿一女,嫁过来也不会亏待,对她这个姑母想必会更加恭顺。 一封信写好,让人送去扬州。 整个年节如此热闹,黛玉归家后,央着林如海带她们一家子外出游玩,京都多热闹,街头小吃都汇聚天下品种。 她还在孝期,一直窝在家中,好难得有时间出来。 林如海没有拒绝,去年的年节便是在外面游山玩水地过,今年有了经验,早定好酒楼的席面,好吃的好用的都预定上,一家四口人又不多,带上七八个侍卫五六个婆子,两驾马车全用上,随时可以休息会儿。 宝儿三岁多,人还小小的,被林如海一直抱在怀中也不动弹,进过学也挨过训,三岁多的童子规规矩矩的,对林如海是格外亲近的。 林如海总能帮他寻到好点子在学堂崭露头角,夫子对他多有夸赞,言说有乃父之风,一打听他父亲的壮举,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年纪尚小的他跟林如海相处近一年之久,小时候的事已然忘记,林如海带着他去各家走动,唯此一个继承人,别人也没好说什么。 黛玉留在林府招婿之事,众人听闻后,亦觉得正常。 庙会办得很大,在外头都能看到各种活佛一动不动,烟雾缭绕的山看上去很是缥缈,直上顶峰之时,气喘吁吁,心情大好,一小僧尼对着他们行礼后,言说他家师傅邀请林家人前往一叙。 邀请一家人?薛元娘心想难道是知道自己是异世之魂?要来驱赶她?现在她可是朝廷命官的夫人,想用鬼神之说动她,那是万万不能的。 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作妖。 寺庙后院没什么人,邀请他们来的只是个瞧着普通的大和尚,慈眉善目笑容和善,茶已沏好,每人一杯邀请品尝。 宝儿无所顾忌,端起抿一口,心旷神怡,热水抚平有些凉的小手,眉眼弯弯,又多喝了几口。 “大师傅,您好。”林如海笑着招呼,“不知找我们可有事?” “刚刚山下匆匆一别,察觉施主竟有改命之像,仔细一看,却未见任何诡异之事。”大师傅没有隐瞒,“贫僧观像多年,改命之说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却能在您一家人身上尽皆看见,可见苍天眷怜,留有一线生机。” 整整齐齐一家子短命鬼,却愣是活成了富贵安详的命格。两个大人都是活不过中年的命,两小的更惨,活不到成年,偏凑到一块之后,全都消解干净。 林如海心中有数,却不想到处宣扬,有意问道:“还请大师傅解惑。” “各位的死劫均已化解,贫僧不过锦上添花,嘱咐一句莫看回头路。”大师傅将两串佛珠赠予宝儿和黛玉,“佛前供奉过的,没什么大用,聊表安心。” 林如海想要捐一些香油钱,大师傅并未接受,真的只是好奇看两眼一样,但林如海和薛元娘都知道,大师傅只怕是高僧,一眼看穿在场所有人都是短命之人。 若是薛元娘没有穿过来,原主早就没了,宝儿成了柳氏的儿子,跟张县令纠缠不清,又受家里人磋磨,宝儿还真的可能长不到成年,黛玉便不用多替,泪尽而亡,都未曾到十八。 “还挺相配的,不是吗?”林如海哈哈一笑,“没准就是命留一线,拿了人家的东西,捐点香油钱还是要的,不如再点一盏长明灯。” “好。”薛元娘这次没有自己点长明灯,而是让宝儿为林老四点上长明灯,林如海只为林老夫人点上长明灯,贾敏的便由黛玉来点。 点完灯,好似全身都轻松不少。 “往后,应该多是在京中度日,外放应该是不大会。”林如海又抱起宝儿,等着丫鬟去买素斋,“我瞧你忙忙碌碌,又在做什么?” “看热闹呢,京里很多宴席,我挑着去了几个,都没多大意思,相看人家也不让人看,偏还闪闪躲躲的。”薛元娘摇头,“婚前都见不上几面,没有多大感情,嫁了肯定出问题。” “所以呢,不要给他们创造机会?”林如海笑起来,“你不是喜欢当富贵闲人吗?怎么又做着这个事?” “富贵闲人就不需要吃喝玩乐了吗?不然在家里纯睡觉?”薛元娘撇撇嘴,“或者纯看书?看她们读书习字?然后跟媳妇一起闹?那肯定是不行的,我喜欢看热闹玩一玩。” “看来是没有我跟宝儿的存在咯,我们父子两个就只能读书上进,多多地干活。”林如海一边自嘲,一边愉快地笑起来,惹得黛玉也跟着咯咯地笑着。 一家子正开心着,路上忙着卖香的一个小摊子上的人瞧见她们时,眼眶几乎要瞪出来,尤其瞧见蒙着面的黛玉时,那个身量明明白白就是个清瘦孩子。 “闺女……”薛老婆子当即大喊,“闺女,我是你娘啊。” 薛元娘听见了,当没听到,根本没想过要停。薛老婆子一路追着,好似看到了希望,却被林家的仆人远远拦住,眼睁睁看着几人走远。 “你们拦我干什么?我是她母亲,我是她母亲啊。”薛老婆子大急。 “你疯了吧,我家太太是金陵薛家的嫡支,你这算什么?”护卫冷哼一声,“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趁乱想抢孩子,好勒索金银是吧?” “我真的是……” “真的是也走开,我家太太早就被过继出去,现在看人家过得好,就来肖想,你收了银子还想要回去,好大的脸。” 周遭之人也指指点点,卖女儿的人家竟然还想要回去,真的好不要脸。薛老婆子大喊说她没收银子,别人也不信她的。 认得她的人趁着机会就酸她,说她拿了一百两银子来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拿的。 远在江南的忠顺王正享受着年节的美好之时,手下突然冒出来,焦急万分道:“王爷,大事不好,水匪泛滥了,现在码头上正斗得激烈,知府衙门和守备都要求咱们支援。” “怎么回事?”忠顺王一下就醒过神来,“漕帮闹起来了?” “是的,不知怎的就开始集结人马,江面上小船到处都是,都在冲击某些个小地方,老奴瞧着,像是盐商的隐秘据点。” “甄家什么情况?”忠顺王头疼欲裂,“甄家那大儿子还在军中吗?” “在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点兵,说要拿下这个战功。” “什么战功?好好的江南闹什么闹?”忠顺王一个头两个大,为了一个官位,竟然直接打起来,吃相位面太难看,这是要对盐商下死手,完全把人家当战功看的。 “还不止,漕帮也开始内乱起来,好几帮人在水面上打,前不久漕帮那位已经暴毙身亡,知府衙门还在查呢。” 忠顺王无言以对,没想到官位如此动人心,有点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味道。 风声鹤唳之时,盐商成了收割的牛羊。 “盐市怎么样?价格有上涨吗?” “没有。”仆人摇头,“柳家那边一直在放官盐,那些盐商怕出事,赶在抄家之前,就将盐庄抵押在她那儿,盐都被柳家和甄家他们几家联合拿走,也不知是不是谈妥了什么,稳住了盐市,如今外头都是官盐,私盐查得很厉害。” 第107章 能不厉害吗?抓到一个都是给乌纱帽镶金边的,林如海那边又安排下来一个官位,还是个实实在在的肥缺,盐道押运使,多好听的名字,损耗大部分都是可以拿走的。 “外头的到底管不管?”仆人还是不放心。 “照章办事,有调令就出兵,没有调令私自出兵,就算是本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让守备多找些人去应付,或者拉出个位置先避免百姓受伤。” 仆人点头,即刻就走,其实不用他吩咐,守备已经找了衙役守住各个出口,里面打得震天响,跟外面没关系。 漕帮也不是一条心的,甚至还有人不赞同跟官府勾结。买惯了私盐的,也认为私盐很好,不需要一直去抓。 总而言之,意见并不统一,而且领头之人暴毙身亡,按照江湖道义,谁为他报仇,谁才有资格上位,这才是直接导致这场打斗的根源所在。 甄家二老爷趁机往上皇那儿递了份折子,说着江南已乱,抓捕太过导致盐商和漕帮打起来,水匪和倭寇趁机作乱,忠顺王在等调令,并不着手处理,军中还有不少勋贵之弟,可以在此次剿匪中立下战功,只是不知要抓到什么程度。 是全部剿灭,彻底打压漕帮的势力,还是轻轻放过,让江南继续乱下去,他们沉浮着就好,由着陛下自己处理便好。 柳氏手里的盐庄在这一段时间急剧上涨,她对甄家而言没有威胁,而且还是吏部田侍郎一边的人物,加上林如海这个吏部侍郎,上头吏部尚书早已不管事,对他们甄家是绝对的好事。 甄二老爷看得到甄大老爷手段狠绝,迟早要出事,那还不如在新的巡盐运使到来之前,直接将事情闹大,最后一次性掀桌重建。 抄家还是太过明显了些。 另投到陛下麾下,就必须彻彻底底送上投名状,绝对不能当成炮灰,用最后的那点势力,在重建之时还能拥有不小的地位。 再拖上一段时间,他们甄家可能就不能完全掌控全局。 第89章 元妃省亲 京都还在热热闹闹办省亲,好一片太平盛世,怎容江南这么乱起来,上皇亲自下令,将这些人都镇压下去,切莫再闹出乱子来。 可真正交锋之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些倭寇和水匪的实力不容小觑,南安王调派军队过来,都仅仅只能将其驱散,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这才建国多长时间,强大的南安王水军竟然已经如此不堪一击,连水匪都不能干净利落收拾掉,自己还受了点轻伤。 战打成这样,妥妥打了上皇的脸,如果在他任上导致军队的实力下降,导致被外族入侵无法赶跑的话,后世之人评价他,大体也不会是个好结果。 上元节这天,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要安排元妃省亲,到家的时间几乎是傍晚时分,按规矩也待不了多久。 富丽堂皇的大观园建好后,一直无人居住,但规格绝对是超品的存在,皇亲国戚都能住的程度,老太太有意让元妃指婚,便让黛玉也参与省亲,为了不那么突出,老太太又把史家的几个孩子都带来了,孩子多了也热闹。 黛玉没什么意见,想来元妃也不可能直接指婚,她可是高官之女,宫妃想要随意婚配也是不行的。 浩浩荡荡的銮驾归来,仪仗的确有,瞧着却不如前头那几位,单单人数上就少不少,而且她们都是午后离宫,在家待到快赶不上宫里落钥才回的。 元妃看着富丽堂皇的家,她父母身上一点官衔都无,老的老、小的小,老爷和少爷们无一有功名在身,全是衰败下去的模样,靠着她最后那点体面过日子,也难以维系的。 她的宫妃身份,是靠恩赏来的,陛下根本不看重她,宫里几乎将她当成透明人,皇后都不需要她日常请安,她在皇后那里做了多年的女官,皇后对她只有厌恶,没有任何情意。 进了大观园,里面的繁华,是花了大价钱造就的,家里弄这么大的排场,只是想得圣眷,元妃能说得不多,守着规矩,想单独见一见父母祖母,说点私密的话,那都是不行的。 “娘娘,您辛苦了。”王氏瞧她满脸辛酸,擦了擦眼角的泪,“家里一切都好,无需挂念。” “母亲。”元妃哭得有些失态,各种心酸无法诉说,老祖宗上前时,摸一摸她的手,就知在宫里没少干活,她金尊玉贵教养长大的姑娘,在宫里干着伺候人的事。 甄太妃出尔反尔,没将元春安排给七皇子做侧妃,反而想着送给下一辈的太子,太子才刚刚成年不久,能瞧得上元春?就是陛下,也是克己复礼之人,对勋贵更是避讳至极,以表孝心的。 好好的姑娘,硬生生蹉跎至此,受尽了委屈。 老太太拉着小辈们一一过来给她介绍,宝玉和三春,还有林家姑娘和史家的姑娘,大家一团和气,笑眯眯为她庆祝着。 黛玉还有孝在身,穿得素净些,依旧不掩芳华,被教养得规矩极好,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元妃是欣赏她的,只是老太太想要她撮合两个玉儿,只怕是不行。 林家是跟随上皇的,宫里人都知道,她又是陛下的人,可想而知会有多尴尬,一整年之内,也不过见过陛下两次,还有一次是刚刚出宫时,陛下问起来,她才能得见。 不得宠,在高位也不过是个摆件,无儿无女,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身边全都是人,有些话又不能说,憋在心里。 再看到鲜亮的姑娘家,尤其是林家和史家的姑娘,个个明媚照人,没有一个会去攀附皇权,往后都在外头做正头娘子,跟她母亲一样也会有辛酸和苦闷,但比吃人的宫里,还是要好些的。 元妃更想要的还是跟家人独处,办不到也只能按部就班,各个规规矩矩作诗、回话。王夫人跟她说了她的想法,林家的黛玉和薛家的宝钗,她还是更加喜欢后者。 黛玉的确是个好人选,但宝玉被她治得死死的,她也不劝着宝玉多读书,整日跟他做些胭脂水粉,或者看些闲书,更何况她身子早就坏了,养好了也没别人好。 元妃如今就宝玉一个亲弟弟,如果实在无法读书,的确不如娶个商户女,论嫁妆绝对是不会少的,薛家如今只有她们姐妹二人,手里的确很有些银子和产业。 又是亲戚,对母亲也好些,若是娶黛玉进来,宝玉那屋子绝对每日都闹腾,没有完的时候,到时候宝玉夹在里面,可能还会更靠着些黛玉,让母亲更加难做。 史家的姑娘却不是个好选择,一家子没了富贵之像,史湘云的嫁妆不会多,只有寡母一个,还跟叔叔叔母关系不睦,逢人便说她叔母的不是,往后嫁出去,也得不到史家的帮扶。 薛宝钗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元妃点了头,王夫人心中有数,便让她也趁着机会赏一些给薛家,她们年后应该就会上京来,到时候免不了要住在大观园。 元妃也是如此想的,这么大个大观园无人居住,那肯定是不行的,便提了一嘴,让各位姑娘都能住进去,黛玉念着梨香院的好处,只说住惯了的,她那地方东西多不便搬来搬去,王夫人也乐得如此,回头就给薛宝钗安排进去。 赦大老爷还是浑浑噩噩的架势,喝了酒后不搭理人,贾琏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伺候,不敢在王熙凤怀着的时候乱来,否则她吃起味来还不知要怎么闹。 宫里来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几十年过去,变化之处也多,有些事情终究看得模糊。不过看品级,应该是皇宫身侧的人多些,好几个女官呢,稍微看一下,手脚干净柔软,没干过什么事。 再瞧元春,那双在府里养出来的手已经有了些老茧,瞧着像用东西泡了去,一年时间还没有养回来。 皇后宫里的女官其实干着粗活,王氏还巴巴得等着她获宠,陛下再不挑也会看重名声,一个干粗活的宫女都能爬龙床的话,宫里的宫女们一个个还不心思飘飞? 喝了会儿,赦大老爷有意散去,这场省亲想要达到的效果已经完成,太平盛世之下,很多事情会暴露出来的,江南彻底乱起来后,也该奋力一搏,否则陛下就彻底站稳脚跟了。 愿意跟皇位彻底告别吗?那肯定是不愿意的,除了史家,没一个能抽身。 贾赦一动,贾琏跟着动起来,两个爷们离席,贾政和贾珍瞧着他俩,面面相觑之下,又摇头嘿嘿无语,大体是觉得他们二人在嫉妒。 贾琏扶着贾赦,离开宴席的范围后,赦大老爷身子如常走着,不需要人再掺和,琏二爷悄悄打量他蹙眉的模样,总觉得跟外人说得完全不一样,老纨绔不还是那个老纨绔? “琏二,去平安州走一趟。”贾赦立下决断,“明日就动身。” “平安州?去哪儿做什么?”琏二并不明白,“可是要走访亲戚?” “送一封信。”贾赦突然有了点危机感,“二十来年过去,今非昔比了,该来的终归要来,该走的终究要走的。” 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第108章 没多久,元妃省亲的时间已到,一桌宴席都未吃完,这便又要回宫,距离宫门落钥还有许久时间,但女官说还要回去给陛下和娘娘回话,断不可在落钥之时过去的。 元妃也没有那个底气跟女官们掰扯,再别荣国府,两行清泪滴落。 省亲的仪仗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匆匆,长鞭子开道很气派,沿途撒铜币同样富贵无双,外人看来宁荣二府依旧是风光无限、无法撼动的存在。 林如海和薛元娘没去赴宴,只是在宁荣街上围观,马车远远避让,从头看到尾,从仪仗到时间。这些薛元娘不懂,林如海却很懂,他在翰林院那段时间整理过各种文书,礼部的自然也有。 有制式的仪仗都是礼部明文要求的。 元春这个仪仗并不是全规格的,只能算半副贵妃标准,而且很诡异的是,里面还用了不少祭祀用的东西。 “祭祀?”薛元娘震惊,“这么明晃晃吗?” “敲打吧,也不知道贾府的人看明白没有。”若是再张狂,估计便是个元妃暴毙家族受累,“她身边女官基本都不是自己能用的规格,想说点什么体己话都说不了的。” 薛元娘点头:“你看他们撒铜币撒得那么欢实,看着像能瞧明白的样子吗?” “呵~”林如海无言以对,“老国公走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太快。” “连最基本的眼力见都没有了是吗?”薛元娘哈哈一笑,“算不算自欺欺人?” “从送元春进宫去就露了怯,二房两口子全是小家子气的人,没半点谋算,孩儿不好好教导,只想着攀附权贵,去搏一把皇权。”林如海对荣国府如今的门第,也多有吐槽,“差太多了。” “你瞧那边。”薛元娘突然指着东院门口进去的两个人,“偷偷摸摸进去干什么?” “那是……”林如海瞪圆了眼睛,“那不是上皇吗?还有那个身子佝偻一些的,明显是个老太监。上皇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要不要打听一下?”薛元娘也好奇,“上皇为什么趁乱来找?” 东院,贾琏端茶倒水伺候着贾赦,没多会儿,竟看到两人偷偷摸摸前来,一路没有人通报,这府里的人呢?就这么让人摸着黑冲进来? 贾赦看到人,就冷哼一声:“老爷子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许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上皇说话,上皇下意识动怒,看见是贾赦,又无奈一叹,自顾自坐在一边,倒是好奇地打量起贾琏:“听说这孩子最近在用功苦读?” “是啊,他自个想上进,我还有什么好阻拦的。”贾赦示意贾琏去给他奉茶一杯,“您屈尊前来,可是又感念过去?觉得自己愈发不如从前?” 戴权太监听得惊涛骇浪,老这个字已经是上皇的禁词,陛下都不敢提起。偏偏上皇还应和道:“是啊,老了老了,成了个令人讨厌的老人家,过往想放下,又总放不下,看到元妃省亲,你可有什么感触?” “哼,穷了,都穷得很,话不敢直接说,事不敢直接做,丢人。”贾赦的话让上皇颇为愕然。 “你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憋屈?” 皇帝二字一出,贾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戴权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难道不是吗?”贾赦面红耳赤,“你瞧瞧我,不跟三哥一模一样?三哥不如我,他要脸,不敢直接翻脸,你如今来找我,可是要我帮你稳住江南的形势?还是要我帮你稳住京城的局势?” 第90章 疯狂的贾赦 “我老了,只是想来看看旧人。”上皇深吸口气,“宏儿还是把你教导得出类拔萃,虽可惜,我却也不想随了你的心愿。” “你要杀我?”贾赦勾唇一笑,“来,我不会反抗的。” 贾琏吓得面色发白,手都在颤抖,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你死不死,是不是都已经无关紧要?”上皇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你应该多考虑一下你的孩子。” “呵。”贾赦又笑得高兴,本身已经微醺,如今感觉自己醉得厉害,“我若是多考虑一下他,你会放过我吗?我若是不忠心耿耿,你能让我活到现在?” 上皇端起茶,靠在椅背之上,没有回答。 这种对话,不是任何人可以掺和进去的,戴权太监对贾琏比了个手势,听不得的话不用硬听,否则小命难保。 贾琏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不相信,如今也信了,还有什么比上皇亲自前来更有说服力。 “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不同?”赦大老爷挑眉,“你服老吗?愿意做个快活的太上皇吗?还是愿意松松手,不给三哥罪受?连二哥都受不住,也就三哥能忍。现在来跟我说,让我不要奋力一搏,以免让你晚节不保,你觉得可能吗?” 太上皇眉头深深蹙起:“可以将所有都扼杀在前头。” “扼杀?自断臂膀?”赦大老爷愉快地发笑,“可以呀,把他们都杀了,剩下的就都是保皇派,您有意让权吗?新生的势力能斗得过已经成型的保皇党吗?” “你也别不服老,当初二哥的势力已经能够让他做个名副其实的皇帝,我带着他们全部扶持三哥,就是想给他们留条退路,也算是没白跟二哥一场。”赦大老爷摇摇头,“还想用我的名义去叫他们中立?不太可能的,我早就跟他们断绝往来,干干净净地断掉,三哥才会用他们。” “……”上皇沉默下来,慢慢喝着茶,似乎没有动气的模样,良久才欣慰道,“你果然得了宏儿几分真传,他那些儿子们都不如你贴心,你祖母教你也教得不错。” “也没什么教导不教导的,有这个心,就会费那个力。”赦大老爷不以为然,“刻意为之反倒不能成事,我在宫里时依附二哥,只是年纪小些,不要脸而已。二哥对我也没的说,将心比心,我自不忍看他每日苦恼烦闷,连个能说真心话的都没有。” “三哥也好,其他人也罢,大多不过是面子上的东西,我不是很在意,总有些人有些事忘却不了。”贾赦的面庞变得嫌弃和怨恨,“二哥想做个明君,并时刻为之努力,蹉跎之时总在说忠孝为什么无法两全,到死你都没让我看到他的遗体,我便知他定然是含恨而终,对不对?” “……”上皇深深吸着气,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晓,他就是不想活了,我如何劝都无用。”贾赦真的觉得自己醉得不轻,似乎看到太子最后的模样,风度翩翩的人变成一个披头散发不顾仪态之人,“谁都可以跟他争,不过是将国本分崩离析的前兆而已,尤其是江南,由着甄家蛀空国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说那么多,你还是不准备为自己考虑一下?”上皇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拓印着他送去给平安州的信件,“那边什么情况你很清楚,人数不少,王子腾和宏儿的人帮忙练着,装备精良,几乎花光几大家族的积蓄。” “我考虑?我怎么考虑?他们又不听我的。”贾赦觉得好笑,“不是你让他有了希望?让他觉得你支持他上位?还有那戴大总管,往御林军送去多少人,想弄得御林军也形同虚设吗?两方打起来,你又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多好。” “好个什么?”上皇一声暴怒,“贾赦,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陛下,你不用忍耐我,随时可以把我砍了。”贾赦撇撇嘴,“我不过一个无用之人。” “非要趁现在吗?” “不然呢?等三哥料理了江南,彻底掌控了全局,再来造反?那不是找死吗?”贾赦觉得好笑,“现在国库有的是银子,也有钱出兵。” 上皇再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两份诏书递给他,一封是他的,新写的一封诏书,是将爵位传给贾琏,敕封为伯爵。 “身体不行了吗?争不动了?想要开始怀念旧人?”赦大老爷将它放在桌上,“当初我便不想要,现在一样不想要,尤其是你的敕封,我不更想不要。” “多考虑一下后人吧,还有你庇护着的张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养着昔年被流放的人家。”上皇觉得好笑,“睁只眼闭只眼……” “那不是因为我还要帮你扶持忠义亲王那小子上位吗?别说得你好似很仁慈一样。”赦大老爷挑眉哂笑,“我父亲对你够好了吧,亲手断掉荣国府的后路,也没见你多宽容,死之前都没来看一眼。” “我来看你怎么弑父吗?”上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小子那芝麻大点的心眼,代善好好的旧伤复发,根本没到要命的程度,突然暴毙身亡,我来看他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吗?” “他可没有死不瞑目,他后悔帮了你呢。”赦大老爷觉得好笑,“帮了你害了我,宁荣二府彻底没落,都是他的责任,我永远都会跟我祖父母说这事,他就算去地下也别想好过。” “你……”上皇气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老爷子,我嘴里全是酒气,今日元妃省亲,多么好的盛世之像,都是您赐下来的恩典,多好,多热闹啊。我可是传出去了,借了户部一百万两,全用在建这省亲别院上,多给你面子。” 第109章 上皇站起身,就想走。 “慢点,别给摔了,我可赔不起,只能赔条命给你。” 上皇回头怒瞪着他:“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完全一副酒色掏空的窝囊样。” “我本来就窝囊呀,我敢对谁大小声?”贾赦觉得他说话真有趣,“我一个废物,你还能把我放在眼里?” “你……”上皇再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却被他叫住。 “老爷子,后悔过吗?” 上皇的脚步一顿,手颤抖了一瞬间。 “对三哥好点,只剩下他还对你有几分真心。换作旁人,十几年的时间,下点药熏都要把你熏死了。” 上皇回过头来:“你真的这么想?就不是他的伪装?” “能装二十多年,那跟真的有区别吗?”贾赦摇摇头,“反正二哥装不了十年,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成王败寇我也认。” “还有忠顺也是,建国到现在,仗还没打完呢,勋贵已经趴下了,你的儿子里面只有他还愿意去军队吃苦,换个旁人试试看,宗室没有兵权,皇权不会稳当的。” 更多的话,赦大老爷没想继续说下去:“我累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你陪着我一起走吧。” “你什么意思?”上皇突然瞪圆了双眸,“你对我下毒了?” “废话,这么难得的机会。”赦大老爷端起他刚刚喝过的茶水,同样沾上一点喝下去,“我身边无人,但这杯茶一直都有,你怎么敢喝的。” “你……”上皇暴怒,“解药呢?” “为你准备的,怎么会有解药?想得真美。”赦大老爷又喝了一口,“放心,还有我跟着你上路,保证你这一路上定能寻到我二哥,我二哥绝对在地下等着你。” “戴权,回宫,快。”上皇吓得立刻离开,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赦大老爷哈哈大笑,不知道有多开心,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 早就说过了,他想要弑父弑君,这么多年不许他靠近,年纪大了失了防备,真以为他变得圆滑了吗? 中了毒的上皇急匆匆回宫,一口老血喷出来,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萎靡下去,陛下吓得不轻,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嘛?那厮竟然敢下毒。 这边还没彻底乱起来,贾赦寄往平安州的信又送到了御案之上,清君侧吗?上皇敢说是他这个小子下毒害得他? 而且本来也不是他下的手,二十多年没下手,怎么可能在上元节这天下手? 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全都在上皇宫里,太妃们跪了满地,戴权吓得面无人色,明明中毒已深的模样,却查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足以说明这是种很难解的秘药。 越看越心惊,在太医院很多年的一个老御医突然想起当初贾代善贾国公的脉案,也是如此诡异,明明气虚,七窍流血中,却查不出问题所在,只是油尽灯枯之象。 油尽灯枯是无解的,毒入五脏六腑,慢慢消磨生机,只会是人老了的脉象。 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估计也没人相信,在最后的时候,贾国公还能上书为两个儿子求情,说他中毒而亡,如何能说服人? 上皇还不想死,人老得很快,用人参吊着命,进气少出气多,用不了多久,应该就活不下去。 暗卫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告知后,贾赦那个疯子,竟然想跟上皇同归于尽,并且还让上皇在死后都不得安宁,谋反乱起来,还有江南乱起来,都得扣在上皇头上。 甚至之前国库空虚,江南却能随手收到上千两银子,都得扣在上皇头上。 薛元娘和林如海没走,看完了整个过程,瞧着戴权扶着面色惨白的上皇出来时,上皇甚至都站立不稳,林如海目瞪口呆,都无法想象贾赦到底有多少个胆,敢做出弑君的事来。 而后贾琏也出来寻大夫,竟是同归于尽。 “真狠呢。”薛元娘无言以对,“这么恨吗?他这一走,荣国府就得换人继承。” “你别光想着荣国府,整个朝堂都要天翻地覆。”林如海头疼,“等会儿接了黛玉就回去,这几日我抱病在家,你帮我应付着点。” “这时候你还躲,你个傻缺,你得证明上皇没有从荣国府出来就中毒。”薛元娘推了推他,“现在除了你,还有谁会等在门口一直不走?难道是史家的仆人?史家仆人认得上皇吗?” “我疯了,我去做这个证。”林如海当即就想逃,“我绝对不搅和进皇权之事。” “你还想不想再进一步?你一个新来的还想当吏部尚书吗?”薛元娘嫌弃得撇撇嘴,“等勋贵们都被打压得差不多,你的功劳可就不好再寻,你的作用自然也彻底消失,这时候不为陛下正名,你想什么呢?” “如何正名?不是贾赦干的?” “你傻呀,贾赦干的,跟陛下干的有什么区别?贾赦不早就是陛下的人吗?很多人知道,只是人家不说而已。你证明了,那不就是上皇诬赖贾赦,又诬赖陛下吗?陛下那么孝顺的人。” 林如海倒抽一口凉气:“你真的是……我半辈子清誉都得搭里面。” “你收了那么多银子,哪里还有什么清誉?”薛元娘笑弯了腰,“太要脸可不行,你得为君分忧,免得陛下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一直背负弑君之名,如何管理你们这群嘴巴厉害的大臣,回头你再去陛下那里求死,我保证你死不了。” “我觉得你巴不得我去死,好得了最后的名声。”林如海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第91章 大事之前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你没有死的必要,你活着更好。”薛元娘露出大大的笑脸,“你要不在,各种各样的麻烦肯定又会来找我的,总见不得我过得好。” 林如海对着她翻白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都没见过你多在意我。” “这么大个人了,我没有给你安排好吗?你吃吃喝喝那样没给你弄?”薛元娘也跟着甩脸子,“我给你出主意呢,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要是你不愿意去说,别人又知道你在这里等着,你自己想不表态会是个什么场景。” 眉头深深蹙起的林如海抿起嘴,薛元娘冲着他翻白眼:“现在又想事情了是吧?越离谱越是真的,你懂不懂?以你林如海的人品,怎么会说这么离谱的话?” “你说得对。”林如海对这句还是颇为认同的,“这事的确需要有个交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 “对,咱俩啥也不要说。”薛元娘心脏怦怦跳,但嘴里还有很大的诉说欲望,“你说上皇会不会真的离世?” “如果是准备多时的致命一击,应该会死。”林如海这辈子没见过贾赦这样的疯子,怎么能疯到这个份上。 “死了会乱一阵吧,那些不甘心的都会拼死一搏。” 林如海的瞳孔骤然放大:“不破不立吧。” “有没有可能四王八公也掺和在里面?造反总要兵马钱粮吧。”薛元娘伸出手指比划四根,“这四样能提供的,愿意提供的,是不是四王八公?” “对,陛下讨厌勋贵,所有的勋贵都没落了,还依附着上皇。”林如海怔怔然看向薛元娘,“所以你的意思是,四王八公还会想着帮某个王爷造反?” “想想京畿大营的王子腾。”薛元娘有些顾忌,“京畿大营现在还在四王八公手里,如果王子腾真的倒戈,京城必出乱子,陛下若是能想到此事,并提前部署的话,王子腾必定升迁。” “你说得对。”林如海深思着今日之事,“多事之秋啊。” “那你好好想想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多事之秋哪能显得你能耐?”薛元娘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贱兮兮,“再进一步到内阁,这不是你从小的心愿吗?可别说是我想要的。” “上皇已经快不行,陛下也登基多年,我自是要为陛下分忧。”这事本来也不是陛下的问题,完全是上皇和贾赦的旧怨。 “我想着林家的宅子还是人少了些,要安排点壮实些的护卫来守着,明儿我就以修缮为名义,再弄两支巡逻的护卫队来。”要是真的逼宫,免不了京中混乱,还是要守住大门才行。 “你思虑周全,府里的事你来安排,黛玉的确不适合在贾家继续待着。” “不管抄家还是分家,二房一家子绝对会分出去,两家势必不会同时过的。”薛元娘撇撇嘴,唏嘘着,“我觉得会是抄家耶,他们家欠了户部一百万两,而且还涉及谋反,贾赦身体不好的话,其他人推主谋必定会推他没跑了的。” “抄家?荣国府?”林如海惊讶万分,“还真有可能,玉儿的东西得收拾一下带回来,省得被抄出去,又要受到波及。” “那我现在让人去梨香院收拾行李,把黛玉的细软都收拾出来。”薛元娘格外重视地走出马车,对着马车外看热闹的徐嬷嬷道,“徐嬷嬷,让林笙家的把姑娘的东西都收拾了带回家去。再让一个小厮去府里要辆马车来。” 第110章 “好嘞,太太。”徐嬷嬷指着身边一个丫头一个仆从就去办这件事。 梨香院独门独户,收拾东西带走也无人发现。 荣国府里宴席依旧,元妃走后还在听曲唱戏,浑然不知贾赦做出何等天翻地覆之事。 唯有贾琏,三魂七魄都尽皆吓没,赦大老爷吐着血还在笑,看他七窍流血,就知道上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琏撑不住,又不敢跟旁人说,连最亲近的王熙凤都不敢跟她说,她到底还是王家的人,会向着王家很正常,但凡把赦大老爷的事情传出去一丝,他们荣国府只会满门抄斩。 外头寻来的大夫,贾赦并不想看,也不允许人靠近,贾琏想着,让他又去自个屋子,给琏二奶奶看看胎位正不正。 琏二奶奶走得也早,本身喝不了酒,坐在宴席上什么都不吃,多惹人厌烦,元妃一走,她便跟着走了,现在正在自个院子里休息。 “二奶奶,二爷请了大夫来看看。”屋外小丫头一声通报,二奶奶诧异得坐起来。 “好端端的日子请什么大夫,说不好就冲撞了元妃省亲的喜事。”琏二奶奶不是很理解,“让他进来吧。” 大夫走进屋,什么废话都不说,把脉之后,点点头:“这一胎养得不错,胎位正,孩子也有力气,好好养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就好。”王熙凤心安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平儿,送送大夫。” “好嘞。”平儿笑着引人出去,看着人走远后,又转回来,“二奶奶,我瞧着送那大夫出去的好像是东院的人,没准是大老爷那儿请的大夫,顺道来给二奶奶您看看。” “大老爷又怎么回事?二爷呢?” “跟着去了东院,到现在还没回来。” “去叫叫,这都多晚了,大老爷喝成那样了吗?若是不回来,让他提前说一声。” “好的。”平儿将旺儿叫来,让他去东院悄悄,二爷回不回来,都说个准话。 东院那里,大老爷如今模样,他自个也知道不能治,也治不好,躺在床上,让贾琏去准备寿衣,他要穿好了再走。 “这么快的吗?”贾琏不敢置信,“那上皇……” “上皇死不了。”贾赦冷哼,“现在就让他死才是便宜他了,我就是要他躺在床上,看着身后之事,再油尽灯枯而亡,现在不过是毁掉他的身子骨。” “那父亲你为何要准备寿衣?” “傻货,当然是让人以为会死,才肯放手一搏,两方都毫无准备,造反这一方可准备许久,仓促之下也不怕陛下会准备得更好。”贾赦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王子腾倒戈不倒戈,去告诉王熙凤,我快要毒死了。” “何必呢,何必把她牵扯进来。”贾琏不同意,这故意告诉王熙凤,王熙凤若是通知了王子腾,王子腾不管他如何作为,王熙凤都讨不了好。 “你给我去,我荣国府的媳妇,她若是不一门心思,你往后还要小心着王家吗?”贾赦咳着血,厉声呵斥,“薛家大老爷是怎么死的?你以后就会怎么死。” “什么?”贾琏怔住,“薛家大老爷?您是说薛家大房?” “废话,薛家大房说是陛下干的,远在天边去整治一个皇商有什么必要?还吓得四王八公全都说他刻薄寡恩,还不是王家那个蠢妇觉得她家大爷得罪了所有人,又妨碍她捞银子,在外头出事的时候,连找都不找一下,直接到处宣扬他已死。” 贾赦摇头无语:“王家那时突然多出来几十万两银子,把我这边送出去的军户全给笼络了,你说银子从哪里来的?” 听闻这些,贾琏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她图什么呢?” “图什么?你再看看二太太,她倒卖祭田,又图什么?把姑娘送去宫里做婢女,她也干得出来。”贾赦越说越激动,“我是不准她用荣国府嫡长女的名号入宫的。我疯了去给三哥送侄女。” “三……”贾琏愕然,他到现在竟然还是这般叫的,“陛下就不知道你在干的事情吗?” “废话,当然知道。”贾赦瞪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怎么提前做准备,我给他来一个痛击?把他打到两眼发蒙?好让造反成功?我二哥都没成功,他们这群废物还想成功。” 行,主打一个我做不到,你们也别想做到。但我做了的事,你们有这个心就得去做。 “至少王熙凤,别把她牵扯进来。”贾琏还是坚持,“试探成不成功,我往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你小子……”贾赦很像给他一个爆栗子,“也罢,你直接跟她说明白去,娘家和夫家,看她自己怎么选,也没多少日子了。” 信送出去,必定会速战速决,需不需要王子腾反应,其实不重要,他早就被架空得差不多,在养他的兵而已,京畿大营从头至尾,在荣国府两任国公和废太子手里,何时轮得到王子腾做主? 如今,也是时候交给三哥了。本来也交给他了,是他老实不敢要。说不定也是在等他干掉上皇,再顺理成章接手,他很能忍,才能最后荣登大宝。 他是不会入朝堂的,也不会帮他做事,行事风格都完全不一样。 如今也真的到要死的时候了。 宫里宫外,全都乱了套,贾琏拿着贾赦给他的敕封圣旨回了自己小院,路上遇见了旺儿,旺儿的话没说出口,他便行色匆匆离开。 “二爷……”旺儿无语,又赶紧跟上。 琏二爷走到自个小院外头,屋里灯火通明,一进去就迎上平儿微微不悦的脸:“怎么去了东院如此久?大老爷可有事?” “都出去。”琏二爷脸色很难看,身上竟还有血点。 “二爷,你这……”平儿吓坏了,“可是有什么大事?二奶奶身子重……” “快点出去,平儿,在门口守着。”说罢,贾琏就走进屋,平儿发觉事情不简单,让屋里伺候的全都出去,远远地站在,一个都别靠近。 琏二奶奶躺在榻上,外头的动静她听见了,贾琏露了个头,便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贾琏身上有血,身上酒气味道也重,手里拿着的,让琏二奶奶吓一跳。 “这是……”明黄的东西,除了是圣旨,还能是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圣旨?“这可不能随便乱拿。” “看看。”贾琏坐在床榻边,又平静下来,“大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告诉王家,说他病得快死了,全身流血,已经不省人事。” “什么?”王熙凤骇然,“前头不还好好的?这么突然吗?” 打开圣旨一看,封伯爵!竟然是贾琏封伯爵!还盖了两任皇帝的大印,拿出去绝对不能说是假的:“怎么回事?” “上皇来了,跟老爷喝了杯茶,老爷得了这个,人就不行了。”贾琏到底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你去王家报丧吧,就说大老爷病得快死了,要开始收拾后事。” 第92章 造反了 “我去王家报丧?”王熙凤愣在当场,心中莫名浮出一丝不安,本是个周全人,生了颗玲珑心,再去打量贾琏,身上的血迹、满面的愁容,甚至还有些闪躲和不安的眼神。 应该是大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吧。”王熙凤坐起身,拽住他的衣袖,“跟我娘家有关系,你想让我告诉他们,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是吗?” “……”这话多多少少有几分质问的嫌疑,贾琏胸中有气,闷不作声,甚是憋屈起来。 “你说呀,你若不说,我怎知该不该告诉?我若是往后心生悔意,又该如何?”王熙凤扶着自个肚子,“我总希望你好了,我才能得安稳,这圣旨怎么看都来得诡异,大老爷又病得快死了。但涉及我娘家,我难以周全,只能尽最大的力气,不偏帮便是。” 两边都不偏帮,实则两面都讨不到好。 但贾琏听在心里,撇过头看她:“你竟不帮你娘家?你不常说你们王家……” “哼,那是因为你靠不住,我才央着王家好让你有几分忌惮,你若真心护我,我何必整日把娘家挂嘴边。”王熙凤美眸剜了他一眼,“再说那是我二叔的家,也是我亲哥哥的家,我过得不好,他们总能给我条退路,总好过如今李大奶奶那样,受尽磋磨无人垂怜。” “那可不一定,你瞧你那好姑母,不就把你拿捏住了?”贾琏摇头,完全不信,“想靠娘家,我觉得你也悬乎,还不如靠我更贴切些,你若一心护我,我定也能给你带回来个诰命。” 圣旨就在手里,贾琏是伯爵,王熙凤可不就是伯爵夫人,一样是超品的诰命。 “你还没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少知道得好,我只能告诉你,大老爷病得很厉害,上皇来看过,王家若是来问,你想告诉他就说,不想告诉不说也行,他们自会打听,跟你也扯不上关系。”贾琏还能跟她说大老爷对上皇下毒,再把自己也毒死了吗? “上皇来过?今天吗?今天元妃省亲,上皇这般偷偷摸摸是想做什么?”王熙凤有一个不好的想法,“难道忍不了大老爷,准备赐死?大老爷身体本来挺好的。” 第111章 “赐什么?”贾琏眼睛一转,对呀,为什么不能是上皇来赐死的,还最后给了个恩赏,“你说得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不能说出去。” “我懂,我不会说的,不然你这伯爵可坐不住。”被上皇赐死的人,那都得算是枉死吧,反正以大老爷的体格,应该还能活好一阵子。 “不对呀,大老爷若是离世,荣国府还不得分家?叔叔住在侄儿家里可不像话。”王熙凤的神色看向荣禧堂,“琏二爷,你觉得呢?现在可正是时候,公中银钱基本都在。” 贾琏的目光同样看向荣禧堂,不安道:“老太太不会同意的,至少宝玉还要在这里住。” “一个同辈小孩,住着就住着了,不碍什么事。”王熙凤笑起来,“关键是长辈得走,二老爷和二太太,银钱花不少,辈分更高,我们对他们毫无办法。” “也是。”贾琏重重点头,又摸了摸王熙凤的肚子,“我倒更怕她在你生产的时候动手脚,伤了孩子也伤了你。” “哼,算你有点良心。大老爷的事我听着就头大,反正他们也能问到,我掺和进去没半点好处,总归他们是要眼见为实的。”王熙凤明白她二叔的性格,“我直接告诉他,他又不会信,回头还不是会让姑妈去东院看,姑妈那里说不好还有他的眼线。” “你这儿没有?”贾琏狐疑,“他就没放一个人在你这儿?” “没有,人都是我选的,但凡有一个,都被我弄走了。”说到这里,王熙凤还重重瞪他一眼,“我那几个陪嫁,除了平儿,剩下三个都是我叔母安排的,你是没经过我同意就受用了,她们一个两个都指着我叔母的体面,我还不收拾她们。”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会儿还提,我不是已经变好了吗?往后再也不敢。”贾琏经过这么一遭,总觉得自个小命不保,爵位更是难保,那些事哪有后半辈子安详快活重要? “行了,去大老爷身边侍疾吧,我这儿有平儿看着,你放心便是。”王熙凤冲他甩甩手,扶着肚子慢悠悠坐下,“我身子重,完事不理,只好好养胎。” “我都不敢掺和,你便更别提了。”贾琏走出去时,脸上全都是笑,心中那点憋屈和猜忌,终于烟消云散。 王熙凤等他走后,重重一叹:“哼,还来试探我,不像我告诉王家,直说便是。” 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平儿也瞧了眼外头:“奶奶,二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你自个瞧着。”圣旨还在手边,她竟也有一天能做伯爵夫人,还以为能有个三等将军便顶了天。 平儿打开一看,吓得美目瞪圆:“这……这是圣旨?怎么会有这种圣旨?两个大印,两位陛下都同意让琏二爷做荣伯爵?” “还能伪造不成?”王熙凤越想越开心,“大老爷病得厉害,没想到体面依旧,临走前还能让贾琏得个好爵位,咱们之前真的是看走了眼,二爷跟着谁都不如跟着大老爷。” “大老爷?”平儿脑中那个爱玩丫头的大老爷,竟还有这份体面? “平儿,清点下公中的东西,我记得老荣国公走的时候,家财已经分过,咱们该得的部分若是少了,就得跟二太太讨要,尤其是铺面田地,一丝一毫不能少。” 王熙凤的心思昭然若揭,分家分到家财全分,二房就没有必要留下。 “好嘞,这便去。” “等会儿,门口安排些个人,我总觉得会出大事,府里巡逻的都让他们紧着点皮,尤其咱们院子周围,务必让人多看着,半个外人不许靠近。” 平儿点点头,走出去时,还在想能有多大的事? 半个时辰的工夫,黛玉被林家接走,老太太本想留下黛玉的,可林家说上元节还是要留在自己家才好。 两大箱子的东西搬上马车,刚到家中,就发现外头有了声响。 竟如此之快。薛元娘目瞪口呆,加紧速度吩咐人把门窗都挡住,院子里的人都出来帮忙守着,莫让歹人真的进来。 外头兵戈马蹄声此起彼伏,全城到处都是身穿甲胄的叛军,喊着陛下弑父的名号清君侧。这得多没信心,才能当晚就发作。 城中四王八公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忠义亲王已经带着京畿大营的人谋反,平安州藏着的军队也已经整装待发,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到达。 只要今晚能守住宫门,明日有上万的援兵,再怎么样也不会输,即便兵败,带着援兵离去,还能做个裂土之王。 宫里,御林军早有准备,宫门口全都看得严丝合缝,强行突围不容易,京畿大营的人来得也不算多,才不过两千人,全都是义忠亲王自己的亲信,甚至都不如王子腾的亲兵厉害。 城里几乎乱了套,外头的百姓四散而逃,好好的上元佳节,弄得风声鹤唳。荣国府在听见马蹄声之时就已经着急万分开始关门,好些没能进门的,都躲回自家小院,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熙凤听到消息,琏二爷还好走得早,不然非得堵在半路不可,竟然就这么乱了?为什么?如此突然。 等王子腾听到消息时,人都几乎要厥过去,他掌管着京畿大营,竟然被人带走两千兵马去造反,他这个失职之罪是绝对跑不掉的,被革职查办都有可能。 义忠亲王估计就是想这样将他拉下水,才先斩后奏,趁他不备。 实则也不尽然如此,两千人离开的动静不小,他毫不知情,定然是有人不想让他知道,早就做好准备,让他不得不反,更由不得他做两面派。 义忠亲王没这个能耐,他贾赦怀恨在心多年,能不帮他搞定这个事?银子、军户和未来都已经铺平,造反也有倒戈的后路,他们完全不用害怕。 “到底怎么回事?”王子腾气得满脸火气,“人怎么就跑了?还带齐了甲胄刀兵。” “那几个守卫也跟着跑了。”来报的副将战战兢兢,“守着兵器的更是不知踪影,他们早就合计好,若非换防时没看到人,空荡荡没半个人影守着大营,竟无法发现。” 狡猾,太狡猾了。 “废物,全都是废物。”王子腾全身没一个地方是好的,“去几个人到宫里要调令,若是被围,还能有出兵的理由。” “是。”人急匆匆离开,王子腾的眼皮一直跳动得极为厉害。 到底该怎么办?反还是不反?义忠亲王为何在今日孤注一掷? 王家的随从急忙过来,手里拿着封信:“老爷,二太太送来的信。” “她这个时候送信过来做什么?”王子腾拆开信件,顿时暴起,左右踏步不知所措,“贾赦要死了?上皇还去见过他?上皇怎么敢去见他,不是一直都很清楚贾赦想要弄死他吗?” 王子腾完全不担心上皇会想弄死贾赦,想要的话他早就能这般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上皇要死了吗?难怪义忠亲王忍不住,有心算无心,的确有很大的把握。 赌还是不赌? 念及陛下的行事作风,王子腾的拳头捏紧了许多,陛下根本容不下他,今时今日被逮到这么大一个把柄,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去。 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地位,再下去,他受不了。 再想一想义忠亲王的秉性,软软弱弱优柔寡断,十分好拿捏,如果兵权在手,贾赦也死了,他顺理成章就能拥有更高的权力。 贾赦!都是因为贾赦! 第93章 抄家来了 不想掺和?那也不行,整个平安州都是他的把柄,书信往来甚至是各种账册名录,王子腾还没有跟陛下倒戈之前,想跑也无用。 陛下不接受他的倒戈,这才是王子腾最难受的地方,从陛下登基后,就一直在拉拢,陛下避嫌得非常厉害,好像很怕得罪上皇,阳奉阴违都不会去做。 原以为只是刚登基地位不稳,忌惮上皇会将他赶下皇位,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陛下早已今非昔比,依旧将他视为洪水猛兽,如何都不正常,原因不明,心里便不安稳。 就在王子腾犹豫之时,京畿大营的其余侍卫听说有两千人偷偷摸摸出营,已经去围攻皇宫,副将已经告知王子腾,王子腾竟毫无反应,其心可诛,竟是准备带着整个京畿大营一起为造反添砖加瓦。 暗潮涌动之时,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将,得了调令,将王子腾直接拿下,调动五千人的精兵,前往皇城救驾。 京都之内,哀号遍野,也不知是叛军还是土匪,冲了不少府邸,将当家人和女眷们纷纷抓住来带走,荣国府外头同样不消停,大门口几乎是仆人们围着防御,才没让人一下就冲进来。 东院贾琏从小花园趴回荣禧堂,着急上火安排人守卫,隔壁宁国府同样如此,这会子还真得靠跟随在老国公身边的仆从组织起来,守护院落。 林如海这边院子也没消停,到处都在抓朝廷大臣,辨不清到底是叛军还是别的人。 皇宫反倒是最安全的,准备极为充分,御林军反复演练过无数遍,宫门没破之前,宫女太监们也不敢乱动,四处的宫妃一齐前往上皇的宫里,今日陛下定在上皇宫中侍疾。 第112章 上皇的状态明显比贾赦更差一些,油尽灯枯十分明显,人没了血色,愈发苍老,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却没有死的迹象。 宫外造反的声音传来之时,上皇放空双眼,看着床帐发呆。 汲汲营营,第一回逼疯自己培养的太子,第二回恩赏勋贵,让勋贵们却又一次起了谋反之心,江南竭泽而渔导致兵变,只为他恩赐勋贵办一场盛大的省亲盛宴。 毁了,全都毁了,不该对他们仁慈的。 陛下坐在床边,无悲无喜批阅着奏折,边境有了牛羊交易,用的是羊绒做的毛毯和毛衣,洁白如雪的东西,不耐脏正好象征富贵,在草原属于一等的好物,比丝绸不差多少。 还有一些风干的鸭子和咸腊肉,比较便宜又耐放,还有不少盐分,在西北很受欢迎,怀疑是有专门的人饲养而成,而且用的盐都是好盐,在西北当地做的,大家都看得到的好。 身后背景请求陛下彻查,若无问题可向军队供应,以补足盐分和油水。 更甚者还是那个轻飘飘的冬衣,针脚细密也不厚实,穿起来十分温暖,价格比普通的冬衣便宜,里头塞得都是鸭毛,还有粗糙的羊毛制成的背心,穿着一件能抵一块皮子。 查了一下,都跟薛元娘脱不开关系,她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尝试的性格,在自个庄子里弄了不少异域吃食,还跟番邦人结交,要各种种子和工匠。 包括番邦的琉璃,她自己找番邦人合作办场制作,听闻的确制成了不少。 那这些东西都是从番邦打听来的,并跟着一起制作。 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又多了几分,外殿的宫妃们一个个坐不住,站在宫门口四处观望,一旦皇城突破,一切都跟着要完蛋。 陛下似乎毫不在意,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上皇:“父皇,什么都想要,那么什么都要不到。一个老七,一个侄儿,两个都靠着外人,企图染指皇权,是你纵容的。” “你终于忍不住了吗?”上皇很平静问道,“贾赦一早就跟你串通好……” “他没有跟我串通,我也不干涉他的事。”陛下好笑地摇头,“一个一心想死之人,唯一的愿望便是让你遗臭万年,兵权、军户甚至是二哥的人手,他全都交到我手里,若你能早些离开,没准他还没来得及下手,你便已经跟着二哥离去。” “所以你就看着我自取灭亡?看着他一门心思筹谋?” “于我有利,我没有必要拒绝,你身强体健,我都未必能熬过你的长寿,孝道压在头上,行事多有不便,你的老臣我动不了,更使唤不动,你力保着他们,已有取死之道。”陛下慢悠悠说着,“应该会一个不留吧。” “你……”上皇震惊,“你连兄弟都不留?那些勋贵子弟已经没落的人家,你也不准备留?” “为非作歹、狐假虎威之人,已经从根子上改了秉性,何必留下为祸一方。”陛下觉得十分好笑,“富贵安宁惯了,早已失了最基本的防范之心,我把控朝堂多年,已经可以直接夺权,为何没有如此做?就是想让这些东西都挂在你的身上。” 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能是他做的,便只能是上皇做的。 “现在老七得了假传的圣旨,势必会参与这场宫变,你的旧臣应该会跟随一道伏法,尽皆死于今夜。”陛下对宫变早有看法,只需要耐心等候即可,“去外面,赐毒酒。” 陛下身边的夏大太监得令,殿外立刻传来各种尖叫声,有些勋贵家中的嫔妃被一一赐死,剩下的那些都是出自铁杆之家。 被赐死的人里面,便有贾元春,高高兴兴省亲,归来时犹有失落,当晚便魂兮归去。 林府的下人趴在墙头偷看,那几户被破门的人家尖叫声传得老远,听一耳朵名号,便知是上皇的人,今夜的造反说不好还是个瓮中捉鳖的游戏。 说起来也吓人,陛下是从上一回宫变中最后获胜之人,带着军队救驾,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几乎全在那次宫变中被杀或被贬,他最孝顺,由此登基。 这一回,说不好也是筹谋已久,让他们不得不发动宫变。 夜晚的声音嘈杂,很多人无法安睡,清早起来,城里已经恢复秩序,宫门久攻不破,圈住杀大臣杀到大半夜,直到另有京畿大营的人来救驾,才锁着京都的大门开始防御。 事已至此,最后的奋力一搏是迟早的事,即便看不到希望,也得一条道走到黑,不惜一切代价。 贾赦的精神头比往日差了许多,满头黑发几乎发白,却难得笑容满面,他这一辈子讨厌的人几乎都有了好下场,剩下的事他也管不上。 反正陛下应该不会输,在上皇离宫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开始准备。 皇城戒严了整整三日,喊打喊杀声把所有人都震慑住,贾老太太在家中心急如焚,眼皮子跳得厉害,外头什么情况一概不知,直到外头敲锣打鼓,说着逆贼已伏诛,良久,一列列军队冲进荣国府。 “奉旨抄家,陛下口谕,荣国府所有人等就地囚禁,等候发落。”随后,便是按着名册点人,连在床上躺着的贾赦都被抬了出来,放在堂间,其余女眷包括王熙凤,无一不到场。 钦点人数齐全,官兵齐出扫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是不是你?你又干了什么?”贾老太太第一时间指着贾赦的鼻子数落,“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抄家的祸事?让你不要去户部借银子,你指使着贾琏和贾珍两个,非要去闹……” “闭嘴。”贾赦喷着血,直接爆了粗口,“死老婆子,我忍你很久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跟母亲说话!”贾政当即暴怒,“还不快……” “你也给我死远一点,看见你就烦。”贾赦擦掉唇边溢出的血,“把我抬出来干什么?给我抬回去。” “都抄家了,还不老实?”忠顺亲王从外头走出来,心情非常之美妙,一脚毫不客气踢在贾赦身上,其余人全都吓傻了双眼。 “好你个滚犊子,那对招子不要了?没看见我这正流血吗?”贾赦是真疼,搓了半天,又溢出好几口血出来,“悠着点……” “把他抬进去,吐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忠顺王爷不太相信,真的没有解药吗?宫里太上皇已经能够下床走路,精神头不大好,油尽灯枯没多少时日,但的的确确没有死。 没有死才更显得造反之人都是胡扯,事已至此,上皇说是陛下谋害得他?手里的兵已经烟消云散,再如何说出真相,其实根本不重要。 忠顺王爷连夜赶回来,长途跋涉心里那个气,贾赦打个招呼就得让他跑断腿。 “逆臣说你下毒谋害圣上,有没有这回事?”忠顺王大声质问,“你用的什么毒?该怎么解?” “谋害了,毒我不知道,是上皇带来赏我的。”贾赦咧嘴一笑,“他老糊涂我倒给自己喝,结果他端起来喝了半杯,的确是我的过错,我没有阻止他喝下去。” “狡辩,上皇可不是这么说的。”忠顺王爷冷哼一句,“上皇说是回去的路上被人用毒谋害,在离开荣国府的时候完好无损。” “那你还问我?”贾赦翻白眼,“闲得。” “逆臣说的话,自然要问一问,你也是够能胡诌,还能更假一点吗?”忠顺王爷不想理他,“把王熙凤也扶进去,那么大个肚子。” “你不抄家吗?谁你都费心思?”贾赦还不同意,“就让他们跪一块,好好醒醒脑子,把我抬去大狱,我禁得住拷问。” “就你这样?下大狱?”忠顺王爷两眼望天,“陛下恩赐,你是选择恢复你荣国侯的爵位,还是让这个爵位传给贾琏?” “传给贾琏吧,我不要这个侯爵。”贾赦冷下脸,“今日来抄家,以什么名义?” “贾政任上鱼肉百姓,疏忽值守,导致码头坍塌。”忠顺王爷看向院子里的贾政,“发现疑似赃物流传至荣国府,刑部和户部仔细探查,要求返还户部的一百万两银子,并问罪此前贿赂官员帮人疏通导致人命发生的事情。” “什么?贿赂官员帮忙疏通?我何时?”贾政不敢置信,“可我也不是荣国府的当家人……” 忠顺王爷回头又戏谑地瞄向贾赦:“可银子并非流入荣国府,而是流入王二太太和宫中,宫中的女官已经全部认罪,王氏也全都控告是荣国府来请求帮忙通融的。” “府上管事的,是贾琏和王熙凤,又不是我们?我们只是隔房的人。”王二太太还在狡辩,“我只是用了公中的银子,并不知晓……” “你放屁。”王熙凤瞪圆了眼睛,气得几乎要厥过去,“我的好姑母,这会子倒想让我给你担下这杀头的大罪。” “本来就是你干的,你敢说你没有干?” 第94章 还银子 “我没有干过。”王熙凤死都不会承认,王夫人完全是将她作为中间人在指使,银子全没落到自己口袋。 忠顺王爷撇撇嘴:“大理石已查清楚来龙去脉,你想抵赖,拿出人证物证来。随意攀扯是没用的。今日抄家,抄的是荣禧堂和荣庆堂,大老爷的东院不在抄的范围之内。” 第113章 东院也没法抄,说不定能抄出多少谋反的东西来,陛下并不想杀他,最后几天的命可以活,就这样糊糊涂涂走完算了。 “老二,竟是你……”贾老太太不敢置信指着贾政,老泪纵横不知所措,“怎么会是你,荣国府竟然败在你的手里。” 王熙凤拉扯着平儿,扶着肚子小心站起来,现在就怕有人狗急跳墙,她这肚子已经有点大,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如今隐隐有点难受,被刚刚王夫人的质问给气得不轻。 很有眼力见的贾琏很直接挪到她身前,跟平儿一道护着王熙凤的肚子。 整整要还一百两银子,荣国府没有分财产,自然将公中和老太太的银钱抄一抄,王氏和李大奶奶还能说能捏着自己嫁妆脱离荣国府,贾老太太如何都躲不过去。 贾赦又溢血不少,心情好得很。 “这么开心?都没多长时日可活,没有解药吗?”忠顺王爷提口气,蹙着眉啧了一声,“陛下的意思,如果有解药,吃了吧。” “不行。”贾赦摇头,“我这种旧人得死,他才会安安心心去死,我犯下罪很重,一命抵一命我是赚大了的,我不后悔。” “死驴一样,我都不介意,你何必非要念着这些事?” “我死了,很多人身上的枷锁都会解开的。”贾赦深吸口气,“毕竟我是旧臣,就算是我放他们离开,只要我还活着,他们都会不坦荡,可我也不愿意倒戈。” “倒戈?”忠顺亲王捏起拳头想砸死他,“你跟他是仇人吗?还用上倒戈二字。” “难道不是吗?”贾赦面无表情质问,“我还能是他的属臣?二哥放我出宫的时候,就注定我没办法另投他人,至少心里那关过不去。” “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才漏得馅。”忠顺亲王实在看不下去,“当初那些人多得是同压两头的,就算贾代善不来,父皇就不会叫他来吗?他死不死,也不妨碍上皇可以派人镇压。” “你说再多也无意义。”贾赦摇头,“他放我生路,没让我参与进去,就是最大的错误。” “你!”忠顺王爷要被他气死了,“你的遗憾是没参与进去?还是说你应该早一点做今天这个事?反正有人兜着?” “对。”贾赦郑重其事点头,“早点跟他同归于尽就是最好的结局。” “你是疯子吧。”忠顺王爷扶额,“你真的比我还疯。” “忠顺,你往后也可以去实现你自己的梦想。”贾赦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表交给他。 “这是什么?”忠顺不明白,打开一看,只是一个很简陋的两根针。 “指南针,你去攻打草原不至于迷路。”贾赦无语得坐起身,“还有这个,我一直藏在身上,说是行军干粮,一块能吃许久。” “这都是什么?”忠顺信他,藏了一口,便有些许饱腹感,“这个能存放多久?” “至少一个月,都是从番邦淘来的东西。”贾赦眉头深深蹙起,“薛元娘那人不简单,她对民生需要什么很清楚。我暗中找人盯着她,她买的东西很杂,良种、匠人什么都要,一年几熟的稻种正在大肆购买。弄得什么线,普通农人都可以弄出一大批合格的农具。” “都是番邦的东西?”忠顺有些顾忌,“靠谱吗?” “她有自己的想法,全都按自己的心意做事。”贾赦的眸光看向忠顺,“她连番邦出游的船都买下来,给她南北倒运货物,西北那边的缺衣少食,她能运送得很好。” “她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道,薄利多销好像,说什么渠道比卖货重要,先开拓商路,慢慢再搞。”贾赦没做过商人,却也知道占了先机,的确有很多好处,再想加入进去,拼的就是人脉和货物,价格已经放在这里,高一点都不会有人要的。 “让我盯着她?” “不,合作吧,她也一直盯着我,百般拉拢我那儿子和媳妇。林如海能回京,少不了她的谋划。才一年多,在京中已经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做的生意都分别拉了人来给她当保护者,到处打一耙,每一耙赚到的却不多。” “林如海呢?” “他不知道。”贾赦说到这里,才真的想笑,“都是薛元娘一个人的生意。” “厉害,手脚都伸到西北去了,竟没有让林如海知情。这个事我有所耳闻。” “主要是这个眼光很不错,她又不能当官,势必会培养下一代做打算。”贾赦提了提下巴,示意他看贾琏,“那两不中用的中了她好几招,一点没察觉,对人家更是感恩戴德,完全没眼看。” “你不教,还不许旁人教?你想死,她们想活得很。”忠顺王爷揉捏着手上的玉扳指,“三哥喜欢能干事的人,只要没问题,都能支持。” “废话,我是说,你能趁这个机会,东山再起,去外头实现你自个的梦想,你不是说要当大将军吗?这里有人能搞定军粮和运送,你怕什么?” “运送?怎么运?” “海运。”贾赦自己心惊肉跳,“她买了条船,非常大,船坚炮利,一般人搞不定。” “海运不是禁了吗?” “她自己就有码头,新开辟的路,偷偷摸摸地都没让人发现。”贾赦摇了摇头,“说是禁了,那些琉璃和番邦之物又是怎么进来的?三哥好好保养身子,活得长才能干点什么事。” “跟父皇一样?活成个老妖怪?你瞧我都多大年纪了?”忠顺王爷喝着茶,“你到底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说了,是他自己不小心没了防备,我让他赐死我,他不说话,只喝茶。” “在你这儿喝茶?”忠顺王爷无语,“还真是……你这层伪装很到位嘛,原先他肯定不会这样疏于防范。” “他为什么会出宫来看我?”这是贾赦无法理解的,“因为江南的事?” “那些许小事,怎么能撼动他前来。”忠顺王摇头,神神秘秘一笑道,“有人将隔壁秦可卿的身世告诉了上皇。” “秦可卿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个孤女?” 忠顺王摇头:“你只能笃定她不是二哥的孩子,你怎么能笃定,她不是旁人王爷的孩子?她本是二哥出意外之时突然冒出来的人,若非你不依不饶,那孩子定然还要回来。” “所以是谁的人?”贾赦疑惑,“之后还有事情?” “是的,毕竟那姑娘也不是个蠢人,父皇和你赐了落子汤药,旁人又不知道,你知道是谁吗?” “谁?当年我便没查出来。” “老七,甄家的那位,一直假扮着蠢笨,甄贵太妃也是,对他下了蛊,非得她陪在身边才能安睡。”忠顺王嘿嘿一笑,“老七准备挑拨义忠亲王造反,再准备做那只黄雀,上皇吓得来找你,估计是在怀念贾代善的忠心。” “怎么会?”贾赦不解,“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 “不是没败露吗?她们一直在上皇身边安插了人,所以你和上皇都查不到,毕竟是出了奸细的。”忠顺王摇头好笑,“这事是我无意间听说,告诉了三哥,甄家肯定是要被一网打尽的。” “这种蛊不会一直要用药才能生效?” 忠顺点点头:“薛二老爷是皇商,经常帮着送,久而久之得了药方,怀疑跟他家大哥的死有关系,便交到我手里让查一查,御医查验后,才知道跟蛊毒有关系,同样是宫中秘药,已经禁忌多年。” “我都不知道该所什么好。”这时候被吓坏了?又前来送死,“他怎么不知道去找别人?” “还能找谁?我三哥,还是哪个大臣?勋贵?”忠顺王摇头,“我告诉你,就是让你痛快点,别再折腾那么多,他的死跟你也毫无关系。” “滚,我不想知道。” “嘿,你还不高兴,你重重罪你背起来是高兴,没想过几个侄儿以后怎么办?”忠顺王无语,“今儿个抄家,一百万两银子肯定得还,你手头有那个银子?” “刚花了一百万建院子,哪还有那么多。”贾赦咧嘴无语,“不过五六十万抄一抄肯定有,老太太的私房大把的银子起码有几十万两。” “有五六十万也能交差,你也添点。”忠顺王嘱咐他,“你选择让贾琏做这个伯爵,这府里的牌匾我到时候直接带走。” “嗯,丫头婆子全都拉出去吧,我们一房和祖母祖父身边伺候的人我都藏好了。”贾赦看向屋外,“这些人留下只会败坏我贾家的门风。” “这可不是你写信去骂史家两位侯爷的理由。”忠顺王嘿嘿笑起来,“你真是做事做得绝,没写信骂我,我都挺开心的。” 心情大好的忠顺王走出堂间,大手一挥,将贾政和整个荣禧堂和荣庆堂的下人全部拉走,荣国府剩余的现银清点完毕,约有六十多万两,王善保又颤颤巍巍送上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四十万两的银票。 忠顺王爷回头瞪贾赦,不是说没有一百万两码?这又是什么东西? 第114章 他只收下一部分,多的那一部分退回去。 “走。”浩浩荡荡离去,留下一院子人不知所措,贾琏护着王熙凤率先离去,竟是谁也不管,王善保指派着人将大老爷抬回去,大老爷嘴边的血还留着呢。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女眷和孩子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贾老太太拍着胸口,“政儿落了这么个名声,我的宝玉以后还怎么出仕?” 连李纨都在哭,贾兰也是一样的,有这么位祖父,以后非有大赦,只怕都难有机会科举。 “都怪你,可苦了我的兰儿。”一辈子孝顺媳妇如今再忍不住,“太太你就算是银子蒙了心,也不该堵上一家子的名声去干那些事,现在好了,全都名声尽毁。”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王二太太当即怒火中烧,“你李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你们王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兰儿,我们走,再不跟这样的爷奶同住。”李纨擦着泪,拉上贾兰的手,回屋里收拾她的嫁妆和体己,二房已经身无分文,留下还有何用,还不如回家求父亲能施舍一些仁义。 实在不行,她手里还有一套一进的小院,当年贾珠临终前偷偷塞给她的,就是怕她们孤儿寡母以后无处可去。 第95章 又上门来 贾老太太看着王氏,再看看破破烂烂的荣禧堂,不由悲从中来,费心筹谋,落下个满目苍凉。 她算是看得明白,事情是由老大起得,最终却让老二去背,荣国府有不得不抄家的理由,老大也有被放过的恩情。 可她无法接受,如果贾赦一如既往保持着跟宫里的联系,也难怪元春一直都毫无动静,好好的姑娘白白在宫里当奴婢。 探春年岁不大,扶起一直没敢出声的赵姨娘和贾环,如今二老爷被抓走,那么大的罪责担下来,流放都是轻的,二太太也有过错,再跟着她们过活,没有任何意义。 贾兰已走,她们也必须得分家,好在这些年存了百来两银子,跟着林姑娘她们忙活,自己也分到一小杯羹,加上赵姨娘的私房银票,差不多有五百两的数目。 “娘,你带着环儿离开,书还是得读着,说不好父亲的事也不会祸及子孙的科考。”探春将一直藏在身上的银票交给赵姨娘,“我在外头有一座小院,是林姐姐帮我张罗的,你们住进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总好过被他们当奴才使唤。” “姐姐,那你呢?”贾环拽着她的手不放,“你还要留下吗?” “对,我要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她,以后帮衬着二嫂子,未来她们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把我送去,总好过如今出去,随意嫁了人家。”以她的容貌若是做个普通人,十有八九也长不大,还会拖累一家子。 “你……”赵姨娘抹着泪,“我跟环儿自会过得好,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想着给我们做点什么,若有难处,寻了来,没有不应的。” “走吧,再晚一些,又不好走了。”探春推着他们赶紧离开,贾环又去贾政的书房搬出一箱子书,还有好些没用完的笔墨纸砚,军爷们看不上,他都是要的,跟赵姨娘一起抬出去,这些东西在外头可真是昂贵,至少二两银子一本。 邢大太太也在场,无人在意她,她便看着二房如此分崩离析,迎春战战兢兢站在她身侧,看看二太太,又看看探春和惜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荣国公府门前人声鼎沸,公府的牌匾被揭掉,拉出老长一串伺候的人,宁国公府更惨,连主子都没放过,全都参与到谋反之中。 贾珍如何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参与到谋反之中,直到被人告知秦可卿的真实身份,顿时天崩地裂,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甄家首当其冲被抄,义忠亲王死在昨日,妻儿全部贬为庶人,发配边疆,菜市口血流成河,秋后算账不可谓不激烈。 四王八公之中,只有史家一直安分,王子腾死在那晚京畿大营的炸营之中,王家倾家荡产赔上欠银,一家子在京中待不下去,一起回金陵祖宅。 浩浩荡荡的勋贵势利几乎扫荡一空,再次上朝时,已经看不到多少老臣的脸,有上皇自己的说辞和林如海的佐证,上皇是完好无损离开荣国府的,在路上发作,具体跟贾赦有多大关系,上皇自己并不承认,大臣们也无法说什么。 人毕竟还健在,只是再不出来搅和是非。 一桩桩一件件事,将上皇的脸面丢得干净,他似乎觉得无颜见人,史书笔伐不会是什么好评价,回想这一生,竟没多少留念,在睡梦中突然离世。 国丧期间,王熙凤剩下一个儿子,东院跟荣禧堂之间的那堵墙被拆掉后,贾琏带着一家子住在东院,让大老爷夫妻带着庶子贾琮住回了荣禧堂,老太太带着宝玉、三春和二太太在荣庆堂居住。 李纨母子和赵姨娘母子离开了荣国府,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薛元娘心中思虑着该怎么将宝玉要来,好让他跟黛玉配对,徐嬷嬷匆匆走进来:“太太,门口来了一些人,说是你父亲和大哥。” “啊?”薛元娘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会来?” “之前您的继母来了多回,一直在门口徘徊,现在跟他们相认后,在门口闹得更凶。”徐嬷嬷无语,“看着都破破烂烂,行同乞丐。” 真是好人活不长,坏人死不干净,王子腾一倒,竟让他们逃了出来,还沿路来到京都。 “洗干净让他们进来。”薛元娘撇撇嘴,如今攻守易行,她不愿意去出银子,十两银子打发走,她们又能怎样? 徐嬷嬷很清楚太太对她们的厌恶,一家子人刚要进门,就被她伸手拦住:“按规矩,如此破烂是不能进前门的,只能从角门进,收拾干净了,才能见我们太太。” “我是她亲爹,她不来迎接,竟还敢拿乔?看我不揍死她。”薛老爹的心弦已经吊到极致,在王家人手里,几乎没一天好日子过,干着最脏的活,吃最差的馒头,还要挨鞭子,说是二太太想要泄愤。 都是薛元娘闹出来的事,却要他这个当爹的背,如今竟还如此模样。 徐嬷嬷冷笑:“如果是善客,自然扫榻相迎,若是恶客,那没办法,爱进不进。” 说完,转头便走。 “你敢走,我今儿就撞死在这儿,让她这辈子都不得安宁。”薛老爹眼睛全是红血丝,满面狰狞。 “怎么不得安宁?像你们这般闹吗?”徐嬷嬷觉得好笑得打着哈哈,“说句实话,我们太太已经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次两次还不够,还想继续打秋风?” “我是她亲爹,你让她出来,薛元娘,你爹来了你都不出来迎接?你还算是个人吗?” “骂吧,你也只有今日能开口说这话。”徐嬷嬷当着他的面,跟身边的下人说道,“既然有人不想要好好说话,那便准备一副哑药,灌下去,就清静了。” “你……你敢,我是……” “我知道,你是太太的生父,太太已经过继,另有父亲了。”徐嬷嬷翻着白眼,“对你们这等人家,两三千两买断前缘,那是绰绰有余的。” “老头子,我们从角门进。”薛老婆子扯了扯他衣袖,“见到人再说。” “哼,等我见到你,有你好看。”薛老爹气愤无比,忍着口气从角门进去,没走几步路,被兜头泼来的热水冲了一遍又一遍。 徐嬷嬷挑着眉,打量着已经关上了的角门:“给他们好好洗洗。” 毛刷子加上烫烫的热水,几人尖叫着满身狼狈。 “给你们去去晦气,什么人,也能直接往太太跟前送,要是沾染你们家的倒霉气,那不得倒霉一整年。”徐嬷嬷又让人端来火盆,“跨了这火盆,去柴房换了干净衣服,再去见太太。” 薛老爹又要发作,薛老婆子忙拉着他:“等见到人再说,她还是要名声的。” “你说得对。”薛老爹愤愤不平,走进柴房,看到手里的下人袄子,顿时又暴怒,“你们让我穿下人的衣服?” “不比你身上那件强?”徐嬷嬷笑着,“要不还是穿你自个的?” “我……”薛老爹气到想打人,徐嬷嬷后退一步,身后站出来好几个青壮。 “换吧换吧。”薛大哥瓮声瓮气第一个进去换,如此冷的天一身湿透,多穿一会儿都怕熬不住。 换好后,薛老爹也冷得受不了,几个爷们一同进去,才轮得到外头的姑娘老婆子。 直到所有人收拾干净,跨完火盆,徐嬷嬷才带着他们去见薛元娘。薛元娘早就知道徐嬷嬷在折腾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黛玉听一耳朵,亲自前来看看这薛家一家是何嘴脸,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进屋,有几个人眼睛便黏在她身上,很是轻慢的那种渴求和打量。 “你进去吧。”薛元娘没有让黛玉接触他们的打算。 “太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亲戚,如此登门拜访,好无礼数。”黛玉不走,倒要听听他们是何想法。 第115章 “好姑娘,我们是你们太太娘家的人,家中出了些事,实在没办法,才上门来求个活口。”薛老婆子觍着脸讨好着,“您看我这几个儿子,各个都能干,你想怎么指使都行。” “我指使他们?”黛玉一听便懂里面的意思,“他们也配,太太,打发了吧。” “打发?”薛元娘摇摇头,“不能,随便在外败坏我的名声,我是无法忍受的。左右得给他们找个活命的法子。” “我是你爹,你就这样阴阳怪气跟我说话,你还是不是个人,你给我过来。”薛老爹如今脾气硬得很,“你给我三千两银子,我立马就走,你要是不给,我今儿就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索性跟你拼了。” 黛玉一听,也愣住了:“太太,他说的什么胡话?一个两个我都听不明白。” “能明白吗?”薛元娘只看向她大哥,唯一一个没开过口的人,“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帮我解决掉他们,我记得你还是个买了身的下人。” 薛大哥抬眸:“你都知道。” 薛元娘点头:“我当然知道,我看你们自己斗得厉害,只有笑的份,早就说过你们能一块儿穷,却不能一块儿享福,我薛元娘做事从来有头有尾,既然别人解决不掉你们,那就让你们自己解决掉自己。” “旧有的条件不变?”薛大哥直接问道。 “哪一个旧有?我亲口承诺的节礼,还是那一年一千两?” “你愿意一年一千两?”薛大哥有些哑然,“要我怎么做?” “如果你想要一年一千两,当初是怎么卖我的,就怎么卖他们,一个都别想跑。”薛元娘笑弯了眉眼,“作为家中长子,你应该有资格。” “你……你敢。”薛老爹怕了。 “好,我答应你。” “很好,父亲也交给你,我干过的活,他们两个老家伙都要干,我要他干到崩溃干到死为止。”薛元娘的恨意,是代表原主给的,“你若是做得到,我一年给你一千两,你有足够的人手,去盯着他们干活,盯着他们不准跑。” “你们干什么?”薛老婆子这一次真的害怕起来,“元娘啊,我们只是求口饭吃……” “你们在外头没饭吃?我给你们的一百两不够你们安家?”薛元娘玩着自己手上的镯子,“我给过你们生路,也给过你们银子,为何那么贪得无厌?真当我是好惹的?” 徐嬷嬷端着两碗汤药上来:“大哥,这是两碗哑药,一千两在这儿,你亲手灌下去,回了老家,每年年底都有一千两的节礼。” “到什么时候为止?”薛大哥眯起眼睛。 第96章 害羞的林大人 “到老爹死为止,或者到你孝顺他们为止。”薛元娘的话刚说完,薛大哥早已按捺不住,对薛老爹毫无丝毫情谊,第一个拽住他就是灌。 黛玉吓一大跳,捂着嘴看着冷然的薛元娘,薛老婆子一家想跑,几个婆子小厮早已等候多时,一个个按住捆起来。 尤其是薛老婆子,被徐嬷嬷亲自压住手脚,薛大哥灌完一个,又来灌薛老婆子,还没灌完,薛老爹就已经发不出多大的声音,嗓子沙哑着好似烧坏了。 灌完两个,薛大哥深深呼吸着,拿了一千两,要来绳索将几人全部捆一块儿牵出去,不用怀疑薛大哥会心软放过他们,他自个如今都是个逃奴。 “徐嬷嬷,去租辆马车送他们回乡,告诉我大哥,我要他们分散开来,永远不得互相帮助,嘴里更别说出我的名字。” “是。”徐嬷嬷带着下人离开,薛大哥有人送,他也不愿意浪费银子,带上除了薛老爹和薛老婆子以外的人,索性找了人牙子,要他们灌了哑药,远远得发卖。 薛老婆子如何哭求,都毫无作用,跟当初押着薛元娘回家时一模一样的毫无办法。 哑药是当着薛老大的面灌下去的,这几人又不识字,能说出薛元娘名字的概率不大,没要一文的卖身银子,直接白送给人牙子,人牙子喜得厉害。 像这样的哑奴,有时候也好买卖的。 再走时,薛老婆子的头发渐渐发白,双眸失去了生机,回到乡里,薛老大第一时间赎回自己的卖身契,又在县里买了个小院子,买了两个下人,轮流干活和看着两个老人家干活。 他自个也做点小手艺,眼珠子死死盯着两个老人。 一千两银子还剩下两百多两,足够支撑到下一年到来,他还得预留一点给老爹看病,决不能让他死得太快。 至少要活上十年,等他娶妻生子有了大房子有了田地,才能让他去死。 不能冻着不能伤着,只能不停干活、吃最普通的东西、穿最普通的衣衫,只要没挨饿受冻生病,就一直干着活。 当初薛元娘是怎么在家里干活的,薛老大很清楚,如今让他们干活,同样没有任何难受之处,外人问起这两是谁,他也只说是买来的下人,很喜欢偷懒,所以得盯着。 柳氏偶尔也会安排人打听一二,听到这么一出,突然有了个绝妙的计划,她出现在柳家门口时,柳家一家子都惊呆了。 花枝招展的做派一看就不是好人,可她手里有吏部田侍郎的拜帖。 再一次回到家中,家里早已物是人非,她也不再是原先任由人磋磨的傻姑娘,手里有了足够的筹码,才会坦坦荡荡出现在任何地方。 她谁也不会害怕,因为她有足够的价值,她甚至还敢深入草原,去跟草原人甚至是番邦之人交易。 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而她也不拘泥于名声。 就像薛元娘说的,只要我银子够多,用处够大,只有她让别人下不来台,而不是自己下不来台。 到了柳家,柳家的老太太、太太和几位爷们都在,恶客上门,尽皆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她此前做过瘦马,也做过张县令的外室,如今更是不堪,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都这样看我做什么?”柳氏美眸含笑,“我是来送好处的,都不欢迎吗?尤其是婶子你,我记得你还给我补过鞋面是吧。” 二叔母哪敢应声:“我……我只是……” “不管你是好心还是坏心,我要报答你。”柳氏拿出一封引荐信,“林府林大人的引荐信,送你了。” “你……”二叔迫不及待上去拿,仔细核对上面盖印,的确是林大人的私章,“你怎么会……又是田大人,又是林大人……” “我还有很多,你上峰我也能帮你疏通一二。”柳氏笑眯眯挑眉,“上一个台阶没问题的,你只需要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二叔没有半点犹豫,“我定帮你办成。” “我想让得了便宜的人,没有好日子过。”柳氏的要求非常简单,“四叔,你是做生意的对吧,府里的开支都由你出对不对?” “是的。”四叔心跳得厉害,“我认识不少皇商,你帮我供货,就不要再给家中银钱可好?” “皇商?”四叔迅速点头,“你放心……” “老二、老四,你们……”柳老太太气得狂拍桌子,“她说什么你们都信?” “为何不信?赌一把又不差什么,总比跟着看不见希望的人要强吧。”柳氏玩着自己的帕子,“我走南闯北一年多,自己报复你们很简单,但我不够解气,我要你们自家人对付自家人,才能让我开心。” “二叔、四叔,你们虽然对我漠不关心,但好歹没有真的磋磨过我,我母亲在时你们也没有多刁难,所以我才愿意帮你们一把,若是做不好,我也不会客气。”柳氏看向她生父,“你被罢官了吧,挺好,在家里安度余生吧,我会把你最看好的弟弟远远地外调。” “你……你个逆女!” “不仅如此,你的女儿一辈子也无法回京都,她的夫婿也会一直在外任官,除非被罢免了无处可去。” 从柳家走出来时,柳氏胸中那口恶气终于消散,眼神更加坚定地干自己的事,现在的她还只是靠别人的名声,未来她自己就有足够的能力让人折服。 柳家人全都不知所措,她们也都清楚,林如海唯一的儿子便是柳氏生的,能要到林家的印章,就说明薛元娘还认她这个生母,未来她还有好日子在后头。 柳氏求见时,薛元娘没有拒绝,再见她,发觉她眼神都变得自信起来,从头到尾无一不精致,她便是用这样的容貌去得草原?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什么事都敢做。” “不做怎么能有足够的价值。”柳氏坐得端正,“我不比你有想法,你的点子就是安身立命的法宝,我也就混一个做得成的名号。” “想法哪有做得成有用。”薛元娘耸耸肩,“我俩追求完全不一样,怎么能玩到一块的。” “你懒,我愿意做,不就是绝配?”柳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瞧你在教黛玉丫头,怎么?要不要我松松手?带她学一学,开阔眼界。” “等大一点成了婚吧。”薛元娘噘着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个上门的丈夫。” 第116章 “贾宝玉吗?我听闻贾政被判了流放,甚至遇赦不赦,但念起祖上功德,不祸及家人。”柳氏觉得有些意外,“荣国府不是贾赦的吗?贾赦怎么毫发无伤?” “病得有点重,放过了吧。”薛元娘唏嘘,“他要是不死,估计会是另外一种场面。不过也可能是假死,谁知道呢。” “假死?为什么?” “你等着看他过世后有多少人去为他上香,你便知道他有多少后手,我听闻忠顺王爷去见过他,便知道我猜测的应该没错。”薛元娘嘿嘿一笑,“反正贾琏夫妻肯定是跑不掉的。” “我听说了,王熙凤也是个利索人物,荣国府几个丫头全都才情不错,值得培养。” “嗯。”薛元娘点头,“你要不要去看看宝儿?” “不了,等他大些吧,我怕看到他舍不得走,知道他过得好我便放心。”柳氏灿烂一笑,“交给你,我放心,你不把他培养成才,以后就得自己劳心劳力。” “滚一边去。”薛元娘不想听到这些,“就不能说几句吉祥话吗?” “那祝你跟你家林大人百年好合?婚后这么久,还没走一块?再大的心结,也能解开了吧。我听说,他都没给贾敏点长明灯。” “你事好多,不想见宝儿,就快点走。” “好没礼数,难得见面,都不留顿饭。”柳氏起身就走,等她离府之后,薛元娘还不是很高兴,跟林如海之间的关系,早已是密不可分的,但她不敢生孩子,风险太大。 可林如海好像真的不太能生的样子,要不避一避孕?如果一直不在一起,时日长久下去,也会出问题。 还是避一避吧。 薛元娘翻找出她珍藏的避火图,又准备好肠衣,今晚准备给林如海一个暴击。就当解决掉生理需求。东西都要她亲自检查过没问题才能用,这种事情谁安排的都不能让她安心。 当夜,林如海回到府里,看见披头散发的穿着轻飘的薛元娘,屋子里的炭火很足,他从外头进来被扑面而来的热风激得一个机灵。 “你在干什么?”林如海有一瞬间,想要溃逃。 “你说呢?”薛元娘嗤了他一眼,搂上他的脖子,“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为何转变如此之大?”林如海没想明白,“可别又让我回头后悔。” “后悔什么?”薛元娘无语,“我转变那么大,还不是怕你又看上哪个,然后脑子进水一样,不管不顾破坏掉现在的美好人生。” 林如海无奈:“我就那么差?让你觉得如此不靠谱?” “哼,你靠谱是挺靠谱,不靠谱的时候也懒得费精神。”薛元娘抬眸,直勾勾望着他,“等你哪日在我这里吃过苦头,就不会念我的好,只会觉得我太刁蛮任性。” “我哪有。”林如海觉得委屈,“我还能如何脑子进水?这么难得的美好人生,有一双好儿女,我唯一剩下的心愿,便是守着你们,等着儿孙满堂。” 林如海倒也没有那么饥不择食,贾敏离开后,他连妾室都没留,这两年同样身边没有一个人,竟然还说他会看上别人。 感受过绝望,才会对阳光明媚的日子更加珍惜。 那日,那个大和尚说他死劫已过时,身上顿觉轻松不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薛元娘有那样一个娘家,她需要自己,同样的,自己也需要她,能够不管何时都不用担心家中会出事。 “看看这个。”薛元娘掏出避火图的时候,林如海的眼睛突然瞪圆。 “你……你不知羞耻。”林如海后退几步,“你你你……你怎么能……” “哟,你是什么黄花大闺男吗?老菜帮子一个,我还瞧不上你呢,哼,不试试拉倒。”说得好像是她很想一样。 这么好的避火图,她的珍藏版,他还嫌弃上了。 “你敢说你不想?你瞧瞧你看的书,这个,还有榻上那个。” “你又偷看我的话本。”薛元娘叉腰不高兴,“我的话本好看吗?下次我就请个说书先生读给我听。” “你你你……你简直……” 第97章 黛玉是要招婿的 “我简直什么?”薛元娘觉得他老古董,“又不是没有成过亲,你们之前难道都是搞纯爱吗?每日你侬我侬,搞得风花雪月全是感情吗?” 林如海的脸霎时爆红,下意识咬唇抽气。 “真的是啊?”薛元娘震惊,“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你白长这么长的须。” “我青年时候已经开始蓄须,已经十来年,自然会长一些。”林如海觉得有点热,褪去身上的外衫,“你也小心点,莫要着凉,你有这个心,不再跟我保持距离,我便已心满意足。”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样。”薛元娘叫了膳,“都是你爱吃的,我慢慢会上心,再照顾好两个小家伙的时候,也会关注一下你的爱好,今年我准备把我心心念念的马场建起来,我弄到一批好马,绝对卖得出去。” “你哪来的马?”林如海诧异,“你现在都能做马匹生意?我说家里怎么又多了一辆马车?” “现在你俩整日要用,还不许我也有一辆马车吗?我又不缺马。”薛元娘那叫一个高兴,“马是西域来的,我订购了一大批,用我做的羊绒外加一些丝绸茶盏换的,我顺道开了个窑,允许定制花纹,番邦也有自己的花纹想要做,尤其是他们的神明图案,卖得格外好。” “我……下次我是不是可以去礼部?” “我为宝儿打下的基础,他可以去礼部。”薛元娘笑眯眯,“你没发现宝儿也会去看番邦的书吗?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的确很稀奇古怪的。” 薛元娘大咧咧坐在林如海怀中,不断挑衅着他,林如海颇感不适,架不住她不撒手,当着他的面翻着避火图。 “我跟你讲,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今天晚上的汤我加了不少补气的,你多喝一些,恢复年轻活力。” “你之前是怕我身子骨不好吗?”林如海诧异了一会儿,“觉得我会死在床上?” “我又不是妖精,能让你死在床上。”薛元娘又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林如海愕然,放下碗抓住她不规矩的手。 “你简直两个极端,要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不热情得让人无法招架。”林如海想象中的并不是如此模样。 “我想通了,自然大大方方,难道还藏着掖着?虽然是有点变巨大,可我成过亲,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并不多纠结。” “你等我用完膳不行吗?”林如海深吸口气推开他,“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没到休息的时辰。” “我让人去烧热水,你吃完洗一洗。”薛元娘站起来,趴在他肩头嘿嘿一笑,“我还挺期待你的表现哟,不知道文质彬彬的林大人是不是什么时候都不紧不慢的。” “你……”林如海听不下去,薛元娘却很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年头的青年人全都有蓄须的习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年轻小伙儿都是未长成的,仔细看看,林如海舒张开来后,的确不愧是林家的人,长得好看。 尤其是眼睛,跟黛玉一样,直勾勾盯着的时候,非常吸人。 林如海努力保持平静,受不了如此奔放的薛元娘,想跟贾敏对比一下,又觉得这种对比不做也罢,连他也不敢如此奔放。 难怪有人跟他说过,乡野出生的女子不讲究男女大防,会明显主动一些。他现在才理解,什么叫明显主动一些。 当晚,暗流涌动,第二日林如海精神饱满按时离开,薛元娘同样一如既往睡到天大亮才起床,徐嬷嬷没敢打搅她睡觉,昨夜的孟浪已经不少人听说过。 主子们相处得和谐,这一家子才真的有了着落。恰逢荣伯府的贾老太太又要邀请黛玉过府小住,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就是想撮合两个玉儿吗? 王家没落后,准备上京来的薛家没了指望,一听王子腾已死,还牵扯到宫变中去,薛姨妈如何还敢进京来,王家一家老小如今靠着王老太太的私房过日子,还了欠债后,当真有些拮据,还是王熙凤给了三千两银子,勉强能过日子。 王子腾的两个闺女如今更难找婆家,本来想要留一留再嫁人的,结果还不如早点嫁,总好过被无人问津,只能远嫁。 无计可施的王二太太每日愁容满面,指望着王熙凤能搭把手,这两个堂妹她却不敢沾染,脾气并不算好,性子更不周全,往日在家时就话不投机半句多,此前王二太太是准备过招婿的,现在还招婿,能招到就怪了。 别说王二太太找不到好对象,就是找到了,王仁又怎会愿意多养两户人家,当初王二太太保管着家中钱财,对他最是吝啬,要不是王熙凤和王老太太是不是接济一二,他身上没多少银子花用,出去都挺不直腰杆。 如今家中的花用还是靠得王熙凤接济,王仁多次感慨过,还是亲兄妹靠得住,他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做伯爵夫人的妹妹,手头还有不少银子,不跟她处好关系自然不成的。 第117章 黛玉又去荣伯府,这一次薛元娘决定跟她一起去。 贾宝玉已经沦落至此,若非真的懂如何照顾姑娘,又很好拿捏没有上进心,他一个白身想做黛玉的夫婿已经是不太够格。 连王二太太如今都只能低声下气,盼着两个玉儿能在一起。元春和王子腾都已经身亡,王二太太一瞬间苍老许多,再看膝下,只剩下一个宝玉,她的嫁妆还在,够宝玉过日子,也顶多是够用而已。 薛元娘上门来时,便知是来者不善,贾老太太还能端着她超品荣国公夫人的体面,但屋子里的拮据场面,跟当初她第一回上门时的富贵无双,差距不是一般得大。 端上来的茶水还有茶梗,糕点也只有最常见的豆糕、米糕之类的东西,记得贾老太太爱吃甜的,糕点总会多放些糖,现在尝着,却觉得没多少甜滋味。 贾赦应该是没有搭把手,荣禧堂住着,对老太太没多大孝顺意思。 前些时候,王熙凤已经在筹备贾赦的身后事,贾赦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人完全下不了床,血倒是没有继续冒。 估计没多长时间的活头。 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孙辈还要依托她,她自个的私房被拿去还了荣国府的欠银,现在就算再不舒坦,也得舒坦着过,多活些时间,撑到宝玉长成,否则宝玉也只会分出去,成为普通的白身门户。 薛元娘坐下时,王二太太热络着让人给她端茶,再无旧时的嚣张神色。 “不知林太太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贾老太太总觉得她来者不善,两个玉儿就在旁边玩着,宝玉将黛玉满心眼地放心上,黛玉也愿意跟他相处。 “也不为其他事,主要还是孩子的事。”薛元娘示意了下宝玉和黛玉那边,“我总觉得他们俩相处得好,不过我家是准备将姑娘留在家中,并不准备许出去的,就怕你们不知情,这才来告知。” “你说什么?”王二太太直接厉声站起,“你想让宝玉给你们做上门女婿?” “别激动呀。”薛元娘笑着安抚她,“所以才要告诉你这事,不然你们稀里糊涂的,还以为黛玉会嫁到旁人家,可不就耽误了宝玉。” “林太太,可是有什么顾虑?”贾老太太蹙眉一问,“黛玉嫁给宝玉,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自不会有差错的。” “差错的确不会有,可老太太您也知道,黛玉身子骨不行,嫁到外人家只怕是伺候不好公婆,也无力跟其他人相争,我们老爷的意思,也是让她在林府当家,好歹将林家血脉延续下去。” 就只有这么一条血脉,还要往外头嫁,才是真正的不仁慈,在谁家还能比在自己家里更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如海都已经做出决断,肯定是不会更改的,贾老太太重重一叹,倒是王二太太反应更大:“宝玉,你还赖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走。” 薛元娘只是笑着,看着他生拉硬拽将宝玉带走。她倒是不急,等宝玉考不上科举之时,他自己就会上门来做女婿的。 “老太太,你瞧她,反应如此大,我也是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来说清楚,若是等孩子再大一些,感情再深一些,只怕更不好处理了。” 贾老太太也没有心思多说什么场面话,黛玉不能做宝玉媳妇,那还要去外头另寻一个,前头倒是听闻薛家的姑娘薛宝钗还不错,可以提供不小的嫁妆。 近些时候也不知商议得怎么样了,宝玉若是考不上科举,被分出去就是个普通白身,身上的家财都十分有限。 若是她和王氏的体己还在的话,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再仔细一想,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她吗?薛元娘倒腾着,就把王氏给掏空了。 不仅这事,自从她嫁给林如海,林如海便平步青云,连带着江南的老亲们都回归普通人,前阵子还说江南乱起来,竟被几个姑娘捞走一大笔。 隐隐约约,都有薛元娘的影子在里面,如今贾琏夫妻也跟他们走得极近,若非如此,对她们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自从贾琏继承了荣国府,对荣庆堂就有诸多苛待,一应都只用普通之物,连茶盏之类的东西都按着规矩来,她一个老封君想要什么东西,还得自己出钱去买。 越活越没有活头了。贾老太太心中不开心,对薛元娘也更不上心,装着有些犯困的模样,人好似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黛玉走到她身旁,轻轻唤了一声,没得到响应,拉着薛元娘离开,直奔东院。东院里头,王熙凤早就等着她,同样儿女双全的她还是伯爵府的夫人,伴身银子也多,唯一不足的,便是王家倒了,需要她接济。 不过接济她大哥也习惯了,一月五十两才有得长久,太多了她也出不起。王家一大家子纯靠这五十两肯定过不下去,还是要好好经营才行。 “来啦,坐吧。”王熙凤笑得见牙不见眼,“从老太太那儿过来的?” “是啊,怎么那边变化那么大?也不怕人说吗?” “嗨,现在谁还说他们,大老爷不允许我也没办法,反正上头有人顶着。”王熙凤耸耸肩,并没多所谓,“大老爷还说了,等他快走了,就送二房一家子和老太太一起回金陵,宝玉要考秀才的话,还得从金陵那边考起来,到时候回去也是个问题。” “真的这么说?”薛元娘震惊,“你们赦大老爷亲自动手处理掉这个事情?” “是的,怕他们起坏心思,又想着夺爵之事,我儿才多大一点,若是贾琏和他都没了,这伯府自然而然就到了宝玉头上,你说这是不是有风险?” 王熙凤一丝半点风险都不敢冒的:“再说了,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帮着掩盖,难道还会给我们做主?所以我也想开了,大老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的好日子里何必要加几个糟心的人进去。” 第98章 说好的躺平呢? 赦大老爷已经决定好为他们小两口扫清障碍,两口子心领了,自不会去跟他唱反调,等老太太都离开后,王熙凤觉得他们的好日子才会真正来临。 “今儿个我跟她们说了,黛玉只招婿这事,她们挺不甘心的,二太太更是气到直接带走宝玉,如果她当真不愿意,那边罢了。”薛元娘也没有强求的意思,“江南那边稳下来后,咱们可以跟薛二老爷那边再紧密联系一下,多个进货的渠道,继续做点小本生意。” “你的小本生意我爱做,找我定帮你弄得妥妥当当。”王熙凤笑得美滋滋,“你跟我弄的那个小窑厂,可是让我好好赚了好几千两银子。” “都是小生意,先试试手。”薛元娘只是个出主意的人,她赚得更多,主要是闲得慌,每天都无事可干,睡觉吃饭一两年工夫,人胖了一圈。 “那等你有大生意的时候,可别忘了我。”王熙凤嘿嘿直乐呵,总比拿出去放例子钱来得香,心里也舒坦许多。 闲聊着,荣禧堂来了个丫头,说赦大老爷要见林太太,请林太太去前院看看。 贾赦竟然要见她,薛元娘有点好奇,他能说出什么话来?这便动身去瞧瞧。 躺在床上的贾赦并没有过多的病容,的确应了他的病因,只是老死而已。贾赦见她来,单纯只是打量了两眼,他们是没见过的,只是耳闻其详。 “没想到,你还如此年轻。看起来更普普通通。”贾赦稍微坐起来一些,带着满腔的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一直都是装的?” “很简单,我只看别人是怎么对你的。”薛元娘笑着应声,“一家子愚昧之人不提,就说如今史家和王家,包括隔壁房的宁国府,摊上大事以后,无人在意的更多,落井下石的也有,你本身在漩涡之中,却能安然存活,又不被人束缚。” “的确,除了家里,没人怎么着我。”贾赦感叹着,“还是二哥为我留存了颜面,我倒更愿意随他而去,省得留下来一直苦闷。” “你一定要自尽而亡吗?”薛元娘好奇,“你不死应该也没什么大的关系。” “现在没关系,不代表以后没关系。”贾赦好笑得勾唇,“那么大的罪不承担,以后但凡有点什么,就会被连带着清算,人心难测,也易变得很,物是人非之后,早点离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好吧,你自己说了算。”薛元娘觉得有些可惜,“你一生所学,为何不愿意效力皇家?戴罪立功也可以,出去走走也可以,自囚很没必要,每一任帝王应该都喜欢开疆扩土,死在征战的路上,好过死在家里强吧,名声也好些,省得人说你是因为交情才上位的。” “开疆扩土?”贾赦直接坐起来,还真几分正常人的模样,“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就是想为我的粮食找销路,不知道你知不知晓我在弄各种养殖场,种田种地都是全用耕牛和农具的,我准备让我的佃户根据我的想法来大片种植。” “你的那些番薯豆子?” “是啊,做主粮差点意思,绝对能应急。”薛元娘笑起来,“现在规模还小,迟早会越来越大的,你呢,要不要在外面征战,我都没意见。” 第118章 “在外征战?”贾赦兴趣不是一星半点,“怎么个征战法?” “外头海域一直在打战,正是大炮加利船的时刻,还只是初期,我那儿偷偷买了一份地图,都是那些金发碧眼之人探测到的国家图。那船我也花重金买了一辆,非常好用,一般的船对抗不了这种级别的钢铁巨兽。” “我知道。”贾赦闻言点了点头,结果那张地图,看着上面画着的不少国家,他们只是偏安一隅而已,“有这么多国家?” “是的,大多数都是物广人稀之地,离得也不算远。”薛元娘嘿嘿笑着,“这份地图你留着,我想着先修路,把路修顺畅来,事情才有得办。” “你这一出出的,每一个都是大手笔。”贾赦有些震惊,“哪里看来的东西?都是那群金发碧眼的人说的吗?” “差不多,他们到处跑,难道只是为了来感沐皇恩的?”薛元娘撇撇嘴,“人家发现了新的聚居地,等摸索得差不多,觉得有把握能拿下的时候,自然会大举入侵,现在人家已经大炮架上船,以后肯定更加厉害,手统人均一个的时候,打得过吗?” “打不过。”贾赦走下床,“你一直在研究这些东西?” “没有啊,就纯聊天,听了一耳朵,百年之后我都没了,愿意弄就弄,不愿意我也做不成。”薛元娘并不强求,“王家据说有好些懂开船的人,他们便是靠海运发家的,现在没落了,大概也是因为船跟不上外面的人,很容易就被击沉。” “你说得对,江南那边的倭寇实力都不容小觑。”贾赦再坐不住,“你提醒的东西很重要,我要去见陛下,好好说说这个事。” “反正别说是我听来的,就说是你自己听来的。”薛元娘无所谓,站起身准备离开,贾赦这时候又叫住了她。 “你最近不要冒头,你们的做法毫无遮掩。” “我难道又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做了也就做了,不让做的时候,直接收手也行。”薛元娘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我又不是你们,我赚几个小钱花而已,赚大钱那种谋国之事,跟我半点关系牵扯不上。” “谋国?”贾赦捏着地图的手都紧了些许,“王家的人吗?” “应该说是王家的下人。”薛元娘说完,笑了笑道,“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批,我向来很缺人,认识字的更是要留下的。” “你早就……” “有利可图,我比谁都起得早,但也只是起得早,后面的事我无力也不想去做。”薛元娘耸耸肩,“本来跟我也没有多少关系。” 薛元娘离开荣禧堂不久,贾赦着急上火写折子送出去,正在读书的贾琏都被他拉过来准备行装,他要去投奔忠顺亲王,倒要看看是不是薛元娘说的船坚炮利。 没给任何人反应,贾赦坐上马车出城后,乘坐水路直奔忠顺王爷所在的水军。待陛下震惊地给出回复时,人已经跑远了,完全不让拦的。 要去海外征战,还不需要他们准备军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最好是能抢来大批的粮食,近期天灾人祸越来越多,国库依旧要紧着点花用。 感受过薛元娘新买来的船,别说贾赦了,忠顺王都震惊不已,尤其是打起船战的时候,火炮发威,将对方直接击沉。 这种等级的船,竟然是买来的,甚至还在薛元娘她们的码头附近继续建造新的,在铁都受到管制的时候,出现了大批外来的铁器,还都是精铁。 看到这些的时候,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的是什么都能买,只要给足银子,连造船的人才都能帮忙送过来。 不是没有人想过用舶来品换取金银,比如琉璃这些就是,可像这种东西,真的没有人去倒腾来。 开了眼界之后,才会开始害怕和震惊,如果对方用这样的船过来打仗,他们有没有反击的措施? 周遭走一圈,清清楚楚,难怪薛元娘想让他牵头去做,这种等级的大事,她插手的确不太合适。 莫非是觉得东西太贵,要他们抓过来后自己造,价格就会便宜许多? 陛下对这些所见所闻是有些忧心忡忡的,国外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大到需要遏制的程度,之前上皇一直采用紧闭海运的形式,现在要开始一定的。 干了这么大一件事的薛元娘依旧美滋滋在筹备春日宴,两年过去,她的马场修建得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公开亮相。 这也是她自己建的,不为赚钱,只为有个地方可以玩,骑马蹴鞠都是最基本的,吃喝玩乐都不能少,她期待已久的棋牌都得上。 想想都觉得舒心顺畅,这个地方她拉了十几个太太一起建,花了不少银钱,好在不少东西是自家有的,便宜一点弄成功,现在终于到收割的时候。 春日里阳光不错,借着长公主的名头举办的宴席,玩的同时,也安排了各路人的相亲,蹴鞠场上男女分开,均分配好时间可以玩,玩累了休息一下,隔壁就是各种聊天休息用饭的地方。 今日是宴席,自然费用都是长公主出,薛元娘只收了个成本价。 王熙凤早早前来,得知这玩意儿竟然也是薛元娘弄的,好一通抱怨她不拉上自己。 她们家最近热闹成那样,薛元娘都不敢让黛玉去她们府上,自从贾赦连夜逃跑,邢大太太直接硬逼着贾母分家,贾老太太不愿意,被她扶上马车,直接送去金陵。 马车都是从贾府后门被推出来的,老太太都被灌了药,等清醒过来时,人已经上了船,周围都是邢大太太的人,宝玉是没能跟上的。 家财早就是分好的,邢大太太不跟她客气,三进的院子给了二太太,之后她的嫁妆,贾政分到的家财,还要扣掉还户部的欠银和王氏倒卖掉的资产,最后剩下几万两银子,邢大太太没跟她多扯,爱要不要。 二房除了被王熙凤保下的贾探春,其余全部被赶出去,公中早为贾环和贾兰也安置了分家的费用,姑娘一千两的嫁妆,哥儿五千两的安家费,还有后面宁荣街一套二进的宅院,如此,全部分家成功。 对这些钱财,没有人去扣,公中还剩下不少银钱,户部欠银大头还是老太太的库房和大老爷的私库。 被分出去的宝玉失了人照拂,身边除了几个丫头,姐姐妹妹全都不在,人一下就痴了,哭着喊着要回荣国府,要去找林妹妹。 薛家母女是准备上京的,如今只能住在薛家的宅院里,甚至比宝玉住着的宅院都大,这还上赶着跟王二太太一起吗?只是个罪臣之后,跟荣国府彻底分家出去了的。 相反,薛姨妈又要去跟薛二老爷走近一些,薛二老爷的生意越做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家里子弟又在书院念书,据说这两年学得不错,似乎过两年就能下场去考一考。 薛家如今整个没有跟薛二老爷硬犟的资格,他一个人也能闯下越来越大的家业,手里的人手从来都不缺,愿意跟他混的年轻薛家人早已经跟着一起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还混上了忠顺王的船,跟着去外面见识一下。 就算二太太混到如今地步,依旧没想过让宝玉入赘给黛玉,她绝对不会同意如此作为的。 黛玉似乎并不在乎,她年纪尚小,以后遇见的人也多,未必只能跟宝玉配。 第99章 宴席终将散场 热热闹闹的开场,热热闹闹的蹴鞠宴,流水席上各家都有个位置可以说话,薛元娘自己也到处凑乐子,她又是东道主之一,自然都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长公主的宴席办得漂漂亮亮,又体面有意思,好几桌叶子牌上了后,再没有愿意动的,还有那些纸牌,看着一般,玩起来实在有意思。 酒水也与众不同,各种各样的果茶,有热有冰的,糕点更是没见过的不少,除了此处,外头全都买不到的。 就是这份买不到,才更显珍贵。 直到傍晚时分,薛元娘站在门口送着各家太太姑娘回府,每一个都是笑容满面,总能找到她们喜欢的玩一会儿。 到底平日闷在家中太过无聊,除了上香,出来的概率太少。 一经开张,顿时赢了个满堂彩,薛元娘的名号彻底打出去,有需要的总归想要借一借这个庄子办宴席,没人要用的时候,也会开放,只要提前一天告知,都可以进门。 不少做姑娘家生意的店铺找上门来,想要里面一个小屋子售卖东西,光租金一月就能给她不少银钱。 所以,还是做渠道最香甜,一旦做起来,能躺赢很长时间。 忙活到如今的地步,薛元娘终于满意地将自己躺平下来,衣食无缺、儿女双全,连丈夫也是知理明事之人,只要不找茬,一切都可以忍受。 这样悠闲的生活,想就动一动,不想就不动,多得是人帮忙的日子,是薛元娘梦想中的生活。 黛玉依旧忙,小小的年纪人情历练越来越多,迎来送往完全不是问题,薛元娘不管事的时候,有事基本都找黛玉。 林宝儿读书之事她比薛元娘和林如海这对夫妻更加上心,每日陪着学陪着练,林宝儿才五岁,已经跟黛玉一起学习一年之久,蒙学都快学习完毕。 第119章 只要愿意学,薛元娘没什么太多操心的地方,最怕的还是孩子厌学,那得带着孩子到处研学,培养兴趣,当真麻烦得很。 贾老太太回了金陵,黛玉的行囊彻底从梨香院搬出来,邢大太太同样搬到荣庆堂去,很识相没有出来折腾贾琏夫妻。 贾琏夫妻住上了荣禧堂,门口荣国府的牌匾换成了荣伯府,经过一年的清洗之后,江南稳妥下来,甄家最终被彻底革职查办,贬为庶人,倒是全家留下一条性命。 号称四大家族在经过这一场动乱之后,外加吏部调派新的知府知州和县令,早已物是人非,除了几户还有郡王爵位的人家,其他几乎回归白身,在后续的讨还欠银中,又倾家荡产,泯然众人。 其中就包括贾珍一家子,贾珍的三等将军爵位被抹除后,宁国府被收回去,倾尽家产换上了五十万两的欠银,一家子人不算多,住在一个三进小院子里,就是曾经从赖家抄来的那一座。 手头只有些地契店铺,富贵度日没问题,还想如曾经那般挥霍是不太可能的,贾敬的那座道馆也跟着彻底坚持不下去,从山上下来以后,发现贾赦跑了,这才安心在家中待着,只是常年吃了丹药,身子骨差了不少。 仅仅四年过去,黛玉十岁的时候,宝儿第一回考科举,回到姑苏时,偶尔听闻金陵贾家的事,这几年那位老封君依旧健在,只是身边没人照顾,跟族里关系不睦,一个人活了那么长岁数,头顶超品爵位,倒是无人敢不给体面。 再大的体面,独居一人,又无太多银钱伴身,能有多大意思? 可她大儿子就在江南,偶尔路过时,也没有回老家,总听人说赦大老爷厉害,就是不够孝顺,但也有人说是曾经愚孝太过,如今回过神来,对老人家完全没有了念想。 她喜欢的另一个儿子贾政流放到西北后,也不知角落在何处,至少识得字,应该还能有个地方糊口,不去找的话,想回来是千难万难的。 王二太太教养的宝玉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却没有回过金陵,已经十二岁的年纪还不能考科举,连贾环和贾兰都偶尔回来过,即便没考上,却也仅仅差一点。 今年再考,十有八九贾兰能考上。 仅仅碍于名声,贾兰才愿意住在金陵老宅,否则他这辈子也不愿意跟贾家人再往来。李纨知道没人会在乎贾兰,又住在那么个吃人的地方,便跟着一道来了,在贡院旁边租了个小院子,等快考前五天,就把贾兰接出来。 这一场考试,林宝儿一举夺魁,经过如此长时间的学习,终于不负所托考上秀才,虽说没有得到小三元,廪生却是拿到了的。 贾兰也终于考上童生,只差一点就能中秀才,李纨也劝他再磨三年,明年秀才还能考个好名次,以求谋个不错的名头,毕竟也不算大。 宝玉和贾环都没来考,贾老太太的开心很有限,等考完后,只通知了一下贾家人,李纨便带着贾兰离开金陵,回京读书。 回到京后,打听一耳朵贾宝玉的事,他依旧不爱读书,二太太用尽手段,哄着陪着,还是不愿意读,身边好看的丫头都被赶走,他便不吃不喝,人跟痴傻了一般,又记得林妹妹,偶尔甚至还会跑到林府门前,痴痴望着。 他如今跟林妹妹千差万别,招婿都不一定能看上他。可黛玉还是顾念旧情,将他放入府中,这一放,便彻底不愿回去。 经济仕途他不想要,只想跟姐姐妹妹一道活着,黛玉的身体被王夫人下过药,如今越大症状越明显,府医说了,她估计子嗣会很艰难,想要招婿,不上进不说,还满不在意后嗣。 可以挑选的人选又窄了很多,想来想去,都没有宝玉贴心懂事,黛玉偶尔还想,若是宝玉不听话,打一顿也行,压住他不难,敢在林家乱来,有他好果子吃。 王二太太上门来寻宝玉,宝玉死活都不回去,非要入赘给林家,再不跟黛玉分离,黛玉让人堵了他的嘴丢上马车,若再敢乱说话坏她名声,她是绝对不要宝玉的。 宝玉也清楚,没有搞定王二太太,黛玉不可能跟他再有任何交集。只是,王二太太身边只剩下他一人,很清楚黛玉故意如此,绝对有报复她的意思在,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这么一闹,又是好几年,宝玉来来回回在林府门前晃悠,林府并不让他进去,王二太太也由着他,反正绝不松口,等黛玉及笄那年,宝玉突然带着自己的卖身契到林府,想要将自己卖给黛玉做入赘女婿。 白纸黑字写着的,自己按了手印,王二太太知道的时候,急匆匆赶来,生拉硬拽依旧不走,口里只念叨着林妹妹要走了,要成为别人的人了。 铁了心不走,王二太太说什么都听不见,那卖身的契约被薛元娘做主拿下,又交给林如海,让他去官府过手续。 如此,宝玉终于是林家的人,薛元娘给了王二太太一千两银子,就当是买下宝玉的钱财。王二太太如何肯,哭天喊地要林家陪人,林如海看得舒心畅快。 他想要的不过如此。 最后的儿子也不再属于她,王二太太失魂落魄,突然能理解贾老太太此刻的心情,最终竟真的回了金陵,住在金陵老宅之中,贾老太太听见宝玉入赘林府后,并没有太大的伤心之处,宝玉一直没来考试,她心中已经有数。 老二那一脉有贾兰就够了。说到底,依旧只有珠儿一脉争气。 贾琏虽然没回金陵,但他本身有爵位,后头领了荫庇,去国子监读书,这些年的苦读下来,考秀才没有问题,随着舅家到处游走之时,学习到的朝堂处事也多,还需要磨砺一下,就可以直接考举人。 能考上举人,就已经是祖上开恩,他毕竟读书读得晚,比不得众位师兄们读得深入。 春去秋来,在一派欣欣向荣之时,贾赦跟忠顺王炸开一个大锅,浩瀚的船队带着无尽的财富和粮食归来,将周遭之人狠收拾一顿。 航海的地图越画越精细,大炮是有一个还想有更多,小口径上来就想来个更大口径的,国内不好倒腾来的钢铁,国外非常多,他们总能找得到想要的东西。 十几年的海上通行,两人见识都不太一样,一个热爱打仗,一个喜欢未雨绸缪,一拍即合全是奋斗之年。 最关键还是无人约束,远离过往的是是非非,全都烟消云散。就像薛元娘当初说得那样,还有大片沃土还没有被种上地,他们国内已经想买地都买不到了。 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什么是地广人稀的滋味。 登录好几天才能找到人的感觉,还有大片荒废的黑土,他们看得几乎要流口水,更别提自己就能长得极好的稻米,看到都是心动。 想要,也想得到,谁不给他,他们就开干。 所以,这次回来还要调集军队,大炮也得换新的,皇帝必须支持。 作为支持者,薛元娘赚得盆满钵满,她要的人都给带回来了,那可是人才啊,虽然正值落魄,她可以给予的支持绝对不会少。 也因为这样的暴利,所有人的眼光顺着就转移到海外,粮食不够就去外面种的呼声越来越高,气候眼见着不算太好。 礼部不经意间捡了个大便宜,跟番邦结交之事他们才是主力军,陛下言明国库空虚,只能拿回来,绝对不能拿出去,还有贾赦他们的船队肯定是供不起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要供应,连带着当初贾代善手底的培养出来的兵都被贾赦拉上来,最是喜欢抄过家的大头兵。 第100章 正文完 宝玉和黛玉成婚那一日,林府热热闹闹办了回喜事,早有预料要招婿的,只是没想到会招荣国府二房的贾宝玉。 贾宝玉自己开心得满面笑容,完全没有任何屈辱之色,甚至更多的还是庆幸。王二太太不愿意参加婚礼,带着有些颤颤巍巍的贾老太太偷偷前来观礼。 自卖自身的贾宝玉若是被她们带回去,可能还会落个逃奴的名声,想考科举,那是万万不行的。 两个玉儿的确长得都很好看,站在一起璧人一般。 全程和谐走完过场,没有那等不长眼的人,会来寻林府的晦气。 住在京都的薛宝钗央着薛姨妈也来观礼,前阵子二叔寻着她,问她可愿意入宫侍奉,如今她已然十八,还未寻到合适的人家,薛姨妈也有心想将她送进宫小选。 听闻二叔家中不舍得让薛宝琴入宫,这才好声好气上门求着,说尽了好话,想让她去宫中参加小选。 薛二老爷只是个皇商,算不上震惊官员,送进去也只不过走得内务府的门路,总是要从伺候人的宫女做起,元春比她还更高一阶,进宫便是女官。 宫女则不同,就算死在里头,被主子杖责,只要说得出个合理的由头,那也没什么关系。女官却是有品级的,动辄打骂是不可能的。 元春做了四年女官,听闻出来时,手上全是茧子。 第120章 只是家中无人看顾,此前想找个官宦人家,基本无人愿意跟她们往来,愿意娶得也多得是狮子大开口,实则内里一片污糟。 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是尴尬。 看着林黛玉能够在家中招婿,满府宾客无一人置喙,何止是羡慕而已。再看林宝儿这个弟弟,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亲姐弟也不为过,人更是有前途的,小小年纪中了廪生。 看完归来后,薛姨妈情绪同样不高,贾宝玉原本是她给宝钗选的好夫婿,她大姐嫁入国公府那样的门第,竟然沦落到如今地步,膝下竟无一儿女,两儿一女死了一儿一女,剩下那个还给人当了赘婿。 最可笑的,还是当了她最讨厌的贾敏女儿的赘婿。 薛蟠的婚事也快了,取得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嫁妆也就五千两,算不得什么豪门,普通人家,女儿长得貌美,确实有些留不住,打主意的太过,正儿八经想娶进门当正头太太的却没一个。 若非还有个薛二老爷镇着,只怕都留不到如今,就被人强要了去。 入宫是必然的,也是唯一的出路,也好跟薛二老爷重修旧好。薛姨妈已经有些后悔当初跟薛二老爷闹得那么僵,她何曾想过,她的好二哥竟然会败得如此惨。 年岁越长,落差感受也越大,如今那些豪门大户,就算是荣伯府这样的人家,她们都没有资格上门,比她们更有地位的商人即便是个女人,好似也比她们更有出头之日。 看完这场婚礼,薛宝钗还是不甘心,同意了薛姨妈的提议,安心在家准备入宫。薛二太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若是薛宝钗在宫里犯了错,还得连累她们,看着就像是要去攀高枝的,却要拿着他们薛家的门第去攀。 不过薛二老爷满不在乎,一个宫女而已,还是侄女的身份,又不是亲女儿,全凭她自个的造化便好。 花样的年华入了宫,因为没有薛二老爷出钱周转,分到了不算太热门的太妃宫里伺候,太妃们从来不管事,也不敢管事,上皇最得意的甄贵太妃一系被连根拔起,她们还有什么好争的,从来都争不过,连面子情都没有。 这一入宫,哪还有消息可言,家里只剩下薛蟠母子二人,经过大概一两个月的惶恐和惊慌,慢慢也平静下来,去打听一下何时宫女可以跟家人相见。 林府之中,孩子们越来越大,黛玉已经成家,林宝儿也长成,被林如海换了个名字,唤作林瑾玉,小小年纪比林如海还死板着脸,读书学问都不错,在外情商也不错,在家里却是个霸王。 对贾宝玉,他非常瞧不起,但也清楚就得是这样,才能对他姐姐好,早前他打听一耳朵,多得是赘婿上位后杀妻弃子的,说得好像是什么屈辱加身不得不报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自愿入赘的吗?又来说什么屈辱。 还是得他起得来,才可以完全将贾宝玉压制住,以免他后续也反悔。 就在这一年,贾琏随他一起去江南考举人,竟真的双双得中,喜得王熙凤放了好长一串的鞭炮,薛二老爷的儿子薛蚪也如愿考中秀才,薛家门第从此更改,喜得他们家摆了一整日的流水席。 如此花团锦簇,薛蟠有些羡慕,想读书时,已经为时已晚,昔日看不上的薛蝌,现在完全是他得恭恭敬敬对待的人,金陵薛家的人听闻此事,都要开宗祠庆祝。 越来越懒的薛元娘万事不缺,就是想念她原本的生活,有手机陪伴的日子,还是香甜一些的,玩久了吃久了,出个门被颠到头晕,更是怀念现代人的生活。 做富婆还是得做现代的富婆,现在出个门都艰难,她又怕死,不敢跟着上船去海上玩,整日听点八卦事,打打牌,再顺道给人家相个亲,瞅瞅会有个什么后续。 要是过得不好,那一家子都别想她再给牵线搭桥。不知不觉间,倒成了个专门给人相亲的媒婆,有啥好姑娘好相公都先从她这边过一道手,他家宝儿也热门,只是没想到被王熙凤提前截了胡,来了个亲上加亲。 宝儿自己愿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相濡以沫这些年,林如海对家有着别样的眷恋,谁要是敢打他家的主意,他不把人家逼到再也不敢了,就绝对不会罢休,跟初见时那股狠劲没什么区别。 庙里还是供奉着贾敏和林老四的牌位,但是供奉的人彻底变成了黛玉和宝儿,林如海这些年再没有寻她不痛快,提什么贾敏的事。 如此看来,竟也过得十分不错。 想想刚到此地的时候,整日被逼着干活,否则就是一顿打和饿肚子,饿得头昏眼花只能想办法挖点野菜填饱肚子,勉强用豆子做了点豆腐拿出去卖,铜板还没捂热乎,就被薛老爹要走。 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到处打听如何自卖自身,连人牙子都嫌弃她太过上不得台面,不得不蹲在山间,抓了几只野鸡偷偷养着。 避着日头用豆子炸了油抹头上,再在薛老爹这边挑拨薛老婆子的是非,今日惹得一家人上门来骂,明天让薛老爹被人一顿好打,薛老婆子想饿她肚子,她便去抢了厨房的东西,自己做了自己吃。 这么熬着,熬到了十四,选好了林老四这个人选,挑拨得村里人都见不得他好,让他名声彻底臭掉,才上赶着贴上去。 起初林老四也不好相与,她好生伺候了半年,才找到机会,央着他建房子,好去气死他家里人,后面宣扬林老四对她好,她也不能生,正好凑成一对,天作之合。 林老四听到这种消息,才对她稍微好了一些。 此后她才能慢慢转变,过上好日子,尤其是抱到林宝儿后,林老四得知是县令的儿子,喜得不行,几乎要将她供起来,至少县令的家人都会读书,以后林宝儿起码是个能读书的好苗子。 仅此一个儿子,林宝儿的日子过得必须很好,林老四上心得不得了,她的腰杆也硬起来,只是没防住还是个早死的命。 原本也没有那么想做寡妇,只是做了寡妇后,也挺悠闲自在的,等林宝儿长成,只会更自由,才有想法守着宝儿过日子。 宝儿没长成前,她承受不起什么变故,薛老爹一家说绑走就能将她绑走,这还是荣国府上门来要人,给了一千两银子,若是隔壁屠户或者猎户想要娶个识字的妻子,给薛老爹二十两银子,估计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记得那时,她每年也会给二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就是十年的份例。 她只给了薛老爹三年的银子,后面一次性付清五年的银子,五千两银子只需要他活着,可以想象薛老爹会有什么样的好日子在等着他,这也算报复他最初几年的养育之情。 至于被卖掉的其他人,她没有再关注过,仇报到这个份上,也足够了。 等宝儿也考上进士,出仕之后,她便要彻底躺平,四处云游一下,林如海比她还大上不少,早点辞官陪她去各地走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实在无聊之时,也会想,当初自己怎么会猝死?忙就忙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的,不然也不至于穿越。 别人喜欢穿越,她又不喜欢,穿过来还是个穷得揭不开锅的豆芽菜,但凡穿个富家小姐,她都没那么多抱怨。 没钱的日子难受,没有自由的日子更难受,随时会被卖掉的人生才是最难受的,好在一切都没有白费。 林如海去仔仔细细打听过她的过往,想要跟她和平相处,在得知她前些年的事情后,有所猜测,却也没再提过林老四的事。 如今活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矫情的时候会想回现代,想到现代的时候做着牛马的活,又退却了。 现在要她穿回去继续当牛作马,她会崩溃的。 第101章 黛玉番外 人到暮年之时,黛玉难免也会探勘过往,回顾自己的一生。 她的人生一直都很好,从头到尾,也只有最初那五年让她耿耿于怀,每次去庙中给母亲上香时,总会想起那些事和那些人。 她人生的后半段没有多少波折,朝堂的动荡与他关系不大,宝儿这个弟弟坚定中立,思路开阔之后,比她父亲做得还要好。 也不知道她父亲最后叹了一句进不了内阁,手把手教过多少东西给宝儿,让她也看不清楚宝儿的真实想法。 一个儒雅的老人家,教出一个儒雅的儿子,两副面孔全都捉摸不透。 到底林府一直如日中天,她儿女缘分不多,只有一个姑娘,便再未有过生育,宝玉这些年陪着她,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可能是怕失去,宝玉再没提起过别的姐姐妹妹,对自家人也很少提起,仅有几次,是在祖母和二舅母过世前夕,他亲自送走两位长辈,扶灵回族地,此后与外界的联系都极少。 那时候记得祖母问他,过得好不好?他说他很满意如今的生活,再不用考虑他最讨厌的经济仕途,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二舅母骂他没有出息,他也仅仅笑笑,回到林家,画画、做胭脂,抱着女儿教她做各种小纸鹤,女儿对他是既喜欢又厌烦,喜欢他全心全意的疼爱,也讨厌他过分的黏腻。 第121章 直到女儿长大以后,要嫁人之时,他才突然理解女儿家的苦楚,四处去探听别人家的太太过得如何。 每次一回府,就扬言不许女儿外嫁。 到底也是舍不得养大的姑娘在别家受苦。 对薛元娘这个后娘,她始终看不明白,大夫说她身体挺好,不存在什么不能生育的情况,可她却一直反对生儿育女这个事,说承担不了这个风险,真生出来个亲儿子,难保林如海和她不会心有偏向。 林宝儿对他这个娘更多的是糟心,他亲娘柳氏已经完全是不着家型的,天南地北到处跑,整天打扮得花骨朵一样,上了年纪依旧风雨犹存,带着一群好姐妹风里来雨里去,跟不要命一样四处蹦跶。 前些时候把盐庄捐了,说给他弄个事情干,那么大的盐庄,几乎能产出近半盐量的重器竟然被掩盖十几年。 最后有了船,彻底无踪,一年半载都不知能不能见上一面。 他亲爹张氏的族人也来寻过林宝儿,被黛玉做主赶出去,林宝儿最凶险的时候,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被柳氏听了去,当面跑到对方家里好一顿臭骂,甚至将对方的一些丑事公布于众。 真正的狠角色,跟薛元娘勾搭在一起,都不知道私底下究竟干过多少事。 黛玉在林府待着,有父母照顾,有弟弟关怀,弟妹巧儿从小伴着她长大,府里人口简单,糟心事几乎没有。 时至今日,黛玉又一次给贾敏上香时,将宝玉也带来给她磕头。 过往种种,母亲再不甘愿,自渡不了,也只能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果。 上完这柱香,她也要放下心结,云游而去。 宝玉跟着她,哪里都要跟着去。 说来也神气,本来觉得他胎里带来的那块玉是假的,可早些年突然裂开,中间飘散出不少污浊之物。 在这之后,某种枷锁似乎跟着断裂,人清明不少,有些不能说的话,也不会再说。黛玉也觉得压着胸口的东西终于被挪开了。 薛元娘说,这可能就是改命后的症状。前世若黛玉欠下了债,这辈子护着他平安一世,再大的人情也该还完了,下一世还有没有缘分,谁都说不好。 黛玉偶尔会想,为何偏偏是她欠下了债?她是喜欢欠债的人吗?能还完了得了自由身当然最好,省得下辈子还得还。 魂归地府之时,似有接引之声,唤她绛珠仙子,念她快快归来。 她念着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没有回应这种接引之声,坚定不移跟着走至地府。 地府之中隐约听见有人道她命格不大对劲,是绛珠草成仙后的精灵,本可超脱物外,留下照看天河周围的草木,竟不曾想是个水满则溢的结果,还沾染上煞气。 好在如今煞气全消,溢出的水刚刚好够多,便要了她一缕头发,将她本体牵引而来。 似乎听见一声尖锐的利吼,她的本体归来时,上面沾染的煞气之重,只有回归天河才能洗净。 黛玉谢过地府众人的帮助,从归天河水边,回到那三生石旁,那三生石不知怎得碎裂开来,变成毫无灵气的凡石。 听闻石头成精无法孕育出心窍,一旦孕育出心窍,便再做不得那倒地不起的石头。黛玉似有所觉,只是笑了笑。 第102章 宝钗番外 宝钗入宫之后,跟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没有得到任何的优待,整个宫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会帮她。 二叔所谓的内务府会帮衬,也顶多是给她找个不算差的位置,不至于去见不到任何主子的地方香消玉殒。 内务府将她送去一个太妃身边伺候,太妃身子骨很康健,年纪只比甄贵太妃大七八岁,只有一个女儿,在宫里是再透明不过的人,但她日子过得很悠闲自在,位分也不低,至少是个太妃。 她过去以后只是侍奉茶水,没做其他的事情,偶尔其他太妃会过来聊天打打牌,大多数也只是些日常小事,宫中其余女眷的事情是一概不提的。 最初的时候,她也会想着表现,想让太妃代为引荐一二,太妃瞧她一眼,就说她不够中用,端庄贤惠的人多了去,真正能瞧得见人心,又让人以为她瞧不清楚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陛下跟皇后感情甚笃,从前在潜邸时的相互扶持,到如今都已经成为一种亲情,单看几位皇子的年纪差距,就知道皇后的地位很稳固。 再送什么姑娘给陛下,也改变不了最贤惠最贴心的那个始终是皇后,之前的贾元春也是个贤惠人,一句话说得不好,将宫里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说出去,转头陛下便知道了,省亲回来后再未去过凤藻宫。 说起来,陛下也并不喜欢她这样的圆润模样,对女色也同样不是很热衷,跟上皇斗了十来年,全副心思都在皇权之上,对后宫更多的是驾驭之术,每一个后妃基本都有留下的必要,若非必要,基本不会被留下。 贾元春在皇后身边当女官那么多年,见到陛下的次数绝对不算少,也从未得逞过,还是因功上位,宫里靠引荐和自荐的女人不会少,成功的没有一个。 再仔细想想薛宝钗的身份,四王八公的姑娘,薛家即便没落,那也是曾经的勋贵之后,好不容易将勋贵打压下去,再提拔一个薛宝钗上来,可不又要重蹈覆辙。 至少近十年,旧的勋贵没有翻身的机会,等下一任上位才有可能。 薛宝钗还不如想想怎么去太子身边,可惜皇后看得紧,最讨厌的就是自荐枕席的女人去沾染太子和几个成年的皇子,一应后宫早已安排妥当,有点苗头的也没有得到任何名分。 眼瞧着便是要在太妃宫里蹉跎,养出来的一身娇嫩皮肤要因为守夜、风吹日晒、烹茶洗碟变得粗糙,身上的银钱也几乎没有之时,皇后娘娘突然施恩后宫的宫人,可以允许探视家人。 她本有意要去的,太妃也同意她去见见家人,若是皇后娘娘能恩典放宫女归家,太妃娘娘也愿意给这个体面,倒是薛宝钗不愿意去,去了也平白让人担心。 最后,薛家竟然送进来一个香囊,放着不少银票,还有一封有夹层的信,信上写着宁国府的长媳秦可卿的身世,以及贾珍贾蓉两父子的丑事,宁国府在被抄后,所剩不多的银钱只够住在狭小的两进小院子里,这才给了贾珍机会。 贾珍原本被贾赦警告一通,他是很害怕的,可现在连甄家也吃了落挂,甄家的皇子也没有了出路,造反被连累,秦可卿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只有一个隐约的身份,又没有任何优待,关在家中几乎无人在意,久而久之,贾珍的色心有起,贾蓉半推半就,事情瞒得死死的。 但还是没瞒过王夫人的眼线,也只有她还在关注着秦可卿,她一直把秦可卿当作上位的筹码之一,废太子在外的遗腹子,陛下肯定也是讨厌的,他们关系绝对不睦,秦可卿落到如此田地,也算打了皇室的脸,她们也是能从中获利的。 只要告诉陛下,秦可卿之事必然会迁就到贾珍一家子头上,到时候再流放问罪,宁国府剩下的那些,她如果愿意养一养惜春,没准也能分一分。 如意算盘打得响,也指望宝钗能够起来,顺道压一压林家的气焰,好将宝玉讨要回来,她独自一人如何也不可能扳倒如日中天的林府。 想来想去的薛宝钗最终没能抵过诱惑,也可能是熬不下去,看不到任何希望,便主动向皇后告密,皇后请了陛下前来,听完薛宝钗的说辞,仅仅皱了下眉头,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便让她回去。 薛宝钗左等右等,最终只等来一个女官的职务,管辖着宫里的洒扫,从太妃宫中出来,去了内务府办差,距离后宫都遥远了一些,与她想要的根本不一样。 在内务府,她看见了各种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凡说错一个字,回头被人拿住话柄,那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薛宝钗这个女官在里头当得很不自在,其他女官基本都是在宫中待了多年,有不少相识之人,自梳了头发,没有准备离开宫中的意思,她却还是个姑娘的装扮,很突兀也管不住事。 她的那点心思到了内务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然没一个敢跟她走得近。差事不好办,人缘也不好,在宫里成了个透明人,甚至很快又有一个副手被提拔上来,帮她把事情办了,只是差了个名头,俸禄跟她是一样的。 宫外的消息被断得彻彻底底,偶尔听到的消息,还是他二叔上供的东西是愈发得精致,估计又是什么舶来品,纯粹的稀罕物。 在宫里,不得主子的欢心,也没有主子愿意帮衬,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时日一长,众人探清楚她的底细,便开始跟对待普通宫女没什么区别,缺衣少食俸禄领不全是常有的事,她也不敢去找皇后理论。 后面内务府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把她推出去顶锅,都不需要她知不知情,事情就是她帮忙干的,她干得不好,还硬要帮忙,甚至还有不少证人可以证明,她有理也说不清楚,被一路贬到更偏僻无人的地方。 第122章 直到后来在秀坊一直做女红时,薛宝钗想着,是不是她根本不该听信姨母的话,皇家丑事如何能随意外道,她不是元春,元春好歹是荣国府的嫡长女,她只是个落魄的皇商之后,如今勋贵都已经烟消云散,当年元春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女官。 从一开始,她的身份就注定了没有出路,想要寻个青云路,还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当初若是没选择入宫,依靠二叔选了商户人家,现在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比在宫里做绣品要强得多。 坐在狭小的屋子里,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外面的天。 偶有一日,宫里为了给陛下贺寿,开始筹备赏赐给三品以上的人家一件像样体面的衣裳时,听了一耳朵外面的事,说是林府的黛玉姑娘竟然把夫婿关在家中,一门心思种花种草,她出来行走交际,代替她后娘成为京都的风云人物,才意识到说的是宝玉和黛玉。 当初从姨母嘴里听说黛玉的时候,她还格外的嫌弃和不满,后头想要结亲之时,明显已经高攀不上。 对于宝玉,她是有过想法的,公侯之子,受万千宠爱,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还是姨母的嫡子,若是能考上功名,更是前途一片光明,最后竟做了赘婿,跟姨母撇清关系。 如此想一想,姨母的日子当真过得越来越凄凉,膝下无一人,唯一的嫡孙还被她打压多年,早已不认她这个祖母,只有一点面子情。 她也是如此,若非听了姨母的招数,又怎会被人刻意调换位置,没有主子帮衬,越过越艰难,在这个秀坊里面都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人,再不敢说自己是个贤惠人。 宫里的日子难熬,熬着熬着便也习惯了,想着等到25岁,便可以出去投奔母亲和哥哥,只是突如其来一个消息,将她彻底击垮。 哥哥薛蟠的性子依旧难改,在江南也就罢了,在京城竟然还不怕事地跟人打起来,就因为买丫头的事,卖家二卖两家人,本是卖家的问题,各让一步只追究卖家即可,偏偏两人都想要买下丫头,情急之下大打出手,将人打出个好歹,锒铛入狱。 对方家中也是娇宠长大的独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和解,薛姨妈找了所有人帮忙,依旧毫无作用不说,还将对方家里激怒,人还没出事的情况下,判了个流放。 流放这一路可不轻松,即便二叔打点了关系,还是受了不小的罪,到了那儿后也不可能再回京都,二叔说等她从宫里出来,再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送她去跟家人团聚太过遥远,那地方也不是特别合适。 当初送进宫,二叔没说过什么话,现在送出宫,二叔说要给她寻个人家,本是父亲死后唯一的依靠,如今也变得形同陌路,还记得二叔此前为她哥哥四处筹措关系,她哥哥在外闯祸,也全部是二叔帮忙周旋。 二叔如今不怎么相帮,只有个面子工夫,更多是因为她娘的关系,她想要入宫搏一搏,二叔没有拒绝也没有相帮,大抵可能也知道这只是她们家想要找一个新的靠山,对二叔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有坏处。 宫里的日子再怎么难熬,如今也熬了那么多年,去了外头没有贴心的家人在身边,她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二叔一家,二叔一家可能会给她寻个不错的人家,人家图她什么呢?不过是图着跟二叔家的关系,一旦知道没有那么亲近,日子估计又不太好熬。 左右都是熬着,还不如在宫中伺候。 元春终于想开了,又寻了当初关照过她的太妃娘娘,送了件存了许久才绣出来的帕子送过去,太妃是个心慈手软的,竟真的将她讨要过去,还是做绣娘,只为太妃一人绣,便没有那么难了。 满腔的青云志,入宫之后遭遇连连挫折,想靠搏一搏上位,遇到一个明事理的陛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太妃与她说了她二叔家的事,有个出息的子嗣,依靠着林如海介绍来的师父,认认真真读了十年的书,终于考中一个同进士,彻底摆脱商户的身份。 因着是林家正经亲戚的关系,又有她二叔这些年对官场的熟悉,上任做了个县令,三年时间竟也得了个优,十年内靠着各种舶来品和稻种,还有他引荐的同窗和好友,政绩做得还不错,当了个知府,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近些年说不好还可以调入礼部,去应付番邦之事,谁叫他懂得如何跟番邦交流呢,生意做得也不错。 而她哥哥在流放之后,带着薛姨妈去了西南,穷山恶水之地,面前生存下来,两人都黑瘦了许多,耗尽身上的钱粮回到金陵,靠着昔日的那点余产过日子,人也安分守己不少。 直到活到下一任皇帝上位之时,太妃熬不住离世,她也年岁渐长,不想继续下去,选择跟太妃一起离开,竟还得了个忠仆的名号。 回到孽海情天时,再感受不到丝毫的红尘之气,超脱之感让她魂归本体,不再搭理外界的污糟。 这地方最后竟被发现后荡平一空,她也成为一朵绽放得绚烂的牡丹花,没有那么多凌云志,只想沐浴在阳光下,洗干净身上的红尘气,修炼得道,超脱而去。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