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隐藏母老虎》 第1章 《夫郎是隐藏母老虎》作者:鸿樱桃【完结】 简介: 前生把自己卷死,今生励志做咸鱼。爹娘经营木匠铺,不愁吃不愁穿,甚至夫郎都已备下。 于清虽有小算计,可乖巧听话好拿捏,贺渊也在哄骗下成亲,后于清却一改往日温顺,三日一吵,五日一打,村里都传他俩迟早要散伙。 倒了洗脚水,贺渊回到房内,只见于清笑吟吟紧盯他不放,仿佛今晚,势必要将人吃干抹净,骨头都给嚼断不可。 贺渊沉下脸正色道:夫郎,今晚不行,让人听去不好。 于清表示:真想给臭流氓两巴掌,脑子全装龌龊事,咋不看看家中,今日有多少人,贺渊要是乱来,非把那玩意夹断不可。 贺渊表示:老虎虽凶,吃起来却吃不腻,吃不腻~ 于清为供贺渊念书,小两口一起卖西瓜,摆小摊。 贺渊不负众望考中了举人,成为书院教书夫子。 喜得于清逢人就说:我家贺渊呀,打小就天资聪慧。 贺渊凑近于清耳边:夫郎,傻子也是天资聪慧嘛。 前期种田,后期镇上生活。家里日常,没有大富大贵,只有不愁吃穿。 看似温顺实则花言巧语母老虎受, 看似咸鱼实则了如指掌养家攻。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科举 日常 极品亲戚 主角:贺渊 于清 一句话简介:赚钱,成亲,养娃,科举。 立意:坚持不懈 第1章 昏沉天际乌云密布,春季雨水多,天气多变,风里带着凉意,看这架势,要不了多久就会大雨倾盆。 村妇匆匆走在田埂上,提着篮子,嘴里唠叨着别家闲话。 “嘿,你说贺家走啥运了,那傻子掉大河里没淹死,脑子还不傻了,真是稀奇,都傻十几年了,昨儿我路过他家门口,还跟我打招呼叫婶儿早好呢。” 夫郎好奇问道:“这傻子好了,还要他那童养媳不?清哥儿从小就照顾那傻子,要是傻子不要,清哥儿可咋办? 村妇回:“清哥儿呀,长得标致着呢。我看贺母挺满意,估计贺家不久要办喜事。” 接着她带几分轻蔑说:“不过我看傻子好了,也是个没用的,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这瞅瞅,那看看,还爱凑热闹。” 农家人说话直,贺渊在自家地里听了大半,蹲田边拔几颗青菜放篮子里。 抬头见乌云满天,还刮起大风。贺渊拎篮子迅速爬上田埂。 两人见爬上田埂的人,一愣,立马闭嘴,挤出僵硬笑脸。 都是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贺渊还是笑着打招呼:“下午好呀,这天要下雨了,咋还在路上唠嗑?” 村妇笑:“渊小子呀,今儿咋来地里了?” “本想去山上摘香椿,谁知道天说变就变,只好来地里拔几颗青菜。”贺渊回答。 可能因为说人闲话被听到,之前还叫傻子,现在亲切起来。 村妇热情说:“渊小子,我家地里蒜苗多,拔点回去炒肉。” 贺渊连忙摆手:“谢婶儿了,我家地里都吃不完。” “渊小子,赶紧回去,被雨淋了要发热的。” 贺渊沿田埂拐个弯,穿过一片菜地,走上小土路,看见自家院子桃树下的小哥儿。 小哥儿身形修长,桃花眼弯如月牙,勾人得很,皮肤雪白,穿一身朴素青布衣裳,头发用布条随意束着。 见贺渊出现在小路上,于清脸颊酒窝浮现:“阿渊,可算回来了。再不见人,我就要去寻你了。” “出门时天好,本想去山里摘香椿。哪晓得说变就变。” 两人刚进堂屋,天上雨水就淅淅沥沥落下。 贺母正坐椅子上缝长袍,见贺渊回来,微微皱眉:“都说今儿有事跟你讲,让你别出去,你倒好,一转头就跑了。” 贺渊笑,把篮子放木桌,转移话题问:“娘,雨都下了,爹今天不回来?” “你爹找人带话,铺子里活多,这几天都留在铺里赶活。” 贺渊不意外:“哦,那忙得过来不?要不明天我去铺子帮忙?” 贺母放下针线,看贺渊一眼:“前段时间让你去铺子学做木活,废木材不说,你还把手划伤了,急得我饭都吃不下。” 贺母又说:“算了,算了,你也别泄气。往后娘再给你找活。” 贺渊无奈笑,本想学手艺做条咸鱼,可贺母见他手伤,不让学了,非要他在家养着。 于清走向木桌,提起菜篮子:“阿娘,天不早了,我去灶屋煮饭。” 贺渊插一句问:“清哥,晚上吃啥?” “煮青菜面,阿渊喜欢不?” 贺母回:“别管他,他啥都爱吃。去吧,清哥儿,今儿再煎几个鸡蛋。” 于清乖巧回应:“好呀,娘。” 贺渊从木柜拿块绿豆糕,坐木椅上。看门外雨水从屋檐落下一道道白幕,贺家家境不差,院里铺石板,有井有菜地,院外桃树在雨中被风吹得摇晃。 贺渊咬口糕点,不禁想起自己死时也是大雨天。回想往事,心里叹气。 上辈子是孤儿,也是卷王,雷雨交加赶路加班出车祸死了。 好在老天没亏待,让他保留记忆,就是后遗症大,直接成了小傻子。 意识模糊十八年,掉进大河里,面对再次死亡的恐惧时才清醒。 贺母放下针线,把长袍扔一边,起身走到门口望灶屋,见没人出来,才走到贺渊身边压低声音:“阿渊,相处这些天,啥时候成亲?” 他就知道贺母要说这事才跑出去。贺渊深吸口气。 他在这里有家人,还有童养夫郎于清。以前是傻子,父母怕他娶不到媳妇,从人伢子那买个小哥儿。怕太小不会照顾人选大他三岁的于清带回家养着。 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里连童媳妇都准备好了,还是男的,醒来第三日贺母就要办喜事,贺渊费好多口舌才拖着。 贺渊捏块糕点放嘴里:“娘呀,别着急,这事急不来。” “不急,不急,我能不急?跟你一样大的娃都能跑了。”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哪能跟我比,我傻了十几年,说不好听点,我这人生才开始。” 儿子不傻,贺母高兴,逢人就笑,可两月过去,贺渊在家不是吃就是睡,还常出门溜达。 不指望儿子赚钱,就盼抱孙子。 贺母伸手戳贺渊额头,气急:“你咋这么不争气,早点成家收心啊。” 贺渊不想当陈世美,也不能接受闪婚,得先培养感情。 于是贺渊望贺母沉声说:“娘,您别催我,这事让我自己处理行不?” “啥自己处理。” “娘,这讲究两情相悦。” 贺母又气又无奈,上前夺贺渊糕点,斥责:“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外头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倒挑上了!” 贺渊拍掉手上糕点碎屑劝:“您别急,气坏身子咋办,成亲早晚的事,我又不是和尚,您急啥?” 贺母听后脸色缓和,儿子刚清醒,迟早要和清哥儿成家。 可贺母想起啥,脸色又凝重,小心试探:“阿渊,你是不是对清哥儿不乐意啊?这段时间老出去,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哥儿、姐儿?” 贺渊心里一咯噔,于清好看,但终归是男人呀。 贺母见儿子不回,像被说中,扶木椅缓缓坐下。 没人察觉,一阵轻微慌乱的脚步声离开,昨日买的盐落在堂屋,于清想趁烧水空当拿盐。 还没到门口,贺母和贺渊的争论声虽压低,还是听到。 不该偷听,可好奇,想来是不喜欢自己,好了后总疏远他。 于清没再听,悄悄回了灶屋。 堂屋里,贺母想一阵,知道清哥儿,没有亲人,离开贺家能去哪,可心还是偏向儿子,要不给点钱把卖身契还清哥儿,让他走。 贺渊却抢先说:“娘别忧心,往后我和清哥儿先处处。” 贺母一愣,想想清哥儿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从小听话懂事,做菜好,会照顾人,自己和老头子忙铺子,阿渊从小被清哥儿照顾。 于是贺母妥协:“那就处处,实在不行多给点钱,让清哥儿自己立户,也别勉强自己。” 贺渊愣,不娶于清,村里唾沫能淹死人吧。 于清没家人,赶走他,比自己上辈子还惨啊。 贺渊马上说:“娘,清哥我觉得还成,再相处一阵,培养感情哈。” 听着雨声,看雨还大,落院子里的雨水被风吹进屋檐,打湿木地板,虽春天,雨大风大还是冷,贺渊打个寒颤,说:“我去灶屋看看饭啥时好。” 等贺渊走进灶屋,见于清坐灶边烧火,锅里水快干,有些惊讶,又看于清衣裳不少深色水迹,明白于清听到了对话。 贺渊提醒:“清哥,锅里水快干了。” 第2章 于清听到呆望贺渊。 贺渊见于清发呆:“水快干了,再乱想,咱家要换新锅。” 于清回神,放下火钳,跑水缸边舀两瓢水倒锅里。 贺渊坐灶边矮木桩,夹根柴进灶膛:“清哥别想多,日子会越来越好,想多不也给自己添烦。” 于清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偷听?在告诫别多想,在贺家过一日算一日? 想到照顾贺渊十几年,他这么绝情,于清生气,没表露,乖巧点头。 锅里水开,于清下面条,把青菜洗了放锅里。 把煎好的鸡蛋分碗,本该一人一个,于清习惯照顾贺渊,把自己的鸡蛋也放贺渊碗里。 贺渊坐木桌吃饭,发现自己碗里两个鸡蛋,想都不用想,于清总把好的给他。 贺渊夹鸡蛋给于清:“清哥你吃,别总想着我,我已经大好,晓得如何照顾自己的。” 于清知道贺渊饭量大,想把鸡蛋挑回去,听这话,低头默默吃鸡蛋,暗想,贺渊果然对自己有意见,难道今天跟娘说了真心话,就这么急着划清界限,无需他来照顾了。 第2章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让人好睡。贺渊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可他不知道隔壁房的于清骂他骂到深夜。 于清躺在木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把枕边都浸湿了。他一脸委屈,真叫人心疼。 不过,他心里想的和表面可不一样。虽说村里哥儿姐儿都笑话他,看不起他,说自己是小傻子的夫郎,可自己从来没嫌弃过傻子。 于清被带到贺家时,大家都跟他说这是他相公,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从那以后,于清十几年来一直精心照顾着贺渊。 贺渊长得俊,现在也不呆滞了,笑起来特别潇洒俊气,于清本以为能扬眉吐气。 但没想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想着要是离开贺家没地方去,要是留下等贺渊娶别人,还不如现在就跳河。 不行,不能这样!于清紧紧握着双手,把被角也紧紧攥住。 第二日 早上,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贺渊还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贺母的叮嘱:“清哥儿,我这两日不回来,店里的活要抓紧点。那小子估计又赖床了,你别偷懒,阿渊刚恢复,照顾好他,知道不?” 于清说:“娘,您放心,我知道。路滑,您慢点走。” 贺渊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挣扎着起来,胡乱穿上衣服,拉开床帘穿好鞋,往堂屋走去。 就见于清坐在木椅上,眼圈发黑,眼睛紧紧盯着木门。门一推开, 于清马上露出温和的笑:“阿渊,你醒啦,锅里给你温着早饭呢,我这就去端。” 贺渊在院子里打了盆水,洗脸漱口,把水倒在菜地里。 于清也端着两个碗放到木桌上。 贺渊进屋,看到桌上的米粥和蒜苗萝卜丝,笑着说:“清哥真好,日日给我留着热饭。” 于清笑着回:“对你好是应该的,快吃,别饿着。” 贺渊拉过长凳坐下,边吃边夸于清手艺好。看到于清的黑眼圈,劝道:“清哥,是不是没睡好?不是跟你说了别想太多,咱俩的事儿顺其自然就行。” 于清乖巧地笑了笑:“阿渊,你说得对,光想也没用。” 昨天的雨停了,本以为今天阴天,没想到阳光挺好,就是路还泥泞。 于清在他房门口喊:“阿渊,跟我来。” 贺渊听话地走进房间:“咋了,清哥?” 于清突然靠近贺渊,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深情,身子越靠越近,都快贴上贺渊了,贺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 这……这是要干啥呀,太快了吧。贺渊心里嘀咕,不是说先培养感情吗?我还没准备好呢。这时候,于清的手悄悄伸向他腰间的衣带。 这……门还没关呢,贺渊心跳加快,赶紧把腰间的手挪开,有点慌乱地说:“清哥,大白天的,不好。” 于清愣了一下:“啊,我看你衣服没穿好,想帮你整理一下。” 见贺渊脸色微红,于清把手放他额头上问:“阿渊,咋啦?也没起热啊。” 贺渊干咳几声:“那个,清哥,碗还没洗,我去洗碗。”说着就要走。 “站住!”于清皱眉说:“你看看你,像啥样。” 贺渊低头看看自己衣服,本来就随便穿的,现在腰带解开,更邋遢了。 于清上下打量贺渊,一脸嫌弃,还是有点傻,衣服都穿不好。 这灰褐色的衣服是几年前的吧?从哪翻出来的?袖子短了,衣服也短了。于清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太难看了。 贺渊清醒后非要自己收拾,看着这模样,特别滑稽,平常就这么出去,丢的是他的脸面。难怪村妇说他像二流子,说自己命不好。 于清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脱了。” “啥?脱了?清哥这……不好吧。” 贺渊看到于清的表情,好像要扑上来扯他衣服,声音变小:“好吧,要不你出去等我一下。” 于清没回答,直接去衣柜,挑了会儿拿出一件深蓝色衣服。 转身看到贺渊还在原地发呆,不耐烦地走上前。贺渊马上反应过来:“清哥,我自己穿。” 于清又变回温和样子,笑了笑:“阿渊,以前不都是我伺候你穿衣吃饭吗?” “你好了之后,跟我生分了。别说穿衣,就算……” 他停顿了一下,桃花眼在贺渊身上转,声音低沉诱人:“阿渊,以前可都是我帮你的。” 贺渊心里知道,于清以前像照顾孩子一样给他穿衣、穿鞋、喂饭、洗漱。 可想到洗漱这么私密的事,贺渊心里一惊。难道这个也是......他不敢再想,赶紧看向于清。 只见于清拿着衣服,嘴角上扬,笑着轻声说:“阿渊,你以前不懂事,我是你童养媳,当然得做这些。” 于清趁着贺渊发呆,把他身上灰褐色衣服脱掉扔地上,给他穿上深蓝色的,拉他坐到木凳上,拿木梳给他梳了个高扎发。 于清看着眼前的人,穿着合身的衣服,几缕碎发在脸旁,少年面如冠玉。 满意地点点头:“阿渊,我去洗碗。你别想太多。” 贺渊理清思绪,给自己打气:小事,小事,稳住。于清能面不改色说出来,他一个哥儿都不害臊,自己吃点亏怕啥。 “阿渊,在家不”院子外传来粗犷的喊声。 贺渊快步走到廊下。看到贺山,手里提着两条用茅草串着的鱼。院子小路上,云哥儿还提着个篮子慢慢走来。 “哎哟,渊小子今天收拾得真俊,转一圈让哥看看。” 贺渊上辈子就知道拼,没朋友,没爱好,也没享受过生活,整个人特高冷,现在听到贺山夸他。 贺渊有点得意,转了两圈:“咋样,不错吧?” 贺山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今日特别好,是清哥儿给你收拾的吧?” 贺渊有点惊讶:“大山哥,你咋知道的?” “以前不都这样嘛,当然,哪有现在这么俊,以前呆傻,但也被清哥儿收拾得像镇里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就这两个月,差点。”他顿了顿:“要我说以后就让清哥儿给你收拾,省得村里那些嘴碎子乱说。” 贺渊从屋里搬出两个木凳,放在廊下,招呼道:“大山哥,快坐。今日咋过来了。” 贺山提起手里的鱼:“早上我从大河里捞的两条鱼,我做饭不行,就来你家蹭饭了。” 贺渊接过鱼:“咋不叫我一起?” 贺山摆摆手:“我二伯就你一个儿子,前段时间你还掉河里了,我哪敢叫你,以后想吃鱼跟哥说就行。” 贺渊提着鱼进了灶屋。 正好和出门的于清撞个正着,想起刚才的事,有点不自然地说:“大山哥,捞了两条鱼,他不会煮鱼,中午在咱家吃。” 于清点点头:“那你拎灶屋里干啥呀,在院子里杀了吧。” “那我去屋里拿刀。” 于清侧身让开,走进堂屋,从木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贺山:“大山哥,喝口水。” 于清又接过贺小云手里的篮子,里面一块豆腐,应该是在周夫郎家买的,还有几个鸡蛋。 于清牵着贺小云走进堂屋,在木柜里拿出一块绿豆糕:“云哥儿,吃糕点。” 贺云接过糕点,软软地说:“谢谢清哥哥,清哥哥真好。” 院子里贺渊处理着鱼, 贺山问道:“昨日下雨,山上肯定有不少菌子,有太阳,下午路就不滑了,上山捡菌子去不?” 贺渊想都没想:“去呀,吃完饭就去,也能早点回来,大山哥,你们吃完晚饭再回去呗。” 贺山爽快答应了,他爹娘走得早,全靠二伯帮衬,小时候二伯经常送肉送钱,还叫他和云哥儿到家里吃饭。 第3章 贺山心里感激二伯,所以跟贺渊特别亲,经常下河捞鱼,送到二伯家给贺渊补身体。 就因为这样,贺渊没意识的身体,靠着鱼汤和大骨汤,长成村里的大高个,一米**。 贺渊处理好鱼:“大山哥,我跟清哥儿说一声,早点吃午饭,早点上山。” “行,去吧,问问清哥儿去不。” 贺渊端着木盆走向灶屋,看到堂屋里云哥儿不知道跟清哥说啥,于清嘴角挂着温和笑意。 灶台上有两口铁锅,灶台后面堆了不少柴火。 灶台对面,四根长木凳整齐排着,上面铺着长木板,木板上,菜墩、菜刀、碗筷和各种调料,摆得整整齐齐。 左边有木柜,家里粮食蔬菜都在里面。 右边有口大水缸,水缸旁两层木架,木架上放着木盆。 灶屋木窗下,靠墙有张小木桌,木桌三面各有小木凳。 贺渊看着菜墩上的鱼,他会做饭,就是做得不太好。 正要拿刀露一手,于清拎着篮子牵着贺云从门口进来。 “阿渊,咋不叫我?” “看你们聊得高兴,就没打扰。” “清哥下午一起去山上捡菌子不?”贺渊问。 云哥儿剥着蒜皮说:“渊哥哥,是不是我哥叫的。” 贺渊点点头。 云哥儿高兴地对于清说:“清哥哥,咱们一起去吧,山上肯定很多呢。” 于清想起贺母问贺渊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哥儿姐儿。 心里不舒服,他当然要去,得好好盯着贺渊,笑着说:“阿渊去哪我就去哪。” 第3章 于清把锅里煮到七分熟的米和红薯倒在筲箕里,沥出米汤后,把米均匀铺在蒸桶内,表面放上红薯,舀一瓢水倒进锅里,用小火蒸熟就行。 贺小云喊:“清哥哥,酸菜切好啦。” “行,云哥儿去一边玩,没事了。”于清说着看向贺渊,“阿渊,帮我把另一个灶烧起来。” 贺渊点头,拿火折子用干草点火放进灶膛,又加了捆木柴。 于清见锅烧干,加了猪油,油热放酸菜,紧接着鱼骨、姜片和小米辣下锅。一直炒出香味,舀两瓢水倒锅里。 等水开了加豆腐、鱼片,大火煮好倒进大碗,撒上蒜末、葱花,加干辣椒和花椒,最后泼上热油。瞬间,香气四溢。 贺渊见鱼出锅:“云哥儿,去院子里朝王叔家喊一声,叫大山哥回来吃饭。”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贺云响亮的喊声:“哥~回来吃饭了~” 趁着这空,于清炒了盘青菜,三人把饭菜端上桌。 酸菜鱼酸辣可口,配上香甜的红薯米饭,贺渊和贺山两人,狼吞虎咽。吃得精光,连汤汁都没剩。 饭后,几人帮忙收拾完碗筷,准备上山。 于清从灶屋出来,手里拿两水壶,锁上灶屋门,把水壶扔贺渊背篓里,转身又锁堂屋门,说:“咱们走吧。” 一行人走在乡间小路,路两旁杂草里开着好多野花,偶尔碰到村里人,都夸贺渊成了英俊小伙。让贺渊笑得合不拢嘴。 想起自己上辈子,没心思玩乐,那个世界娱乐和美景到处是,却一次没享受,这样累的生活,贺渊烦透了。 这一世家里不富,但也不饿肚子,既然重活一次,就换个活法。 今生他拒绝精神内耗,拒绝当卷王,拒绝过度竞争,要过全新生活,享受新人生。 贺山身材壮实,爬山轻松。于清和贺云也习惯干农活,相比之下,就他像个花瓶,光长个。 等贺渊气喘吁吁爬到山腰,总算松口气。 贺小云小声说:“渊哥哥,你好弱呀,连我都不如,一路上老要休息。” 贺渊喘着气说:“得得得,你哪能跟我比,我以前哪爬过这高的山。” 可恶,都怪这身体太弱,连云哥儿这小屁孩都比不上,平常估计路都没咋走。 于清点头,赞同道:“阿渊说得对,平常没干过这些活,说着他拿出水壶,拔木塞,递给贺渊,心疼地说:阿渊,喝口水,歇歇。” 贺渊接过水壶,喝好几口,才塞回木塞,扔进背篓。 雨后山林,菌子不少,于清跟着贺渊一路,一边捡,一边给他看:“阿渊,这个菌能吃,你认认。” 贺渊认识菌子,还认识不少,不过还是拿起菌子认真看看说:“行,知道了。” 几人忙活一下午,收获不少,贺山背着半背篓菌子走前面。 下山路比上山轻松,没多久,从山腰走到村庄小路上。 到家后,于清看天色不早,带着云哥儿去灶屋做饭。 贺渊也没闲着,拿个木盆,在院里剁草,他要喂家里的鸡,还指望鸡下蛋加餐呢。 贺山从屋里挖碗麦麸,凑到贺渊身边,压低声音问:“好兄弟,你咋干这些活,村里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贺渊在木盆里切草:“他们还说我以后是咱村第二个赵麻子呢,你信吗?” 这些混蛋,贺山气愤地说:“他们就是见不得人好。那赵麻子偷鸡摸狗,能跟你比?” “阿渊,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大哥知道你就是贪玩点,人正直。” 贺渊淡淡地说:“大山哥,你说村里人是不是眼瞎。整日说我游手好闲,那我不是每日都割一背篓草嘛。” 贺山想到村里汉子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砍柴,要不就去镇上做工,一日能挣几个铜板,几乎没空闲。 像割草轻松活,都是家里小孩干的。就算这样,他还是违心地说:“阿渊,村里人眼瞎,别听他们胡说,你比陶家那小子好多了,那小子就会放羊。” 贺渊不服气:“他怎么能跟我比。我听说他放羊都丢了一只,羊多值钱啊。我可从没弄丢家里东西。” “那可不是,说起来也好笑,那么大个人了,被陶叔满村子追着打,你别说,这小子跑得还挺快,听说那晚陶叔差点累坏了。” “大山哥你别光说陶家那小子,就李屠户的儿子,我前几天看到他给里正家杀猪…………哎呦” 话没说完,额头被狠狠敲了一下。 贺渊难以置信,慢慢抬头盯着贺山。 贺山忍不住了,人家方小子好歹会放羊。虽说李富贵不靠谱,杀猪公母不分,要不是里正拦着,就把里正家母猪杀了。 但人家好歹有手艺,贺渊呢,贺渊只会割草啊。 贺山若无其事:“疼不疼,哥刚看你额头上有只飞虫,下手重了。” 贺朝侧过脸,盯着贺山:“大山哥,那把虫尸体给我看看呗。” 贺山猛干咳几声,心虚地说:“这……这没打中,飞跑了吧。” 这时,云哥儿站灶门口喊:“你们在这聊啥呢,饭好了,咋还没喂鸡呀。” 贺山像遇救星,连忙说:“唉,马上……马上就去。” 又伸手拿过贺渊手里菜刀,殷勤地说:“阿渊今儿累了吧,回屋歇歇,这些小事哥来做。” 贺渊没跟他争,起身进堂屋拿茶壶倒杯水。喝一大口。想着早晚让他们见识自己厉害。 没多久,云哥儿端着大碗馒头放木桌上,贺渊赶紧去灶屋端饭,饿了,饿了啊。 黄昏时,围坐木桌旁,馒头配红烧菌菇,吃得饱饱的。刚吃完饭,贺山看天色不早,带云哥儿回家。 贺渊帮于清收拾完碗筷,两人洗漱完也早早回房睡下。 次日清晨 天还没亮,屋外雾浓。贺渊难得早起,在灶屋帮于清烧火。 还不忘打量于清,毕竟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耳后有颗红痣,长发散在青衣上,只用一根发带把前面头发束脑后。 嗯~不错。真好看。薄唇微抿,腰细腿长。 看到他平坦小腹时,脑子里突然想以后于清给他生孩子,男人咋生孩子啊。于清这么俊,以后大肚子啥样啊。那于清给他生孩子,他们是不是还要…………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 贺渊收回思绪,正经地往灶膛加根柴火。 于清煮好面,两人就坐灶屋,三两口吃完早饭。 贺渊走到院子,背背篓准备出门割草,朝灶屋喊:“清哥,我去东边土坡割草了。” 于清听后,碗都没洗,从灶屋出来急忙回答:“等会儿,我跟你一起。” 这俊的郎君不看好点,被人拐跑咋办? “不用了,清哥。我一会儿就能割满一背篓。” 于清没听,锁门背背篓。语气坚决:“一起,我正好去东边那块地拔拔草。” 贺渊知道东边那块旱地,于清前段时间种不少辣椒,说以后收了做辣酱。 朦胧晨雾中,两人走田野间,草木叶片挂不少露珠。村民头戴草帽,肩扛锄头,手拿镰刀。有的走田埂,有的已在田里劳作。 贺渊还没到山坡,就发现几个小孩蹲山坡卖力割草。贺渊忍不住嘟囔:“真是起得比鸡还早的小兔崽子。” 于清疑惑:“什么,阿渊,你说啥?” 第4章 贺渊停步:“没说啥,清哥,你去地里忙吧。我去山坡割草。割满一背篓,我去地里找你。” 于清朝山坡望,都是小娃娃,没啥担心:“行,你去吧。” 贺渊背背篓一口气爬山坡,哎呀,这几个小孩明显有组织,从东边往西边割,身后土地像被蝗虫过,一根草没留。 这土坡是贺渊常割草的地,鱼肠草长得快,几天就能割一次。前日下雨,本以为这里该长满又细又嫩的鱼肠草。 然而,他忘了还有这几个小萝卜头,别看是小娃娃,割草战斗力满满。 贺渊手里紧握着镰刀,冲上去。加入小萝卜头“战斗”。镰刀到处,绿色汁液飞溅。开玩笑,他每日割一背篓草不容易,练出来的。 一个萝卜头,对身边人抱怨:“好烦呀,他咋又来了。我们去哪割,他就跟到哪。好割草的地儿都被跟了。” 贺渊愣了下,这小孩咋说话,啥叫我跟他们,哪有草我还认不出?不过他们来得早,我来得晚罢了。 贺渊毕竟是大人,主要每日都割草,时不时碰这群小孩。不想跟小屁孩撕破脸,万一吵不过哭着找大人就麻烦。 另一个稚嫩声音响起:“你别这么说,我听小爹爹说这傻子,脑子才清醒,跟刚出生小娃娃一样。他也可怜,才出生俩月就要下地干活。” 这话一出,周围小孩一个个恍然大悟,眼神怜悯看他。 “哦~,那他还是小弟弟呀。” “咋这样,我家小黄狗,俩月都不会看家呢。” “我就说嘛,怪不得一汉子每日跟我们小孩割草,居然还是小宝宝。” 心善小孩割了草,还往他背篓丢好几把。 小孩当着他面叽叽喳喳,越来越离谱。贺渊忍了又忍,忍不住,放下镰刀,表情严肃。语气冷淡:“你们几个小孩活干完了吗?在这叽叽喳喳吵死人。” “还有你们看我哪像小孩,我来这没多久一背篓草快割满了,再看你们干活慢吞吞。” 贺渊抬手,指一个小孩:“哦,对,就你,我可没跟你们,哪有草你以为我认不出?不过你来早点,我来晚点好吧。” 到底贺渊是大人,几个小孩被他吓住。一时间安静。有小孩看他凶,不乐意嘟嘴。 贺渊当没看见,拿镰刀麻利割鱼肠草,直到一个小孩背一背篓草,表情别扭走到他面前:“我刚往你背篓扔好几把草,你知道吧?” 贺渊忍不住翻白眼,起身从背篓抓一大把草放小孩满满的背篓:“还你。” 小孩满意点头,背背篓走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贺渊来者不拒。毕竟不想占小孩便宜,每人都抓一大把草。 没一会儿,小土坡就剩他一个人埋头苦干。 第4章 此刻,于清正蹲在自家地里拔草。春分时节,蔬菜长得快,这辣子刚种下没多久,就冒出嫩芽了。 可辣子长得快,地里的杂草更疯长,前几日刚拔过草,现下又冒出不少。不把草拔掉,它们就会跟蔬菜抢土里养分。 于清长时间弯腰低头可难受了。他不经意抬头,看到土坎上有个圆脸哥儿,后面还跟着个漂亮姐儿。那姐儿瓜子脸,粉嘟嘟的小嘴,皮肤白白的,穿着粉色长裙。 真倒霉,于清心想着贺渊还在后面山坡割草呢,说不定一会儿就过来了,算了。他低下头继续拔草,只盼着贺小笛别来招惹他。 于清拔着草,还不时往土坎上瞅,正好看到季春花抬手往他这边指,嘴里不知说啥,贺小笛就一脸傲气地走过来。 没多久,贺小笛那嚣张的声音从土坎上传来:“哟,还在忙呢,听说我那傻子堂哥不傻啦,咋不知道心疼你哟。” 于清打心眼里觉得贺小笛跟他娘一样嘴贱,总瞧不起人。小时候贺家没分家,一大家子住老屋,贺老太偏心贺三伯家。 听娘说,贺三伯小时候去镇上,路过算命摊,被说有富贵相,以后肯定大富大贵。打那之后,贺老太啥都不让贺老三干,还早早送他去私塾念书。 可几年过去,贺三伯别说中秀才,连童生都没考上。贺老太不死心,一大家子整日吃野菜啃窝窝头,省钱都花在贺老三家。 贺大伯上山砍柴,不知咋从山上摔下来。把人抬回家时,于清偷偷看了一眼,头上有个大包,不停冒血,打着补丁的衣裳都是血。 贺父见了,赶紧找贺老太拿钱,贺老太急得跺脚,可让她拿钱,她就是不动。 贺父逼问好久,贺老太才吞吞吐吐说没钱了,看你三弟大儿子明小子聪明,钱都给你三弟,他带明小子找先生拜师去了。 家里没钱,贺大伯第二日一早人就没了。贺父这才明白,得供着三弟,还得供着他儿子读书,闹着要分家。闹了大半月,才分了家。 分家时,三十亩地,贺父只分了五亩和一间破草屋,贺山也得五亩,贺大伯没了,贺老太连破草屋都不给兄弟俩,直接把人打发了,其余房子土地都给了贺三伯家。 虽说于清在老屋就住了两年半,可贺三伯一家子就因为贺父花六两银子买他这个小哥儿,在村里到处说他是买来的仆人。在老屋那两年半,于清没少被贺三伯一家使唤。 不听话,贺老太就不分青红皂白拿木条抽他。 分了家,贺小笛还在他面前摆少爷谱。这就算了,贺小笛嘴还特别贱,张口闭口说贺渊是傻子,说于清跟傻子过一辈子,说傻子只配下等人。 有一回,于清趁贺母在后院忙,故意套贺小笛的话,听到他私底下这么骂自己儿子,贺母当场发火,拿木板把贺小笛打得屁股开花。 两家因为这事关系更差,平常都不来往。 贺小笛记恨上他,于清无所谓,早就恨贺小笛了,早晚要教训他。 于清可不是能忍的人,在贺小笛面前,更不会服软。他把手里的杂草扔地上,站起来,轻蔑地斜眼看贺小笛,拍拍手上的土,嗤笑道:“那也比你嫁不出去强。” 贺小笛眼睛一瞪:“我那是嫁不出去?我可不像你,没见过世面。我哥现在是秀才了,我娘说我以后要嫁到镇上。” 于清忍不住笑:“就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 季春花站贺小笛身边,气愤地说:“清哥儿,笛哥儿再咋说也是贺渊堂弟,你咋能这么说他。” 于清不屑:“哼,他都不把贺渊当堂哥,我凭啥对他客气?还真当自己大少爷啦?” 贺小笛没脑子,一听这话就炸了。也不看看四周田里有不少村里人,不管不顾大骂起来:“于清,你这个贱人、烂货、狗奴才!你小时候吃饭都只能吃我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季春花捂住嘴。 季春花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你胡说啥?我不是跟你说过,在外面留个心眼。你哥是秀才了,别坏他名声。” “笛哥儿,我和你哥定亲了,以后我是你嫂子。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我饶不了你。”季春花放下手,瞪了笛哥儿一眼。 随后,她微微转头,笑着说:“我跟贺明梁定亲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五月初六,记得来吃饭。” “哦,不对。啥一家人啊,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季春花接着说,语气带着戏谑:“渊哥醒这么久了,咋没听说你俩办席面呀,是不是不办啦?” “还是……”话没说完,她像想到啥,笑起来:“说来也是,渊哥家境不错,以前没得选,现在可不一样了,盯着二伯家的人不少吧。” 听到季春花这话,于清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季春花说得对。贺家在村里算有钱的,贺渊再找不难。 即便这样,于清还是面不改色,他知道要是村里传出贺渊不喜欢于清,不认他这个童养媳,那贺家门槛得被踏破。 于清不慌不忙:“阿渊前几日跟我说了,非我不娶,他刚恢复,席面以后补,到时候不会忘了你。” 季春花说:“那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大礼。今儿有事,我先带笛哥儿走了。” 说完,季春花伸手拉贺小笛离开。贺小笛傻,但季春花不傻,万一两人成了,以后是一家人,没必要把关系弄太僵。 贺小笛心里不满,也只能跟着季春花走。心里暗自咒骂,要不是母亲说在季春花过门之前多让着点,不然早就受不了她了。 两人走到不远处岔路口,正好碰到从山坡背一背篓草回来的贺渊。 贺渊背着草,朝于清走去。 贺小笛想起啥,兴奋转身冲远处的于清挑衅:“清哥儿,你不是常说他是小公子吗,咋还割草呢,不也在泥巴地里讨生活。” 贺渊刚走到自家地的土坎,听到声音,侧头看两人。不认识,没见过。 他看着于清问:“清哥,谁呀。” 平常于清早冲上去撕贺小笛的嘴了,可贺渊来了,不想破坏形象,知道汉子都喜欢乖巧温顺的哥儿姐儿。 于清露出乖巧样,冲贺渊软软一笑:“阿渊,是三伯家的,平常不来往。” 第5章 贺渊明白了。三伯家的,确实没见过,两家隔得远。自己好了后,三伯家也没人来看。想想也是,两家关系不好。 常听贺母念叨,爹每年给老太婆一两银子,别学你爹,那死老太婆心偏的很,没拿咱们当人看。 贺渊回过神,看两人,语气平淡:“哦,你们有事吗?” 贺小笛见贺渊正经问,能有啥事,就是想看于清难堪。嘴硬:“我就问问,于清老说你是金贵小公子,咋还让堂哥干这活。” 说完,贺小笛见前面季春花脸色不好,讪讪跟着季春花走了。 于清在外面这么夸他,贺渊丝毫不意外。于清在家里就总夸他。哇,阿渊好厉害,哇哦,阿渊真聪明。 不过贺渊还是劝:“清哥,啥小公子金贵人呀,咱家里说说就行,别在外面讲,传出去不像。” 于清抬头看土坎上的汉子,贺渊现在这样跟小公子不搭边,穿着粗布短打,背一大背篓草,头发挂着草叶,脸上蹭了泥,灰扑扑的。 嗯,还是帅,不愧是相公。割个草都帅。不枉自己对贺渊一心一意,非他不嫁。 可一日没成亲,心里就不踏实。于清脸上露出酒窝,乖巧说:“阿渊,我可没在外面说过,难道贺三伯家人的话,你也信呀。” 贺渊觉得于清能这么说,也有可能,但不能信外人:“清哥,我哪能信他话。刚才误会你了,不过你记住,家里说的话,别在外人面前讲了。” 于清连连点头:“阿渊,都听你的。” 贺渊背着草,挺重的。想到回去还得喂鸡,就说:“清哥,我先回去了。” 于清听贺渊要回去,背起背篓:“阿渊,我忙完了,一起。 也好,刚才那小哥儿,不是好人,你碰上没准受欺负,跟我一起,我帮你说话。” 于清听贺渊要帮自己出头,心里美,看来贺渊在乎自己,可怜兮兮说:“阿渊,是啊,他是坏人。以前老欺负我,没分家时,不给饭吃,还抢我山上摘的野果,让我大冬天睡地上,不许上床。” 一路上,于清不停地说自己被欺负得多惨,没分家时,贺小笛咋对他不好。贺渊知道于清说的有点夸张,但于清语气诚恳,细声细气地讲,让贺渊对贺小笛的印象差到极点。 第5章 两人到家后,于清直接去灶屋准备午食,贺渊把今日割的鱼肠草扔一半到后院鸡圈。 贺家就养了鸡和牛。贺父贺母忙铺子的活,闲了还得在地里忙。 于清又要管家里又要照顾贺渊,忙不过来,贺父就做主只养了几只鸡。 说起来,贺渊落水那日幸好不是于清照看,不然以贺母脾气,早把于清赶走了。 那日,贺母带他去河边洗衣服。正值冬日,村里人没事,一群小孩在河边蹦跶玩。不知咋的,他们吵起来,一个小孩推另一个,刚好把坐石头上的贺渊撞进大河。 河水冰冷,差点把贺渊冻僵。好在他求生欲强,游到了岸上才昏迷了。据说抬回家就发高烧,可把贺母吓坏了。 贺渊从院子木桶舀一瓢水,洗手进堂屋。木桌上有两碗稀米粥、盐菜和一个鸡蛋。 他坐木椅上,几下把鸡蛋剥壳,分一半放于清碗里:“你也吃。” 于清嘴角上扬,点头。 饭后,贺渊进屋抓把南瓜子,正想跟于清说出门。 于清却抢先开口:“阿渊,去大竹山挖笋不?” 贺渊想想,平时出去不是跟陶方放羊,就是和老头下棋。和张叔一伙人打叶子牌,算了,上山挖笋吧,谁会嫌家里存粮多。 下午,两人背背篓扛锄头,走土路上。 “渊哥,去哪儿呀?”远处传来陶方声音。 贺渊望去,陶方在自家院子编竹筐。 “去大竹山挖笋。” 陶方立刻放下竹筐站起来:“等我会儿,一起去。” 不久,陶方背背篓扛大锄头跑过来。 贺渊问道:“今日咋没放羊?” “前段时间春耕刚完,我爹让我歇几日。”陶方凑近贺渊小声说,“渊哥,今儿咋把嫂子带出来了?” 贺渊耳朵不自然泛红,看眼前面的于清,压低声音:“他说上山挖笋,我俩没成亲,别乱说。” “行,不过渊哥,你脚步有点慢啊。挖笋的人不少,我先去山上占好地方。” 其实贺渊速度不慢,但农家人干啥都急急忙忙。 贺渊和陶方认识并不久,半月前春耕。全村人下地干活,贺渊刚恢复,贺母让他在家煮饭送到地里。 贺渊没事,每日在村里溜达,下棋的老头都下地了,只剩村里游手好闲的懒汉,身上还臭。 某天清晨,他在村西大草坪割草,陶方在那放羊。陶方家地少,可怜,每日放羊没人说话,缠着贺渊聊一上午。 另外,贺渊还认识个柱小子。不过他不一样,他家是贫困户,常在村子四周挖野菜。 贺渊和于清花时间爬到山上,站山路看山间景色。绿树成荫,大山相连。偶尔山林传来鸟叫,远处有条小溪,水从山上急流而下。 贺渊和于清到竹林,看到这已经不少人。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不远处一堆人。贺渊和于清在竹林穿梭,熟人打招呼,贺渊都笑着回。村里孩子早当家,不少小孩挖得起劲。 于清小声说:“大竹山上几片竹林,每年挖笋,村里人都上山。” 贺渊点头,看到不远处竹林埋头苦干的陶方:“清哥,看,方小子在那。” 两人快步过去,于清放下背篓,拿锄头要挖,不忘叮嘱:“阿渊,干会儿歇歇,别累着。” “放心,我知道。”贺渊以前挖过笋,懂点技巧。 发现笋,先刨开周围土,看到根部,挥锄头挖断。粗壮的笋肉多壳少,味道脆甜鲜嫩。笋肉越白越嫩,发黄口感就差。 忙活一下午,三人各挖一背篓鲜笋。于清看天色不早,说道:“咱去山脚摘点香椿?” 贺渊没意见,蹲下要背背篓。被于清拍肩膀,压低声音说:“阿渊,挖了笋记得填土。第二年还能长。没填被村里人看见要挨训。” 贺渊第一次听说,觉得有理。填完土才背起背篓下山。 在山脚还摘不少香椿。快到路口,陶方冲他们挥手:“我走这条小路近点。” 贺渊点头,村里路四通八达,都能回家。 贺渊到家把背篓放地上,瘫木椅上。 于清放下背篓,给他倒水递过去温和说:“阿渊,喝水。” 贺渊接过杯子,一口喝完。然后给他倒一杯:“清哥,你也喝解渴。” 于清接过,小口小口喝。一滴水珠从嘴角滑到雪白脖颈。 贺渊觉得那滴水碍眼,伸手擦掉。没来得及收手,被于清抓住,桃花眼含情脉脉看他。 眼前一朵娇花,雪白脸微红,害羞低头,声音上扬:“谢谢相公~” 贺渊眼睛瞪圆,连忙解释:“不是清哥,看你脖子有水,帮着擦掉了。而且,没成亲,别叫相公,被外人听到,对你名声不好。” 于清低头,半天没回应。贺渊伸手戳他肩膀:“清哥,做饭了。” 于清还是没反应。正想拍拍人肩膀,于清突然抬头。 只见他俊美的脸上,泪珠从眼眶不断流出,顺着脸颊滑落。 贺渊见了,不知咋办,无措看着于清。 于清流着泪紧盯着他。肯定生气了,刚要安慰,只听于清凶巴巴说:“贺渊,今日跟你说清楚,听好。” “你是我相公,从小别人就说我是你夫郎。我还怕闲话啊?” “贺渊,我叫你相公咋了,你怕丢人?我见不得人?” 贺渊眼睛瞪更大,刚要解释,于清气冲冲回房,“砰”地关门。 贺渊赶紧过去,推门没推开,听到屋里抽泣声。贺渊心烦:“别哭啦,说哭就哭,我可没说过娶别人啊,真娶别人,你哭瞎也没用。” 门突然从里推开。于清站屋里,眼角泛红带哭腔问:“你真不娶别人?” “你那日在屋檐下不是听到了,我说我与你先培养培养感情啊。” 贺渊看于清脸色变化,试探问:“不会吧,难道你只听一半?” 娇花拿手帕擦眼角泪,桃花眼偷瞄他,轻轻点头。 贺渊无奈抚额,轻声笑,耐心把当时的话又说一遍。 这时,于清站他身后,轻轻捏肩膀,想起那晚把贺渊骂好几遍,低头歉意说:“相公,我不好,误会相公了。” 贺渊侧身,严肃说:“别叫相公,进展太快,我适应不了。” 怕于清误会,赶紧补充:“我脑子才清醒。这么说,我记忆里,才认识两个月,感情要培养,慢慢来,不着急。” 于清心里美,贺渊说啥都答应。等他到灶屋煮饭,觉得贺渊话不对。 啥感情培养,没听过。农家,相看几回定亲,没多久娶回家过日子。有的面都没见。都相处两个月了。 第6章 唉,于清不想逼急人。听了贺渊的话,知道贺渊愿意负责,阿渊心善,心中也安心了。 今日好日子啊,于清高兴把米饭蒸上,从灶头割大块腊肉。嗯,笋新鲜,等天气好就要晒成笋干,先拿几根炒腊肉尝尝。 阿爹阿娘最近累。贺渊爱热闹,明日镇上东街有杂耍,于清想带贺渊去镇上,给阿爹阿娘带吃的。 剥笋衣,焯水,腊肉煮熟,切成均匀薄片。锅里放小勺猪油,腊肉煸炒会儿,出不少油。炒香加竹笋、大酱、蒜苗等调味。 炒好腊肉,贺渊闻到香钻进灶屋。记忆里很久没吃腊肉,于清手艺好,灶屋都是肉香。 两人坐灶屋木窗下小木桌旁,桌上两碗白米饭和一盘腊肉。 于清留大半,装大碗盖着,明天带去镇上。 贺渊扒饭和于清闲聊。这时灶屋窗子大开,能看到天边弯月升起,微风吹动花草树叶。 于清突然放下碗,跑出灶屋。 贺渊咽下嘴里腊肉:“清哥,干啥?” 贺渊没疑惑多久,于清抱酒坛子跑回来。 于清小心把酒坛放桌上,高兴说:“看爹高兴就会喝点,今日我高兴,咱也喝点。” 贺渊没喝过这的酒,好奇:“行,喝点。我拿碗。” 于清接过碗,开酒坛口塞子,倒两碗,小心递一碗给贺渊。 贺渊接过碗喝大口。突然,一股辣味嘴里爆开,贺渊脸瞬间苦涩。 于清看他脸色不对:“咋了,坏了?”说着于清抿口酒,咂咂嘴:“挺好呀,没坏。” 贺渊苦笑:“第一次喝,不习惯这味。” 大夏朝民间对吃食上心。可能家里买的酒便宜,味道冲辣。 看于清小口抿,贺渊想倒掉这碗酒,一想一碗酒两三文钱,能买大肉包,最后皱眉喝下去。 于清喝完酒,用衣袖擦嘴,双眼亮晶晶说:“今晚早睡,明天去镇上逛逛。” 第6章 天刚微微亮,贺渊就听到隔壁屋开门声。 他翻个身,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从床上坐起,伸着大懒腰,穿好衣服鞋子,往灶屋走,一路哈欠不停。 进灶屋,于清正站木板边和面。见他来,微皱眉头:“今儿咋起这么早,天才刚亮,难道我起身吵醒你了?” 贺渊懒洋洋答:“哪能啊,昨晚睡早,今儿就起早呗。” 两人一个烧火,一个熟练烙面饼。于清手里的面团,随着他的转动,在锅里留下薄薄一层面糊,面糊粘锅里,于清马上拿炒勺翻面,不久,盘中出现一张张金黄面饼。 于清从大缸舀一瓢水倒锅里说:“阿渊,加把柴就行,去屋外给我掐把葱,我做蛋花汤。” 贺渊听话点头,用火钳往灶膛加把柴。然后起身去屋外,这时天边渐泛紫色,像没完全拉开的夜幕。村庄此刻很安静,只有缕缕炊烟从屋里升起。 贺渊在菜地边掐把葱,拿葱回灶屋,于清打个鸡蛋倒进锅,蛋液一下锅就被高温烫成蛋花。 贺渊洗好葱递给于清,于清直接用手掐成小段扔锅里。 两人在灶屋,一口汤一口饼,匆匆吃完早饭。 ……………… 一辆牛车在乡间小路吱呀吱呀慢慢前行。贺渊坐在牛车角落,一脸冷淡,端着架子。时不时就有小哥儿、姐儿瞄他,见他冷脸看过去,又赶紧低头。 贺渊穿一身月白色长袍,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手里拿把折扇,一副小公子样。只是坐牛车上,着实有点掉面儿。 他身边的于清眉开眼笑,一只手抱食盒,另一只手紧紧挽着贺渊胳膊。仿佛是一对新婚恩爱夫夫。 贺渊心里无奈叹气。于清非把他从头到脚精心打扮,每次贺渊拒绝,于清就泪汪汪看他,好像不答应,于清就要哭。 此刻的于清,眼里满是得意,心想,我相公不仅家境好,还英俊,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我。 李琴带着嘲讽笑:“看他那得意样,尾巴都翘天上去了。真不知道一大早,他得意啥。” 她身旁姐儿附和:“还能得意啥,不就是占大便宜,找个好郎君,也不看看自己啥身份,配不配得上人家。” 李琴一直偷偷看贺渊,发现他上车后脸色就不好,想必是不喜欢于清,就于清那低贱身份,咋配得上现在的贺渊。 以前于清一直被人看不起,不仅是村里大傻子的夫郎,还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谁能想到贺渊居然好了。 想到自己年底要嫁给隔壁村王胖子,长得丑,家里还没钱。要是能嫁给贺渊,多好。 于清注意到,牛车上有道炽热目光一直朝这边看,得意看过去,发现李琴花痴看贺渊,于清嘴角翘更高,笑道:“听说你马上要和隔壁村王胖子成亲,咋还盯着我家阿渊看呀。” “平时你可不这样,难不成对自己亲事不满意。也是,说到底。谁不想嫁个好郎君呢。” 李琴脸色垮了,狠狠盯于清:“你也不看看自己低贱身份,还想攀高枝。我看说不定哪天把你卖到窑子里。” 于清把头靠贺渊肩膀,轻声说:“哪能,我家阿渊可心疼我,他才舍不得。” “瞧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就算阿渊不喜欢我,也轮不到你呀。” 李琴身边姐儿不乐意:“你说话伤人,难怪不招人喜欢。” 于清还想反驳,却见贺渊冷脸,只好失落低头,想着乖点,今早已经惹贺渊不高兴,现在不能再惹他生气。 李琴见他不说话,想必贺渊真不喜欢他,怕惹贺渊不高兴。双手抱胸,得意说:“咋不说话?知道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别人了吧。” 见于清还是不理她,李琴和身旁姐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更起劲。 直到贺渊用拿折扇的手搂于清肩膀,另一只手接他怀里食盒,温柔说:“清哥,别听她们胡说,我可稀罕你了。你头上这木簪子太素,一会儿去镇上,我给你重新买根。” 一时间,两人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又带几分埋怨看贺渊这没眼光的汉子。 只有于清高兴抬头,双手紧紧环贺渊胳膊,毛茸茸的头在他肩膀蹭:“好呀,好呀。” 大约过一炷香时间,牛车到镇门口。贺渊付四文钱,一手提食盒,一手牵于清,朝镇门走。 松安镇是个较大的镇,周围很多村庄。 镇上还有鹤林书院,在太安山,书院名声大,吸引很多学子求学。据说轩大人早年也在这读过书,这让更多学生慕名而来。 镇里好几条街,东街卖的东西大多精美复杂,价格贵,是镇上富户常逛的街。 相反西街店铺没东街宽敞雅致,卖的东西比较日常实惠,来往行人大多穿粗布衣服。 两人到贺家木匠铺,铺子不大,里面摆各种木制品,像木桌、木柜、摇椅、梭子等等。 店铺后门通一个小院,那放木工工具和整齐堆的木材。小院角落有个木板搭的小隔间,只能放一张小木床。隔间外有个小火炉,用来热饭菜和冬天取暖。 贺渊把食盒放火炉边。听院子里贺母高兴声音:“清哥儿呀,今儿把阿渊收拾真好。” 贺母更是拉着他问这问那:“阿渊呀,在家咋样。这几天吃啥,没饿着吧。今儿都来镇上了,一会儿和清哥儿出去逛逛,看有没有想要的。” 贺父在一旁用砂纸打磨木头,笑着说:“我看渊小子这身衣服不错,该买块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贺渊摆手,连忙说:“爹,不用。“娘,我在家挺好。” 贺母皱眉:“你衣服哪够?正长身体,往年衣服都小了。” “娘呀,已经很好,至少比补丁上还有补丁的强。” 于清虽也想给贺渊做新衣服,但知道家里去年买铺子,剩钱不多。 帮着贺渊说:“爹,娘,阿渊说的对。现在小就先小着,等冬日再做。” 贺父想现在天不冷,等冬日多做几件换着穿更好,于是点头。贺母虽不情愿,但也知今年家里要节省。 尽管贺渊不懂木工活,但上次来画两张图纸,现在铺子里生意不错。 没多久,就有个穿粗布衣服的年轻汉子买张折叠式小木桌。对出去摆摊的人,轻轻一展,就成张稳固木桌。 贺渊坐门口木凳,看街上人来人往。这靠近码头,很多壮汉正忙从大船装卸货物。河边街道两旁满是小吃摊。 他荷包里只剩贺母前段时间给的五百多文钱。知道家里赚钱不易,一直省着花。除来镇上坐牛车,连大肉包都舍不得买。 于清提个篮子到门口:“阿渊,家里没多少油,我去买点肥肉熬油。一起去不?” 贺渊站起:“行,走。” 两人走热闹街道。两旁有各种店铺,粮铺、布铺、包子铺,种类繁多。 走到一家书铺,贺渊停步,目光看向铺里,很多书生坐里面,有的抄书本,有的翻书页。 自己上辈子也这样,刻苦读书,盼着出人头地,结果英年早逝,不由深深叹气。 第7章 见阿渊盯着书铺叹气,于清一点不意外,心想难道阿渊想读书?农家人家中但凡有点钱,都会送孩子念书。 可现在,书院开学了。晚了点,不如等下半年送贺渊去书院。这样相公以后不也是书生。 于清不指望贺渊像贺明梁一样考中秀才,只希望贺渊能识几个字,在镇上做个账房先生就好。 说不定那些看不起贺渊的人,以后看他有出息,心里得后悔死。 于清越想越觉得行,若是贺渊争气,自己说不定还能做童生夫郎。到时候贺渊拿书本,温文尔雅说,于清是我夫郎。想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 贺渊看于清发呆,嘴角上扬,最后还笑出声,好奇问:“清哥,想啥好事呢?” 于清猛地回神,先愣一下,然后挽贺渊手,边走边说:“我想今年下半年送你念书。” 贺渊听,连忙转头,惊恐看于清,结结巴巴说:“清哥,我……我看还是算了,读书费钱,我这脑子也学不出啥。” 于清转身,眼神深些,但还是温柔说:“阿渊,咱家条件不差,你放心,要是担心爹娘辛苦。我绣活不错,咱俩成亲后,我来镇上找活。” “到时候赚钱供你读书,不会让他们操心。再说,你聪明,以后认字去镇上做账房先生轻松。” 开玩笑,读书不得拼命?贺渊去书铺看过,这的字不是繁体字,他都认识能写。可大学、中庸、四书、五经,他一个都不想背。 上辈子读书太多,现在看到书就头疼,更别说背。贺渊不管于清咋想,连连摇头拒绝:“这事儿,我真不行,不去。” 于清见贺渊抗拒,只好说:“离下半年还早,以后再说。先不说了,得快点,不然好肉都被挑光了。” 第7章 他们顺着近路拐个弯,穿过两条胡同,到了菜市。 正值春季,菜市到处是摆着应季蔬菜和山中野果的地摊。不过,两人对此没啥兴趣。 农家人嘛,各家都自己种菜,想吃果子就去山里摘几个解解馋,这些主要是卖给镇上住户。 到肉摊前,摊前围了不少人。好在镇上肉摊多,不拥挤。 于清和贺渊走到李屠户摊前,问:“李叔,今儿肉咋卖?” 李屠夫见有生意,从木凳起身,说:“老价钱!你看,镇上卖肉的多了,谁也不敢随便涨价。肥肉十八文,半瘦半肥的十四文,猪下水要吗?七文便宜给你。” 于清目光在肉铺扫一圈,最后指块肥肉说:“李叔,就这块,给我割下,我拿回去熬油。” “行,你看从这割行不?” 于清撇嘴:“哪用这么多?给我割一半。” 李屠户把刀往中间挪:“那这样咋样?” “对,就这么着,要左边那块。” 李屠夫割下肉,用秤称:“正好三斤,您瞅瞅。” 于清低头瞧一眼,从荷包数出五十一文给李屠户:“来,叔,包起来。” “好嘞!”李屠夫拿大草叶包好,用麦秆捆牢,“给,清哥儿,再看看还要啥不?” “你瞧这块肉多好,肥瘦相间,买一斤回去给渊小子补补呗。” 贺渊赶紧说:“李大叔,够啦够啦,出来这趟花不少啦。” “哎哟,渊小子,你刚恢复,多买点补补嘛。” 贺渊拉着于清走,不忘回头:“李大叔,下回,下回再说。” 两人没在菜市多待,快回铺子时,贺渊被街边小摊吸引住。 “清哥,我说给你买木簪,咱去那摊看看,有喜欢的没。” 于清脸上泛起酒窝,以为贺渊随口说帮他出气,没想到真买。 心里甜,又想自己平日在村里,还得干活,用不着木簪。 平常用布条绑绑就行。赶紧拉住贺渊:“不用,我平日在村里忙,买了也舍不得戴。” “瞅瞅呗,闲时你戴着逛逛,省得村里那些人乱说话。” 说完,贺渊反手拉于清到摊前。 见客人来,摊主立马笑:“哟,小公子给夫郎买簪子吧?随便看,我这簪子,样式多,价格公道。” 贺渊低头瞧摊摆的各种木簪,旁边还有一排胭脂:“清哥,喜欢啥样的?” 于清不想花这钱,劝道:“没喜欢的。快晌午了,咱赶紧回。” 贺渊直接拿一根,问:“清哥,这根咋样?” 于清看一眼,青绿色,样式像青竹,这木簪没几十文下不来。忙说:“不行,不好看。” 贺渊又换根刻桃花的木簪问:“那这根呢?” “我觉着大肉包更好吃。咱买几个肉包得了。” 贺渊愣了,自己也想吃大肉包,可那几人当面数落于清,平日肯定没少欺负他。 他俩还没成亲。自己不给于清撑场面,啥人都敢在于清面前张狂。 贺渊拿青竹样式的木簪问:“摊主,这根多少钱?” 摊主立马咧嘴笑:“不贵,不贵,您这可是好货。我这摊东西向来便宜,七十三文。” 于清脱口而出:“你咋不去抢,那样来得还快。” 说完,拉贺渊走。贺渊不动,说:“你便宜点,你也瞧见了,他不喜欢。不便宜我可走喽。” 摊主眼珠转,见小哥急走,咬牙道:“六十七文,这东西您仔细看,上好色的。原本没这么便宜,再便宜我得亏本。” 贺渊一口说:“五十文。” 摊主连连摆手,痛心样:“这哪成,款式好颜色正。哪能这价哟。不行,不行。” 贺渊放下簪子,转身拉于清走,头也不回。 两人快消失在拐弯街道时,摊主后面喊:“那小伙子,回来,回来一下。我给你装起来,烦人,要不是看你今儿头一个客人,我才不这么便宜卖你。” 贺渊站摊前,接过小木盒,脸上欣喜。快步沿街走,没多久,见于清拎篮子气鼓鼓站街上等他。 贺渊快步到于清面前,问:“不是说不等我,自己回吗?” 于清瞥贺渊手中木盒,没好气:“跟牛似的,拉不住。” 贺渊伸手接篮子,殷勤把木盒塞于清手里:“清哥儿接着,回家给我看。” 于清虽说脸气,心里甜,接过木盒打开看一眼,轻声说:“你还剩多少钱?下次不许乱花。这能买好十几个大肉包。” 贺渊心里大概算:“还有四百多文。” 这木簪价高,普通木簪十几文能买,农家人很少这么花钱。 贺渊看前面身形修长、穿青布衣裳、脚步轻快的小哥,想自己得找活干,不能在家啃老。 等赚钱给娘买簪子,给爹买坛酒。 回铺子,贺父刚做好折叠小凳,见两人回,问:“都买啥好东西?” 贺渊把篮子放隔间门边,答:“买些肉,看清哥没好看木簪,给他买个簪子。” 贺父笑呵呵:“该给清哥儿买簪子,从小我俩忙,没咋管他,你如今买点让他高兴高兴。” 贺母叉腰瞪贺父,又张嘴没出声,转身忙去。 贺渊上前给贺母捏肩膀,说:“娘,一个簪子,等儿子以后赚钱给您买一堆,好不?” 贺母开始不高兴,转念想贺渊能给于清买簪子,自己能早点抱孙子。 “行了行了,买都买了,我能怎样。花多少钱?” 贺渊捏肩更使劲,笑嘻嘻:“五十文。” 贺母声音高八度:“啥?啥簪子值五十文,花这么多。” 贺母朝正热饭菜的于清喊:“清哥儿,把簪子拿来我看。” “娘,清哥热饭呢,我去拿。” 贺渊快步进铺,从柜子下拿被于清放的小木盒。到贺母面前,打开:“娘,儿子选的不错吧。” 贺母瞥木盒里木簪,颜色正,样式特别,火气消一半:“一个簪子就那样。退不了,拿回去好好放着。” 晌午,太阳高挂,春日暖阳暖洋洋。 一家人坐小院,吃面饼配腊肉炒笋。 贺母见贺渊光吃饼不夹肉,说:“阿渊,夹菜吃,多吃肉,别光吃面饼。” “我昨晚吃不少,于清特意带来给您二位尝尝。” 贺父听后欣慰对于清说:“清哥儿,你也多吃点。” 贺母不乐意,抬腿踢贺父小腿:“吃吃吃,就几片肉。你儿子没吃多少。” “诶,你这婆娘,家里不缺这口肉,这么小气。” 贺母气急反笑:“哼,你个死老头子,平日拿家里钱和肉补贴你俩侄儿。我还小气,我不节省,家被你搬空。” 贺父气用筷子敲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走得早……” 话没完,被贺母阴阳怪气打断:“是是是,知道,知道。说了千八百遍,你哥走得早,你侄儿你照看,不照看不行。” “老娘都会背了,还拿这些搪塞我。你也不看看你那偏心老娘和缺德弟弟。这么多年没见帮衬你侄儿。” “要说还是你老娘心狠,还精明着。”说起贺老太,贺母瞬间转移战斗力,不停咒骂老太婆。 第8章 直到于清小声说:“阿娘,我去洗碗。” 贺母才消气:“去,赶紧洗,下午和渊小子出去逛逛,年轻人多处处,感情才好。” 两人下午去东街看杂耍,贺渊心里感慨,这就是古代贫困区和富人区对比。 这不仅每逢三、五、六有杂耍。东街和西街杂乱摊位不同,为美观,规划一排排店铺,有茶馆、糕点、酒楼、赌坊、春楼之类。 时间过去,两人回铺子,一家人收拾,去镇门口。贺父拿木牌,到镇外牛车停放处,牵出自家壮牛。牛贵重牲口,这还有几个士兵看管。 而后,贺父赶牛车,载几人回桂花村。途中,捎几个村里人,赚几文。 于清到家拎篮子去周夫郎家买豆腐。 贺渊回屋换深褐色粗布衣,拿碗从麻袋挖些麦麸。到院子,拿靠墙木盆和缺好几个口的刀切杂草。 贺母坐堂屋就说:“阿渊,你干啥总干这些活。我说多少回。家里活不用你操心,你不听,气死我。” “清哥儿都习惯了做这些。这几日我不在家,他没少使唤你吧。” 贺渊抬头无奈:“娘,我要是啥不干,日日睡大觉,难道娘想看我无事做,和村里二流子混一块?” 贺母皱眉:“我咋这么想,我是怕你累着。唉,我说不过你。说了你又不听,早晚村里嘴碎的人说我儿没出息。” 贺渊点头:“这不已经说了嘛。” 贺母低声:“你也知道村里人爱说闲话,干啥还做给人看。” “娘,那别人说您心地善良,从不吃肉,咱就真不吃肉?” 贺母见不得儿子没出息样,抬头深吸气,沉着脸快步出院子。 贺渊喂完鸡,于清拎篮子回:“咋爹娘不在家?” “哦,爹回来不久,说去村里逛,娘估计也去了。” “阿渊,来。把篮子拎灶屋,我去地窖捡几个红薯。” 贺渊拎篮子去灶屋,一会儿,于清拿几个红薯也进。 两人在灶屋忙一阵,贺母拎贺父回。贺父到灶屋瞅一眼:“哟,豆腐煎好,差不多吃饭。” 于清笑回:“差不多。爹,您先堂屋坐会。” “好哩。” 贺父走时看烧火的贺渊,没说啥。 贺渊知道爹大大咧咧,不拘着他,想做啥随他。前段时间春耕,他说去地里送饭,贺母不同意,贺父帮着说好一阵,贺母才不情愿点头。 灶台前于清看豆腐煎金黄,倒半碗蒜苗,炒香盛盘。 一会儿,堂屋木桌摆红烧豆腐、香椿炒鸡蛋和大碗青菜汤。 饭后,贺渊见天还早,和贺父去村里转一圈才回家歇息。 第8章 贺渊被大雨拍打屋顶的声音吵醒,不禁叹气:“唉,天才晴几日,又下雨了。” 他闭着眼翻个身,在被窝赖了会儿,直到门外传来摆碗筷的动静,才穿好衣服,到屋檐下洗脸漱口。 贺渊坐在长凳上,端着碗面疙瘩“吸溜吸溜”吃着,嘴里说:“爹,雨这么大,今天别去镇上了吧。” 贺父抬头朝门外望:“不去了,今儿雨太大,就算穿蓑衣,衣裳也得湿透。” 贺渊点头,端着碗斜头瞅瞅,门外那密密麻麻的雨水哗哗直落。 饭后,因为雨大,没人想出门。贺父在屋里编竹篮。 贺母和于清去灶屋,把昨天买的肉拿来熬油。贺渊没事做,懒洋洋瘫木椅上,看贺父编竹篮。 贺渊好奇问:“爹,咱家竹篮够多了,咋还编呀?” “嘿,哪会嫌竹篮多,多编些拿到铺子卖呗。” “可这竹篮费工夫,镇上到处有卖,咋不编点别的?” 对呀,贺渊猛地想到,自己会编的东西不少,虽说赚不了大钱,但够自己花了。 贺渊瞧地上竹条不多,站起身说:“阿爹,今儿您在家歇着,我编个东西,您看看拿到铺子卖行不。” 说着,就要扶贺父起身,贺父一脸不高兴:“哎呀,你在这瞎闹啥?我正忙呢。” 贺渊蹲下身轻声说:“爹呀,这篮子满大街都卖,值不了几个钱。” “这两个月就是你娘把你惯的,我都说别惯着你,一个汉子,不多干活,以后咋养家。这竹篮卖出去能有十二文钱,够你买两好几个肉包子。” “爹,您就看看我编的,说不定比篮子值钱呢。” “去去去,你能编个啥。” “爹,您儿子聪明着呢,您咋不想想我还给您画了个好东西呀。” 贺父想想,自家小子傻了十几年,如今说话做事脑子转得快。说画个好玩意儿,还真是个好玩意儿,放铺子里生意都好多了。 贺父放下手中竹条,从木凳起身:“那你试试呗。” 贺渊高兴坐下,这身体没咋干活,手指不太灵活,贺父在旁直皱眉,后来贺渊渐渐熟练了。 等于清端着一碟油渣进来,贺渊也把竹花瓶编好了。于清惊讶:“阿渊,这太厉害了。” 于清放下碗,蹲下身子,伸手拿起竹花瓶,左看右看好几圈。 贺渊扬眉:“咋样,不错吧。” “阿渊编的,当然好啦。” 贺渊看于清喜欢,大方说:“送你了。” 于清笑着连连点头。贺母这时走进来,看于清手里竹花瓶:“哟,这东西哪来的。” 贺渊起身,看着贺母说:“娘,我编的呗。” “哎呦,我儿子聪明,这么精细的玩意儿都能想出来。” 于清听了,脸上忽然露出疑惑神色,贺渊是不是聪明过头了。不过于清低着头,没人发现他不对。 贺渊坐到长凳上,伸手抓把油渣,放嘴里嚼嚼。嗯,不好吃,这儿盐贵重,油渣里也没人舍得放盐。 就这些油渣,村里穷人都吃不上,他们家也是熬出油,把剩下油渣装碗里,盖好放柜子里。做菜时挖一勺放菜里,加点肉味。 贺渊说:“你们看,把这个放铺子里卖咋样。” 贺母立刻说:“行呀,编这么好,肯定能卖不少。” 紧接着贺母又担心:“还是算了,这竹条子尖。要是把手划伤,咋办哟。咱家又不缺这点钱。” 贺父却说:“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他以后干啥,阿渊别听你娘瞎说,你是汉子,以后得养家。” “我觉得爹说得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就在家,编几个竹编。不求多,一天编几个算几个。” 贺渊当初没跟贺父学做木活,是觉得木活复杂,没几年出不了师,不爱学,恰好贺母见他手受伤,不让学,他就顺坡下了。 可现在不一样,竹编他会,不费脑子还能赚钱。这么好的事,不想错过。他在堂屋一直劝贺母。 贺母最后拗不过,只好点头:“不过,阿渊,劈竹子活儿让清哥儿做,别伤手。” 贺渊敷衍点头。 贺母见他这样,不高兴:“你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又对于清嘱咐:“清哥儿,你知道,阿渊从小没干啥活,劈竹子伤到手不好。你手巧,干啥都行,以后多劈点竹子。” 于清露出乖巧笑:“娘,您放心,我知道。” “行了,时间不早,去灶屋煮饭。” 于清点了点头,把竹瓶子拿回房,去灶屋煮饭。 贺渊想帮忙,被贺母叫住:“清哥儿就煮饭,能有啥帮的,又不急着吃,阿渊今天辛苦了,让娘看看手有伤没。” 贺渊摊开手,在贺母面前晃晃:“娘,哪这么娇气,干活还能受伤。我去烧烧火,轻松活儿,您放心。” 没等贺母回应,就跑进灶屋。 “阿渊,没成亲就向着媳妇,连娘话都不听。这清哥儿真有本事。你不是不喜欢清哥儿吗,是不是他教的。” 贺渊在灶屋门口探头,对站堂屋门前贺母说:“娘,一家人,能帮就帮。您说我不喜欢清哥儿,事都这样,总不能没良心。” 贺母叉腰,没好气:“啥没良心,那清哥儿咱家买回来的,你喜欢他好,不喜欢,我没卖他,不错了。” 没等贺渊回应,堂屋传来贺父严厉声音:“你这老婆子,说啥话,清哥儿本来就是给贺渊做媳妇,在咱家多年,天天起早贪黑照顾贺渊,哪能说卖就卖,说话难听。” “阿渊是清哥儿汉子,现在多照顾清哥儿,能有啥事?说到底,以后也是贺渊和清哥儿当家。你别整天揪这点小事。” 堂屋又传来贺母尖锐声音:“我还没说啥,你们父子就帮他说话,没成亲就这样,以后成亲,还了得。我今天把话放这,清哥儿要是把家中闹得鸡犬不宁,那就直接卖了。” 灶屋里于清低着头洗青菜,轻声说:“阿渊,我这忙得过来,你先去堂屋陪娘说话。” 贺渊正想走,又改主意,走向于清,安慰:“娘的话别往心里去,她性子直,说话冲。” 于清抬头,温和笑:“没关系,我和娘相处多年,了解她,知道你在意我,就满足了。” 第9章 贺渊心里对于清好感多几分:“清哥,那我去堂屋,你慢慢忙,别着急。” 于清点了点头,看贺渊出门,才收了笑。 于清没把贺母话放心上,从小到大,听不少。忍多年,眼看快熬出头了,不想和贺母对着干。 他也知道贺母嘴硬,说话难听。但嘴硬没用。只要让贺渊看清他娘厉害的嘴。除了他这儿儿夫郎,别人可忍不了。 堂屋内,贺母坐木椅上,身体微微后仰。贺渊坐一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还好贺母脾气来得快去得快。 午饭时,一家人围坐一起,像没事人一样吃饭。 下午雨停,贺父穿蓑衣,戴斗笠。准备出门,走到廊下,突然回头喊:“阿渊,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贺渊走过去:“咋了?” 贺父小声说:“你去柜子里拿一包糕点给我。” 贺渊看看屋里,小声回答:“爹,娘还在堂屋呢,今早您又不是没看到,咋还让我去啊?” 贺父笑着说道:“这不叫你叫谁呢?不就你能降得住你娘,你娘疼你。信我。爹怎么会害你。” 贺渊很是无奈,只得回屋打开木柜门,边说道:“娘,爹叫我拿包糕点给他。” 贺母听了,脸色不太好看,既没点头同意,倒没出声阻拦。 贺渊脚步轻快地走到廊下,把糕点递给贺父:“爹,赶紧去吧。” 贺渊站在廊下,瞧见路上满是泥泞,贺父穿着木履,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 今儿着实不适合出去砍竹子,他转身便回房睡了一觉。 等贺渊醒来,发现于清坐在床沿边上,目光专注又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他。 于清见人醒了,笑了笑,从堂屋端来一碗面:“阿渊,先吃了再睡,不然这面该坨了。” 本只想稍微睡一会儿,没想到一觉睡到了晚上,房门都没扣上。 贺渊端着碗,先用筷子朝下面翻了翻,见只翻出一个鸡蛋,这才放下心,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面后,于清马上接过碗:“外面天也黑了,今儿天凉,床上暖和,你也别下来了。” 没多久,于清快步回来,手里还拿着上午编的竹瓶子。关上门后,他直接走到床沿边坐下:“这个怎么编的,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于清,一双桃花眼眨呀眨,仿佛会勾人一般,贺渊轻声道:“好,我会的多着呢,以后慢慢教你。” 面前的于清突然僵了一下,而后诧异地问道:“那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学会的呢。” 第9章 贺渊还没来得及解释,于清就轻声一笑,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不想说就算了,阿爹、阿娘疼你,当你聪明,可村里的人不傻,哪天把你当孤魂野鬼烧了,咋办?我真为你担心。” 贺渊抬眼审视于清,这才发现小瞧他了,恐怕于清心思深着呢。 突然,贺渊也低声笑了:“你这话有意思。你当然得担心,没我,你日子不好过。” 于清依旧镇定,脸上挂着淡笑,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急促心跳,知道心里害怕。但没办法,他和贺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贺渊出事,自己也好不了。 贺渊这傻子掉大河里,脑子好了,还这么聪明,说不定被水鬼附身了。 和这人相处两个多月,这鬼没害自己,还想着赚钱。也不知这鬼咋想的。 于清对贺渊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如今换了魂。那就换呗,能吃饱穿暖就行。跟傻子还是跟鬼过都一样。老话说得对,人有时比鬼可怕。 与其等贺渊在村里露破绽,不如现在跟这怪物把话说清:“所以我帮你,你想在这活下去,我帮你,你想做人,我也帮你。” “我不管你是去年死大河里的娃子,还是前年掉进去的张亮,或者其他啥。” “我都听你的,你刚上身不久会露马脚,我帮遮掩。你保证不伤害我和贺渊父母就行。” 贺渊先是一愣,好家伙,把自己当鬼了。上辈子没亲人,他对家里人没啥防备心。不过,要在上河村生活,总归会露破绽,有人帮忙打掩护也好。 沉思片刻,贺渊漫不经心说:“行,就这么办,咱俩一条船上的。好好办事,我不为难你。” 于清见他没不高兴,壮着胆子小声问:“那……那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啥东西吧,哦,不对,您是啥人物呀。” 贺渊眯眼盯着于清:“说了你也不信。” “那你跟我说,我常听村妇讲精怪的事。你跟我说就行,别告诉爹娘,他们年纪大,受不了惊吓。留着他俩还能给你挣钱,你也能享福不是。” 贺渊无奈叹气。真要是别的魂占了身体,自己头上得一片绿吧。 于清还不停说着:“您老人家现在住的身体不也是我那傻子相公的嘛。跟我说说,您是哪位,清明节我给您烧纸……” 贺渊不耐烦打断:“你往后说话注意点,别在我面前说贺渊是傻子,我不爱听别人说我傻。” “我哪敢说你呀,您老人家聪明着呢。” “于清,我本打算早点和你成亲。现在看来等等吧。” 于清愣了,追问:“为啥,我长得还行。咱俩也坦诚了……” 贺渊认真看着于清,缓缓说:“因为我就是贺渊,要是换了魂,你真得给我戴绿帽。” 于清听了,先是惊愕瞪大眼,然后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好久,于清突然扑他身上,像放下防备,深吐口气,桃花眼里又满是深情,紧紧盯着贺渊。 他声音颤抖说:“相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别的鬼呢。” “我刚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害怕,口不择言,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贺渊心里吐槽,当我傻?刚那一出,现在又来。换别人看,真以为于清对他一往情深。 贺渊沉声道:“起来,你个死于清,从我身上起来,想压死我?” 于清用手撑起身子,半倚在床上,眼眸满是柔情,语气软糯:“相公~我哪敢呀。” 贺渊闭眼,不想纠缠:“出去,我要睡了。” 于清没走,脱鞋上床钻进被窝。 贺渊气急:“于清,你有病啊。” 于清不气,细声说:“相公,我早晚是你的人。不都睡一起嘛,你跟我说说你咋会这么多。” 贺渊闭眼沉思很久,不情愿,但人聪明一次说得过去,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会让人起疑。 这人全村都知道是自己童养媳。明天就找娘把于清的卖身契拿到自己手中。 反正互相利用。贺渊不会手软。 贺渊语气冷淡:我不傻,只是每日都在做梦,梦里学的。 于清不傻,绝不相信会如此简单,但也并未细问,起身回了屋。 贺渊松口气。 于清出门又跑回来,紧张问:“那你学认字没,这可是好东西。” 贺渊不情愿点头:“学了。” 于清激动:“那你识字。” 贺渊脸色严峻,沉声道:“我警告你,于清,就算识字,以后我想干啥干啥,你听我的,别妨碍我,明日我就找娘拿过你的卖身契,做事前想想。” 于清一脸乖巧蹲床沿,软声说:“相公~你厉害,我高兴,以后都听你的。” 贺渊心里不信,嘴上画饼:“赚钱不亏待你。高兴给你一大笔,大夏朝大,随你去哪。” 于清不乐意:“我对你一往情深,不会离开。” 贺渊阴沉着脸,满脸不耐烦,没说话,用犀利眼神示意受够这谎话连篇的童养媳。 见于清讨好,贺渊不多说,挥手让他走。于清乖巧拍拍棉被,转身出门,顺手关门。 贺渊透过木窗看弯月,睡一下午,没困意。 都怪于清时常抛媚眼勾引他,漂亮又危险的小骗子。 贺渊望着窗外,想很多,更多是未来。半夜才入睡。 第二日 贺渊醒时,已是晌午了。昨日下雨,今日没太阳,不时有风吹。 贺渊收拾好,坐廊下翘着二郎腿,等于清做午饭,想着今日起晚了,等贺母回来定要到于清的卖身契。 贺渊等得不耐烦,朝灶屋喊:“好了没。” 立刻传来于清匆忙回应:“马上,马上,一会儿能吃。” 于清在灶屋忙了一会儿,才站灶门口笑着喊:“阿渊,饭好了,今天给你蒸了碗蛋羹。” 贺渊进灶屋,坐小木桌旁木凳。于清端碗热气腾腾蛋羹放贺渊面前。 贺渊表情冷淡,扫一眼,蛋羹上有层肉沫,平静移开目光看窗外麦田,却不自觉咽口水。 等于清把饭菜都端上桌,往日低头大口吃的人,今天斯文了。 于清嘴角上扬,给贺渊夹一筷子红烧豆腐:“阿渊,今天饭菜不合口味?” 贺渊淡淡说:“还行,就那样。” “看你没吃几勺蛋羹,不喜欢下次不做了。” 午饭后,于清站堂屋喜洋洋,讨好给他捏肩膀,贺渊享受。 第10章 于清细声说:“阿渊,昨晚的事别往心里去。” 贺渊起身,走到堂屋窗边木椅坐下,闭眼不说话。 于清不气,继续说:“阿渊,卖竹编这事,咱得想想。” 贺渊缓缓睁眼,指尖轻点木椅扶手,薄唇微扬,试探问:“说说你的想法。” 于清搬个木凳,在贺渊面前坐下:“阿渊,编得好看,放铺里,人就看新鲜,竹瓶没筐子、篮子实用。好看但卖不上好价。” “不如去镇上,看哪条巷子富户多,咱在那摆摊。富户不缺钱,喜欢新奇东西。” 于清说得对,竹编费时不实用,就好看。放铺里卖不上价,可能还不如篮子。 贺渊坐直,沉声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摘点野花放瓶子里会不会更好卖。” “对呀,阿渊,野花不花钱,就费点时间,咱俩不会亏本。” 贺渊起身走到门边,望远方连绵青山,淡然道:“一次性多编点,这生意也就做一两回。” 于清走到他身后,拽拽衣角,不解问:“为啥,新奇东西,咋说也不会只卖一回吧。” 贺渊回头挑眉,轻声说:“你聪明,自己琢磨,不过,有人问你咋说。” 于清讨好笑:“阿渊,咱俩明日去山上砍竹子,现下挖笋的人多。” “咱花不少时间编竹瓶,有人问,我就说你在家琢磨好久编的,咋样?” 贺渊面容严肃,厉声道:“随你,敢阳奉阴违,不放过你,昨天跟你说的,不许告诉别人。” “阿渊,瞧你说的,我以后是你夫郎,肯定向着你,还要给你生胖娃娃呢。” 贺渊皱眉,口是心非道:“我可没说和你成亲,大白天做梦。” 第10章 次日清晨,贺渊送爹娘出了门后,就和于清拿砍刀,锁好屋门,快步往大竹山而去。 爬上山,两人身上沾不少露水。这时太阳从东边升起,雾气被清风吹散,露出翠绿山林。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到竹林。已有不少人扛锄头在竹林间穿梭。于清碰到熟人,停下笑着说:“今儿来得真早,都挖这么多啦,婶子。” 杜大娘抬头,擦汗:“清哥儿呀,今儿上山挖笋?” “婶子,今儿不挖笋,我家阿渊整日闲着,砍几根竹子回去让他学着编点东西。” “也是哟,编个背篓啥的,拿到镇上去卖能赚几个文钱。” 于清不经意侧头,笑着回应:“可不是嘛,阿渊就想给家里挣钱。我劝都劝不住。” 杜大娘一眼看到,于清一半长发挽束,中间插着一根别致的木簪,惊讶说道:“哟,清哥儿,这簪子不便宜,还上色了,真漂亮嘞。” 贺渊瞅见于清,笑得开花,嘴里还谦虚:“是嘛,不值几个钱,我都说别买,他非不听。” 说归说,眼神一个劲往自己身上瞟。就怕别人不知这木簪是贺渊送的。 “嘿,清哥儿,汉子心疼你,往后好日子来喽。” “婶子,别这么说,我俩还没办酒席,以后日子谁知道?” “清哥儿,你担心啥?我看渊小子心地好。你照顾他这么多年,村里谁不知道。要是渊小子对你没意思,哪会买东西给你。” 贺渊不想看于清演戏,昨晚他早已拿于清卖身契,锁木抽屉里了。 此时,聊这些不就告诉他,自己不娶于清自已名声也会不好听了,可笑,自己不怕丢脸,高兴就行。 贺渊不耐烦:“赶紧的,这一路你嘴没停。把正事办完,回家还有一堆事。” 他又对周婶子说:“婶儿,您忙,多挖点笋,改日来家里,好好聊聊,今儿有事先走啦。” 见贺渊不高兴,于清赶紧跟杜大娘说:“那婶儿先忙,下次来家里坐。”然后小跑追上贺渊。 大河村啥都好,就是砍竹子得上山,村里竹林有主,若是了,一日就能传遍整个村庄,只有不要脸的人才干。 贺渊砍五根长竹子,于清用麻绳捆成一捆。下山,两人合力扛起竹子,走得稳但慢,花不少时间才扛回家。 贺渊在家歇会儿,才拿刀把长竹切成三节,坐木凳上破竹时,还需留意竹条宽度。 于清从灶屋出来,见这情形,装模作样地说:“我来,我来,怎敢劳烦你,你歇着。” 贺渊头也不抬:“不用,你把上次挖的笋剥了。今日天气好,估计明日也不会下雨,正好把笋晒了,坏了就白忙一场了。” 于清假意劝:“那你放着,下午我弄,你伤手,娘知道会怪我。” 贺渊抬头,眼神冰冷看向于清,语气平淡:“娘怪你,那是你的事。” 于清挤出笑:“你说的对,娘怪我,我自找。行吧,你小心手。” 于清转身进了灶屋,脸色瞬间变,胸膛剧烈起伏,气愤抬腿狠踹两层小木架。用力过猛,木架倒向一边,撞大缸,“砰”一声巨响。 贺渊正悠闲破竹条,灶屋巨响吓得差点伤手。 自己不过摆脸色,于清就要拆家。贺渊放下活,骂骂咧咧冲进灶屋,要教训他。 到灶屋门口,见于清娇弱趴大水缸旁,一看到他,桃花眼立刻蓄泪,哀怨看他。 于清哀怨说:“刚才不小心绊倒,都怪我,唉,也许是我活该吧。” 贺渊屋里环视一圈,沉声:“这木架边没东西,咋绊倒的。” 于清坐地上低头,带着哭腔说:“人倒霉,脚一滑就摔了呗。” 贺渊本想再说,见于清委屈样,怕说了哭成泪人。 贺渊叹气,这小骗人子。 他没好气地说:“没下次了,你赶紧起来干活。” 于清怕贺渊不高兴,利落从地上爬起,走到一边双手拖一背篓笋,跟在贺渊身后回了院子。 贺渊坐木凳忙活,还不忘留意于清,怕人又发疯,好在于清一直都乖乖坐旁边剥笋衣。 突然,不远处传来尖锐声音:“哟,咋挖这么多笋,你们挖完我们吃啥?要把山上笋挖光?” 贺渊抬头,两个妇人穿灰褐补丁粗布衣裳,站院门口。 于清挪他身后,紧贴后背。在他耳边小声:“这两人村里出名不讲理。拎篮子的张婶子,咱家后面山坳泥房子她家。” 贺渊挑眉,打招呼:“婶儿好。” 张婶得意:“渊小子咋挖这么多笋,我看山上笋快被你家挖光嘞。” 贺渊心情本就不好,不客气:“婶子你不瞎,没看到地上就两背篓笋?” 院子里笋不多,但她早看贺家不顺眼,以前两家一样穷,不知啥时贺家富了。 自家没起色,原看贺渊傻子高兴。现在傻子好,贺家日子好,三天两头闻他家肉香。 以前于清少上山,自从傻子好以后,居然还跟她抢笋了。贺家有钱,就不该在山里挖笋。 张婶急道:“渊小子,你嫌两背篓少,你家这么有钱,差这点笋?你要真想吃,我上山挖卖给你。不就行,哪用大少爷亲自动手?” 另一个村妇见张婶开口,不甘示弱,提高声:“哎呀,渊小子,你张婶说的对,你看看你是大少爷。这些事哪用你?以后想吃跟我们说,你家不缺这点钱。” 贺渊觉得这两人不仅不讲理,还没脑子,这样不出名都怪,估计村里没人跟她们来往。 贺渊本想当回泼妇,却被于清抢先:“婶儿说话真是搞笑,大山又不是你家的,你能挖我不能挖?” 于清咄咄逼人:“要不是你家,那我明天挖,后天挖,天天挖。婶儿,有时间说这些,不如赶紧上山挖去。” “若是看到别人挖就眼红,那你都忙不过来,哦~对,昨日我还见里正家背好几筐,李屠户家也挖好几背篓,婶子们想挖笋赚钱抓紧喽。” 张婶脸青一阵白一阵。 另一位村妇听了招呼都不打,偷偷溜走,张婶想回家拿锄头上山,又想起于清说明日还挖。 放狠话道:“渊小子想吃跟婶儿说,山路不好走,不小心摔坏脑子。” 贺渊大笑着回应:“婶子,放心,我吉人自有天相,倒是婶子,这衣服补丁叠补丁,想必神明不保佑,日子才这么难。” 张婶听不得别人说她家穷,想教训傻子,可人家到底是一个汉子。 张婶气得脸扭曲,狠狠瞪贺渊。 贺渊也丝毫不惧,嘴角挂着不屑笑意。没想到妇人瞪会儿,居然转身急匆匆走。 其实张婶是真想冲上去教训傻子,可傻子身边还有个便宜货,一人哪打得过两个,只好咬牙,打定主意下次好好教训这户小气人家。 虽说大河村山头多竹林多,可每年挖笋人不少,她哪里甘心落后。 “诶,婶儿咋走了?不继续聊说道说道啦!”贺渊在院子幸灾乐祸喊。 于清剥笋衣,漫不经心:“她欺软怕硬,爱占小便宜,这会儿肯定着急,回去拿锄头上山。” 贺渊嘟囔:“张口闭口少爷,少爷连包子都舍不得买。” 第11章 忙到晌午过后,于清剥完笋衣,看向贺渊甜甜笑道:“饿了吧,想吃啥?” 贺渊破完竹,拿刀划篾条:”无所谓随便煮点。” 于清点头,见贺渊手上动作熟练又麻利,才放心地转身进入灶屋,从橱柜中挖小半碗米。 舀瓢水淘米,再把米和清水倒入锅中,灶膛用火折子点火,加几根木材,又去菜地掐把苋菜。 回来见贺渊脸颊有汗,想都没想拿手帕帮着擦擦。 贺渊别扭:“没事,等晚上洗洗,忙你的。” 于清拉他手:“不着急,歇会儿,一会儿炒菜,忙不过来,帮我烧火呗。” 贺渊回答:“行,既然你这么说,听你一次。” 他才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累了,忙一上午,赚钱真不容易。 锅里倒油,油热苋菜倒进去,抓把油渣扔一起翻炒,不忘拍几个蒜头放锅里,很快就出锅了。 两人吃完午饭后 于清将笋切成条,加适量盐焯水,倒木桶泡一晚,明日拿出来晒干,如此干竹笋能保存一年。 于清忙完想去院子帮贺渊,院子没人,原来躲在堂屋编竹瓶。 于清过去,轻声问道:“渊哥哥,你教教我呗。咱一起干。” 贺渊抬头看于清,这黑心花脸皮厚,比自己大三岁,还叫他哥,打趣道:“于清,你喜欢叫哥,以后都如此叫吧。” 于清伸手抓贺渊手臂摩挲。 贺渊要骂人时,于清又缩回手,肉麻地说道:“想得美。我以后要叫你相公。” 贺渊直翻白眼:“于清,你真不要脸。” 于清欢快点头:“是是是,你说啥都对。好哥哥,快教教我。” “行行,编好这个教你。” 贺渊教于清时,发现于清就嘴巴厉害,干活笨得要命。学一下午,才勉强编出能看的。 贺渊拿过于清的丑瓶子,捡起地上五个精致形状各异的竹瓶,一起放入了自己房间。 天快黑时,屋外传来牛车嘎吱声,一家人坐堂屋木桌吃晚饭,贺渊把明日想去镇上看摆摊的地儿与贺父说了一声。 贺父不管贺渊干啥都支持,只有贺母忧心,怕贺渊累,但她拿贺渊没办法,也没说啥。 第11章 次日,浓雾里一辆牛车停在贺山家路口。贺渊从牛车上跳下,提木桶快步走向贺山家,敲门,没多久门就开了。 贺小云见来人,欢喜说:“阿哥,你咋来了。” 贺渊拍贺小云的头:“今日,我们要去镇上,昨日竹笋刚焯好水,你在家帮我晒晒,回来哥给你带好吃的。” 贺渊把木桶放院中一隅,然后快步出门,贺小云在身后喊:“阿哥,别忘了给我带糖水。” 贺渊坐上牛车,朝贺小云点头。一旁的贺母不停念叨:“真是,晒个笋还要带糖水,亏你爹往日给他那么多吃的。” “还有你,清哥儿,不在家好好看家晒笋,去镇上你又没事,非要跟着,真是。” “咱家门前那两块地,你也没种,也不知平日偷啥懒。” 在贺母唠叨中,贺父驾牛车,走在官道上,半柱香后,牛车缓缓停在高大围墙下。 贺父拉着牛车缰绳说道:“你们先去铺里,我去停好牛车,一会儿就来。” 贺渊站官道边:“行,我带他俩先走。” 贺父驾着牛车,摆摆手让他们走。 此时,镇门入口陆续有人拉板车,背背篓,挑扁担,匆匆走进松安镇。 太阳升起,镇上门铺老板也开门,路边包子铺吆喝:“包子,大包子香得很嘞,哎,婶子买俩包子回去吃,刚出炉,热乎着呢。” 镇上人不差钱,没吆喝几声就卖出好几个大肉包。馄饨摊长木凳也陆续坐人,皮薄肉多,味道香,等自己赚钱也要来吃几碗。 几人到西街,贺母用钥匙开锁,贺渊机灵推开铺门,等贺父到时,东街也热闹起来,大船靠岸声,汉子喊号声,食摊吆喝声,行人说话声。 街道熙熙攘攘,虽不如东街繁华,但世上穷人多,西街人流量一向比东街多,也更喧闹。 贺父在松安镇开六七年铺子,熟悉街道,拉住贺渊说道:“阿渊,你和清哥儿不常来镇上,我知道几个地方,去看看咋样。” “西街钱庄那条街离东街近点,有人会绕路走那。” “还有挨着东街交接的地方,不过那不是摆摊好地,管得严,会有人赶,说影响市容。” “要不就是东街后头,但要交不少钱才能摆。或者鹤鸣书院那也去看看,有些有钱人讲究,常去瞧瞧,但我去的少,不知那边能不能摆摊。” 贺渊若有所思点头,想赚钱真不容易,卖吃的大街上味道差不多。早知道,上辈子该多学点技能,别光读书,现在脑子里全是书。 毕业后进的公司也是计算机系的,总不能让他在这儿敲键盘吧。即便如此,也不打算放弃,毕竟兜里没钱可不行。 贺渊跟贺父说了声,就带着于清出了铺子,打算去这几个地方看看。 两人花一上午去了钱庄和东街交接处,都不理想,一个人流少,一个敢摆就有人掀摊。看来得花点钱。 下午又费不少时间,才找到东街后头的小型集市,不愧是后街,不远处都是青砖小院或各种宅邸,占地大小不一。 贺渊边走边好奇张望,这卖的都是稀奇玩意儿,像精致木雕、陶哨、吹糖人、玉石。 猎户抓的狐狸,直接在街上卖,那狐狸能卖上好价钱,听说有钱人家少爷小姐喜欢养宠物。 等等,贺渊突然停步,没看错的话,那种子摊最上面的不就是西瓜种子吗? 贺渊急忙转头问:“清哥,你知道西瓜吗?” 于清歪头,轻声答:“知道呀,听说前几年从别处来的,可贵了,不好种。” “买十几颗种子,结不了多少果,要么不好吃,皮厚得很。亏了钱自然种的人少,只有富户人家花钱买种子回去种,不怕亏本儿。” 贺渊惊讶问道:“那这西瓜好不好卖呀?” 于清想都没想点头:“当然好卖,天热时,可好卖了,又不便宜,镇上人种西瓜,出不了多少果子。” 贺渊初中时没钱,没成年找不到工作,就帮几位叔叔种西瓜,种了三年。 不用想也知,不好吃皮厚是没打顶主蔓,西瓜得侧蔓留瓜才好吃,不结果,要么肥力不够,要么西瓜自然授粉率低,授过粉结果率才会大大提高。 贺渊还是问于清:“那你知道他们怎么种的吗?” “我不知道别人咋种的,但是前年里正买几颗种子回去,我看他就直接种地里,跟种菜一样,也就才结几个果。” 贺渊当下心动:“那咱去问问这西瓜种子,能买点回去不。” 于清不赞同:“种西瓜费时费力,还容易亏本,结多少果全靠运气,算了吧。” 贺渊凑近于清耳边压低声音:“我会种,我知道怎么结果。” 于清先是一愣,随后惊喜,压低声音:“真的?这你也梦到过?” 贺渊平静在于清耳边说:“梦到了,还梦到我种了三年西瓜,我觉得能行,再怎样也亏不了钱。” 话音刚落,贺渊还没反应,于清就拉他,冲向种子摊。 于清问:“哎,叔,你这西瓜种子咋卖呀?” 摊位后的大叔先看看,见他俩穿布衣,不像有钱:“西瓜种子呀,西瓜可贵了,种子也不便宜。你们要不看看别的种子?我这菜种子多了。” 于清摇头,接着说:“就要西瓜种子,家里有两块地能种。” 大叔答:“这西瓜种子都是镇上大户人家买的。我不瞎喊价,卖给别人啥价,给你就啥价,别人来问我都是一百文一颗种子卖的。” 贺渊知不便宜,听价格还是咋舌,三文钱能买大肉包,五十文能买个漂亮木簪,肉十八文一斤,一颗种子居然要一百文。 贺渊一分没赚,兜里剩四百多文,总不能拿四百文买五颗种子吧。 可现在不买,等赚钱来,又错过种瓜好时节。一时间,贺渊犹豫,好会儿才下决心。 贺渊喊道:“清哥儿,算了,下次再来。” 于清转身,桃花眼里满是疑惑问:“阿渊,不买点带回去?” 摊主见两人不买还要走,连忙推销:“哎哎哎,小伙子别走呀,我这摊位还有这么多种子呢。” “叔跟你说,种西瓜容易亏本,不如买些甜瓜种子回去,比西瓜便宜多了,二十文一颗种子,这甜瓜也比西瓜好种。” “这甜瓜跟西瓜一样会爬藤,一颗种子能长长长的藤蔓。比西瓜好种,还能结果呢。” 今年种不了西瓜,买点甜瓜种子不错。想明白,贺渊开口:“那行,叔给我拿十五颗甜瓜种子。” 于清张嘴,想说啥,最后没说出口。 ……………… 贺渊走南街街道,手里紧握着一包种子,花了三百文。身家差不多都投进去了。 第12章 身后的于清一直心不在焉,不知琢磨啥坏主意。贺渊不想多问,反正一条船上的人。 一条大河蜿蜒流淌,河水清澈,能看到河中游鱼,两岸街道种着柳树。站街上抬头能看到高山上的书院。 这儿不像东西街那般喧闹,一眼望去好几家书铺子,铺子外摆有花花草草。 不远处拱桥边,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木桌后,接妇人书信拆开念:“你儿子说,很久没写信,不知家里好不好,他在军营都好,这几年边疆没打仗,别挂念。” 中年妇人拿手帕擦泪:“周夫子你帮我写封信。让他在军营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缺啥来信,我托人送。” 之后说了一堆琐事,比如,他爹去哪哪赚几十文,他大嫂前几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买了几只鸡,村里哪家娶了媳妇,昨日家里吃了肉。 引得周围等待的人一阵不满意。 穿粗布衣裳的汉子不乐意道:“行了行了。周夫子哪有时间呀,我们排这么多人,你写那么多,去前面找人给钱,慢慢写。” 妇人不甘示弱回道:“哪能这么说,我也排好久才到。” 一时间吵吵嚷嚷。贺渊路过听了一耳朵,带着于清不紧不慢地走,快过半条街,也没看到能摆摊的地儿。 回头见于清还心不在焉,贺渊伸手掐他白皙脸颊,问:“回神,咱俩走这么久,你知道哪能摆摊吗?” 于清猛地回神,低头想想:“我不久前听村里哥儿姐儿说的,不知真假。” “说太安山下有个大平坝,往年不让在山脚下摆,说吵到人家学习,但今年说书生休沐时,交几文钱就行,都是些书生、少爷或者小姐在那玩乐。” “那我找人问问呗。”贺渊左右张望,见左边街道上,扛葫芦架子的老人匆匆赶来。卖糖葫芦的可不就得到处跑。 贺渊快步上前,在老人身边礼貌询问:“大爷,我问您个事呗。” 老头着急:“嘿,我说你小伙子不买糖葫芦,还问啥事,我这忙呢,没时间说。” “你看前面排老长队了,一会儿晚了,周夫子可就走了,到时候我还得花钱找人看信呢。” 贺渊笑道:“这不巧了吗?我也会看信呀,我向您打听个事,也帮您看信,您也不用排队,大爷,您还忙着卖东西呢,哪有时间呀。” 于清紧跟贺渊身后,听这话精致脸上露出愉悦神情,眼眸闪着亮光。 但老头不信:“就你,你要是识字,咋没念书,还在外闲逛。” “这不,一学就头疼,学几年不学了嘛。您要不信,您随便指个铺子,我都能念出名。” 老头听半信半疑,看拱桥那边,今天没卖几根糖葫芦,哪有时间排队。 再看这小伙子英俊,有几分书生气,衣服没补丁,身边夫郎也俊俏。一看就像读过书。 老头说:“我看你小伙子像好人,想来你也不会骗人。来来来,咱们去那台阶上坐着,你给我念念信,我整日在镇上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第12章 贺渊坐在石阶上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一眼说道:“大爷,您这是女儿寄来的信吧?” “诶,你咋知道?” “信上写着呢。您女儿说一个月后带着外孙回来看您。” 随后,贺渊把信上的内容一字不落,轻声念了出来…… 老头听后连连道谢,贺渊也问起太安山脚摆摊的事。 大爷跟贺渊说了不少,说那平坝子确实每次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摆摊。不过得交十几文钱,还不能太挤,摊位是有数量限制的,想卖东西得趁早去占位子。 贺渊想着要不先去看一眼,虽说不是休沐的日子,来都来了去瞧瞧也行。 正打算跟老头告辞,老头却拉住他说:“小伙子,你识字,那也会写字吧。” 我小儿子再过三个月就成亲了,她下个月回来,还不如跟她说三月后回来。也能赶上她小弟的喜宴哩。 贺渊面露难色,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大爷,我这既没笔又没纸,怎么给您写呀。” “诶,那边周夫子人好,空闲时就帮人免费看信、回信,只要给些纸张和笔墨钱就行。” “咱们一起去那儿,我把钱给了,借支笔,你蹲在平石墩边给我写了就行。” 贺渊心里虽不情愿,但转念一想,写封信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那行,大爷您可得快点,我还忙呢。” “诶呦,小伙子,耽误不了你多久,走走走,你在那儿等着我。” 贺渊坐在柳树下的平石墩上,翘着二郎腿,也不知道老头跟周夫子说了些什么。 周夫子抬起头,面容严肃地望过来。旁边的老头挥手示意,大声喊道:“小伙子,过来一下,周夫子有话跟你说。” 他们又不认识,能有什么话跟他说。莫不是借不到笔?贺渊站起身跟不远处的于清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贺渊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还没走近,周夫子庄重严厉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不好好上课,还在外面闲逛,莫不是丁班的。” 贺渊一听,马上明白夫子误会了,笑着说:“周夫子,您误会了,我不是书院的学生。” 一旁的老头连忙替他解释:“周夫子,您真误会他了,他读了几年书就不读了,他说读书头疼得很,读不下去。” 贺渊心里暗自吐槽,这不是害我嘛?不爱读书能当着夫子的面说吗。 周夫子脸色果然又阴沉了几分,但还是和声和气地对老头说:“老爷子,这孩子毕竟只念了几年书,写完后让我看一看。要是有错字,我也能及时纠正。” 贺渊手里拿着笔墨纸张,走到柳树下的石墩边。蹲下身拿起毛笔,却没有马上落笔。 贺渊上辈子是学霸,毛笔字难不倒他,可多年没动笔,难免有些生疏,他先拿着笔在石墩上写了好几遍,才把纸张平整地放在石墩上。 说道:“好久没动笔,生疏了。老爷子,您别介意,说吧,我给您写。” 贺渊拿着笔,蘸了蘸墨水。不紧不慢地写着,前面的字确实写得不好看。 于清走到他身边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上的字。 不过贺渊写到一半的时候逐渐找回感觉,字越写越工整,流畅利落。 贺渊放下笔,感叹道:“唉,还是生疏了,好久没动笔,好在还能认得出来,大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贺渊两人消失在街道拐角后,老头才拿起纸和笔墨,回到周夫子桌前,把东西都还给夫子,还不忘把手里的纸递给周夫子:“夫子,您看看有没有错字,给我改改哈。” 周夫子接过纸,看了一会儿,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想着,这字迹一开始实在不怎么样。然而,随着目光往下移,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周夫子放下纸,说道:“没有错字,就是前面的字不太好看,想必现在不读书,也不拿笔了。趁驿站还没关门,赶紧拿去寄了吧。” ……………… 傍晚,贺渊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想着今儿去的几个地方。最后决定就去书院大坝子,交的钱不多,大不了半夜就去占位子。 哦,对了,今儿买的种子,花了一半多的钱。希望能回本吧。他见别人种过甜瓜,确实比西瓜好养活。 第二日 贺渊睡得迷糊,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呼唤声:“阿渊,我今儿有点事,中午不回来了,饭给你在锅里温着,别睡太晚,一会儿该凉了。” 贺渊半梦半醒间含糊应了一声,接着又睡过去了。等他醒来,发现屋里安安静静的,家里就剩他一人,这才想起于清的话,当时还以为是做梦呢。 他走进灶屋,掀开锅盖,锅里果然温着饭菜,看这分量,估计连中午的都准备了。 贺渊坐在小木桌边,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馒头,面前是一盘清炒白菜,贺渊一口馒头,一口菜。 昨日贺渊本来想给贺小云买糖水,结果卖光了,只好买了个肉饼。 他把笋干均匀铺在圆簸箕里,放在灶屋的木桌上,借着窗外的阳光晾晒。没办法,一会儿他也要出门,贺家院子没有围墙,哪敢放到外面晒。 随后,贺渊背起背篓,先去河边割了一背篓草,回来拿麦麸喂了鸡,还在鸡窝里捡了两个鸡蛋。 之后,又去了门前不远处的两块旱地看了看,看到旱地虽然没种粮食,但杂草不多,应该是于清空闲时拔过草。 他蹲下身捏了一把土,土能成团也能轻松散开,这样看来,土壤质量还行,这两块旱地离家近,估计每年也就种些蔬菜。 贺渊回到家,吃过午饭后,一路往村子西边走,还没到大草坪,就看到悠闲吃草的羊群。 他加快脚步,站在土坎路上,大声喊道:“方小子,你还躺在地上睡,一会儿羊都跑没了。” 第13章 听到声音,不远处的陶方从枯草堆里坐起来,看到土坎上的贺渊,高兴地说:“渊哥,你好几日都没找我玩了,快快快,咱们好好聊聊。” 贺渊小跑到枯草堆里坐下,顺手搭着陶方的肩膀笑道:“我哪有你自在,这几天忙着呢。” 陶方一脸不相信地问:“你能忙啥呀,不就是割点草?这可比我轻松多了。” 贺渊拍了拍他的头,假装不高兴:“你这小子净说风凉话,我就这点本事?” 陶方转过头,认真地说:“渊哥,除了割草,你还会啥呀。” 贺渊没好气地说:“说真的,这几日真忙,你说我兜里没钱,心里能踏实吗,这不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挣钱呢。” 陶方眼睛一亮:“渊哥,想到办法没,我早就不想放羊了,咱俩一起呗。” 贺渊苦笑:“你还是算了吧,这么好的活计还嫌弃,总比在码头扛货物强,又费力又挣不了几个钱,你这一只羊能卖不少钱呢。” 陶方也就是随口一说,他要是放下羊鞭,他爹能追着打他三天:“放羊是轻松,就是太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贺渊忍不住摇摇头,真是老话说得好,干一行怨一行。别人多羡慕,这傻小子都不知道。 不过,他不是来陪陶方聊天的,他是来办正事的。 贺渊轻咳一声:“你这羊粪也没多大用处。我弄点回去行不。” “你要弄就弄呗,这羊粪臭得很,你拿回去干啥?” “我家还有两块地没种,我打算种点甜瓜,用羊粪肥肥地。” “哦,这样啊。要用就拿呗,我家地不多,用不上这些。不过渊哥,结了果,给我一个尝尝呗。” 贺渊爽快地答应:“行,没问题。我先回家拿个麻袋,一会儿再来。” 贺渊马上急匆匆往家赶,身后还传来陶方挽留的声音:“渊哥,急啥呀,再聊会儿。” 回家后,贺渊迅速拿好麻袋,放进背篓,又拿上扫帚和铲子,锁好门快步跑上土坎。 到了草坪和陶方简单说了几句,就开始忙活,用扫帚把羊粪聚到一起,再用铲子装进麻袋。 陶方凑过来跟他闲聊,贺渊耐心地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这样忙了一个下午,贺渊来来回回跑了三趟。 夕阳西下,陶方赶着羊群慢慢离开,贺渊把一麻袋羊粪放进背篓中,背起背篓,拿着扫帚和铲子准备回家。 半路上遇到贺山,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还背着背篓,连忙走过来,嘴里说道:“哎呦,你这背的啥呀?这么臭哟,来我帮你背。” 贺渊拒绝道:“大山哥,不用,一麻袋羊粪,我自己能背,正好锻炼锻炼,又不重。” 看到贺山提着一篮子菌子,贺渊又说:“这菌子从山上摘的吧,真新鲜。” 贺山用力挥着手使劲扇风,想把臭味扇走:“去山上捡的,这不提一篮子,给你家送去。” 贺渊笑了笑:“那行,赶紧走吧,我也受不了这味儿。” 把羊粪倒在地里后,贺渊拿起钉耙将羊粪均匀耙开,然后拍拍手上的土,快步走向院子,用钥匙打开门锁。 贺山问:“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家?清哥儿居然也不在?” 贺渊推开门:“是呀,清哥好像有事,跟爹娘一起去镇上了吧。您自己倒杯水喝。” “我受不了了,去灶屋烧点水,洗一下。你咋没把云哥儿一起带来。” 贺山把竹篮子放在木桌上:“云哥儿在村里跟那群小孩玩呢。我过来的时候说了,晚上来二伯家吃饭。” “那太好了,您随便坐会儿,我先忙一下。” 第13章 贺渊洗去身上味道后,父母和于清也回了家。 贺渊站在门口,见大家都忙活着。贺母在烧火,于清把裹面粉的肉放油锅,一进去肉就被热油炸得金黄。 贺父在旁,刚出锅也不怕烫,吹吹就放嘴里,院子里贺山蹲在木盆边处理大鱼。 贺渊进灶屋问:“都忙呢,有我能帮忙的不?” 于清说:“没事,刚炸完肉,在煮道鱼,炒个肉和菌子就差不多了。” 行,那我去与大山哥唠会,贺渊刚要出门,贺母叫住他:“等会儿,把这碗酥肉端出去,给你大山哥吃。” 贺渊端碗,走到廊下,见贺山把鱼用清水洗净。 贺渊过去,蹲下,从碗里拿块酥肉,递给贺山:“尝尝好不好吃,刚出锅的。” 贺山嚼咽下肚后说:“再给我一块,味道跟小时候一样,好吃得很。” 贺渊又递一块,自己也吃一块,一咬,咔滋响,浓郁肉香瞬间嘴里散开。 贺山端放鱼的大碗进灶屋,出来问:“我去找找云哥儿,去不?” 贺渊把碗递给贺山:“就剩两块,吃了再去。” 贺山把两块肉一起塞嘴里,含含糊糊说:“走,去看看这小哥儿玩啥呢,饭都不想吃了。” 两人走在村庄的土坎上,太阳逐渐西沉,天空泛暖黄,映得上河村金黄一片。 两人走到村子中心,这里房屋多,没隔多远就是一户人家,一棵老树下有块平整的小坝子。 每回里正说事,村民就聚集在此处,村里人也常在老树下坐着唠家常,小孩则在小坝中踢毽子或追逐打闹。 此时,不少人端着饭碗,坐在老树下,边吃边聊。贺山一眼看见踢毽子的贺小云。 两人快步走过去,贺山一近,贺小云的后脑勺就挨一巴掌:“在这玩呢,没见别人都吃饭了,你还吃不吃哩。” 贺小云摸脑袋,不高兴嘟囔:“大哥,当着这多人打我头,多丢我面儿呀。” “呵,你要面儿,你个小娃子要啥面儿,咋不看这都啥时候了,中午吃石头嘞?” 贺小云不服:“那你这么大人,不也要面儿吗?再说,你傻呀,石头能吃吗?” 贺山忍不住,卷起袖要教训娃子,贺渊赶紧拦:“诶诶诶,山哥,这么多人呢,打了一会儿不得把咱俩围起来啊。” 贺山被拦住,不甘心瞪贺小云一眼:“还愣着干啥,赶紧走。” 三人走在回家路上,贺山还在不停念叨:“这么大的小哥儿了,还踢毽子,再过几年都要寻婆家了,把这贪玩毛病改改。” 贺渊不知贺小云听进去没,只见他拿根长树枝一路这戳戳那打打。 贺小云一回到贺家就钻进灶屋找于清了。 贺渊没坐多久,饭菜陆续上桌,小酥肉、红烧鱼、辣椒炒肉、清炒菌子。 贺父热情招呼大家围着木桌坐下。桌上大鱼大肉,于清还蒸一锅红薯饭。 贺渊喜洋洋端起碗米饭,一碗接一碗吃。 于清皱眉:“阿渊,差不多得了,晚上吃多容易积食。” 贺渊还没答,贺母抢先:“这说啥话。这么多好菜,阿渊不多吃点,还劝少吃,你啥心思呀。” 贺父眼看争论又起,忙说:“大山呀,二伯跟你说个事,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瞬间,一屋人都不说话,听贺父的话。 贺父又说:“你二婶娘家有个姑娘,说长得不错,还勤快,就是,就是,贺父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看向贺母。” 贺母瞧贺父那没出息样,大声说:“大山啊,二婶不会害你,姑娘确实好,我堂哥的女儿,叫林小柔。就是名声不太好。” “但这事怪不到姑娘身上,那些嘴碎的张嘴就乱说,我娘家村有个泼皮无赖,那是真不要脸,又懒又不赚钱,一把年纪没娶媳妇。” “去年林姑娘在河边挖野菜,那无赖看河边没人,居然把人扑倒动手动脚。” “正好让从镇上做工回来的汉子看到,那无赖反而说姑娘不检点,勾引他之类脏话。” “这不一个传一个。那姑娘我见过好几次,哪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不,我堂哥来松安镇找活,我碰到就聊了几句。” “大山,那姑娘好,要不看看去。” 贺父放下碗筷:“大山,看看也行,若是不愿,就算了。” 贺母狠狠拍几下木桌:“大山,别听你二伯瞎说,不小了,该找媳妇了。” 贺山扒两口饭,想会儿才说:“那二婶你传个话吧,到时候去看看。” 贺母听着一脸笑:“明日就找人给我堂哥传话,让他有时间把姑娘带到铺子里,到时候你俩看看。” 大餐过后,一家人吃得特满足,贺父见贺山带云哥儿回家,急忙说:“清哥儿,去灶屋拿个碗,桌上剩这么多菜,装一碗让大山带回去,明早热着吃。” 于清听话地拿碗和筷子,每道菜都不少装进碗里,装满一碗,才递给贺山。 等贺山走远,贺母不满道:“真当家里钱大风刮来的,让你拿碗,拿小碗不行吗,弄这么大碗,真是的。” 于清温顺收拾碗筷,没说话。 贺母见于清去灶屋,没再继续说,转而问:“阿渊,今儿在家干啥了?” 贺渊当然不会说背一下午羊粪,笑笑:“下午找方小子玩了。” 第14章 贺母点头,又说:“这清哥儿不知买些啥,以后成亲,你可得好好管钱。” “早上非要跟着一起去镇上,还把他钱盒子带上了,那盒子里至少三四两银子。” “都是他自己做绣活挣的钱,平时不见他舍得花,今儿不知花哪去了,这么多钱,哎呀。” “我问好几次,跟哑巴似的,不说就算了,反正没花家里钱,只要我给的钱都用家里,没乱花,我也懒得管他。” “一下午钱就花光了,以后买东西,从我这儿别想拿到钱。” 贺渊心猛地一紧,乱了节奏。 贺母见他发呆,声音大些:“阿渊,发啥呆呀,像清哥儿一日能花好几两银子,以后不能让他管钱,别惯着他。” 贺渊思绪回来,若有所思说:“娘,清哥儿不是乱花钱的人,您也别总念叨他了。” “啥念叨他了,他要不做错事,我还懒得说呢。” 贺母不想跟儿子说不开心的事,说:“过段时间,跟娘回外祖家看看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半柱香后,天渐暗,月亮悄悄爬上半空。 贺母打哈欠回房,剩贺渊一人坐廊下。 今晚确实吃撑了,现在回屋躺也不是,只能坐廊下,借月光微弱光线,烦躁地四处看。 吱呀!堂屋传来开门声,贺渊转头,见于清从屋里出来,手里紧握着个纸包。 贺渊一时不知说啥,于清却脚步轻快走到他身边,蹲下,把纸包小心塞贺渊手里。 于清温柔说:“打开看看,看喜欢不,送你的好东西。” 贺渊没打开,而是看向那双含情桃花眼,于清虽笑,眼里却有几分不安,于清想成亲,并非多爱他,而是不想离开待了十多年的家吧。 贺渊轻轻叹气,声音不自觉温柔几分:“你自己的钱都买种子了,不怕我种不出西瓜吗?” 于清一愣,惊讶说:“你咋知道,我用自己钱买的种子,万一我用娘给的钱呢。” “算了吧,你能从娘手里拿到钱?最多给你一百多文,让你买菜买肉,回家还得把剩下钱交上去。” 于清笑嘻嘻夸道:“真聪明呀,我就知道相公肯定不一般,以后你可是我的大靠山啦。” 贺渊没回应,伸手摸于清毛茸茸的头发。 说:“等赚钱了,分你一半。要是亏了,以后想法还你。” 于清着急说:“你是我相公,我才不要你还我呢,了就算了。” 贺渊眼睛专注看于清,沉默会儿,语气轻快说:“既然这样,赚钱了,咱俩就成亲吧,到时候,我出钱办酒席。” 于清听了,猛地扑向贺渊,双手紧抱他脖子,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语气激动不行:“真的吗?阿渊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真要成亲?” 贺渊按住因喜悦不自觉晃动的纤细腰身,目光落于清俊美脸上,诚恳说:“真的,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让人心疼呢。” 过了很久,于清才平复心情,注意到在屋外,自家没围墙,马上从贺渊身上起来,蹲一边像只小猫一样四处张望,生怕这幕被外人看到。 贺渊见此忍不住笑,嘴角不自觉上扬,没想到于清还有这么懵懂一面。 第14章 次日清晨,昨夜半夜才睡下的贺渊,还是起了个大早,坐在灶屋的矮木桩上烧火。 于清拿起一块小酥肉,喂到贺渊嘴里:“怎么起这么早?你眼下都有黑眼圈了,再回去睡会儿。” 贺渊咬着肉,含混地回答:“再睡会儿就起晚了。到时候阿爹都去镇上了,我还得托他带点东西。” 于清站在灶台边,用炒勺翻动着锅中红烧鱼,打趣道:“带啥东西,不会是要给我买东西吧?我昨晚都说送你了,那就是送你啦,等你赚了钱再给我买好东西就行。” 贺渊低头轻笑:“要是赚了钱,肯定给你买好的,要是亏了钱,一起去挖野菜吧。” 又说:“我想让阿爹去油坊,带点枯油饼回来肥土,本来种甜瓜弄点羊粪就行,哪知道你居然买了三十多颗西瓜种子,这旱地不得好好收拾收拾嘛。” 于清把红烧鱼盛进碗里,好奇地问:“真的假的,头一次听说那油饼能肥土呢。” “当然是真的,我能骗你吗?哦,对了,瞧我这脑子,啥都不记。让阿爹多买点油饼回来,撒到自家地里。今年的收成,差不到哪去。” 于清问道:“撒到地里就行啦?” 贺渊加了把柴:“当然不是,得先发酵呢。” “啥,啥玩意儿?” “嗯,把油饼用水泡一段时间,再撒到地里。法子简单,就是臭得很。” 于清理清思路,屋外传来贺母的声音:“饭好了没,赶紧的,一会儿太阳都出来了,热个饭还磨蹭。” 贺渊大声回答:“好了好了,马上吃饭。” 贺母走进灶屋,看到贺渊在烧火,皱起眉:“咋起这么早,平常不都要睡到太阳上山,你都帮忙烧火了,清哥儿咋还这么磨蹭。” 贺渊见于清已经热好了菌子,把柴火抽出一些来,插进木灰里:“已经热好了,来来,我来盛饭,你端两碗过去。” 贺渊打开锅盖,锅里煮的是红薯粥,他拿起木勺盛了两碗饭递给贺母。 然后,贺渊也端着两碗稀粥,于清端着菜,一起进了堂屋。 贺渊吃着饭,对贺父说:“爹,您今儿帮我去油坊买点油饼呗。” “啥?要那东西干啥?” “爹,咱家门前不是有两块旱地嘛,我打算种瓜,西瓜、甜瓜,好吃着呢,买点油饼回来肥土。” 贺父放下碗筷,严肃地问:“甜瓜就算了,怎么买西瓜种子,这得多费钱呀,哪来的钱?” 贺母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满脸怀疑地看向于清。 于清手里端着碗,嘴里含着饭,满不在乎地说:“爹,是我的钱,昨儿不是跟你们一起去镇上了嘛,我买的种子。” 贺父追问道:“怎么想买西瓜种子,这西瓜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好种的。” 贺渊咕噜噜喝完米汤,露出个笑容:”是我想试着种种,这不,清哥昨儿就去买种子了。” 贺父不赞同:“阿渊,你估计不知道这西瓜不好种,听爹的,清哥儿在哪买的种子,我去问问能不能退了。” 于清摇摇头:“没事,让阿渊种种看,我觉得能行,再说了,都买了,哪能退得掉啊。” 贺父叹了口气,一脸忧愁,无奈地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吃起饭。 贺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爹,您可别忘了带油饼回来啊。” 贺父不耐烦地回答:“那油饼真能肥土?你咋知道的?” 贺渊面不改色,撒谎道:“上次不是去书院看了看,听到书生说在书本上看到能肥土,您不信问清哥,清哥也听到了。”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于清,于清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低声说:“是呀,爹,我和阿渊都听到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贺父虽然有些疑惑,但于清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有其事,只好妥协:“那行,下午回来的时候去油坊给你买几斤。” 贺渊笑着说:“爹,咱家那两块地要个四五斤差不多了,但是要把咱家的地都撒上,恐怕还得要个十多斤呢。” 贺父想都没想就拒绝:“先买几斤回来,让你试试,真能行,再买点回来不就行了。” 贺渊无所谓地说:“那就听您的。” 爹娘走后,两人在家也没闲着,于清收拾碗筷,贺渊把草倒进鸡圈,今儿一个蛋也没下。 贺渊不高兴嘟囔:“真是的,我日日伺候你们,也不多下几个蛋。” 回到院子,看到于清正把圆簸箕搬到外面晒着:“清哥,你今儿就在家吧,我得去方小子那再捡几麻袋羊粪。” “我跟你一起去,咱两个人能快些。” “别别别,你看家吧,笋子今儿必须放在大太阳下晒了,要是咱俩都去,笋晒哪呀。你在家编几个竹瓶子练练手,多编几个就熟练了。” “虽说种西瓜不能耽误,但这竹编也得编起来,咱多攒点,再拿到镇上卖。” 于清靠在门边,看着贺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土坎上,才转身回屋。 贺渊来回忙活到太阳快落山,于清早就把热水烧好了,贺渊提起水桶去净房洗漱后,坐在堂屋编起于清还没编完的竹瓶子, 脚边已经放了六个竹瓶,虽说有一两个不是很精美,但于清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等把西瓜种下去,他多编几种样式,高的、圆的、扁的、矮的都编一些,人各有所好嘛,总有人会喜欢其中一种。 贺渊正给竹瓶收尾,贺父就驾着牛车回来了,牛车上还坐着几个村里人。贺渊加快速度给竹瓶收完尾,站起身走出屋。 村人从牛车上下来,给了车费钱离去,只剩下一位五十岁的男子,肩膀上挎着包裹,和贺父有说有笑。 第15章 男子看到贺渊走出来,一脸惊讶地说:“诶,老兄,这是渊小子吧?我没看错吧?今儿怎么还出门了?” 贺父一脸喜色,脸上的皱纹因为高兴都挤到一起了,高兴地说:“可不是嘛,就是渊小子。你去县城做工,好几月没回来,怕是不知道渊小子现已大好了。” “真的啊,这好事都让老兄赶上了,来来来,渊小子过来,让王叔好好看看。” 贺渊听到王叔,就知道是谁了,对面山下的屋子就是王叔家,大山哥上次还去那找王叔大儿子闲聊呢。 贺父也对他说:“阿渊,这是王叔,他去县里干活好几个月,今儿才回来。” “王叔好呀,进屋坐坐呗。” 王叔笑着说:“哎,好好好,我可没想到,还能听到渊小子叫我王叔,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叔今儿不进去坐了,刚回家,得回去,不然你婶该不高兴了,我就在这跟你父亲聊几句。” “那行,叔下次可得来家里坐坐。”贺渊转头对贺父说:“爹,您买的东西放哪了?” “估计让你娘拿进屋了吧,你回屋里问问。” 贺渊一直坐在堂屋,也没见贺母进来,估计是拿到灶屋了。贺渊一进灶屋,果然看到门后面放着一麻袋枯油饼。 看到贺母坐在灶边烧火,贺渊问道:“娘,您辛苦了一天,我来吧,您回屋休息休息。” 贺母摆摆手:“我刚坐下,马上就吃饭了,贺渊今儿也累了一天,吃完饭早点休息。” 第二日 天气晴朗,太阳晒得人暖洋洋,贺渊一大早就把枯油饼放到后屋边,用破旧大缸装满水发酵。 此时两人正在旱地里忙活,好在贺父走之前,牵着牛,扛着犁把地翻了,羊粪也随着泥土翻动混在一起,这样他们才能轻松不少。 贺渊用力挥着锄头,气喘吁吁地问:“咱们瓜种不多,拿一块地种瓜就行,另一块地你看看种点啥。” 于清双手无力地撑在锄把上,看着另一块旱地:“这还不简单,种点豆角、丝瓜、南瓜、黄瓜什么的,咱家地就没有够的时候,能种的菜多着呢。” “行,家里有菜种子吗?今儿一起弄完吧?” 于清点点头,放下锄头:“我回家拿,咱家去年留的种子。” 贺渊看着于清小跑回屋,拍了拍手上泥土,双手挥起锄头,卖力地挖起土坑。 忙了一日,才把田地的事弄好,瓜也种上了,菜也种上了,贺渊累得倒头就睡。 但往后每日都没空儿,贺渊为了过上好日子,能吃上大肉包子,只能变得勤快起来。 每日天刚亮,于清去做饭,贺渊就背起背篓,在村里各处和一群小娃娃抢着割草。 甚至有一日,还加入了一群小娃娃的争吵中,为了一把草,小娃娃直接吵起来,贺渊作为唯一的成年人,好心上去劝架,却被无辜牵连。 小娃娃大哭着,跑去找大人,他娘一来就认为是贺渊欺负小孩,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了一顿。 贺渊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和那妇人对骂一上午,直到小虎子站出来说,不关渊哥哥的事,他还帮着梨娃子说话呢。 妇人丢了个大脸,跟贺渊道了歉,拉着她家梨娃子气冲冲走了。 早上吃完饭,他就和于清上山砍竹子,一进家门,就坐在堂屋编竹瓶。时不时去地里拔草,把发酵好的枯油水撒到旱地,或去大河挑水浇地。 就这样,一日日辛苦着,忙碌了一月有余,转眼间到了五月。 昨晚,他和于清说好,编得差不多了,等插完秧苗,就去镇上卖一回。 今天,贺渊才能睡个饱觉,一觉睡到中午,正坐在堂屋吃饭。 屋外传来柱小子的声音:“渊哥,你不是说要狗仔吗?张大叔家母狗下的崽能抱了,问你要不要去抱一只呢。” 贺渊连忙走出门,只见背一背篓山货,皮肤黝黑,粗布衣服上有好几个补丁,瘦弱得不像十七岁的柱小子。 贺渊待人友善,见人总是面带温和的笑意,还会主动打招呼,停下来聊几句,与村里人也慢慢熟络起来, 在村子里,只要见到人就喊一声,婶儿呀叔呀,在干啥呢,再唠几句。别人就会夸这小伙子嘴甜,会说话,以后肯定有出息。 这算是上辈子作为闷葫芦吃的亏,现在他也知道嘴甜,和人打好关系,是重要的人际关系呢。 第15章 贺渊在大河挑水的时候,路过老树下,随口说了几句,说自己想养只小狗,婶子们马上保证会帮他留意。 没想到今儿,柱小子就来传话了。 自家的西瓜、甜瓜都长出藤蔓了,虽然还没开花,但是过几月结果的时候,不得有人去地边搭草棚子看着,要是没条狗,晚上人睡得沉,偷瓜贼不得把瓜偷个精光。 贺渊笑了笑:“柱小子啊,狗崽我要的,下午我去张大叔家看看。你是刚从山上下来?” “是啊,刚下来,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张大叔,他让我给你带话,想要的话去他家抱一只。” 贺渊点点头:“背篓里的东西,是打算明儿拿到镇上去卖吧。” “对呀,渊哥,你要不要点,要的话我给你便宜点。” “行,那你把背篓放地上,我买点。” 贺渊买了一斤菌子和两斤木耳,回屋拿了十七文钱给柱小子,然后柱小子背起背篓走了。 贺渊和于清吃完饭,锁上门就去了张大叔家。 还没走近,张大叔站在院外喊道:“渊小子呢,是来看小狗崽的吧,快来。这可是猎犬下的崽,带回去看家再好不过了。” 贺渊和于清蹲在张叔家院子里,看到毛茸茸的小狗连路都走不稳,一只小狗跌跌撞撞,连着摔了好几跤,把于清逗得直乐。 贺渊轻声问:“喜欢哪只,抱一只回去养。” 于清的眼珠在几只小狗身上转来转去,一脸纠结,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要那只最笨的吧,你看,它也太笨了,怎么又摔了一跤。” 贺渊望向那只小土狗,黄色的毛,个头也是最小的。 贺渊不太想要这只狗,再过几月,小狗就得陪他睡草棚子,这狗看起来能睡得比他还死。 可是于清一看到那只蠢狗摔跤就笑得合不拢嘴。于清这是什么心理,难道别人受伤他就高兴吗? 贺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做了回昏君,只为讨美人欢心,给了张大叔二十三文,把小蠢狗抱回了家。 一到家,于清要给蠢狗做窝。贺渊拦住他:“让爹做个狗窝就行,咱俩木工活不行,明儿还要分栽秧苗,一忙又是好几日,上午你不是发面了吗,先去把馒头蒸了。” 贺渊又说:“我不帮你了哈,我去割几背篓草回来,不然到时候忙不过来。” 今儿好不容易闲一日,后头两人又忙了两三日。 贺渊插完手里的一把秧苗直起腰,因为长时间弯腰低头干活,一起身头就晕。 等缓过来,踩着稀泥,一步一个泥坑爬上田埂,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手。 满是稀泥的脚,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泥脚印,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大树下,靠着树干没力气地坐下。 这时候,在这片水田辛苦劳作的人,也陆续聚到大树下休息,准备吃午饭,有的是自家人把饭菜送到水田来,有的像他们一样自带干粮。 打开食盒,只有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贺渊随手折了根树枝当筷子,又细心地给于清一双,两人坐在大树阴凉处,吃起午饭。 已经连续三日啃馒头吃咸菜了,于清和他一样,早上就开始忙,下午回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哪有心思做饭。 估计今儿下午能忙完,贺渊心里叹了口气,插完秧,明儿还得忙,日日都没空闲,生活快把人累垮了。 想到秋收后要交税,贺渊忍不住在心中骂道,艹******这田真是一日都不想种了,太不容易了,钱没多少,人快累死了,交完税还能剩啥。 吃完饭,树下的人陆续走了,只剩下贺渊,良久,他才慢慢走回水田,贺渊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要是没投好胎,生来就懒,估计早就完蛋了。 忙了一下午,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插完了秧苗,见自家水田一片片绿油油的秧苗,心里不自觉高兴起来。 晚饭过后,两人早早睡下,都知明儿还得忙。 这不,鸡刚叫,贺渊就摸索着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和于清蹲在屋檐下,两三口啃完馒头,带上水壶,背起背篓,两人往大山走去。 明儿书院休沐,得今日把花采下来,搭配起来,好能卖上好价钱。 鲜花不好保存,采早了会蔫,不招人喜欢。只能抓紧时间,今儿采,明儿卖。 两人在山上到处跑,看到的花几乎都被采了,连花苞贺渊都不放过,毕竟有人就喜欢含苞待放的。 下午五点,两人来回跑了好几趟,没办法,鲜花经不住压,满一背篓就得背回家。 第16章 在山脚下,贺渊割了两大把菖蒲叶,毕竟竹瓶不实用,不收拾漂亮点怎能卖出去,今晚他不打算睡了,要把花捆成一把把的。 一回家,先把鲜花装进麻袋,放在牛车上,和于清赶着牛车去镇上。 贺父特别支持儿子的事业,今儿专门把牛车留在家里。 贺渊不是第一次赶牛车了,熟练地把牛车赶到停放处,给了士兵三文钱,拴在木桩上,拿了木牌子。 两人背着一麻袋,手里提着两麻袋,好在不重就是有点碍事。 贺渊走进铺子,马上提起木桶去河边,用扁担挑了两桶水回来,于清则坐在小院里,把鲜花从麻袋中小心地拿出来。 角落还堆着前几日让贺父带到镇上的各种竹瓶。他把清水倒进大木盆里,于清马上挑了一些鲜花放进去,贺渊接着继续挑水。 贺渊跟贺父说过,明儿牛车进城,先把竹瓶、鲜花运到书院大平坝,再把牛车停到镇外。 贺父赶着牛车,带着贺母离开了铺子时,贺渊也坐在院里,和于清修剪花枝,搭配好后捆成一把把大小不一的花束。 晚上也没停,点着蜡烛一直忙到深夜,贺渊到底有上进心,想着别人去得早,那今晚他就去大平坝,等管事的人一来,自己先交钱还能选上好摊位。 脚步匆匆,穿过夜色,还没到平坝,就看到好几个人在等着了,看来有上进心的人不少啊。 贺渊坐在草铺的地上,还不忘和前后的人唠嗑:“嘿,大哥,你来得真早,打算卖什么好东西?” 汉子憨厚地回答:“我啊,卖酥油饼,我媳妇做的饼可好吃了,你头一次来吧,以前没见过你啊。” “对,头一回,听人说这里热闹,来碰碰运气。” 一个小贩说:“早点来排队是对的,晚一点啊,人挤人,跟赶庙会似的,那些有钱人,摊位也出租,就喜欢让小摊贩,天天争着抢着挤破头往里钻,说是图个新鲜,日日能给他们换花样。” 这时候,队伍后面的一个老头叹了口气,说:“是啊,我这么大年纪了,要不是为了赚几个铜板,哪用得着熬一整晚啊。” “老头子,你至少还能进去,我有一次慢了一步,就不让进了,好货全砸手里,最后还亏了钱。”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过得也快,若是不聊几句,都得打瞌睡。天还没亮的时候,队伍后面不断有人来。 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朦胧的雾气渐渐散去,陆续赶来的商贩看到长长的队伍,都叹气摇头,毕竟大平坝虽然大,但是每次摆摊的也就一百五十多个。 这里花样多,东西招人喜欢,摊位钱也不贵,贺渊来得算早,交了十文钱,马上走进木质围栏里,不愧是有钱人,不差钱,连围栏都刷了红漆。 平坝上的摊位大小不一,贺渊顺利占了一个大摊位。 他四处看了看,平坝很大,除了石板路边长满了细小的青草,中间有一个水塘,里面种满了荷花。 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应该是通往各个地方,贺渊不知道小路的尽头是什么,不过估计是一些好看的景色。 远处,尽头有一座宏伟的书院。 贺父赶着牛车进了平坝,于清轻快地从牛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向贺渊,满脸心疼地问:“昨儿,是不是累坏了。” 贺渊眼下有大大的黑眼圈,笑着摇头:“还行,聊着天儿,过得挺快的,先不说这些了,快把东西卸下来,时间到了会有人把牛车赶走的。” 一时间,三人迅速行动起来,贺把东西卸下来后,贺父赶着空车走了。 贺渊趁现在人不多,先把好看花瓶子摆在摊子上,摊子就这么大,哪能都摆得下,其他的都放在摊子下面的空隙里。 竹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花瓶形的,有椭圆形的,还有陶罐形的,都特别精致,更别说竹瓶里还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这儿有卖糖水的,卖发簪的,卖胭脂水粉或者卖折扇的,卖毛笔的。 此处,都是镇上的少爷小姐来玩,人流量一般,但是有钱人出手大方啊。 贺渊吃完于清带来的肉包子,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木质围栏外传来了马车声响。 第16章 马车上走下几位穿着绸缎长裙的小姐,缓缓走来,后面还有数辆马车紧随其后,少爷们手持折扇,意气风发地从车上下来,各处来的书生也接连走进。 贺渊的摊位上,卖的东西特别吸引小姐和哥儿们的目光,几位小姐一走进木质围栏,就被摊上的鲜花吸引。 一位穿着嫩粉色长裙的小姐,看到贺渊英俊的脸庞,却有着明显的青黑色眼圈。忍不住掩嘴轻笑:“小郎君,是一整晚都没睡?” 贺渊苦笑着说:“可不是嘛,哪敢偷懒呀。各位随便看看,几位这么漂亮,配上鲜花肯定更夺目。” 他接着介绍:“这放花的瓶子是用青竹编的,如果喜欢,第一批客人,我给算便宜点。” 其实有钱人可不在乎这点便宜,主要是东西得吸引人,贺渊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在摊位上穿梭,不时发出赞叹。 “还真特别,青竹能编成花瓶,摆在家里,定增添不少雅致。” “确实,这些漂亮东西,光看着就让人喜欢。” 有钱人就是大方,几位小姐是一批大客户,一下子买了十七个花瓶,要拿回去放在卧房的梳妆台上,留下银钱后,让丫鬟把花瓶小心地放到马车里,然后笑着走了。 贺渊心里美滋滋的,大花瓶卖七十文,小花瓶卖四十三文。他知道富裕人家不在乎这点小钱,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再贵也愿意买。 就这样,后来又陆续来了好几批客人,大多是哥儿姐儿,偶尔几位阔气的少爷买了送给喜欢的人。 随着太阳落山,再不收摊,管事儿就要来赶了,贺渊才和于清一起收拾摊位。 今儿还剩下五十多个竹瓶,有一些鲜花散落,是品相不好或者花瓣蔫了的,不过鲜花本来就不要钱,竹瓶也就是费点时间,他大概算了算,应该赚了二两多银子。 贺渊暗自想着,下次休沐日再来一次就不卖了,卖多了怕被人找麻烦。这东西就是好看,等买回去发现只能看,不能装水并没多大用处。 初夏快到了。他打算编竹扇,但是扇子太普通,估计卖不上好价钱,一把应能卖二十文。就当是空闲时候的赚钱法子,能编一把是一把吧。 第二日中午,阳光洒满堂屋。 两人坐在长凳上数铜板,每数到一百文,于清就用细麻绳穿起来。 贺渊虽然大概知道赚了多少钱,但是见于清一脸高兴,就陪着他一个一个数。 小狗崽欢快地围着于清转圈,不时用身子蹭于清的小腿,却总是被无情推开,于清凶巴巴地说:“干什么呀,整日围着我转,自己不知道找点乐子吗?” “看看你,长得这么慢,这么多天了,个头都没长多少,吃那么多饭,真是。” 小黄狗懵懂无知,歪着头,对于清叫了一声,又迅速蹭到于清腿边,于清一脚轻轻踢开。 小黄狗却只当是在玩,乐此不疲,把于清气得大骂:“干什么,干什么,烦死了。再这样就去外面呆着。” 最后,小黄狗被拎着脖子,扔到院子里,于清无情地关上屋门,小黄狗在门外委屈地小声叫着汪~。 等铜板数完,于清激动得难以抑制,直接扑进贺渊怀里,用他毛茸茸的脑袋在贺渊胸膛欢快地蹭来蹭去,就像门外的小狗一样。 于清兴奋地说:“好多钱,好多钱,二两七百六十文,我做梦都不敢想。” 贺渊轻声笑道:“人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赚这点钱也算是有回报了。” 说完,他拉着于清的手,走到长凳坐下,拿起茶壶,给于清倒了杯水:“二两银子你先拿着,剩下的七百六十文我拿去用,下次我去镇上,给娘买个簪子,再买坛好酒。” 于清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淡淡地说:“行,你缺钱跟我说就行。” 屋外,小黄狗的呜咽声不断,让于清很烦躁,他放下水杯,去推开木门,大声呵斥:“真是惯着你,整日围着我转,干什么,嗯~土小黄,你倒是说话呀。” 汪,汪~土小黄回应着,叫声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汪什么汪,今儿我做饭时,你倒好,围着我脚边乱转,那么小一只,路都走不稳,最重要的是你差点把我绊倒了,你知道吗,我要是真摔了一跤,非把你的毛拔光不可。” 汪~~~ “够了,闭嘴,别叫了,回你的窝里睡觉去。” 贺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于清居然几日都没摸透小黄狗的性子,还一本正经地跟一只小奶狗说,别叫了,回去,它哪里听得懂人话,贺渊忍不住笑出声。 于清不理解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委屈,气呼呼地说:“阿渊,你……你还笑,你看看小黄,吵死了,整日围着我捣乱。” 第17章 贺渊轻咳几声,快步走到小狗面前,蹲下来,把它抱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土小黄狗在他怀里高兴得直打滚。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主人的温暖。 于清气愤地伸出手,指着小狗,语气颤抖地说:“好……好你个土小黄,小小年纪,居然学会勾引人的手段了。” 面对这么严肃的指责,小黄狗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汪~~~ 这小土狗居然还不知悔改,叫就叫,还拖长了声音,把于清气得直对贺渊跺脚:“相公,怎么狗比我还重要~你看看它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贺渊开心地摸了一把小狗软软的黄毛,才不舍地抱着去狗窝,在院子里洗了手,走到气鼓鼓的于清身边。 语气放软说:“清哥,现在土小黄不就不围着人转了嘛。” 于清坐在门槛上,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不是,土小黄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不听我的话,亏我还想着赚钱了买几根大骨头。” “怎么你一抱它回窝,它就不凑过来了,要是它这么势利眼,以后别想吃大骨头。” 贺渊笑着说:“你怎么养狗跟养人一样,小狗跟人不一样呀,时不时摸摸它,给点回应,它往你腿边凑,不就是想跟你亲近嘛。” 于清一愣,随即轻声自言自语:“原来,和养贺渊不一样,我就说嘛,贺渊小时候傻是傻,那也听话,也是,这狗不傻,那不就得换个方法养嘛。” 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在安静的家里,每个字都清楚地被贺渊听到,原本晴朗的心情,瞬间变得阴云密布,偶尔还有一道闪电划过心头。 “清哥,下午上山摘槐花不,”贺小云拎着个篮子,飞快地从土坎上跑过来。 于清从门槛边站起来:“云哥儿,怎么过来了,去哪个山头摘槐花?” “去村东头那儿,山槐树多,我也知道路,熟得很。” 于清回答:“那你一会儿带路,我去拿两个篮子。” 贺小云歪着头对贺渊喊:“渊哥,一起去。” 贺渊淡定地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自信:“一起去,今天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速度。” 贺小云不屑地摇摇头,撇撇嘴:“得了吧,渊哥,你和我可不一样,你要是一口气能爬上山,我就服你。” 贺渊没好气地说:“看看你这什么态度,对哥要一直有期待。” 等贺渊站在村子里最高山峰的脚下,他就知道自己话说大了,贺渊转头看向贺小云,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山嘛,也就这样。” “不过没看到有槐树呀,要不,咱们换一座山头,再说,现在是下午,万一天黑了,下山也不方便。” 贺小云却笑得更厉害了:“怎么会,怎么会天黑,这山也就那样,绝对不会天黑,咱们动作快点。” 贺小云,这万一天黑了,咱们就得在山里过夜,山里晚上多危险,知道不。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呢。 贺小云把篮子挎在肩膀下,几次欲言又止,在贺渊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渊哥,不是吹得挺厉害吗。这么矮的一座山,能把你难倒了。” 说完,贺小云伸出手指,指向被那高大山峰遮住大半的矮山,讽刺道:“这座山都能爬到天黑,你还吹什么牛。” 贺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眺,隐约看到山边的一点轮廓,直到他往右边走了几步,歪着头才看到,那是一座被高山挡住的矮山。 贺渊脸色一变,咬着牙说:“就那小矮山,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座山脚下。” 贺小云不耐烦地说:“不是说了嘛,我熟得很,带你们走近路呢,这山连着山,懂不懂,咱们从这座山走一段,然后再绕到那座山就近一些。” 贺渊有理由怀疑,贺小云是故意捉弄自己,走过去没好气地拍了拍贺小云的后脑勺:“你还在这站着,赶紧走,哥让你看看什么是速度。” 第17章 贺小云走在前面带路,贺渊对于清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小哥儿今儿又要飘了。” “我哪知道呀,我跟你一样,还以为真要爬那座山呢,我平时也不怎么上山。再说,云哥儿说知道路,我还以为是要抄近路带我们上去呢。” 一座矮山,贺渊轻轻松松没掉队,一口气就登顶了。这山上的槐树,分散着生长,这边长了十几棵,那边山窝又长了十几棵。 槐树高,矮处的都被人摘完了,贺渊找了根带钩子的长木枝,用身体的力量压下槐树枝,于清眼疾手快,和贺小云配合默契,迅速采摘完。 但高处的槐花,贺渊也没办法,就算勉强能勾住,要让他拉着树枝钩子用全身重量吊起来,不行,这太难看了,贺渊选择直接忽略。 几人在这山窝摘完,又往山下走,等再找到槐树,又这样反复,一定要把三篮子装得满满的。 等扫荡到山脚下,贺小云也没说带人抄近路,只是说:“来的时候那边近一些,这不天还早呢,回去也没意思,随便走走呗。” 贺渊也懒得跟他计较,说:“清哥,咱们去地里看看吧。” 于清牵着贺小云走在前面,点点头:“是得去看看,地里估计又该拔草了。” 贺渊又跟贺小云嘱咐:“云哥儿,你回去跟你哥说一声,让他今晚过来吃饭。昨儿我和清哥刚忙完,你二婶从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呢。” 自从贺山答应和那姑娘见一面后,贺母没几天就安排好了,听说两人都挺满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贺母现在对两兄弟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虽然以前贺母也是嘴上说不愿意,但也没给过好脸色,现在看到两兄弟能露出笑脸了。 贺小云快步跑回去报信了,正值五月初,地里的辣椒只有几个成熟了,地里的杂草长得比菜还快。 他每日一起床,就去割草。怕自家地里杂草疯长,半个多月前,一大早就专门来拔草,如果不拔草,一场雨水过后,这草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窜得老高。 这里可没有除草剂,要想粮食长得好,隔几天就得拔一次草,但今儿可没时间收拾这块地,等于清摘了七八个青辣椒后。 又去另一块地摘了不少豆角,这块地里的豆角是三月份种的,算是头茬。连着几日都在啃馒头,今儿可得吃点好的。 走在回家的田坎上,看到自家玉米地长势不错,都在抽穗了,也不枉贺渊好话说尽让贺父多买些枯油饼回来,他还挑着一桶又一桶的水来地里施肥。 两人拎着篮子,绕路去了好几块地,每块地都提醒着该拔草了,贺渊心情还不错,毕竟辛苦一个月,自家地里虽然草多,但粮食也长得好呀。 走在离家不远的土坎路上,贺渊停下脚步,大片麦田映入眼帘,好像庄户人家商量好一样,每块旱地都种上了小麦。 虽然还没到小麦成熟的季节,但一眼望去,仿佛走在大草原之间,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在风里轻轻摇曳,满眼的绿色随风摆动。 这时,远处的太阳快落山了,贺渊走在土坎上,步伐不自觉地变得轻快起来。大声问:“清哥,回去打算做什么菜?” 于清笑着回答:“炒个回锅肉,凉拌个豆角,槐花煎蛋,哦,可没忘了阿渊想吃的大肠,趁今儿天早回去就给炖上红烧。” 还没走到自家院子,土小黄就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跑过来,尾巴摇得欢快,兴奋地汪汪直叫。 引得于清抬脚一踢,土小黄就在地上打了个滚,于清嘴角上扬,轻声说:“行了,行了,土小黄跟上,我要开门了。” 不久,袅袅炊烟从贺家的灶屋升起,贺小云来时,贺渊正蹲在院里,用手抓了点面粉在木盆里仔细搓洗着肥肠。 贺渊头也没抬,问道:“大山哥呢,去哪了?” “在地里干活呢,明明那些野草,我不久前才拔过,我哥又说我一顿,说我在家里天天就知道玩。” “行了,你别在我这抱怨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勤快人,赶紧去灶屋帮你清哥做饭。” 贺渊边说边往盆里又加了点生粉、盐,继续用清水反复冲洗,还不忘把大肠翻过来,剔除肠内多余的肥油。 洗好后,把大肠装进大碗里,才端着碗走进灶屋,看到屋里大缸里的清水快没了,自己手上味道大,就先拿了皂果去院里洗手。 这皂果是山上一种常见的野果,碰到水会起泡沫,农家都是用这种果子洗手、洗脸。 这里也有肥皂,用肥油和贝壳做的,清洁力比皂果强很多。但那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农家大多去山上摘皂果,更别说这皂果拿到镇上卖,能卖好几文钱呢。 贺渊从木盆里舀着清水,用皂果反复洗了几遍,才拿了木桶,站在井边打水。 贺渊手里握着粗粗的麻绳,麻绳另一端紧紧系着木桶,把木桶放进水井里,看到桶慢慢沉入水下,他才用力拉绳子,让木桶浮出水面。 第18章 贺渊提着木桶跑了好几趟,直到把大缸的水装满,于清把大肠放进锅里,用大火煮着,这大肠先煮一下,可以去腥增香,用大酱和白萝卜红烧会更入味。 贺渊走到灶台后面:“走开,我来烧火,哪能让你干这个,去那边洗菜。” 贺小云嘟着腮帮子,把位置让出来,贺渊坐在矮木桩上,一边添柴,一边忙着剥蒜。 眼睛时不时看看灶膛,看到柴火烧了一半,就拿起火钳往里夹了夹。贺渊剥好蒜后,伸手放到灶台上:“清哥,蒜,给你放这了。” 于清在菜墩上切着煮好的五花肉,回应道:“行,放那吧。” 贺渊坐在灶屋,耳边只有于清切菜的咚咚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贺小云时不时的嘟囔声,没一会儿,于清切好了菜。 把锅里的大肠捞出来放凉后,切成滚刀块,看到米饭蒸熟了,于清又拿湿抹布把蒸饭桶从锅里端出来放在一边,简单用水洗了下锅。 于清对贺渊喊:“阿渊,把火烧大些,我把大肠先炒一下。” 贺渊听话地往灶膛里加柴火,于清在铁锅里,用热油把大肠炒干水分,加入大料炒香,还让云哥儿去把贺父那坛酒抱来,倒了一勺。 然后把大肠盛到陶罐里,加入清水和白萝卜炖煮,于清盖上锅盖后,喊:“云哥儿,把铁锅洗一下,小心别烫着了。” 于清把菜墩放到灶台边,等他把青辣椒切好,云哥儿也把锅用清水冲了冲。 于清用炒勺在油罐里挖了一勺猪油,油一进锅就迅速化开,紧接着,肉片下锅煸炒,不一会儿就飘出浓浓的肉香味,炒到金黄后捞出来备用。 锅里留底油,先加入大酱,葱,姜,蒜等调料炒香,倒入青辣椒煎到虎皮状,再倒入肉片,翻炒两分钟就行。 于清又接着凉拌了豆角,煎了个槐花鸡蛋,大肠这时也炖好了,整个灶屋都飘着香味。 贺渊本来不饿,但现在闻到味道,觉得该吃饭了,可人还没到齐,总不能先吃,就搬个板凳去院里等人。 贺渊坐在院子里也没闲着,拿起刀切着草,他要吃饭了,后院的鸡也该吃饭了,一会儿还得去摸摸鸡窝,看看下了几个蛋。 贺渊熟练得很,没花多少时间,就切好了小半盆草食,抬头对贺小云喊:“云哥儿,去挖一碗玉米糠出来,我要喂鸡了。” 贺小云听到后,飞快跑进屋里,又端着碗飞快跑出来,也不知道这小哥儿急什么。 贺渊把玉米糠倒在盆里,端着木盆往后院走,手里来回晃着木盆,把玉米糠和切碎的草混在一起。 他喂鸡都喂了好几个月了,家里的鸡好像也认识他,一走到鸡圈外,五只鸡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段时间忙,贺渊和于清没怎么打理鸡圈,现在一进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贺渊皱着眉,憋着气,快速把木盆里的鸡食倒进竹栏里。 趁着鸡抢食的时候,去鸡窝捡了三个蛋,然后马上关上竹栏门,大步离开,离远了一段距离,贺渊才敢大口呼吸。 还没走到前院,就听到贺父和贺山说话的声音,贺渊步子大,一会儿就端着木盆回到前院。 院子里,贺父正把牛拴在牛棚的木桩上,于清估计是把灶屋收拾好了,正拿着干草去喂牛。 贺渊把木盆放在围墙边,和于清在木桶里舀了瓢水,洗了手,才进灶屋把饭菜端上木桌。 贺父吃饭的时候问:“大山呀,和那姑娘相处得怎么样?” 贺山耳朵后面有点微微发红:“哎,二伯,没相处几回呢,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的。” 贺父听了满脸高兴,吃饭的时候一直给贺山夹肉夹菜,引得贺母不满,在桌下狠狠踹了他几脚。 ……………… 贺渊已经被生活磨炼出早睡早起的习惯,不像以前那样,有时候睡到大中午,有时候又起个大早。 他正和于清蹲在自家玉米地里拔草,现在玉米杆长得很高,拔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大概把野草拔掉。 一边拔草,还要抽空把鸡能吃的草挑出来,有些草鸡可不能吃,要是死了一只鸡,那就亏大了。 他家地不多,本来只分了五亩旱地,要不是外祖父看不过去,本来传男不传女的手艺,怕自己唯一的女儿受苦,教了贺父木工活。 贺父勤劳能干又能吃苦,天天练习,学会了一手好木工活。给家里买了四亩薄田,三亩旱地。 贺父也想把手艺传给贺山,但是因为是从岳父那学来的,没有贺母同意,他也没办法。 家门口那两块旱地,是贺父后来买的,现在拔草的这几块地,是分家得到的,地里种着粮食,拔草的时候难免有些不方便。 花了一上午,两人才背着一背篓草回家,走到小路上,就看到家门口今天居然站着三个人。 第18章 贺渊瞧着像是专门在等着他们回家,向于清询问:“那门口站着的人,谁呀?” 于清伸长脖颈望了望,随即撇撇嘴,不屑道:”三伯家的,有一位像是祖母哩,往年没见她来过咱家。” 于清又说:”五六初六,贺明梁成亲。估摸是来请客哩,虽说咱们两家关系不咋样,可面子上不得做做。” 贺老太瞧人出现在路口,杵着拐杖用力戳着地面,端起长辈的架子,沙哑声中夹带几分严厉:“你俩还愣在路上做甚,还不赶紧开门,给人沏上茶水,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位面容尖削,嘴角微撇的妇人,满脸不屑地插话:“娘,您别这么说了呀,阿渊这孩子哪里懂得礼节,不像咱家阿明自幼便知书达理嘞。” 三伯端得一副君子之态,十分亲进地上前,帮贺渊卸下背篓,虚伪地说:“阿渊呀,前段时儿二伯忙,也抽不出空来探望你,可别往心里去。” 贺渊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润的笑,看似真诚:“晓得三伯忙,侄儿怎会责怪三伯呀,我心里装不下这么多事。” 虽已知他们来意,贺渊还是故作不解地问:“三伯,今儿得闲了吗?咋过来看望侄儿了?” 贺三伯笑得更加和蔼,直言道:“哪里能闲下来,不过是抽空来看望侄儿,后日你堂弟可要成亲哩,记得告诉你父亲一声,后日晌午一家都过来吃酒席。” 贺渊连连应承:“自然,晚些我就同爹说一声,既然三伯忙,我也就不留你们吃午食了。” 贺老太闻言,更是不悦,言辞犀利:“谁稀罕吃你的饭,我们是长辈,也不请人进屋坐坐,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贺三婶假意劝慰道:“娘,小辈不懂事,咱们也别计较,阿渊哩,你三伯不是说了吗?家里正缺人手。” 她话锋一转,笑对贺渊道:“听说清哥儿手艺了得,后日正愁找不到掌勺的,何不让人去搭把手,咱们都是亲戚,不就是你帮衬我一把,我扶你一把呗。” 贺渊想也没想回绝:“三婶,眼下各家各户都忙得团团转,我们家也是一堆子事,等着处理,实在腾不出空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贺三婶脸色微变,不乐意道:“这再咋忙,挤一挤总能腾出一天的吧。” 贺渊反唇相讥:“诶,三婶,这话可就不对了,你看三伯不都忙了好几个月嘞,今儿才挤出时间来。” 贺三婶只被贺渊话堵得疆愣一瞬,随即就大声嘟囔:“你三伯那事儿太多了,不像清哥儿天天都搁家呆着,能忙活的不就是地里的,家里的嘛。” “这点小事儿,好侄儿你都不乐意帮衬一把。” 贺渊不想同人胡搅蛮缠,正色道:“不是不想帮衬,实在是三婶太为难人了,我说了好几遍忙,三婶就不要强人所难。” “三婶,您家务事繁忙,还是赶紧回家拾掇拾掇吧,我吃了午食,也得出门嘞,侄儿就不送了。” 言罢,贺渊就想转身回屋,却被贺三伯拉住,贺渊最不喜与人说废话,有时间还不如搁床上睡一觉痛快,瞬间冷下脸,眉头紧锁,语气中透出不耐:“还有何事?” 贺三伯说道:“你三婶儿没把你当外人,才如此说话,你也别见怪。三伯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晚上你顺便与二哥讲讲,明梁读书花费可不小,现下娶媳妇又花上好些钱。” “你祖母可一直跟着我过活,二哥除了过年拿些银钱就一直没管过,光靠我一个人干活,哪养得起一大家子。” “分家那五亩地,娘昨儿与我讲了,二哥不靠田地过活,既然不管娘,那几亩田地,娘可打算拿回来。” “若是二哥不同意,那也好办,每年多给个三两银子,不然娘可搬过来跟你们一块住,咱们三家轮流着来才公平嘛。” ………… 晚上 贺渊向贺父讲述了此事,气得贺父直拍桌子,气氛也变得凝重,因心绪不宁,食欲尽失。 贺母怒气难平,破口大骂:“真是好生不要脸的一家子,田地的事儿,贺老爹在世时说了三兄弟一家得十亩地。” 第19章 “我不管,你明日便去跟那死老太婆说,这事儿咱家坚决不同意。那三十亩田地,一半多都是你和你大哥,一亩一亩地买下来的,咋个全成他们的了。” “你给他家当牛做马十几年,你那三弟倒是会打算嘞,想白得这些好田地了。” 贺父坐在木椅上,眉头都皱成一块,苦笑道:“那个晓得嘛。” 贺母直接打断道:“你不晓得,我早就说了,不要再与他家来往,你每年非要拿一两银子,去孝敬你那老母,二两银子,一个老太婆咋也能过活,现在倒好,还想要五两银子。” “那老太婆可是拎不清的,你对她再好,那心也不向着你,这下好了,竟打起主意,想让我们养活他全家哩,贺母越说越气。” 贺渊沉下声接过话茬:“爹呀娘呀,有啥值得担心的,咱们都分家了,那田地契书上写的是咱爹的名字,说到底,不过就是想拿着孝道来压人呗。” 屋内人正议论纷纷之时,木门突然响起急促敲门声,砰砰砰!贺渊心中已然有数,未及开门就已猜到是何人了。 贺渊推开木门,门外,贺山与贺小云,神色焦急,贺渊问道:“大山哥,这么晚了还过来,为田地的事吗?” 贺山愤愤不平道:“可不是嘛,三伯家可真是不要脸,占了那么多田地,不就该他养着那老婆子。” 贺渊侧开身让路:“你俩也别急,赶紧进来吧。” 等人进屋之后,贺渊关上木门,在堂屋的板凳上随意坐下。 贺小云一跨进门槛,便直奔于清而去,于清温和地摸了摸他头。 贺山率先说道:“事儿都晓得了吧,还说跟我过,我家泥巴屋,茅草顶。反正要钱我没有,要田地我可不给,他们对我父亲见死不救,那也是我该得的。” 贺母亦是愤恨难平:“可不是哩,他家不要脸,又不是一两天,当初分家时,也应该是一家十亩田地,硬生生拿孝道压人扣下五亩田地,现在还想摆长辈的架子。” 贺渊淡然一笑,丝毫不在乎回道:“她想来就来呗,反正咱家是没有钱给的。” 贺母气愤的伸手拍在贺渊背上:“那老太婆为人蛮横得很,眼里除了他小儿子和那好孙子,旁人都不放在眼里。” “来咱家过,一年花好些银子不说,还天天吵闹,闹得人厌烦的很。” 于清冷笑一声,眼眸中透露出不怀好意,讥笑道:“能来是本事,能住几天,也得看看有多大忍耐。” 老太婆小时候可没少折腾他,可一直记着呢,若是敢来贺家,非得好好收拾不可。 贺渊注意到,于清那张阴冷的脸,眼帘微微下垂,唇角却上扬着。这家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呀。 贺渊轻咳一声:“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既然人要送过来,那咱就顺势而为,把田地重新分一分。” “”若拿孝字来压人,做长辈的,总得一碗水端平。正好这段时间在家种地,我也觉得田地是少了些。” 说完,贺渊打了个哈欠:“也别想这么多,早些休息吧。” ………… 后日上午,于清被贺母叫去铺子里,今日此事贺父贺母,不去得落人口舌。 贺渊从灶屋拿出几个馒头,用粗布简单地包裹好,又递给于清五百文钱:“别舍不得花,坐牛车去,回来时帮我给娘买个簪子,再给爹买一坛好酒。” 于清点头应允:“那我先走了,下午你也别去地里忙活了,歇一天儿。” 于清走时还拎了个篮子,打算回来时再去菜市逛逛,下午的东西可要比上午便宜个几文呢。 贺渊最后还是将于清送到官道上,待人上了牛车之后才回了家。 到家不久,贺山后面跟着贺小云就来了,一行人除贺渊以外个个一脸怒气,眼中仿佛快能喷出火来,不像去吃席的,倒是像去掀摊子。 贺渊无奈摇摇头,劝慰道:“别板着个脸,人家办席嘞,咱们好歹也是近亲,让旁人看了说闲话。” 贺山回应:“唉,我说兄弟嘞,村里谁不晓得咱们与他家关系不好。” 贺渊耐心解释:“说到底,不就为田地的事嘛,这事儿绝对成不了,他家可还有位秀才,若这事闹出去,他儿子名声还要不要。” 贺父听后,没好气地说:“你个臭小子,昨日怎不说,害我担心一晚上。” “不是吧,此事如此简单,爹都没想到,秀才可多看重名声呀,这那能怪我呀。” 经过贺渊一番话后,几人态度才缓和下来,虽还是冷淡,至少让人瞧着也不是去闹事儿的。 才刚走至贺三伯院外,一位身着大红长袍,他面色苍白中透出几分弱书生的书卷气。 贺明梁面带笑容,径直大步走来,热情地说:“可算是来了,二伯,二婶,两位堂哥快去屋里坐吧,这是云哥儿吧,快去屋里拿糖吃。” 然而,却无一人回应他,贺渊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堂弟吧,倒是头一回瞧见呀。” 贺明梁温润地回道:“以前在县城里求学呢,刚回来没几天,我也才听说堂哥如今已经全愈了。” “本该早日上门探望,奈何琐事缠身,还请见谅。” 贺母挖苦道:“别,你可别来,咱家那容得下你这大佛。” 贺渊好笑道:“我娘太久没见你了,这不跟你开玩笑呢。” 贺明梁微愣片刻,随即歉意地说:“昨儿的事,我今早才晓得,诸位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绝不让阿爹带着祖母胡来。” “我们家不仅得了房子,还占下大半田地,祖母随我们同住也是应当,至于田地的事儿都分家了,这不是我爹在说笑嘛。” 这倒是让贺渊意外了,三伯家竟也有如此明事理之人 贺父压在心中的怒气也随之消散,露出欣慰的笑容:“明小子说得对呀,何必闹得大家不快嘞” 贺母嚷嚷道:“这能考中秀才到底是不一样哈,不像你爹考不中不说,性子跟你也差了一大截。” 第19章 贺明梁带着众人在木桌边坐下,途中碰上三婶和贺小笛从堂屋出来,二人原本笑着,见他们立马拉下脸,还想找麻烦,被贺明梁拦住,这才不乐意地去灶屋忙活。 贺父刚坐下,就悄悄扯贺母衣角,压低声音:“老婆子,该交礼钱了。” 贺母皱眉,不高兴把荷包扔给贺父,贺父赶忙接住,和贺山去礼薄那交了礼钱。 趁贺明梁接新娘子的空当,贺三婶凑过来,冷嘲热讽,没人理她。 村里的人陆续来了,她只好跺跺脚,换上笑脸去招呼客人。 正午,农家宴席讲究十全十美,共十道菜,五荤五素,对农家来说,是很好的酒席了。 毕竟农家一年难得吃几回荤腥,木桌上都是一锅煮的肉菜,就连白菜也是和肉汤炖的。 虽闹得不愉快,但礼钱给了,一行人吃得饱饱的,吃完和贺明梁寒暄几句,就各自回家。 像贺明梁说的,贺三伯这几日还真没来找麻烦了。 今儿,正好休沐,山下平坝能卖东西的消息传更广,排队的人更多,贺渊比上次来得还早,差点排不上。 也没选到好摊位,摊子小位置偏,好在卖的东西受欢迎,太阳落山前卖出一大半。 忙活快两月,下次不卖了,今儿还见有人学他们卖花呢。 好在也有收获,贺渊不灰心,剩下二十多个,下次卖西瓜、竹扇时,一起带到东街后面卖。 今儿东西卖得慢,在管事来前,他们才赶紧收摊,贺父驾牛车回去了,今晚他们在铺子里住。 于清带他去菜市,趁收摊尾巴,买了一把青菜、两个鸡蛋。 夜幕降临 于清在露天小院的木桌旁,弯腰着急和面,贺渊在一边抹黑劈柴。 贺渊停下手中活儿,问:“你看看,够没?我洗手来和面,你数数今儿赚多少。” 一提钱,于清眼睛亮了,他舍不得点蜡烛,摸着铜板一个一个数,今日还遇到一位大方的少爷给十几文小费。 于清每数一百文用麻绳串起来,贺渊在旁笨手笨脚切面条,长面条有时粘刀刃,扯下来又断好几截。 于清数完铜板,把银钱放在店铺柜台下,高兴地走出来,桃花眼弯如月牙。 心情好地说:“今儿没上次赚得多,有一两六百文,这面条咋切成这样,真傻,面揉软了,也不知道撒面粉,你去生火,一会儿咱去镇上逛逛。” 大夏朝有宵禁制度,但不是天一黑就必须回家,子时前,镇上依旧热闹,子时后需归家来,街道上有官差巡逻。 现在估摸八点,外面有零散行人,东街不到子时不关,门外还会挂起灯笼。 贺渊蹲地上,往小火炉加柴火,火炉不大,柴需要劈成小段。 于清先在小锅里煎两个金黄鸡蛋。 然后,舀几碗水,水开,放面条青菜。铺里没调料,于清放了点猪油、撒点盐。 第20章 两人坐小木桌旁吃晚饭,虽味道没平时好,但中午没吃,早上只啃馒头,竟觉面条原汁原味也有风味。 吃完饭,院子黑漆漆,能看见东西但模糊,贺渊说:“别洗碗了,等天亮再洗,咱去走走消消食。” 于清知贺渊爱热闹,两人从没晚上逛过,高兴答应。 贺渊小心灭火炉,锁门,小两口朝热闹东街而去,晚上,镇上人三三两两闲逛,或街头巷尾停留,不像农家早早归家睡下。 东街灯火辉煌,不比白天差,茶馆、酒楼还有很多人,尤其春香楼前,马车一辆接一辆,下车都是穿华丽的富家少爷、老爷。 贺渊一看,赶紧拉于清远离。 两人到大河边,见河面飘很多小船,木船前点灯在水上漂。 于清一下被吸引,眼里满是跃跃欲试。想来以前在上河村,没坐过船。 贺渊岸边挥手,不一会儿,一艘小船靠近岸边。贺渊笑问:“叔,坐船多少钱?” “诶,客官,三十六文钱,绕一圈。” 于清一听打退堂鼓:“算了,咱出来逛逛,花这钱干啥。” “清哥,咱挣钱就为享受,我从没坐过,快来陪我。” 说完,贺渊付钱,拉于清上船。 船夫喊:“两位客官坐好喽,船要开了。” 船夫一吆喝,小船离岸边,随水动,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小镇夜景闪过,在其他船间穿梭。 没多久,贺渊牵于清下船,于清走远抱怨:“呸,破船,几十文没了,不值,下次不许花这钱。” “贺渊,咱成亲要养孩子,一大笔钱,现在没活干,全靠种地,得好好存钱。” 两人回到铺里,因为于清在巷里提起成亲,便念念不忘。声音变软追问:“阿渊呀,咱存三两多钱,你说赚钱就成亲。” 贺渊躺在小床,想于清睡哪?于清却还在撒娇:“阿渊~,咋不说话,莫非是在诓骗我?” 贺渊心又想,算了,自己是君子,睡一张床又不干啥,回道:“三两不够,卖了西瓜再成亲,不急。” 于清不信,脱鞋就扑床上,抓住贺渊肩膀使劲摇。 摇得贺渊头晕,听不清于清激动地说了啥,贺渊急中生智,果断抓于清细腰,翻身压身下。 这时,两人近,四目相对,贺渊能感觉对方呼吸,按理小哥儿被汉子压身下,该生气或害羞。 可出乎贺渊意料,于清白皙脸兴奋泛红,眼闪期待。像占便宜的是贺渊不是于清。 贺渊在于清期待目光中,慢慢移床边坐下,心情平静。 温和说:“你小哥儿急啥,卖西瓜之后,能给你办大酒席。” 于清没回答,转而疑惑问:“贺渊,你是不是不行呀。” 这话让贺渊猛转头,气声大:“你说啥呢,没试过,咋能说我不行嘞。” 于清桃花眼真诚:“那行,咋不来?” 贺渊被于清无耻惊得说不出话,保持镇定,说:“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于清想生米煮成熟饭,贺渊却一根死脑筋,想起贺渊让等,于清握拳压怒火。 温柔说:“阿渊~咱农家,成亲不讲究大场面,简单办就行。” 贺渊知,农家办酒席简单,穷的直接背媳妇回家,一家人吃饭就过。 可他第一次成亲,想热闹气派,以后回想不遗憾,再说上一世,谈恋爱七八年的人比比皆是,不急。 “清哥儿,都等这么久了,再等个把月,不是大事。” 说完,没等安慰,于清又扑来,贺渊有准备,伸出双手抵挡,两人姿势怪异,贺渊双手挡于清胸前,于清挥舞双手往贺渊身上倒。 某刻,贺渊突然收手,于清失支撑倒贺渊身上,于清没反应过来,屁股还在贺渊腿上蹭蹭。 于清愣了会儿,看清情况,露出不一样表情:“小傻子,你这样还想拦我。” 于清笑够,坐他身上狠狠说:“贺渊,告诉你,明儿跟爹娘说,咱们后日成亲,听到没,不然,村里人都会知道你不行,同房五秒就软。” 于清蛮不讲理、不知羞耻还命令,贺渊怒火上来,小哥儿瘦弱力气小,他没费多少力气,就用衣服把于清手腕绑到了床脚。 贺渊点起蜡烛,站在隔间,高高在上,冷冷看向于清。很久后,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于清因生气而发红的脸颊,淡淡说:“听不听话,以后还发疯不,还五秒软,老子能弄晕你。” 于清大脑里,腿早踢向贺渊了,现实他却能屈能伸,眼含浓情,嘴讨好笑。 不停说好话:“阿渊~刚我不好,别生气嘛,你是大人物,心胸狭隘……哦,不对,心胸像大河宽,啥都能包容,包括我这个小可怜。” “我家贺渊好,处世圆滑,聪明,咱村找不出第二个了。” 贺渊坐床边,翘二郎腿,听于清不停说,半柱香后,才解开绑住于清手腕的衣服。 贺渊打着哈欠,把被子对折:“你睡被子里,我睡旁边。” 说完不管于清,吹蜡烛上床,直直躺,隔间黑暗,于清站床边像黑影,像索命恶鬼般。 于清站床边,犹豫说:“阿渊,我不想等,咱成亲吧。” 贺渊皱眉,声音不高兴:“咋回事?你学变脸的啊?一下一个样,刚不是说听我的?” 于清没答,只有细微抽泣声,眼泪滴贺渊手背,贺渊烦躁翻身闭眼,不管于清折腾,想睡。 可一盏茶、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于清抽泣不停。 没之前胡闹,贺渊可能同意,可现在有气,狠下心,不管自己催眠。 好会儿,贺渊像睡着又像没睡,耳边抽泣声时大时小,吵得没法安睡。 贺渊睁眼,床边没黑影,可能站累,于清蹲床角缩一团,贺渊无奈叹气。 真难办,哭有用?没用,有本事淹死他,动不动哭,难道水龙头转世,有流不完泪,这一哭不知多久。 第20章 贺渊盯着于清看了好久,才有些烦躁地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闭嘴!天一亮,我就让娘选个好日子,赶紧过来睡觉。” 哭声瞬间停了,于清慢慢抬起头,小脑袋不停地点着,带着哭腔小声说:“嗯~” 一团黑影在床上慢慢移动,他先是给贺渊盖上被子,然后掀开一角钻进贺渊身边,像寻求安慰的小孩子,双手紧紧抱住贺渊,脸靠在贺渊的肩膀上。 于清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人才安静下来,两人也进入了梦乡。 清晨,贺渊就起来了,轻轻推开铺门,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接着,关上门,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包子铺买了两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付了十四文钱。 提着油纸包回到铺子里,爹娘已经到了,贺父正在做衣柜,贺母在帮忙。 于清往火炉里加了根木柴,炉子上小锅里的米粥正冒着泡。 于清虽然眼眶红红的,眼底也有黑眼圈,但整个人精神很好,一边哼着贺渊没听过的小调,一边熟练地干活。 吃饭的时候,于清满是期待,不停地给贺渊使眼色,贺渊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 他夹起一个素菜包子,胡萝卜白菜馅放了不少猪油,吃起来挺香,贺渊边吃边说:“娘,你挑个好日子吧,我准备成亲了。” 贺渊怕某人等不及,又补充道:“对了,挑个最近的好日子。” 贺母先是一愣,接着满脸欢喜,拍手叫好:“对呀,早该办喜事了,老头子,咱们明年就能抱上大孙子啦。” 贺父也很高兴,吃完饭就和贺母一起翻黄历,看到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贺渊也不在乎昨晚的事了,心里很满足。 贺母盯着黄历看了好久才说:“这个月二十一号不错,还有十多天,来得及准备,明天和我去外祖家玩几日,把喜事告诉老头子,让他也高兴高兴。” 外祖在贺渊病好之后,曾经来看过,现在过了好几个月,确实该去外祖家看看。贺渊爽快地答应:“好,不过明儿会不会太急了。” “外祖家啥都不缺,带上换洗衣服就行,到镇里坐马车去。” 午后。 于清一向节省,他已经是贺渊的人了,也不讲究什么习俗,不用那些纳彩、问名、纳证之类的礼节,只要把喜宴的酒菜准备好,农家就会说这是好酒席。 要是把钱花在别的地方,酒席上却小气,到时候会被人说的,还没到日子,酒肉也不用急着买。 贺渊想到于清总是穿旧衣服,不顾于清的阻拦,拉着他去了成衣铺,仔细挑了一件柳绿色的衣服,现在两人手里不宽裕,办酒席要准备二两银子。 钱得省着花,贺渊只给于清买了一件新衣服,等成亲那天穿。 路过蜜饯铺,买了两包杏仁干,又去糕点铺买了两包糕点,都是贵的玩意,一共花了六百零七文钱,主要是那件衣服就花了五百文,不过贺渊就是喜欢。 ……………… 第21章 次日, 贺渊坐在拥挤的马车上,经过一天的颠簸,终于到了桃坪镇,路很远,翻了好几座山。 走官道虽然绕了点,但比两条腿爬山快,贺渊从牛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出镇门的时候,又买了很多吃的。 贺渊站在路上伸了伸胳膊,他手长脚长的在拥挤的马车上挤了一路,早就酸麻得不行了。 贺母给了车钱,带着贺渊往镇里走,桃坪镇没有松安镇大,城墙也没有松安镇的结实高大,只有矮矮的土墙。 贺母回到家乡,眼里满是高兴,声音也很兴奋:“阿渊,你看那大槐树那边,娘小时候经常在那玩,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家小面铺,我小时候就开着,明儿带你去尝尝。” 贺母当初嫁给贺父,外祖坚决反对,甚至说要断绝关系,可贺母当时被贺父的英俊外表迷住了,贺父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来松坪镇做工,两人在镇上见过好几次。 贺母非要嫁给贺父,外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好在贺母虽然早年在贺家受了不少气,但贺父对她一心一意,什么都依着她,日子过得还不错。 “嘿,这不是林三姑吗?” 贺渊听到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小伙子从巷子里跑过来。 贺母连忙笑着说:“二小子在这干啥呢,你娘呢?” “林三姑,我娘在小溪边洗衣服,我去打点酱油。” “那行,我有空去你家坐坐。”又对贺渊说:“阿渊,我堂妹的儿子,比你小两岁,你叫弟弟就行。” 贺渊还没说话,小伙子就已经喊了:“渊哥好,有空和三姑一起来家里吃饭。” “行,有空肯定和娘一起去。” 寒暄了几句,贺母带着他穿过一个巷子,到了林氏木匠铺。 店面很大,比他家大多了,店里摆的木制品各种各样,用的木材也不一样,前面还摆着一套紫檀木罗汉床。 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愣了一下,然后眉毛一扬。 他大步跨过门槛,激动地说:“妹子,怎么回来了,哟,这是渊小子吧,长这么高了。” 然后激动地拍了拍贺渊的肩膀:“好小子,好小子,几个月前听爹说你好了,现在看来老爷子没吹牛。” 贺渊心里明白了,这肯定是舅舅,只是不知道是大舅还是二舅,贺渊恭敬地回答:“舅舅好。” 贺母在旁边马上说:“阿渊,这是你大舅。” 贺渊点点头,提着吃的和贺母走进店铺里,贺渊说道:“买了点吃的,不值几个钱,舅舅别嫌弃。” 大舅开玩笑说:“哎呀,人来了就行,还买什么东西,浪费钱,下次来可不许买了,不然不让进门。” 贺渊笑笑不说话,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去亲戚家哪能空着手,更何况还是亲舅舅家。 贺母问:“大哥,怎么就你一人看着?” “哦,老爷子和老二去送货了,我在这儿等他们回来,收拾东西回家,看我都忘了,你们先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大舅急匆匆地跑出去,贺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贺母喝了口水:“你大舅就这样,做什么事都急急忙忙的,肯定是跑回去跟你大舅母说,买些好菜好肉,今晚做顿好的招待咱们。” 贺渊刚想收回视线,就看到另一条街上,外祖和二舅正推着板车往店里来,贺渊马上站起来,快步走过去。 外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等贺渊走近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外祖一高兴就松了劲,压力都到了二舅那,好在板车不重。 外祖有点不确定地问:“是渊小子吗?” 贺渊赶紧回答,然后想帮二舅推板车,被二舅拒绝了:“不用,不用,这板车上没什么东西,很轻的,我一个人推还快些。” 外祖也拉着他说:“哎呀,你别管他,快跟外祖说说,怎么来了,要待几天,这天气好,多待几日吧。” 贺渊一一回答,说到要成亲,外祖更高兴了,但是听到只打算住两三日就走,脸上有点不高兴。 “这么快就走,路费都花了不少,离成亲还有十多天呢,玩个五六日再回去也来得及。” 贺渊轻声说:“外祖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早晚都要去,去我家住几天。” 外祖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算了,家里事多,我又不爱出远门。” 二舅把板车放到店铺后院,锁上木门,带着大家回到在平巷买的房子,正好碰到要去店铺的大舅。 简单的老房子不大,但是住了不少人,三间房,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屋子外面搭了个茅草棚,棚子不大,下面就是灶台和木柴。 至于粮食这些贵重东西,都放在堂屋,每次做饭的时候拿出来,吃完饭再放回去。 老房子一家人住不下,大舅母要准备几个人的饭,两个表哥在镇上做工,不会回村里住。 听说二舅母带着两个表嫂和几个孩子住在村里,外祖年纪大了,店铺交给两个舅舅打理,平时也在村里。 贺母嫁得远,一年回不来几次,每次回来都带东西,所以两个舅母和贺母关系很好。 大舅母已经很快地炒好了几个菜,放在小院的木桌上,看到贺母和贺渊,大舅母很热情。 “哎呦,稀客呀,赶紧坐,我把这道菜炒好就能吃饭了。” 贺母走上前:“别炒了,桌子上的菜够吃了,咱们几个人够了。” 贺渊也看到桌子上有青菜鸡蛋汤,莴笋炒肉,烧茄子,拌黄瓜,转头看到大舅母还在炒白菜。 大舅母把蒜香白菜盛到盘子里,说:“差不多了,刚知道你们来,去集市买菜来不及了。” 大舅母放下盘子,擦了擦手:“明天赶集,我去买菜,下午回村里,杀只鸡,炖个鸡汤,让渊小子也尝尝舅母的手艺。” 贺渊赶紧拒绝:“大舅母,鸡就算了,我看舅母炒的菜,都香得很,手艺肯定好。” “嘿,没事,好久没喝鸡汤了,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明天咱们回村聚聚。” 外祖也说:“是呀,渊小子别客气,就杀只鸡,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下次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时,大舅好像想起什么:“老二,你去把那两个小子叫回来,饭都好了,怎么还没回来。” 二舅舅答应着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两个和贺山差不多大的汉子回来。 其中稍微胖一点的汉子,直接走到贺渊面前,憨厚地笑着:“表弟是吧,我小时候见过你几次。” 高一点的汉子说:“二虎,别叙旧了,吃饭吧,表弟等我们好久了,来来来,表弟和我坐一起。” 贺渊和林大龙坐在一条长凳上,大龙哥特别热情,一直给他夹菜,碗都堆满了。 林大龙不满地说:“娘,这桌子上都是素菜,怎么不多弄点荤菜,让人吃个痛快。” 大舅母不高兴地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话这么多,明天别吃饭了,看看这天气,买肉也来不及了。” 林大龙皱着眉,给贺渊夹了一筷子炒肉,贺渊端着碗躲开:“大龙哥,够了,够了,吃撑了晚上睡不好。” 林大虎把肉夹给贺母:“姑,多吃点,别客气,多夹菜。” 晚上,二舅抱着被褥在堂屋打地铺,卧室小,一张床只能睡两个人,来人就得打地铺。 好在二舅母经常带孩子来镇上,所以被褥够,大舅母和贺母睡一间房,外祖年纪大了和大舅睡另一间卧室。 所以他们四个人在堂屋打地铺,初夏,温度不冷不热,打地铺和睡床没什么区别。 四个人脚对着门,头对着窗户,躺下还挺舒服,就是耳边的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 贺渊早上是被吵醒的,天刚亮大舅母就拿着东西去做饭。 大舅母看到把贺渊吵醒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拿个油罐,赶紧睡,天还早,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再睡会儿。” 贺渊迷糊地点点头,半睁着眼睛,看到旁边几个人还睡得很香,一点也没被屋里的声音吵醒,估计是习惯了。 不过贺渊睡眠很好,没一会儿又睡着了,直到贺母拍他的脸叫他起床吃饭,才发现地铺上就他一个人了。 贺渊马上从被褥里钻出来,和二虎哥把地上的被褥叠好,放在卧室的木床下。 吃完早饭,大家都忙起来,只有外祖和大舅母带着他们去集市买了些肉,又买了些炖汤的调料。 中午外祖带着一家人去老铺子吃羊肉面,铺子是两个老人开的,上面速度不快,等了好久才轮到他们。 贺渊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味道一般,但是面条劲道分量足,成年男人吃一碗就饱了。 然后,贺母带贺渊去她表妹家坐了坐,在桃坪镇买了两匹布,拿回去给小孩子做衣服。 今儿回村里,表哥们也早早下班了,申时左右,大舅驾着牛车在土路上走。 第22章 林家村离镇子远,在山上,村里人穷,走了平坦的路,又走坑坑洼洼的山路,牛车上的人晃来晃去。 走了一会儿,贺母指着一个村子说:“阿渊,你看,那就是林家村。” 贺渊顺着贺母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小村子出现在眼前,大概六七十户人家,泥土房、茅草房多,也有几间青瓦房。 牛车慢慢停在一户在林家村比较气派的院子外面,至少这是一座有瓦片屋顶和青砖围墙的房子。 第21章 大舅母一到家就和二舅母去了灶屋,商量着准备哪些菜,二舅去后院杀鸡,贺渊也把林家人认全了。 两个表哥和大山哥年纪差不多,都是两个孩子的爹,贺母把两匹布递给大表嫂:“这布给我几个小孙孙做衣服。” 大表嫂一脸惊讶,没伸手接,还是大龙哥说:“姑母买的就收下,咱姑母小时候可疼我们了。” 大表嫂这才笑着接过布,转身回屋,二表嫂嘴甜,拉着贺母在院子里唠家常。 这时候,贺渊跟着二虎哥在村里转了一圈,村里大多数人都姓林,碰到人多少能有点亲戚关系。 贺渊在外面一直很有礼貌,英俊的脸上笑容都僵了,也不敢放松。 一转头不是堂叔公,就是姨奶奶,林家村靠着山,地方偏,旱地的庄稼比不上上河村,水田也没多少。 一个老头站在矮土墙边喊:“二虎子啊,摘的野树莓还有不少呢,买点回去给你家小孩尝尝。” “行啊,我看看。”林二虎转头对贺渊说:“渊小子,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见贺渊点头,林二虎才朝土房子走去。 贺渊正无聊,就听到几个汉子小声说话:“嘿!看见没,那个背柴的女人,昨天我听吴赖子说,那女人浪得很。” “可不是嘛,这么缺男人,怎么不让咱们哥几个玩玩。” “哎呦,小柔呀,背这么重的柴,怎么不叫哥几个帮你一把。” 贺渊心里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个子不高、皮肤偏黄的女人,衣服上有不少补丁,但整个人干净整洁,她低着头,吃力地背着柴,根本不理会旁边几个汉子的话。 长着猴腮脸的汉子,见林小柔不理他,本来就丑的脸上更生气了。 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很不屑地说:“哼,还装清高,老子还看不上你呢!看看你,多大岁数了,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马上有人附和:“就是,她跟那吴赖子倒是般配,一个娶不到媳妇,一个嫁不出去,怪不得会寂寞,去勾引那吴赖子。” “咱们村出了这么个下贱的东西,真是丢脸,不知道林二叔怎么想的,这样的女儿早点打死算了。” 贺渊本来不想多事,但这几个汉子说话越来越难听。 他忍不住说:“几位大哥,这姑娘嫁不出去是她自己的事,又没吃你家米,花你家钱,你们也别管别人家的事。” 听到居然有人帮林小柔说话,几个汉子很惊讶,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三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每次看到林小柔,就习惯性地讽刺几句。 想把人踩在脚下,不费力气地娶回家做小妾,既能暖床又能干活,而且林小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勤快,不是在地里就是上山干活。 这时,猴腮脸的汉子,看到说话的是个生面孔,凶巴巴地说:“哪里来的小子,敢管老子的事,老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臭婊子就得受着,你算哪根葱,管得着吗。” 还没林小柔高的小矮子,眼神猥琐,阴阳怪气地笑:“好兄弟,这么帮这婊子,难道你也睡过了。” 说完,还不忘嘲讽:“看你长得人模人样,这么急不可耐,人还没娶进门,就干这种不要脸的事,丢人。” 人的无耻真是没底线,这种人真想把他们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脏东西。 贺渊不傻,对面有三个人,他就算气疯了,也不打算动手,不过这里人多,贺渊也不怕他们敢打人。 他沉着脸,眼神犀利地盯着三人,一点也不怕:“难道你们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吗?村里的婶子、叔公都知道我今儿才来,你们乱说,就不怕半夜被人割了舌头?” 贺渊一口气不停地说:“人家又没惹你们,我这个外人都听不下去这些脏话,林家村有你们这样整日嘴里不干不净的人,传出去才是大笑话。” “看看你们一个个脏得要命,我站这么远,都能闻到你们身上的臭味,臭死了,知道吗?跟你们的嘴一样臭。” “有时间欺负小姑娘,不如回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多洗几次你们那喷粪的臭嘴。” 贺渊这一番话,一下激怒了三人,他们握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打人,却看到贺渊身后走来的林二虎。 林二虎紧紧握着拳头,关节都发出了响声。 人都是欺软怕硬,林二虎家在村里有威望,两兄弟力气大,重情义、讲义气。 而且,以前这三人想偷林家的东西,被两兄弟抓住,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就给他们留下了阴影。 看到林二虎捏着拳头要打人,三人吓得赶紧跑。 林二虎可不会放过他们,像猎豹一样冲出去,很快就追上跑得最慢、最倒霉的小矮子。 一脚把人踹倒,接着就是一顿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兄弟是你能欺负的?信不信我把你废了。” 贺渊气喘吁吁跑到田坎上的时候,小矮子已经被打得直叫。 贺渊先喘匀了气,才劝道:“虎哥,差不多了,我心大,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林二虎这才消了气,走之前还放狠话:“我兄弟虽然大度,但我脾气不好,下次可就不止打几拳了。” 林二虎觉得野树莓放久了不新鲜,价格还高,和老头讲了半天价,老头不让,就带着贺渊抄近路回家,半路上却被人叫住。 一个细细的女声传来:“二虎哥,等等。” 林小柔站在岔路口,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才怯生生地对贺渊说:“谢谢,我……我在山上摘的刺泡,拿回去尝尝。” 她轻轻把篮子放在地上,转身要走,肩上还背着很重的柴,贺渊赶紧喊:“小柔姐,没事,我是贺山的堂弟。” 林小柔听到,眼睛里露出几分高兴,声音也大了点:“贺渊是吗?我听贺山提起过你。” 贺渊笑着点头:“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这篮子你拿回去,我回去找大山哥要就行。” 林小柔最后还是没把篮子拿走,聊了几句就背着柴走了,贺山和林小柔还没定亲,贺渊也不想和林小柔说太多,怕被别人听到,对人家姑娘不好。 贺渊刚回到林家院子,就闻到灶屋里飘出浓浓的鸡汤味,林家在村里的房子比较大,有好几间卧室。 堂屋也很宽敞,不过两个舅舅把木桌搬到了院子里,贺母和表嫂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从灶屋出来。 贺母把鸡汤放在桌上,笑着说:“阿渊呀,后山上有好几棵茶树,回去的时候带几包茶叶。” 外祖坐在凳子上,满脸慈爱:“多拿几包,年初炸的小鱼干也带点,家里腊肉够不够吃,要不带两块?” 贺渊还没说话,贺母就说:“家里腊肉多着呢,我拿点茶叶,带点鱼干就行。” “那你们再带点菌干回去,今年咱家晒了不少。” 林大龙插话:“对呀,三姑,带点回去,我和二虎那段时间天天上山捡菌子、木耳,还晒了不少笋干,放着也吃不完。” 贺母本来不想,但是一想,这些山货自己也没人去捡,家里炖汤连个干菌子都没有。 “那行,走时给我装点。” 大舅母端着一碗红烧肉丸,边走边说:“快来坐好,吃饭了,一会儿菜都凉了。” 一家人陆续围坐在桌旁,一张木桌坐不下,几个小孩都站着吃。 二舅母给每个人先盛了一碗鸡汤,土鸡炖的汤,加了泡好的松茸菌,还有红枣、枸杞,小火慢炖,汤都变成金黄色了。 喝一口,味道醇厚,鸡肉鲜嫩,松茸菌多汁,轻轻一嚼,满嘴都是鸡汤的香味,贺渊一顿饭喝了两碗鸡汤。 桌上还有红烧肉丸、清蒸鱼、凉拌野芹菜、辣子炒笋。今晚主食是白面馒头。 吃完饭天也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大家今儿都高兴,除了小孩都不想睡,围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一家人有说有笑。 外祖悠闲地躺在摇椅上:“阿渊成亲定在五月二十一吧,这日子有点赶,是和家里的那个小哥儿吗?” “就是清哥儿,外祖,是有点急,但是我也不小了,再拖天就热了,到时候大太阳吃席,人都热得不行。” 贺母听到,说:“爹,这哪里算急,我早就想让阿渊成家了,你看看大龙和大虎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阿渊这么大还不成家,不像话。” “而且,清哥儿比阿渊大三岁,年纪越大越不好生孩子,又是个小哥儿,本来就没姑娘容易怀。” 第23章 贺母刚说完,贺渊就想起于清能生孩子,他对于清不反感,还挺喜欢,也真心想和于清成亲。 但还没成亲,贺母就操心孩子的事,生孩子多危险,于清还是个哥儿,贺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年轻,孩子的事不急。” 贺母马上反驳:“村里谁不是十六七岁就当爹?你都快十九了,还没孩子,像什么话。” 外祖从摇椅上慢慢坐起来:“阿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管太多。” 他知道自己女儿从小被宠大,脾气霸道,什么都要听她的,要当家做主,一点亏都不吃。 可外孙都要娶夫郎了,小两口的事,哪能都听她的,女儿要是不放手,以后家里肯定经常吵架。 外祖想了想说对贺母说:“渊小子长大了,事情你该放手了,别让渊小子为难。” 第22章 昨夜, 外祖与贺母,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未能说服谁, 直至深夜, 人都已困倦才不欢而散。 今日早食过后, 贺渊腰上挂着竹篾编织的蟹笼, 与林家两兄弟行走在曲折的小路上, 小路旁有一条小溪, 水并不深, 每隔不远处就有妇人蹲在水边,手持棒槌捶打衣裳,发出嘭嘭嘭的声响。 三人沿着溪流缓缓往山下而去,随地势的降低,溪水越来越浅,清澈可见底, 水深仅到成年汉子膝弯, 水低到处都是石头,大小不一,形状各有不同。 三人默契的脱下木履,卷起裤腿直至膝盖以上,贺渊缓缓踏入水中,轻微的凉意沿着大腿蔓延。 他在水中轻轻踱步,河水顺着他的步伐,泛起层层细小的涟漪, 弯下腰身, 贺渊一只手轻巧低翻动水底的石头。 嗯,没有, 没关系再翻一块大石头,见石头下有好几只逃窜的小螃蟹,他迅速扔掉石头,急忙俯下身来,然而巴掌大的小螃蟹跑得飞快,但贺渊还是眼疾手快留下一只。 将螃蟹扔进蟹笼内,还不忘细心地盖上笼盖,避免螃蟹趁机爬出,然后,贺渊继续翻起石头,待翻了七八个石头后,才又发现一只大螃蟹,大螃蟹不仅个头大,也很是狡猾,头也不回就开溜,贺渊连忙去追。 大螃蟹在石缝中机灵地穿梭,贺渊却如同黑白无常紧追不放,一个接一个地翻开石头,大螃蟹还是难逃灾祸。 可贺渊今日势必要将螃蟹一族歼灭,收获一只大螃蟹,让人信心倍增,干劲十足,目光深邃又透出凶残,兴奋地掀开一个又一个石头。 嗯,没有,这么大个石头,咋还没有,去哪儿了?去哪儿了?贺渊心情逐渐变得急躁,脑中闪过螃蟹一百零八种吃法。 手上动作也未气馁,不断翻起大石头,小石头,鹅卵石一个也不放过,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辛辛苦苦一上午,成功收获了十几只螃蟹的伟大战绩。 贺渊回去路上咬着牙,在心里暗自骂道,*,这他妈是什么运气,见了鬼了,*。这螃蟹一点也不好客,如此不给面子,难不成还分什么熟人,生人吗? 咋两位表哥都捡了半笼子的螃蟹,见到他个陌生人溜得飞快,早死晚死都要死,咋就花费这些功夫,他回去咋好意思掀开盖子呢。 可晚掀早掀都要掀,现下已不是螃蟹死不死的问题了,贺渊提起蟹笼去了灶屋。 他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神态,温和地说:“二舅母蟹笼放在这儿了,头一回抓螃蟹还蛮好玩的,果然腿多的东西就是跑得快。” 二舅母不假思索地掀开蟹笼盖,见其中只有一丁点儿稀疏的螃蟹,大多数都是小螃蟹。 贺渊平静的声音随即传来:“怎么了,二舅母,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贺渊双唇紧抿,眼中满是诚恳地说:“我也是头一回抓,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望舅母直言不讳。” 二舅母闻言,心中比较之意顿时消散,这不头一回,怎能与自家两小子比较,她挤出个笑脸:“没事儿,你赶紧洗个手,这饭菜马上好嘞。” 今儿午食,外祖特意嘱咐煮一节腊肠,腊肉。 都是稀奇吃食,二舅母也舍不得割太多肉,专门用干萝卜,干豇豆一同炖煮。 贺渊如今也没吃过几回腊肉,更别提腊肠了,林家的腊肠虽是瘦肉居多,辣子却放得不少,连炖出来的汤都是股辣味。 二虎哥吃得津津有味,见桌上菜食已尽,他索性将汤汁倒入碗中,让原本寡淡无味的白米饭被浓郁的肉汤味儿浸染。 贺渊吃完饭,就要与贺母一起前去了堂叔家,林小柔昨日还送了他们刺泡嘞,虽说这玩意儿山上有,可毕竟难以寻觅。 尤其是那些野果子,时常还未成熟,便被人采摘一空,也不知哪些人吃在嘴中酸不酸,贺母也不好空手去,二舅母便让拎二十枚鸡蛋。 贺母要给钱,二舅母却不收,扳起手指头数给贺母看:“哪个要你钱咯,来一回都买了两匹布,云片糕,还有一块红糖的,这都是贵重玩意,咱家鸡多,日日都下蛋,放久了不也得坏咯。” “都是一家人,赶紧拎着去哪儿,老是都说些钱呀钱呀,让人听着心里不舒坦。” 贺渊觉得二舅母说的没错,林家本就家境殷实,舅舅也很是亲切,不过他俩一早就去了镇上,铺子哪能关门,日日人都得守着。 离开之际,还特意叮嘱二舅母把家中木耳,菌子等干货都装上些,若是十几文钱都得算如此清楚,那才是伤了和气。 贺渊伸手接过鸡蛋篮子,温言笑道:“那行,二舅母,咱家人也不言谢了哈,娘赶紧走呗。” “你急个啥,把你外祖叫上一块儿。” 贺母回趟娘家,花了不少钱,她其实还是心疼钱的,一文两文她都看得上,但回娘家,也不能小家子气,如今不用花钱也乐得开心。 于是,贺母望向二舅母,笑容可掬:“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就先走了。” 二舅母则催促道:“哎呦,赶紧去,我这儿还忙着呢,没空陪你扯。” 三人便沿着山路,朝往堂叔家而去,外祖手执拐杖,因年迈之故步伐略显迟缓,贺渊刻意放慢脚步,与外祖同步而行。 绕过半山腰后,终于看到堂叔家,一间矮小破旧的泥土房。 外祖轻轻敲响院门,院内随即传出,老人略带沙哑的声音:“谁呀,谁呀,敲敲敲,林小柔,你在做啥嘞,还不赶紧去开门?” 贺母与外祖小声低语:“这老顽童,都这把年纪了还在嘞,我以为早就去了呢。” 外祖闻言,轻轻敲打地面提醒:“你说话需谨慎些,莫让他人听了去。” 贺母却是不以为意:“怕啥,他还能拿我怎样,那老头子脾气古怪的很,早年还想占我们土地呢,莫非因着堂哥人不错,谁会拎着鸡蛋上门呀。” 正当贺母说话间,那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林小柔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贺母虽嘴上说着不怕,但见到人后脸上立刻露出个笑脸。 “小柔啊,这几日刚好回娘家,这不提一篮子鸡蛋来你家坐坐,哎,你爹呢,不会还在松安镇做活吧,我还以为早就回来了呢。” 林小柔露出个怯弱的笑:“是嘞,还没回,快,快进屋坐吧。” 言罢,林小柔就迅速回屋要去端凳子。 趁这空隙,贺母压低声音说:“要是早晓得她爹都没在家,还来个屁耶,白白花这么多鸡蛋,真是浪费。” 待林小柔端出长凳后,贺母先讲了一堆客气话,才拐弯抹角问:“大山你也见过两三回了,觉得怎么样,这村子里天天说你闲话,虽是嫁得远些,可你也不必听这些糟心话嘞。” “若觉得合适的话,便早早定下来,我侄儿虽说田地不多,人是个勤快的,又不嫌弃你,你也别挑三拣四,错过了这好事儿,姑母可找不到别家了。” 林小柔还未回话,一位老人驼着背,立在破旧又矮小的门边,脸上布满皱纹,那浑浊的眼中却满是贪婪之色。 他枯黄而弯曲的手撑在陈旧的木门上,粗犷地说道:“嫁,咋个不嫁,林三妹,你也晓得小柔是咱村最能干的姑娘,先跟你讲好,那聘礼可不能低于六两银子嘞。” 贺母却没搭理那老人,直接与林小柔讲:“你在家自个琢磨一下,到时候找人给姑母带个话,若是不行,早早你就说一声。” 老头见贺母压根不理他,沙哑地声音大了几分:“林三妹,你个死老婆子,耳朵莫不是聋了,和她说没用,没个六两银子,她就死在林家算了。” 未等人反应过来,贺渊快速冲上前拽着人领口,冷笑不迭道:“死老头子,你骂谁呢,说话给我注意点,再敢骂人,老牙都给你打掉。” 贺渊将人往泥土墙上一推,也未使力,怕这老头讹人,而后,他才头也不回地离去,贺母与外祖见状,连忙起身尾随其后。 刚走到竹林边缘时,李小柔在他们身后急迫地喊:“请等一等。” 待她走近后,害羞地垂下头,低声说道:“我乐意的。” 第24章 贺母连忙握住她瘦弱的手:“果然是个懂事儿的,你留在这家里,不也是受罪,那老头脾气怪得很。” “远嫁也有远嫁的好处嘛,小柔,你看,姑母不也过得挺好的,到时候你嫁过去,咱俩亲上加亲,我定会帮着你。” 紧接着,贺母语气一转:“就是大山,你也晓得他家情况,这聘礼之事……” 林小柔只是胆子小,可脑子却不傻,连忙接过话茬:“姑母,您莫听我祖父乱说,我的婚事儿,我爹做主,您同我爹谈就好。” 此话一出,贺母才真心笑道:“这才对嘛,真是个好姑娘,等办完渊小子的事儿,我就找你爹详谈此事。” 虽说是亲戚家,咋说她都是媒人,不得她给一两银子哩,但她要先忙完儿子的婚事,这才是她心中头等大事。 次日,夜色还笼罩着村庄之际,贺渊就已坐在牛车之上,二舅母塞给他一袋沉甸甸的干货。 贺渊连忙说道:“舅母,谢了哈,赶紧回去再睡会儿。” 贺母也坐上牛车:“五月二十一,记得来吃饭啊。” “晓得了,你回来一趟说了多少回了。” 贺母也不再多言:“好嘞,那我就不啰嗦了。” 大龙哥稳稳地驾着牛车,由于天色尚暗,加之山路崎岖,牛车行驶的很慢,又是下山路,哪里敢快的了。 待走上官道之后,天边才泛起光亮,景物逐渐清晰,视野随之开朗。 第23章 当牛车驶入桃坪镇后, 大龙哥热情地送他们坐上返回松安镇的马车。马车沿着宽敞的官道前行,一路上倒也算平缓。 马车上并不拥挤,贺渊也有闲情, 环望四周, 虽景色单一, 以杂草, 密林或高山为主, 偶尔也会掠过几缕微风。 若是在这山林间过夜, 那将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毕竟大山中猛虎野狼比比皆是,不幸碰上,便为下辈子长个记性吧。 行程中,不时会穿过一条小溪,或是横跨木桥,此时, 马夫会让众人步行过桥, 过了木桥后一行人在坐上马车继续前行。 行程远,花费也不少,马车速度快,价钱自然比牛车高些,若是坐牛车半夜就得碰运气了,共计六十二文,这是贺母开头与马夫讲了好一阵的价钱。 到达松安镇时,日已西斜, 贺渊手提装满山货的布袋, 肩上背着包裹,与贺母往木匠铺而去。 贺渊刚走出小巷, 便见自家铺前,一位妇人想买一张檀木书桌,贺父还专门雕刻上山水纹,金粉勾勒木纹边缘,一层层金纹高贵大气。 贺渊曾听父亲说过,铺子的镇店款式之一,最少六两银子,然而,妇人竟只想给五两银子买下。 贺父是老实人,眼里只有木活,生意往来都是贺母一手打理,于是,他与贺母加快步伐。 拎菜篮的妇人说道:“哎呀,贺师傅,五两银子已合适嘞,这书桌也没人问,在铺里摆多久了,若非我家小儿刚中了童生,别说五两便是一两,我也是舍不得出。” 贺父摇摇头:“这书桌五两银子,这不亏本卖吗,可不是几文钱的事儿。” “五两已是不易,你还能有所盈余呢,再说了,总比卖不出去好嘞。” 贺渊走入铺前,笑道:“婶子,书桌木材上乘,七两才能保本的,其上雕刻山水金边纹,寓意着红红火火,前程似锦,多吉利呀。” 他话锋一转:“六两银子,六六大顺,婶子都愿出五两了,再添一两,不过举手之劳,若真少了一两,我阿父怕是要赔本。” 妇人眉头紧锁不满道:“说得轻巧,一两银子岂是小数目,我就出五两银子,多一两都没可能。” “既然如此,婶子不妨去别家逛逛,看看是否有更合心意的,我阿父总不能亏本卖吧。” 妇女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就不信五两银子还花不出去,老顽固,有钱不赚,这一两银子都不愿让。言罢,妇人就气冲冲离去。” 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贺父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心里盘算着是否应该稍作让步。 贺渊适时开口:“爹,既然她坚持不多给,我们便不强求,亏本生意做不得,六两银子本就利润微薄。这书桌留在铺中,也能招揽顾客多看几眼。” “虽说五两银子不少,可瞧妇人神色,倒像我们白捡个大便宜,让她去别家铺子看看,五两银子能买下这好货不。” 贺母也心疼五两银钱,不过她算半个商人,木匠铺本就是平价生意,时常与精明人打交道,若是让了价,旁人就越是得寸进尺。 贺渊坐了一日马车,加之起了大早,此刻,满心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爹,不早了,收拾一下走吧。” ………… 贺父驾着牛车,在官道路边停留,意图捡几位同村人,然而,久候不至,引得贺母不耐烦催促:“老头子,别再耽搁了,半柱香时辰都过去了,不就是没卖出去嘛,若真卖了,你心里那才叫堵得慌。” 贺父挥动树枝,轻拍牛背,牛儿便缓缓踏上归途,贺父叹息道:“去年买了铺子,家中没剩多少银钱,我不想着便宜卖一回,阿渊的婚事,也能办得体面些。” “爹,您别操那份心,我赚了些小钱,足够张罗喜事儿,无需您老费神。” 贺母不赞同地说:“你赚的钱好好攒着,儿子成亲的大事,不都是父母出钱的。” “爹娘,放心吧,若真有需要,我再向您二老开口也不迟,我都快成家立业了,自然不能在拿二老的钱了。” “咋不能花了,你可是咱家独苗,我跟你爹挣的钱都是为你准备的,你想咋花就咋花。” 贺渊故作轻松:“好好好,那我没钱了,我肯定找您俩拿,行吧。” 贺母欣慰地点点头,又道:“赚的钱,没给清哥儿吧。” 贺渊心中一紧,大脑飞速运转:“没,没给,那能给呀,就是让他帮我保管一下喽。” 贺母一听,手不直觉地拍在牛车板上,脸色骤变,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好呀,真是个狐狸精,这还未成亲呢。” “就惦记起你的钱袋子了,莫不是咱老两口,给你攒下的家底,日后全要落入他手,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贪心的狗东西。” 贺渊无奈地抬头仰望天空,而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娘呀,他没拿我的钱,那不过是替我保管罢了,再者,爹的钱不也是娘打理吗?” “这怎能相提并论,你爹是烂好心,手头钱都给旁人花去。清哥儿说到底,是咱家花钱买回来的奴仆,怎也不掂量自己的身份。” “老娘给一口饭吃,没让人饿死,都该跪下来给老娘磕头哩,凭什么管咱家的钱。” 贺渊目光中划过几分不满,他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娘,于清是儿子的夫郎,您是我的至亲。” “我要娶的是夫郎,不是咱家的奴仆,请您要视他为家人,不要总是看不起我夫郎。” 贺母闻言,怒道:“好呀,好呀,有了媳妇便忘了娘,我愿以为他乖巧温顺,岂料这竟然是披了羊皮的恶狼啊。” “这样的婚事,不结也罢,明儿我就寻媒人重新为你张罗。” 贺父皱起眉,声音沉稳有力;“你又在胡闹啥,婚事已定,岂能儿戏,难道你想让全村人看笑话不成,况且,当初不说好了,当儿夫郎养嘛。” 贺渊淡然一笑,态度坚决:“我已定下于清了,娘无需再为我婚事操劳,此事已定,您也放宽心。” 此言一出,贺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独自生起闷气,待一到家,贺母便急匆匆冲进灶屋。 尖锐的质问声随即响起:“好你个白眼狼,我儿的银钱,你藏哪去了,今儿必须给老娘交出来。” 灶屋窜出一只小狗崽,土小黄被贺母吓得惊慌失措,瞬间跑回狗窝之中,贺渊目睹此景,见土小黄如此没出息,不禁轻轻摇头。 紧接着,他大步流星地踏入灶屋,只见贺母已操起一根木棍,整欲向于清砸去,贺渊迅速行动,猛然推开于清,但木棍却无情落在他背上,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贺母本想教训一顿于清,哪里晓得居然把自己儿子砸了,心中瞬间充满了懊悔。 于清被贺渊推倒在地,刚回头就见一根木棍砸向贺渊背部,立刻冲上前扶着贺渊的手臂,眼眸中似有泪光打转,声音带着哭腔说;“阿渊,没事儿吧,痛不痛。” 贺渊脸上渗出一层薄汗,紧咬牙关,强忍住后背传来的灼热疼痛,然后,他直挺挺坐在地上,抬起头想把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坚强。 贺渊还未从疼痛中恢复,于清气愤地冲向贺母,使劲推了她一把:“今儿你是疯了不成。” 贺母本还陷入深深懊恼之中,被于清一推差点儿摔倒在地,于清这小贱人居然如此不敬长辈,贺母挽起衣袖就准备打人。 然而,贺父却强硬地将贺母拉走,贺渊则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还一直能听见贺母的咒骂声传来。 第25章 于清见疯婆子被拉走了,灶屋门口只剩那只胆怯的狗崽,于清与它四目相对,忍不住咒骂:“好你个土小黄,一遇事儿跑得飞快,你还回来干啥嘞,来看我死没死吗?头一回遇见你这怂狗。” 于清在土小黄身上发泄完怒气后,才扶着贺渊回到房里,从木柜子里拿出药酒,药酒放家中也有些年头了。 贺父多年前从北方来的商人那买的,贺父是一位木匠,干活时难免带点伤,那商人说,用好几种药材泡制而成,效果杠杠好呀。 于清见贺渊后背都被砸的青紫,一边轻柔地擦着药,一边心疼地说:“下次你别管我了,我又不值钱,挨点打也没什么。” “清哥,你可别这么说,本是我惹娘不开心,哪能让你替我挨揍。” 提到贺母,于清心里就有气,这老婆子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怪,等怀上贺渊的娃,迟早和这老婆子翻脸,想到这些,于清手上力道不免加重了许多, 贺渊皱起眉,语气也变得不悦:“你干什么呀,我是个木头人吗?你想二次伤害是吧,我咋这么倒霉哩。” 于清放轻声音说:“那我轻点,不也是听说淤青就要用力揉开嘛,力气大了些。” 晚上,于清给他煮了一碗蛋羹,很是体贴地喂他吃,蛋羹里没有肉沫,但于清放了一勺猪油,几滴香油和少许葱花。 口感细腻香滑,纯粹的蛋香围绕在唇齿间,贺渊吃完蛋羹后,于清把碗端出去,不久便回到房里,紧紧扣上房门。 他走到床沿边,十分自然地脱下鞋子爬上床。 贺渊笑道:“你这小哥儿,咋如此急不可耐,咱没成亲吧,你就学会了爬床。” 于清躺进被窝,桃花眼眸直勾勾注视贺渊,声音诱人地说:“相公,今日为我受了伤,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睡呀,今晚让我陪着你吧。” 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贺渊便依着于清,今日非常劳累,后背也火辣辣地痛,贺渊没躺多久就陷入沉睡,但贺渊错过了一场好戏,于清却听得一清二楚。 贺母在外头狠狠踹了贺父好几脚:“你个死老头别拦我,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那白眼狼。” “吃我的米,花我的钱,如今饭都没给我俩留,灶屋里碗都没洗,摆在那是留给我来洗吗?” 待贺母推开于清的房门,只见小屋内静悄悄的,竟空无一人,她转头望向贺渊房屋,见房门紧闭。 贺母放轻脚步,轻轻走过去,推了推房门依然紧闭,不由得一喜,这……这不会成了吧,她大孙子莫非有着落了。 顿时也不气恼了,喜滋滋地去了灶屋,还不忘把贺父拉走,生怕耽误两人办正事,两老在灶屋坐到后半夜,才悄悄回了房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于清在人走后,便偷偷下床,小心翼翼在卧房四处翻找,发出稀稀疏疏的细微声响,引得沉睡的贺渊不满嘀咕:“清哥,明日打耗子。” 吓得于清急忙将手中东西藏于身后,一动不动呆立在原处,良久,见贺渊并未清醒,才深深吐出口浊气。 第24章 次日, 暖阳洒入房内,贺渊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于清端坐于床沿边, 眉眼含笑, 唇角微微上扬, 如温暖阳光一般, 满含温情望着他。 于清侧过头来, 笑容更加灿烂, 温和地问:“醒啦, 再多睡一会儿呗,天还早呢。” 贺渊声音中透出几分初醒的慵懒:“还睡啥呀,咱们该煮饭了。” 言罢,他试图坐起来身,却因背部伤势隐隐作痛,眉头不禁紧蹙。 于清连忙坐至贺渊身边, 眼中满是关切:“昨日才上了药, 这两日里,你可得悠着点,我去打盆水给你擦个脸。” 言罢,于清穿上鞋,从外面端回一盆温水,步入卧房,细心为贺渊擦了脸,洗了手, 随后拿出药酒为他擦药, 一切收拾妥当,才端起水盆出了卧房。 此时, 堂屋传来贺母洪亮地声音:“清哥儿,你俩醒了呀,赶紧吃饭,我饭都给煮好了,哎,清哥儿你忙你的,娘这就去把饭,给你们端过来啊。” 贺渊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昨日一闹,本以为贺母定不会善罢甘休,却不想听娘这口气非但不怒,反而异常开心。 但转念一想,只要一家人和气融融,自己便能少受些无妄之灾,如今,贺母能与清哥儿和睦相处,无疑是一桩大好事呀。 不久,堂屋内再次传来贺母说话声:“饭菜放桌上嘞,今儿特意煮的肉丸子。” “清哥儿,记得要多吃些,多吃点才好嘞,这几日别忙活了,专心筹备你俩的喜事儿,哎呦,别扫地了,娘回来扫就是了,赶紧来把饭吃了。” “我和你爹先走了哈,中午还剩了块肉,你看看想咋个煮。” 房里的贺渊惊愕不已,这……这还是我娘吗?咋变了个人似的。 于清端着一碗肉丸汤走进房内,坐在了床沿边,瞥见贺渊一脸呆滞,轻笑道:“在想什么呢,你娘今日倒是和气的很。” 贺渊回过神,目光敏锐地注视着于清,缓缓开口:“昨晚,你给我娘下了什么蛊,咋这么好使。” 于清用勺子舀起肉丸,轻轻吹凉后,才递到贺渊的嘴边。 贺渊二话不说张嘴,等待于清将食物送入口中,直止他将一碗肉丸吃得干干净净。 于清才说道:“你娘是我长辈。昨晚不一直与你呆一屋吗?我哪晓得她今日为何转了性子呀。” 于贺渊立即抓到重点,昨晚他们同住一屋,怪不得,他娘今日变化如此之大,肯定是以为他俩,昨晚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儿,今日才对于清如此慈爱。 娘被于清骗了,儿子后背还有伤呢,难道他是如此急不可耐的人吗?宁愿自己痛着,也要追求那一刻的欢愉。 从那天之后,贺母对于清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时常给于清带吃食,甚至还会给些银钱, 让于清好好存放,每日回到家,便帮于清操持家务,还教于清如何做生意。 看他们相处如此和谐,贺渊也未拆穿于清的小谎言,毕竟,若是说破,那必得闹上几天几夜。 转眼间,婚期已近,两人关系无需繁琐的礼节,水到渠成。 贺父关了铺子,和村里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请他们五月二十一来吃喜酒。家中商量好了,不请外面的掌勺,于清的手艺已经非常好了,以前还有村人请于清去做掌勺哩。 贺渊坚决反对贺母想要掺和宴席菜肴的想法,按照贺母的说法,所有的菜全是一锅炖,十道菜都一个味儿,虽这样既简单又方便,但着实太寒酸了。 贺渊和于清不顾贺母的阻拦,决定了宴席的菜食,梅菜扣肉,粉蒸肉,蒸酥肉,糯米饭,炸鱼,炸茄盒,醋溜白菜,菌菇炖鸡,红烧豆腐和清炒苋菜。 贺父驾着牛车去镇上采购食材,外祖家前几日托人传来消息,今日下午便会到达松安镇。贺父也顺便去接人。 于清与贺母在家拾掇屋子,至少需整理出两间屋子,亲戚才能住得下。 贺渊则独自前往李屠夫家,打算预订明日的猪肉,随着天气日渐炎热,肉类也经不住久放。 明日一早送过来,正好将肉收拾出来,该炸的炸,该煮的煮,如此一来,后日便能轻快不少,至于鱼,也无须他操心,大山哥明日就去河边捞鱼,这样贺渊又能省下一笔开销。 青菜也在村里买,毕竟农家有吃不完的菜,多余的蔬菜,也会拿到镇上摆摊卖出,贺渊认为,与其去镇上买,不如直接在村里买。 当贺渊路过村中老树时,一位妇人喊住了他:“哎呦,渊小子呀,你这是要去何处,快成亲的人,咋走路还这么急躁躁的。” 贺渊笑着回应:“婶儿们好呀,我正准备去李屠户家,地里活计都忙完了吗?” “早忙完了,渊小子,你真是个好汉子嘞,大伙儿说是不,人家清哥儿,你睡都睡过了,可不得给人名分。” 贺渊微怔,尚未来得及解释,周围人群仿佛找到新话茬,三两成群,闲话纷飞。 “可不是嘛,在不办宴席那肚子万一都大起来了。” “嘿,渊小子,你们着急办席面儿,是不是已经有了呀。” 一位大婶不禁笑道:“那还用得着说,肯定早有了,清哥儿从小就和渊小子睡到大嘞。” 贺渊急忙摆手,慌忙解释:“婶儿,没有的事儿,我俩还清清白白哩。” 村人并不买账,一阵唏嘘声此起彼伏,他们满脸不信,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婶,咱们都是过来人,渊小子这年轻嘞,还会害羞呢。” “可不是嘛,年轻人,脸皮子就是薄嘞。” 一位约莫三十多岁夫郎,打趣道:“渊小子,一晚上几回呀,清哥儿长得好,伺候得你舒服不。” 贺渊红着个耳朵,一张嘴不停歇的解释,任他说得口干舌燥,却无一人信他。 第26章 她们一致认为,从小养大的媳妇,汉子哪忍得住,不都早早把人拖上床了,清哥儿相貌好,渊小子定是把人翻来覆去玩了个痛快。 贺渊一张嘴,怎能说过十张嘴,只好灰溜溜地落荒而逃,走在小路上步伐更加快了几分,直至站在李屠户院前方才停下。 李富贵见贺渊走来,一脸和气地笑着:“渊兄弟,怎么过来了。” “李兄,今日没去杀猪吗?你这么好的技术,呆在家中岂不可惜。” 李富贵眼角带着笑意,谦虚地回应:“你可别这么说,我这技术虽说一般,但在咱们村排不了第一,也能排个第二嘞。” 贺渊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咱村就李叔家有本事,旁人连这技术都没有,你实在是太谦虚了,谁不知你与李叔是双雄并立啊。” 李富贵乐得直点头,前几日在隔壁村杀错了猪,倒赔了几两银子买下了母猪肉,这事儿不光彩,他爹还多给了几文钱,让人别说漏了嘴。 这不,老爹心疼他,硬是让在家休息一段时日嘞,让他别想着出去干活了,爹养得起他。 贺渊暗自嘀咕,缺根筋的玩意,都站了这么久,咋不叫他进屋坐坐,脚底都早已隐隐作痛,贺渊只好笑道:“好兄弟,怎么还愣神呢,咱们进屋坐着慢慢聊呗。” 李富贵回过神儿,脱口而出:“进屋干啥嘞,我爹总说站着才能长个子呢,好兄弟,吃了啥好东西,长这么高哩,我每日吃饭都站着,咋还比你矮了一截啊。” 邻里间风言风语似乎没说错呀,李屠户家有个二傻子的传言,果非虚传,至于大傻子是谁,反正定不是他。 贺渊笑了笑,直言说:“李兄,你应晓得,后日是我大喜之日,这不,特意来买猪肉嘛。” “猪肉?哎呀,家里没猪肉了,都被我爹拉去镇上哩,要不,你去别家看看呗?” 贺渊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伸出手使劲拍了拍李富贵肩膀,沉声道:“那便有劳李兄了,若李叔归来,烦请转告一声,务必来我家一趟,有事儿与他商议。” 李富贵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胸膛:“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富贵你办事,我自然万分放心,我还忙,就先告辞了。” 李富贵热情地挽留:“来都来了,咋说走就走呢,咱俩站着多唠会儿嘛,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还没给你倒水呢,先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倒来。” 贺渊连忙往前一步,拉住李富贵的胳膊:“李兄,咱们之间用不着客气,水就免了,免了,我先行一步,你站好哈,你爹的话可没错,说不定哪天你站得久了,真能和我一样高呢。” 言罢,贺渊不等回应,脚底抹油迅速撤离,待远离那二傻子视线范围后,贺渊不禁摇头苦笑,多好的小伙子呀,偏偏脑筋转不过弯,真是让人着急。 ………… 五月二十一日,卯时初刻,村庄笼罩在浓厚夜色之下,连不远处王叔家也隐于黑夜深处。 然而,贺家院子里一片忙碌,烛火摇曳,人影从堂屋进进出出,一家人除了年迈的外祖,皆已起身帮着忙活。 贺父与大舅舅正在院中摆放桌椅,都是在邻里乡亲那借的桌椅板凳,农家办席就是如此,就连宴席所用的碗筷,也是临时借来,毕竟谁家也没多余闲钱,备下多余的碗筷。 外祖家仅来三人,大舅舅与二虎哥昨日还从家中抓了三只鸡带过来,这让贺渊心中颇感过意不去,毕竟,两位舅舅可是单独给了礼钱。 然而,贺渊要给钱,外祖却不乐意,坚决推辞,贺渊只好将这份情意记在心头,深知人生漫长,总有还礼一日。 至于于清,今日是大忙人,到底也没舍得穿上新衣裳,生怕弄脏了,只穿上一件旧衣在灶屋忙活。 第25章 贺渊将酥脆的小酥肉放入宽深碗中, 于清则另起锅,少量热油爆香,葱, 姜, 蒜, 干辣椒, 半瓢的清水与酱油等料汁煮至粘稠, 再倒入酥肉碗中备用。 像酥肉, 炸鱼块, 粉蒸肉,糯米饭,梅菜扣肉与炸茄盒,昨日黄昏时分已备齐。贺渊正帮于清打下手。 贺母厨艺平平,很是自觉在灶边烧火,剥蒜, 该忙活的昨日都准备了大半, 今日也就炒制热菜。 与此同时,于清在铁锅中煎出几个金黄的鸡蛋,随后,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忙碌也得吃了早食才有力气。 贺渊往每个碗中放入煎鸡蛋,挖两勺熬制好的辣子油,辛辣香气直刺激人的味觉。 待贺渊完成调味后,锅中面条也已煮熟, 于清手持长筷, 将面条分入碗中,再舀两勺子面汤。 由贺渊接过面碗, 端到院外木桌上,贺父见状,招呼道:“二虎,木柴放那就行了,快过来吃饭,吃完再劈也不迟。” 贺渊也应声道:“是呀,大家先歇一歇,吃饭要紧,爹,大山哥怎么没过来哩。” 贺父正与大舅两人合力搬运一张木桌,待稳稳落地后,贺父才说:“不晓得呢,睡过头了吧,我去瞧瞧,你们先吃。” 至于外祖年纪大了,贺母并未去叫人,待人醒后,今日宴席已备下了这么多好菜,怎会让老人饿肚子。 于清给土小黄的小碗中,倒入半碗面汤后,便走至院中吃起早食。 正吃到一半,贺父与贺山,贺小云回到了院中,贺渊匆匆咽下口中面条:“面还热乎,快去灶屋端出来吃,放久了面坨了。” 早食过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光照落在院中,贺渊得以片刻的喘息后,立刻投身忙碌之中。 于清在灶前忙碌,而贺渊时常都在身边,两人也算配合默契,贺山送来一只处理干净的土鸡时,贺渊熟练接过,手起刀落,在菜墩上将土鸡切成块状,再将盛满鸡肉的碗递给于清。 于清先用热油将鸡肉炒香后,倒入陶罐中慢炖,趁这空隙,贺渊将蒸笼,安置在院中,临时搭起的锅灶上。 将粉蒸肉,梅菜扣肉,糯米饭与小酥肉一一放入笼屉中,而后,往灶炉中添入干草引火,再添上几根木柴,见木柴逐渐燃烧起来。 贺渊才转身对正在院子忙活的贺父说道:“爹,您帮忙看看火,别让熄了。” “放心吧,心里有数嘞。” 贺渊才放心回灶屋忙活,一忙便忙到,于清炒完最后一道醋溜白菜,虽未到开席的时辰,院中已陆续有客人到来。 昨晚一家子人都在忙活,今日又起得早,自然饭菜拾掇快些。 贺母见饭菜都已备下,便催促道:“行了,你们快回屋换身衣物,剩下的活别操心了,我和你爹都晓得。” 眼下忙活的差不多了,只需等开席上菜即可,贺渊便与于清回房换身衣裳。 于清今日穿上新衣裳,青丝上簪着青竹木簪,贺渊在成衣铺时见这衣裳,便觉得于清穿上定好看。 衣裳买的夏杉,整体柳绿色,颜色上深下浅,裙摆更接近青色,领口边绣了祥云纹。 随于清的移动,衣摆轻轻晃动,勾勒出那曼妙身姿,更衬托于清腰肢纤细。 于清轻轻抬手,指尖将贺渊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捋至耳后,眸中带笑轻声说:“相公,头发乱了快坐下,给你梳一梳。” 贺渊却未坐下,听村妇说起过,哥儿与姐儿出嫁前,由娘亲梳头,梳头时需伴以吉祥话儿。 贺渊反手握住于清的手,眼中满是深情:“夫郎,今日由我给你梳头吧。” 于清端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两人身影,贺渊手笨,自个梳头都梳不好,却还想给他梳头,嘴里还不停说着话儿。 贺渊也不知这梳头,要说什么话语,只听人说要吉祥话,那他便搜肠刮肚,寻找吉祥话儿。 贺渊动作轻柔,语气温和:“愿财源广进,健康无忧,远离灾祸,家中常有天降横财,每日睡到晌午起,三餐大鱼大肉,来吧,来吧,钱钱钱全往我包里来。” 于清望着铜镜中逐渐变得疯狂的汉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一颗真心不会错付了吧,贺渊细心盘起一个丑不拉几的挽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他的发财梦。 于清终于忍无可忍,气愤起身抬腿一踹,木凳应声而倒,趁贺渊未反应过来,伸手便揪住人耳朵。 凑到他耳边,凶狠地说:“贺傻子,大白天的,你就做梦啊,你个傻叉犯病了是不是。” 贺渊好心替于清梳头,却遭到如此待遇,但他生怕被人看见,虽压低声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不满:“你他妈干什么,咱俩还没成亲呢,给我放手,不然让你好看,你这癫人,赶紧给我放开。” 于清却丝毫不惧,一只脚踩上方才被踢倒在地的木凳上,手上力气更使劲了几分:“咱俩都到这地步了,我他娘还怕你。” 于清心中暗付,贺渊莫非真以为仅凭一纸卖身契,便能轻易掌控他。 罢了,今日天气好,实在不宜让琐事扰了好心情,若非贺渊犯了病,他亦不愿在此良辰吉日,破坏自己温润外表。 第27章 思及此,于清淡然一笑:“罢了,不过是与相公开个小小玩笑,外头宴席快开始了,快出去招呼人吧。” 贺渊目光中满是怒火与委屈,紧盯于清不放,良久,才吐出一口心中怨气,未在多看于清一眼,转身离去。 于清本不愿在喜庆之日增添不快,都怪贺渊实在是太贱不解风情,本以为相公终于懂了一些夫夫之间的小情趣。 未曾想,仍是愚钝,于清瞥向铜镜,只见自己的长发凌乱不堪,后脑一半长发,被贺渊绕成一圈一圈儿,像坨狗屎一样,要散不散的。 而贺渊虽心中有气,可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见院中已坐满了人。 相熟之人,围在一张木桌边,磕着南瓜籽有说有笑,小娃娃亦是争抢桌上喜糖,里正的大儿子是童生,贺父专门请他记录礼薄。 如此待别人家办事儿,也好将礼薄翻出来瞧瞧,自家需回礼几许,院中气氛热闹,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太阳高挂于空中,在过一柱香便到开席的时辰。 可还有一张木桌,却并未坐满,贺父可大致计算过有多少人,才置办了七桌的菜食,贺渊目光扫过众人,心中已明了,定是贺三伯一家在作妖。 贺渊故意扬高声调:“云哥儿,别忙活了,去祖母那边知会一声。” 云哥儿正在院子一角清洗碗碟,听到声微微一愣,随即一脸疑惑,走至贺渊跟前。 贺渊俯身,在云哥儿耳旁轻声说了几句,云哥儿瞬间眉开眼笑。 贺渊拍拍云哥儿头顶,笑道:“马上开席了,快去吧。” 一旁,贺父也是焦急万分,眼看吉时将至,三弟一家人影都没个。 贺父压低嗓音,向贺渊询问:“阿渊,眼瞅着要开席了,那一桌没坐满,要不稍等片刻。” 贺渊不假思索,声音洪亮回应:“爹呀,虽祖母未至,但岂能怠慢宾客,时辰一到,传菜上桌,莫误了吉时。” 贺渊唯恐有人未听见,扯着嗓子喊道:“爹,你要相信祖母,今日乃是儿子大喜之日,祖母怎会不体谅。” “再者,我已让云哥儿前去催促,这都是乡里乡亲的,祖母怎会忍心,让众人饿着肚子相候。” 言罢,贺渊不顾众人反应,径直离去,贺明梁去县城念书了,贺家便有人蠢蠢欲动,寻衅滋事,猜的没错的话,等宴席开始不久,几个傻逼就会窜出来。 若不开席,那误了吉时,让他心里不痛快,若是开席,贺三伯一家就会更得意,借机挑刺,说什么长辈未齐,你家没礼数,这是你祖母云云话语。 汪~ 土小黄欢快地摇尾巴,毛茸茸的头蹭在贺渊小腿处。 贺渊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小狗软绒绒的小肚子:“别急,今日让你吃顿大餐。” 好一阵后,贺小云在开席之前,飞快赶回来,身后仍未见三伯一家。 贺渊见此,果断让人上菜,无需他再操持,大山哥,二虎哥,与贺小云迅速行动,一盘盘菜食被陆续端上桌。 如今天气暖和,菜食即便稍凉,也无人在意,院子里的客人早已迫不及待,纷纷拿起筷子,贺渊则在院中穿梭,逐一招呼来客, 随后,贺渊走进堂屋,往酒中掺了一大半凉白开,又冲卧房喊道:“你还在里面磨蹭啥,赶紧出来咱俩去敬酒。”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贺渊发现于清把自己辛辛苦苦盘了好久的玫瑰花给拆了。 不禁轻轻摇头,在心中暗自想到,这没见识的夫郎,如此不懂浪漫,还不时发一回癫病。 尽管两人心里皆有怨气,面上却都是笑盈盈,外人看来一对新人,无疑是恩爱得很嘞。 酒过三巡,王叔已露几分醉意:“渊小子,你今日是新郎官,咱们一杯,你喝三杯,这才够意思啊。” 贺渊笑道:“王叔,您别为难我了,小子本就不胜酒力,喝不了多少。” 而周围人纷纷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劝酒,气氛愈加热烈。 “嘿,王叔说得对嘞,酒量嘛,多喝多喝不就出来嘞,下次你就能千杯不倒了。” “就是嘛,这大喜日子,那个汉子不是醉着入洞房哩。” 李富贵站在贺渊身旁,嗅了嗅鼻子:“你这酒味儿,咋这淡呢,闻着不香嘞。” 贺渊想一脚踹死这傻大个,面上却强忍不发,新人大喜日,酒中掺水乃是常事,只要不点破,倒也不会有人注意这茬。 贺渊眼波流转,急中生智:“富贵兄,此言差矣,大家伙手中,是我专门买的好酒,而我手里的酒,老爹存了好些年,味儿都散了。” 正当李富贵欲在言之际,一阵突兀而尖锐的嗓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老二家的,你老娘都没来,宴席倒是先摆上了,你们眼里是没有我这老婆子吗?” 贺老太拄着拐杖与贺三伯一家子站立于院前,贺老太双眼赤红,脸色竟比锅底还黑上几分。 第26章 贺老太本以为无论如何, 自己终究是长辈,只想让贺渊那没教养的错过吉时,却没想老二家竟如此不给她面子。 贺老太不顾亲情, 厉声质问:“老二你是不打算认我这娘了, 你儿子成亲这么大的事儿, 连你娘都没到就开席了, 真是不孝顺, 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众人未从贺老太的话语中, 反应过来, 贺渊也不留情面,高声回道:“祖母明知今日是大好日子,却故意迟迟不肯出现,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已叫云哥儿去喊过人了,难不成要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吗?祖母真是好大的排面啊。” 见贺渊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当众顶撞她, 贺老太尖声嚷嚷道:“好呀好呀, 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祖母,你等我乃天经地义,才区区一时辰,就算一日,那也该等。” 贺渊冷笑道:“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我何曾未等, 我这不没吃吗?莫非我该等你, 村中长辈也该等你,里正莫不是也该等呀。” “祖母眼睛若是没问题, 不妨睁大双眼瞧瞧呗。” 此话一出,几位上了年纪,辈分大的老者顿时面露不悦。 杜家老太爷缓缓放下筷子,不满道:“我说贺老太太,年轻时出了名的不讲理,如今老了,脾气也愈发见长,连自己孙子都不放过,在人大喜之日搅局,也不嫌丢人吗?” “你瞧她那样,哪有长辈样子,若是我孙儿成婚,若是有人敢这样摆谱子,我定拔了那人舌头。” 与贺老太一向不和的老婆婆说道:“可不是嘛,想让我们饿着肚子等,她算什么东西呀,真是丢人,那贺老三也不拦着点,他二哥年轻时供他念书,还供出个白眼狼了。” “可不是嘛,这不如把钱拿去喂狗。” “嘿,喂狗,狗还看门呢,你瞅瞅,前段时日从我家抱的土狗,多听话呀,清哥儿喊一声,屁颠屁颠跑得飞快嘞。” 贺三伯见人说着说着,竟说到他身上来,顿时,心中怒火中烧,老母非要胡闹,关他什么事,他可啥都没做。 他与季春花在家都劝过了,奈何这三个人不依不饶,愣是丝毫不动,满口说什么,娘是长辈,怕啥,这下好了,丢了个大脸。 贺三伯越想越气,竟直接抬手给了贺三婶一记响亮耳光,随即,怒斥:“皆因你这无知村妇,挑拨我与二哥兄弟情义,我与娘本早早想来,偏生你要横加阻拦。” 贺三婶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惊愕之余心中更满是怒火,正欲破口大骂。 然而,未等她开口,贺三伯又是一记耳光子落下,斥责道:“愣着做甚,快扶娘坐下吃饭,搬弄是非的败家婆娘,若还敢在我侄儿喜宴上闹,我定不轻饶。” 贺三伯演了一场大义灭亲的好戏,村人也不抓着贺老太的错处,只当她是被儿媳诓骗。 最主要的是,贺三伯之子是一位秀才,民不与官斗,若他儿子高中举人,想整治平民百姓不轻轻松松,众人也只好点到为止。 贺三婶面对贺三伯,心中难免存有惧意,毕竟哪个汉子没管教过自家婆娘的,年轻时她挨过不少揍。 于是,她咬牙道:“笛哥儿,你还看着做甚,还不赶紧扶你祖母去坐下。” 贺小笛一向看不上二伯一家,心眼儿小还记仇,一时间竟站立原地,未有动作在等祖母替他们家出气。 贺老太被晚辈落了脸面,自不愿善罢甘休,举起拐杖便上前打人,嘴里还不停嚷嚷:“我打死你不孝子孙,让你胡说,让你不敬重长辈。” 贺老太刚迈出几步,便被于清疾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拐杖,重重砸落在地,于清阴阳怪气道:“我记得祖母往年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怎的如今变了副模样,难不成三伯在您老人家耳边说了什么谗言?” 于清面向贺老太言辞诚恳:“祖母,您可别被三伯骗了,我爹往年含辛茹苦供三伯念书,如今,三伯非但不感恩,反而在您面前编排我家的不是。” 第28章 说到此处,于清情绪激动,望向贺渊与贺山语带怂恿:“阿渊,大山哥,还不赶紧帮爹教训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也好,让祖母看清此人真面目。” 此言一出,众人差点惊掉下巴,一个小辈竟当这么多人面说要教训长辈,这……这也太胆大妄为。 贺渊见状,立即明了于清的意图,不停向贺父与贺山使眼色,他接过话茬,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清哥言之有理,我确实疏忽了。” “常听娘亲念及祖母慈爱宽厚,待人和善。怎料祖母性情大变,如今变得如此尖酸刻薄,想来,定是三伯在背后使坏。” 贺渊仿佛难以置信,一脸痛心疾首:“三伯,侄儿是哪得罪了您,您为何对我有如此深仇大恨,堂弟成婚之日,侄儿可没这般胡来。” 贺山与贺父见此,心中一凛,贺渊要往人身上泼脏水,那一人说不行,两人也说不行,一家子人说旁人总会半信半疑。 一时间,贺父与贺山声音交织在一起,细数贺三伯几年来做出的各种缺德事,将自己多年以来的苦楚一一说尽。 这一幕,让贺三伯几欲吐血,他深知自己行事确有不妥,前段时候他并不是真想要回田地,只是想将母亲送走而已。 老母虽疼爱他,可在家中摆足了长辈架子,家务不沾饭来张口,田地间的活计,全靠他一人操持。 老母没帮着赚钱不说,每月还需额外给她炒两回肉。他不过就是多分了些田地,却要忍受老母一辈子。 他是真想将贺老太,这大麻烦甩与旁人,若是不成,每年多给些银钱作为补偿也好呀,怎料此事引起儿子强烈不满。 为了儿子名声,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而今,老太婆惹出的麻烦,却让他来承担,心中怎不气愤难平。 恰在此时,季春花走上前,弯腰拾起地上拐杖,搀扶着贺老太轻声说:“祖母,今日堂哥大喜日子,咱们快坐下吃饭吧,此事若是闹大,让明梁晓得,怕是会不高兴啊。” 贺老太以前最在意的是自己小儿子,可小儿子不成器,如今,心头肉早已转向有大出息的好孙子。 别看她这孙媳妇表面柔弱,背地里和狐狸精一样,枕边风吹得很是厉害,她对季春花是一万个不满意。 可孙子不知被狐狸精下了什么迷魂汤,对季春花言听计从,她还没死呢,整个家季春花都快做主了。 可贺老太年岁已高,儿子指望不上,往后唯有依靠孙子,她虽心有不甘,现下脑子清醒过来,瞧眼前状况,与她所想大不相同,只好忍下怒气,顺着季春花给的台阶而下。 见贺老太终于安静下来,一家子也紧跟着纷纷落座,唯有贺小笛一脸不悦,狠狠的瞪了于清几眼后,才不乐意地坐下。 贺三伯一坐下便急忙辩解:“二哥,娘脾性你也晓得,我哪说得过她呀,这事儿真与我莫得关系,真的是冤枉我了,急得老弟心都快滴血啊。” 自己喜宴被人胡闹一场,贺渊自然不悦,压根不搭理贺三伯,还与贺父知会了,不必理会那家人。 贺父心中憋着火,随意敷衍了几句,转头便去招呼客人。 季春花,见人各自都要去忙,适时站起身,清亮声音于院中响起:“堂哥,我们来晚了,这记礼薄的人没瞧见,礼金就直接交于你呗。” 说着,她刻意提高语调:“明梁临走时特意留的三百文钱,生怕赶不上你们喜事,特地托我转交呢。” 农家送贺礼,多数都是鸡蛋鸭蛋的,再不济就是家禽或十几文铜钱罢了,可明梁却让她拿三百文送礼,知晓明梁赚钱不易,整夜点灯抄书,平日更是节衣缩食,少有荤腥。 如此辛劳,她当然要为相公挣个好名声,无论是否有今日之事,她早已打算当着众人面说出来,让众人知晓明梁与贺三伯一家子,行事作风截然不同,贺明梁可是重情义之人。 贺老太一听三百文钱,顿时脸色骤变,尖声反驳:“三百文钱,哪儿要得这么多,乖孙成亲时,他们拢共就给了一百文。” “莫不是你这狐狸精,给我乖孙吹的枕边风,你心不向自家人,难不成外面有野男人不成。” 贺三伯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怒喝道:“娘,是不是今早风太大,吹糊涂了,头脑都不清醒了,笛哥儿,快带你祖母回去休息,别再添乱了。” 贺小笛正埋头吃饭,尽管他讨厌贺二伯一家子,可桌上席面儿是真不错呀,味道与镇上酒楼差不多少。 粉蒸肉口感香糯,不油不腻,十分好吃,更别提梅菜上面的肉片,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贺小笛眉头紧锁,并未说话,他也饿着肚子,喊他扶贺老太回去,等回来能剩个啥,本就来的晚,木桌子边早已坐了五个人。 他们像乞丐似的没吃过饭,狼吞虎咽,尤其是贺二伯后边那家子,张婶带着小孙子,碗里的都没吃完,还不停夹桌上的,生怕把自己饿死。 坐上桌时,碗碟中压根没剩多少荤腥,贺小笛全当听不见,闷头吃饭。 可最终无法无视他爹,能喷火的眼神,贺小笛无奈地撇撇嘴,强硬地扶起贺老太离开,他对这老婆子心里亦是有气。 平日就晓得逞威风,为人霸道不讲理,还以为她能将贺二伯一家拿捏死死的,却没想竟如此不中用。 第27章 贺渊收了钱, 心情逐渐明朗,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占多大便宜,大喜日子被人搅乱, 若没得些补偿, 怎能轻易释怀。 贺渊与于清敬完一轮酒后, 返回堂屋, 在木桌旁坐下, 屋内一桌人皆是至亲好友。 甫一落座, 贺渊爽朗地说:“大家忙活一上午了, 赶紧吃饭吧。” 外祖年纪大,理应坐于主位,他一脸和蔼,赞道:“清哥儿与阿渊甚是般配呀,清哥儿这手艺更是了得,桌上菜好吃得很嘞。” 于清谦逊一笑:“外祖若是喜爱, 不妨多住几日, 每日我换着菜式给您做。” 大舅舅吃得头也不抬,含糊地说:“明日我一人回去,忙活铺子事儿,二虎与老头子在你姑母家多留几日吧。” 林二虎欣然应允:“活计已结了工钱,没找到别的事儿,现下清闲,多留几日也无妨。” 然而,外祖却摇摇头笑道:“老头子一把年纪了, 算了, 算了,待过年时, 清哥儿与渊小子一块来外祖家多待几日。” 贺母连忙挽留:“爹,既然都来了,搁这多住几日,回去又没啥事儿。” 外祖却坚持要回去,不愿留在此处给人添麻烦,况且阿渊才成亲,不得给两人独处的时间,留在这不妨碍人家嘛。 虽贺老太闹了一波,可众人并未记在心上,很快抛之于脑后,反而对宴席赞不绝口,农家办席不愿花钱请掌勺,荤腥菜食一锅炖,一桌菜一个味儿。 众人散去之时,几位老人连连称赞:“贺家的席面儿,办得真是地道,肉菜连我老牙口都能轻松咬动。” “可不是嘞,香得很哩,梅菜扣肉与外头卖的差不多,我一把年纪了,不晓得下回啥时候,能再吃上这样的席面。” “老兄,下次我家办席面儿,我定让清哥儿掌勺,咱们再好好吃个痛快。” 待宾客散尽,贺家院落,显出喧哗过后的狼藉,南瓜壳散落一地,肉骨头随处可见,土小黄倒是开心,四处都是爱吃的,更别提于清给它碗中,舀了两块肉排骨,还用肉汤泡饭。 经过贺老太一闹,外祖一脸严肃将贺父喊进屋内交谈。 贺渊则蹲在木盆旁清洗碗碟,宴席使用碗碟不少,除去桌上摆满的,灶间还有一堆碗碟,都是向邻里借来的。 需清洗干净,以便早日归还,一行人围坐在木盆洗盘子,边聊边洗也甚是有趣。 贺小云往木盆中扔了好几个皂果,于清则从灶间提来一桶热水,碗筷上油渍难除,若不用些热水,光靠皂果洗出来的碗也是滑腻腻的。 贺渊与于清合力清洗满是油渍的碗碟,贺小云负责二次冲洗,贺母手拿扫帚,打扫小院每个角落,贺山与林二虎一同,将借来的木桌板凳一一归还。 整个下午,贺家在忙碌中度过,直至夕阳西下,小院恢复往日整洁。清洗完毕的碗碟,被贺父小心翼翼装上牛车,准备一一送还。 夜幕来临,蝉鸣声声入耳,灶屋并未剩多少菜食,毕竟贺渊心中有数,眼下天气热,荤腥不易保存,买菜时心中估算过好几遍。 于清将剩余菜食简单加热,忙活一日,早上起得甚早,此刻难免疲惫,晚食后不久,便各自回房歇下。 贺渊替于清洗完脚后,才端起木盆,将温水倒入菜地,随后,回到房中轻轻扣上门栓。 于清穿着轻薄白色亵衣,衣衫半解间,露出白皙肌肤,那抹嫩粉色,随于清动作半隐半现,在昏黄的火光下,如勾人小花妖一般。 于清一见贺渊回来,便坐在床上笑吟吟紧盯他不放,仿佛今晚,势必要将人吃干抹净,骨头都要嚼断不可。 第29章 贺渊沉下脸正色道:“夫郎,今晚不行,若是你忍不住叫出声,让人听去不好。” 于清真想给这臭流氓两巴掌,脑子里全装龌龊事,咋不看看家里有多少人,贺渊要敢来,非把他那玩意夹断不可。 于清心中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贺渊尽快将三百文钱上缴,他略显不悦,恼怒地说:“贺渊,平日里究竟是如何想我,我于清可是村里一枝花,怎会是那离不开汉子的人。” 贺渊努力克制胸腔中翻滚的笑意,连肩膀都轻颤着,最终,他还是未能按耐住,一边笑一边不忘嘲讽道:“就你,你还是村里一枝花,那我不得是村里的香饽饽。” 话未说完,于清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哼,你若非是块香饽饽,又怎能配得上我。” “于清,你咋说话的,若非你死缠烂打,若非我还算有点良心,若非你就会掉眼泪,你岂能拿得下我贺渊?” “你给我听好了,若不是我好之后,发现有你这拖油瓶,我早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尝尽世间好滋味。” 言毕,于清骤然间开始发癫,从床上跃起直扑向贺渊,意图掐死他,可贺渊早有防范,身形一晃,轻松闪避。 贺渊非但未动怒,反而言辞更加犀利,于清愈发气急败坏,怒火中烧,双眼赤红一片。 于清赤足便想下地,今晚非要掐死贺渊不可,但贺渊敏锐捕捉到某人意图,动作迅捷,不等人完全起身,便将对方稳稳抱起,扔到床上,癫人就是癫,他才给于清洗了脚,哪会让人轻易得逞。 见于清还妄想从床上爬起,贺渊想也没想直接扑上床,拿起软枕与这癫人,边喊边骂打成一片,也未有人在意木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响。 直至贺渊杖着力气大,双手双脚将于清死死缠在床上,压制怒火道:“你若再闹,我就把你扔出去。” “贺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有本事你来试试。” 于清气得脖子涨红,恨不得咬死贺渊这头色狼,硬邦邦的一直蹭他屁股,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把我扔出去了,谁来帮你呀,硬成什么样了。” 贺渊闻言,不止耳朵泛起红意,脸上更是爆红一片,这好软呀,还怪舒服的,他哄骗道:“夫郎,咱们一起去净房呗,随便你怎么打,我绝对不还手。” “你疯了吧,今晚不合适。” 贺渊苦苦哀求:“你都是我夫郎了,用手嘛,用手帮帮我。” 最终,贺渊一人在净房一桶又一桶凉水冲洗心中燥热,直至按压下心中那团火后,才回到房内,见于清已躺在薄被中,呼吸均匀,睡得香沉。 贺渊吹灭烛火,轻手轻脚摸黑上床,将于清揽入怀中,一同缓缓睡去。 ………… 次日,公鸡打鸣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贺渊怀中人微微动了动,不久,于清就挣扎着要起身,贺渊朦胧中不满嘀咕了一声:“干啥,再睡会。” “阿渊,放开,我得起了,今儿忙着嘞。” 贺渊在迷糊中松开了手,于清则小心地爬下床,借着木窗外光亮,在房内穿上衣物,长发用布条随意束起。 于清一走出门,便直奔灶房而去,刚嫁进门的夫郎,要给长辈敬茶水,虽说他们成亲并未在意礼数,但茶还是该敬。 更何况,外祖几人,今日一早便要离去,不得早点忙活,把昨日荤腥热一热,在炒几盘好菜。 刚点燃灶火,贺母跨过门槛走进来,见到于清在灶屋忙活,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清哥儿,咋起这么早,昨晚那么凶,床摇得嘎吱响,你咋个吃得消嘛,赶紧回去陪阿渊再睡会儿。” 贺母说着,已伸手拉起于清,想将人推出灶屋,于清脑中不断回响贺母那段话的含义。 但无需深想,他就琢磨出贺母怕是想多了,可该怎么说才好,总不能说与他儿子昨晚打了半宿吧。 不行,这话他不能说,反正难堪的不止他一人,隔壁屋睡的可是外祖与大舅舅,前几日就把那屋拾掇出来了,他一应物品全搬至贺渊房中。 于清现下知晓自己丢了人,也无心在灶屋忙活,他向贺母温和一笑:“娘,那麻烦您了,我一会儿回来烧锅热水,到时给您们敬茶。” 贺母欣然应允:“行行行,你能有这份心意就成了。” 于清转身回房,见贺渊还躺在床上睡得昏沉,可不能让人再这么睡下去。贺渊是个不要脸的,他于清可是个要脸的。 于清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摇晃贺渊,低语中夹带几分急切:“阿渊,醒醒,出大事儿了,别睡了。” 贺渊沉睡于美梦之中,梦中于清如成精的花妖一般貌美,更是百般讨好于他,正当他打算剥去花瓣时,咔,美梦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贺渊睁开惺松睡眼,眸光幽怨地望向于清,无声控诉破坏自己美梦的小哥儿。 于清却并未理会这满含委屈的目光,急切地摇着贺渊的手:“阿渊,真的出大事儿了,你快想想办法。” 贺渊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睡意,不解地问:“大早上的,莫不是天上掉银子了。” 于清苦笑:“昨儿咱俩不是打了一架嘛。” “夫郎,夫夫打架多正常,你别往心里去,我不会怪你的。” “不是,阿渊,”于清语气加重:“昨晚咱们动静太大,怕是让人误认为咱们昨晚圆房了。” “而且,”于清越说声音越低:“还觉得你动静不小哩。” “什么,”贺渊猛然从床上坐起,反握住于清的手,急道:“你说什么,真的,假的。” 于清将方才事儿,快速与贺渊讲述一遍,贺渊无奈的抬手扶额,都怪他气急了,未曾想这木床,如此藏不住事儿。 于清刚过门的夫郎,自不能在屋中躲懒,拍了拍贺渊肩膀:“你先想想一会儿咋说,我得去灶屋烧水,今儿咱俩得敬茶,我先走了哈。” 话毕,于清便匆忙忙回了灶屋,独留贺渊一人,他在心中暗自思量,于清是个厚脸皮,别看方才紧张兮兮的,实际心里乐开了花吧。 贺渊颓废地倒在床上,想了好一阵,直至于清敲门喊道:“阿渊,收拾收拾出来给长辈敬茶嘞。” 贺渊与于清恭敬地向家中长辈敬了茶水后,才坐到木桌旁,吃起了饭食。 贺渊随意提及:“昨日办席,屋里进了只耗子在我房里,家中吃食好生放着。昨晚打了半夜的耗子,都没给打死,跟成精了似的,衣柜,床底到处钻,拿着扫帚都打不死。” 贺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昨晚你房中闹出那么大动静,是在打耗子嘞。” 贺渊面不改色扯谎:“正是,耗子像发了癫似的,搁屋里到处跑,下回遇着非给扒了皮不可。” 贺母放下手中碗筷,目光不善望向于清:“清哥儿呀,方才长辈给你的喜钱,可得交给阿渊保管,你一小哥儿,哪懂得打理家中钱财。” 于清似笑非笑道:“娘,我与阿渊是夫夫,放哪儿都是一样滴,再说了,阿渊不喜这俗物,钱财一向交于我保管。” “你才进门,好生伶牙俐齿,可真是贪财,没见过钱一般。” 贺渊将碗筷重重放置于桌上,直言不讳:“够了,有完没完了,这才第一天,往后日子还咋过。” 外祖适时出言劝解:“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便少操些心吧,打理好铺子才是正事。” 贺母如今看于清,是哪哪都不顺眼,在贺家装了十几年孙子,当下还敢顶撞人了,往后也不晓得,能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不。 念及儿子对于清喜爱,她只好压制怒气,打算待儿子不在家时,再好好管教于清一顿。 于清面带笑容,为贺母夹了一筷子肉:“娘,多吃点,咱们日子长着呢。” 第28章 贺父载着一行人离去, 家中只剩他与于清,爹娘近期需夜宿铺里忙于赶工。 于清用菜汤将剩饭搅拌后倒给土小黄,两人便准备出门, 贺渊挑起两个空木桶, 因半月未有雨水, 瓜田缺不得水分, 他每隔几日在井边打水灌溉田地。 浇完水后, 贺渊转身见于清背起装满脏衣物的背篓:“清哥你去河边洗衣裳呀, 一块儿, 我去河边几块旱地浇个水。” 两人并肩走在村间土路上,土小黄甩着尾巴欢快跟在后头,途中,碰上了贺山,他正与村里一群青壮汉子,朝村口方向走去。 于清与贺山打了声招呼, 便喊上土小黄往河边走去。 贺渊问道:“大山哥, 你们要出去做工呀。” “是哩,田地活计都拾掇好了,我就想去县城找个活儿。” 贺渊知晓贺山,一有空闲就会外出做工,不然五亩薄田怎能养活两兄弟呀,好在贺山每次去县城都会约上几人一路,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大山哥,云哥儿一人在家能行吗?不如喊到我家来住几日。” 贺山憨厚一笑:“咋个不行, 往年不也他一人在家, 我家离周夫郎家近,每次出远门都给了周夫郎十文钱, 让云哥儿晚上去周夫郎家过夜,白日里回家吃饭就成。” 第30章 闻言,贺渊才放下心来,想起贺母过几日会与堂叔商议贺山与林小柔婚事儿,转而问道:“这次出去,大概啥时候回来呢?” “这可说不准,十天半月,甚至几月都有可能哩,全看活计能做到啥时候。” 贺渊拉着贺山走到一旁,压低声说:“你与林姑娘那事儿,我娘过几日会与她爹交谈,说不定能成哩,到时我找人给你带话儿。” 贺山听闻,虽未展露笑颜,可眼角却微微上扬:“行,麻烦你了,日后有啥事儿,尽管叫哥。” “嘿,咱俩兄弟说那话做甚,这不应该的。” “渊小子,他们都还在等我,我不多聊哈,得赶去村口搭牛车嘞。” 贺渊点点头:“快去吧,我也得去忙活呢。” 贺渊抵达大河边时,于清已经蹲在河边与妇人或哥儿,有说有笑捶打衣物。 贺渊没去凑热闹,只在河边打满两桶水,挑起沉重木桶,一步步走得沉重缓慢,等走至玉米地后, 贺渊拿起葫芦瓢,为旱地浇水,而后,又往返于大河与旱地之间,直至将土地都浇上了水。 贺渊先是坐在土坎路上,稍作休整之后,才挑起空水桶,步履轻松,打算回去为西瓜小祖宗,人工授粉。 若不人工授粉,结果率不但大大降低,他的小心脏也会爆炸,眼下,瓜田开满了黄色小花,首先分清黄花的雌雄。 方法也简单,花托下带果的是雌花,未带果是雄花,授粉直接摘下一朵雄花,将花瓣去除,然后用花蕾中的花粉触碰雌花花蕾,为提高授粉率,须多反复几次,并且动作需轻柔些。 授粉成功几日后,瓜果会向下垂,然后开始膨大,如果瓜没发黄掉落,就说明已成功,后续继续施肥浇水直至成熟。 贺渊弯腰低头在瓜田中忙活,直至于清温和的声音穿过田间:“阿渊,回来吃饭了。” 贺渊连忙将摘下的雄花,埋进深土之中,才爬上田坎,径直走向院落,院前桃树枝头上挂满小果实,虽七月桃子成熟,但不妨碍他望向桃树时,目光炙热。 院落中麻绳一头紧紧系在桃树上,另一头系在菜地边一棵松树之上麻绳上晾满衣物,随清风微微摇晃。 土小黄早已摇起尾巴,欢快跑上前迎接主人归来,而于清则站立桃树下,眉眼含笑,目光温柔注视着他。 “累不累呀,相公,剩了些肉,我热了热,先填饱肚子。” 贺渊握住于清的手,牵着他往堂屋走去:“不累,咱们去吃饭,下午还得忙活嘞。” 堂屋木桌上,已摆上两碗米饭,梅菜扣肉与酥脆的炸鱼,贺渊端起碗就大口刨饭,而于清却是慢条斯理嘴角含笑,见他一碗见底,连忙起身为他添饭。 贺渊咪起眼,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就是有夫郎的好啊,虽会发癫但也体贴,饭后休息片刻,贺渊去了后院,将清水装满破旧大缸发酵枯油饼,如今天气热,出不了十几日就能作为肥料使用。 水发酵出的枯油水,肥土不容易烧苗,磨成粉直接撒也成,但需控制分量。若撒多了瓜苗会被烧死。 贺渊又去方小子那儿,捡了五麻袋羊粪,均匀地倒入瓜田中,羊粪是天然肥料,肥力效持久且温和不易烧苗。 经过人工授粉后的小瓜瓜,四十几日便会逐渐成熟,此期间一定保持瓜田中水分与肥料,如此长出的西瓜,才会和于清一样甜滋滋。 …………………… 于清将剩饭倒入狗崽的土碗中,见狗崽吃得欢快,才转身回屋拿起抹布,端起一盆清水,仔细打扫家中每个角落,从屋内桌椅板凳到木窗缝隙,木盆中的清水也逐渐变得浑浊。 拾掇好屋子后,于清手持扫帚,步入后院耐心地将鸡圈中的鸡屎,草叶和玉米糠清扫至一堆,按贺渊要求,全部倒去瓜田之中。 而后,于清缓步走向屋旁的菜地,弯腰俯身,将大蒜一一从泥土中拔出,这片菜地,四月初种上了南瓜,黄瓜,丝瓜,现下除去大蒜,并未有成熟的蔬菜,都需在等些日子。 大蒜个头如一颗颗圆润的小胖球,家中虽有七亩旱地,但并未留出空地种植蒜苗,只在旱地边缘插满一圈。 于清将拔出的大蒜杆,捆成一把把放置于廊下,待入秋后,便又能播种,不需多久能长出蒜叶,但想在结出圆滚滚的蒜头,需得等上七八个月时间。 随夕阳不断西沉,天边泛起暖黄一片,于清知晓相公快归家了,先在锅中烧上温水。 在将温水舀入木桶中,转身去木柜内,取出适量大米与绿豆,在水瓢中淘洗后倒入锅中。 往锅内舀一瓢清水,才点起火熬煮绿豆米粥,带锅中水沸腾,几乎要顶开木盖时,于清迅速将木盖移开半边,并调整火候,让米粥继续慢炖。 于清才起身走到菜墩前,拿起菜刀将去了皮的莴笋,切成丝放入碗中,加上辣椒油,酱油,醋,葱花,盐,蒜水等调味。 待贺渊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时,于清的声音便从灶屋响起:“阿渊,水烧好了,赶紧提去净房洗洗,等你洗好,就能吃饭嘞。” 贺渊将背篓放到廊下,先在院里打水洗了手,才提起木桶,步入净房洗去汗水与尘土,换上一身干净衣物。 走至灶屋的小木桌旁坐下,伸手接过于清递过来的碗筷,碗中绿豆已煮至开花,点缀在软糯米粒间。 贺渊低头喝了一口米汤,有淡淡的甜味,比寻常白米粥浓郁,也更香些。 桌上还摆着一道凉拌莴笋和一小碟酸辣泡萝卜,于清吃完饭后说:“明儿个打算去把地里的红萝卜收了,泡一坛子泡菜。” “再把昨儿收到的鸭蛋腌起来,你不是会识字嘛,一会儿去瞧瞧礼薄有啥问题不,家里好几篮子的鸡鸭蛋,哪儿吃得完,下回让娘带去菜市卖掉。” 家中的琐事一向交于于清打理,于清说什么便是什么,饭后,他依言来到堂屋,取过礼薄走到廊下,借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大致看了看上面记录。 农家人办席,大多都送鸡鸭蛋,更穷苦的人家,直接送些时令蔬菜,偶尔也有宽裕人户送少许铜钱。 贺渊目光扫过灶屋中,鸡蛋与鸭蛋差不多共有一百五十枚左右,一背篓莴笋,鸡毛菜,蒜苔,西葫芦之类也值不了几个钱。 夜幕来临,贺渊躺在木床上,将大致情况和于清讲了讲,心中满是欢喜,毕竟成亲了,两辈子 第一回娶老婆哩,这岂能不兴奋。 贺渊心中虽美滋滋,却并未忘记办正事儿,家中没人,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 贺渊眼眸中闪烁期待光芒,紧盯于清不放,满脸写着清哥,来一发不。 于清一见这傻样,哪儿不晓得傻子在琢磨什么,怪不得他今儿一回房就点上蜡烛。 “阿渊,你把蜡烛吹了呗。” 贺渊急道:“蜡烛吹了,还能看到个啥,清哥,一枝花哪哪都漂亮,我都想瞅一眼。” 于清受不了这臭流氓,抬腿踹了踹贺渊小腿处,也未推托,早该同房了,白皙的手紧张地抓着薄被,有些害羞地说:“那阿渊,你来吧,我也不太懂。” 贺母给于清看过一本书,他不识字,画却是能看懂,都是光着身子做那些事儿。 贺母当时催他与贺渊同房,好早日怀上娃娃,于清是一拖再拖,直至今晚,他心中亦是有些小期待,旁人都说这是舒服的。 贺渊猴急的将人扒了个干净,于清光溜溜的躺在木床上,皮肤如玉般光滑,薄背细腰,一双长腿修长而笔直,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双唇紧抿,脸颊透出不自然的红晕。 于清有些害羞地伸出双手想挡住贺渊如恶狼般的眼神,却被贺渊一把按在了软枕之上。 桃花眼眸中满是不解与懵懂,如夜晚成精的花妖,让贺渊情不自禁低头轻吻上去。 夜晚,屋外的蝉鸣声逐渐变得欢快起来,声音此起彼伏,时而迅猛,如骤雨疾风,时而轻缓,如绵绵细雨,在无人的夜晚狂欢。 于清眼角不断滑落小珍珠,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狠狠咬了一口不听话的大狼狗,带着哭腔在贺渊耳边说了一句话。 贺渊闻言,只觉自己好像什么地方软了下来,身下于清费尽全身力气挣脱出就要跑,却被满脸怒火的人拉住脚踝拖了回去。 夜还很长,蝉鸣声也逐渐变得高亢,它们一声接一声,未有丝毫停歇余地。 第29章 次日, 日上三竿之时,两人还在木床上,谁也不肯起床, 于清身上亵衣松松垮垮, 露出几分风情, 白皙肌肤上满是恶犬咬出的吻痕。 于清深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在静谧的房内响起:“差不多行了, 起床去煮饭, 我饿了。” 然而, 贺渊紧闭的双眸未有丝毫摇动,对这番话置若罔闻,于清见此,正欲施展一番猛虎踢,可腿刚抬起,身上却传来酸痛, 让他不禁轻皱眉头, 尽管如此,仍是强忍不适,用尽全身力气踹向贺渊。 第31章 但对贺渊而言,不过是小猫挠痒痒的挑衅,猛虎连踹数脚,贺渊依然不为所动。 于清转而,伸出手掐捏贺渊肩头,恶狠狠道:“贺渊, 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给我起床煮饭,昨晚上你舒坦了, 连碗粥都不愿给我煮,下回你别想了。” 贺渊猛地睁眼,难以置信看向于清:“你说这话咋不摸摸良心,看看你还有没有心,你干的这叫啥事!” “我那么信你,你倒好,跟我耍心眼,利用我对你的喜欢和没防备,偷我的契书,真让我心凉透了。” “那晚,家里老有窸窸窣窣声,我做梦都当是耗子成精,根本没想到是你那不安分的手,爪爪起来偷契书。” 说起这事,于清脸上闪过愧疚,很快找好借口:“阿渊~,咱俩都成亲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咋还揪着契书不放呢。” “难道等把我玩腻,打算转手给别人,还能赚回本?” 贺渊立刻高声打断:“你咋能这么想我,我要有这心思,咋会娶你进门,明明你有错,咋成我的问题了。” “于清,我要这样,早把你赶出门了,哪还留你在家变戏法,天天一出,不带重样的。” 贺渊接着调侃:“于清,你真有唱戏天赋,咋没去戏班,准能出名,瞧你这嘴,能黑白颠倒,谁都比不上。” 于清眼眶红红,满是委屈:“相公,烧都烧了,你高兴的话,咱去官府再写一份,反正我就是个玩意儿。” “没人疼没人爱,没关系,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挚爱,能让你开心就行,为了你,相公~我啥都愿受着。” 贺渊瞪他一眼:“哼,烧了再写有啥用,于清,你咋就不明白,不是契书的事,关键是你老说谎骗我。” “刚那些话,你随口就来,我还能不知你啥人,我真是瞎眼喜欢你,现在说这些也挽回不了我,这事咱俩没完。” 于清小心捏着被角,轻声说:“那昨晚感觉咋样?这事我错,下次不敢了。” “你别气了,夫郎在你身边,还能给你生娃娃,能让你快活,要不,多让你来几回,行不,相公。” 见贺渊还皱着眉,于清轻轻下床,走向梳妆木柜,从抽屉拿出个素布荷包。 从于清起身后,贺渊目光就没离开,心里琢磨,今儿非得让这小骗子知道,贺渊有脾气,契书不重要,烧之前总得问一声,招呼不打,没规矩。 眼看小骗子转身,贺渊立刻摆出傲慢样,微微侧头,于清手里紧攥荷包,走得很慢,到床沿。 他双唇紧闭,眼角落泪,从荷包拿出张纸,朝贺渊脸上扔:“还给你,每日给我口饭就行,我好养活,等你厌烦我,我就投河,行了吧。” “我于清,身世不好,但对你一心一意,这辈子就你一个汉子。” 薄纸顺着贺渊脸颊落腿边,一低头就能看到纸上内容,我*,这不是契书吗,贺渊一下坐起,抓起纸张。 当着于清的面,撕个粉碎:“我说了,不是契书的事,是你不该骗我,懂不懂?这事哪能这么容易算了。” 然而,贺渊突然语气变了,贱兮兮说:“要是你真心悔改,愿意这样补偿,那趁爹娘不在,多陪陪我,昨晚你一直喊轻点,我都没敢用力呢。” 于清闻言,知晓他怒气已消,唇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但面上依旧淡漠:“我饿了,你煮,还是我煮?” 贺渊连忙讨好道:“我我我,夫郎,当然我煮饭了,想吃什么,我厨艺还行,煮两碗糖水鸡蛋如何,我最拿手了。” 于清点了点头:“赶紧去。” 贺渊连忙从床上跃起,胡乱套上衣物,临走前还不忘,将于清扶至床铺躺下:“清哥,腰还痛吗?拿我枕头垫一下吧,能舒服些。” “行了,废话咋这多,都说饿了,还墨迹个啥,赶紧做饭去,拍马屁,你都拍不来吗?” 贺渊嘻嘻一笑:“清哥,你说的对,拍马屁,哪有你在行啊,日后多教教我,为夫现在就去做,要不了多久哈。” 言罢,贺渊步履匆匆,拿了块红糖,直往灶屋走去,厨艺方面,他真不算精通,毕竟上辈子吃的几乎是盒饭与方便面。 所知晓的菜方子,是幼时在后厨,帮着洗碗赚零花钱,孤儿院愿意养活他,已是很不错了,也别想自个能有零用钱。 方子是大厨教授学徒时,别人见一小娃,也未在意过,但贺渊记性好,即使不想记,也将这些记了个七七八八。 贺渊站在灶台前,见锅内热水翻腾,连忙打入鸡蛋,加入一块红糖,没一会儿红糖随水温逐渐化开,散发出甜香味儿。 用清水洗了碗勺,贺渊先盛出一碗香甜糖水,再用木勺捞出三个荷包蛋放入另一碗中,随后,手拿布巾端起碗走向房间。 一进房门,贺渊脸上便露出讨好笑容:“清哥,来,用布巾垫着碗底,小心烫。” 于清坐起身接过碗,轻轻舀起一勺糖水,吹凉后才送入口中。 “清哥,咱俩手头紧,但我决定以后省点你吃荷包蛋,我喝汤就够了。说着,他特意坐到床沿边,让于清看见自己碗里确实只有汤水,一个荷包蛋的影也未见。” 于清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有些心疼地说:“家里鸡蛋多着呢,咋不多打几个,放家里也得放坏,拿去镇上卖,还不一定能卖出去。” 贺渊连忙摆手,笑道:“哎呀,清哥,我少吃几个,你就能多吃几个嘛,你是我夫郎,我讨好你,那不应该的。” 于清听后立即就不干了,想将碗中鸡蛋分给贺渊,但贺渊却灵活地站起身,端着碗躲开了。 贺渊微微上扬唇角,歪着头咧嘴一笑:“夫郎,为夫都说了不用,锅里还剩了两个,我先喝汤垫垫肚子,也顺便讨好一下你。” “清哥,你觉得我这马屁拍的如何?” 于清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快要压制不住,正当想破口大骂时。 贺渊却见好就收,迅速溜去灶屋,还不忘说道:“清哥,一会儿我来收碗,你先放一边吧。” 于清只觉得,这个贱人,自己真是瞎了眼,黑了心才对这个臭玩意儿死缠烂打。 今日,于清身子不适,贺渊下午也未在家中躲懒,将昨晚剩的一些汤水倒给土小黄后,拎起竹篮,人都走到土路上了,土小黄还试图跟上他的脚步。 贺渊转过身:“土小黄,赶紧回去,你这腿太短了,我还要上山呢,你回去陪清哥呗。” 见土小黄并未停下,快速向前跑来,贺渊无奈蹲下身,抱起土小黄揉了一把,毛茸茸的头,然后,抱着它往回走去,将狗崽抱进房内才说道:“清哥,我怕你寂寞,把土小黄放到屋里陪你哈。” 如此,贺渊身后才没了小尾巴,先去了贺小云家,叫上云哥儿后,两人一路往山上走去。 在山中寻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还结着桑葚果的桑树,之前碰到的桑树都已被摘得干干净净。 桑葚五六月份逐渐成熟,农家人会早早上山寻找桑树,桑葚不但好吃,还能卖钱。 两人也算运气好,在山窝找到了这仅剩的几颗桑树,桑树并不高,无需用木钩子,他们二话不说,各自散去爬上一棵树便利索地摘起桑葚果。 待几棵树都扫荡干净,贺渊漫不经心说道:“云哥儿,去我家吃晚食,而后就在我家歇下。” 贺小云闻言,满心欢喜,他最喜欢清哥哥了,不但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待人还温和大方,时常给他做好吃的,于是立即连连点头。 见计谋轻易得逞,贺渊心中暗自窃喜,眼眸划过一抹狡滑。 归途之中,偶遇一条潺潺小溪,贺渊兴致盎然:“云哥儿,我弄几条鱼回去,咱们再去买块豆腐,晚上熬个鱼汤豆腐。” 溪水边石头上覆满青苔,稍有不慎便可滑落水中,幸而溪水不深,无甚大碍。贺渊叮嘱贺晓云,在路边等候自己,则穿梭林间,在山中找了根树叉 时间缓缓流逝,贺小云倚靠树身小歇,几乎快入梦时。贺渊才手持树叉,树叉上插着三条鲤鱼,走至贺小云身旁。 贺渊用脚轻轻踢了踢贺小云,笑道:“云哥儿,让你等着,你还睡着了,这日子倒是舒坦。” 贺小云揉了揉眼:“阿渊哥,你是大少爷,抓鱼之事还是留给我那粗犷大哥吧,他眼疾手快,抓鱼正合适哩。” 贺渊难掩笑意:“行了行了,快点儿起来,咱抓紧时间下山嘞。” 下山路就是比上山轻松,两人边走边跑步履轻松,如今已是五月底,气温渐暖,夜幕也缓缓推迟来临。 此时,太阳不过才日落西山,天边晕染着黄晕,金色余晖洒满整个村庄,家家户户升起寥寥炊烟。 田地劳作的汉子,纷纷扛起锄头,镰刀或是背篓,一路结伴谈笑,往家中归去。 陶方正驱赶羊群归家,一眼便瞧见他们,挥舞着手中羊鞭,大声喊道:“嘿,渊哥,看这儿,今儿上山啦。” 第32章 贺渊早早便看到这傻小子,毕竟羊群规模不小,浩浩荡荡地在村庄大路上行走, 贺渊高声回应:“去了,你今儿咋回的这么晚。” 待羊群缓缓靠近,陶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唉,别提了,下午睡过头了,醒来发现少了一只羊,这不费了好大劲,才给找回来哩。” 贺渊闻言,不客气地笑道:“你这羊还挺有脾气的,丢了就丢了呗,你还特意去找,干脆让羊自由奔跑,晚上你能吃一顿炒肉嘞。” 陶方哈哈一笑:“渊哥,要这么说,下回羊丢了,我可得说是你教的。” 贺渊连连摆手:“那我还教你平时少睡觉,咋没听呢,你快些回去吧,晚了陶叔可得急上火嘞。” 陶方回应了一声,便继续驱赶羊群,缓缓向家中走去。 贺渊带着贺小云在村庄土路上行走,直到路过周夫郎家。 贺渊才停下脚步,在周夫郎院门前,高声问道:“周哥,今日还有豆腐吗?” 周夫郎立即从房屋中走出:“渊小子呀,来的正好嘞,我这儿还剩最后两块豆腐,正愁晚上咋个吃,煎,炸,煮一家子都吃腻了,你要的话算你便宜点。” 贺渊递于五文钱给周夫郎:“那来五文钱的,我晚上给夫郎煮个豆腐鱼汤。” 第30章 周夫郎立马回屋切了一大块豆腐, 他自家做的豆腐,他家汉子白天到镇上走街串巷喊卖,而周夫郎则留在村中卖, 有时豆腐剩的多些, 下午来买的人, 他会额外多切点。 正因为如此, 周夫郎在村里的人缘非常好, 村里人平常都不会在镇上买豆腐, 若是想吃豆腐, 几乎家家都来他这儿买。 周夫郎拿起一张草叶子,然后端起装着豆腐的碗走出门外,贺渊见状,立马说道:“云哥儿,你把桑葚到我篮子里来。” 贺小云也乖乖照做,随后, 周夫郎, 将一张草叶铺在云哥儿的蓝子中,轻轻将碗中豆腐倒入篮子里。 贺渊接着说:“周哥,云哥儿,今晚住在我家歇下哈。” 如此,贺渊才带着云哥儿,加快脚步往家中走去,若是再晚些,就得摸黑煮饭了。 贺渊一回到家, 先在院中用清水洗了一碗桑葚, 倒了一半递予贺小云后,便直奔卧房, 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清哥,我摘了些野桑葚,快来尝尝,喜不喜欢。” 于清在家中,睡了一下午,见到贺渊回来,心中亦是欢喜,连带着身体些许不适也消散大半。 于清从木床上缓缓坐起,脸上浅浅酒窝若隐若现,接过盛着桑葚的小碗,抬手捻起一个放入嘴中。 此时的桑葚已尽数成熟,褪去了五月的青色,黑红的桑葚如黑珍珠一般入口即爆浆,汁水四溢香甜可口颗粒饱满。 于清一双桃花眼渐渐弯成月牙状,腮帮子随着咀嚼而微微鼓动,眼眸闪烁愉悦光芒。 见于清喜欢,贺渊心中也是乐开了花,只觉一下午成果,不算白费:“清哥,一会还得吃饭呢,明儿要还想吃,直接去灶屋拿。” “你先吃着,我去帮云哥儿煮饭,天色不早了,那小哥儿做事慢吞吞,手脚又不利落,我旁边催促着,他也快些,免得饿着了你。” 于清手上动作微停,眉头轻處:“云哥儿来了,咋不喊进屋坐坐嘞。” “云哥儿,晓得你身子不爽快,心急如焚,主动揽下灶屋活儿,我先不说了哈,我得去洗一下鱼哩。” 贺渊一踏入灶屋,就换了副嘴脸:“我说云哥儿,你豆腐切的也忒大块了吧?,这么多豆腐,总不能全煮了吧,剩半块些拿来煎呗。” “大晚上的煎啥煎,切一半留一半,明儿早上吃。” “云哥儿你是勤快人,想必定不会睡懒觉嘞。” 话毕,贺渊拿起树叉上的鲤鱼,匆忙忙去院中处理,鱼一旦嘎了,不久就会散发出腥味,若不及时烹煮,隔日鱼肉便会变质。 土小黄一嗅到味儿,便兴奋地摇着尾巴跑来,想要吃顿大餐,好在,它也有狗德,经过贺渊几次教育后识趣地蹲在一旁。 贺渊手法麻利将鲤鱼,从内到外清理的一干二净,一丝腥味都未留后,才端起碗返回灶屋。 此时,贺小云已蒸上米饭,灶屋响起锅碗瓢盆碰撞声。 贺渊刚处理好的鱼,交于贺小云后,便悠哉地坐到灶边,当起烧火工。 然而,当他看见贺小云的操作时,诧异地问:“鱼肉不得先煎一下?这么直接倒下锅嘞,你捞出来,重新再来。” 贺小云一听,不满嘟囔道:“我在家就是这样煮的哩,我大哥可喜欢了,每次能吃两碗饭啊,你啥也不懂别瞎指挥,好好烧你的火。” 贺渊厨艺不精,见他如此理直气壮,心想或许是每人做法不同吧,只好作罢,专心烧火未再多言。 随着鱼汤逐渐收汁,贺小云开始大显身手,各种调料一一上阵,辣酱,酱油,盐,甚至不惜滴入好几滴昂贵香油。凡事他能看见的调料,便不管不顾,都要往锅中撒上一点。 就在贺小云要往锅中倒入醋时,贺渊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你熬鱼汤,咋还往锅里放醋嘞。” 贺小云闻言,手中汤勺一顿,不悦地瞪了贺渊一眼,恼火道:“我煮个饭,你一直搁旁边叭叭叭,烦不烦呀?你能行,你咋不来啊?还叫我做甚?我熬过的鱼汤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能不晓得吗?” 贺渊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好苦笑摇摇头,继续烧火,眼见鱼汤也快出锅时,他就回房喊于清出来吃饭。 于清早上没吃饭,中午就吃了几个鸡蛋,自然是饿了,三人围坐在灶屋小木桌旁,天已完全黑透,贺渊点亮一根蜡烛,立于木桌中央。 贺渊全程皱着眉,三两口扒拉完饭菜,那小哥儿真是鬼话连篇,连清哥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在那吹牛,这些年也是苦了大山哥,不但要带娃,还得吃猪食。 各种味儿掺杂一块,其中还夹带一股腥味,早知如此,不如不洗鱼还浪费水。 饭后,贺渊将剩的大半鱼汤,倒给了土小黄,小狗崽倒是吃的直摇尾巴,给予贺小云高度认可。 ……………… 时光荏苒,转眼间半月悄然溜走。 期间贺渊还带小文盲去了衙门,将于清的贱籍销去,入了贺家的籍。 于清没读过书,连大河村都没离开过几回,更不懂大夏朝律法,天真认为拿了契书,自己便是平民了。 那日于清很高兴,贺渊也很兴奋,毕竟头一回见在床上如此配合的于清,只穿了一件小衣,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他。 两人小日子过得充实,人住在农家,几乎没有闲暇时刻,总有忙不完的活计。 清晨,趁着气温凉爽,他便去大河取水,浇灌旱地,闲时就与于清上山砍竹子,回来后,贺渊会耐心地教于清编织竹扇。 贺渊凭借上辈子,从书本学来的知识,每日空闲时,他便上山挖草药,拿去镇上卖一回,也能赚七十文钱哩。 此时,贺渊忙碌于瓜田旁,与柱小子合力搭建草棚,没办法,贺渊不会搭草棚,只好喊上柱小子前来帮忙。 西瓜与甜瓜也逐渐长成一个个小圆球,每当有人路过时,见瓜田长这么多瓜,便一阵唏嘘。 直夸贺渊傻人有傻福,以后定是有大出息,令村人羡慕不已,其中不乏有哥儿,姐儿私下埋汰于清,别看贺渊如今对清哥儿百依百顺,可日子还长呢,汉子一有出息,两口子不得生出二心。 村中闲话贺渊全然不知,他望着瓜田,喜在心头,照顾瓜田也更上心了,毕竟,这是赚钱的小祖宗,可不得好生伺候,但即便如此小心,仍有两根西瓜藤不争气枯萎了。 好在,甜瓜足够争气,加上他照顾西瓜藤时,对甜瓜也难免上心,一根瓜藤上结满了甜瓜果。 眼瞅西瓜就要成熟了,可不得抓紧搭建草棚,两人用锄头挖掘出一个个宽度小,长度深的圆坑,随后将六根两尺高的青竹稳稳插入,在填回泥土并踏实,确保泥土紧密贴合为止。 正当两人忙活之际,于清的声音穿过田野:“阿渊,喊上柱小子一块儿回来吃饭了。” 贺渊立刻高声回应:“晓得了,马上来,柱小子你先别忙活了,吃饭要紧。” 走回贺家院前,贺渊立马打来了一盆清水,与柱小子蹲在院落洗了手后,才步入堂屋,贺渊热情地招呼道:“柱小子,多吃点饭,别客气哈。” 于清中午箜的四季豆腊肉饭,配上凉拌酸辣黄瓜与丝瓜汤,香味扑鼻,腊肉咸香与四季豆完美融合,白米饭粒粒分明,软硬适中。 凉拌的黄瓜,酸辣可口,丝瓜汤带着一丝清甜味儿。 贺渊目光不自觉落于,正埋头苦吃无暇他顾的贺小云身上,心中不禁暗自摇头。 自从那晚后,贺小云时不时就跑来找于清玩儿,七日前贺渊便托人给大山哥带了话,估摸大山哥应也快回来了。 第33章 贺渊便提议道:“云哥儿,往后让嫂子教教你咋做饭吧,听说嫂子人可勤快了。” 贺小云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回应:“我哥也勤快,但做饭嘛,嘿嘿,还真不如我,往后我也给嫂子做饭,让她尝尝我的手艺。” 贺渊轻声一笑,随即正色道:“吃完饭记得去喂鸡,昨日你顾着玩,草都没割多少,下午和清哥一起编竹扇,卖了钱给买糖吃。” 一听有糖吃。贺小云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道:“渊哥,你放心,昨儿是王家赌鬼回来抢王夫郎的钱,拿不到还打人哩。全村不都去看热闹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贺渊满意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略显拘谨的柱小子,见他身形瘦弱,便说道:“柱小子,锅里还有饭呢,多吃点,别跟哥客气。” 柱小子连忙摇头,他就帮点儿小忙,不是啥大事,自家没水田,娘又病着,一年吃不上几回白米饭,他已是很满足了,更别提米饭中还有腊肉粒嘞,清哥儿手艺好,饭箜的喷香。 柱小子用粗布衣擦了擦,满是油渍的嘴角,露出个质朴而满足地笑:“够了,我已吃饱哩,我先去地里把框架子搭好。” 于清笑道:“别着急忙活了,再坐会儿,我去给你盛一碗饭来,活儿干得多,一碗饭哪里够。” 言罢,于清就拿起碗走向灶屋,心里盘算着,上午与贺渊上山砍竹子,下午还得搭棚子,咋样也得让人吃饱饭才行。 不多时,于清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回来。 柱小子心中满是感激,渊哥为人是真不错,难怪时常听村里人夸渊哥,说他嘴巴甜,会说话,以后指定有大出息。 午后,阳光炽热,干活时柱小子十分勤快,力气活争着抢着干,两人先用竹子搭建起正方形屋架,相接处用凹槽卡住或用粗麻绳紧紧捆结实。 茅草是于清上午割好的,铺草也有技巧,先将茅草捆成一把把,再均匀铺在屋顶之后,用牛筋草将茅草捆在屋架之上,避免大风会将茅草吹跑。 而四周的围挡,是于清用芦苇杆铺成一排后,用细麻绳一根根系上的草席遮挡,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将芦苇草席用麻绳紧紧固定在木架上了。 芦苇杆连接并不紧密,露出许多细小空隙,使得明亮阳光透过细缝洒进棚内,棚内满是斑驳的光影,风一吹屋顶的茅草会随微风轻轻晃动。 棚外则是一片瓜田,六月中旬,田野间的蔬菜已陆续成熟,四季豆,豆角,丝瓜,黄瓜挂在农家人搭建的木架上。 旱地上爬满了南瓜藤,冬瓜藤,藤上开出黄色小花,黄花下结出小圆果,贺渊蹲在地里掐了一把南瓜尖。 回头一看,柱小子的身影在黄土路上逐渐远去,贺渊无奈地摇摇头,本想留柱小子在家吃晚食。 可他却不肯,脾气倔的很,说村里人干活吃顿午饭就行嘞,哪有人还再吃晚饭哩,他也不想想请人干活,是给了钱才吃一顿饭,这小子还是太实诚了。 贺渊手中紧握一把南瓜尖,往家中走去,心想,若是碰见柱小子卖山货,就多买一些,也算照顾柱小子生意,毕竟山货不好卖,不要钱的东西,到处都是人找来卖的。 贺渊透过木门见堂屋内,贺小云与于清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手中编织竹扇子,土小黄趴在于清腿边,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于清抬头看到贺渊,露出个甜甜地小酒窝:“阿渊,忙完了呀,搭的咋样。” 贺渊将南瓜尖放入筲箕中:“瞧着还行,你要去看看不。” 于清连忙放下手中竹扇:“好,云哥儿别忙活了,咱一起去看看呗。” 于清走出堂屋,一眼望去,便能看见自家瓜田旁,搭建起了一个草棚子,贺渊带着三个小尾巴,走进棚内。 棚内空无一物,唯有洒进的阳光,挥挥洒洒落在地上,朝着瓜地的一边,并未安装木门,这样人躺在茅草棚内,也能将瓜田情况尽收入眼帘。 贺渊说道:“日后,直接铺一张竹席,晚上我就在这睡了。” 于清立即反对:“这咋能行,虽说夏日炎热,可地上湿气重。” 贺渊不以为意,轻笑道:“睡不了多久,西瓜七月上旬才成熟,三伏天正热呢,地上还能凉快些。” 于清收敛下笑容,语气果断:“搬三根长凳,架上木板,在覆上茅草与竹席,这不简单又舒服。” 贺渊随口一说:“咱锁事多,无需如此费心。” 于清却凶巴巴地说:“如此不爱惜自个身子,日后有你好受的,落下啥病根,休想我来照料你。” 于清牵着贺小云走出草棚,回头见贺渊还愣立原地,不悦道:“站在那儿做甚,吃不吃饭呀,忙活半日,莫非你不饿,不饿今晚就不煮饭哩。” 贺渊连忙跟上于清脚步,自打成亲之后,夫郎脾气是越来越大,如今,于清在家时常与贺母拌嘴,气得贺母直跺脚,想摔东西,却又舍不得。 贺渊与贺父对此,已是习以为常,任由二人在家中咋个闹,往日吃饭还会唠上几句,当下一家子吃饭很是清净,无一人言语。 午时剩余不少四季豆米饭,于清直接炒了一道蒜蓉南瓜尖,米饭中融合了咸香与油味儿,单吃米饭,无需配菜,一人都能吃下两碗饭。 第31章 于清给土小黄倒满一碗米汤后, 一家人围坐木桌旁吃起晚食,昨日贺母与于清吵了一架,现下一直板着脸。 见贺小云不停地夹着菜, 贺母皱起眉:“吃吃吃, 你一小哥儿, 怎地如此贪吃?没瞧见今儿一盘子菜, 不留给你堂哥吃, 咋光顾着自个。” 贺小云不过就是十四岁的小哥儿, 被贺母一吼, 便有些吓住了,小手怯生生收回,埋头默默扒拉碗中米饭。 见此,贺母神色稍缓,夹了一筷子南瓜尖,放入贺渊碗中:“阿渊, 别光吃饭, 多吃点菜嘞。” “娘,您也多吃点,不用管儿子,我晓得的。” 晚饭后,云哥儿主动收拾起碗筷,他吃了人家的饭不就得干活,这年头可无人愿养闲人。 在贺家这几日,不仅要割草, 喂鸡还得与清哥哥一块编竹扇, 一把扇子日后卖了,渊哥说给他十五文钱哩, 况且渊哥每回去镇上卖草药,都会给他们带吃食回来。 次日晨光初破,于清便早早起身,在灶屋蒸馒头,马上旱地的玉米就成熟了,去年留下的玉米面粉,于清打算蒸上一锅玉米馒头。 将玉米面粉与白面粉混合均匀后,加入猪油能让面团更加柔软,用开水烫面之后就可以开始揉面了,直至揉成光滑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放入锅中膨胀至一倍大,最后蒸一柱香时间。 趁这空隙,于清将昨日买回的猪肉,剁成细腻的肉末,佐以葱姜,白酒去腥,一枚鸡蛋,淀粉,生抽,用筷子搅拌均匀。 贺渊醒来就发现,身旁床铺已空,就摸索着起床穿好衣物,脚步不自觉迈向灶屋。刚跨过门槛,便见于清正蹲在灶边用火折子引火。 贺渊快步上前:“清哥,我来吧,咋起来都没喊我一声呢。” 于清走回灶台前,掀开锅盖,瞧了瞧锅中玉米馒头:“你一日忙到晚,本就不得空,我怎舍得让你早起,这馒头快好了,你把那边的柴火抽些出来,闷一会儿差不多了。” 说着,于清往铁锅中放入猪油,油热后倒入切好的丝瓜炒出香味,再舀入两瓢清水,待大火烧沸后,他手法娴熟地用汤勺将一个个肉丸子滑入锅中,待其浮起,撒上一把葱花即可出锅。 贺渊用托盘端着一碗碗丝瓜肉丸汤放于堂屋内的木桌上,随后,于清也端来了两碗玉米馒头,他轻轻敲响爹娘房门:“爹,娘,起床吃饭嘞。” 又冲隔壁房间喊道:“云哥儿,快起来吃饭了,快点。” 如此,贺渊才去水井中打了一盆水,转身对于清说道:“清哥,过来洗脸。” 于清走近后,贺渊细心地为于清擦了脸,清洗了双手后,自己才简单洗漱一番,将水倒入菜地之中。 桌上的汤也已放凉,贺母手持汤勺为贺渊盛了满满一碗肉丸子,贺渊无奈地说:“娘就这些肉丸,你咋全盛我碗里,爹吃啥呢。” 言罢,他不顾贺母的反对,将肉丸子平均分到每人碗中,自己才舀了一勺丝瓜汤,配着香甜的玉米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还是我夫郎手艺好,做啥都好吃。”贺渊边吃边夸,眼中满是对于清的喜爱。 于清得意挑了挑眉:“那是自然,前几日,里正说要办五十大寿,邀我去做掌勺嘞。” 贺母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真的,清哥儿,那你应下没。” “当然应了,能赚钱的好事,咋能不应,往年那是没法子,现下阿渊一切都好,我去干活儿才能安心了。” “对头,清哥儿手艺好,去做掌勺是条赚钱门路哩,如今阿渊挣多少钱都给你存着,往后你也不必在家吃闲饭,让阿渊养着嘞。” 第34章 “娘,您这话可就不对了,于清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我咋就吃闲饭了,这菜是谁种出来的,家是谁收拾的,我整日不是地里忙活,就是家里忙活,怎么在您口中就成了吃闲饭呢。” 贺母眉头紧锁:“你那些活儿,能值几个钱?能赚一分钱吗?阿渊每日在外头风吹日晒,你除了做饭,还能做啥,你小日子倒过得和县城少奶奶一个样。” 于清脸上笑容淡去,带着一丝挑衅地说:“他是我汉子,待我好是应当的,若不是我收拾家里琐事,您能这般轻松,娘多久没给过菜钱了,如今买根萝卜都让我掏钱,你这心里,咋没个数呀。”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咋想的,不就想把我手头钱掏干净呗,您是贺渊他娘,我也不说啥,但是娘啊,嘴巴说话留点情面儿,我如今又没吃你的米。” 贺母一听,气是不打一处来,拍着大腿嚷道:“我真是悔不当初,咋让你进了家门,现在弄的家里是鸡犬不宁啊。” 于清心中暗叹,又来了,这老一套的指责,他也不甘示弱:“娘,您若能多吃饭,少说话,咱俩才能少些无谓争执,家中自然会和谐许多,我也能图个清静。” 贺母性情直爽,绝非伶牙俐齿的于清对手,她转而向贺渊说道:“阿渊,别人家的儿夫郎是勤快又孝顺,你这夫郎,说不得,骂不得,更是碰不得,这简直娶了个祖宗进门啊,” “村东头王老太脾气如此刁钻,吃饭都不让儿夫郎上桌,还与那赌鬼儿子,一起打骂小哥儿嘞,但小哥儿从来不敢对王老太说半句重话” 贺渊对此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啃玉米馒头,深知无论站在哪一边,受苦的总是自己。 若是帮于清说话,娘要生一日闷气,帮贺母说话,于清回房两人打到半夜也要让他认错,如今,他变聪明了,沉默是块宝,任两人争执不休,也伤不了他半分。 贺母见儿子依旧装聋作哑,只能继续与于清你来我往,争执不休,直至坐上牛车,还在大声嚷嚷:“清哥儿,别在家偷懒,活计争着干,抢着干。” 于清懒得再理会,只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将玉米馒头和咸鸭蛋装入食盒中,递给贺父。 辣椒地十天没浇水了,再不浇水,今年怕是辣子都吃不上了,贺渊拿起木桶就去挑水浇灌,云哥儿也背起背篓与一群小伙伴割草去了,于清则拎起竹篮子,去地里采摘豆角做泡菜。 酸豆角不仅是下饭泡菜,还可以用来炒肉,刚好今日太阳也大,于清蹲在院落用清水将豆角洗净,而后晾干水分。 趁这空隙,于清提起水桶在井边打水,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将水缸填满。 随后,于清回屋将脏衣物收拾出来,当他走上土路时,土小黄还跟在身后,于清只好停下脚步,让狗崽回去看家,小黄如今已长大不少,不再是走五步摔一跤的小狗崽哩,如今也能懂于清的一些话儿。 于清背着一背篓脏衣裳,手拿木盆往河边而去,当走至河边土路上时,一眼望去就见不少妇人与哥儿正蹲在浅水处洗衣裳。 王婶瞧见来人就喊道:“清哥儿,来这边呢,这块大石头平整得嘞。” 于清笑着走了过去,把木盆放在石头上,才将背篓从肩上取下,先随意清洗一下大木盆,然后拿出一件衣裳在水中浸湿,用皂果进行清洗与揉搓。 于清一边忙着手中活计,一边与王婶唠起家常:“婶儿,王叔是去县城做活了吗?好几日没来找爹吃酒嘞。” “可不是嘛,不赚些钱,整日在家中耍乐,一大家子人不得喝西北风呢,老二可连媳妇都还没娶哩。” “怎么会,王婶您是有福气的,两个儿子孝顺又能干。” “比不得你娘有福气,有你这么勤快的儿夫郎,我家大儿媳妇,绣个花儿都不会哩,真不知我那亲家是咋教的。” “哪像清哥儿,学啥都快,我还听说里正让你去做掌勺呢,有没有这回事呀。” “是的,我家中如今处处都得花钱,可不得接些活计补贴家用。” 此言一出,大河边洗衣裳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议论声四起。 “清哥儿手艺好,上回他家那宴席,我吃着就很不错嘞。” “你别说清哥儿是真有本事哈,我咋做都做不出那好味道。” “清哥儿,粉蒸肉这个好吃,你到时候多做些呗。” 这时,张婶快步走到于清面前,问道:“清哥儿,里正给你多少钱一日嘞?” 见于清并未回话,张婶也不恼继续说道:“清哥儿,这做掌勺咋个也得要个帮手吧?你跟里正说一声,我去帮你打下手嘞。” 于清心中暗自冷笑,这老婆子倒是会打主意,赚钱的事儿,谁不想着自家人哩。 他早就与里正说好了,若是他做掌勺那贺渊打下手,按照当日摆几桌席面收钱,一桌三十五文钱,灶屋所有活儿他都包下,连贺小云都得去端盘子。 他打算长期做这生意,如此才公平,做的事少,钱就少些,若做得多,自然该多挣些。 于清淡然回绝:“不用了,我汉子帮我嘞,他打下手我才习惯。” 此话一出,河边众人心中的小心思顿时消散,他们与于清交情不深,本就不好意思开口。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别人不是傻子,能赚钱的事儿,咋会不留给自家人,还能让旁人掺和一脚不成。 可张婶全然当听不见:“清哥儿,渊小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手脚不麻利,到时候不得给你添乱啊,还不如找我帮忙打下手哩。” 第32章 于清蹲在大河边, 双手用力拧干衣物中水份:“张婶,我相公年轻力壮,手脚怕是比你灵活得多呢。” “清哥儿, 你别不知好歹, 我这是在帮你呢, 汉子哪会做这些事儿, 别到时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没事, 他是我相公, 我乐意, 不劳烦婶子操心。” 张婶双手叉着腰,伸出手指气愤的指向于清:“你这死哥儿,果然与那傻子天生一对,一样的小家子气,看你俩那样,就没啥大出息, 我呸!” 于清紧抿双唇, 眼中浮现出一抹怒气,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死婆娘,怪不得你家穷,日日吃野菜,顿顿啃窝头,都是你自找的。” 张婶一听人说她家穷,顿时就怒火中烧,心急如焚冲上前, 打算好好教训这小贱人, 却未注意到身后,贺小云讯速冲过来, 借着奔跑的力量猛地将张婶推入河中。 此处水深尚浅,贺小云也不怕会闹出事儿,他身后背着一背篓青草:“老太婆,你敢欺负我清哥哥,这就是报应。” 张婶在水中扑腾几下才稳住身形,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站起身,粗布衣和头发上都在不停滴水。 她额间青筋隐现,双眼猩红胸口剧烈起伏,不顾一切冲上前想揍死这小哥儿,却在于清与王婶的阻挠下未能得逞。 张婶口中咒骂:“干啥,贱人仗着人多,欺负人呀,这死哥儿我没招惹他,平白无故把我推进水里,好呀,咱去找里正评理,让他看看你们这群死狗是如何仗势欺人的。” 于清将云哥儿护在身后:“那就依着你,我们去找里正好好说道,我说了不用你,你自己还非贴上来。” 张婶听后,更是怒不可遏,啐了一口:“我呸,咱们现在就走。” 于清紧抿双唇,眸中满是委屈,他望向众人,诉苦道:“大家伙儿,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呀。” “张婶子,我不过是想让我相公帮着打下手,你听后不乐意也就罢了,方才竟还想动手打人,云哥儿知晓我体弱。” “若是真挨了这顿打,我不得躺上半个月啊,如此,你正好能去里正家做掌勺了,婶子心思可真深啊,往后谁敢与你相处。” 王婶立刻站出来支持于清:“清哥儿说得没错嘞,大家伙都看到了,她非要胡搅蛮缠,说不过人家还想动手,每年挖笋她总想着占便宜,别人发现的好地方,非要把人撵走。” 一位村妇说道:“可不是嘛,就会欺负小娃子,上回杜大娘的小哥儿,早早占了个好地方挖笋,她一来就把人家小哥儿撵走了。” “什么,啥时候的事儿。“杜大娘听到这话,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急忙向那村妇询问:“莫不是今年三月初,我说我家小哥儿咋回事,一大早上了山,没过多久咋哭着回来了,问也不开腔。” 还未待人回话,杜大娘就已冲上去与张婶子扭打起来,又是扯头发,又是掐人的,杜大娘愤怒地说:“你个死老婆子,今儿非弄死你不可,居然欺负到我家头上来了。” “狗娘养的,关老娘屁事,若要干架老娘可不怕你。”张婶也不甘示弱 梨娃子看到打起来了,边跑边喊:“打架了,打架了,河边打架了,大家伙儿快来瞧热闹嘞。” 梨娃子他娘站在河边喊道:“你这傻娃儿,乱喊什么啊,这不得得罪人呀。” 第35章 而后,梨娃他娘与河边几人,慌忙上前合力拉开了两人,于清趁机连踹张婶好几脚,才与人一起把张婶拉开。 于清用尽全力紧紧抓住张婶手臂,嘴上还细心安抚:“婶子,你别急了,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何必闹得如此难堪呢,一点小事儿,怎么就动起手了,你回去多喝些花茶,花茶才下火嘞。” 张婶脸色变得铁青,现下也不想教训杜大娘了,而是想撕烂于清这虚伪嘴脸,手臂被于清抓得痛死了。 “贱人,你是想把我手捏断是吧。”张婶愤怒地说。 于清立即松开了手,无措地说:“呀,我弄疼你了吗?实在对不住哈,方才我是一时紧张了。” 张婶虽不信这小贱人的鬼话,但众人看到清哥儿那漂亮的脸蛋,一双桃花眼无辜眨动,薄唇无助地紧抿。 便认为张婶真是小题大做,一个柔弱的小哥儿,能有多大力气呀。 这时,里正带着他儿子急匆匆走过来,里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干咳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洗个衣裳怎么就打起来了。””里正,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张婶立即坐到地上哭诉:“我就在河边洗个衣裳,杜夫郎和云哥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对我就是一顿打。” 张婶声泪俱下:“他们想把我老婆子活活打死啊,你可要为我讨个公道。” 于清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张婶,瞧你这火气上来,脑子都烧得不清楚了。” 杜大娘也附和道:“是呀,里正,切莫听这老婆子瞎说,她自个儿惹是生非,非要找打。” 里正拍了拍长子,张文德的肩膀:“文德,你去问问咋回事,你也要学着如何处理村中琐事儿。” 张文德在大河边,向众人一番询问过后,心中大致明了,走向坐在地上,不断哭诉的张婶面前,劝道:“张婶子,回去换身衣裳吧,发起热可要不少钱。” “换什么换,他们打了我,这不得赔钱哩,三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你们别想搪塞我。” 张文德耐心劝解:“张婶,此事原由你起,且看你并无大碍,怎么讹上人了,云哥儿,杜夫郎,无论如何,动手在先总是不对,你们向张婶道个歉。” 于清轻轻拍了拍一脸不快的贺小云,后者勉强转过脸,低声道:“张婶子,对不住了” 杜大娘也不服气的说了声:“对不住啊,下回你可别欺负我家小哥儿了。” 张婶却不为所动,坚持索要三两银子:“哼,打了人,道歉就想了事,我现下可站都站不起来了,必须给三两银子,明儿我好去镇上治腿哩。” “张婶子,何必舍近求远,我贺渊,便是有名的郎中,贺渊立于河畔小路之上,目光锐利自上而下扫视着张婶,肩上随意搭着一根扁担。” 贺渊步履轻快,走至张婶面前,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轻挑地问:“哟,婶子,哪儿出问题了,来来来,让我给你好好瞧瞧,保证药到病除。” 张婶见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心中虽有怯意,却仍强硬地说:“就是你家那小子,推了我一把,害我腿都摔折了。” 贺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未及多言,手中扁担猛然挥出带起一阵风声,直逼张婶,吓得她惊呼一声,连滚带爬逃离好几步远。 见状,贺渊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就说我医术是杠杠的好,一扁担下去,这腿伤竟不药而愈,下回张婶腿折了,你来找我,咱是同村人,我不收钱。” 贺渊转头,向于清问道:“清哥儿,衣裳洗完没,咱们回家了。” 于清连忙摇摇头,光顾着和老婆子吵架了,根本没时间洗衣裳,眼看都快晌午了,他赶紧蹲下身搓洗衣物。 众人心中也明白,张婶是想借机讹人,方才那话就不对头,云哥儿推了她,她说腿断了,之后还生龙活虎与杜大娘打了一架呢。 张文德也对张婶说:“婶子,人家都向你道歉了,你腿也好了,赶紧回去换身衣物吧,实在不行梨娃子,你去喊张叔来一趟。” “喊啥喊,我自个晓得,”张婶又对贺渊怒目而视:“坏我好事儿,你且给老娘等着。” 贺渊不禁微微撇嘴,这老婆子如此行事,实属厚颜无耻之人,像这种人就需以恶治恶。 待张婶逐渐远去,周围人群各自也散去,忙碌起手中活计。 贺渊随即蹲在于清身旁伸出手来:“清哥,给我一件。” “不用,相公,你是不是才浇完了水,你先歇会儿,这些小事我来就行。” “没事儿,我帮你也能快些,忙完回家吃午饭哩。” 于清说啥也不让贺渊碰,他在心中暗自窃喜,这么多村里人瞧着嘞,若是相公帮他洗衣物,指不定要招来多少嫉妒呢。 待于清利索地洗好衣物后,贺渊接过装满湿衣服的木盆,于清站在土路上,朝着大槐树方向喊道:“云哥儿,别踢毽子了,咱一块回家。” ………… 贺渊悠然地坐在堂屋休息,此刻,家中事物井然有序,无需他再多费心力。 清哥心疼他,晓得他日日都在干苦力活,一有空闲便让他好好歇着,更别提晚上还给自己按揉肩背。 晌午时分,爹娘没在家,吃食也简单,早上剩的丝瓜汤,配上玉米馒头,简单吃了午食。 饭后,于清将晒干水分的豇豆泡入坛中,一月后就能吃上酸豆角,三人在家中稍作歇息了一阵,便拿起小锄头,拎起竹篮,上山挖野菜或是草药。 贺渊在大山上仔细地寻找各类草药,如车前草,小蓟,决明子等。 于清则领着云哥儿,在山里挖野菜,野葱,蕨菜,芥菜,野葱香味儿辛辣诱人,尤其是切碎炒腊肉或是鸡蛋十分下饭。 随着日头西斜,山林间回荡着他们的说话声,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最终,在夕阳催促下,贺渊才带着挖上了瘾,迟迟不愿归家的人下了山。 刚走到自家院前,就瞧见贺父牛车上载着好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贺山坐在最前方大声喊道:“云哥儿,你怎么跑到二伯家来了。” 贺小云拎着菜篮子,兴奋地奔向牛车:“哥,你回来啦。” 贺山笑容满面,跳下牛车:“可不是嘛,三日前就收到消息了,想着县城活计也没多少,就多留了几日。” 牛车上的汉子也纷纷下车,付了车钱与贺山寒暄几句各自离去。贺母面带严肃,手中拎了一篮子菜去了堂屋。 贺父栓好了牛说道:“大山啊,你吃了饭再回去,清哥儿,你快去张罗一下晚食。” 于清连忙应声:“好嘞,爹。” 随即,他快步走向堂屋,轻轻提起菜篮子,笑道:“娘,今儿还买了排骨呀,我马上去炖上。” 贺母本板着个脸,可瞧见于清那样儿,就像今早的事儿没发生过一样,每回吵了架后,于清都是一脸和气,不知是一概不往心里去,还是心思深,都不表现在脸上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母态度也软和下来:“那快去吧,这排骨炖的久些才入味,一会儿天都黑了。” 于清回应了一声,提起篮子转身向灶屋走去,贺小云也不围绕他哥转悠了,小跑着跟去灶屋帮于清洗菜烧火。 于此同时,贺山步入堂屋,从布袋中陶出三包用油纸包裹的吃食,挠了挠头说:“这次出去半个月,也没赚几个钱,买了些实惠吃食,大家尝尝味儿。” 第33章 贺山拆开油纸包露出其中诱人的枣糕, 梨条,栗子糕,他笑道:“大家尝尝, 县城挺多人买哩。” 贺渊眼睛一亮, 抓起几块糕点, 兴冲冲地奔向灶屋:“清哥, 快来, 有好东西吃。” 于清刚将排骨与菌菇一同倒入陶罐炖煮, 抬头就见贺渊一脸兴奋, 手中捧着糕点,不禁好奇:“家里没记得买糕点啊,这是哪来的?” 贺渊捻起一块枣糕,送到于清唇边:“大山哥刚带回来的,你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于清低头咬了一口贺渊手中的枣糕, 红枣的软糯香甜, 瞬间在口中化开,他点头道:“嗯,确实好吃,相公你尝尝。给云哥儿拿一块。” 贺渊将栗子糕递给了贺小云,随后,又将梨条递到于清。 “这个云哥儿肯定喜欢,甜滋滋的。””是吗,我尝尝”贺渊咬了一口梨条:”确实比糕点还甜些。” 贺渊又把枣糕举到于清面前:“清哥, 这个好吃, 你多吃点。” 于清笑着摇摇头:“你吃吧,我这正忙着呢。” “夫郎, 我喂你吃又不耽误事儿,来嘛,就吃一口。” 于清轻声哄道:“阿渊,听话,你先吃吧,等我忙完再去屋里拿就是。” 贺渊却固执着非要喂于清吃,无论于清走到哪,他举着枣糕跟到哪,丝毫不惧于清已露出的些许不耐烦。 “相公别闹了,快把糕点拿走吧,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于清边走边回头。 “我哪里在添乱,我这分明是心疼你嘛,有点儿好东西,就想着让你多尝点。” 第36章 于清拿起水瓢,弯腰在大缸中舀起一瓢清水,贺渊连忙闪身让路,却不慎碰到长木板上的筲箕。”哎呀!”贺渊惊呼一声,垂下眼眸只见地上散落的蔬菜已沾满了灰尘,这些蔬菜都是已清洗好放在筲箕中沥水的。 贺渊心中直呼大事不妙,正准备转头开溜,却被于清一把抓住腰带扯了过去,怒道:“你今儿傻病又犯了,啊,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有没有长耳朵,这耳朵是摆设的吗?非要我给你切下来是不是,嗯。” 于清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手指向散落的菜:“贺渊,立刻马上捡起来给我洗干净,不然这饭你来煮吧,大家今日都别吃饭了。” 贺渊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于清走到灶台边,在碗中打入三个鸡蛋,用筷子迅速搅拌,同时,不忘用眼角余光瞟向贺渊,见人仍站在原地,一脸委屈又不知所措。 于清不紧處眉,吼道:“你咋还愣着啊,没聋吧。” 这时,堂屋内贺母听见了灶屋动静,走至门槛边喊了一声:“清哥儿,你在吼谁呢。” “我吼我的狗,您有啥问题吗?” 正在狗窝中睡觉的土小黄舒服地翻了个身。 贺母闻言,松了口气:“可不是嘛,那傻狗早该管管了,整日光吃饭,不干活儿。” 言罢,贺母转身走到木椅边坐下,继续聊贺山的婚事儿。 贺渊蹲在木盆边清洗野葱,在心中宽慰自己,毕竟是自个做的不对,清哥早就说了,让他自己吃,别在这添乱,是他自己不听话,才惹了人生气。 没事,不气,有啥可气的,床上补偿就行了,想到这,贺渊脑中立即闪过一百零八种姿势。 越想越兴奋,只等明日,家中无人时,便将这头老虎拖上床,不对,是小心肝,到时可要好好伺候清哥啊。 待排骨汤熬好后,天色暗了下来,只剩满天星星与一轮弯月高挂于天幕之上。 贺父点上油灯,一缕火光照亮了木桌上的饭菜,野葱煎鸡蛋,菌菇炖排骨,辣子炒蕨菜,配上白米饭。 贺渊拿起筷子,端起碗埋头干饭,还不望给于清夹一块排骨,一家人边吃边聊。 贺父问道:“老婆子,咋把婚事定那么晚呢,这到十月初二,好几个月呢。” “还不是那怪老头非要留小柔,在家忙完秋收呗,现在嫁出去,秋收不就少了一份力。” “二伯,无妨,正好过些时日,我去县城做几个月活儿,挣些银钱手头也宽裕些。” 贺渊吃完鸡蛋后说道:“大山哥,你抓鱼那么厉害,咋不在村里抓鱼,拎去村口或镇上卖嘞。” “对头,大哥你抓鱼可比渊哥快多了,卖鱼没准还赚得多些嘞。” 贺山却摇摇头:“抓鱼也凭运气,咱家又没有鱼塘,咋会天天都是好运气。” 贺渊一脸轻松地说:“这不是问题,我有办法。”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好奇目光,贺山更是神色认真:“好兄弟,你有啥办法。” 贺渊撒谎成性,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其实啊,是清哥儿,有次无意间提起,说小时候住在渔村,哪儿捞鱼是用一种植物,只需将植物用石头砸碎撒入水中,鱼就会昏厥浮出水面。” 贺山疑惑的问:“我倒是听说过,有些人用这种草捕鱼,可谁晓得这草长啥样子,人家吃饭的手艺咋会轻易告诉旁人。” “清哥儿晓得呀,让他在木板上画一个,你去山里找找有没有这草。” 贺母目光来回打量于清:“清哥儿,这么多年,咋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嘞?” 于清心中虽知贺渊又在胡编乱造,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些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从我被带回贺家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当成贺家人,从前的事也不愿再去回想了,因此,才从未提起过。” “清哥哥,如今都不与我好了,往日啥事都和我说,这么大的事,渊哥居然比我先知道。” 贺山抬手就给贺小云后脑勺使劲一拍:“你瞎掺和啥,两口子的事儿,我没在家的时日,地里草拔了没。” 贺小云用筷子,戳着碗中米饭,信心十足:“当然拔了,时不时我就去地里转悠,杂草我拔的干干净净的。” 贺山没理会贺小云求赞扬的表情,转而,向于清问道:“清哥儿,你明儿有时间吗?” 贺渊与于清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明日我怕是没时间。 他明日不行。” 贺渊听见于清回答,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我的好夫郎呀,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小心肝,方才凶了人,明日定是想于他共赴巫山吧。 然而,于清的话却浇灭了他的遐想:“明日我与贺渊要去镇上。” “什么,”贺渊脸色骤变:“清哥,明日去镇上做甚?” 于清回眸冲傻子甜甜一笑:“相公,地里菜不都熟了嘛,多的吃不完嘞,咱们摘了带去镇上,顺便把这几日挖的草药也卖了。” 一瞬间,贺渊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把这颗热情的心,冻成冰渣子,尽管躺在床上有于清温暖的怀抱,都无法捂热这碎掉的心。 晨光初破晓,朝霞洒落在村庄之中,微风中带着一丝清爽,勤劳的村民纷纷扛上锄头,走在田野小道上,一群汉子结伴而行,往村口方向走去。 “大哥,镇上马家的屋子快完工了,下回咱们接啥活计。” “我哪晓得,有活咱就做呗,总比没的强,我可跟你们说好,有啥活计,大家要一块儿,都互相知会一声。” “哎哟,大哥你放心,咱们几兄弟,相处这些年头了,谁能做出辜负兄弟情义的呀?” “可不是嘛,干完马家这单,我再去镇上探探风,看看有没有别的活。” 贺渊挑着箩筐,无精打采跟在于清身后,于清回头,瞧人一副没出息的模样:“这大白天的,不得了,不得了,莫非昨儿去偷牛了。” 贺渊故意挑衅回应:“我家有牛,要偷也是偷情。” “就你这德性,若真有人看上你,眼拙了吧。” “可不是嘛,你一枝花的眼不就拙了。” “我是心都瞎了,才能看上你这臭汉子。” “那还真是正巧了,我也脑子进水了,才娶了你这么个心眼多的。” 两人都不甘示弱,你一句我一句吵个不停,走在田间小道上,引得路过婶儿,夫郎小声议论。 “哎呦,瞅瞅,这不才成亲没多久,两人咋就成这模样了。” “可不是嘛,清哥儿咋说也是没娘家的人,也不晓得让让自家汉子。” 一位婶婶直摇头:“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散伙了。” “要怪也怪清哥儿,不识趣儿,汉子不就得人哄着夸着才高兴呢。” 于清走到自家菜地,二话不说直接从小路跳到菜地里:“你给我赶紧下来,别摆出那副欠了你钱的样子,爹娘在家里等着嘞,手脚快点儿。” 贺渊扔了个箩筐给于清:“你在这儿摘豆角,我去另一块地摘丝瓜。” 言罢,贺渊拿起另一个箩筐,朝不远处的田地走去,于清在身后大声说道:“摘老些的,别摘嫩的,太老的也别摘,镇上人挑得很。” 待两人把丝瓜,豆角与黄瓜挨个摘下装入箩筐中,便坐上贺父的牛车,往松安镇而去,一抵达镇上,贺渊就挑起两箩筐,与于清一块前往菜市。 沿着热闹的菜市行走,四周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贺渊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摊位停下。 而于清则笔直站在一旁,加入了吆喝声中:“丝瓜黄瓜豆角,便宜卖啦,才摘的正新鲜着呢,大家来瞧一瞧。” 于清轻声细语小嗓门,哪喊得过声音洪亮的妇人或夫郎,贺渊抬头见于清还不服气,逐渐扯起嗓子喊:“来看一看呀,咳咳,丝瓜黄瓜咳豆角,便宜卖了哈~~” 夫郎这好嗓子,怎么如此小才大用,自然需用到该用的地方,贺渊咋能忍受夫郎在别的地方喊坏了嗓子。 于是,他自然地接过话头:“来来来,大家伙儿瞧一瞧,味道好,味道妙,保证一吃忘不掉,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时就出手,全部三文钱一斤,三文钱一斤,大甩卖喽~” 菜市多是夫郎与妇人,咋盖得过贺渊那洪亮声,加上别有新意的喊卖声,瞬时吸引来不少人。 “哥儿,给我称一下有没有一斤””好哩,婶子。” 于清连忙接过大婶手中豆角放到秤上:“婶子,你瞧瞧,一斤二两嘞,算你三文钱,下回还来照顾生意哈。” 大婶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这小年轻,做生意就是大方啊,不像别人,多一点儿都给我挑出来。” 于清站起身将豆角放入大婶篮子中,收了三文钱,之后陆续又有人前来挑选菜。 卖菜也不容易,有些人买个菜在箩筐中翻来覆去挑捡,丝瓜正嫩得很,一个不小心便给划伤了, 第37章 于清瞧这妇人在箩筐里来回翻动,力道之大,全然不顾筐中其他菜,好几根丝瓜被箩筐的竹篾划伤。 于清紧抿双唇,忍了又忍,终于在妇人,想将一根丝瓜从深处拽出时用力过猛,竟将丝瓜一分为二。”哎呀,这丝瓜都断了,你这也选了三根,我给你一块称了吧。” “你这根丝瓜都断了,咋还卖给我哩,拿回家岂不一天都放不了,你咋这么做生意呀。” “这丝瓜不是你扯断的呀,我不卖给你卖谁呀,我称了称,一共四文钱哈。” “我没说要啊,坏了的东西,还卖给别人,哪个要呀。”言罢,妇人拎着篮子转身离去。 贺渊瞬间沉下脸,一脸凶样快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妇人前行步伐,吊儿郎当地说:“咋地,弄坏了我家东西,想走就走,我在镇上可有几个兄弟,你家住哪儿,请大家伙吃顿饭呗。” 妇人见状,顿时有些害怕,却还虚张声势道:“你这二流子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相公腿都给你打断。” 贺渊冷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是他先打断我腿,还是你先被我打断腿,把钱给了,我扁担可就在那儿呢。” 妇人虽不情愿,但还是怕给自家招来祸端,瞧这人就不是个好玩意,定是镇上那些天不怕地不怕偷鸡摸狗的混子。 贺渊见妇人老实给了钱,拿着断了两截的丝瓜离去,才继续站到于清身旁吆喝。 快到下午末时,箩筐中的蔬菜,也只剩下些卖相不好的。此时太阳正烈,站在无遮无挡的菜市,晒得人满头大汗。 贺渊声音沙哑道:“清哥,差不多了,人也没多少了,咱带回家自个儿吃。” 于清听见贺渊嗓子都喊哑了,悔得不得了,只恨今儿没带个水壶,日头正晒,贺渊满头大汗,这让于清很是心疼。 于清连连点头,立即收拾东西,中途还去药铺卖了挖的草药,赚了六十文。 于清看到贺渊每回路过馄饨摊,两眼都直勾勾盯,况且中午没吃午食,想必相公定是饿了,便牵着人在馄饨摊坐下。 “老伯,你家小娃能端两碗去贺家木匠铺子不。” 馄饨摊此时没其他客人,小娃与老伯坐在摊位后的木凳上:“贺家木匠铺又不远,自然是可以的。” “那来四碗馄饨吧,其中两碗送去贺家铺里,就说是贺渊点的。” 老伯听后立刻准备,他在碗中撒入盐,酱油,醋,香油,辣椒油,葱末,等锅中大骨汤烧开后,拿出木抽屉里的小馄饨。 将馄饨下入滚烫锅中,待馄饨浮起后,用漏勺捞出放入碗中。 老柏端起两碗馄饨,放在桌上:“二牛,把那边两碗送去贺家木匠铺里。” 贺渊用勺子舀起小馄饨,轻轻吹凉,才递到于清嘴边。 于清不耐烦地说:“烦不烦呀,昨儿还没长记性啊。” 嘴上虽是如此,却还吃了小馄饨,心中也如吃了蜜一般甜。 贺渊也高兴地吃起馄饨,馄饨皮薄却将肉沫包的严严实实,味道鲜美,老伯还加了几片青菜叶。 贺渊很快就吃完一碗馄饨,他手撑在桌上支起下巴,望着夫郎一小口一小口的。 纤细的手指轻握汤勺,从碗中舀起一个个小馄饨送入口中。白皙脸颊因咀嚼食物而微微鼓起,双眼亮晶晶像只漂亮小松鼠。 察觉到贺渊的注视,于清将碗推至贺渊面前:“我吃不下了,赏你了。” “啥,赏我的,我不要,你这么瘦,赶紧多吃点儿,听话。” 于清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多废话做甚,都说吃饱了,让你吃你就吃呗,咋的,难不成嫌弃啊。” 贺渊端起碗还小声嘀咕:“明日让他好看。” 下午贺渊一回家,用木炭在木板上画了鱼藤草的模样,羽状复叶,两面无毛,花冠白色,果实呈长圆形。 贺渊一边画,一边向于清娓娓道来,以免贺山问起时起疑,鱼藤草生长于大山深处,此草能让鱼儿缺氧浮出水面。 于清紧挨着贺渊,双手托腮,目光深情注视贺渊,美滋滋地想,不愧是我相公,啥都会,无所不能啊,不枉他耗尽心力,非要嫁这臭男人。 相公俊朗又聪明,除了他于清,这大河村谁能配得上,不,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结果第二日,大白天的,他便被这狗东西折腾个半死不活,又要这么玩,又想那么玩的,于清将这不知廉耻的玩意骂了整整一上午。 贺渊在下午也将木板交于贺山,并告诉他,在山中溪边或灌丛中寻找,也能带几根相像的树枝,拿回来给于清瞧瞧。 …………………… 转眼,时间悄然流逝,明日就是里正寿辰。 于清牵着贺小云,肩上随意搭着一条毛巾,背篓中装着各式碗碟,土小黄摇着尾巴紧跟其后,经过那颗结满果实的桃树时,他回头冲屋内喊道:“贺渊,快点儿,你在磨蹭啥呀。” 话音未落,屋中款步走出长相俊俏的少年郎,身着简补的粗布短褐,背上的背篓中装着菜墩,菜刀与一口大锅,眉头微蹙:“于清,你催命呀,我换身衣物,急个啥呢。” 他伸出手指向土小黄:“回去,不想着看家,整日就想与人出去浪,你这就不是好狗作风。” 于清见贺渊已收拾妥当,随即,领着两人径直往里正家而去,及至门前,已能见里正院中,一片忙碌身影来回走动,或布置场地,准备食材,从牛车上卸下碗碟,搭建炉灶。 里正家占地广,院落大屋檐飞翘,一进院落布局,以中轴线为轴,正房居中,东湘房,西湘房分列两旁,围成一个院落。 院落前方,由木质围栏围起,如此才未阻挡视线,坐于院中就能眺望远处青山。 早前已与里正商定了菜食,除去梅菜扣肉,粉蒸肉,蒸酥肉,糯米饭以外还有蒸饺,板栗炖鸡,清蒸鱼,油焖豆角,肉酿豆腐,菜丸子,炝炒青菜,核桃糕,共计十二道菜。 第34章 于清到时, 里正家小儿子,张文宏已领着帮忙的乡亲们,在院边垒起锅灶, 一张长木板稳稳放在长凳上, 当做简易案板。 张文宏望见三人踏上门前小路, 连忙跑上前:“掌勺师傅来了呀, 咱去瞧瞧那露天锅灶搭的怎么样。” 于清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 院子右侧角落的炉灶上:“宏哥, 这两口灶哪里行, 还得再搭一个,十五桌人哩。” “那行,你们先忙着哈,我去叫人再砌一口灶。” 贺渊把背篓放到地上:“宏哥,这杀几只鸡啊,鸡在哪儿呀。” 张文宏立刻倒回来, 拉起贺渊手臂:“走走走, 我先带你去后院抓鸡,一共五只鸡,搁那柿子树下杀。” 贺渊还不忘回头喊道:“清哥儿,把开水烧起哈。” 于清将背篓中的大锅,稳稳当当放在炉灶上,正欲烧上水,却发现院里竟没放水缸:“雯姐,水缸搬一口来呀, 水都没有咋个行。” 何雯正在堂屋里打扫, 听见呼喊,连忙应声:“清哥儿, 马上哈,我这就去喊人,把灶屋水缸搬出来。” 言罢,她四处望了望没瞧见二弟,才急忙忙跑回灶屋,取出木桶,在井边打了水,提到于清身边:“清哥儿,你先用着,文德去隔壁村买鱼哩,老二也不知跑哪去了。” 于清正想说,张文宏去后院抓鸡了,却被李富贵打断了话头:“雯姐,水缸在哪儿?我们去给你搬出来啊。” “富贵,在灶屋哩,来来来,跟我一块儿去。” “雯姐,有啥事儿喊我们一声便是,文德哥专门找我们过来帮忙哩。” “哎呀,这不一时忙忘了嘛” 而于清则动作娴熟用臂绳把衣袖束紧,以防沾湿,在将清水倒入大锅中,贺小云也点起了灶火,炉灶旁垒的柴火,都是些粗木头,木柴不仅燃烧久火焰还稳定。 贺小云见木柴已逐渐燃起,转而蹲在装满水的木盆旁清洗一块块猪肉,洗好后再递给清哥哥,还不时回头查看火候,适时添上几根木柴。 今儿热水用处可多着呢,洗菜洗肉都用得上,贺渊与张文宏也抓了五只鸡,并打了一木桶热水,前去柿子树下宰杀,不过贺渊在树下磨了半天的刀,只求能给鸡一个痛快。 整整一个下午,锅中热水都未曾停歇,贺小云已接替于清切肉的活计,贺渊也接下贺小云烧火摆盘的事儿,主要是贺渊切肉不是太厚就是大小不一,长短不一,被于清骂了又骂,气得贺渊逼着贺小云接替他的活计。 贺小云到底有做饭基础,虽不太好吃,但切菜还是像模像样,贺小云将于清事先卤好的猪肉,切成一张张薄片。 贺渊则坐在一旁,将肉片层层叠放在梅菜之上,随后从大汤碗中舀出调制好的料汁,均匀淋在扣肉上,最后取出大盘子倒扣其上,静待明日备用。 另一边,于清站在炉灶边,正用热油炸制酥肉,那浓郁的肉香味儿瞬间蔓延开来,引得里正家的小哥儿,梵娃眼巴巴盯着锅中酥肉。 第38章 当于清将金黄的酥肉捞出,放入木盆中之时,梵娃更是两眼发光,拉着于清的衣角,声音稚嫩:“清哥哥,我想吃,可以吃一点吗?” 于清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脑袋:“去拿吧。” 待酥肉稍微放凉后,贺渊便将它们一一摆入深碗中,不过酥肉料汁须得明日再撒上,以保持最佳口感,摆好酥肉后,他又麻利的盖上盘子,将其放置在一旁。 接下来便是准备粉蒸肉,将大米倒入锅中,八角,茴香,陈皮,香叶等材料炒香,再用石磨将米研磨成细腻的米粉。 贺渊将每一片肉均匀地裹上米粉,碗底摆入红薯,其上放入肉片,其实碗下还能摆入芋头与南瓜,但现下还没到南瓜与芋头的成熟季节。 接着,贺渊将最开始备下的糯米饭与肉菜一碗碗端进灶屋阴凉处,现下夜晚气温并不算太热,虽说放上一晚也无碍,但总不好将荤腥放在屋外。 贺渊将所有吃食端进灶屋后,又匆匆跑出来,准备包饺子,于清调的是韭菜肉馅,夫郎手巧,每一个饺子都包得圆润饱满。 这时,梵娃又悄悄溜到于清身边:“清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吃呀,我好饿呀。” “明儿就能吃啦。” “清哥哥,可我现在饿了,明天还有好久呀,我想吃了,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张文宏见状,连忙走过来:“梵娃,清哥哥在忙哩,咱回屋去找阿娘玩,过一会儿给你煮鸡蛋羹,好不好啊。” 梵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圆胖胖的小饺子:“二伯,我想吃饺子,它们看着好好吃呀。” 张文宏只好将梵娃抱起带回屋里,可梵娃直接趴在他肩膀上小声哭了起来。 于清伸手指向贺渊辛苦包好的饺子:“宏哥,把这几个拿去灶屋,煮给梵娃吃吧。” 张文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贺渊笨手笨脚,包出来的饺子也丑不拉几。 张文宏犹豫道:“这………明儿办席的够不够啊,买的食材可都有一定量呀。” “怎么不够,谁家办席不都精打细算的,结果还是剩一堆菜食。” “那好,我拿几个煮给小娃娃吃。” 梵娃见二伯并未拿胖饺子,嘟起了小嘴,显然对这些丑丑的小饺子不太满意:“二伯,我想要吃胖饺子,你手上的好丑呀。” “丑是丑了点,味道都一样哈,煮出来保证一样好吃,走梵娃,我去喊大嫂给你煮。” 于清见贺渊仍在努力包出完美饺子:“相公,行了,明儿还要蒸核桃糕,不如你先把面揉上,拿个木盆坐我旁边弄。” 贺渊听话站起身,取过一个木盆,往盆中倒入面粉,直至于清喊道:“够了够了,再把红糖用沸水化开,凉了倒进面粉里。” 此时,于清忽然想起什么,往灶屋方向喊道:“雯姐,你家有发好的面酵母没。” 何雯声音立刻从灶屋传出:“我给你拿,这玩意儿,家家不得都备着点。” 等红糖水渐凉,于清便吩咐道:“打十枚鸡蛋,再把面酵母与红糖水一并加入,搅拌成细腻的糊状,盖上木盖子放灶屋去,明儿加核桃上锅蒸。” 一番忙碌后,夕阳已沉,村庄归于沉寂之中,在里正家吃了晚食后才回了家。 三人一沾床便沉沉入睡,天都没亮,于清就把贺渊从床上拖下,屋里漆黑一片,摸黑穿好衣物才走出房屋。 正值卯时初刻,村庄仍沉浸于夜色中,笼罩在黑夜之下,万籁俱静的土路上,有人举着火把,驱散前方黑暗。 贺渊手持火把走在最前,眼下四处静谧的很,若是独行,心中不知能生出多少精怪事儿。 就比如贺小云这个胆小鬼,平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一惊一乍。 “清哥哥,你拉着我,我……我有点害怕,哎呀,渊哥,你走慢点嘛。” 贺渊笑道:“云哥儿,这一路上你都大惊小怪的,被树枝挂住了就直接大叫出声,吓得我都差点踩滑了,吓人的不是鬼,而是你啊。” 贺小云紧紧攥住于清的手:“都怪你,举个火把走那么快做甚?我和清哥哥都跟不上了。” “咱不是来夜游的,里正家一堆事儿,可不得抓紧些。” 贺渊恐吓道:“云哥儿,若再不快些,你在后面慢慢赶路吧,我和清哥先去忙活啦。” 贺小云嘟起了嘴,狠狠瞪了贺渊一眼,生怕真被坏哥哥丢下,步履不禁加快了几分。 三人行至村中腹地,立于田埂之上眺望,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一户人家灯火通明,隐约间能见人影走动。 贺小云见里正家近在咫尺,眼中闪烁愉悦光芒,步履愈发轻快起来。 张文德一见三人,立即笑道:“怎来这么早呀。” 贺渊回应:“文德哥,来得早些,好早点准备呀。” 张文德热情招呼三人进屋,拉过长凳:“先坐一会儿,吃了饭再忙活,缺些啥,差些啥,到时直接喊我一声。” 贺渊点了点头:“行,我晓得的。” 不久,何雯就将饭菜端至木桌上:“也没做啥好吃的,熬了点粥,炒了一盘青菜,你们先吃,我去切点咸菜来。” 于清冲她软软一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雯姐。” 饭后,于清将臂绳挂在颈间,再把衣袖捋一捋,收进绑好绳子的地方,贺渊依旧穿着一身粗布短褐,方便劳作。 虽说有几道菜,上锅蒸熟即可,但毕竟十五桌人,食材众多,分量不小,三人立即忙碌起来,贺渊蹲在院中,将鸡剁成小块,于清与贺小云也忙着洗菜,切菜,切肉。 何雯站在门口,手中端着饭碗,边吃边问:“清哥儿,有啥要帮忙的不?” 事儿繁多,若是有人帮忙,便再好不过,但自个也收了钱,灶屋活全包下,怎可去劳烦主人家,于清连连摇头:“没事儿,忙得过来,这调料盒子里没有盐了。” “啊,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拿。” 等贺渊将鸡处理干净,菜也差不多洗好,放在筲箕中沥水。 今日贺小云干活很是麻利,蹲在灶炉边已将火点燃,把鸡肉放入锅中焯水。 贺渊则与张家两兄弟蹲在柿子树下杀鱼,十五桌宴席,以防万一鱼多买了好几条。 待鸡肉一焯好水,于清立马用漏勺捞出,锅中倒入油,油热将鸡肉炒香,加入大料与板栗,放入大陶罐中焖炖。 夏季天亮的早,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缕阳光拨开云层,透过树叶缝隙洒向村庄,农家烟囱中开始升起炊烟。 里正家位于村庄正中央,随一缕炊烟升起,四周逐渐传出动静,村民纷纷走出家门,或是洗脸,或伸个懒腰,整个村庄恢复了生机。 昨日被叫做大哥的汉子,便住在里正家隔壁,他端着碗在院落漱口,言语热络:“渊小子,这么早啊,里正今儿准备了啥好吃的。” “多着呢,这不又是鸡又是鱼,晌午早点过来占位子。” 汉子漱了口,吐了口清水:“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夫郎不仅漂亮,还会拾掇吃食,哪像我家的那位,唉,不说也罢。” 汉子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紧接着,灶屋窜出一位身材高大的妇女,看模样与汉子颇为般配,她手持菜刀一脸急色冲进堂屋。 “哎哟,媳妇儿,媳妇儿,这玩意儿可不能乱拿呀,你赶紧把它放下,伤着你了可咋办呢。” 随即,屋内爆发出妇女洪亮而粗犷的嗓音:“赵大牛,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昨儿放灶屋的十文钱呢,钱呢,去哪了,今儿要是不交出来,十个手指头都给你剁了。” “媳妇儿,天地良心啊,我没拿哩,我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 “还敢撒谎,昨儿买酒的钱,是哪儿来的,好呀,真是家贼难防,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一时间,屋中传来赵大牛杀猪般的嚎叫,听得贺渊一愣一愣,本以为于清性子霸道蛮横,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此看来,于清不但善解人意又年轻俊美,更是村中一枝花,他定要如狗皮膏药一般贴上,便让于清撕不下来。 第35章 当旭日高挂于天际正中, 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向整个村落。 两人热得满头大汗, 于清一边炒菜, 一边用肩上毛巾擦去汗水, 待炒好豆角后, 贺渊适时接过炒勺, 与人换了个位置, 将豆角分别盛入盘中, 再由贺小云接过盘子端至木桌之上。 另一边,于清正于另一口大锅中煎制肉酿豆腐,豆腐中塞入肉末,慢火煎至两面金黄,再淋上料汁。 贺渊将豆角装盘后,以清水迅速冲洗大铁锅, 此时, 院落与堂屋人声鼎沸,亲朋好友围坐一桌,聊得火热朝天,热闹非凡。 木桌上摆满了一碗碗热气腾腾,香味缭绕的菜食,随着里正高举酒杯一声洪亮,“开席”响起,众人纷纷举杯贺喜。 其间, 赵大牛虽面颊青紫, 十根手指却是保全,他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嘴中, 嘶哈嘶哈地吃着,滑稽样引来不少笑话。 第39章 贺渊将笼屉中的蒸肉,扣入盘中,蒸肉在盘中呈现半圆轮廓,瞧着倒是美观。 随着一道道蒸菜逐一上桌,于清的酿豆腐咕噜作响大火收汁,贺渊立刻接过炒勺。 于清擦了擦汗,又连忙转身炒制青菜,动作依旧麻利。 贺渊皱起眉:“清哥,下回别接席面了,累人不说,还热得很,你就在家里,我现下挖草药,能养活你的。” 于清面色微沉:“阿渊,你不能总想着当下,得为以后考虑,难不成你要种一辈子地,咱们小娃娃也种一辈子地吗?” 于清已盘算许久,待秋收之后,就将贺渊送进书院,相公字写得那么好,不去念书实在可惜,所以他更需努力赚钱供人念书。 “清哥,等我卖了西瓜,在镇上给你租个铺子,你也不用这么累,咋样。” 于清听后,心中一暖,然而,开铺子这想法只在心中划过一瞬,便被他给否定了。 贺渊过了年就十九了,念书已是晚了些,不能再拖了,自己苦点没什么,但相公可不能一辈子没出息。 于清温声细语,目光坚定:“开不开铺子,都是小事,到时候你去卖西瓜,我去咱家铺子外,摆摊也不错啊。” “夫郎,东西搬来搬去不方便。” 于清故作生气道:“听你的,还是我的,挣钱哪有不累人的,整日挑水种地不也累啊,这青菜炒好了,你赶紧盛出来,我去洗把脸。” 待客人都吃饱喝足后,三人才一脸疲惫地坐到木凳上,大口吃起午食,填饱早已咕噜作响的肚子。 此时,一村妇上前搭话:“清哥儿,下回我家办席也请你,这咋个算钱阿?” 于清笑应:“按桌数算钱,一桌三十五文,摆的席面多,那自然要贵些嘞。” “也不贵啊,摆五桌不也就一百七十多文,我家都请得起。” “是哩,再说清哥儿手艺确实不差,今儿里正一家多轻松呀,啥也不用管,花了钱还是不一样哈。” 里正的堂弟,张旺住在镇上,十月份,估摸他儿子得成亲,镇上掌勺大师傅,都是酒楼里的人,非一两银子不肯轻易出来做席,便宜些的师傅也多,味道却不行。 今日堂哥家,办的酒席不但味道好,价钱还实惠,当下心中便有了盘算,待定下婚期后,定让堂哥帮忙引荐。 热闹散去,三人却还不得闲,需将锅碗瓢盆一一清洗干净才算妥当,至于后续琐事,自有人接手。 他与于清成亲之日,里正送了十五文,今日贺渊也回礼十五文。 贺渊怕夫郎累着,将碗筷一股脑装入背篓中,手上还提着一口大锅:“云哥儿,把那碗鸡骨头端回去,给狗崽子吃哩。” 于清则接过钱放入荷包中,与人寒暄几句,就与贺渊往家中走去。 贺小云边走,边用手遮面扇风:“好热,好热,这日头太晒人了。” 贺渊走在最后,碎碎念叨:“清哥,眼瞅着天越来越热,没凉下来可不许在接席面儿了。” “等天气凉快了,我也不阻拦你,但马上三伏天,这咋能行嘛,你要敢接,直接把门都给你锁了。” 于清心中也清楚,三伏天,日头正毒,操持宴席确实熬人,一般人家,请人做席面儿,那灶台可都搭在院外,晒于烈日之下,少有人能忍受。 然而,两月过后就是秋季,庄稼一收,书院就开学了,西瓜也不知能卖出几个钱,他怎能不多攒些钱。 “阿渊,你要是嫌累,我可以请人帮我一块儿,你就在家歇着便是。” “不是,我有啥嫌累的,我那是心疼你啊,我苦点无妨,你一个小哥儿,咋熬得住呀。” “这事儿,我可不惯着你,反正你看我锁不锁门吧。” 两人又一路拌嘴,直到家门前方才止住话头,简单冲洗过后,三人坐在堂屋开始分钱。 “一共是五百二十五文,云哥儿,给你分七十文咋样。” 贺小云本以为最多只能得个三四十文,没想到竟有七十文钱,他兴奋地扑到于清身上:“清哥哥,你也太好了吧,我最喜欢清哥哥了。” 贺渊看到这一幕,不耐烦地拎着贺小云后衣领将人拉开:“这么大的哥儿了,咋能随便扑人身上,我夫郎你扑不得。” “凭什么呀,这不也是我哥哥嘛。” 言罢,贺小云就被贺渊连推数掌,推得他连连后退:“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我夫郎只能我扑,你这小屁孩,以后离清哥五米远。” “行了,你俩别闹了,阿渊过来,这是你的份,省着点花。” 贺渊走过去,只见桌上放着零散铜钱,不满道:“凭……凭什么呀?小屁孩都有七十文,我就值这点钱?” 于清面露不解:“吃喝家里全包,无需你多出一文钱,三十文绰绰有余,你要那多做甚?” “云哥儿都有七十文私房钱,你就给我这点呀,我赚的钱不也全给你了嘛。” “钱都给你存下了,咱花钱的地方多,需用在刀刃上,以后每月给你三十文做零用钱,你省点花,花完了就等下个月吧,哦,对了,现在手上拿的便是这月的。” 贺渊闻言,立即凶相毕露,恶狠狠地说:“我陪你忙活两日,一文钱都赚不到咯,不行,在给我四十文,不然,我就…………。” 于清一掌猛拍木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站起身来,直逼贺渊而去,他眼底笑意也逐渐散去,那迅速的步伐,仿佛要将贺渊大卸八块不可,吓得贺渊连连后退。 于清唇角微微上扬,笑里藏刀地问:“不然怎么,你说说你想怎样啊。” “要打我啊?” 贺渊摇头。 “想晚上躺床上,再好好收拾我一顿,嗯~” 贺渊先是点头,而后猛地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要怎样,莫不是要休了我吧。” 贺渊摇成拨浪鼓。 于清翻了个白眼:“相公,方才话不对,今儿赚得所有钱都是你的呀,我只是替你存着而已,日后,你用钱说一声便是。” “只是你也晓得,咱俩都没本事,需靠田地庄稼吃饭,每月没个稳定收入,自须多攒些钱两。” 于清神色越显黯然:“相公啊,你应当知足才是,至少每月都有钱花,而我可一文都没,况且我赚的钱,也全是为相公存的。” 贺渊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回神:“夫郎真真能说会道啊,想管我钱直说便是,还说啥全是我的,你不花不用,你吃空气啊。” 贺渊找回了理智,当下也不怂了:“明明是咱俩共同的钱,你非要说是我的,好大一口锅砸我头上,也不怕把我给砸死呀。” 随后贺渊走到廊下,坐在木凳上,翘起二郎腿:“你管钱,我没意见,但是日后,花得每文都要与我知会一声,我就看看这钱是不是当真全花我身上了。” 气氛骤变,贺小云愕然发现,开头还好好的,两人咋说吵就吵,这一眨眼功夫,竟直接打起来了。 院中,土小黄焦急地吠个不停,想要唤回二人理智。 贺小云更是上前劝架,一张嘴说个不停,却无半点效果,贺渊已将于清压在围墙之上,双手紧紧按住于清肩膀,令人动弹不得。 可于清却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直接用头撞向贺渊胸口,不管不顾来回猛撞,撞得贺渊怒气上头,一把扯住于清长发。 于清眼中小水珠无声滑落。 正当贺小云焦急万分时。 院外传来张婶幸灾乐祸的声音:“哟,这才成亲多久啊,今儿就打起来了。” 随即,她故意提高语调:“大家伙儿,快来瞧热闹啊,快些来啊,贺二家夫夫两口子打起来了。” 贺渊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于清眼角泪水,低声哄道:“清哥哥,你别闹了,别让外人看笑话,这事儿关起门来也好商量。” 于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微微扬起下巴对张婶说道:“婶子,大白天的瞎说啥嘞,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贺渊注意到,不少人正往自家聚拢,他连忙走到院前,大声喊道:“大家伙儿,都别听张婶瞎扯,我与夫郎,方才还琢磨晚上吃啥嘞。” “散了吧,都回去忙自己活计吧,别耽搁了。” 村人本是看热闹的心态而来,却扑了个空,只好面面相觑,一边往回走,一边私下交头接耳。 “我还以为真动手了呢,两口子咋看也不像能到老的。” “可不是嘛,走在路上都吵个不停,说一堆话儿,气都不喘一口。” “我看没准真打起来了,大家想想啊,两人脾性本就不合,关起门来不知都打多少回了,咋会让咱们知晓啊。” “对头,这两人不打架才怪了,渊小子估摸过不了多久得做鳏夫嘞。” 村人想看热闹的心,终究得到了慰藉,往日见两人相貌般配,家中亦是吃喝不愁,无疑是羡煞旁人,而今却是家宅不宁啊。 第40章 赵麻子却是另一种想法,若是清哥儿被休后,他花一两银子能不能买下来,平日他偷看清哥儿干活时,身段儿很是曼妙,尤其是弯下腰时,那大屁股又挺又翘的。 况且于清长了一张傲慢脸蛋儿,见到他们这些泥腿子,总是满脸不屑,一副高高在上样儿。 待贺渊玩腻了,早晚也该他爽爽了,他就喜欢于清那看不起人的脸色,操起来才带劲儿。 第36章 见众人散去, 两人一步入堂屋,贺渊就将木门无情合上:“云哥儿,你先去忙活晚食吧。” 他走至木桌旁, 倒了一杯清水, 轻抿一口:“你想管钱, 可以, 我都给你, 接席面我也陪你, 但眼看三伏将至, 你就在家编编扇子呗,不然,你连这门都出不去。” 于清早已托人打听,宴席事儿才初见端倪,正欲趁热打铁。 可见贺渊这副模样,定不会如他所愿, 只好先暂时搁置此事, 转而说道:“让爹娘在铺子檐廊下支块地儿,我卖些吃食,总该行得通吧。” 贺渊好奇问:“夫郎,你打算卖啥吃食呀。” 于清略带自豪地回:“卖蒸肉,做的还行,你觉得如何。” 贺渊淡然一笑,打击道:“不咋样,会亏钱。” 于清一脸愕然望向贺渊:“怎会?旁人都说味道不差啊。” 贺渊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眼中满是笑意:“烈日炎炎, 谁会在镇上瞎溜达,买完东西, 定会早早归家。” “如此一来,人流量少了,人一少,东西就不好卖,荤腥不禁放成本高,卖不出去,不就亏本了。” “我看不如卖甜水吧,咱家铺子靠近码头,劳力众多,天热自口渴难耐,虽镇上甜水摊不少,可大夏天谁愿舍近求远呢?” “况且你能轻松不少呢。让爹打个小摊车,摆在铺子檐廊下,到时你卖甜水,我挑着箩筐去东后街卖瓜,如何。” 于清略显为难:“相公,可我只会做酸梅汤,紫苏水,旁的可不会啊。” 贺渊捏了捏于清小脸蛋:“若是清哥哥会讨我欢心,此事我来想办法。” 话音刚落,柔软的唇就轻轻贴了上来,本意蜻蜓点水,如清风拂面,不料贺渊却抱住于清,吻得愈发热烈。 此时,两人眼中皆只剩彼此,周遭一切仿佛都静止了,直到于清呼吸渐渐急促,贺渊才依依不舍放开了人。 于清伸出指尖点了点贺渊额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大白天的,你也不晓得害臊,真是。” 贺渊不以为意:“你是我夫郎,亲个嘴有啥,又不是没关门。” “那甜水怎么做,相公心中可有眉头。” 贺渊眼中透出几分狡黠:“暂时没头绪,不过,你让我先琢磨个几日,那啥,云哥儿一人做饭,太辛苦了,我去搭把手哈。” 言罢,未等回应,贺渊迅速起身,推开木门,一个箭步冲向灶屋。 ………… 接下来五日,贺渊与李富贵到处溜达,不是在村里,就是在镇上玩乐,每日嘻嘻哈哈,三十文钱花得一文不剩,这小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于清对他的态度,虽都笑盈盈,但贺渊知晓夫郎那是皮笑肉不笑。 笑容越灿烂,心中压的那团火,越发按耐不住,随时都能冲上来与他大干一场。 好在,贺父已将于清摆摊的地方,拾掇出来,更是已开始打制小摊车。 夫郎心中压抑的怒火,才消散了大半,今早在爹娘走后,更是十分主动与他亲近一番。 吃饱喝足后,两人各自忙活,贺渊挑起水桶前往河边取水,六月底的太阳不似春日那般温和,气温是一日比一日炽热,田野间劳作的庄稼汉,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旱地水分渐渐蒸发,若是不浇水,庄稼收成怕会大大降低,村里汉子更是与他一样,每日早起挑着水桶在大河边打水。 毕竟农家人靠庄稼吃饭,土地是命根子,再大的事,大不过地里粮食。 贺家院中有水井,离家近的田地在井边打水浇灌,若离河边近的田地就在河边取水,如此才省时省力。 贺渊今日已来晚了些,此刻,大河边打水的人散去大半,仅存零散几人,他快步走至河边,刚蹲下身。 张叔就站在土坡上喊道:“渊小子,昨儿你去镇上,可错过了一场大热闹嘞,你晓得不,你家山脚下那破屋子卖出去了嘞。” 贺渊不解问道:“那屋子破旧不堪,屋顶好几个大洞,若不修缮一番,人都不能住,只怕哪夜狂风,都能将房屋吹翻在地。” “是谁买那屋子了,还不如重新修一间,茅草屋不值几个钱啊。” 张叔轻快滑下土坡,行至贺渊身旁,轻声说道:“修房子得有地契呀,你可知马家长子,不但田地无一亩,反而在县里赌坊,欠了好几十两哩,有地方住已是万幸。” “马家长子不是回来好几月了吗?再说马家田地不少,院子也宽敞嘞。” “你是不晓得,马仓后娘赵大丽可凶着呢,据说,昨儿夏寡妇闹得可凶了,我家婆娘都跑去看热闹哩。” “马仓退伍回来时,赵大丽跟马大可高兴的不得了,欢欢喜喜把人迎进屋,” “哪晓得昨日就闹了起来,在家住了这么久,赵大丽去他屋里翻了好几回,都未见到银钱,马仓又不拿钱出来用。” “昨儿就闹起来了,那婆娘可打听过了,退伍的士兵回来都带了十两银子,想送她小儿子去私塾念书嘞。” “马仓却说,他回来之前去了赌坊,想着多带一些钱,孝敬爹娘,哪晓得一不小心着了赌坊道,钱都给坑进去了。” “现在还欠赌方五十两银子呢,怕赌方的人找上,连夜出了县城跑回了上河村。” “赵大丽当场就大骂起来,说要将人赶出去,天天光吃饭不干活,自家咋养得起这么个大闲人。” “没闹多久,里正就来了,他晓得当初马仓去当兵,是赵大丽搞出的事儿,眼下把人家赶出家,一亩地都不愿给马仓嘞,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嘛。” “里正劝了两老口好一阵子,可马大和赵大丽咋会听这些?执意要将人赶走,说日后死活都与他们无关,欠的钱更别想让家里人替这狗东西还。” “闹了整整一下午,最后马仓说,让他走可以,那要写断亲书,从此于马大家断绝关系,” “马大还是不想签断亲书的,但赵大丽跟他说了,不签赌坊的人就砍他的手。” “结果马大还是被赵大丽劝着签了书,众人才散去呢,里正见马仓没地方去,就把你家旁边那间破屋子,让人先住着往后有了钱,再给买下来。” “不过,傍晚时刻,我就看到马仓坐着村长家的牛车出了村,也不晓得要去那儿。” 河边洗衣裳的村妇插嘴道:“马家可没几个好东西,早年前娶了马仓他娘,那是个明事理的,但她婆母磋磨她,都快生了还让人下地干活儿,这不马仓就生在了地里。” “生了娃,第二日就叫人去河边洗衣服,亏了身子,晓得了马大同村里赵寡妇搞上了,气得人直接去了。” “没几日马大就带着寡妇进了门,赵大丽还带了个儿子,最不要脸的是,没几月就给马大生了个哥儿嘞,你说这肚子搞大了,能不早点把人接回去嘛。” “不过赵大丽也是能生,这几年给马大生了三个儿子呢,两人早年可一直苛待马仓嘞,我就住马家隔壁,日日听赵大丽骂人。” 众人听后都唏嘘不已,两人简直就是绝配呀!一个薄情寡义,一个恬不知耻。 ……………… 于清在家先细心喂了鸡食,清扫了鸡舍,拿艾草熏散异味,防止蚊虫聚集。 待忙完家中活计,他才背起背篓,前往田地摘下所有成熟的红辣子,只留青辣子日后炒肉,走时顺手摘了两根嫩黄瓜。 回到家后,先将红辣椒与蒜头在大木盆中,用清凉井水清洗,再分别装进圆簸箕中晒干水分。 于清抬头望向天,太阳高挂正空,阳光刺眼,晴空万里不见一抹白云,他挽了挽衣袖,走去了灶屋。 从米袋中抓了几把大米放入大碗内,然后走到菜篮前,抓出一把四季豆,择去两旁根须掐成小段,与白米一起淘洗倒入锅内。 用火折子点上干草,放进两根木柴后,步伐轻快走到橱板前,用菜刀将嫩黄瓜拍碎切块,放入方才淘洗大米的碗中。 舀出几勺辣子油,醋,酱油,盐,少许香油,再用筷子搅拌均匀,让每块黄瓜都染上鲜艳色泽。 如今,土小黄已是半大土狗,不像往日那般调皮,正乖巧的蹲在门边,眼巴巴望向于清,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于清用汤勺从锅中舀出米汤,而后,他端着滚烫的碗,小心翼翼地走出灶屋,往土小黄狗窝旁的土碗而去。 于清弯下腰,将米汤倒入土碗中,土小黄立即兴奋起身,跑向土碗却被于清抓住尾巴:“烫着嘞,不怕舌头都给你烫起泡啊。” 第41章 土小黄仰头呜咽一声。 于清拍着狗头呵斥:“平日里没给你吃饭吗?饿得跟猪一样。” 正值晌午,太阳晒人,院外站了一会儿,人就受不住,只想贪凉快地儿,于清转身就想回到屋内。 “土小黄跟我进屋,别搁这院里呆,你以为我不晓得吗,我人一走,你就想去找罪受。” 土小黄看了看漂亮的主人,又转头望向土碗中的米汤,未等做出决定,于清抬手对着狗头就是几巴掌。 “快点走,别耍狗心机。” ………… 贺渊听完了八卦,又与村人闲聊了好一阵,待记起正事时,太阳正火热,可水还得浇,只好在大太阳下,来回跑了几遍,他拿起水瓢敷衍的往地里洒水。 忙完时人已热得满头大汗,在河边阴凉处,用双手捧起清水洗了脸,心中那股燥热才降下不少。 此番耽搁,实乃张叔之过,张叔一早就浇完了水,还非要拉着他闲聊,他几次想走,却被张叔拉回,蹲在河边茂密大树下,与一些八卦的妇人,夫郎或是老伯唠嗑。 等他记起正事,都快到晌午了,唉,出门未也带斗笠,他匆匆起身,肩上挑着空水桶,在烈烈阳光下,带起一股冲劲往家跑去。 第37章 贺家小院被于清打理的干净整洁, 一侧杂物房,另一侧灶屋,正对瓜田方向则是敞亮的堂屋与卧房。 而土小黄的狗窝, 被安置在灶屋围墙边, 六月末, 院前桃树上挂满了青色小果。 贺渊肩上挑着水桶, 拖着脚步走到廊下, 双手无力的将水桶仍在廊下, 随后, 他进屋取出一把小狗样式的竹扇来回扇风。 贺渊一路扇风,走向灶屋跨过门槛。 只见阳光透过半开木门,斑驳地洒向屋内,照得屋内暖黄一片。 土小黄懒洋洋趴在一张四角矮木桌下,桌上,一盘凉拌黄瓜与两碗四季豆稀饭, 于清则坐在桌旁, 手指翻飞,灵活地编织一把小猫模样的竹扇。 听到门口动静,于清迅速抬头与贺渊目光交汇,喜道:“阿渊,咋回得这么晚,我说你再不回来,我要去寻你嘞。” “咋满头大汗,今儿去干嘛了, 怎不知早点回来, ”于清焦急站起身,在水缸中舀了两瓢水倒入洗脸盆中:“真是, 饭放了半天嘞,站着别动身上一股汗臭味儿。” 于清从木架上取下一条毛巾,浸入水中,轻轻搓洗拧干,动作轻柔为人檫去脸上汗水,与一双大爪子。 于清洗干净毛巾后,才放回木架上:“愣着干嘛,饭菜都凉透了。” 贺渊走到木凳上坐下,伸手摸了摸碗边,手上传来微凉触感,于清定是早早将饭盛出放凉了。 “清哥,日后若是我回来晚了,你先吃便是,别饿着肚子等。” 于清用木筷夹起黄瓜,放入贺渊碗中:“我就是乐意等我相公,今日你不是去挑水吗?咋能忙到这时候?” 贺渊端起碗,喝了一口米汤,平静地说:“听说隔壁那茅草屋被人买下了,我特意打听了一番。” 于清目光锐利:“你莫不是平日与那些嘴碎子唠多了,也染上了这毛病,爱打听旁人事儿。” “我不是怕来一个跟张婶那样的人嘛。” “张婶子除了嘴巴贱,手脚痒,火气大欠收拾还没脑子以外,平日里也没做过大恶之事。” 于清轻轻哼了一声:“怕不是你在村里哪个旮瘩唠了一上午闲话吧。” “夫郎没有的事儿,为夫不是喜欢瞎扯淡的,平生我最讨厌这种人了,与张叔一个样儿,八卦的很。” 贺渊刨了一口饭:“真是去做正事儿,我把新邻里,打听的清清楚楚。” 于清讽刺道:“我还不晓得你,嘴碎得很。” 贺渊在吃饭期间,一直与于清闲聊马家闲话,于清听完后,不屑地说:“赵大丽眼皮子浅,只看会眼前利益,至于马仓,我见过几回,可不像是赌徒嘞。” 贺渊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夫郎,莫非马仓压根没去赌,而是在诓骗马家人,以此断清关系。” 于清慢条斯理咀嚼着食物:“赵大丽泼辣得很,你喜看热闹,若马仓真搬到此处,往后有的是热闹给你瞧。” 贺渊率先吃完午食,拿起扇子蹲在于清身边,为人轻轻扇着风,于清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傻子。 “阿渊,今儿太阳毒辣,不许出去与人打叶子牌了,听到没哩。” “不去,我不去,那不好玩儿,今下午办正事儿。” 下午,贺渊神情愉悦站在床边,见小老虎躺在床上,仅用一床薄被遮掩,修长双腿微微蜷曲。 贺渊暗自思量,不行,夫郎太勾人了,若是现在扑上去,还未做出行动。 软枕当头朝他脸上砸来,贺渊与于清交手多次,越是快活时刻,越不能放松警惕,想也没想直接蹲下身躲避。 软枕应声落在地上,于清咬牙道:“贺渊,蹲屋里装什么孙子,我方才就应该掐死你算了,想必死在床上,你也会心甘情愿。” 贺渊蹲在床边良久,待人消气后,才缓缓爬上床,正当他一只手悄悄摸进薄被之中。 于清抬腿便是狠狠一踹,声音虚浮道:“不许再来了,你去烧水,我要洗洗。” 贺渊烧好水后,于清随意穿上一件衣衫,前脚刚走进净房,贺渊立马跟在屁股后面。 “夫郎,方才你累着了,我伺候你洗漱哈。” 见进来一头大色狼,于清也未言语,而是转身褪去衣物,坦坦荡荡任由人打量,反正是两口子,他也不害臊。 于清后背微微倚靠在木桶上,懒散道:“过来,按按肩。” 贺渊目光一亮,立即上前,双爪抚上人光滑肩膀,轻轻按揉,可按着按着手爪就不老实了,于清也不恼,配合着贺渊,在净房内吃尽自己的豆腐。 贺渊胡闹一番后,心满意足步履轻快地去房内,拿了一件青衫回来递给于清。 于清穿上衣物就与贺渊,将院里晒着的辣椒与蒜,端去堂屋,坐在小板凳上,用菜刀将辣椒在大木盆中剁碎。 于清起身去灶屋内,拿出干净陶土坛,确保坛中没沾倒油与水。 才铺进一层剁辣椒,撒上少量食盐,一层又一层,如此反复装入坛中腌制,如此半月后就能吃上辣子酱了。 忙完之后,见太阳也快日落西山,贺渊抱起土坛子,放在灶屋角落,此处摆满大大小小的土坛,其中有五月腌的咸鸭蛋,还有泡豇豆,生姜,酸萝卜,去年的大酱,咸菜等。 于清煮了一锅豇豆稀饭,又在另一口锅内煮了六个咸鸭蛋,咸鸭蛋煮好后,用汤勺捞出放入在水瓢里。 铁锅中放猪油,油化加白菜翻炒,炒熟后,倒入蒜末炒香,盖上锅盖,放在锅中温着。 于清从坛中捞出两个红萝卜,刀法讯速利落将萝卜切成丝,加入辣子油搅拌均匀。 如此,今儿晚食便已妥当,贺渊眺望远处,天边染成金黄一片,气温不似晌午那般毒辣,村庄田野间不少村人走动。 “清哥,我去把咱家瓜田浇个水哈。” 于清坐在廊下编着竹扇子,头也没抬:“去吧。” 贺渊在井边打了两桶水,步履沉稳有力,可他贪多,水装的满当当,木桶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一步一洒,一路水迹,差点将桶中的水瓢都给晃出。 于清望着那满当当的木桶,忍不住嘀咕:“装那多做甚,生怕压不坏自个。” 如今西瓜估摸再过十几日就能成熟,他粗略估算,这片田里约有七十多个小西瓜。 甜瓜更是丰收,绿叶间挂满了果实,贺渊隔三五浇水施肥,也算有了回报,他拿起水瓢,仔细地给每一根瓜藤施水。 第二趟时,于清还在他身后,没好气道:“水少挑点儿,洒满院子瞧着也不舒服。” 待浇完水后,贺父也驾着牛车,停到院前大土路上,贺母拎起篮子就跳下了车。 贺父喊道:“嘿,这老婆子咋不说帮我把酒拿进屋去嘞?” 贺母抱怨声随之而来:“一坛酒一百文钱嘞,家中屁事没有,你买酒庆祝个啥,这贵的酒,没给你摔了,都该庆幸,你就是嘴馋得很。” “往日买个二三十文的,我也不说什么,现下倒好,越喝越贵,越喝越贵,往后不得把家底都给喝没。” 贺父常年挨骂,毫不在意贺母的数落,将牛拴进牛棚内:“阿渊,你明儿找村里人买些干草,可不能把牛给饿着嘞。” “爹,我晓得哒,今儿你买的啥酒,味道咋样嘛?有没有上回我托于清买的味儿香。” “就是清哥儿上回买的那酒,手上宽裕了一些,这不买了一坛,一会儿你尝尝味儿。” 贺渊摇头拒绝,他不好酒,喝不惯那辛辣味儿,等等,他突然灵光一闪,对呀,可以卖甜酒嘞,他不好酒,也未往这处想,可大部分汉子不都好这一口吗? 若是卖甜酒,哥儿或姐儿喜爱甜的,甜酒中带酒味,码头的汉子不也爱喝,再者,大半年以来,每回去镇上都未瞧见卖甜酒的,不是只见甜水就是纯酒,莫非无人知晓其酿制之法。 第42章 贺渊当下就有了主意,然而,待他回过神时,耳边一片嘈杂,贺母与于清正吵得火热,贺父则当个没事人一般喂牛。 “都是你个败家子,闲的没事给那老头子,买贵的酒做甚?这下好了,他喝上瘾了,便宜的还喝不习惯嘞。”贺母气呼呼地指责。 于清反驳道:“酒是我要买的吗?是你儿子叫我买的,你咋不去他面前说,就知道搁我面前叭叭,你是不是没本事?你有本事同你儿子讲呀。” “还说我败家,你才是最败家的,当天你儿子给了我七百文,我就花了一百文买了一坛酒,剩下六百文都给你买了个簪子。” “你咋不说那簪子贵,咋的,用你身上的就值得,别人买一坛酒,那就不值当。” 于清当贺母的面撒起谎来得心应手,其实簪子不过就三百文钱,剩下全被于清给存起来嘞。 买簪子时,于清逛了好几家铺子,才挑出个独一无二的款式,正好样式老气,老板着急出手,便宜卖了。 贺母还未憋出个大招。 贺渊就将手中扁担重重往地上一扔,吼道:“吵吵吵,吵个啥,没一天清净日子,进屋吃饭,人都快饿死了。” 第38章 贺渊匆匆扒拉饭菜, 三两口间就吃了个咸鸭蛋。 “明儿起,我去瓜田草棚睡,虽说西瓜尚未成熟, 但西瓜蛮贵重地, 能值半两银子呢, 人心难测, 需防着旁人使坏。” 贺母面色微沉:“整日忙里忙外多累呀, 晚上若睡不好, 可咋行, 那儿不如家里舒坦,让清哥儿去吧,他整日闲着没个事做。” 于清冷笑一声:“哼,娘,我也想呀,但你儿子舍不得我去啊, 毕竟他一个汉子, 咋说也比我强嘞。” 贺渊坚定望向贺母:“娘,清哥儿说的对,他一小哥儿,我咋能放心他去,事儿我已定下,无须多言,赶紧吃饭吧。” 此时,院外传来贺山朗爽声音:“来得不是时候, 怪我太激动, 忘了正是吃晚饭时候嘞。” 贺渊放下碗,跨出门槛:“没事儿, 山哥你吃了没。” 贺山连忙摆摆手:“不必了,云哥儿在家应煮好晚食了,我不回去吃反而浪费粮食。” 随即,贺山憨厚一笑:“我在镇子做了好几日活儿,今日一闲下来,去深山里找了好多树枝,清哥儿你出来瞅瞅,有没有鱼藤草。” 于清蹲在院中装模作样,甄别着每一根树枝,直至贺渊暗中扯了扯他衣角。 于清手中那根树枝,叶子偏厚尖端渐细,他认真说道:“山哥,应该是这个吧,拿去试一试,我也不太记得了,切记用量宁愿少些,也不可贪多,不然河里鱼儿会死一大片。” 贺山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明儿我就去山上试一试,我先回去了。” 贺渊喊道:“山哥,你家有多余的长木凳不,给我借两根,我去草棚搭张木板床。” “当然有,明儿一早我给你拿过来,拿去用就是,云哥儿估摸在家等我吃饭,先走了哈。” 于清站在院前说道:“山哥,问问云哥儿,明日要不要跟我一块儿上山捡蝉蜕,去的话喊他早点过来。” 夜幕降临,贺渊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靠在人耳边轻声说:“夫郎,我想到个甜水方子。” 于清翻过身面对贺渊,手指轻轻戳了戳贺渊脸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别卖关子,没好点子,往后可不给你摸了。” 贺渊兴奋地说:“我会一种甜酒,喝起来有酒香却不醉人,味道香甜浓郁,应是能赚些小钱。” “方子也简单,用咱家后山上的红蓼花做酒曲,配上糯米发酵,成本低廉哩。” 于清虽心有疑惑,但转念一想,贺渊从未踏足过学堂,却能识字,身上离奇秘密真不少呢,要好好保护相公,这么聪明的汉子,烧了就找不到第二个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爽,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眼下天亮得早,农家人也起得早,毕竟夏时干活贪凉快,忙完地里活计好早早归家。 于清吃完早食连碗都未洗,拿上麻袋,小锄头和篮子,与贺小云一同去大山上捡蝉蜕,贺渊也不担心,毕竟有贺山随行照应。 于清赚钱心急,每一个机会,都不愿放过,毕竟要供贺渊读书嘞,深知相公为人孝顺,定不愿拿爹娘的钱。 读书花销大,需好好存钱,再者,贺渊识字,去书院念书,往后才能正大光明告诉别人,去镇上找活儿也能轻快不少。 于清心中跟明镜般清楚,贺渊身上的离奇事儿,决不像轻描淡写那般简单,可那又怎样,贺渊是他相公,贺渊待他好,有啥好吃的,都先紧着他,知晓相公心中亦是有自个的。 蝉蜕,一种中草药,蝉虫羽化时脱落的皮壳,表面黄棕色半透明,一斤蝉蜕拿到镇上药铺,能赚个二十多文钱。 农家捡蝉一般是在黄昏时刻或是清晨,蝉壳会脱落在山林四处,树叶上或低矮草丛中,需仔细寻觅,若是高处难以触及,就利用长木棍轻轻敲打,使蝉壳落下。 茂密林间小道上,三人穿行其中,手中麻袋渐渐沉甸,于清带着贺小云一边捡蝉壳,一边挖掘草药。 贺小云跟贺渊识了几种常见药草,闲来没事就会上山挖草药,托他哥拿去镇上换钱。 密林间树枝盘根交错,树叶茂盛遮挡大半阳光,夏时山中阴凉,比村庄凉快许多。 贺山拿着鱼藤草的树枝对他们说:“你俩就在这一带捡蝉,再往里走那就是深山了。” 贺山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我去河边试一下,云哥儿,把簸箕递给我。” …………………… 贺渊在家中将碗筷洗净后,才搬起家中长木凳,去了草棚子铺床:“土小黄,去看看你的新家。” 贺渊在草棚里用四根长木凳架起一块木板,再铺上干草,放上一床竹席,从家中衣柜拿来软枕,单被子。 见太阳已完全升起,气温逐渐升高,贺渊提起竹蓝,戴上斗笠,背着个水壶,计划去后山上摘红蓼花。 此花高达两米,茎直立粗壮,穗状花序微微下垂,正值花开时节,在山上并不难找。 贺渊蹲在一处阴凉山坳,双手麻利采摘花朵,心中暗自盘算,待秋季结果时,定要多带些种子,种在自家院边,不仅好看还能做酒曲。 篮中花朵堆叠,几欲溢出,他压了又压,见实在装不下,只好,不舍地放弃这小片花株,下山路上,贺渊多了个心眼,将头上斗笠覆盖在竹篮上遮掩。 好在,山中浪费不少时间,下山时正是晌午,日头毒辣,田地中也未见一人,都各自早早归家。 都说农家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到了夏季却是天一亮便起,日落时再干一阵活,午间反而没个人影。 都于村中老树下乘凉,下棋,闲聊家常,哥儿与姐儿则在家中绣花或是赶制喜服。 行走在蜿蜒的土路上,前方一片旱地中,只有一位身材瘦弱的哥儿,穿着打满补丁破旧麻衣,大中午的,还搁地里卖力干活。 哥儿蜡黄的脸上满是汗水,却一刻未曾停歇擦去汗珠,烈日之下,一望无垠的田地间,仅哥儿一人忙碌,莫名透出丝苍凉。 贺渊喝了一口壶中清水:“王夫郎啊,今儿日头毒辣,还搁地里忙活呀,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候热出暑气。” “越是软弱,旁人才越欺压,我若是敢去赌钱,我家清哥儿非要剁了我手不可,累死累活在地里忙活,庄稼能值几个钱,农家人勉强糊口罢了,哪有余钱去赌坊寻乐子。” 言罢,贺渊加快脚步,心中知晓王夫郎性子软弱,定不敢反抗,可他不是大善人,只能口头说几句,若夜晚王夫郎能把那赌徒手剁了,未尝不是条出路。 于清晌午不回来,早时给留了三馒头,温在锅内,贺渊啃着馒头思考如何制作酒曲。 他先在院落打水将花朵简单清洗,而后,坐在灶屋里,把花倒进竹匾中摊开,进行挑选后,加入糯米粉混在一起舂捣,这活费力气,需不断举起粗木桩,直至捣成泥状。 取出置于盆中,反复揉捏融成一体,再搓成一个个小圆球放入垫有稻草的陶罐中,每隔一层,就需多次铺上稻草,放于屋内最阴凉处。 忙完之后,贺渊才将水壶灌满,关上屋门,带着土小黄去草棚睡大觉,怕土小黄日后睡不习惯半夜丢下他一人,独自跑回狗窝中。 贺渊十分体贴将狗窝搬至到草棚中,自不敢睡得太熟,土小黄一有动静便立即睁眼。 太阳缓缓向西斜之时,农家人纷纷扛起锄头快步往田地走去,孩童跟在大人身后嬉戏打闹,传来不少欢声笑语,贺渊站在草棚外,恰好遇到柱小子背着沉重的木柴下山。 “柱小子,你家有草料不,我家草料牛吃光嘞,我和清哥儿都犯懒,这不爹喊买些。” “渊哥,你要的话,这几日正好没事,我去打草便是。” 第43章 “那成,麻烦你了哈。” 柱小子连忙摇头:“哪麻烦呀,赚钱的事儿,我巴不得呢。” 贺渊视线突然被远处走来的三人吸引,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意:“柱小子,按村中价钱给,你先忙活啊。” 言罢,贺渊一个箭步冲到于清身前,见三人收获满满,贺山的簸箕中装了不少鱼,有大有小。 于清笑道:“阿渊,今儿吃鱼没带水桶,鱼都死了,回去就给处理了。” 贺小云兴冲冲地说:“吃炸鱼,把几条大的红烧。” 于清带着两人回家做晚食,贺渊却离不得草棚,毕竟田地间干活的人多,若是有人不长眼,吃亏可是自己。 一回到家中,于清便洗手准备晚食:“云哥儿,你去地里摘两根丝瓜,还有青辣子回来。” 云哥儿闻言从灶屋里拎起竹篮,便跑了出去,还不忘提醒他哥:“哥,赶快杀鱼,忙活一整日,饿的慌。” 于清则在灶间将白米淘洗干净,随后,添入清水,煮至七分熟,倒入筲箕中滤出米汤。 土小黄打从一见到于清就欢快地摇尾巴跟在人身后,屁颠屁颠跑回家,全然不顾贺渊一人在草棚是否会寂寞。 将沥干水的白米铺入蒸桶,以小火蒸熟,他端起半碗温热的米汤,走出灶门,瞧见土小黄狗窝都已被人挪走,仅剩个土碗孤零零摆在墙隅。 弯腰将米汤倒入土碗中:“先喝些米汤,小黄你好好看家,晚上给你吃鱼哦。” 贺山站起身,端起盆说道:“清哥儿,鱼洗好哩,我放灶屋去哈。” 贺小云拎着篮子,快步跑回来:“大哥,给我吧,你先歇着。” 于清在洗好的小河鱼加入蒜末,少许白酒,鸡蛋,盐与面粉,搅拌均匀。 腌制一刻后,一条条小河鱼轻轻下入油锅中,用小火慢慢炸香,直至小鱼从油锅中飘起,于清还重复多炸了几次,直到河鱼炸得金黄酥脆,才捞出装盘,其上撒上辣椒粉。 接着,利用锅中热油,将裹上面粉的大鱼炸至外皮金黄,捞出备用,锅中留油,葱,姜,蒜末,青辣子与大酱炒香,将炸好的大鱼回锅,添少许清水小火焖蒸。 随后,于清炒好丝瓜后,对贺小云说道:“云哥儿,别加柴火了,差不多能行嘞。” 炒好丝瓜后,于清将菜食依次盛出,将红烧鱼中的鱼头鱼尾,倒入土小黄碗中,双手在衣前围兜上擦了擦手。 土小黄一直跟在于清身后,眼下碗中有肉,便立即抛弃主人,眼里只有碗中吃食。 在一家人开饭后,它爬在桌边,眼巴巴向人讨食,贺渊念在陪他睡草棚的情分,给它扔了一条小河鱼。 晚食过后,贺渊就带土小黄回到了草棚,悠闲地躺在木板床上,晚风轻轻吹过夹带一丝凉意,比屋中还要凉快些。 土小黄刚吃完饭,精力充沛在棚外追逐小蝴蝶,却不如蝴蝶灵活,总是扑了个空,狗毛上也沾满杂草,若是被于清瞧见难逃一顿打。 “土小黄,在干什么?瞧瞧你一身,哎哟喂,一身草给我滚过来。” 土小黄一听于清呼唤,顿时两眼发光,蝴蝶也不追了,欢快地跑过去。 于清一见土小黄过来,揪着狗尾巴,抬手就开始扑打杂草。 待确认狗崽身上已无一丝杂草后,于清才欢喜地跑进棚内,一见到相公就兴奋地扑在人身上,欢快地蹭了蹭。 贺渊轻轻摇头,无奈地扒下身上娇软人儿,牵着夫郎小手,坐在木板床上,一只手揽过于清肩膀。 两人望向瓜田的果实,宽阔无边的田地,远处分布的房屋,漫天布满的繁星。 那日之后,贺渊几乎半步也不离草棚,毕竟瓜田的不是瓜,那是钱,少了一个都能让他心疼半月。 如今,贺渊只负责瓜田的浇水,其余旱地则是贺父黄昏时分回来浇灌,饭食也是于清端至棚内来,于清也怕人离了半步,便被偷走了瓜。 贺渊的日子并未因此空闲下来,白日里,他就编织竹扇度日,于清也每日清晨早早与贺小云上山捡蝉,黄昏时刻归家。 每回端来晚饭时,两人并肩而坐,贺渊会挑着上辈子听过的古老故事,娓娓道来于清总能听得津津乐道,直至夜幕低垂,满天繁星,方肯罢休。 时间就如此,一日日过去,转眼已是七月半,瓜地里的西瓜微微泛黄,花纹裂开,瓜蒂带有小刺,贺渊在瓜田中仔细寻找,挑出个大西瓜,用菜刀割开瓜藤。 “云哥儿,把这大西瓜泡入井水中,等放凉后,咱们先尝尝味儿。” 贺小云立刻放下手中竹扇,兴奋地问:“渊哥,这是能吃了吗。” “熟哩,先抱回去,我摘两个甜瓜,一会儿也扔进去凉起。” 西瓜大水分重,贺小云虽感吃力,却满怀喜悦,一步步往贺家院落走去。 近来,于清也不与贺小云上山捡蝉壳或是挖草药了,他已发酵出甜酒,每日天还未亮,他借着木柴燃烧的火光,在灶屋熬上一桶紫苏饮,酸梅汤与甜酒水,装入椭圆形带盖子的木桶中。 每日早食过后,与爹娘一同前往镇上,甜水味道好,成本低,于清定的价钱倒也不高,四文钱一勺。 他使用的是打酒勺子,一勺之下,就是满满一大碗甜水,夏时人都贪口甜水,小娃娃更盼星星盼月亮。 许多农家人自带水壶,归家时打上一勺子带回去给小娃解解馋,于清除去买材料成本,每日约能赚一百多文钱。 日落西山之际,暑气渐消,贺渊手持竹扇,坐在棚里扇着风,忽闻牛车声响后,立即站起身,步履轻快走出草棚。 “相公,”于清坐于板车之上,暖阳洒落在他身上,清风微微吹起发丝,衣衫也随风晃动,唇角带笑如暖阳般温和。 他灵活地从马车上跳下,随即向贺渊飞奔而来,贺渊见状,双臂微微张开,将于清抱了个满怀。 贺渊低头放软了声说:“今儿咋回来的这么早啊。” 于清先从贺渊的怀中挣扎出,转而牵起他的手,拉着人走进棚内:“今儿生意不错,早早就卖光了,夏季铺子生意却不似往日那般好,爹就说早点收拾东西回家。” “清哥,西瓜差不多熟了,明儿咱一块儿去镇上,我挑着箩筐去卖,喊云哥儿背着竹扇,竹瓶子,跟我一块儿去东后街。” “那地里西瓜咋个办,不得留人看管呀。” “咋能不留人,大山哥,最近不没事儿嘛,喊他来这儿卖鱼,白日里帮咱们看管瓜田,到时咱们给发工钱。” 话音刚落,陶方气喘吁吁跑到茅草棚外:“渊哥,我忙完了,甜瓜能吃了呀。” “我一早就让云哥儿去叫你了,你咋现在才过来嘞?” 贺渊领着人走向瓜田,弯腰俯身摘了两个甜瓜递给陶方:“拿回去尝尝啥味儿,我都还没吃呢,若是好吃,来我这买哈,价钱便宜。”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啊,一个就够嘞。” “嘿,拿着呗,一个两个都是一样,我背了你那么多羊粪,不也从来没说啥,我家水井冰了西瓜,吃了再走。” 陶方一愣,他可没想吃西瓜,这玩意儿可比肉价高多了,贺家种出这么多西瓜,不是无人没想打歪主意,但贺渊日夜守在瓜田,让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无从下手。 陶方抬手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尝个味儿吧。” 贺渊笑着点点头,朝自家院落喊道:“云哥儿,去村口喊你哥过来嘞。” 贺山如今已没活计,便下河捕鱼,但鱼好抓了,却不好卖,镇上到处都是鱼摊,顾客也都认准了那些老摊主。 贺山闲暇时就去抓鱼,在村口大槐树下便宜卖,若有活计,则与村中汉子做工赚钱。 此时日落西山,陶方与贺渊懒散地坐在草棚外,陶方是个话唠,而贺渊是个喜欢听八卦的,听得津津有味。 “渊哥,马仓那小子,咋最近没见过人哩,莫不是没钱修缮,又怕县城赌坊寻来,难道是跑了不成。” “哪晓得,反正我是没见过人嘞,估计是去做工了吧。” “做啥活计要这么久嘞,这赌徒可都不是善茬,说起来,你还不晓得吧,老王家的赌徒儿子昨日把王夫郎打流产了。” 贺渊一怔:“流产了?” “是哩,估计不晓得有了,毕竟那哥儿身材瘦弱,整日干活,肚子还未显怀,真是造孽呀!郎中说胎儿估摸都有两个月嘞。” 第39章 贺渊整日呆在草棚内, 每日都能瞧见远处王夫郎在田野劳作的身影,晌午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更别提炎炎夏日。 他一个汉子呆在茅草棚内, 还得扇着风才能凉快不少, 莫提哥儿整日在地中劳作, 就算没被打, 估计胎儿也保不住。 贺渊轻轻摇头道:“王赌鬼可真他娘不是个人, 王夫郎也是苦命人, 年纪轻轻就嫁了个混账玩意。” “谁说不是呢, 里正劝过好几回,人家不听呀,到底是别人家事,也不好多说。” 第44章 于清拿着两块西瓜走了过来:“唠啥闲话嘀嘀咕咕骂谁哩,来,方小子, 这一块大归你了, 我方才尝过可好吃哩。” 陶方连忙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啃下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神色,水井冰凉,冰过的西瓜恰到好处,吃起来降温解暑,熟透的西瓜果肉鲜红汁水丰富,甘甜如蜜。 待陶方心满意足离去后, 贺渊对于清轻声道:“夫郎, 回去说一声,把西瓜籽留下, 明年咱能省下一笔买种子的钱了。” 于清温和笑了笑:“好。” 没一会儿,贺渊就看见贺山大步流星从土坎路上走来:“阿渊,你这瞅着还蛮舒服的呀。” “还成,就是晚上蚊虫多,手上叮了好几个包,清哥儿还每晚都熏艾草驱蚊了。” “明儿去卖瓜,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吧,喊云哥儿在家看着。” “云哥儿怎行,他还小,”贺渊压低声说:“老多人往这边窜了,你白日多注意张婶,老婆子被我抓住好几回了。” 贺山憨厚一笑:“那成吧,他一小哥儿确实不妥,我要守在这,看谁敢乱来,抓住非给揍一顿不可。” “大山哥,这儿生意肯定不如村口好,到时候卖了钱,我给你开些工钱。” “哎,“贺山连忙摆手:“说啥钱呢!夏日鱼本就不好卖,捞出不久就翻鱼肚了,能包我和云哥儿饭食即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露出头,勤奋的农家人已早起干活,在田野间穿梭。 贺渊前往河边,担水浇灌旱地,贺父则看管瓜田,顺便采摘成熟西瓜放入箩筐中。 而于清,现下只需熬煮甜水,早食交于贺母操持。 于清在另一口锅中,加入少许红糖,倒入发酵好的甜酒,甜酒份量不能少,不然味道就太淡,他如今每隔两日,都会在家发酵一批甜酒备用。 贺母平日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而今煮个早食却是拖泥带水,手脚都不似往日那般麻利。 于清忍不住笑道:“娘,这馒头都没发好呀,咋就上锅蒸嘞。” 贺母坐在灶前拨弄火苗:“我本就不擅长煮饭,非要喊我来煮,没发好还怪我嘞。” “我哪敢怪你呀,随口一提罢了,每日都是干硬馒头,若是没了我,你儿子指不定瘦成啥样呢。” “我儿子不像你嘴巴挑,能有吃的就不错了,你去村里转转,看看多少人家只吃得上野菜。” 于清紧抿双唇,并不理会贺母。 贺母煮好饭后,一家人围坐一桌喝着甜水,啃着干硬馒头,云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三番四次想说话,却被贺山眼神制止。 于清见贺渊一碗糖水见底,连忙起身又为他舀上一碗:“相公,先将就着吃,这几日忙,未能沾上荤腥,待会儿我买一斤肉,晚上回来给你补补。” 贺渊望着那干巴巴的馒头,心中暗自庆幸,若没了于清,那他醒来不得天天啃馒头,他的口味早已被于清养得挑剔,啃一个干馒头得喝两碗水才能下咽。 饭后,贺渊与贺父将箩筐与椭圆形的木桶挨个抬至板车上,转头对贺山说道:“山哥,瓜田麻烦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贺山站在简陋草棚外挥手送别,而后牛车开始缓缓向松安镇方向驶去,由于家中事物耽搁,到镇上时,太阳已高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 于清将装满甜水的圆形木桶,放置于檐廊下的木推车上,而贺母则将装着汤碗的木桶,放到了推车旁,汤碗皆是于清在家里拿的,方便未带水壶的人,盛一碗甜水喝。 于清立在推车旁,装了一壶甜酒,一壶酸梅汤,冲正要离去的两人喊道:“云哥儿,带上水壶,这大太阳咋能不喝点儿水。” 云哥儿跑回去接过水壶后,贺渊就挑起箩筐,领着云哥儿走到了东后街,交了三十文摊位费,寻了一棵榕树下阴凉之地歇息,此时,人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贺渊从贺小云的背篓中,拿出一把竹扇,来回扇风,驱散周遭闷热,带来一丝清凉,两人坐在树下并未大声吆喝,因此处作为宅邸后院小集市,管事人禁止摊贩喧哗,以免惊扰了贵人。 贺渊朝街道上望去,街上人流量并不多,大多都是各府小厮,管家,嬷嬷,偶尔也有身着精致华服的人从街道上穿过。 万管事在后街逛了一圈,被贺渊摊位上的大西瓜吸引,西瓜不便宜,他自然不愿花冤枉钱买个次品回去交差。 “小伙子,你这瓜怎么卖?万管事上前询问” 贺渊在卖瓜之前,特意让贺父打听了一番西瓜价钱,以免定价不当引起误会。 他放下手中竹扇,站起身说道:“都是按市场价卖,一斤100文钱,西瓜保证甜,你买回去,下回指定还来找我。” “小伙子你便宜点啊,70文钱,我就在你这买了。” “叔,这可不成,别人都是这个价,我没乱开价,要不,你瞧这竹扇如何,外地拿的货,样式多,我算便宜些,本来卖29文一把,算你20文咋样。” 万管事垂眸瞅了一眼背篓,只见其中各种模样的竹扇,兔子,小狗,小鸡与青蛙都有,这买回去小少爷可不得欢喜一整日。 可他面上依旧稳重,不显露半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见过的世面多,竹扇样子虽新奇,可东街铺子也不缺这等好玩意,只是价格要贵上许多。 万管事沉思一番,好一阵后,才蹲下身来挑选西瓜:“见你小伙子是个实在人,瓜若不甜下回可不来这了。” 贺渊信心满满笑道:“您老尽管放心,瓜甜着哩。” 万管事轻轻敲击着西瓜,清脆的声响,让他满意点点头:“就这个,称一下多少斤,还有,你那扇子也给我挑两把最精致的。” 贺渊迅速拿出背篓中的秤:“您可真是好眼光,这瓜可是两筐里头一份大。” 说着,贺渊双手抱起西瓜,放到秤盘中,提起称把,细心调整秤砣,直至秤杆平稳:“你瞧,七斤三哈,西瓜算730文钱,你再挑两把竹扇就是770文钱。” 万管事点了点头,从布袋中拿出一两银子,贺渊拿出于清备下的零钱布袋,一边数铜板一边说道:“要是好吃的话,下回再来哈,我家西瓜多得很。” 万管事接过铜板,在背篓中仔细挑选两把竹扇,捋着胡须笑道:“只要西瓜甜,无需多言,我家主子夏日就喜这一口,隔三差五得买瓜解解暑。” 贺渊见人离去后,才将一两银子放入钱袋中,满心欢喜地坐在贺小云寻来的石块上,闻着食摊上飘来的诱人香味。 趁钱还没上缴,他对贺小云说道:“云哥儿,你去街上看看有啥好吃的,晌午咱叫上几碗。” 贺小云双眼一亮:“好好,渊哥,我这就去探探风。” 贺渊摆摆手示意:“去吧去吧,把斗笠带上,天热得很,别跑太远了。” 贺渊目送贺小云身影逐渐远去,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窃喜,连忙从钱袋中掏出一两银子,塞入垂胡袖中,在把钱袋挂于腰间,一脸冷静装做无事发生。 自从万管事走后,摊子上半天也没来个人,并不是瓜不好卖,而是此处卖瓜的小摊贩早已有两人,估计往年就在此处卖,招揽不少回头客。 更令人注意的是一条宽阔大道上,不少小厮抱着西瓜匆匆跑回来,那方向正是通往繁华的东街,想必东街的果铺也开始在卖西瓜了。 正当贺渊陷入沉思之际,一道稚嫩的童声吸引了他注意,一个小孩拽着老者衣袖,指着西瓜筐道:“爷爷,我想吃西瓜,咱买一个吧。” 老者面露难色,叹息道:“孩子,一个西瓜可半两银子呢,爷爷一月工钱不过一两左右,家里一堆人等着吃饭,咋买得起西瓜。” 小孩不依不饶:“可我见少爷每日都有西瓜吃,爷爷我也想尝尝味嘛。” “哎呦,乖孙啊,人家是少爷,咱们只是下人那能比较,你别站着不动,下回我不带你出来了,爷爷还要去东街采买大蟹呢。” 就在此时,贺渊声音适时响起,打断祖孙俩的对话:“老伯,且慢。” 老伯望向贺渊,眼中满是不解:“小伙子,有何事。” 贺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我这西瓜能切开卖,不如买一块儿回去让自家小娃尝个味,若是好吃,还望老伯能在贵人面前美言一二。” 小孩闻言,眼中闪烁兴奋光芒,小手紧紧拽着老者衣袖,央求道:“爷爷,买一小块吧,我保证只吃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嘛。” 老者眉头微蹙,正色道:“年轻人,可要考虑清楚了,西瓜向来是整个售卖,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其中门道。” 贺渊心中早有了计较,他一新来的,哪争得过老油条,各府买西瓜的人,估计是与人做了交易,或怕买下次品引人责怪,因此固买一摊。 方才一番观察,小厮怀中抱的西瓜,个头偏小色泽暗淡,显然养分不足,自不会有他的瓜甜。 第45章 于是,他决定采取新策略,切开来卖,让各府管事先品其味,一但知晓这的瓜甜,自能吸引回头客,若卖不出去,带回家自己吃,为明年留下优质种子。 “自然,老伯,您且先去买大蟹,待我弟弟回来,我便让他回去取刀。” 老者望了望,满怀期待的小孙子,终是点了头:“也罢,我先去办我的事,一会儿便回来。” 待人离去,贺渊闲散坐在榕树下,不多时,贺小云匆忙忙跑回来,还未站稳就听贺渊说道:“云哥儿,你先歇口气,等会回去把菜刀与案板取来,咱干点不一样的,西瓜切开卖试试。” “渊哥,你这是唱哪一出,西瓜不都是整个卖吗?切了还咋卖嘛,你要是胡来,我回去就与清哥哥好好说道,让清哥哥收拾你。” 贺渊不乐意地拍了拍贺小云脑袋:“谁收拾谁?你好好说话,谁家夫郎不都听汉子的,收拾也是我收拾他,下回说话给我注意点。” “让你回去拿,就回去拿呗,这么多废话做甚,有看到啥好吃的不。” 一提吃的贺小云脑瓜立刻转了弯:“有哩,多得很有一家鸭腿饭,闻着味能让人流口水。” 贺渊不动声色地问:“多少钱一碗。” 贺小云干脆利落回应:“不贵不贵,就三十文。” 贺渊想也没想,反手给小脑瓜子再来一掌:“三十文,你哥一个月也就三十文,一碗饭嘛哪值这金贵,让你去看,是要你挑些实惠吃食,你咋往贵的地方去?” 贺小云凶巴巴道:“不是,你说说这一片啥东西不贵,便宜不都在西街啊。” 贺渊为贺小云扇着风:“行行行是哥的错,你回去在西街上瞧一瞧,顺便把东西给我带过来。” 贺小云顶着烈日回到西街,正午阳光毒辣,连一丝风都不肯光顾,即使他戴着斗笠,手持竹扇不停挥动,仍难掩下心中烦躁与闷热。 于清正站在简易推车后,手持一把长柄酒勺,正为一位大娘,打满一壶酸梅汤:“大娘,今儿生意咋样。” 大娘接过水壶,皱着眉头:“人都不如往时多,肉饼也不咋好卖,食材都少买一半了,你这糖水倒是好卖,不买一壶回去,家里小孙子又要闹腾。” “喂,老婆子回来炸饼呢,买个东西墨迹做甚。” “我家老头在喊呢,就不多聊了,先走了哈。” 正当这时,贺小云满头大汗,出现在街角,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朝木匠铺走来。 于清见状,招呼道:“云哥儿,咋回来了,快进去歇歇。” 贺小云进了铺子,接过于清递来的紫苏饮,一口喝完半碗,这才缓过气来:“清哥哥,渊哥让我回来拿菜刀,他要把西瓜切开卖,我说不过他,你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收拾谁哩,云哥儿,你会不会说话。” 贺母站在一旁磕着南瓜子,目光不善望向贺小云:“阿渊不过是脑子没转过弯。” “我看你是与清哥儿相处多了,不学好的,净学坏毛病,这般不知礼数,日后嫁了人不知挨多少打骂。” 于清轻轻一笑,打断贺母的话:“王夫郎性子那般温顺,也没讨人喜爱,轻则便骂重则能打,要我说云哥儿得像阿娘,脾性霸道些不吃一丁点亏,日子才叫舒坦。” 言罢,于清不管贺母的反应,径直去小院拿上案板与刀,带上斗笠,贺母严厉教导声,是一句没听入耳。 牵起贺小云出门时,还不忘回头说道:“有劳娘亲帮忙看着摊子。” 贺母见于清要去送东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清哥儿,平日你也算聪慧过人,可不能犯糊涂啊,我儿子今儿傻了,你不能跟着疯呀。” “西瓜切开卖,咋会有人要啊,辛苦好几月,眼看能赚一笔,你不能与他乱来。” “阿娘,你放心,相公真犯了傻,我定不会手软,若是有了些小伤,娘定会谅解吧。” 贺母皱起眉:“清哥儿,阿渊年纪尚小,不懂事儿,口头说道即可,你别动手啊。” 于清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懂了,说不通那便能动手。” 随即他冲贺母软软一笑带着人转身离去。 路过米线铺时,贺小云也未忘头等大事:“清哥哥,渊哥说赚了钱,晌午在外面吃,让带些吃食过去呢。” 于清听闻,想起早食相公全在喝水,眼下定是饿了,便从荷包中拿出三十文钱交于贺小云:“云哥儿,你先去吃,吃完压十文钱,端一碗酸汤米线,我回来时顺便把碗还了。” 西街食铺,若有人要带出去吃,可压十文钱,吃完时再把碗归还于店铺。 于清在烈日炎炎下,穿过一条条街道,走过石桥,便到了东后街。 一踏出平坦道路,就见贺渊坐在大榕树下,他外貌俊朗,五官仿佛雕刻一般,手中轻摇竹扇,悠然自得地驱散周遭暑气,一抹不羁的笑容挂于唇边。 于清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了几分,贺渊侧目之际,一眼就捕捉到那抹熟悉身影,眼中瞬间闪烁耀眼光芒,兴奋地跑至于清面前,伸手接过夫郎手中东西。 牵着人坐到石块上,笑道:“清哥,你咋过来了。” 于清双手懒散地撑在下巴上,缓缓拉长语调:“我想你呗。” 两人双目交汇相视一笑,若在家中定会将于清拖上床,听着他娇气喘息声,好好快活一番。 贺渊轻咳一声,捏了捏于清白皙脸蛋,而后,拿出一个西瓜,手起刀落间西瓜裂成四份,他对坐于榕树下的老者喊道:“老伯,你瞅瞅要那块。” 老伯站起身,牵着小娃缓步走至贺渊摊前:“这一半足矣,劳烦算算价钱。” 贺渊迅速以称量之:“老伯,总共140文钱。””唉,好好好,”老伯立马掏出铜钱交于贺渊,客气几句后,便带着一脸欢喜的小娃离去:“爷爷,等阿奶回来,咱们一块儿吃。” “行,咱们等你阿奶回来一块儿吃。” 待祖孙踏入平云巷,许多人目光被那半块西瓜所吸引,纷纷像好奇询问:“哎呦,老兄,西瓜咋切开了,如此怕是主家会不高兴啊。” 老者笑眯眯解释:“是买给我小孙子尝味儿的,为主家买西瓜,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会买切开的。” “哦,这样呀,这玩意儿不便宜,都是贵人吃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味呢。” “可不是嘛,一小半需100多文钱,若非自家小娃想吃,怎么舍得花这钱。” 众人一听,心思各异,但无一都想要买一块,尝尝西瓜到底有多好吃,平云巷不大,但居住的人,几乎都是各府管事,自然谁也不比谁差,拿出一百文钱,买一回西瓜也无甚大碍。 于是,立即有人问道:“老兄,那你快说说是在哪儿买的啊。” “就在东后街大榕树那,摊主是一位年轻的俊朗小伙。” 第40章 贺渊将西瓜卖给老者后, 街上行人瞧见,也陆续上前购买,有钱的会买四分之一, 没钱的也会来一小块尝尝味, 没一会儿, 便卖出了三四个西瓜。 于清坐在贺渊身旁, 见自家生意好, 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他就知道贺渊定是有打算, 眼下看来相公果然聪慧,此时,贺小云双手端着一碗米线,从街道上缓缓而来。 于清温和说道:“阿渊,我来忙活,你先去吃饭。” 贺渊早食喝了一肚子水, 忙碌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 他先夹起一筷子米线, 送入于清口中后,自己才坐在树荫下,大口吃起酸汤米线,目光不时望向漂亮夫郎不慌不忙招呼客人,切瓜,收钱,推销竹扇,小夫郎嘴巴甜能说会道哄得几位妇人, 人手一把竹扇。 也不知云哥儿, 是在哪家铺子端的米线,口感细腻柔滑, 鲜汤酸辣味浓郁,味道很是不错,他将鲜汤喝得一口不剩,方将空碗递回给于清。 于清拾起地上斗笠,轻轻戴在头上:我先回去了,晌午将至码头工人也快下工午歇了。 贺渊唇角泛起一抹失落,显然不乐意放于清离去,可知晓清清夫郎事业心重,再者,他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只好依依不舍目送于清逐渐远去的身影,在街道拐弯之际,于清回眸一笑,笑容如一抹清风,吹向贺渊心尖尖。 于清快步穿梭在炎热街道上,直至路过一间米线铺,才迈过门槛走向铺内,正值晌午,铺里比方才路过时热闹些许,几张陈旧木桌旁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 开放式的灶台后,一对母女正忙碌地准备食材,于清轻声询问:婶子,方才我小弟端走一碗酸汤米线,让我来还碗。 年轻姑娘闻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了碗:“你小弟叫啥名啊。” “叫贺小云是一个乖巧哥儿呢。” “哦,晓得了,说是要端给他哥,来,方才压的十文钱你收好嘞。” 于清接过钱,却未着急离去:“一会儿不忙了,能送三碗酸汤米线到贺家铺不?” 第46章 “当然没问题,现下就晌午忙一些,忙完就给你送过去哈。”姑娘爽快应下。 天气热生意也差,她与阿娘孤儿寡母,只靠一家米线铺傍身,虽未挣大钱倒也不愁吃喝。 镇上店铺老板走不开时,就会喊端一碗米线过去,每日都有的事儿,毕竟晌午是生意人正忙时分。 于清走回铺子里后,先找了张木凳坐下,手持竹扇扇走身上热气,才接替贺母手中活。 “清哥儿,你咋还真陪着那傻小子胡闹嘞。”贺母站立一旁问道。 于清舀着糖水回应:“相公聪明能干,咋会犯傻事,西瓜切开还好卖呢。” “真的假的,切开的东西,那就不圆整了,大户人家买东西就爱图吉利呀。” 于清收了钱说道:“自然,娘您放一万个心,相公主意多着呢,我瞧他今儿生意好,在米线铺喊了三碗米线,一会忙完就给咱送过来。” “费那个钱做甚?你们买了尝味儿就是,我与你爹可不贪这嘴,今早我还带了馒头来嘞。” 于清此人只要不招惹他,不针对他,待人也算温和,也会挑别人喜欢的话讲。 “娘亲,我与贺渊咋能吃独食啊,咱们是一家人,您们是长辈,自然事事都该想着您俩,怎能忘记爹娘养育之恩呀。” 一番话,把贺母哄得眉开眼笑,夏季炎热各家生意都不好,贺家铺子也不例外,一天都没几个人进。 于是贺母一晌午都帮着于清招呼客人。 正如贺渊所说,摊上生意很是不错,汉子忙活一上午,早已是口干舌燥,一下工于清铺前就排起长队。 汉子会自带水壶,但白水没味儿,况且一上午下来,水壶早已见底,甜酒味道香甜,夹带股酒味不但好喝价钱还实惠。 花上四文钱打上满满一壶,又能坚持一燥热下午,众人排着长队,声音洪亮兴致勃勃与周围人唠起闲话。 “田兄,你看那小哥儿,模样真标志,性子也温和,不知许配人家没。” 高大壮硕的汉子,一只手搭在年轻少年肩上:“你别想了,从小就被贺家养着,给贺大娘儿子做夫郎的。” 少年闻言,面露沮丧之色,心中暗叹一声惋惜,望向于清的目光满怀思春之情,心想日后若能娶到如此俊美夫郎,定不会让他抛头露面。 有本事的汉子,怎会让自己夫郎赚钱养家,想必小哥儿相公定不是良人。 随着前方人群一一离去,两人缓缓走上前,壮硕汉子将水壶递给于清:“清哥儿,打一壶甜酒解解渴。” 于清接过水壶,手法娴熟从木桶中轻轻舀起甜水,灌入水壶期间也有少许洒落至手上。 贺母收了钱道:“田小子,上回给你娘买的摇椅,用着还舒坦吧。” “贺大娘,你家的东西就是好用,我娘如今可喜欢躺在上面睡觉嘞。” “娘,如今铺子也没啥事,让爹给打两张咱自家人用呗。” “行呀,老头子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做。”贺母爽快应下。 “来,田大哥,你拿好哈。” 汉子立即拿过水壶,而后退到一旁等待,少年踱步至于清面前,不敢再盯着人瞧,眼神游移不定:“我……我也要一壶甜酒。” 少年自以为掩藏很好,然而周遭几人都是过来人,轻易便能看出他的小情愫,于清收敛笑意未多言语,只将水壶装满了甜酒递给他。 在两人离去不久后,贺母便嘀咕道:“如今,这些小伙子,一见着漂亮的心里头就爱瞎想。” 还不放心对于清叮嘱道:“清哥儿,你卖身契在阿渊手中,如今已嫁了人,心得放下来,别与那些不知事小伙子胡来。” 于清微微處眉:“娘,我一颗真心都放相公身上,若想找别人,以前在村里可没人看着我呢。” 贺母和于清相处数十载,清哥儿脾性也知晓一二,长得好,身段儿更好,走起路来瞧着都赏心悦目,脾性嘛无非就心气高,村里庄稼汉子,清哥儿是一个都瞧不上眼。 若非有一纸契书,儿子待人又不差加上自家家境殷实,不然,怎拿得下一心想攀高枝的人嘞。 虽说成家之后,她与于清一向不和睦,但清哥儿对阿渊好呀,再说,吃自家米长大的小孩,她知根知底才放心,清哥儿眼光高心肠却不黑,长相又出挑,咋能轻易拱手让于他人。 方才那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更别说清哥儿了,连儿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正当贺母沉浸于思量中时。 米线铺子的姑娘,双手稳稳端着托盘走到檐廊下:“贺大娘,方才你家哥儿要的米线,我忙完就给送来了,没饿着吧?” 贺母回过神,笑道:“没呢,没呢,放那木桌上就是嘞。” “老头子,你去院里拿三个碗出来,把米线倒进去,不然,这热的天一会儿你去还碗啊。” 于清从钱袋中数出二十四文,递给姑娘付了米线钱,他等到摊上生意冷清后,才端起一碗米线,坐到廊下板凳上吃起午食。 下午时分,烈日高挂于半空中,抬头望天阳光刺眼,炽热阳光将土地晒得滚烫。 平日热闹的街道上,此刻只剩零星几人匆匆而过,河边柳树枝叶也显得委靡不振,怕工人染上暑气,码头活儿都往后压了压,待日头凉快些在动工。 于清坐在门边,心情烦躁地摇动竹扇,晌午过后,整个下午未见一位客人,也不知相公那咋样了。 “清哥儿,你来屋里坐,老头子你倒晓得躲阴凉,去门边看着摊子,可别把清哥儿晒黑了,他那一张脸,咱家阿渊带出去不也有面子啊。” 虽说铺子有屋檐,能挡去大半阳光,但此时日头正盛,阳光无处不入,于清站起身说:街上没什么人,把东西先抬进屋吧,等会在搬出来。 ……………… 贺渊坐在大槐树下,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洒在人身上,幸运的是他头戴斗笠,避开了阳光直射,手中折扇不断煽动,嘴上不停念叨:“他娘的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天气,云哥儿你把斗笠戴上呀。” 箩筐中西瓜已卖去大半,虽燥热难忍,但好歹有银钱支撑动力,西瓜价高,今日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他心中亦是高兴。 环顾四周街道两侧摊子散去不少,都与他一样挪至于阴凉处,或在大树之下,或在狭窄小巷中。 贺小云心中打起退堂鼓,早知如此就不应贪吃与渊哥一块来了镇上,这热的天儿躺凉席上睡一觉才舒坦呢。 大榕树下聚集了不少摊贩,卖野果,手帕,野味,拨浪鼓,滚球,饮子和与他一样卖西瓜的汉子。 他目光不时投向贺渊,眼神难掩羡慕之情,打定主意,明儿也将西瓜切开来卖。 在夕阳西下后天色渐暗,贺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筐内仅剩两个西瓜。 太阳快落山时,街上人不少,可东街卖西瓜的铺子也不少,他没回头客,一个西瓜需半两银子,各府小厮又爱去相熟摊位,好在,他今日也算吸引了一批客人。 做生意还需细水长流,慢慢积攒人缘,倒是竹扇生意还算不错,在落日时分,哥儿,小姐出来消食散步,见样式讨喜价钱实惠,卖出了二十多把。 夏时卖西瓜,虽说辛苦些,但却是暴利啊,卖了十五个瓜就能赚七两多钱,种瓜好,种瓜妙,年年种,年年发,卖完瓜耍半年。 第41章 夜幕中一辆牛车缓缓往大河村方向驶去, 忙碌一日,车上人都略显疲态。 贺渊更是将头轻轻靠在于清肩上,于清则十分体贴地为他扇着风, 贺小云中午热得焉巴巴, 眼下倒是精神满满。 毕竟他也就跑跑腿, 下午回铺子与清哥哥说一声东后街没人收摊子, 晚点再回村。 贺渊有气无力道:“云哥儿, 明日你呆在家中, 编竹扇吧, 能编多少算多少,你在那也帮不了啥忙。” 贺小云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连忙确认:“渊哥,真的吗?天儿实在是热,我也不想再去了。” 贺渊轻轻点点头:“明日爹帮我把背篓搬过去,中午送一顿午饭就成, 往后估摸着也要这时辰才能回家嘞。” “云哥儿, 你在家中午给山哥煮个饭,别忘了喂土小黄还有后院的鸡,我指望它们多下鸡蛋呢。” 贺母担心地说:“阿渊,要不让你爹去守着吧,这几日铺里生意不咋好,一天下来人影都见不着几个。” 贺渊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猛然坐直身体:“爹,您最近没啥事做吗?” “街上人都没多少, 况且桌椅板凳买一张能用几十年, 生意咋能好呀。” “那爹您帮我做一把大伞,又高又大的那种, 我回去就拿木炭画图样,你瞧瞧能不能行。” 傍晚四周漆黑一片,贺家堂屋内闪烁着一缕火光,贺父坐在木椅上,看着贺渊给他的木板,这图样与木伞没两样,只是放大版的大伞而已, 他看了好一阵后,才道:“我往日也接过不少木伞活,但这大一把伞,下面三角底盘能支撑住吗?” 第47章 “爹,我那知道先试试看,您是木匠啊,不行您就换个法子呗,您能做吧。” “一把伞咋不能做,明儿我试着用油纸做一下,再想个法子加固。” 此时,于清与贺母用托盘端来几碗丝瓜肉丸面,于清放下碗说:“快些吃饭吧,忙活一日哩。” “今日有肉哩,清哥这面真香。”随后,贺渊端起碗拿上筷子,边吃边往草棚走去。 “大山哥,今日辛苦你了,赶紧回去吃饭,面里还加了肉丸子呢。” 在贺山离去不久后,于清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油灯,轻快地走到了草棚外。 “清哥,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把灶屋的油灯,给你拿过来,照个亮,我家阿渊辛苦一日,莫不是吃饭都得摸黑。” 于清坐到贺渊身旁,自然地夹起肉丸放入贺渊碗中,贺渊立即用手盖住碗口:“我不要,你自个儿吃呗。” “我吃不下了,阿渊多吃点。” “你自个吃,吃不下你就给土小黄。” “狗崽在家吃着呢,锅里剩的面条都倒给它了。” 于清撅起嘴故作凶样:“把你手爪子给我拿开,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贺渊也丝毫不惧:“烦不烦呐?都说了你自个儿吃,赶紧吃,吃完早点回去睡觉。” 于清恶狠狠瞪了贺渊一眼,小声嘟囔道:“真是不知好人心。” 突如其来的责怪,让贺渊不禁冷笑一声,见人已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吃起面条,他才放下了手,低着头大口大口吃肉丸子。 夫郎的手艺是真不错,做啥菜味儿都好,上辈子他吃惯了方便面与盒饭,此生凭这一手厨艺于清就甩不掉他了,非要死死贴住不可。 正当贺渊沉浸于美食之中,于清趁其不备往贺渊碗中倒了半碗面,然后迅速起身脚步溜得飞快。 独留贺渊一人站在草棚外,气急败坏喊道:“于清,今儿你是皮痒了吧,你就说是不是。” 贺渊怎能不晓得夫郎是心疼他,忙活一日怕他吃没饱饭。 可贺渊未尝不也是同样想法,此刻,他心中是即气恼又有一抹甜意,坐在木板上等了良久,也没见于清回来无奈叹了口气,吃完了面条与肉丸子。 等他躺在木床上,打算等于清来收碗筷时再好好教训小哥儿一顿,可于清似乎早预料到他的想法,来收碗的人都是贺小云。 “云哥儿,钱我一早就上缴给你清哥了,你的钱找他要哈。” 贺小云欢喜道:“没事儿,等忙完这一阵,我去拿,明儿我一定好好编扇子,一日编两把,不就有三十文钱哩。” 贺渊欣慰道:“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别像往日一样偷懒,两日也编不出一把扇子。” ……………… 六日后的清晨 每日早起卖瓜,傍晚归家,一眨眼就过了六日,贺父花了不少心思,终于成功打造出两把大伞,尽管伞下三角支撑架略显薄弱,但在无大风之日,仍能起到遮阳效果, 一把伞贺渊摆摊用,一把则安置在店铺的露天小院中,方便于清晌午煮饭。 小户人家精打细算,咋会日日下馆子,天热饭放到中午也馊了,于清一心想攒钱,便在铁匠铺买了把新刀,又铺里拿了个新案板给贺渊用。 此外,他还买了少许调料,两日前就已开始在小院里煮饭,每当晌午时分,贺母守着甜水摊子,他就去给贺渊送饭。 贺渊站在铺前,伸手接过于清递过来的水壶:“清哥,那我走了哈,你吃了饭再来给我送。” 贺渊脚边,一箩筐中装满了西瓜,另一箩筐则装着白色甜瓜,西瓜也就第一日好卖,都是一群学人精,学他将西瓜切开来卖。 他就 第一回卖了十五个瓜,好在他家西瓜又大又甜,吸引了不少回头客,每日能卖出七八个大西瓜。 甜瓜价低仅十文钱一斤,但却好卖每日都能卖个干净,竹扇子也只能卖出个十把左右。 贺渊每日都是精神满满,这可比种地强上许多,虽卖瓜挣了钱,但贺渊未曾忘记拾掇田地,天热水一日都不敢少浇。 毕竟卖完了瓜他还得作回庄稼汉,靠地里粮食吃饭。 临行前,于清从铺内拿出斗笠戴在贺渊头上:“去吧,天儿热口渴就喝水。晌午我再给带一壶。” 贺渊向于清眨眨眼:“行,清哥你放心哈。” 他又对贺父说道:“爹,咱们走吧,一会儿太阳越来越晒人了。” 贺父连忙从铺里扛起一把大伞,另一只手轻松拎起背篓麻绳:“走走走,快点走,一会我回来热死个人。” 贺渊挑起箩筐,正打算走时,贺母拎着篮子走到贺父身旁:“我跟你们走一截,去菜市买块猪肉,中午吃饺子哩。” 贺母刚走出几步,又回头冲于清叮嘱道:“清哥儿,铺子没人,你可别乱跑啊。” “娘,那您买把水芹菜回来,我包芹菜猪肉馅。” 贺母并未与他们同行多久,在一条岔路口就抄近道离开了,贺渊挑着箩筐脚步略显沉重,日日为了生计忙活,早不似从前那般爬个山都能累垮人。 油纸做的大伞,虽轻便但难以抵抗大风,两人抵达目的地,贺父就将大伞撑开,贺渊搬来几块石头,挡在三脚木架的周围,如此才能更稳固些。 “差不多了,爹,您赶紧回去吧。” 然而,贺父却迟迟没动身,满脸纠结低声道:“阿渊,你那一两银子……………” “爹,您开什么玩笑呢,我哪儿有钱啊。”话未说完,便被贺渊打断了。 贺渊心中一紧,却还强装镇定:“爹,这话您可不能瞎说,让清哥儿听了去又得闹了。” “我咋能不晓得,这不特意挑人不在的时候跟你说嘛,你藏钱的那陶罐子太明显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换个地方吧。” 贺渊暗自纳闷,他藏钱之时,可是前后左右来回瞧了好几遍,确认无人才将一两银子藏在了杂物房内的破陶罐中。 贺父摇了摇头,提起伤心事情绪不免失落:“清哥儿那孩子,太过勤快,一收拾起屋子,非要从里到外收拾个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言及最痛之处,贺父声音不禁微微哽咽:“我这钱啊,放哪儿都要给我翻出来,你说说我这攒点钱,我……我容易吗?” “那屋头最容易落灰,一落灰清哥儿就要去收拾,我这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一番话让贺渊恍然大悟,但他未安慰贺父,直接开始套话:“爹,您真真是经验丰富呀,快跟儿子说说藏哪儿最合适?” 贺父吐了一口浊气:“要不你还是早日上交吧,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贺渊毫不犹豫摆手拒绝,坐在石头上,态度坚决:“这是不可能的,吃下肚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见儿子宁顽不宁,贺父无奈摇头转身离去。 摊位依旧摆在大榕树下,没办法,贺渊吃不下这苦头,不像其他摊贩为赚几个钱,占着好摊位在烈日下苦守。 贺父刚走不久,万管事步伐飞快走至摊前,先是好奇地围绕大伞转了几圈,赞叹道:“小伙子,你倒是挺会找乐子啊,从哪儿搞的,还怪实用呢。” 贺渊笑着回应:“家父的手艺,万叔若是喜欢,不若订做一把。” 万管事摇了摇头:“我家老爷是做布匹生意的,家大业大不差店铺,用不着这玩意儿,不过好奇多嘴一问罢了。” 贺渊并未多意外:“万叔,你瞧瞧西瓜,早上刚摘的新鲜呢。” 万管事很是干脆:“好说好说,给我挑个最大的。” “你家西瓜着实不错,昨日少爷从县城回来也带了个大西瓜,都没你这般甜,这不老爷一早吩咐了,让我买个大西瓜回去给少爷尝尝鲜。” 贺渊称好西瓜后递给了万管事,收了710文钱,他又趁机推销起甜瓜:“万叔,我这甜瓜味道也好,来一个不,便宜嘞。” 万管事双手抱着西瓜:“下次,下次一定来一个。” 万管事前脚刚走,几位老顾客便接踵而至,贺渊忙的不亦乐乎,熟练地称重找零,直至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便摇着竹扇坐在石头上,渴了就喝一口酸梅汤,无聊了就竖起耳朵听榕树下的老头或老妇人唠家常。 “嘿,听说了没,王家小姐许配人家了,说还是个秀才哩。” “咋没听说,我前两天就晓得了,那是个穷秀才呢。” “昨儿万家布铺,好多布料都打折了,大家伙抢着没啊。” “现在天热,昨儿都没出门,今早才晓得。” “邱大娘,你今日咋无精打采的。” “哎呀,还不是我儿子说是要买什么书,要一两多银子嘞。” “啥呀,我咋没听我儿子说过,怕不是在唬你哦。” 大娘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站起身头也不回脚步匆忙忙地走了。 待人走远后,一位大爷摇了摇头:“她那儿子,我看是废了二十有余,童生都考不上。” 第48章 “可不是嘛,昨儿我在家煮饭,还听见邱大娘家中,传来他儿子的骂声呢,还说让邱大娘把嫁妆当了。” “一下人的儿子,整日把自己当少爷,大摇大摆的,他娘不就是在县令府上洗衣裳的嘛,得意个啥。” 一位老伯喝了一口茶水朝贺渊说道:“小伙子,甜瓜给我称一个。” …………………… 贺家木匠铺外,于清熟练地打了一壶酸梅汤,递给了对面杂货铺老板小儿子,收了四枚铜板,从推车右侧架子上取下一块布巾,细心擦拭手掌湿润。 随后他转身步入铺内:“娘,你照应着外面摊位,我去包饺子了。” 面团于清一早就揉好了,此刻只需调配肉馅即可,他俯身从木桶中舀出一盆清水,将猪肉清洗干净,在用刀剁成肉末,水芹菜切成小丁与鸡蛋,盐,酱油一同加入,再分三次倒入少许葱姜水,撒上葱花淋上热油搅拌均匀。 虽有大伞遮挡阳光,但仍然不如屋中凉快,于清将柜台擦得干干净净,撒上一层薄薄面粉,在把所有食材逐一移至柜台之上。 贺母坐在门槛处催促道:“老头子磨蹭啥嘞?赶紧干活,趁现下有人买大伞,你就多做些。” 于清则站在柜台旁,手持擀面杖将小面团擀成一张张面皮,随后他坐到木椅上,修长手指灵活地包裹起一个个饺子:“娘,饺子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啊?” “蒸着吃,一会也好拿,你多包些放到阴凉处,晚上回去煮给那两小子吃,别到时候传出替咱家看瓜田,咱们在镇上吃独食嘞。” 于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就知道阿娘是嘴硬心软。” “哼,我脾气再差,怕也比王老太好,昨儿回去你瞧见没,天都黑了,她家儿夫郎还在地里忙活,这才流产没多久吧。” “清哥儿,你肚子可得挣点气,若是生了个大胖小子,月子里我找人来伺候你,日日给炖大骨汤。” “娘如此喜欢小娃娃,那日后定会帮我带娃吧。” “那是自然,我儿子的种,别说是小子,就算是个小哥儿,我都同样欢喜。” 由于贺母生贺渊时伤了身体未能育有二胎,儿子从小就傻不知哭闹安静得很,从小无需她过多操心。 所以她是真想早日抱上大孙子,最好多生几个,万一儿子又犯了傻病,清哥儿远走高飞,儿子老了不也能有人照应。 三人在铺子里,闲话家常,时间过得也快,不觉间,柜台上摆满了一排排小巧又饱满的饺子。 于清见时间已近晌午,急忙拿上小蒸笼,这蒸笼分为三层,他在每一层都码满了饺子后,才走到小院中蹲下身点起炉火。 火炉与铁锅都偏小,他用碗从木桶中舀入两碗清水,才将蒸笼放置于锅中,于清坐在炉边看火,手中轻摇竹扇。 铺里煮饭条件有限,没一个像样的灶台,切菜都是在小桌上切,弯着腰累人的很,有时煮饭还得分成两锅。 炉边更是离不得人,于清没劈木材,没一会儿,须将柴火往里推一推,每回煮顿饭能热得满头大汗。 即便如此,于清仍不打算在外边买着吃,贺母更是乐开了花,一万个支持他,毕竟外面一碗馄饨12文,一碗米线8文,一家人一日光吃饭都得花上40文钱。 过了好一阵后,于清站起身拿起湿布将最上的一层饺子,放到下边蒸,转身从桌上拿了个小碟子,走到放调料木架边。 舀了数勺从自家带的辣油,再加入酱油,醋,蒜水,撒上葱花,放到木桌上。 慢步走至火炉旁,目光低垂只见炉内木材已化为灰烬,他顺手从木盆中捞起一个大碗,右手持筷将蒸笼内的饺子全部夹入碗中。 随后,他小心地将碟子与大碗放入食盒中,盖好盖子,不忘提上一壶紫苏饮,戴上斗笠,左手轻摇竹扇,右手提起食盒。 行至门槛,他轻声对贺母说:“娘,今儿包饺子费了不少功夫,我这就去给阿渊送饭,估摸着一会码头也快下工了,摊子就劳烦你了。” “行嘞,行嘞,快去吧,一会儿你爹帮着我。” 只要是关于他儿子的事,贺母都极好说话。 于清一般都在晌午之前送饭,待贺渊吃完后,他在带着空食盒返回,不久码头的工人就会结束劳作,糖水摊前也陆续来人。 忙完了摊子上的事儿,他才能抽出时间吃午食,当然,每回让贺母来帮忙,她也不会推脱。 晌午做的吃食也简单,炒面,炒粉,总之一锅能煮出来的,日后也不打算煮米饭,毕竟白米饭可不得菜来配,就一口锅,哪儿忙的过来。 于清脚步迅速穿过一条条街道,他也不傻,常常挑阴凉处行走,他走上河边木桥,站在桥上,都能瞧见贺渊与一群老人,小孩聊的一脸眉飞凤舞。 贺渊坐在榕树下一歪头,便瞧见石桥上那抹熟悉身影,唇角不禁悄然上扬:大家伙儿散了吧,马上都晌午了,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小伙子,那这精卫把海给填平了没呀?” “是嘞,这话本都没讲完,咋就喊人走哩。” “大哥哥,买个甜瓜,你再多唠会儿嘛。” 贺渊称了个甜瓜递给小姑娘:“三斤哈,30文钱,明儿来,明儿上午咱继续讲这故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大家伙儿快散了吧,散了吧,一会儿婶子们可得找来了。” 这群人多是东街附近的邻里,贺渊一人守着摊子,闲来无事便与小孩讲了几个话本,小孩回去吃饭时就与自家长辈谈起。 这才吸引了不少空闲的老妇或老头,他们没啥大钱,但也不白听,会给几文小费,走时也会带个甜瓜。 于清拎着食盒走到榕树下,只见聚集的人群已散去大半,他打趣道:“哟,聊些啥呢,怎么我一来人就散了。” “没聊啥,就我在草棚外给你讲的精卫填海,他们闲来无事就爱听这些,一乐乎就买咱家甜瓜。” 贺渊接过于清手中食盒掀开木盖:“你吃了没。” “吃了。” “明明就没吃,小夫郎又骗你相公。” 随即,他夹起一个蒸饺,蘸了蘸酱,递到于清嘴边:“来,清哥,你先尝尝,闻着真香嘞。” 于清毫不扭捏地吃完饺子,眯起眼笑道:“娶了我,真是便宜你了,好吃,相公你尝尝。” 贺渊笑着一口咬下蒸饺,饺皮爽滑有嚼劲,肉馅鲜美汁水浓郁一连吃了几个饺子。 正值晌午街上不见行人,小摊贩陆续挪至阴凉处。 一部分人是自带干粮,一部分是住在镇上的小贩,家里人会提着食盒来送饭。 此时,大榕树下的人,见贺渊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忙碌一上午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唤了。 拿出自带的窝窝头,坐在地上索然无味咀嚼食物。 卖风筝的汉子,接过儿子送来的食盒,打开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儿子,咋又是炒南瓜丝呢,我这都吃了半月南瓜哩。” “爹,我不也天天吃南瓜嘛,娘说了,咱家今年南瓜种的多,卖又卖不出去。” 汉子瞟了一眼贺渊手中盘子,那饺子个个饱满圆润,一眼就能知晓定是包了不少荤腥。 “明儿让你娘也买斤肉,你吃了没?” “吃了,吃了,你吃快点儿,这儿热死人了。” 言罢,小孩便跑进贺渊伞下,蹲坐在地上,低着头余光不时瞟向盘中饺子,自从贺渊撑了大伞后,不时就会有人来伞下躲个阴凉。 贺渊为人大方,自不会计较小事儿,他也察觉到小娃时不时传来炙热的目光,所以贺渊停下筷子,喝了一口水,然后,转了个身背对小娃。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尤其是对小孩子最富有同情心,怎可让人眼巴巴望着,越看人心里越难受,不如从根本上掐断痛苦来源。 小娃不禁嘟起小嘴,转而向别处望去,显然此事已不是头一回了,这大哥哥可真小气,他又没要,哼,就算给他,他都不吃一口嘞。 居然还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夫郎,莫非整日都往身上洒了情粉粉吧,他可是听说过漂亮人都喜欢这粉粉,日后他将松安镇的粉粉都买下,在把漂亮哥哥娶回家。 第42章 午后时分。 贺渊算是走了狗屎运, 镇上有名的富商,陈老爷谈妥了一笔大生意,正巧路过大榕树下, 见箩筐中的瓜卖相好, 加之陈老爷心情舒畅, 一口气全包下了。 惊喜从天而降, 砸得贺渊目瞪口呆, 一个激灵, 猛然站起身, 滔滔不绝连连夸赞大老爷眼光独到,同时手上活计更是迅速,生怕慢一步人反悔了。 今儿定是福运日,贺渊将瓜剩下几个瓜依次上称,收了一两七百文钱,一脸笑容地送走大客户。 望向陈老爷离去的背影, 心中不禁祈祷, 希望这样的大客户能多来几个,让他早日卖完瓜,也不必日日在炙热的街道上盼望。 第49章 陈老爷不愧是有名的富商,走时见他马屁拍的好,不忘让小厮多给了三十文钱小费,身着锦衣华服,手持一柄精细折扇,折扇上字迹如狗爬屎, 问他这么好的口才, 想不想去陈记粮铺当伙计。 阔绰的大客户,贺渊自不会直接拒绝, 下了人面子,而是一脸愁容说自个无大志向,平日喜爱耍乐,家中田地亦是需亲自打理,难以分身他顾。 待陈老人一行人远去,贺渊目光落在剩余的十把竹扇上,随手拾起一把,轻摇间扇走周遭暑气,随即,他开始收拾摊子,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回家睡大觉去。 贺渊把东西全往身上放,尽管十分不便也阻止不了睡大觉的决心,背着背篓,挑着两个空箩筐,肩上扛着一把油纸伞。 大伞时不时就往下滑,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不断捡起地上掉落的大伞,回到了木匠铺。 “清哥哥呀,今儿瓜都卖完了。”未及门槛,贺渊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传入屋内。 于清闻声从屋中跑出,满脸笑意:“相公,今儿咋这早,你傻站在街上做甚?这大太阳赶紧进屋。” 一踏进屋内,贺渊卸下了所有重担,如一条咸鱼躺在摇椅上,任由于清打来一盆清水,用湿布帕擦去他脸上汗水。 而后,于清拉过圆凳坐在他身旁,手执竹扇,为贺渊送去缕缕清风。 寈 贺渊喝了一口紫苏饮,砸吧砸吧嘴解下腰间钱袋,轻轻扔到于清身上:“今儿遇到陈老爷,一口气全包嘞,这才提前回来了。” “陈老爷,是卖米那个吗?” “对头,清哥,陈记粮铺咱们西街上不也有一家嘛。” 贺母接过话茬:“听说陈老爷为人还不错,早年间也是贫寒起家,如今生意做大了,铺里米价还是公道。”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紧接着一小孩喊道:“清哥哥,打酸梅汤啦?” 于清闻声,连忙起身走出屋,只见镇上孩子王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围在摊前,他语气不禁放软了几分:“太阳都没下山呢,你们怎么跑过来了?” “大哥说一会儿带我们去踢蹴鞠。” 于清笑道:“天儿热,跑来跑去不得满头大汗呀。” 一个小萝卜头挺起胸膛:“大哥说我们都是男子汉,怎能怕热?” “是嘞,这回我们队一定要拿第一。” 小萝卜头接过于清递来的水壶,一脸不服气地说:“放屁,第一是我的。” 孩子王把水壶放在摊上,眨巴着眼睛说:“清哥哥,俺不喝酸梅汤,你给俺打一壶甜酒吧。” “行,清哥哥给你装的满当当地。” 而后,孩子王接过水壶,领着小伙伴嬉戏打闹地跑远了 待于清转身回到铺里,却发现贺渊已躺在摇椅上睡得正香。 人晒黑了些,眼下也挂着淡淡乌青,于清不禁有些心疼,知晓相公白日要卖瓜,晚上还需守着瓜田,少有安睡之时,让人都累坏了。 他轻手轻脚走至圆凳旁坐下,拿起竹扇,为贺渊轻轻扇去周围的热气,让人能好好睡一觉。 直至夕阳西下,贺渊才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发现铺内早已没了于清的身影,而爹娘则在小院中赶制一把大伞。 因贺渊的广泛宣扬,不少小商贩都来木匠铺定制大木伞,更因价格亲民,仅需二百一十文钱,让贺父接连拿下十几个单子,贺母甚是欢心,打算加大力度趁着好卖多做些。 “阿渊啊,这几日我和你爹就不回了哈,晚上就留铺里,你爹耍了好几日了,如今不得把握时机多赚些钱儿。” 贺父放下手中活计说道:“儿子,等清哥儿回来,你驾牛车和他一块儿,今日好歹没摸黑回去,晚上煮顿好的。” 贺渊点了点头:“清哥儿哩,咋没见人嘞?” “去大河边清洗盛甜水的木桶了吧。” 于清正好清洗好了木桶与木盖子,从河边脚步轻快走进铺内:“怎么了,找我干啥哩。” 贺父说道:“清哥儿,你回来了就赶紧拾掇拾掇东西回去吧。” 待贺渊与于清手上拎着东西,往镇门方向走去时,贺母站在门口喊道:“清哥儿,明早别忘了给我俩带早食,顺便把家里炒好的玉米面带来,晚上我好搅玉米糊糊。” “娘,煮早食我忙不过来,明儿给您带玉米面。” 贺母望着两人离去背影,小声嘀咕:“老头子,你看看这儿夫郎,越发不把我的话听进耳了。” 待两人一到家,贺小云就蹦蹦跳跳跑出屋:“回来了呀,渊哥,咋回来的这么早。” 贺渊睡了个饱觉,此刻精神满满伸了个懒腰:“今日生意不错,你清哥给包了饺子,看看晚上你们是想蒸着吃,还是煮着吃?” 于清则挽起衣袖窜进了灶屋,心中盘算着今儿时间充裕,不如蒸上一锅米饭,再炒几道小菜。 他从灶屋拿了两个竹篮出来:“云哥儿,你提着篮子去摘几根丝瓜,两根黄瓜,还有南瓜,我去周夫郎家买块豆腐。” 贺小云喝了几大口于清带回来的甜酒,幸福地眯起了眼,随意地把竹篮挂在肩下,一手拿着水壶,另一手拿竹扇,悠闲地踏上前往菜地的土路。 从草棚路过时,身后传来贺山粗犷的大嗓门:“云哥儿,给我好好走路,瞧瞧你那样,哪有点哥儿模样。” 王婶不禁笑道:“咱大山还真有本事,把云哥儿拉扯这么大了,怪不容易的,给婶来一条大鱼,你王叔今儿回来了,我带回家煮酸菜鱼。” 贺山闻言,手脚麻利地从宽大木桶中捞出一条大鱼上了秤:“王婶,你瞅瞅四斤二两,二十四文钱哈。” 王婶爽快回应:“成,就在这儿杀了吧,省的我回去折腾。” 贺山熟练地用刀背将鱼拍晕,开始处理,而贺渊则躺到棚内的木板上:“王婶子,王叔没事儿就喊他过来耍呗,我哥白日里一人呆在这儿,也无聊得很。” “行哩,你叔这次要在家待两月呢,大热天的,他一把老骨头哪受得住,我就让他在家歇着,这人呐,到底是老了,比不得年轻小伙。” “那呀,王叔身子骨硬朗着嘞,每月在县城都能赚不少钱呢。贺渊打心底佩服王叔,若让他上了年纪还去做重活,他宁愿吃软饭主打好吃懒做。” 王婶叹了口气:“就这几年光景了,现下年纪大了,扛大包都不要他了。” 她接过贺山用大草叶包好的鱼,摆了摆手:“行嘞行嘞,我得先走了,明儿再唠。” 贺山走到贺渊身边坐下,低声说道:“阿渊,我跟你说,今儿个三婶带着她家小哥儿来了。” 贺渊挑了挑眉:“哦,又来找不痛快?” “可不是嘛,一来就直奔瓜田里去,要摘西瓜。” 贺渊冷笑一声:“她要是真敢动我的瓜,等贺明梁那小子回来,我就领着全家上门要债。” “大山哥,你说三婶脸皮咋这厚,咱们一家也就尝了个鲜,她凭啥白拿呀,她儿子考了个秀才尾巴都翘上天了,整日在村里贬低我俩,她以为我不晓得嘛。” 贺山苦笑:“三婶贪财得很,把笛哥儿也教歪了,我不让摘西瓜,你猜三婶咋说。” 贺渊不屑摇头:“我不猜,大山哥,你赶紧说说,不说我就不听哩。” “唉,兄弟,这多没意思,她说她家要发达了,别说摘一个西瓜,摘十个那都是赏你们脸,还说贺小笛马上要嫁给镇上朱大少了。” 贺渊一听,来了兴趣从木板上坐起身:“就贺小笛那样儿,少爷能看得上他。” “人笛哥儿长的还行哈,再说了,他哥年纪轻轻就是秀才了,嫁得好也不无可能,如今笛哥儿得意的都快找不着北,你是没瞧见他今下午看人都是鼻孔朝天诶,还叫我给清哥儿带句话儿。” 贺渊眉头紧锁,可不信贺小笛那张嘴能蹦出好话:“啥话儿,你与我说便是。” 贺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哥儿说话难听得很,没一点教养,说他要嫁给富户了,而清哥儿要与傻子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日后若吃不上饭,去求他,给他当下人说不定还能赏口饭……………” 说到这里,见贺渊脸色逐渐难看,贺山连忙止住了话头,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 …………………… 另一边,于清踏着轻快脚步走在田野的土路上,心情十分愉悦,毕竟贺渊卖瓜已赚了不少钱儿,幸亏他当时聪明,决定买下了瓜种,如今只等秋收后,就将贺渊送进书院。 往后他就做小生意,接些席面儿,供相公念书。 “贺夫郎,你手帕掉了。”一阵细微声音打断了思绪。 于清停下脚步,转身拾起地上绣着青翠竹影的手帕,而后,他的目光往旱地中望去,處起眉头:“王夫郎,这地里的活计都忙完了,何不早些回家歇息呢。” 王夫郎瞳孔猛然放大,低声道:“我……我想等晚些时候在回去。” 第50章 于清站在土坎路上,目光打量了一番这哥儿,年纪不大肤色却被烈日晒得黢黑,一身衣裳破破烂烂,整个人畏畏缩缩一瞅就是个胆小的。 “我说王夫郎迟早也是要回去的,外面躲着也不是个事儿,瞧你那相公没比你壮多少,若是我手都给他剁成肉泥不可。” 然而,王夫郎依旧静静坐在地里,垂着头一言不发。 于清最瞧不上这种懦弱之人,正欲转身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莫想旁人会帮你,谁有那闲情,管别家事儿。” “我也才听说,镇上有家织布坊,工钱低得很,但包吃包住嘞,只要不出门,松安镇这么大,想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清语气并不好,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正低着头的人,眼里仿佛有了光,满是老茧的手撑起了身体,一步步艰难地往村口走去。 他浑身都痛,但他更不想死,回到王家,早晚都会被打死的,一定要活着。 能躲一日是一日,若是在死前能吃上一颗糖,这辈子也算值了。 泪水不断从他眼眶中滑落,模糊了视线,他痛恨后娘,为了一两银子,把他嫁给了赌鬼,更恨他爹,对他遭遇的一切视若无睹。 ……………… 于清路过草棚时,见两人聊得愁眉苦脸,不禁好奇问道:“聊啥呢,一个两个拉着个脸。” 贺渊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清哥哥,快回去煮饭吧,我这肚子都饿坏了。” 夜幕降临,于清准备好了晚食,南瓜米饭配着丝瓜豆腐,黄瓜炒蛋,蒸饺子。 贺山索性将灶屋的小木桌,搬到了草棚之中:“桌子暂时就放这吧,不然平日放水都没个地方。” 于清用托盘端来菜食,轻轻放置于桌上:“放这儿吧,别搬回去了,今儿中午包的饺子,多吃几个哈。” “行,那我回屋里把板凳端过来。” 于清余光瞟见贺渊还躺在木板上:“贺渊,赶紧给我起来,别人都在忙活,你倒躺得挺板正,难不成吃饭都要我塞进你嘴里。” “云哥儿,你把饭放桌上就是了,我回屋去拿个油灯。” “清哥哥,咱们一块儿。” 不久,一盏油灯稳稳立于木桌上照亮了这间小小草棚,由于板凳有限,仅三张,贺小云只能蹲在桌边,他小手轻轻一抛饺子,稳稳落入土小黄的碗中。 饭后,于清也未洗碗,拿起板凳小两口一同坐在草棚外,村庄笼罩于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宁静,地里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四周不时响起蝉鸣,贺渊摇着竹扇,修长双腿随意摆放,一脸郑重的给于清讲鬼故事。 而于清十分捧场,听得津津有味迟迟不愿回屋睡觉,他目光投向田野间:“阿渊,你看那地里的稻草人,扎的多活灵活现呀,像真的似的。” 贺渊顺着于清目光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手中竹扇掉落在地:“哎呦,我*。” 夜晚下稻草人立于田野间,身影在月光下拉长,显得格外诡异,四周静谧,唯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声,方才讲了不少鬼故事,心中本就有几分胆怯。 本以为如往常一样,可李富贵家麦田中却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稻草人,它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摇拽,头上无数布条随风翻飞,如恶鬼长发在月色下显得阴森恐怖,像索命厉鬼一般悄然降临。 这一幕,让经历过离奇事件的贺渊,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于清语气慵懒,声音带一丝笑意:“相公莫怕,我买豆腐时瞧见李富贵抬过来的,就是扎的像些而已。” “他有病吧,整日闲得没事干,这他娘谁走夜路,魂都要给吓飞了,做得跟鬼一模一样啊,还给穿衣裳嘞。” “可不是嘛,到底说屠户家有钱,我还头一回见给稻草人做头发嘞。” 自那晚之后,贺渊必须承认,李富贵是有做手工的天赋,每个夜晚不经意间瞅见,都能让人吓得一激灵,尤其是半夜土小黄偶尔狗吠声,贺渊坐起身打算查看情况,映入眼帘就是那索命的鬼玩意儿,顿时让人脑中浮想联翩。 这日,贺渊吃了晚饭,便早早入睡,然而,半夜时分,一阵异常的狗吠声打破了宁静,与往常低吟截然不同,此刻,狗崽声音洪亮而高亢。 贺渊立刻被惊醒,迅速起身,四周昏暗一片,那该死的稻草人,又让人心中一紧,他从木板床下抽出一根长棍,快步走出草棚子。 顺着狗崽叫唤声望去,只见三个黑影,其两人手中拎着麻袋。 赵麻子被狗崽一口咬在大腿上,腿上传来的刺痛,让他双眼通红怒目圆睁,抬腿狠狠踹向狗崽将其踢飞。 三人从上半夜就蹲在田野间,直到瞧见那死狗跑出去撒欢了,才飞快奔向瓜田,可瓜没摘两个,死狗就跑回来坏他好事儿。 偷窃之举始终不体面,咋说他在村里也是一位人物,见那土狗回来,当即带着两同伙转身就跑,可这死狗却紧追不放。 赵麻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眼中划过一抹很厉之色,咬牙切齿道:“走,赶紧走,早晚有一日,我要把这死狗炖了给兄弟们解馋。” 二人闻言,如惊弓之鸟般撒腿狂奔,土小黄一记撕咬让赵麻子疼痛难忍,但他仍然奋力追赶前方同伙。 贺渊手持木棍,并未追赶,而是站在原地高声呼喊:“抓贼啦,快来人抓贼啦。” 毕竟对方人多,死过一回的他相当惜命,直到瞧见王叔拿着棍子夺门而出,贺渊才有了胆量,跟在那弱鸡身后,一路追一路喊。 与此同时,贺父年纪大睡的本就不沉,浅眠中被呼喊声惊醒,知晓出事儿了,他匆忙套上鞋,拿起大砍刀,门都未及掩上,直冲入夜色土路中。 见人影像是往村口而去,贺父立即拐上一条小路,意图抄近路围堵。 一路上,呼喊吵醒了不少村民,杜大叔迅速穿衣下床,打算出门抓贼,却引得自家婆娘不满。 “我说老杜关你啥事儿,又没偷咱家地,他家那多西瓜,也没给咱尝个味儿,还都是邻里乡亲呢。” 杜大叔回头指着婆娘骂:“你这没见识的婆娘,若日后贼偷到咱家,搭把手的人都没个,看你咋哭,就这德性只会败了咱家名声。” 说完,他拿起锄头出了门,也不管杜大娘在屋里撒泼喊骂。 赵麻子不时回望,只见贺渊手持木棍,步步紧逼,距离不断缩短,心中惶恐加剧,顿时跑得更快了,生怕被逮住。 正当赵麻子心急如焚之时,眼前麦田中突然出现一抹幽影,形似恶鬼,令他心头猛地一揪,脚下不由一滑,失控般栽入麦田之中。 待赵麻子抱着崴了的脚,痛呼连连时,才恍然想起那是李傻蛋做的稻草人:“哎呦,哎呦,你们赶紧回来拉我一把啊,我这脚可遭了罪,快回来呀。” 然而,那两人非但未停歇,听到呼唤后更是加速逃离,全然不理会赵麻子喊叫。 村里不少汉子闻讯而动,陆续加入这场追逐战,十几道人影在田野小道上交织穿梭。 夜色深沉,贺渊匆匆奔至小麦地,见是此人,心中掠过一抹暗喜,他双手紧握木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叫赵麻子是吧?” “兄弟饶命,饶命啊,只摘了四个西瓜而已,我们都是同村人,不至于闹大啊。” “谁他娘是你兄弟,我是你祖宗。”贺渊语气阴冷:“他们都去抓贼了,此处就我们二人,用四西瓜换一双腿,这笔买卖多划算啊。” 赵麻子闻言,吓得脸色骤変,他的左脚受了伤,一动便痛,却因为惧怕强压痛意,连忙往后爬去。 贺渊丝毫不将他的反抗放在眼里,手持木棍一步步上前,冷冷地说道:“你撞上来找死怎能不收。” 早早就想收拾他了,每回碰见都色眯眯盯着于清瞅,还有一次,于清在地里摘辣子,这禽兽精虫上头直往辣椒地跑去,还好贺渊出现及时,禽兽才刹住了腿。 贺渊举起木棍,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往赵麻子腿上打去,接连敲了好几棍,才消了气,他站在地里,满意地看着赵麻子痛苦嚎叫。 看见土小黄屁颠屁颠追上来,气又不打一处来,往人肚子上狠狠踹了好几脚。 “给老子闭嘴,嚎得跟猪叫一样,日后眼睛老实点,再敢盯着我夫郎瞧,我非把你眼睛都给挖了不可。” 这时,贺父也带着两贼人,与村里人走了过来:“阿渊,这……这咋回事儿呢。” 贺渊瞬间恢复成往日温和无害样子:“爹,赵麻子方才还想打我,哪知这弱鸡连我都不如,躲都不会躲,我一不小心力气就大了些。” 杜大叔恍然大悟喃喃自语:“这样呀,我就说咋老远都听见有人鬼哭狼嚎的。” 陶方愤然指向赵麻子:“这个败类,平日在村里偷鸡摸狗,还差点就糟蹋了一小姑娘,如今竟带外乡人来咱村偷窃,明儿让里正带去报官,让他吃牢饭去。” 第51章 小姑娘其实就是陶方心仪之人,如今,将此人抓了正着,定要让人滚出上河村不可。 李富贵提着湿漉漉的麻袋,无奈摇头:“渊小子,西瓜估计是卖不出去了,方才我追这两贼人,他们竟拿麻袋砸我。” 第43章 杜大叔说道:“那你咋不接住呢?这西瓜可值些钱哩。” “我挡了, 麻袋直冲我脑门砸来,躲都躲不过来,脑袋一黑我差点都晕过去了。” 贺山冲李富贵说道:“李富贵, 那鬼玩意是不是你做的, 大半夜的, 你想吓死谁呀。” 王叔皱起眉:“不是富贵啊, 明儿你赶紧把那东西搬回去, 半夜我起来小解, 有一回魂差点给我吓没了。” “可不是嘛, 我方才一回头就看见那鬼玩意儿,搁那直勾勾盯着我瞧嘞。” 陶方戏谑道:“富贵哥,你对咱村里谁有意见?不满直接说便是,何必整这一出,将人活活吓死。” 李富贵一脸无辜:“咋会吓人啊,我可是费了好些心思, 还特意让我娘缝了头发, 看着才更像个人。” 贺渊接过麻袋,查看一番发现西瓜只是裂了缝:“还好,西瓜只裂了口还能吃,大家伙儿去我家,都分一分哈。” 贺家房屋中油灯摇曳,于清焦急地在院中踱步,见贺渊安然无恙地归来,连忙跑上前:“阿渊, 可算是回来了, 咋样儿没事吧。” 贺渊方才收拾了赵麻子,心情大好:“放心吧, 清哥,就这一群弱鸡,我一人能打三,你去灶屋拿刀,把西瓜切一切。” 于清瞥了一眼麻袋,心中已有了计较:“给我吧,你去地里多摘几个甜瓜回来。” “行,我这就去。娘,您也别站着了,找条粗麻绳出来,大家伙好将这三人绑到桃树下,明儿一早带去报官。”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围坐在贺家院落吃瓜的人早已散去。 赵麻子一见里正带着一行人匆匆赶来,立刻哭天抢地起来,嘴巴不停嚷嚷:“里正啊,你可别听他们瞎说,这狗东西,哎呦,疼死我了,他不但把我腿打断了,还要抓我去报官,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里正对赵麻子的哭诉充耳不闻,冷声斥责:“你这混账东西,竟还敢带人来村里偷窃,咱上河村是容不下你这等败类。” 随后,他转向贺渊,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渊小子,我听闻你把人打瘸了,即便是抓贼,也不该下如此重手,腿都打瘸了,我如何向官府交代啊。” 贺渊咽下口中面条,擦了擦嘴:“里正,你别听这人瞎说,我胆子小,不敢惹事儿,这赵麻子偷东西不说还意图伤人,我也是没法子才还了手,但绝不会将人腿都给打断,若是不信,找个郎中一看便知。” 里正听闻,就让大儿子去将村里草药郎中喊了过来,期间,赵麻子不停咒骂贺渊,主要说这狗东西在撒谎,切莫被这贱狗哄骗,但村里人都知晓赵麻子脾性,无人信。 郎中过来看了好一阵才说:“哎呦,麻子这伤的不轻啊,但万幸,实乃万幸啊,还好还好,麻子你没伤到骨头呢。” 里正松了一口气:“好呀,没伤到骨头就好啊,偷了东西挨点打倒也无碍,大家伙加把劲,将这些贼人看紧点,咱们现在就去镇上报官。” 贺渊坐在院中继续吃着清汤面,望着赵麻子被一群人押走,嘴巴还不老实:“腿断了,我腿真的断了,昨儿他说了,要把我腿打断嘞,那郎中定是与狗东西一伙。” 贺渊轻轻摇了摇头:“赵麻子真是满嘴胡言,我怎会是那等凶残之人,一路喊过去把我名声都搞差了。” 贺山拍了拍贺渊肩膀:“放心,你别往心里去,谁不晓得你杀只鸡都磨半天刀呢,村里谁会信赵麻子的鬼话啊。” 于清提着一篮子菜,领着贺小云从小路上回来:“瞧你俩眼下乌青一片,吃完了赶紧回屋睡一觉。” 不一会儿,贺渊打了个哈欠,朝菜地喊道:“清哥,碗我给你放这啦。” “就这两步路,你不晓得放灶屋去,真是,我该伺候你嘞。” 而贺渊一回到房里,就直接扑到木床上,房间窗户大开着,窗边摆了一盆绿萝,偶尔吹过一阵微风,木床上铺着清凉竹席,贺渊慵懒地伸手扯过薄被盖住肚子。 他缓缓合上眼帘,耳边还能听见于清说话声:“大山哥,你睡隔壁那屋,我带云哥儿去草棚编竹扇子。” 紧接着,堂屋便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昨晚闹了一通,贺渊一夜未眠很是困倦,不一会儿便已陷入梦乡。 于清带着贺小云坐在草棚桌边,双手编织竹扇,不时会与路过的妇人闲聊几句。 “清哥儿,听说王夫郎还没找到人呢,人不会已经没了吧。” “这谁能晓得?日头炎热,他又日日做活怕不是中暑倒在那疙瘩了。” “王家人可真不是个东西,莫不是让人上山砍柴,结果倒在山里头了,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那王家是咋说的。” “还能咋说,旁人问起,说那小哥儿跑了,抓回来非要打死,你说他不会真跑了吧?可一小哥儿,又没个钱,能跑哪儿去嘞?” “王家啥德性,村里谁不晓得,没准人就是死在山里了,估计是不想给人收尸嘞。” “唉,不同你唠了,这日头越来越大了,站一会儿晒得受不了,若再不下场雨,怕是得旱嘞。” 于清微微處眉:“可不是嘛,这几日在镇上,听码头工人说,别村已经开始旱了,要不是咱村有一条大河,怕也要遭殃。” 妇人闻言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地离去。 于清坐在草棚里忙到下午末时,耳畔传来贺小云肚子发出的抗议声,笑道:“云哥儿,时候不早了,该歇歇了,已过晌午许久,我这就去灶屋张罗饭菜,有啥事儿,直接大声喊我便是。” 于清拿起竹扇,举过头顶,遮挡烈日,路过桃树时,顺手摘了几个粉嫩嫩的大桃子,如今已是七月末,满树桃子也已成熟,忙了几日竟未曾注意。 步入灶屋,于清在水瓢中淘洗了大米倒入锅中煮,又从木架上取过黄南瓜,每年一到七八月,家家户户的南瓜,冬瓜,丝瓜吃都吃不完。 他手起刀落,将南瓜一分为二,手指轻巧剔出瓜瓤,扔进簸箕中,打算吃过饭再将南瓜子选出晒干,农家闲着没事就爱磕南瓜子走到大树下唠家常。 于清娴熟地将南瓜去皮切片,又清洗了苦瓜,丝瓜与黄瓜以备后用,见锅中大米煮至七分熟,便倒入筲箕中沥干水分。 锅中融化一大勺猪油,南瓜片随即下锅,翻炒间撒入细盐,再将米饭均匀地铺盖其上,用筷子插出细密气孔,沿锅边加入少量米汤,盖上锅盖,将火候调至小火慢焖。 南瓜干饭,上河村一到吃南瓜季节,家家都会做上一份,香喷喷大米混合黄灿灿南瓜,味儿软糯清香,咸甜适中,于清在拍黄瓜的同时,不时留意锅中动静,生怕火候过旺,糊了这锅好饭。 拌好黄瓜后,他又炒了一道苦瓜鸡蛋,灶屋内香气四溢,一丝焦糊味悄然升起,于清反应迅速,立即扑灭灶膛余火。 正欲起身时,一只衣袖轻轻擦过他额间细汗:“清哥,夏时就是不好,我睡个觉都闷热出汗,更别提你了。” “醒啦,睡得咋样?” 贺渊满脸惬意地说:“还成吧,就是热得慌,你咋炒了苦瓜呀?我最不待见这玩意了,之前让你别种非要种。” “你离我远点,一股汗臭味几日没洗了,下午浇个水,你给我好好洗洗,别用你那衣裳擦汗,我前几日才洗了衣裳,这才过多久,屋里又码一堆。” 贺渊嘿嘿一笑:“行行行,晓得了,没叫你给我洗啊,下回我自已洗总行了吧。” 于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洗过衣裳吗?连碗都没洗过嘞,吹啥牛呢,平时洗了澡,穿啥衣裳都要递到手上。” 贺渊嬉皮笑脸地凑近:“你是我夫郎,不喊你喊谁嘞?谁让你倒霉呢,碰上我这么个懒的。” 说着,他趁于清不备,从背后环住他的细腰,讨好道:“夫郎我不吃苦瓜,你再炒个菜儿。” 于清用力推了推大懒虫:“走开啊,大热天的往人身上凑啥呀?” 于清在筲箕中拿出洗好的丝瓜,用刀刮去绿色外壳:“碗里的桃子拿去吃,瞧你那样也饿了,先垫垫肚子。” 贺渊从碗中拿出洗好的桃子,咬了一口:“清哥,烧个汤吧,天热,光吃饭口干。” 于清不耐烦地说:“不是有米汤嘛,口干就喝米汤解渴。” “哎呀,我喜欢汤饭,那样好吃,你就烧个呗。” 于清狠狠瞪了贺渊一眼,也未言语低头切起丝瓜。 贺渊则拿起一旁竹扇,作势要出门。 “贺渊,大热天的你去哪儿。” “去王叔家唠会儿,一会儿吃饭,院里喊我一声,马上就回来了。”贺渊边说边往外走。 第52章 “不许去,家里是有针在扎呀,一闲下来两条腿就想往外跑,回来给我烧火。” 贺渊仿佛没听见一般,但脚步却更快了几分。 于清见状,手持菜刀窜出了门,追着贺渊跑,目光划过一抹冷意脸色阴沉,贺渊在前方跑得飞起。 可最终,还是被于清扯着腰带拎了回来,此时,正乖乖坐在木桩上烧着火,热得满头大汗:“清哥哥,我觉得差不多了,咱不烧汤了吃饭吧。” “你个没出息的,去叫大山哥吃饭,再把饭菜端去草棚子。” 于清在贺渊走后,往灶膛中添了两把柴,烧了一锅青菜汤。 四人围坐于草棚之中,一手拿扇,一手拿筷吃饭。 于清给贺渊夹了一筷子鸡蛋,贺渊的目光落在碗中一片苦瓜上,眉头微微處起,趁于清没注意,悄悄扔到地上喂狗崽。 土小黄从盛着南瓜的碗中抬起头,跑过去低头嗅了嗅便迅速撤离。 贺渊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哎呀,清哥,这不小心掉地上了。” 而于清则沉默地为贺渊夹了好几筷子苦瓜炒鸡蛋以示警告。 饭后,于清去灶屋洗碗,贺渊在草棚内徘徊,不时坐于凳上或卧于木板之上,一条腿搭在木板边缘轻轻摇晃:“无聊啊,无聊啊,下棋都没人了,还不如去镇上给那群老头说书呢,开心了,还给我打赏几个钱儿。” 此时,贺山放下手中竹扇,提议道:“阿渊咱们上山,去不去?” 贺渊眉头上挑:“这大热天的,上山作甚?” “乐趣多着呢,捕鱼捉虾逮螃蟹,晚上还能添个荤腥呢。” “哥,我也想去,把我也给带上吧。“贺小云声音带着几分期待。 贺山拒绝道:”走开,你一小哥儿去干啥。” 贺渊坐起身穿上鞋:”云哥儿,你留下来陪清哥照看瓜田,那桃子熟了,想吃就去摘哈,你回屋去帮哥把斗笠和水壶拿过来。””凭什么呀,都不带我玩儿,你还使唤我嘞。” 贺山皱起眉:”云哥儿,他是你哥,喊你去你就赶紧去。” 最终,贺小云在两道严厉目光下,不服气地跑回堂屋拿东西。”云哥儿,清哥问起的话,就说你要回家一趟,不然晚上不给饭吃。” 两人接过斗笠与水壶,先去了贺山家搜刮了不少工具,才头戴斗笠沿着小路往山上爬去,一炷香后,贺渊站在满是青苔的石头上。 此处绿树成荫,树枝盘根交错遮挡阳光,树下阴凉一片,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凉爽,倒是一处避暑胜地,耳边潺潺流水,清脆的鸟鸣声偶尔划破宁静。 贺山脱了鞋,卷起裤脚,踩进溪水中弯腰在小溪中抓了几条河鱼扔岸上,贺渊蹲下身先将鱼拍晕,用刀将河鱼剁碎,在放进虾笼中 贺山接过笼子,放到了水流较缓水草覆盖容易吸引虾类聚集的地方,贺渊也脱了鞋,卷起裤脚,腰上绑着蟹笼,一脚踏入清凉溪水之中。 如今,大河水都会夹着几分热气,而山上溪水却带有一丝凉意,贺渊舒服的眯起眼,仿佛将近日心中燥热驱散大半。 抓螃蟹他已是熟练,在溪水中来回踱步,水流顺着他的步伐缓缓流动,不时弯腰翻开石头寻找。 炎热的下午,两人在清凉的山上,直至夕阳西下,贺渊提着虾笼上了岸,穿好鞋后催促道:”山哥,别忙活了,赶紧走吧,回去晚了清哥肯定要收拾我的。””等会儿,你先收拾,我抓条大鱼。” 结果,贺渊将虾笼中三十几个河虾,装进麻袋里,贺山也没抓住那条大鱼,好在之前倒是抓住了三条鲫鱼。 两人手上提满了东西,沿着土路下山,刚走出茂密树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望向天边太阳逐渐西沉,步伐不禁快了几分。 刚一到家,贺渊就被于清逮了个正着:”清哥,我抓了不少好东西哩,你瞧瞧,晚上煮了吃。” 于清垂下眼帘,往蟹笼瞅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辛苦相公了,还真是能干一刻都闲不下来,晚上想咋个吃?””山哥,这鲫鱼太小了,熬个汤呗!”贺渊用手臂撞了撞一旁贺山。 贺山憨厚一笑:”我都成,煮啥我都爱吃,你们看着来。” 鶄 言罢,他走到桃树下,摘下两个桃子,在院内水桶中舀水洗去表皮浮毛,咬了一大口:”渊小子,这桃子蛮甜嘞,带去镇上卖吗?””明儿一早就摘些带到镇上,镇上果铺多,果子不咋好卖,爱吃就多摘点,烂在树上也是可惜。” 稍作歇息后,两人便挑上水桶去大河边取水浇灌田地,许久未曾下雨,土地都晒得开裂,一日浇一回压根不行。 河边聚集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脸上满是对干旱的忧虑。 一人叹息道:”你说河水一日比一日低了,若再不下雨,怕是咱们村子都要遭殃了。””可不是嘛,今年比往年热上不少,这半月都没去找个活儿,一动就浑身出汗实在是热的不行。”另一人附和道。”哎呀,老兄,忙活一年休息几日也应当,钱哪儿挣得完呀?” 贺渊挑起两桶水与贺山分开,两家田地没挨在一处,但田地少总共跑不了几回。 贺渊还在河边取水,挑去浇灌旱地或瓜田,河水都下降了,井水也一日比一日浅,总不好再浪费井水浇地了。 浇了瓜田后,贺渊又跑了一趟,将小菜地与桃树挨个浇上水,贺山则留在家中处理鱼虾。 天幕渐染墨篮,一轮圆月悄然升起,满天繁星点点,房屋中点起一缕火光,照亮满桌佳肴。 青菜鱼汤,香辣虾,炸河蟹以及蒜蓉冬瓜搭配粒粒分明的南瓜米饭。 贺小云往碗中夹了好几筷子菜,才端着碗急忙忙跑回不远处的草棚中。 贺父倒满两碗酒端了出来:”大山,这味儿好着呢你尝尝。” 贺山接过酒碗,饮了一口,赞叹道:”二伯,在哪儿买的?味儿很是地道哩。””是啊,陌记酒肆那打的一壶,足足花了一百文钱嘞,你小子,可比你弟弟有口福,我这贵的酒给他喝,都还不乐意嘞。” 贺母不悦地说:”哼,老头子,你倒大方就这点酒喝完了,可没得下回。””大山啊,过了秋收,你就赶紧成个家,瞧瞧阿渊多舒坦呀。” 饭后,于清在圆月光线下,从衣柜中翻出一身干净里衣:”贺渊,还在聊个啥,这大晚上的,赶紧去把脏衣服换下来,锅里温着水呢。””大山哥,我去洗漱了,明儿早点儿过来。””阿渊,你今儿就在家好好睡一觉,爹去棚子里睡。”言罢,贺父双手背在身后,往瓜田走去。 贺渊在净房内,洗得干干净净后,胡乱套上里衣,双手微微张开兴奋地窜进房内,将木门紧紧扣上。 屋里没点灯,若是被于清瞧见这副流氓样儿,非得抓住好好揍一顿不可,贺渊猛然扑上床,压着于清就是一顿亲亲。 手也不老实往亵衣里探去,光滑的皮肤,让贺渊更是兴奋。 贺渊嗓音低哑在于清耳边说:”我娘还在家,你忍着点,别叫太大声了。””怕什么,我喜欢用力点的,太轻了没意思,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两三回差不多了,太久了我可不陪你。” 第二日,天空尚显朦胧,晨光初破,上河村的田野间,不少村民肩挑水桶穿梭在麦田中,树枝上鸟鸣声声,清脆悦耳。 贺渊挑着两桶水与前方李富贵唠得起劲,行至一片小麦地前,李富贵停下了脚步,乐呵呵地说:兄弟,我先去忙了,你赶紧回去浇水吧,明儿咱俩还一路哈。 贺渊爽快应下,随即挑起沉甸甸的水桶,步伐虽重却稳健,一步步迈向自家瓜田。 第44章 贺父从草棚内走出来, 见到贺渊便喊道:“阿渊,我来浇水,你回屋歇会儿。” 贺渊也未推脱, 将水瓢递给贺父:“爹, 那您先忙着, 我去把咱家小菜地浇上水。” 言罢, 他大步流星穿过院落, 去净房把自个的洗澡水, 倒入桶中给菜地与桃树浇水。 正欲回屋之际, 瞧见贺山带着贺小云朝自家方向走来,贺山如今不打算卖鱼了,天气炎热鱼儿难存,往日五点半,他就匆匆上山捕鱼,结果鱼未卖出多少就翻肚皮了, 干脆他就先歇下, 待凉快了再说。 所以今日才来得格外早,若是往日,都是在人即将出发时,才提着桶急忙忙赶来。 贺渊立于院前卷起衣袖:”今儿来的这么早啊,我去让娘多煮点饭哈。” “浇了水就过来了,桃子摘了没,我帮你摘,眼瞅一会日头大了, 早点忙完, 早点出发,路上少受些罪。” “没呢, 先摘三十个桃吧,先瞧瞧今儿好卖不?” 贺渊转身步入灶屋,只见于清正在灶边细心熬制甜水,贺母从橱柜中拿出小半袋炒面粉,贺渊见此微微皱眉,他娘近来连馒头都懒得蒸了。 自从在镇上把玉米糊糊吃完,如今早食又来糟蹋面糊,炒面粉是于清先将面粉上锅蒸,再用热油小火慢炒,其中加入了不少花生碎与红糖,炒成土黄色,放凉后装进干净布袋内密封保存。 第53章 如此,储存一两月都没问题,想吃的时候更是方便,倒点儿开水搅匀即可,口感细腻醇香,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腻了,尤其是贺渊嘴挑的,越吃越索然无味,勉强填个肚子罢了。 所以每日里,他都坐在摊边腹中空荡,眼巴巴望向石桥,心中期盼那抹熟悉身影,能赶紧到来填饱他这小馋虫。 饭桌旁,贺渊眉头紧锁囫囵吃完面糊糊。 而这一切,于清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小小得意,他于清是村中一枝花可不是吹的,钓汉子的手段多的是,想当初,苦心钻研厨艺,不就是为了抓住汉子的胃。 于清桃花眼弯成月牙状:“相公,怎才吃半碗,不合胃口吗?” 贺母听后,放下碗筷急道:“儿呀,这两日是咋回事嘛,怎不多吃些,离晌午还有段时候嘞。” 于清修长手指轻轻叩响木桌:“娘,我们每日吃面糊糊也就罢了,明儿,您起来早点,给阿渊煮碗面条。” “清哥儿,娘手艺你也知晓,不如往后你在起来早些,点个油灯,把早食先给备下。” “哼,”于清将碗彭一声放到木桌上:“阿娘,手艺是练出来的,您多用心操劳,日后阿渊自能多吃两碗饭了。” 言罢,于清不顾贺母叫喊,起身就去了灶屋将甜酒倒入桶中,仔细地盖上木盖子。 贺渊在于清走后,才敢小声劝道:“娘,没事儿,您别急哈,面糊糊挺好吃的,你赶紧吃,儿子先把箩筐搬到牛车上。” 当贺父将牛车停至于院前大路旁,贺渊与贺山将两箩筐抬至板车上,还顺手将背篓放了上去。 而后,二人疾步返回灶屋,合力抬起装满糖水的圆木桶,稳稳放置于牛车上,待家中一切收拾妥当后,贺父驾驶着满载的牛车,一家三口踏上了前往松安镇的官道。 于清摇着竹扇,回眸冲贺小云喊道:“云哥儿,灶屋里还有一半南瓜,中午记得煮了吃,别放坏了哈。” 在抵达镇上的那一刻,四人立刻投身忙碌之中,无暇他顾,连坐着歇一歇的功夫都没有,贺渊在炙热的阳光下撑开大伞:“行了,爹,您赶紧回去吧。” 贺父做的遮阳伞,近日很是畅销,不少摊贩也纷纷支起大伞,坐在伞下阴凉处乘凉,贺渊出摊不久,便有不少老顾客陆续而来。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牵着小姑娘往大榕树下走来,小姑娘双眼一亮:“爷爷,今儿渊哥哥在卖桃哇。” 小姑娘未说想吃,只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老伯。 老伯会心一笑:“渊小子,桃子多少钱一斤,给称三个吧。” 贺渊麻利地挑出三个大桃子放到秤上:“老伯,桃子便宜嘞,五文钱一斤,你瞅瞅这三个桃才一斤半呢。” 松安镇及周边村落桃树成林,因此价格颇低。 老伯给了铜钱后,还不忘问:“今儿还是讲七仙女的故事吗?我家小丫头可爱听了。” “讲嘞,但现在还早,客人又多哪里敢偷懒啊,晚些时候我在讲一段儿哈。” 老头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小秋呀,你看吧,哥哥晚点才讲嘞,咱先回去,爷爷给洗大桃子吃。” 说着,他牵起小姑娘的小手缓步离去,嘴里还碎碎念叨:“晚些时候,太阳正毒,你一小姑娘就在屋里呆着,爷爷听了回去讲给你听,好不好啊。” 小姑娘脆生生应道:“好,小秋都听爷爷的。” 老伯望向孙女的目光满是慈爱,还在路边摊上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举着糖葫芦,脚步轻快地走到前方,不时就开心地转个圈儿,老伯则缓慢跟在其后,目光始终注意前方小姑娘。 贺渊凭借着自家瓜香甜可口,招揽了不少回头客,刚坐下不久,接连不断有人陆续前来买瓜,贺渊面上始终挂着一张专业笑脸迎接顾客。 上午十点左右,太阳高挂于天际,气温明显上升,河边水面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 街道行人逐渐散去回家避暑,然而,居然有不少老人领着小娃往大榕树下聚集。 在缺乏娱乐的大夏朝,听书成了平民百姓不可缺少的爱好,况且贺老板讲的故事新奇有趣,老人小孩都爱听。 贺渊喝了一大口甜酒水,才接着讲述起上回的故事,语气饱满节奏不紧不慢引人入胜。 直至十一点半时,他才止住了话头:行了,今天就到这嘞,大家抓紧回家吃饭,明儿接着继续。 此时,阔绰的人会打赏几文小费,或卖些瓜果解解馋。 等众人渐渐散去,贺渊将手中铜钱一一细数,不错,不错,今儿赚了四十二文钱啊,无意间他抬头瞟向石桥,见到一抹青玉色身影,连忙手疾眼快将铜板揣入衣襟深处。 如今,他不敢再动卖瓜的钱了,毕竟几回过后,清哥小脑瓜就察觉不对,手持木棍在草棚与贺渊对了半宿账目。 好在,贺渊事前并未透露瓜果具体斤两,面上镇定自若,牛嘴不对马口蒙混过关,但于清的小疑心却并未放下,每回出摊前,都先将瓜果大致过目一遍,才肯放人离去。 不久,于清已悄然蹲坐在贺渊身旁,他修长地手指掀开食盒,端出一碗肉沫炒面:“相公,饿了吧,赶紧吃饭。” 金黄的面条上点缀着鸡蛋与肉末,其上撒了不少葱花, 贺渊接过大碗边吃边说:“卖得差不多了,咱们今儿能早些回去了。” “那成,相公,想吃些啥?下午我去菜市买。” “不剩几个瓜了,下午我陪你一块儿。” ……………… 午后时分,贺渊坐在大伞下,看着陈老爷家的小厮一步步迈向自己摊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果然不出所料,小厮买走了最后两个西瓜,银钱沉甸甸地落入钱袋中,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随即开始收摊打烊。 几日以来,贺渊常常早早收摊,他也学聪明了用麻绳将大伞结结实实捆在扁担上,在背上背篓,肩挑起空箩筐,头戴斗笠,朝着木匠铺方向返回。 此刻,于清正坐在木椅上,低头细心缝补一件衣衫,听见门外传来熟悉脚步声,立刻抬头望去:“相公,我就晓得是你回来了。” 于清放下手中衣衫走到贺渊身前,贴心地将人身上扁担卸下:“你先坐会儿,我把东西放院子里去,摆这儿不太好看。” 贺母与于清绊了一下午嘴,见到儿子回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阿渊啊,累一日了,快坐下歇歇,想喝点啥水,娘给你打一碗来。” 贺渊直接躺在摇椅上,刚到家身上热气并未散去,他拿起竹扇猛扇风:“娘,不用了,我不渴,您忙您的吧。” 贺母闻言,才安心坐回原地继续用砂纸打磨手中木头。 贺父放下制作到一半的伞架,望向贺渊:“阿渊,西瓜也卖完了,今儿咱早点回去,还得浇水嘞。” 于清走回来端过针线篮子,挨着贺渊坐下继续缝补衣衫:“行,爹,让阿渊先歇会儿,等我缝完这件衣裳,我俩去菜市逛逛。” 不多时,于清剪去最后一线头,将衣衫仔细叠好,连同针线篮子一同安置妥当,才对贺渊说:“好了,你去把院里把菜篮子拿上,咱们早去早回。” 两人行走在街道上,步伐悠闲迈向菜市,道路两旁摆满了菜摊,瓜果类蔬菜依旧保持鲜亮色泽,相比之下,青菜却已晒得焉巴巴。 贺渊走到一处卖莲藕的摊位,停下脚步扯了扯于清衣袖:“清哥,我想吃排骨,买点莲藕回去炖呗。” 于清垂下眼帘,见篮中莲藕洁白圆润,便开口询问:“大叔,莲藕怎么卖嘛?” “八文钱一斤,早上刚从自家池塘挖的,正新鲜呢。” 于清眼眸透出几分精明:“叔,价儿怕是高了,眼下都下午了,菜价也该降降,七文钱我就来一斤。” “哎呀,行行行,给你装一斤儿。” 于清蹲下身,挑选出一节上好莲藕,给了七文钱,直接将藕扔进了贺渊提着的篮里。 随后,他又在肉摊上买了一斤大骨,一斤肥肠,天热不宜久存也没多买。 最后两人添置了些日常调料,一斤盐与半斤八角,香叶,于清才满意点点头,领着人回了铺子。 伴随太阳逐渐落山,黄昏晕染半边天,一家人坐上牛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偶尔拂过一缕微风带来丝丝清凉。 一进家门,贺渊第一时间将赚得三两银子上缴之后,一家人分工明确,开始了天黑之前忙碌时分,贺母守着瓜田,于清与贺小云在灶屋准备晚食,剩下三人则挑起水桶去浇灌田地。 晚食,于清照样箜了一锅南瓜米饭,红烧肥肠,排骨炖莲藕,贺渊连吃两碗饭,才去草棚接替了贺小云,顺便为土小黄端了一碗肉汤泡锅巴,里面还藏了两块肉骨头。 土小黄整个脸埋进碗里,摇头摆尾好不欢快。 没过多久,于清摇着竹扇,脸上笑盈盈,不疾不徐走入棚内。 第54章 他慵懒地坐在木凳上:“阿渊,我总觉得银钱数目不太对劲嘞,可思来想去,莫不是你藏在家里哪处地方,没被我翻出来吧?” 第45章 面对质问, 贺渊依旧面不改色,正色道:“怎会,那已是数十日前旧账, 平日莫要多虑啊, 难道清哥哥还不信我吗?” 于清淡然一笑, 温柔体贴地回应:“我不过随口一提, 毕竟相公赚钱实属不易, 就算拿了钱儿倒也无妨, 人家自然是信你的。” 但于清心里压根不信他没藏钱, 贺渊本就是油嘴滑舌谎话连篇的混不吝,只是不愿如贺母那般管钱太过抠搜,深知贺渊近来颇为勤勉,留些私房钱也无伤大雅。 只要贺渊读书钱够用,他乐意大方些:相公,西瓜过两日差不多收尾了, 秋收过后有何打算啊。 贺渊双眼一亮, 来了精神笑道:“咱们既然赚了这多钱了,不如休息一阵,好好耍耍才有意思啊,等明年我继续种瓜养你。” 于清皱起眉,就知道此人没啥大志向,敷衍道:“那行,你赶紧睡吧,天色不早了。” 第二日, 贺渊与往日一样早起, 拾掇完家里活计,便去镇上卖瓜,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伴随一声巨雷响起,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 将毫无准备的小摊贩淋成落汤鸡,集市小摊贩们纷纷推动板车,或是挑起箩筐,迅速散开。 都打雷了,贺渊不敢待在榕树下,生怕雷电把他给劈没了,他戴上斗笠挑起扁担,瓜未卖出多少身上担子也沉重,在泥泞道路上艰难前行,雨水打在人脸上,衣物也已湿透,他只能加快脚步。 行至半路见前方于清举着伞飞快向他跑来。 贺渊不高兴道:“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做啥?” 于清急道:“别废话,快把背篓和大伞给我,你挑着箩筐便是。” 于清将小伞纳入背篓中,拿过贺渊肩上大伞,手上用力使劲一撑,宽大伞面瞬间张开,将两人笼罩在大伞之下遮风挡雨。 天际间,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整个小镇被厚重浓雾笼罩,雨势愈发滂沱,四周吹起了狂风,雨水吹得四处飘飞,街道上行人脚步匆匆,或躲入沿街店铺的廊檐下躲雨。 一回到铺中,于清立即拿出昨日缝补的衣物:“阿渊,快去隔间把湿衣服换下,别着凉了。” 贺渊依言,在小隔间里脱下湿衣服,翻出一件贺父的旧裤子套上,再套上那件深蓝色长衫。 手持小伞,小步跑回铺内,他凝视屋檐处滑下接连不断的水帘,感慨道:“如今,这场大雨,倒是解了地里庄稼燃眉之急。” 贺父放下手中木工活,沉呤道:“还得热一阵子,别看今儿下了雨,气温比往日还燥热。” “总归是下了场大雨,咱大河村的水源不至于干了,若此后多下几场大雨地里,都无需人起早贪黑浇水了。” 贺父点头赞同:“是这个理,总比不下好,咱农家人谁不盼着早点下场大雨啊。” 贺母站在廊下与躲雨的人闲聊几句后,满脸笑意走入铺内:“看这雨势,今年庄稼有指望嘞,真是让人宽心哈。” 午后四时许,大雨逐渐收敛为细雨绵绵似有止歇之意。 贺母坐在摇椅上,透过陈旧木门望向依旧阴霾密布的天空:“老头子,别操劳了,一会儿雨停了,咱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吧。” 一旁,于清手持针线,正专心绣制一朵牡丹花,花瓣栩栩如生,他抬头附和道:“是呢,爹,咱们早点回去吧,瓜田没多少瓜了,不如一并采摘,放于堂屋内,让阿渊好好休息。” “清哥说的没错,十几个瓜放屋里五六日坏不了,今儿下了雨,晚上总不好睡草棚吧。”贺渊应和。 贺父拍了拍手上木屑:“成,收拾收拾早点儿回去。” 一辆牛车行驶在泥泞的黄土路上,雨后路面积水成洼,车轮每滚动一圈,便裹挟起一层厚厚泥土,留下车轮痕迹。 此时,贺家堂屋木门大开着,贺山端坐于门前,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不远处的瓜田,生怕宵小之徒趁虚而入。 直到瞥见一辆熟悉的牛车停在门前,他立刻站起身走上前,协助贺渊将车上箩筐或是圆桶一一搬进屋中。 于清站在灶屋门口,问道:“今儿天色尚早,晚上想吃些啥?要不炒截腊肉,咋样。” 除了贺母众人都表示赞同,于是于清直接忽略了贺母的意见,转身进入灶屋,将腊肉煮上。 贺渊手拿一把缺了口的菜刀,走到堂屋一处角落说道:“山哥,我俩一起把瓜全倒在地上。” “装的好好的,为何要倒在地上?明儿直接挑去卖不就行了吗?” “我要用箩筐,咱俩去把地里的瓜全收了,就那几个瓜日日守着也是磨人。” 贺山不赞同地说:“刚摘下来的瓜正是新鲜,放上几日万一没人买,岂不是亏大了,你无需担心,我日日帮你守着呢。” 贺渊露出个笑:“无妨,这些瓜只需搁置两日定能卖掉,人人都说我卖的瓜甜好吃,生意好着嘞。” 听闻此话,贺山才放下心来。 两人穿上木履,在翠绿瓜田中穿梭,一步一小坑,鞋上满是稀泥。 贺渊俯身,手法麻利挥动菜刀割去瓜藤,而贺山则紧随其后,将一个个圆西瓜或甜瓜逐一装进箩筐中,带筐满之时就用扁担挑回堂屋。 等瓜田中的硕果尽数归仓,堂屋一偶,西瓜与甜瓜堆成一座小小山丘,趁于清还在炒菜的空隙,贺渊挖了一碗麦麸混合野草,转至后院喂了一群咕咕叫唤的鸡。 这时,贺小云手拿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碗南瓜米饭,脆生生喊道:“吃饭了,吃饭了,大家别忙活了。” 贺母也站在廊下冲王叔家方向,高声呼道:“贺老头,天都要漆麻乌黑了,还不滚回来吃饭。” 贺母率先坐在木桌旁,瞅见于清端来一碗鸡蛋丝瓜汤,她拿起木筷子:“都看我干啥,你们不要吃腊肉吗,桌上这大一盘笋子腊肉,还不够吃呀。” 言罢,贺母夹起一筷子腊肉,放入碗中大口刨饭:“别等那老头子了,吃饭点不晓得回来,活该饿肚子,别等了都吃饭,吃完了早点儿休息,明儿有得忙。” 贺小云坐在于清身旁,吃下一筷干煸四季豆,双眼一亮:“清哥哥,这个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只会煮在饭里,熟了挑出来凉拌。” 贺山抢先回应:“云哥儿,要觉得好吃那和你清哥多学几道菜,日后嫁了人才讨婆家欢喜。” 贺小云委屈巴巴:“我做的饭菜不是能吃吗?你每日都吃好几大碗饭啊。” 贺渊低头轻轻一笑,贺小云面上立即透出几分不满,当着贺母的面却不敢发作。 于清看了一眼贺渊:“阿渊,好好吃饭。” 贺渊把碗递给于清:“清哥,给我舀两勺汤。” 于清骂骂咧咧接过碗:“真是惯的你,懒成这样了,起身就能摸到汤勺,非要我给你舀,我该伺候你啊。” 贺渊却笑得灿烂,接回了碗:“谢谢清哥哥,清哥真好爱你哦~” 言罢,他将米饭搅散让每一滴米粒浸泡在浓郁的鸡蛋丝瓜汤中,随后,端起碗扒饭:“清哥,汤有点咸了,下回少放点盐。” 于清放下筷子,瞪了贺渊一眼:“哪儿咸了?这不正好,你要觉得不合适。下回你来煮,嘴巴挑得很,该让你日日吃糊糊。” 晚饭过后,月光洒落小院,贺渊将手中火把递给贺山,并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山哥,这是云哥儿卖竹扇和给你的工钱。” 贺山连忙推脱,一脸诚恳:“这怕是给多了吧,再说我就守个瓜田,哪儿需要钱,都是自家兄弟。” 贺渊拍了拍贺山肩膀,硬是坚持把钱塞入贺山手中:“拿着吧,云哥儿编了三十多把竹扇,你又守了这么久,咋说耽误了你哩。” “况且我卖瓜赚了些小钱,自家兄弟多给一点倒无妨,你快些走吧,明日就不用来了,在家好好睡一觉哈,一会儿我娘瞧见了又要念叨我。” 说完,贺渊便匆匆跑回屋内,不顾贺山阻拦,将木门紧紧合上,于清走到房门口:“洗脚水放在床边了,赶紧进去洗个脚,明儿还得起大早。” 贺渊坐在床边,双脚泡入温热水中,舒适地叹了口气:“清哥,我这阵子起早贪黑,卖西瓜,卖甜瓜,还卖竹扇子嘞,总共也赚了48两银子了,等把屋里那点卖了,你早上别喊我起床嘞。” “日日天没亮就喊我起来干活,接下来得让我好好歇大半年吧。” 他眯起眼,笑容满面继续道:“这小日子倒还不错嘞,以后我啥也不干,年年种西瓜,咱年年能吃饱饭。” 于清则拉开梳妆台的木抽屉,数出30文铜板扔给贺渊:“八月的钱,你自己好好揣着。” 话落,于清爬上床,只用一床薄被盖住小肚子:“你办完正事,想咋玩,我也懒得说你,只是那点小钱钱用完了,可别找我要,花钱大手大脚也不知省着点。” 第55章 贺渊并未回话,只用干布条擦了脚,将水倒入菜地后,小跑着爬上床,轻轻亲了一口小夫郎,躺在凉席上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于清,心满意足道:“睡吧,清哥哥。” 于清用手肘顶了一下贺渊肚子:“别贴我身上,热死了,离我远点儿。” 贺渊决定不理于清,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人,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大亮,贺母早已煮好早食,昨日下雨,今日不用浇水,于清起时就没喊人,此刻,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于清只好把大懒虫从床上拖下来,替犯迷糊的人穿好衣物,梳了头,洗了脸,将大懒虫相公收拾得玉树临风,才令人满意点点头。 贺渊坐在木凳上打了个长哈欠,眨巴眨巴眼望向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食,声音带着一丝懒散:“哎呦,娘,今儿还有一道菜呢。” 未等贺母开口,于清就已接过话头:“来尝尝四季豆拌得咋样,想你忙活一日,我人一忙完便把锅中四季豆挑了出来,用辣子油凉拌地,好让你能多吃一碗饭呢。” 贺母瞬间变了脸色:“真是会邀功,这点事儿生怕被别人抢了,切。” 吃完早饭后,贺渊与贺父将东西一一搬上牛车,贺母则锁上房门,一家四口坐在牛车上往镇子赶去。 雨后初晴,空气中带有泥土与花草的清新,两侧田野上,玉米被狂风吹倒一大片,却因一场大雨滋润而更显勃勃生机,田野满是一片绿油油。 抵达镇上,贺渊与往常一样挑起担子,交付了30文摊位费,在东后街卖瓜,送走顾客后,就与人讲话本子赚些小费,在等于清送来午食,卖完瓜果便能早早收摊回家。 如此,过了两日,家中仅余两个西瓜,贺渊不打算卖了,自家人吃为来年留种。 至于甜瓜价格低也畅销,但结的果实多,还剩两箩筐,为卖甜瓜交30文摊位费,贺渊觉得不划算,最主要的是气温又热了起来,他不想找罪受,更何况赚了大钱,眼下瞧不上这点小利。 他将两箩筐甜瓜摆在于清小摊车旁:“清哥,甜瓜放这了,十文钱一斤,价格你也晓得……” 于清倚靠在门边,打断贺渊的话:“喲,干活时整日喊累,腰酸背痛,这才忙完,一日都不打算歇,就要出去鬼混了是吧。” 李富贵为贺渊打抱不平道:“我说弟夫郎汉子的事儿,你管这宽做甚,再说渊兄弟卖西瓜,村里人都晓得定是挣了一笔钱儿。” “多有出息的汉子,这不就该日日捧着才对,你一小哥儿,收拾好家里活计便是,汉子的事儿,你少过问。” 于清眼中划过一抹不屑:“李富贵,我教训自家汉子,关你屁事啊。” 贺渊怕两人吵起来,伸手拉着李富贵就走,还不忘大声说道:“清哥哥,晌午我不回来吃了。” “贺渊,你连饭都不回来吃,这么近的路,就那点钱花完了,你还咋个耍乐,我中午蒸肉包子,你不吃我拿回去喂狗嘞。” 贺渊行至一半,闻声回头喜道:“吃肉啊,那我定是要回来吃的,你给我留着哈。” “晌午,你没回来就别吃了,真是,一日也呆不住。” 而李富贵则领着贺渊走出西街,一步踏入了东街。 立于繁华街市之中,贺渊目光望向一座两层茶楼,茶楼斗拱飞檐,红墙灰瓦,尽显古朴雅致,大门敞阔可见其内墙上高挂一幅幅精美画卷或龙飞凤舞的书法。 贺渊拉住李富贵手臂,面露难色:“富贵兄,我没藏多少私房钱,来这儿耍,怕是一日都得榨干呀。” 李富贵安抚地拍了拍贺渊肩膀,豪迈道:“我喊你出来玩,岂能要你花钱。” “莫不是富贵兄打算请客,这多不好意思唉,不过富贵兄如此慷慨,那就多谢好兄弟了。” 李富贵连连摆手:“开啥玩笑呢,我兜里比你还干净。” 李富贵凑到贺渊耳边,压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你卖瓜这段时日,我闲来无事整日在镇上拍人马屁,好不容易哄得陈少爷开心,有钱人阔绰啊,咱跟着沾光便是。” 言罢,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一会儿你跟我进去,放机灵点,这白吃白喝划算得很。” 贺渊恍然大悟,敢情是带他来溜须拍马,顺带白吃白喝,笑道:“未曾想,富贵竟如此聪慧,少爷脾性如何,开心了是否会打赏小费?” 两人窃窃私语,一路行至包厢门外,房内传出悠扬的古琴声,李富贵换上一副笑脸,轻轻敲响雕花木门:“陈少爷,是我富贵来了。” 门扉轻启,小厮模样的少年探出头来,随即引路,二人步入包厢内。 包厢内,四处摆放了冰块降温,布置古典,桌上摆满格式茶具,空气中弥漫淡淡檀香。 第46章 柔和的光线透过半明屏风, 隐约可见一位女子正轻抚古琴,传出悠扬琴声。 而陈少爷身形圆润,面带福态, 笔直坐于檀木桌旁的圆凳上, 似乎完全沉浸于琴声之中, 神游九天之外。 贺渊窥其外貌与陈老爷有七分相似, 料定此乃陈记米铺的少东家, 面上展露一抹客套笑容, 静静立于一旁, 不打扰少爷这份雅兴。 待一曲终了,女子款步走出屏风,脸颊绯红,娇羞一笑,微微欠身:”承蒙公子雅赏,小女不才, 献丑了。” 陈少爷恍若如梦初醒, 直呼:”妙哉,妙哉啊,此曲我只在天上听过,小禄,速速赏钱。” 小厮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少爷,这……这算了吧。” 陈少爷不耐烦地将手中绘有山水字画的折扇重重拍在桌上,不悦道:”本少爷说赏钱呀, 小禄, 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厮怯生生提及:”可老爷,他说了……。””休提我爹, 他不过是让你盯着我,整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烦死了,快,赏钱。” 小厮无奈,只得从鼓鼓的钱袋中抓出一把零散铜钱,细数出二十文把女子打发走了。 陈少爷回过头,望向李富贵,眼中略带责备:”富贵,今日你来晚了些,茶水我都喝一壶了,曲子听了一首接一首,下回再如此,你不必再来见我了。” 李富贵堆起满脸笑意,讨好道:”陈少爷,昨儿您不是念叨着要找个下棋厉害的吗?我专门给您物色了高手来。” 而后,他轻轻推了推身旁贺渊,介绍道:”我兄弟,下棋很是厉害啊,定能让那人甘拜下风。” 陈少爷目光在其身上游走好几回,嘀咕道:”我不喜欢他,长得比我好,气质和那势利眼书生一模一样,怕不会翻水吧。” 李富贵连忙打包票:”少爷,你放一万个心,我的好兄弟,我能不清楚他为人吗?””富贵,不是说你没有挚友吗?咋又冒出个好兄弟来,不是说你与我最好吗?” 贺渊望着二人那相似的憨态,不禁暗自失笑,怪不得能玩到一块儿呀。 贺渊神色一敛,正言道:”昔日我与他确为挚友之交,后来绝交了,富贵兄为解决陈少爷的小小烦恼,不惜忍辱负重与我道歉,这才重归于好。” 李富贵一拍大腿,附和道:”对对对,正是昨日才和好的。” 陈少爷拾起桌上折扇轻轻摇动:”待我解决完势利眼,你便与他断了来往。” 李富贵连忙应允。”小禄,愣着做甚,棋盘给本少爷呈上来。” 须臾,贺渊与陈少爷坐于木窗之下,棋盘上交织成局”呵,你小子竟能擒我战马,倒有几分门道,不过也就一般般。” 然而,战局瞬息万变,陈少爷擦去脸上薄汗,目光透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有点本事啊,是我小瞧你了,再来一局。” 如此,三局过后,陈少爷愤然地将檀木棋子掷于地面:”他奶奶的,又输了。” 他伸出手指向窗外繁华的鹤香楼,豪气干云:”小子,下午若是你真赢了那书呆子,替本少爷出了这口恶气,今晚本少爷就带你去那儿大吃一顿,瞧见没?松安镇最有名的酒楼。” 贺渊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言语诚恳:”素来我只在乡间与人对弈,若不幸落败了。””败了,你俩给我一起滚蛋,以后本少爷见一次揍一次。” 贺渊脑子一转,计上心来:”陈少爷,方才我想起家中夫郎还在等我,下午怕是没时间,就先行告辞了。” 言罢,贺渊不顾李富贵阻拦就要开溜,却被大少爷一把拽回:”兄弟,方才话说重了哈,莫怪,莫怪,我若真敢随意揍人,我爹肯定会打死我的,这样吧,无论输赢,我都请你吃一顿,如何。” 贺渊回眸一笑,应声道:”陈少爷,这才够意思嘛。” 下午,贺渊蹲在铺子外,吃完香喷喷的包子后,回头趁于清不注意就溜了出去。 还是那座茶楼,那间包厢,三人在屋里打着叶子牌,而话题的中心则是陈圆,也就是陈少爷,正滔滔不绝讲述他与那书生的恩怨纠葛。”那书呆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却自视甚高,仗着他娘给县令家洗衣裳得意忘形,上回茶楼举办围棋赛时,我本想让他几分,不料赢了还对我出言不逊,嘲讽我不学无术,骂我是猪,不思进……下进。” 第56章 陈圆愤愤不平,眉宇间满是怒意:”我这辈子,只有夫子与家父骂过我,他怎能如此趾高气昂。” 李富贵一脸困惑,不解问:”书院不是还没到放田假的时候吗?少爷您这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贺渊狠狠一踹,并适时插话:”富贵兄,三伏天如此炎热,陈少爷金贵之躯,怎能吃这苦头,自然在家修身养性。” 陈圆心虚回应:”是啊,这天太热了,待气温下去了,我爹就会把我再送进书院的。” 其实陈圆从小便在书院念书,可他一看书便打瞌睡,时常在课堂上睡大觉,引来众夫子不满,纷纷要求将他辞退,可奈何陈老爷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退一回,又塞钱将他送进去,非要让陈圆考上功名不可。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少爷,那书呆子来了,此刻正在楼下喝茶。” 陈圆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把叶子牌往桌上一推:”来得正好,贺兄,我可全靠你了。” 言罢,陈圆怒气冲冲带着三人下了楼,此时书生已放学,茶馆人声鼎沸,不少书生正吟诗作对或低语交谈。 陈圆的小眼睛在茶馆内四处搜寻,最终目光落在一位身着玄色华服少爷身上,他身旁还立着一位书生。 刘大少杨起眉梢:”哟,你怎会在此处啊,我近日听闻陈少爷输了棋,还让这草包给好好上了一课,这脸面可是丢得响当当啊。” 书生立即殷勤道:”刘大少,陈少爷长得胖心胸又广,自不会在意这闲言碎语。” 刘陈两家皆是做粮商生意,表面维持着几分和气,可暗地却斗得头破血流,两位少东家每回碰面,自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可陈圆脑子不灵光,回回都落下风,灰扑扑地溜走,此刻,他气得肩膀都微微颤抖,指着刘大少,咬牙切齿道:”刘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难怪他竟然敢如此说我。” 刘杰用手轻轻一甩,便将折扇展开:”陈少爷怎可平白无故冤枉人呢?你那榆木脑袋,怎配我亲自出手。”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贺渊与李富贵,戏谑道:”哟,你这是新收的狗腿子吧,看起来与你甚是相配,一个傻样啊。””谁傻,你说谁傻。”陈圆气急败坏反驳道:”明明是他俩傻,本少爷聪明绝顶。” 贺渊不想在这莫名挨刺,看来想白吃一顿大餐得有气度呀,他小声在陈圆耳边提醒:”少爷,正事要紧,我家住在村里,得早点儿回去呢。” 陈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对书生说道:”你下棋不是很厉害吗?敢不敢与我兄弟比一比,若是输了,你就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跪下道歉。” 此言一出,因镇上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在此处,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准备见证这场棋坛对决。 书生不屑地冷哼一声,整个书院谁不知这陈圆就是出了名的废物,砸了这么多钱童生都考不上,他交的兄弟也全是不入流的玩意,但凡有点儿脑子,绝不会与这废物为伍。 带来的帮手又能强到哪去,于是,他轻蔑一笑:”比就比,若你这位兄弟输了,陈大少就当众承认自己是头蠢猪,如何?” 贺渊前世为筹集学费,每年必赴学院围棋大赛,虽非年年夺魁,但好歹也能进个前十。 棋局之上,贺渊以雷霆之势,未及一柱香,对手精心布下的棋局就被杀得溃不成军,书生似乎难以置信,愣怔在棋盘前,久久都未能回神。 刘杰见此,怒火中烧,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你这废物,就凭你妄想做本少爷的狗腿子,提鞋你都不配。” 话落,他带着一众随从,愤然离场。 小禄也领着贺渊去了有名的鹤香楼,他心地善良,不喜见如此凄凉的场景,便已太阳马上落山,需早日回家为由推脱。 陈少爷心情好倒也豁达,特意吩咐小禄领着他前往鹤香楼,让人随意挑选打包。 当然,贺渊是怕平白无故遭惹人怨恨,自己不过一介素衣,如何与人争斗,故而行事低调,力求不引人注目。 至于李富贵,反正叫了他好几遍,非要留下凑热闹。 大酒楼就是阔气到处都摆着冰盆降温,一踏入店门,气温瞬间降下好几度,尤其是微风吹过冰盆,带来阵阵凉爽,贺渊接过小厮递来的菜单,面对繁复的菜名,不禁哑然失笑。 白玉翡翠,凤翼落玉,黄金甲,千秋雪,古人就是讲究高雅,取名字云里雾里猜灯谜似的。”小二哥,这白玉翡翠是何物?”贺渊好奇问道。 伙计并未因贺渊身着朴素,一看就是农家子而瞧不起他,依旧热情回应:”客官,白玉乃是细腻豆腐,翡翠则是精心挑选出的青菜,二者搭配,口感浓郁又清新。” 贺渊在心中暗自吐槽,豆腐炖白菜,一百文一盘子,肉肉肉,那个是肉,我要吃肉。 贺渊拉着人进一步询问:”原来如此,那千秋雪呢,莫非是珍禽之肉?” 伙计闻言,笑意更甚:”客官说笑了,千秋雪是丝丝分明的萝卜丝,清脆爽口,别有一番风味,来一盘吗?” 贺渊果断拒绝:”不,不要,你给说说那个是肉。” 在伙计的推荐下,共打包了五道菜,未问价钱,反正不是他给钱,若不是肉食不禁放,非得打包三日量不可,走时未忘带走一坛郎君姑娘都喜爱的梨子酒。 在门口还与小禄客气了几番,期间,没少说陈少爷好话,才两手拎着荷叶打包的肉食,兴高采烈的往西街奔去。 刚跑过街角,便望见大河之畔,于清正弯腰清洗圆桶,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格外温馨,贺渊高声喊道:”清哥,我回来了。” 他先把东西放回铺里,笑容如春日暖阳,迫不及待往河边跑去:”清哥,我今儿弄了不少吃食,都在大酒楼打包的,还有一坛梨子酒哩,听酒楼的客人说味儿不冲,清甜清甜的。” 于清站在河边用力甩了甩桶中的水渍:”你还去酒楼打包吃食,你哪来这多钱儿?” 贺渊嘿嘿一笑,没忘陈圆下午说他傻的事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今儿认识了个财大气粗,脑子不灵光的傻少爷,我替他出了口气,请我的。” 贺渊得意道:”怎样,我今日可一文钱都没花呢。” 在日落西山时刻,街道行人陆续散去,一家四口坐上牛车,往上河村驶去。 第47章 归家之际, 贺母眉眼皆是喜悦:”清哥儿,赶紧把饭蒸上,阿渊有本事嘞, 卖西瓜挣了一大笔钱, 还能让陈少爷请吃饭呢。” 于清依言蒸上一锅白米饭, 随后将荷叶中的肉食一一铺陈于盘中, 独留下两个鸡腿, 他对贺父说道:”爹, 阿渊这会正忙着浇水哩, 劳烦您端去给贺山两兄弟,让他们尝尝鲜。” 贺父早年与贺大伯关系很好,如今长兄走了,贺父难免格外照顾两兄弟,闻言,即刻搁下手头之事, 拿起被荷叶包着的鸡腿, 步履匆匆踏出了门。 院外,贺母将扫帚往地上一甩:”我真是遭了罪,一家子都吃里扒外,哎呦喂,气死我了。” 今晚贺家木桌上的菜食,不但格外昂贵,还全是肉菜,皆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佳肴, 烤鸡, 烤鸭,红烧肉, 肉丸子,清蒸鱼,白灼虾。 一顿大餐,让贺渊酒足饭饱,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端起一碗色泽清亮的梨子酒,细细品尝,赞叹道:”嗯~,不错,不错,味儿很是不错。” 贺父啃着烤鸭腿,嘴边油光满面:”啥口味呀,酒味不够浓厚,难喝还没一百文钱的酒香哩。””爹,这是果酒,讲究的是清甜与果香,自然与浓烈的白酒不同。” 酒楼打包出来的佳肴虽价贵,但味道没得说,味道别具一格十分鲜美令人回味。 次日清晨,贺渊悠悠转醒家中静谧地很,俨然已无一人,他穿好衣物,悠闲步入灶屋,随手掀开锅盖,拾起汤勺舀出一碗温热的豇豆稀饭。 窗边木桌上,盘子盖着一碟咸菜,贺渊就着咸香的咸菜,慢悠悠吃下早食。 随着日头渐高,外头暑气蒸腾,贺渊倒不打算出门,先是挖了一碗玉米糠与麦麸混合去后院给鸡喂了食。 正当他拿起扫帚打算将家中从里到外好好清扫一番时,隔壁传来墙体倒塌的巨响,贺渊好奇走到门边,只见不远处破屋子,几个大汉正用挥动大锤,大锤起落间,破旧土墙轰然倒地,尘土纷飞。 无需多想,定是那马仓回来了,贺渊只淡然一瞥,随即收回目光,继续手中清扫活计。 不同于清那般细致入微,贺渊的打扫显得随性许多,只将表面看得见的灰尘与杂物一扫而空,家中摆设物件都未曾移动过。 所以并未花多少时间,他已放下了扫帚,贺渊犯懒,天气又热,自不想着去找事儿做,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又躺在摇椅上,懒散地喝着夫郎特意留的甜水解馋,偶尔闭眼小憩。 随时间推移,日头越发毒辣,贺渊站起身决定上山躲凉快,拎起篮子,带上小锄头。 第57章 出门时不忘搅上一碗面糊糊,倒了一半给土小黄,权当午食,他戴着斗笠,穿梭在林间小道上,脚步迅速往山上爬去,如今天热,山上野菜未见多少。 倒是野果子正陆续成熟,许是农家人都晓得夏时山里凉爽,途中遇上不少村里人,此时他正与张文德,赵大牛结伴而行。 两人对这片山林如指掌,带着贺渊走上一条崎岖小路,路上不见坚实土地,只见及膝高的杂草,密密麻麻几乎踩着野草过路。 待穿过杂草丛抵达果树下时,几人身上已粘满草叶或是如米粒一样的果实,果实上布满小刺,粘在布衣上。 贺渊先是将衣服上的杂草或小刺果一一清除,才望向野梨树,枝头上长满了呈灰褐色个头不大的野梨。 贺渊跟着两人一同攀上树枝,站在粗树枝上,双手麻利地采摘野梨,不一会儿就将竹篮给装满了。 于是,他把篮子放去地上,再爬上树帮着两人摘野梨,待将满树梨子全部采摘完毕,三人坐在粗树枝上稍作休息。 赵大牛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梨子,迫不及待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这梨子还蛮甜的,哎,文哥,马仓不是没钱吗?咋走了一段时间,回来又有钱哩,都要盖房子了。” 张文德沉吟片刻,分析道:”大牛呀,这事儿你怕是还没看透,我估摸着马仓压根没去赌,在骗那寡妇呢。” 赵大牛叹了口气:”唉,要我说马仓也是可怜人,从小去镇上打杂做工,到头来还被后娘算计,送去当了兵。””谁说不是呢,谁家有钱会送儿子去当兵,一打起来可都得见血。”张文德道。 赵大牛吃完梨,在粗布衣上擦了擦手:”行了行了,不提这些了,咱还是去摘八月炸吧,一会儿差不多该下山了。” 贺渊抬头望了望西斜的太阳,约摸时间已近四时,便灵活跳下树来,弯腰提起沉甸甸的竹篮。 赵大牛步伐稳健。走在前端:”虽说路是不太好走,但好走地儿,早被人给摘光了,村里有些人啊,果子都没熟透,就全摘了也不知急个啥。” 张文德笑着回应:”还是怪你自个,整日窝在家里,大汉子跟个娘们儿似的,叫你好几回都不肯出门。””这不趁婆娘回娘家去了,好歇几日,若等她回来了,我咋能闲下一日,整日都是钱钱钱,赚再多都嫌少嘞。””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母老虎,还是渊小子有福气,夫郎漂亮又能赚钱哈。””大牛哥,我与你一样,赚的钱全上缴了,不然要与我打到半夜不可。” 赵大牛闻言,爽朗大笑:”听说了,村里都传遍了,说你俩小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早晚要散伙呢,眼下瞧着不也蛮好的。” 张文德拍了拍赵大牛肩膀:”好好带路,别一会儿带坑里去了,再说村里传言听听便罢,切莫轻信。””诶,我晓得嘞,前方小溪石头覆满青苔,滑着嘞,你俩脚步可得踏实了。” 三人过了小溪,不久就抵达目的地,翠绿藤蔓下,挂满了八月瓜,果皮呈黄或紫,部分已裂了口,露出白白果肉,散发淡淡清香。 赵大牛放下背篓:”渊兄弟,你摘了放我背篓里,一会儿回去我倒给你。” 贺渊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那就多谢大牛哥了。” 赵大牛憨厚一笑:”小事,小事。” 而后就领着两人忙碌起来,直至背篓装得满当当,他们才从另一条小路下山。 期间,赵大牛说道:”一会儿回去,还需给田地浇水,好在,下了一场大雨,不至于旱了,眼看马上就是秋收,若再来一场雨,那才痛快。” 张文德感慨道:”今年气候确实炎热,幸而咱上河村依傍大河,才不至于旱了。” 几人一路闲谈下山,路过贺渊家时,赵大牛捡了一小半八月瓜放于屋檐下。贺渊则从屋内一隅,捡起二个大甜瓜,分别放入二人背篓中:带回去吃吧,还蛮甜的。 二人也未推脱,道了声谢后便离去,路过破屋时,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贺渊将散落一地的八月瓜收集入篮中,而后,拎去木柜子上放着,眼下日头不似正午那般炙热,顺手拿起一个八月瓜,躺在摇椅上,扒开果皮,果肉入口,香甜满溢。 透过大开的木门,目光所及,是被夕阳染成黄暖一片的田野,以及连绵不绝的青山,再过不久,漂亮的小夫郎就要回家了。 他本想在家安分等候于清归来,却在夕阳西下之际,张叔站在院前喊道:”渊小子,这段时日忙完了吧,老树下打叶子牌,来不。” 贺渊坚定地摇摇头:”不去,我夫郎一会快回来了,我等他哩。””嘿,渊小子,你可真不会享受呢,好不容易闲下来,不好好玩玩,秋收一来可闲不下来哩,就差一个人了,摸几把。” 贺渊略一迟疑,问道:”玩多少的?超过一文,我就不来嘞。””一文就一文嘛,走走走,咱俩赶紧去村里老树下,钱没挣多少,咋玩得起大的啊。””那你等一下吧,我去屋里拿钱。” 步入卧房,贺渊从枕头下摸出于清给的三十文钱,一转身就发现于清正杵在门口,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瞧:”阿渊,你拿钱干啥嘞,要去做甚。” 贺渊笑了笑:”那个,张叔找我打叶子牌呢。” 于清皱起眉,语气不善道:”你带这多铜板去干嘛?十多文钱差不多了,数出二十文放回去。” 在于清严厉的目光下,他迅速数出十九文放入了枕下。 于清又道:”若是输了就别玩了,玩归玩心里得有个数,一会儿可得去挑水嘞。” 贺渊走到于清身旁,笑道:”清哥,你放心,我玩个两把就差不多哩。” 于清闻言,轻轻点了头:”耍就耍去吧,我买了糕点,放桌上了拿一块吃,别饿着哩。” 贺渊连连应承,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边吃边哼着小曲,步伐轻快迈向院外。 然而,他虽是嘴上如此,最后还是摸黑去浇了水,回到家时,四周漆黑一片,借着微弱月光悄悄靠近自家院落,透过木门缝隙,可见一抹身影端坐于木桌旁。 贺渊轻手轻脚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盘中几乎未动的饭菜上,心中泛起歉意:”清哥哥,对不起,还没吃饭呢,下次没回来就别等我了。” 于清在心中暗暗念了好几遍净心咒,才压下心中火气,努力平复情绪,拿起木筷:”吃饭吧。” 这般平静倒是出乎贺渊意料之外,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清哥,我回来晚了,你……没生气吧。” 于清轻轻一笑,为贺渊夹了好几筷子苦瓜片:”生气倒不至于,但你得记住,没钱了别找我要,既然你这么爱玩,那先把家中活计收拾妥当,随你怎么玩,我自然不会拦你。” 贺渊十八已是成年汉子,于清不想拘着人,再过半月就是秋收,等人进了书院,非要让人日日勤学苦读不可。 贺渊不可思议地确认道:”夫郎,真随便我咋玩儿。” 于清翻了个白眼:”自然当真。” 第48章 从那之后, 贺渊变得越发不着调,除了回家吃饭,平日里连人影都瞧不见, 不是上山摸鱼, 就是乡间疙瘩唠嗑, 结交的近是游手好闲之辈, 甚至吃了晚饭, 还跑出去打叶子牌, 半夜才归家。 贺母目睹儿子近日吊儿郎当, 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定下让于清将人带去镇上看管。 可即便他身处镇中,只需人一喊,便趁机溜出, 在茶肆听书, 下棋,或观赏杂技,听曲等,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贺渊亦有其底线,一不涉足烟花之地,二则饭点必归,唯恐夫郎犯傻饿着肚子等,三遇到好吃的, 必不忘打包一份带回家中。 随他整日耍乐, 口袋铜钱逐渐干瘪,他也是倒霉, 才与陈少爷交好,后脚人就被陈老爷关了起来,都已十日未有音讯,眼下每笔开销,皆需自个掏钱,不过短短时日,包里竟只剩一百文钱。 可见夫郎果真有先见之明,他确实是败家的料,若真无人约束,恐早已挥霍无度,他本还想远赴县城玩乐一番的。 此时,贺家木匠内,贺渊正躺在摇椅上,哈欠连连,贺母则坐在一侧,语重心长道:”阿渊啊,你玩就玩吧,怎可与那杜志国为伍,那人不是个好玩意儿哩。””你估计晓不得,镇上皆传他是钱庄请的打手哩,专门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娘,您放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又没做啥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帮着钱庄收钱罢了,儿子自有分寸。””那也不行,你是不晓得过年那阵,他竟将隔壁村一人手臂生生打断,万一哪天看你不顺眼,你可得咋办啊。””娘,行行行,我都听您的,日后不再与他为伍了,您就别在这儿絮叨了,都一上午了,快来喝口水歇歇吧。” 经过此事,贺母坚决不让贺渊再去镇上了,只把人留在村里,任他一人在乡间咋个折腾。 第58章 贺渊倒也欣然接受,毕竟囊中羞涩,镇上处处皆需银钱,向夫郎伸手要,定会招来打骂,好在,他与谁皆可玩成一片,在乡里一样混的风生水起。 然而,愉快生活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八月近尾声,一场秋雨过后,气温转凉,于清收了甜水摊,贺渊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今日一早,于清就去河边洗衣物,回来瞧见桌上饭菜依旧盖着,显然无人动,他放下背篓与木盆,径直走向卧房,猛地推开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贺渊,你给我起来,一日日哪来这多瞌睡?也不瞧瞧啥时候了,每日就晓得玩,家里脏衣服都堆不下了,咋不晓得去洗洗呢,懒得越发不成样儿了。” 于清边说边跑上床,一把抓住贺渊肩膀就是一阵猛烈摇晃:”你给我起来,起来起来,摇死你,摇死你,饭也不吃饿死你算了~。” 然而,贺渊却兴奋地抱住于清的小腰,一个天翻地转就将人压在身下,声音低沉道:”夫郎,你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呀。” 言罢,贺渊二话不说,跳下床将木门关上后,在急忙忙跑回来,扑上床就是一顿乱啃。 于清抓住已摸进亵裤中的大爪子:”你急个啥,又不是不给你弄,先从我身上下去。” 贺渊面露不解注视着于清:”清哥哥,先来一回吧,你好久都没和我同房了。””来来来,阿渊乖,你先下去,我去把衣裳晾了,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贺渊堵住了嘴,手还不老实地衣物中摸去,箭在弦上怎能不发,晾衣服此等小事先往一旁靠靠。 …………………… 待人心满意足后,于清的眼角也已微微泛红,贺渊软下声:”清哥哥,你先歇歇,我去把衣裳晾了哈。” 于清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你给我滚。” 贺渊识趣回应:”滚滚滚,我正在滚呢。” 待晾好衣物后,贺渊坐在木凳上吃起早食,于清才穿好衣物,从卧房缓步而出,神情严肃:”从今日起,若再敢半夜归家,那就别回来了,若让我再瞧见,你与张叔打叶子牌,非把你手剁了不可。” 接着,他继续吩咐:”下午我去河边洗衣裳,你把被褥给搬出去,趁着大太阳晒一晒,去年才做的新棉被,若你偷跑出去玩,让人把被子偷了,你就给我等着瞧。” 贺渊连连点头保证:”清哥哥,我都听你的,绝不出去玩儿了。” 饭后,贺渊用长竹竿架在桃树与杂物房的木窗之间,并从屋中搬出两床被褥,放在其上晾晒。 刚躺到摇椅上,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争吵,连忙起身从木柜中抓出一把南瓜子,站在廊下看热闹。 在贺家小菜地的不远处,茅草屋已成了一座新盖好的小屋舍了,黄土围墙屋顶则用瓦片铺盖,虽不如贺家的青砖大瓦房,但也比村中茅草屋好上许多。 赵大丽嗓门洪亮,而马仓领回来的哥儿更是高大,长相与汉子无异,据说是叫吴默,两人在边疆认识的,那人曾在生死关头救过马仓的命,久而久之,两人暗生情愫,连娃都已六岁了。 许是马仓知晓赵大丽定是要闹,在屋外筑了高大院墙。 此时,赵大丽正带着马大立于墙外,高声嚷嚷道:”大家伙儿都来瞧瞧啊,来评评理,我这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做出欺瞒双亲之事,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任赵大丽嗓门扯得再响亮,住在山坳里的十几户人家,无一人上前帮衬,毕竟马仓刚搬进新家不久,赵寡妇便频繁上门,日日吵闹诉苦,大家伙早就见怪不怪了。 再者,马大家住在村东头,而马仓就住这山坳,咋说都是长久邻里,怎好得罪了人,尽管村民不便插手,却也难掩好奇之心,纷纷站在院外,竖起耳朵听热闹。 王叔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到贺家门口:”渊小子,吃午饭了没?” 贺渊端出个小板凳:”没呢,今儿起的晚,才吃完早食,王叔坐。” 王叔刚坐下,赵大丽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都说后娘不好当,亏我与你爹省吃俭用,把你拉扯这么大,如今竟连一两银子都不愿孝敬我俩,你个畜牲,你怎不去死,你早晚不得好死,丧良心的。” 只听,马家院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随即传来吴默的声音:”赵大丽,你还来攀扯个啥,都断了亲日日来闹,若是明儿再来,老子非得揍你一顿不可。””你……你这哥儿好生不讲理,我们可是长辈马大还是马仓的亲生父亲嘞,你怎敢如此,我们也不要多了,一两银子足矣。” 随即传来马仓坚定的声音,字字铿锵:”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拿到,当初你们如何待我,想必心中亦是清楚。””断亲书也写了,有本事上衙门告我去呀,若还敢来闹,仔细想想我是咋个活下来的,惹毛了我杀你们一家子如同宰猪。” 此话一出,赵大丽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一半,站在院前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进了屋,生怕惹上麻烦。 王叔小声说道:”不说马仓,就他夫郎长得跟汉子一样,脾气刚硬,定不是个怕事的,赵大丽想要拿捏马仓一家子,只怕是碰上硬钉子了。” 贺渊轻声回应:”何止是难,里正都不帮着他们。断亲书也签了,再这样日日来闹,怕还会惹里正不高兴哩。””可不是嘛,摊上这样的爹娘,也是难为马仓哩,往日我见他大过年的还要上山砍柴哩,衣服也破破烂烂,就连赵寡妇带来的那哥儿,过年还能穿上一件新衣。” 而另一边,赵大丽使劲给身旁窝囊废使眼色,但马大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只好装出一副慈母模样,语气略带歉意:”小仓啊,这些年你受苦了,想来以前都是阿娘不对,这不今天就来接你们一家子回去嘞。” 马大连忙抬头:”是哩,你这屋子太小,位置也不好,爹已经把咱家最大的那间,给你腾出嘞。” 赵大丽接过话茬:”这屋子位置确实不咋好,没几户人家,都不热闹,不如把房子卖了,回自家住着才舒坦呢。” 吴默冷笑一声:”我呸,真是会装,谁不晓得你赵大丽是啥人,我来村里第一日就把你打听个清清楚楚,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再不走,我可就叫马仓动手嘞。” “马仓,你先去屋里把刀拿出来,我一会非剁了这两人不可。” 瞧见马仓真进了屋,像是拿大刀去了,马大心里打起退堂鼓,马仓回来时,脸上带了一条长疤,浑身还有一股杀气,知晓大儿对他心存怨恨,生怕真把自己给砍了,也不管赵寡妇,连忙转身匆匆离去。 赵大丽见这男人竟窝囊至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家子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活活掐死那小畜牲。” 言罢,瞧见这壮硕的哥儿脸色变得铁青,目光紧盯她不放,像要将人千刀万剐,心底不由得发寒,自家老头子也不在了,她只好咬着牙恨恨离去。 马仓听见外面没得声响才牵着一小娃从屋中走出与吴默相视一笑:“你在家里看家,我吃了饭上山打猎。” “那你路上小心点,虽说咱俩现在只剩了一两银子,不过能摆脱那一家子,倒也无甚大碍。” “放心,我晓得,不会去猎大虫,只抓些小猎物卖钱,明儿买一斤大骨吧,给儿子补补。” 第49章 贺渊与王叔正坐在廊下, 刚刚听完热闹,就瞧见于清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湿衣裳沿着土路缓缓走来。 贺渊赶忙起身,奔至于清面前说道:“清哥, 赶快放下, 我来背。” 于清并未推拒, 任由贺渊拿走了背篓:“你把木盆也一并拿回去, 我看到咱家玉米已经熟了, 去掰几个, 今中午煮玉米吃。” “清哥, 你回家歇息,我去。”说完,贺渊牵起于清的手,拉着人往家中走去。 路过桃树时,于清忽然想起一事:“相公,树上就剩下十来个桃子了, 下午我给做桃子酱, 咋样。” 贺渊瞧了一眼桃树,树上一半桃子已经拿去卖钱了,另一半贺小云摘了不少,家里人也吃了许多,平日里大家都会摘个桃子尝尝。 “清哥,我都依你的。” 王叔看到小两口回来,不愿在一旁碍事:“渊小子,我先回去啦, 一会儿该吃晌午饭了。” 于清温和地笑了笑, 客气道:“王叔,再坐会儿嘛, 我家阿渊一人怕是待不住呢。” “不嘞不嘞,回去晚了,怕连饭都没我的份了,先走了哈。” 贺渊把背篓放在地上说道:“清哥,你先回屋歇歇,我晾好衣服就地里去掰玉米。” 于清并未离开,站在绳索旁边,弯腰将衣服一件一件摊开准备晾晒:“你先去,我来晾,忙活一上午肚子都饿了。” 听到夫郎说饿,贺渊着急起来:“你回屋拿块糕点先垫垫肚子。” “不要,快去你听话哩,我想吃玉米。” 贺渊无可奈何,放下衣服,飞奔着朝玉米地跑去:“马上回来哈。” 第59章 于清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情愉悦地将一件件衣物摊在绳索上,接着回屋倒了两杯酸梅汤,坐在贺渊常躺的摇椅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目光投向院外,等待着人归来。 土小黄自从于清到家后,就一直跟在人身后,此刻趴在摇椅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于清。 “小黄,他跟你一样傻哩,中午给你吃玉米哈。” 土小黄歪着脑袋,虽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仍旧欢快地汪汪叫着回应。 于清伸手摸了摸狗头:“土小黄,你又长大了,真乖。” 大约过了一刻钟,院外一条傻狗抱着十几根玉米,兴冲冲地朝他跑来:“清哥,咱家的玉米个个颗粒饱满,肯定特别好吃。” “是呀,我路过的时候看着就不错,来,给我,我去煮,正午就不煮饭了。” “那行,清哥,我去给你烧火。” 小两口走进灶屋,贺渊立刻生起了火,于清则拿起水瓢在大缸里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然后开始剥玉米皮,露出金黄饱满的玉米粒。 于清在厨板旁边清洗玉米:“阿渊,你平常在家,灶屋收拾过没有?木架子上都有灰尘了。” 贺渊略显心虚:“清哥,你让我收拾我肯定会收拾的,木架子我看着挺干净的,吃完饭我在擦擦。” 于清把洗好的玉米放进锅里:“算了,不指望你了,干家务活老是偷懒,明儿咱俩一起去收玉米,秋收可是忙得很。” “清哥,咱家地不多,我一人就行,你正午给我送饭,我可不想日日啃馒头。” “知道啦,不会让你饿着的,今早上我就让娘,下午带块肉回来。” 两人在灶屋啃了几个玉米,填饱肚子后于清把玉米一颗一颗剥下来,加了半碗玉米汤,倒给土小黄吃。 而贺渊则爬上桃树,把高处的几个桃子一一摘下来,在井边洗净去皮,递给了于清。 于清在厨板旁把桃子切成丁,加入少量红糖,搅拌均匀,腌制了半柱香的时间,让贺渊生起小火慢慢熬,熬成粘稠状后盛进小陶罐。 于清把小陶罐放在木架上:“阿渊,这样能存放七八日,农忙的时候每日给你泡桃子水喝。” 贺渊眉梢上扬:“好好好,只要是清哥煮的,我都喜欢。” 第二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贺渊身旁的人轻轻挪动身子下了床,贺渊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于清已经穿上外衫,坐在铜镜前扎起高束发。 于清侧过身子,看到贺渊眯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嘴角不由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相公,天色还早呢,再睡会儿,我去煮饭。” 贺渊躺在床上看着于清,一头青丝全都束了起来,只留耳边散落着少许鬓发,看起来清爽又干练。 小夫郎眉眼如画,桃花眼里饱含情意,薄唇微微上扬,身着青色外衫,身姿曼妙动人。 贺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来了精神:“差不多了,我起来帮忙吧,吃完饭早点去地里。” 有贺渊帮忙洗菜剁肉,于清很快煮了一锅臊子面,两人端着面蹲在廊檐下吃起早食。 远处的田野间已有不少身影走动,偶尔传来村人的说话声,大多是在谈论谁家的麦子长得好,谁家的地受灾了。 贺父端着碗从灶屋走出来:“阿渊铺子离不开人,前日接了几个活,我让你娘留下来帮忙。” “爹,没事的,咱家就几亩地,几日就能忙完,我闲着呢。” 贺母舍不得儿子受累,叉着腰说道:“啥没事,秋收累人,清哥儿越来越任性,别我前脚刚走,后脚就留你一人在地里。” “吃完饭,咱们三个一起去地里,谁也别偷懒,中午让清哥儿回来做饭送到地里。” 这时,秋风携着一丝凉爽吹拂过农家人的脸庞,田野中一片忙碌景象,除了小娃娃,大人们几乎都在地里劳作了,秋收最为累人,高高的玉米地里,人一进去就看不见身影了。 贺渊背着背篓,把玉米从玉米杆上挨个,掰下,直至装满一背篓,再集中倒在贺母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周围有不少贺母熟识的妇人,几人一边唠家常一边干活。 于清擦了擦脸上汗水,从背篓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大口桃子水。 “贺渊,喝水不。”于清在贺渊身后喊道。 贺渊回头,笑了笑,走到于清跟前:“我尝尝,昨儿都没尝过哩。” 贺渊接过水壶大口喝起来,水中带着浓浓的桃子香气,凉凉的,特别解渴。 于清弯腰又拿出一个水壶:“把这壶给你娘。” 贺渊把木塞重新塞回壶口,扔进背篓,高声喊道:“娘,清哥儿叫你喝水。” “哟,贺二婶,你家儿夫郎可真孝顺,喝水都想着你哩。”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就光想着补贴娘家,一到秋收就跑回娘家了。” “这样的儿夫郎可不行,秋收谁家不缺人手,嫁出去咋还能顾着娘家,咋一点都拎不清嘞。” “谁让你心太软,新进门的得立下规矩,这种就需好好教训,让他长点记性。” “不过贺家的清哥儿确实能干,有手艺能挣钱,贺婶子,你家儿夫郎一看就孝顺,以后有福气喽。” 贺母扯出个笑脸:“从小养大的娃,咋说都要亲一些,我和他爹早年可没苛待过清哥儿。” 贺母这话不假,于清虽然嘴上与贺母对着干,可心里却是敬重二老的,要是没有贺父贺母,他早就饿死了。 若是被别人买走,日子肯定不如在贺家,贺母虽然嘴巴厉害,可却不是个黑心肝的,从小没短过他的吃食,更不像贺老太那般无故打骂。 于清拿着水壶走到贺母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娘,歇一会儿,喝点水吧。” 贺母笑着接过水壶,大口喝了起来:“行了,拿回去吧,歇啥歇,这些活儿都干习惯了。” 贺母不常下厨,但是地里的活很是利落,掰起玉米也懂得技巧,比于清还要快。 没过多久,土地上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坡似的玉米,贺母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快要升至正中央,她取下腰间的钥匙:“清哥儿,你先回去煮饭,都是力气活,做点有油水的菜。” 于清点了点头,接过钥匙,走到玉米堆旁边,把小半背玉米在地上:“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于清就爬上土坎,沿着小路往家走,路过辣子地,摘了几个青辣子,一路上不少熟人跟他打招呼,于清都笑着回应。 刚走到家门前,土小黄就立刻跑上前来,围着主人转圈,欢快地叫着,于清打趣道:“见到自家人叫啥,你自个玩去,我忙着呢。” 用钥匙打开灶屋门后,土小黄就懂事地乖乖趴在门口。 于清先蒸了一锅南瓜饭,又拿出昨日腌的五花肉,洗净放锅里煮熟后,再切成薄片下锅煸炒,没多久,灶屋就飘满肉香。 于清赶时间,动作很快,不久就炒好一道回锅肉与红烧冬瓜。他从锅里挑几块南瓜,拌上肉油给土小黄。 他自己舀了一碗饭夹了菜,坐在灶屋的小木桌旁大口吃着,心想忙一上午自己都饿了,贺渊不知饿成啥样。 饭后,他在木柜找出两个大碗,两人饭量大用食盒装不下,就拿个竹篮,装上两碗饭,在把菜食放进去,上面盖块白布遮挡尘土。 他提起竹篮锁门,朝土坎路走。 刚入秋,晌午太阳还很晒,可没办法,得趁好天收粮食晒干,不然下雨粮食发霉,一年就白忙。 于清送饭时,不少没出嫁的哥儿姐儿也拎着竹篮或食盒去田地。 到岔路口时,碰到迎面而来的季春花。 季春花笑着说:“清哥儿,去送饭吧,一起走?” 于清不想和贺三伯家牵扯,免得麻烦:“我去大河边那块地,不顺路。” 季春花侧身让路:“那你快去,对了,给二伯带句话,笛哥儿要出嫁了,这月二十七,晚上你们一家来吃饭,他命好,嫁的可是有钱人。” “生怕农忙干活,趁着秋收就想把自己嫁出去,现下在家饭都不做,跟祖母一个样嘞。” 于清听贺渊说过,贺小笛借他哥名头找了有钱人家,他笑笑:“之前都没听说,笛哥儿真是个急性子,晚上我与爹说一声,先走了。” 第50章 于清转身走了, 留下季春花在原地,呆呆望着于清远去的背影。听说贺渊卖西瓜赚了不少,于清还摆了小摊, 她没想到, 曾经自己瞧不上的人, 现在日子比自己好。 起码贺渊家, 没那多烦心事, 不成器的爹, 爱惹事的娘, 摆架子的祖母,还有一得好处就现原形的弟弟,这家子没一个好的。 要不是和贺明梁青梅竹马,又被秀才名头迷了眼,怎会跳进这火坑。贺小笛长得不如自己,也不知朱少爷咋就看上笛哥儿了。 其实贺明梁家就是表面风光, 实际压根没多少钱。爹一有钱就在镇上胡吃海喝, 自私自利不顾家。 第60章 没嫁人时,爹娘疼她,从来不让下地干重活。现在还得在大太阳下忙活,家里一堆事,中午不回家煮饭全家都挨饿。 本想让笛哥儿帮忙做午饭送去地里,谁知那家伙竟然不肯,偏心的爹娘还帮着说话,就盼笛哥儿能带他们发达呢。 家里活都需她一人干, 没得一日闲。季春花无奈叹气, 眼里满是忧愁,只盼着明梁能早日中举, 不然这日子真没指望了。 这时,于清已快步行至玉米地,很多人都聚集在大树下或河边阴凉处。王婶在不远处槐树下冲贺母喊道:“你们过来一起吃饭呗,忙一上午了,来歇会儿。” 贺母拍了拍手上玉米须,大声回应:“行,你们先吃,马上来。” 贺母擦擦汗,转而说道:“阿渊,咱过去吃饭吧。” 贺渊把一背篓玉米倒地上,不忘叮嘱:“清哥你别站这儿,晒,把篮子提到树下去。” 于清闻言乖乖提起篮子去了槐树下,直到看见两人过来,才轻轻掀开白布,露出金黄米饭与香气四溢的辣子炒肉。 待贺母一走近,他就端起一碗米饭递给贺母:“娘,吃饭。” 另一边的王叔看看自家篮子,只有三碗米饭和两个素菜,没一点荤腥,板着脸说:“你这婆娘,让你买肉,咋不买?日日吃这些,嘴里都没味了。” “就是,爹说得对,平常就算了,现在不吃肉哪儿有没力气。” “娘,您别省了,爹身体虽不如从前,但我和大哥正年轻,能挣钱,别省这点吃食。” “要你们多嘴,老娘还能不知道?昨日你们爹咋不捎一斤肉,今日上午我就算想去镇上,都没搭上牛车,先凑合吃吧。” 说完,王婶转头对贺母说道:“贺二姐,你家日日都去镇上,喊他给我带一斤五花肉回来呗。” 贺母正吃饭,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爽快应下。 饭后,众人没歇多久就渐渐散开,在大太阳下一忙,就忙到太阳西斜,人累得直不起腰,脸上全是汗。 贺渊把最后一背篓玉米倒地上:“累死我了,清哥你歇一会儿,在回家做饭吧,我和娘把地里的玉米杆拔了拉回去当柴火。” 说完,贺渊走向于清身边坐下。 于清推推他肩膀:“别靠这么近,热。” 贺渊听话挪挪:“清哥,晚上随便煮碗粥,渴得很。” 于清痛快答应,不用贺渊说,晚上他也不打算炒菜:“我煮一锅南瓜稀饭,配酸豆角,再烧锅热水,晚上都洗洗,行不。” “行,你来回跑麻烦,要不明天在家剥玉米吧。” 贺母听了心里不高兴,但没办法,玉米得趁早脱粒晒干防止发霉,让儿子在家他定不愿意,自己又不想在家操持那一日三餐。 “清哥儿就听阿渊的,你一小哥儿干这活正合适,明日就留在家里。” 不远处,贺父驾着牛车缓缓而来:“都累坏了吧,先歇着,我把玉米搬上车拉回去。” 贺渊起身说:“你俩多歇会儿,我去帮爹搬玉米。” 于清和贺母并未歇多久,就帮着一起把玉米一背篓一背篓倒在板车上,装满后,贺父就载着于清,赶着牛车走了。 剩下两人也没停下,贺母砍着玉米杆对贺渊说:“这东西带回去晒干,当柴可耐烧了。” “我算看出来了,你和清哥儿都懒,从不上山捡柴,家里柴都得买,一年花不少钱呢。” “娘,您这思想不对,赚钱不就为享受,存着难道还能钱生钱?” “啥思想,思想是啥?” 贺渊认真解释:“想法就是思想,一个意思。” 两人一边忙一边争论,贺父也赶着牛车来了二趟,见两人都在忙活,默默地将剩下的玉米搬上车运回家。 夜幕降临,天色渐暗,三人将所有的玉米杆搬上车后,板车就没地儿能坐人了。 贺渊只好带着贺母和村里人往家走去。 到家后,于清刚洗漱完,正提水往菜地里倒,看到两人出现在小路上,连忙喊:“回来啦,赶紧进屋吃饭吧。” 此时,贺家堂屋的木桌上已摆上了四碗南瓜稀饭、一碟酸豆角和水瓢里的咸鸭蛋。 于清坐在桌旁喝了一口米汤,像想起啥,对贺父说:“爹,笛哥儿要嫁人了,叫咱一家子二十七晚上去吃饭。” 贺父微微皱起眉头:“不是七月下旬才说找了人家,这也太快了吧。” 贺小笛要嫁镇上富户,村里几乎家家都知道,不用旁人宣传,贺三婶与贺小笛那张嘴见人就说,早在村里传开了。 “老头子,你管那么多,笛哥儿攀上大款,贺老三巴不得早点嫁出去。” 晚饭过后,忙一天的人都累得不行,早早就已洗漱上床。 天气凉快,于清也肯让贺渊抱着睡了。贺渊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打着呼噜,一晚上做了好几个稀奇古怪的梦。 一连五日,贺家沉浸在一片繁忙中度过。于清在家先剥去玉米层层外衣,随后在院里摊开晒干水分后,才能开始剥玉米粒,这活虽轻松但费时。 直到贺渊与贺母收完玉米,屋里的玉米都未能剥到一半,三人都坐在堂屋把玉米一粒一粒的剥下来,才能更好的完全晒干。 费时的活计,让人忙活几日,今儿终于是赶在太阳落山前剥完。这时,贺家不但院里铺满了金灿灿的玉米粒,堂屋内四处都有光溜溜的玉米棒。以及像小山坡一样的玉米堆。 贺渊从小木凳站起,轻轻拍了拍衣物上的玉米灰尘,笑着说:“娘,我和清哥儿先把院里的玉米收了,一会儿咱一家人去吃好的。” 言罢,贺渊与于清拿起扫帚,将屋里与院子里的玉米粒全部扫至一堆,在用铲子仔细地装入麻袋中。而贺母则将屋内的玉米棒一一搬至灶屋外的墙边。 此处,还堆积了不少玉米杆,打算晒干当柴。刚忙到一半,贺父就提前回来了,帮着贺母一块儿搬玉米棒子。 贺渊与于清将玉米粒全部装入麻袋后,堂屋内也宽敞多了。于清倒了杯桃子水递给贺渊:“喝水,这是最后一点桃子酱了,再想喝就需等明年。” 贺渊接过水杯,慢慢坐摇椅上:“可算忙完了。” “早着呢,咱家小麦没收,收了小麦还收水稻哩。” “不行不行,先歇一日,后日再忙。” 贺母也接话头:“歇一日吧,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受不了,可不能让我儿子太过辛苦。” 贺母都如此说了,于清自然没意见。 贺父一忙完就催着人出门,贺母慢悠悠地锁好门窗后,一家人才往贺三伯家方向走去。 农家嫁女儿或哥儿,出嫁前一日的傍晚会摆一场酒席,请娘家亲戚简单吃一顿,如此,明日婆家才无需多摆几桌了。 到贺三伯家时,院里已坐满了贺家长辈和亲戚。贺老太坐主位,一看到他们,脸色就变得难看。 贺父带一家人先与各位长辈亲戚寒暄一番后,才识趣地走到离贺老太最远的木桌坐下。大家都知晓两家不和,也算习以为常了。 贺渊看见贺山带着贺小云往贺三伯家赶来,连忙抬手招呼:“山哥,这儿,过来坐啊。” 贺小云眼睛一亮,乐乎乎地跑到于清身旁坐下:“清哥,我跟你坐一根板凳吧。” 于清温和笑笑:“行呀,云哥儿,你家地里活忙得咋样了?” “忙完哩,我家就几块地,一亩水田都没,我哥跟人出去做工,我在晒谷场看着小麦和玉米呢。” 贺父闻言,关心地问:“小麦都收完了,今年咋没借牛碾呀,拉大石可累人哟。” 贺山连忙回应:“二伯,您放心,我收完玉米借了周夫郎家的牛,没自个拉嘞。” 贺小云压低声音,凑近于清耳边:“那老太婆,刚才瞧见我,还瞪人呢,凶得很。” “你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她就爱摆谱子。”于清低头想了想,轻声说道:“云哥儿,后日我把玉米搬晒谷场晒,你帮我看着,晌午我给你送午饭,行不?” 贺小云一口应下:“行行行,反正我日日在晒谷场哪儿,你拿来就行,我帮你看着。” 于清摸了摸他圆润的小脑袋:“那就多谢云哥儿了。” 贺三伯特地打扮了一番,许是喜事临门,心情大好,瞧着都年轻了几岁,一直忙着招待客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看向众人的目光却带着一丝轻蔑。”叔伯,您先坐着,您年纪大了不能喝酒,我让春花给您倒杯茶来。” 老人将礼钱递给贺三伯:“老三呀,钱不多,就是叔伯的一点心意。” 贺三伯看到那十文钱,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了几分:“那就多谢叔公啦,小笛日后肯定忘不了您老人家。” 第51章 贺渊从桌上拿起一颗怡糖, 拆开纸包递到于清嘴边:“清哥,尝尝好不好吃?秋收完我去镇上给你买一斤。” 于清挑眉:“你还有钱?还能买一斤糖,前段时间, 又是听曲又是喝茶, 日子过得够潇洒。” 第61章 于清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贺渊:“秋收后跟我去镇上, 给你选两匹布, 做几身新衣裳。” 贺渊见于清不吃糖, 干脆将糖放进自己嘴里, 含混地说:“买衣裳干啥, 柜子里那多随便穿。” 于清刚要反驳,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哎呦,二哥,你们咋坐这儿?可让弟弟我好找啊。” 贺三伯满脸喜气地走过来:“都来啦,今晚大家好好吃一顿哈。” 贺渊笑道:“三伯,这怡糖哪儿买的?还挺好吃的。” “那是我买的啊, 这不儿婿让小厮送来的, 还是我家俩儿子有本事,让我都不用操心。” “那是自然,三叔以后能享清福了,爹,趁叔不忙,您赶紧把礼钱给了。” 贺父连连应着,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六十文铜板:“来,三弟, 这是二哥一点心意, 你收着。” 贺三伯推辞道:“二哥,一家人能来就行, 还收啥礼钱啊,不用,不用哈。” 未等贺父回话,手上铜钱就被贺三婶一把夺过:“啥不用,不用的?上回咱家可给了三百文钱,真是小气,才给六十文,一点礼数都不懂,这差距也太大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啊,也不嫌丢人。” 贺母猛地从板凳上站起,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好呀,老娘还没跟你们一家算账呢,在我儿子的喜宴上闹事,别说是三百文,就是一两银子,老娘都觉得晦气。” “说的倒好听,既觉晦气,怎不见你儿子有所作为?贺三婶挑衅道” 贺三伯目光严厉,低喝一声:“你这婆娘吵啥吵,一会儿婿来了,让人瞧见咋办,赶紧回灶屋忙活去。” “怕啥怕,本来咱占理儿,回礼就区区六十文,说出去都得笑死人。” 贺渊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他故意大声说:“三婶说得对,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等朱少爷一来,我就陪他好好‘热闹’一下,事后,我肯定一分不少补齐,咋样?” 贺三婶一听,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语气透着慌乱不安:“瞎闹啥!这次就算咱家吃了哑巴亏,往后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朝灶屋走去,心里直犯嘀咕。既怕贺渊真闹出乱子,又愁那朱家少爷家里虽有钱,却对自家哥儿态度冷淡,话里全是轻视。 但那又怎样,她家明梁有本事,说不定日后就是官老爷,朱少爷即便不情愿,可朱家还不是上赶着结亲,日后也得叫她一声亲娘。 此时,有人高声呼喊:“贺老三,木桌上都没摆一坛酒,你放坛酒来呀。” 贺山连忙起身,趁贺三伯还未离去时,往人手中塞了三十文钱:“三伯,我就这点钱,多了拿不出来,你也别推辞,赶紧去忙吧。” 谁知,贺三伯前脚刚走不久,贺小笛身穿一件桃粉色衣衫,头戴流云玉簪,一脸满脸傲气、趾高气扬地走到贺小云身后,讥讽道:“云弟弟,你出来吃席,咋还穿一身破烂啊?瞧你这布衣上还打了个补丁,要是我,直接弃了算了。” “大山哥,我也知道你囊中羞涩,但云哥儿已非稚童,一个哥儿也该收拾收拾再出去见人啊。” 云哥儿禁不住激,一点就着:“关你啥事,你谁呀你,我就爱这么穿,咋的?” 贺小笛恶狠狠道:“哼,怪不得村里人都嘲笑你是个假小子,日后肯定嫁不出去,好话都听不进去,活该呀你!” 贺小云牙齿咬得咯咯响,刚想冲上去跟他理论,就被于清按住了肩膀。 于清目光淡淡扫过贺小笛,轻声道:“笛哥儿如今倒是会打扮了,不过你皮肤偏黄,穿一身桃粉色着实显老气。” 季春花脚步轻盈地走近,闻言,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她心中暗自琢磨,明明是借着她相公的名声才寻得这门好亲事,三十两聘礼,差不多一半都被贺小笛拿去买衣物、买首饰了,却从未说给她这嫂嫂添一件新衣裳。 贺小笛伸出手指向于清怒道:“你个没见识的,你就是嫉妒我吧,我这一身衣裳都值一两银子,可不像你,一辈子都穿不上好衣裳。” 于清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我嫉妒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两银子的衣裳配你这张脸,看着跟粗麻衣没啥区别啊。” 于清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支着下巴轻轻地说:“是你从小就羡慕我吧,羡慕我长得比你好,比你讨人喜欢,笛哥儿对不对呀?” 贺小笛仿佛被人当众戳破了心思,面颊微微泛红,心虚地说:“你……你少胡说,你一贱籍还是下等人有啥值得羡慕的。” 贺渊哪能让人当面数落清哥,正想开口用唾沫淹死这哥儿,却被贺母抢了先:“真是被你娘惯坏了,好生没教养,清哥儿是你哥夫,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要是再目无兄长,你娘不教导你,我这做婶娘的也能管教一二,不然,这般脾性进了高门,也让人看贺家笑话。” 季春花目睹贺小笛受挫,心里乐开了花,适时开口道:“二婶,小笛年纪小,不懂事,今儿是他的大好日子,您别跟他计较。” 随即,她又对贺小笛温和地说:“笛哥儿,你别气,先进屋喝口茶水,一会儿朱康少爷就来了。” 贺小笛眉头紧锁,不耐地说:“要你管,你在这儿偷啥懒啊,咋不赶紧去帮娘忙活菜食,我哥咋就娶了你这么个玩意,早晚让我哥休了你。” 言罢,贺小笛愤愤离开,倒不是他认怂,而是他深知今日非同小可,定不能出岔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再好好收拾那一家子。 他低头心烦意乱地看了看这身桃粉色衣衫,又瞧了瞧自己微微泛黄的肤色,想起往年爹娘非拉着他下地干活,才让给晒黄了,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 打算趁朱少爷还没到,赶紧回屋换身衣裳,进屋时正好碰见贺三伯,不高兴道:“爹,您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给我让开。” 他急匆匆跑回卧房,从木柜中翻出另一件鹅黄色对襟窄袖长衫,满意地点点头。 屋外,贺渊正给于清剥着南瓜子,一颗一颗送到于清手心,笑言:“夫郎,明儿你拿钱去镇上买一件,不过那颜色不太好看,你穿绿色和青色最合适。” 于清嘴里嚼着南瓜子,正欲回应,贺母却先不乐意了:“买啥买,干啥要去与人攀比,清哥儿长得好,用不着花这钱是吧。” 于清也直接无视了贺母的话,轻声细语说:“剥你的南瓜子吧,话真多,一两银子呢,够咱家两个月开销哩。”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然停驻在贺三伯院前宽敞的大道上,见状,贺三伯连忙放下手中事务,疾步上前,满脸堆笑地为人拉开车帘。 贺渊还发现堂屋里那装木头人的贺老太,居然都拄着拐杖走到门边,她望向马车的眼中闪过几分贪婪。 贺小笛更是满脸喜悦地跑出屋,一向傲慢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涩,鹅黄色的衣裳衬得他有几分少年人的纯真。 其实那身桃粉色更好看些,贺小笛长相不差,肤色也正常,只不过他样样都想把于清比下去,被于清随口一说就开始疑神疑鬼。 于清唇角微扬,歪着头凑到贺渊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喜欢那些粉嫩嫩的色儿,一点品味都没。” 贺渊亲昵地搂过于清的肩膀:“天都快黑了,还不开席,你饿不饿?” 贺三伯扶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衣着光鲜宽袖长袍、身形富态的朱老爷下了车。 紧接着,年约二十的少爷也紧随其后跃下马车。 朱少爷连声招呼都没打,径直走向堂屋,果然是两口子,望向众人的眼里满是不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弄脏眼睛。 贺小笛见人走近,害羞地低下头:“朱康哥哥,你可算来了,人家等好一会儿啦。” 朱康被贺小笛一喊才停下脚步,侧目而视,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见人收拾得还不错,神色才缓和些。 他话语简短而直接:“站着做甚,你还不赶紧进屋。” “哦,对对对,朱康哥哥,咱们先进屋,坐下歇息片刻。” 贺老太不失时机地凑上前,满脸堆笑地攀谈:“哎呦呦,瞧着和笛哥儿般配得很啊,我啊,可是你祖母嘞,这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 朱康轻轻扫了贺老太一眼,语气中带着疏离:“祖母安好,麻烦让让你挡路了,贺小笛你祖母何意思,不让进屋我可走了。” 贺小笛立即一把将贺老太扯开:“你杵在这干啥?碍手碍脚的,还不赶紧去灶屋帮忙烧火。” 而后,他挽过朱康的手臂:“朱康哥哥,我祖母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此时,贺三伯也热情地领着朱老爷走到门边:“里面请,里面请,赶紧进屋坐着,马上就开席嘞。” 朱老爷到底上了年纪,心思藏得深,脸上没啥表情,跟贺三伯一见面就称兄道弟。贺三伯一个劲地讨好奉承,朱老爷说啥他都爽朗大笑,尽显圆滑世故。 第62章 朱老爷装模作样干咳几声:“康儿,别耍脾气,赶紧进屋。贺兄呀,你多包涵,他娘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他养大,难免性子傲了点。” 贺三伯连连摆手笑道:“哪能哪能,女婿一看就是仪表堂堂,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我对康儿那是相当满意!” 一旁观望的贺渊,心中不禁想,要是贺明梁目睹此景,半夜会不会呕血,好歹是秀才爹,咋能如此附势之态。 再说朱康,自从踏入此地就没给过好脸,更未喊过一声岳父,原以为他在溜须拍马方面已颇为擅长,而今,见到贺三伯那浑然天成的谄媚模样,未曾想,还是与人差了一大截啊。 第52章 饭菜陆续上桌, 大半都是荤菜,比贺明梁成亲时还阔绰些。 十二道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甚至有一盘虾, 但对于朱康来说, 味道却很差。贺三婶舍不得请大厨, 叫了村里妇人帮忙。 味道自然与镇上酒楼差得远了, 他吃了几口就没兴趣, 说:“难吃死了, 还不如自家厨娘做的好, 爹,你先吃,我出去透透气。” 他不顾众人阻拦出了屋,贺小笛见状,赶紧起身跟在后头:“朱康哥哥,你去哪儿, 我陪你一起吧。” 朱康走出门还没两步就撞上正端碗的季春花, 一碗白米饭“啪”地掉地上。 季春花原本在灶屋忙,堂叔家小孩吵着要吃饭,季春花就打了一碗,正打算端过去,谁料迎面撞上朱康。 她神色微变,眼中闪过几分懊恼,略带歉意说:“这……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一直在灶屋忙, 还以为大家都在吃饭, 走急了没看路。” 她侧过身子让出路:“你们先走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哩。” 季春花长相小巧, 皮肤白皙,束起的发髻有些散乱,但即便穿着粗布衣也难掩清丽。 朱康本就更喜欢女人,见着季春花心里不禁起了涟漪:“笛哥儿,这位是?” “朱康哥哥,她是我嫂子。”贺小笛又换了副嘴脸冲季春花说:“你还站这干啥,没看见地上的饭啊,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真没用。” “朱康哥哥,走,我带你去村里逛逛,虽说太阳才落山,但地里估计还有不少人干活呢。” 朱康得到答案后,心里不禁暗叹可惜,要是清白姑娘,他肯定抬进门做妾,可人家不仅已为人妻,相公还是秀才,不好轻易招惹。 许是天色渐暗,贺小笛也未察觉朱康脸上闪过的一抹失落,高高兴兴领着人去了村里老树下,与一群哥儿,姐儿好一番炫耀。 在两人离开后,引得众人纷纷议论,都说贺小笛命好,家里本就比他们富裕,哥哥又是秀才,如今还找了个金龟婿,就他那德行,看了让人心里头都不舒服。 ……………… 另一边,虽说饭菜不合大少爷的味口,但对于农家人来说,已是顶好的席面了,毕竟桌上一半都是荤菜,正值农忙时节,多沾荤腥肚里才有油水,那样就有力气了。 贺渊见贺山放下筷子,问道:“大山哥,吃饱了没?” 贺山打了个饱嗝:“行了行了,饱得不行,可算把这三十文吃回来一半,要去走走消消食不。” 贺母用手帕擦了擦嘴:“还走啥,忙了好几日,骨头都快散架了,老头子你跟我回去睡觉,明儿你还得早起哩。” “那渊小子,你们一起去走走,我带你娘先回去嘞。” “成,爹你给土小黄带一碗肉骨头回去哈。” 贺渊又看向于清轻声问:“清哥哥,咱们一起去走走不。” 于清一听贺渊这新奇劲儿就知道他想去,微微点了点头:“哎呀,走嘛走嘛。” 四人在月光下的小路上行走,耳边不时传来蝉鸣,或一阵微风拂过面庞,还会碰上正扛着锄头打算归家的村里人,这时,贺渊总会停下脚步跟人闲聊几句。 直到听见于清打了个哈欠,见天幕也已幽暗,贺渊停下脚步喊道:“大山哥,差不多了,天都暗了,去打谷场也没人,我先带清哥回家睡觉嘞。” 贺山冲人摆摆手:“天黑又没拿火把,走路小心点。” “我知道哩,你也赶紧带云哥儿回家去吧。” 小两口走在归家的路上,于清伸手扯了扯贺渊的衣袖:“明儿不是歇一日嘛,想不想去镇上玩玩。” 贺渊双眼一亮:“清哥哥,明儿你要陪我玩一日呀。” “眼看天气要转凉了,我不得给你置办几身秋衣啊。” 贺渊叹了口气:“你一小哥儿老想着给我买衣服,我一汉子哪需要啊,有时候还把我当布娃娃似的收拾。” “贺渊,你咋不摸摸良心说话,我不伺候你穿衣洗漱,你怕是几日都不知换身衣物,反正啥破烂你都能穿,出门我都嫌丢脸,白瞎一张俊脸。” “不是我说于清,你凶啥凶哩,咋不知足哩?像我这么体贴又有本事的汉子,村里谁不羡慕嫉妒你啊。” 于清气急反笑:“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我于清长相出众,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又大方,村里的汉子,谁能有你这福气娶到我。” 言罢,小夫郎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夜色中,他的身影越走越快,一直走到门前。他使了点劲,推开那扇有点沉的木门,门后,一张木椅静静地立着,显然是爹娘为了防风特意放的。。 贺渊紧跟其后想进门,却被于清伸手抵住肩膀:“去打盆水来洗脚,我先回屋等你。” 等贺渊打来一盆清水,房内已点了一盏油灯,夫郎站在床边解开衣带缓缓脱去外衫,只留一身亵衣亵裤。 于清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走到木椅上坐下:“端过来放这吧,忙一日人都困了。” 贺渊听话地把木盆放到于清腿边:“水有点凉,这么晚不好再热水,随便洗洗吧。” 于清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小夫郎只在水盆里随意洗了洗,就伸出一双线条流畅的脚踝,贺渊见状,立刻熟练地蹲下身,用干布条给人擦去水迹。 然后,他一手贴在于清后背,一手穿过小腿下方,轻轻把人抱起,放到了木床上。 “清哥,你困了先睡,我马上来哈。” 于清却在床上翻了个身,双腿微微蜷曲,嗓音低沉诱人:“相公,那你快点回来,先别吹油灯了,来一回啊。” 贺渊一怔,随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赞同道:“好啊好啊,来来来,那来一回呗。” 说着,贺渊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床上爬,于清不耐烦地拍了拍贺渊手臂:“别急,我最见不得这猴急样,你先去洗脚。” 贺渊轻快地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谁让你是个小妖精呢?” 于清也笑着配合:“那小妖精今晚专门来勾你的魂儿,快点去。” ********** 昨晚两人好一番折腾,以至今儿都日晒三竿时才收拾着起身。此时,家里就剩他们俩了,于清便在灶屋搅了两碗面糊糊,简单吃过早饭,贺渊背起背篓,跟在于清身后坐上牛车去松安镇采买。 到了镇门口,他轻快地跳下牛车,又贴心伸手扶着小夫郎下车。而于清下车后,付了四文车钱,就带着贺渊往镇里走。 今日正好是镇上大集,街头巷尾吵吵嚷嚷的,两人不着急,慢悠悠地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就到了西街路口,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 街道上人挤人,茶肆里也热闹得很,摊贩吆喝声不断。 贺渊牵着于清在人群里穿梭:“清哥,你说今年要不要买点棉花做几床新被子。” “咱家的被子都是去年做的,今年还能用哩,走,一会去布庄看看,选几匹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贺渊回头看向于清,眼神带着讨好:“那清哥,家里糕点都吃完了,咱再买一包呗,还有那摊上的肉饼可香了,你想不想吃啊。” “你咋这么馋,糕点价高,你真是嘴挑,每日饭不都吃的饱饱哩?” 但于清还是从钱袋里掏出了六十文递给贺渊:“想吃啥自己买去,糕点别买多了,放久了不新鲜,买完了来布庄找我吧。” 贺渊高兴地接过铜板,连连保证:“那你先去,我马上来,你有想吃的不?” “那给带块糖糍粑过来,你别磨蹭了,买完东西还得去菜市呢。” 但于清还没走两步,就被前面的摊位吸引,摊位围了不少人,摊上摆着各种样式的布鞋。 像这种小摊位卖的东西,价格一般不贵,样式也比农家人做的精致耐用些。于清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只留贺渊站原地喊道:“清哥儿,去那挤啥呢。” “我去看看。”于清的声音传来。 贺渊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糕点铺。古朴的店门口挂了一块木招牌,写着“老街百味糕”。 跨过门槛,只见其内客人不少,妇人带着小孩在木柜旁挑选龙须糕,哥儿姐儿结伴一同,满脸欢喜在铺里挑各种糕点,如绿豆糕、桃片、红豆包、莲子糕等。 第63章 店铺挺大,每个木窗都大开着,四面都有微风吹进来,阳光把铺里照得很亮。铺子分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伙计介绍。 贺渊拿起两张油纸,熟练走到放至定胜糕的木板旁。清哥有眼光上回买过一次,贺渊吃起来甜甜糯糯,米团儿又软又清香。 贺渊手持木夹,夹了好几块糕点,放进油纸包内,伙计立刻机灵地跑过来:“唉,客官给我吧,我帮您包起来,您再挑挑哈。” 贺渊把油纸包递给小二,又夹了好几块于清爱吃的青梅糕。他站在柜台前,等小二用细麻绳仔细捆好油纸包后,才拎起麻绳走出店门。 本想去买肉饼,余光却瞅见于清手里拿着一双湛蓝色布鞋,正兴高采烈站在不倒翁摊前,双眼紧盯着摊上各种摇晃的小动物。 贺渊快步走到于清身后,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发呆的人:“看啥呢,想要就买呗,别想着省钱哩。” 于清回过神来,小嘴一撅:“我只是在想买哪两个,才没想给你省钱呢。” 第53章 于清的目光紧紧盯着摊上的不倒翁, 这些瓷器做成了各种小动物的形状,圆滚滚的身子来回晃,却怎么都不倒, 稳稳立在那。 “鞋是给我买的呀, 咋不给自己买一双, 放我背篓里呗。”说着, 贺渊侧过身, 让于清把鞋丢进背篓。 “不买鞋, 我喜欢不倒翁, 我有鞋哩。” “成,清哥你慢慢挑呗,我去买肉饼了。” “记得给我带糍粑。”随即于清指向摊位上一个小狗样的不倒翁,询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一边数着铜板,一边抽空回答:“哎, 哥儿, 那个四十六文。” 于清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还价,老板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这不讲价哈,全是一口价,这么多人买都一个价,哥儿,你看半天了,想必很喜欢, 何必为汉子省几个钱啊。” 于清一咬牙:“四十六就四十六吧, 用木盒子给我装起来。” “哥儿,要木盒还得添七文钱, 盒子也得要钱啊,要我就给你装哩。” 于清从钱袋里数出四十六文,放到摊上,眉头上扬:“不要了,钱给你放这了。” “好嘞好嘞,哥儿慢走哈。”说着,摊贩连忙跑到摊前,把四十几文铜板抓进手里,大概数了数没问题,又转身去招呼下一波顾客。 于清手中拿着圆滚滚的狗娃娃,下定决心往布庄走,可刚走到半路,见前面一个摊位围满了哥儿姐儿,好奇心驱使于清上前去凑热闹。 他拿着不倒翁,快步挤进人群,只见被哥儿姐儿围着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用布料做的花,布花色彩鲜艳,形状大不相同或含苞待放或娇艳欲滴使人眼前一亮。 此刻,他不禁想起家里没卖出去的竹瓶,要是买些花摆家里,让人看着都开心,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发芽。他毫不犹豫与周围哥儿姐儿加入挑选行列。 与此同时,贺渊手持油纸包裹的糖糍粑口中咀嚼着半块香气四溢的肉饼,踏上了前往布庄的路途。但还未走到布庄,就看到街道前方的于清手上提了满东西,头上还插了数根风格迥异的簪子。 贺渊加快脚步走到于清身旁:“清哥,咋买这么多?怎还买了两双鞋?快快快,放我背篓里。” 于清把手里拎着的花束、布鞋、不倒翁、发带、扳指一股脑都放进背篓,手一下子轻松了。 他低头闻了闻手里的香囊,阵阵芳香飘来:“阿渊,你闻闻,多香呀,回去我就挂衣柜里头。” 贺渊随意闻了闻:“嗯,香香香。” 于清小声嘟囔:“你真无趣,让你去听曲喝茶打叶子牌你就会品了。” 贺渊根本不在意夫郎的小抱怨,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你咋又买了两双鞋呀?” 于清任他牵着:“我都给你买了一双,不得给爹娘也买一双嘛。” 贺渊忍不住轻笑一声:“撒谎精,明明是自己买了一堆,回去怕娘念叨,就推我身上啦。” 于清嘴角上扬:“一会儿你可记住了,都是你给我买的哈,我啥都没要。” 贺渊把另一只手上的肉饼和糍粑递到于清面前:“夫郎放心,全是相公让你买的,拿着吃,肉饼闻着香,吃着也香。” 于清接过食物,先把糍粑分成两半:“相公,你也吃。” 贺渊听话地拿起一半糍粑,三两口间就吃完了,相反于清细嚼慢咽,眼睛还好奇地四处看。 等于清吃完食物,两人已经走到布庄大门口了。这家布庄是新开的,地方挺大,算是个大作坊,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布坊。 因为布料质量好、款式多、价格实惠,不少周边小镇的摊贩都来这拿货,店里顾客不少,但单卖的话,其实价格也就比外面便宜几文钱。 两人刚迈过门槛,迎面就走来两个熟人。 杜大娘和里正大儿媳何雯一起走来,她们手上各自拿着一匹布。看到贺渊和于清,杜大娘有点惊讶:“哟,你俩也来逛布庄啦,快进去看看,这布料还不错嘞。” 于清瞧了瞧杜大娘抱着的深色布匹,温和问道:“杜大娘,这是要给杜叔做新衣裳吧?您眼光真好啊。” “哎呦,我这不算啥,你看雯姐儿手上的布,给她家梵娃买的,多鲜亮好看,小娃娃就得穿这种才漂亮。” 何雯面上露出个笑容:“渊小子,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呀,背篓里咋还有鞋呢,清哥儿真有福气。” “可不是嘛,别人头上就别一根簪子,清哥儿头上插了四五根呢。” 于清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谦虚地说:“都是贺渊,非要给我买,我都说不要了就是不听,唉,他真是费钱。” 贺渊赶紧接话:“清哥儿喜欢这些东西,费点钱能让人高兴也没啥。” 于清伸手轻轻掐了一下贺渊的后腰:“啥叫我喜欢啊,是你非要买的,说得我多败家似的。” “哎呀,你别掐我腰,晓得了,晓得了,你不喜欢,是我欢喜非买的。” “我说你俩,成亲这么久了,还整天跟小孩似的打打闹闹,赶紧进去买布吧,我跟雯姐儿要去菜市,一会儿还得坐牛车回村嘞。” 何雯往外走边回头说:“清哥儿,有空就来我家,找我玩哈,梵娃可喜欢你包的饺子了。” 于清痛快应下,然后,开始在布庄内挑挑拣拣:“阿渊,别在那傻站着,过来,我比比看。” “清哥,随便买几匹就行,颜色都差不多。” “啥随便买,这不得花钱嘛。”于清反驳道。 大约一柱香后,于清挑挑比比终于满意地选出了四匹布,打算给一家人做一件秋衣,再做一件棉袄。于是,两人又在镇上买了两麻袋棉花,一共十斤。 手上东西实在太多,他们首先回了一趟木匠铺,把满满一堆东西放回铺里。 于清才拎起篮子,心情好得很,带着贺渊出门,根本不管贺母不停的唠叨声。 两人花了些时间,在菜市买了两斤猪肉、一斤猪肝、莲藕和半斤红糖。中午,于清在铺里煮了一锅清汤面,一家四口简单吃了午饭。 期间,贺母一直说于清花钱大手大脚,是个败家的,让他把手里头的钱都交出来,不然咋能供得起这般花销。直到贺渊一口咬定是他非要买的,清哥拉了但没拉住,贺母这才不吭声。 下午一家人坐牛车回上河村,中途还搭上了几个同村人。于清一进家门就把两双布鞋和两匹深色布料递给贺母,坦言道:“娘,我没时间,布料都买回来了,你自己做几身衣裳吧。” 随即,又转头跟贺渊说:“贺渊,你把那袋棉花放娘屋里去。” 贺母顿时不满道:“平常家务不都是你管吗,咋进家门了,还让我做衣裳了?” 于清从木桌上拿起一块青梅糕,轻轻咬下一口,味道酸甜:“娘,你又不是不会做衣裳,在铺里闲着也无聊,做点活打发时间不好吗?” “再说,这买布料的钱是我出的,咋还要人给你做衣裳啊,以后你都自己做吧。” 贺母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喊道:“清哥儿,啥是你的钱,这不都是我儿子挣的钱吗?卖西瓜好几十两银子,我可一分都没见着。” 于清咽下糕点,不慌不忙地说:“你急啥呀,我是你儿子夫郎,你儿子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贺母一听立马不干了,挽起袖子叉着腰就跟于清吵了起来:“那我还是他娘呢,给我花钱不是应该的。” 可于清能说会道,脾气一倔歪理一堆,气场丝毫不输,底气十足道:“那都是我挑的布,我给的钱,钱是我给的,不就是我买的,你非说是你儿子买的,那去喊他给钱啊,真是我又不拦着。” “再说了,娘。于清坐直了身子,阴阳怪气地说:您去年不是说我做的衣裳不好看吗?那您今年自己做一身喜欢的样式呗。” 两人在屋里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热火朝天。贺父无奈摇摇头,牵着牛去大草坪喂牛了,而贺渊则躺在木床上,双眼紧闭对堂屋的争吵声充耳不闻。 第64章 结果也不出所料,贺母实在拿于清没办法,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一肚子都是歪理的人,只能唉声叹气抱着两匹布回屋,“砰”一声关上木门。 在房内叫苦连天:悔呀悔呀,当初真真是瞎了眼,儿夫郎进了门,脾气大啊,整日与我叫板不说,当下连套衣物都不给做了。 但于清却心情很好,将布花插入竹瓶内,嘴里哼着小曲提起菜篮去灶屋准备晚饭。 傍晚,木桌上气氛沉闷,三人都不说话,只有于清美滋滋地为贺渊夹菜:“阿渊,不是说想吃猪肝吗,来,多吃点,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做。” 于清笑着,看贺渊把猪肝就着饭吃进嘴里,轻声问:“咋样,我刚从坛里捞了好几把泡辣椒,才炒了一道泡椒猪肝哩。” 贺渊轻轻点头回应。 “真是,辛辛苦苦做了好菜,连句话都不说。” “我说娘,你也别绷着脸了,实在不想做,我出钱找村里手艺好的人做就行。” 一提到花钱就戳中了贺母的要害,她心里清楚,清哥儿是铁了心不给做衣裳了。怕花钱的她咬着牙妥协道:“花那钱,还不如给我儿子多吃几顿肉,赶紧吃完饭去歇息吧,明儿还得割小麦。”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 贺渊弯着腰手拿锋利的镰刀割起小麦,没割一会儿,就需直起腰活动活动,弯了一上午实在是酸得厉害。 贺渊把手里的小麦捆成一把扔一边,转头朝另一块地里的人喊道:“大牛哥,这割小麦比掰玉米还累,还是你动作快嘞,一上午割了一大片。” 赵大牛擦擦额头的汗:“这算啥,割了小麦还得脱粒呢,渊兄弟,到时把你家牛借我用用,行不。” 麦子脱粒是力气活,要用石磙来回碾压麦子让麦粒脱落,要是没耕牛就得汉子拉石磙,不仅费时间还累人,所以村里人几乎都找人借耕牛。 贺渊略带歉意地说:“大牛哥,我爹每日都要去镇上,只有后日会把牛车留在家里,要是来得及,你下午来我家牵牛就行。” 赵大牛连忙道谢,心里清楚贺二伯每日都去镇上看铺子,如果专门把牛停家里一趟,一日来回车费就得四文钱。 他家就两口人,他和媳妇,爹娘虽走得早,但给他留了不少田地,也不着急。要是来不及就先碾一半,剩下的一半找文德兄借就成。 正当大家在地里弯腰忙活的时,梨娃子的喊声惊动了众人:“娘,王老太的儿子,王赌鬼死了哩,去看热闹不,村口现在围了不少人呢。” 第54章 村里死人可是大事, 众人都不禁好奇起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问梨娃子。 “梨娃,梨娃, 你别跑, 这是真的假的呀?” “我不清楚, 听李屠户说的, 衙役把人抬到村口了, 我没敢去看, 但那儿围了好多人, 里正都过去了。” “哟哟哟,王家真是倒霉,一家人就剩个王老太了,现在,不成器的赌鬼也死了,往后可咋活哟。” “嘿, 要去看看不?咱俩一起。” “走走走, 婆娘,我去看一眼就回来哈。”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就有人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镰刀,结伴去瞧热闹。 贺母走到贺渊身旁:“儿子,要不歇歇去看看?” “算了,娘,我不去了, 清哥估计要来了, 见不着我怕是会急,你去看看, 回来与我讲讲。” 贺母迷信地说:“那行,我一把老骨头忙活一上午也累了,再说,那多晦气啊,你小时候脑子不好使,老道士都说你是被困住了魂儿,不去也好,就怕让你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言罢,贺母就与路过的几位妇人急急忙忙往小路上走了。不一会儿,田野间就只剩了几个孩子,留下来看守地里农具。 贺渊则弯下腰继续割小麦,把小麦用麦秆捆成一把把扔至一边。过了好一阵,于清才从土路上走来,他好奇地问:“这地里的人都跑哪去了?咋,我回家煮个饭的功夫人影都没了” 贺渊闻声,缓缓抬起头,正色道:“听说王赌鬼死了,都跑去看热闹哩。” 路上送饭的王婶,听到这话,立马停下脚步:“死了?咋死的?我就说咋没见我家那口子呢。” 王叔和王赌鬼的父亲是表兄弟,两家关系还行,就是那王赌鬼太不像话,整日只想着赌钱,还把他父亲看病的钱偷走了,害得王老头三十六岁就走了。 生前没吃上多少荤腥,死前还念叨想吃一口猪蹄饭,命苦了大半辈子,瘦成皮包骨,攒下的家业,死后还被儿子卖得只剩二亩地。 还没等人回答,王婶又自言自语道:“那混蛋死了才好,活着也是个畜生,王老太就知道惯着。” 众人结伴回来时,贺渊已吃下半碗米饭,配上红烧豆腐与瘦肉藕片很是开胃很下饭。 肉丝腌过与鲜藕的香味完美融合,出锅时淋上一勺酱油,整道菜色泽诱人,清脆可口。 贺渊夹一大筷子肉菜,边吃边问:“云哥儿,在晒谷场没乱跑吧。” “瞧你说的,云哥儿哪有这不懂事,乖乖在树下坐着呢,估计早上没吃饱,我去送饭时肚子饿得咕咕叫。” 于清坐在他身旁,用木棍无聊地戳着地面:“贺渊,你今天咋没去看热闹呢。” 贺渊咽下嘴里的饭,认真地说:“怕你看不到我着急,反正娘回来会讲给我听的。” “清哥,你带水了吗?我喝一口。” 于清身子一下子坐直,拍拍大腿懊恼道:“瞧我这记性,水都装满了,出门忘拿了,你先吃着,我回去拿水。 没事,清哥你别急,等吃完再回去取,顺路还能把篮子拎回去嘞。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群议论声,一群人正慢慢朝田地走来,贺母也与几位妇人走在一起。 有人叹气:“王赌鬼才二十出头呀,这么年轻,哎。” 王叔生气地说:“他活该,整天就知道赌,这下倒好,把命都赌没了。” “老王说得在理,赌坊那些小混混咋会是好惹的,天不怕地不怕跟人打起来,几下就被人捅死了。” “王老太在村口都哭晕过去了。” “诶,你来晚了,前面那衙役还给王老太十五两银子嘞,听说是混子家里人想保住儿子的命。” “你说得轻松,这杀人难道不偿命啊。” “杀人偿命那是肯定的,可就剩一个老太婆,田地都弄不了,没这十五两银子,往后日子咋过,再说了,衙役也说了要是收了钱,那人还是得在牢里待半辈子嘞。” “王老太那么疼她儿子咋会收这钱。” “不收钱,老太婆不得活活饿死,人都没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不是。” “也是这个理,王赌鬼活着的时候败家,死了能给他娘留一笔钱,也不一定是坏事,可到底太年轻了,可惜哟。” “嘿,你们说是不是王家老屋风水不好呀。””杜大娘,你咋能这么说呢。” 杜大娘神情诡异,压低声音回答:“你们仔细想想啊,他家这几年接二连三出事,更别说今年一下子没了三个,哎呦,太凶险了,那哥儿肚子里的娃都没生出来哩。” 杜大娘脸色阴沉,好像认定了这个真相,突然感觉脊梁一阵阵地发凉,好像有啥东西趴在她背上。 “哎呦,不得了不得了,我这后背呀,一阵阵地发冷,不行,不行,明天我得去道观求张符,王赌鬼不是善茬,死后指不定要找人上身哩。” 众人听了这话,都大惊失色,死过一回的贺渊,更是信了七八分。 “清哥,王家老宅是不是位置不好啊?太凶险了吧,咱们下午早点去把玉米收了,太阳落山前门窗都关好,王赌鬼都抬回来了,今晚没准会闹哩。” “阿渊,你个大男人,怕啥怕,哪有这么凶,真是越看越没出息。” “清哥,你没听见吗,都死了三呀,三个嘞,能不凶吗?” “梨娃子,你还在地里到处乱跑啥,走,跟娘回家,下午不许出来玩,小娃娃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晚上把剪刀放枕头下睡能辟邪。”梨娃娘站在小麦地里大声喊。 贺母走到杜大娘旁边,诚恳地问:“真的后背发凉啊,这也太快了吧。” “哎呀,我还能骗你不成,我这脊梁骨真的阵阵发凉。”说着,杜大娘的牙齿还配合地打起颤:贺二姐,你说那死鬼是不是真缠上我了呀。” “哎呦喂,死都死了,咱们平时也没得罪过他,还回来干啥,明日赶紧去道里求张符纸,我跟你一起哈,我家阿渊可经不起这脏东西。” “明儿啥时候呀,我跟你们一起,我孙孙才一岁呢,可不得防着点。” “一路一路大家一块儿去,王家老屋肯定有问题,死了这么多人,咱们得防着点,要是找上哪家,哪家不就倒大霉了。” 贺母与人约好后,一脸忧心走过来:“下午咱们早点回家,清哥儿,晚饭早点做哈。” 第65章 于清端起一碗米饭:“娘,您先吃饭,晌午都过了好一阵,难道不饿啊。” 贺母接过碗,坐到麻袋上:“我儿夫郎手艺好,这肉炒得蛮香嘞。” 贺渊先吃完饭,擦了擦嘴:“慢慢吃,我去割麦了。” 于清赶紧起身,拿着镰刀跟在贺渊身后去麦地里忙活。待贺母吃完饭,于清把碗筷放进竹篮中,准备回去把水壶带来。 日头虽不像夏日那么毒,可也晒人,在地里干活,嘴巴咋会不渴呢。 因杜大娘那番话,此时大家心中都有几分忌讳,整个下午割麦的人,动作都快了很多,地里也不见小娃,都被大人叫回家了。 快日落西山时,贺父都还没来拖小麦,让贺母又气又急:“这老头子真是越老越不像话,做事磨磨蹭蹭,别拖到天黑了。” “娘,清哥,你们别忙了,就剩一点了,我来割就行,你俩先去晒谷场收玉米吧。” “这哪行,你跟清哥儿去,我来割。” 知道贺母担心,贺渊认真说:“娘,您别怕,地里这么多人,阳气足,肯定不敢来,您赶紧过去吧。” 在贺渊坚持下,贺母还是跟于清朝晒谷场走去。 上河村人多,晒谷场很大。每家都出了钱,在地上铺了一片片石板,使得地面又宽又平。一眼望去,黄澄澄的玉米一片接一片。 哥儿、姐儿也正拿着扫帚或铲子,将玉米扫成堆,再铲入麻袋,用细麻绳捆紧袋口。 于清带着贺母快步走下小缓坡,喊道:“云哥儿,别玩石子了,收拾东西啦。” 贺小云坐在石板上和其他看守玉米的小哥儿玩得正高兴,听到声音,马上抬头看:“清哥哥,来得这么早,地里忙完没。” “差不多了,就剩一点,你渊哥在割呢。” 贺母拿起早上放在晒谷场的扫帚,愁眉不展道:“你俩别啰嗦,赶紧收玉米好早点回去。” 贺母动作利索地扫着玉米,嘴里不停念叨:“这王赌鬼真不是好东西,死了还不安生,云哥儿,明日我去道观多求两张符纸,你拿回去放枕头下,辟邪,知道不。” 死人的事已经传开了,贺小云也听说了,可晌午地里的事却还不清楚。他无辜地眨眨眼:“二婶,求符纸干啥呀?” 贺母见云哥儿才十四岁,到底还是孩子,怕吓着他,就委婉地说:“别问那么多,反正出门或晚上都带上符纸,能保平安哩。” 可人都有好奇心,越不说越想知道,贺小云缠着问:“二婶,您就跟我说说呗,到底咋回事嘛。”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贺小云拿着铲子把玉米铲进麻袋,看向于清委屈地说:“清哥,你给我讲讲嘛。” “哎呀,你这哥儿,非要问那王赌鬼的魂儿,怕是回来了。”贺母抢着回答。 听到这话,贺小云脸色变了变,连忙确认,贺母向人信誓旦旦保证这事绝对是真的,还说老杜家下午身上都发凉了。 贺小云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胆怯,可贺母还不停讲起村里各种怪事,说谁天黑被上身了,说谁晌午一人在地里看见啥了,还说平时别去大河边,水鬼多,要拖人下水。 直至天色渐暗,贺母心里越来越急,玉米早装好了,清哥儿也回去做饭了,就连贺山都扛着麻袋一趟趟运回家了,还是不见老头子。 心里又气又担心,脑子忍不住瞎想,怕自家老头在村口被鬼迷住了,又埋怨自己,好的不想尽想些坏事。 直到看见贺渊驾着牛车慢慢驶来,她赶紧问:“阿渊你爹呢。” 贺渊利落地跳下牛车:“爹在家呢,我们刚把小麦拖回去就来了。” 贺母听了,暗骂自己神经瞎想,然后,两人把麻袋依次搬上车,趁着天边最后一点亮光回了家。 第二日,天刚亮贺母就已早早起身,坐在灶边吃了一碗面糊糊就出门了。 地里忙了一日,浑身酸得很。贺渊和于清都不想起床,贺父只好吃了面糊,又把玉米拖去晒谷场,让云哥儿看着,自己则去了镇上。 房内,贺渊起来下床,把木窗推开一条缝透气,卧房被于清收拾得整整齐齐,买的假花也被于清分成三束,装在竹瓶里分别放在梳妆台、木窗下的书桌与堂屋的松木柜上。 于清看见漂亮的布花心情好,可贺母却是心疼得不行,毕竟当着贺母面说了,当天花了二两银子,还让贺渊日后好好挣钱,一束花就要六十文,贺母听了难受好一阵。 于清从薄被里钻出来,懒懒坐起身揉了揉眼:“贺渊,你去衣柜给我拿件衣裳。” 贺渊听说地走到衣柜处,一拉开柜门,挂着的香囊就飘出丝丝清香,他低头伸手在衣柜中翻找,想找出成亲那日的长衫,却惹来于清不满。 “贺渊,你找啥呢,衣柜都被你弄成啥样了,让你拿件衣服,你倒好,整个衣柜都乱了。” 说着,他气鼓鼓地下床,把贺渊推到一边,随手拿起一件衣物,边穿边说:“你马上把衣服给我叠好,我去做饭。” 只留贺渊一人委屈地站在房里,敷衍地随便叠了叠衣物,然后,一把关上柜门:“跟个母老虎似的,凶啥凶。” 贺渊沉着脸,为了惩罚于清的态度,决定不帮他烧火了,他简单洗漱后,就把院里的麦穗均匀摊开,铺满整个院子,放在太阳下晒。 见于清还在灶屋忙,心里暗自得意,哼,我说不帮忙就不帮忙,然后背起背篓拿着镰刀去后山坡割草。 等他背着满满一背篓青草回来,只见于清与土小黄一脸愁容坐在门边,右手撑着下巴,腿边放了个菜篮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想必是做好饭不见他人着急了吧。 贺渊先把背篓放至在灶屋的围墙边,微带歉意:“清哥哥,对不起哈,我回来晚哩。” 于清一怔,疑惑地回应:”平白无故说啥对不起,干活又不是坏事,回来了就赶紧去吃饭吧。” 言罢,于清提起空菜篮站起身:“走走走,去灶屋吃饭。我刚给云哥儿送饭回来哩。” 贺渊跟在于清身后进了灶屋,小夫郎舀了小半碗四季豆稀饭递给贺渊,轻声道:“半碗饭倒给土小黄。” 贺渊接过碗:“小狗崽,你别趴门口了,走,出去吃饭。” 再进灶屋时,小木桌上摆了两碗稀饭、一碟咸菜和一道炒南瓜丝,于清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贺渊在小木凳上坐下,低头喝一口米汤,随口说:“你刚才坐在门口,想啥呢,一脸可怜样。” 眼前这人却愣住,抿着嘴沉思好久。 饭碗没了余温,于清才长叹一口气:“相公,我打算送你去书院念书,本想过阵子再跟你说,可你刚问了,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哩。” 贺渊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不去,现在吃好喝好玩好,干嘛去受罪,不去不去。” 于清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看来是我想错了,你的意见也没啥重要的。” 贺渊把筷子扔地上,凶道:“于清,你别过分。” 正想让于清见识自己的暴脾气,心里琢磨说辞时,面前的人却突然变样。 贺渊心里直叫,不妙不妙,又来又来,老套路。 只见于清眼里掉出晶莹的泪珠,像受了天大委屈,肩膀也微微颤抖。 于清伸手擦眼泪,带着哭腔,语气却是数落:“贺渊,你吼啥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你就想秋收完,又去当小混混整日玩乐是吧。” “手艺活你一样不会,还想好吃好穿,你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委屈看着他,声音抖个不停,说话都哽咽:“贺……贺渊,你……你咋能这样哇,你说说我起早贪黑,不……不都是为了你吗?” 贺渊生硬戳戳于清肩膀:“你少来,我不吃这套,赶紧把眼泪收了,哭瞎了都没用。” 可于清早把贺渊脾气摸透了,嘴硬心软。 于是,于清不但没止住泪,反而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给贺渊画大饼。 “相公,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想想,只有去书院念书才能光明正大说自己识字。” “再说,咱俩都没啥出息,没个手艺,呜呜呜~~日后你从书院退学,不也能去当个账房先生吗?我不指望你考功名,你就当去玩去耍,绝不逼你用功读书。” “卖西瓜能挣几个钱,以后有了娃,钱哪里够啊,难道相公想我带着娃去镇上干活养你吗?” 贺渊脸色微变,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清哥,我发誓,我绝对没这想法,要是真没钱,我宁愿去码头扛大包养你,也不让你受苦。” “相公,那种力气活,我会心疼你的呀,你从小没吃过苦,我咋忍心看你为我吃苦。” 于清起身走到贺渊身旁缓缓蹲下身,伸手拉着贺渊的手,声音带着诱惑地说:“相公,你本来就识字,去书院那是如鱼得水,别人上课你睡觉,别人看书你睡觉,别人写字你睡觉,这样只要一年,大事可成啊。” 第66章 “我的好相公,你好好想想,读书人最受人尊敬,你呢,睡一年大觉,日后就能轻松一辈子,说不定,你赚了大钱,还能送咱娃去念书呢。” 贺渊渐渐被于清画的大饼吸引,于清还一直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 贺渊心中不禁暗自想,清哥哥说得对啊,就睡一年大觉,又不让自己考功名,出来还是读书人,多光荣。 再说,自己就是个庄稼汉,再苦不能苦娃,要是自己混一年,以后能光明正大地教孩子念书,黄金棍下出状元,多打几回说不定还能让家里改换门庭。 妙呀妙呀,他没啥大志向,就想吃好玩好,可娃不一样呀,最好娃一出生,每日给娃念一首诗、一篇文章、一段《中庸》,总能中个举人吧。 第55章 贺渊在这刻, 仿佛找到了人生新方向,他一个激灵握住于清的手:“清哥,你说得对, 在大夏朝读书是好出路, 可你也知道我没啥出息, 肯定中不了功名, 成不了大才。” “你这么关心咱以后的娃娃, 老话说得好, 靠爹不如靠自己, 所以我觉得不管小子还是哥儿,咱都得让娃卷起来。” 贺渊双目放光,紧紧握住于清的手:“嗯,卷起来,养活咱俩。” 于清一愣,眼泪都停了, 不解地问:“卷……卷起来?啥意思?” 贺渊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卷就是让娃能有大出息。” 于清猛地反应过来, 心里直冒火,没出息的傻子居然打起小娃娃主意,他不由在心里默念静心咒,不气不气,自己选的,自己选的,活该活该,好歹贺渊有读书的念头。 他强压下怒火, 皮笑肉不笑道:“相公小脑瓜真是灵光, 这坐享其成的好事也就你能想出来,别人怕是比不上, 那就依你说的。” 于清缓缓起身,看着贺渊不禁摇头,十八年的傻子,别跟他计较,于清呀于清,多包容吧。 可贺渊本还想讨价,但话未出口,见夫郎那要杀人的目光,立即见好就收,抿着嘴,反正在家玩与书院玩不都一样嘛。 这么一想,他心情又好了些,蹲下在地上捡起筷子,从缸里舀碗清水,简单洗了洗。 坐到小木凳上讨好地为于清夹好几筷子菜:“清哥哥,多吃点菜,南瓜丝好吃,刚才惹你不高兴了,下次去镇上多买些布花摆家里,好看。” 于清嘴角上扬,懒洋洋道:“我才不稀罕,跟你一样华而不实。” 于清嘴上虽如此,但等到庄稼收割完,一家人把晒好的玉米、小麦、稻谷用麻袋依次装好,放进四角柜中储存。 一家四口就坐上牛车前往松安镇,沿途可见田野中还有不少人正在走动忙碌秋收,因贺家田地少,自然没忙上几日,可眼下,秋收还并未结束。 起码还需十几日,等家家户户粮食入仓,收赋税的衙役就来了,好在大夏朝皇帝是明君,民间不算苦,交完三成赋税,农家一年收成,虽不能日日吃饱,但也饿不死人。 牛车上一家人喜气洋洋,除了贺渊,贺母知道儿子要去念书,心里早就乐开花。 为激励儿子,今早一口气给了于清三两银子,让于清把笔墨纸砚准备好,还说让贺渊安心读书考功名,钱的事不用操心,她和贺父想法子。 贺母虽没大肆宣扬,可也让七大姑八大姨知晓,贺渊要读书,贺渊聪明是秀才料,在经过七大姑八大姨宣传,贺渊的事不知传到哪个村了。 小夫郎对此很乐意,忙农活时还能哼起小调,对贺母态度也如往年一般温顺。 外头的传言,家里的期望,让贺渊压力倍增,要是读不出名堂,不仅让人笑话一辈子,贺母投的钱也打水漂。 贺渊哪甘心做亏本买卖,听说书院束脩就要五两银子,真去书院睡大觉不得连裤衩都赔进去。 他深深叹气,看来只好努力考个秀才,秀才名声好,还能免家中三十亩土地赋税,十几年后总能回本。 一家人伴着清晨柔和的光线到了木匠铺,贺母站在柜台旁催促:“清哥儿,赶紧带阿渊去书铺看看,钱不够回来拿,阿渊主意多,铺里生意好,如今不用交店租,咱家还存了点钱哩。” 于清温和一笑:“娘,卖西瓜的钱我都存着,给阿渊念书用正合适,您们的钱先别动,等我手头没了再说吧。” 贺渊则懒散躺在摇椅上,从衣襟掏出两包油纸,低头仔细闻了闻,举起装着青梅糕的油纸:“清哥,接着。” 说完,他把油纸轻轻一抛,于清连忙伸出手接住:“真是懒,几步路都不走。娘,青梅糕,您吃不吃?” 于清把糕点递到贺母面前。 贺母微微皱眉嫌弃道:“你自己吃,酸甜味儿,我可吃不惯,赶紧吃,吃完你俩出去逛逛,把该置办的都给置办妥当,可别落下个啥。” 说完,贺母便想去忙木活,刚抬腿又想起啥,回头压低声音道:“清哥儿,今日赶大集,别乱买东西,上次买一堆花哨的,就好看,没啥用啊。” 于清拆开油纸,露出青绿软糯的小团子,刚咬下一口,就听贺母的话,撇了撇嘴,语气随意道:“娘,可是阿渊说了,让我喜欢就买,别给他省钱。” / “这读书人重守信用。阿渊还没念书,不能言而无信,再者,这笔钱还有我卖甜水的钱,买点我喜欢的不过分吧。” 贺渊嘴里塞满糕点,含糊帮腔:“对,清哥儿说得对,我让买,买的哈。” 他咽下糕点大气说道:“清哥儿能干又体贴,跟了我着实委屈了,君子一言,说到做到,娘,汉子赚钱就是给夫郎花,清哥儿花钱,买喜欢的,他开心,我也开心。” 贺母一张嘴说不过两人,只好心疼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里小声嘀咕:“真是会哄人,学会花钱了,都这么久了咋肚子还没动静。” 今日赶大集,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道路两边各种小摊,吹糖人、布娃娃、衣物、鞋袜、烤鸭、糖葫芦、羊肉米粉。 于清却并未停留,带着人直奔一家书铺,交五文钱就把贺渊留在铺里,走时不忘叮嘱人要好好看书。 而于清则背起背篓,脚步轻快钻进人群。 西街书铺平日多是些贫寒书生光顾,现下许是因为秋收,铺里也清闲,不见多少学子。 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窗边摆了一排长长的书桌和木凳,坐在这里看书,透过大开的木窗,光线非常明亮,现在不像夏天那么燥热,不时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脸庞,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贺渊随手拿起一本《孟子》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看,书上内容上辈子他并未过多接触, 因此不久,他竟渐渐入迷,被深奥内容吸引,目光时而凝重,时而闪烁,时而思考,遇到难懂之处微微皱眉,贪婪汲取知识。 前世,他爱读书,不仅为好生活,也因书本知识广,内容精彩,吸引人会被文字吸引,沉浸知识海洋,他不由得一页页翻阅。 不知过多久,也许一刻,也许一炷香,也许一个时辰,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贺渊才回过神,李富贵正站在一旁双眼好奇盯着他。 “渊小子,听说你要读书啦,看得如此入迷你能看懂吗?” 贺渊面不改色:“哪看得懂,装样子,瞎想呢。” “我就说,咱俩差不多,我爹早年给我报过私塾,那书啊,读不懂,密密麻麻画符似的。” 李富贵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放贺渊桌前:“吃花生,你家应该没种,多吃点。” 说着,又掏了两把。 贺渊也不客气剥开花生壳,把花生丢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地多,忙完啦?” “哪能,累得很,还要好些日子呢,今日帮我爹来镇上杀猪,刚忙完准备去镇口坐牛车回村。” “正好路过,老远我就看见你了,你说你看又看不懂,还认真,我还以为你是神童哩。” “渊小子,你晓得不村里人都传了,尤其你那三婶,到处说你个傻子还妄想中秀才哩,不能跟她儿子比,贺二伯家要是供你念书往后必定倾家荡产。” “虽然我也觉得你不如贺明梁,可你那三婶说话太难听了。” 贺渊不在意:“她就那样,见不得别人比贺明梁强,别说是我,村里其他书生,不也被她数落。” 李富贵刚想说话,余光瞧见街道拐角一道修长身影,他立马转过话头:“你家大老虎过来哩,我先走哈,一会儿又得怼人。” 贺渊一脸正色道:”富贵兄你可别瞎说,我夫郎脾气好着呢。” 李富贵闻言,不可置信应道:你不晓得吧,清哥儿昨日在地里叉着腰跟张婶骂了一下午哩。 你那小夫郎平日看我就不顺眼,生怕我把你带坏了,但你本性就不是个好的啊。 贺渊刚想开口反驳,自己是何等正直善良之人,咋就不是个好的,但李富贵却已急忙忙往门外走去。 第67章 贺渊咬了咬牙,打算等回村在找李富贵好好交谈一番。 没多久,于清就迈着欢快小碎步,一脸满足笑意,走到贺渊身边:“阿渊,给你买的鸡腿趁热吃,哟,桌上这么多花生哪来的啊?” 贺渊伸出手接过鸡腿,回道:“李富贵,他为人大方,抓了这么多花生,清哥,你尝尝。” 于清抓起一把花生,一边剥壳一边说:“赶紧把鸡腿吃了,吃完咱去买几本书,还有笔墨都得备好。” 贺渊则不慌不忙地撕下一块鸡肉递到于清嘴边:“你买到喜欢的没,别省钱,我打算日后抄书赚钱,还能给你多买点好东西。” 于清目光明亮看贺渊,微微一笑:“嘴甜,就会哄我开心,买了点肉,回去做坛子肉,嗯,还买了,买了点花种子春日种在咱家院前。” “咋没买布花?” 于清带着鼻音重重“嗯”一声:“我不要~假花哪有真花香,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 第56章 两人在书铺挑挑拣拣, 买了读书人必备的一刀宣纸、两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块墨锭,挑的都是便宜货,却也花去了六百文钱。 而这还不算大头, 科举所用的书本才是最贵的。仅买了两本手抄书《孟子》与《论语》, 就需要一两二百文钱, 着实让抠门的贺渊心中如刀割般难受, 三番五次拉过于清付钱的手。 还引来掌柜一记白眼, 摸着胡须说道:“我说小伙子, 日后也是读书人, 怎如此小家子气,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也知道贫寒人家读书不易。” “但你要是想考中秀才,心胸还得放宽些,小子啊,该花的钱总归一文都少不了, 要是太看重银钱, 你半夜岂不得呕出几盆血来。” 贺渊则一脸严肃,正色回应:“莫说我现在心疼这钱,若是日后有幸高中,一回花出将近二两银钱,我一样会心痛。” “二两银子能换两头大肥猪,能买1000个大肉包,能打一年叶子牌,哦, 不对, 不对。” “若换成粮食,一家人能吃四月有余, 我家夫郎赚钱实在不易,父母平日更是节省,一家人买东西从未超过500文钱。” “这大把银钱花在我身上,着实让我难免愧对家人,虽知有舍有得,但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贺渊表面说得有模有样,其实心里就是抠门舍不得罢了,要是给他二两银子去玩乐,都不敢想自己能有多幸。 可于清算是把贺渊脾性摸透了,目光犀利,冷冷说道:“把你的手爪爪给我拿开,再抓上来,回去就给你剁了。” 于清将二两钱放在柜台,接过掌柜找回的零散铜板揣进钱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去。贺渊只好一股脑把笔墨纸砚一并抱入怀里,跟在身后边走边喊:“清哥哥,等等我。” 其实走在前方的于清并未生气,而且深知相公那番话颇有道理,要是把二两银子花在他身上,他才真会呕出血来。 但不干脆点,只怕贺渊还能跟那掌柜好好争论一番,做些无用功。 于清背着背篓转过身回道:“阿渊,快把东西放到背篓里,我知你心疼银钱,但你也想开点,若我能念书科举,你给我花二两银子,我半夜都得起来放鞭炮哩。” 贺渊把怀中的书本纸张仔细地放进背篓内,伸手取下于清肩上背篓,顺势背到自己身上。 他从衣物口袋中掏出一把花生,分了一半给于清,可怜兮兮地说:“你有给我买定胜糕吗?” 于清瞪大双眼,气急反笑:“今日都花了二两银子,糕点多贵啊,你还吃啥,日后戒了,跟个小娃娃似的,小娃都没你这般贪吃。”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拐了个弯,带着人去了糕点铺。贺渊也很懂事,只买了两块定胜糕和两块青梅糕,打算日后每次捏一小半解解馋。 今日虽花了大钱,但一家人却也喜气洋洋的,回到家后,饭桌上贺父与贺母还小酌了两杯才罢休。 第二日。 农活也已忙完,于清本以为这大懒虫定会吵着闹着,或者偷偷溜出门与人打牌或是下河摸鱼。 未曾想相公连床都未下,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翻看手中书本,在床上坐着看、趴着看、躺着看,未提过一句要出门的话。 于清自然是希望他多多用功,连午饭都给人端至床前:“阿渊,先别看了,赶紧吃饭,咱家母鸡下了不少蛋哩,蒸了肉沫蛋羹快尝尝味道。” 贺渊闻言坐起身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嗓音低沉回道:“多谢清哥。” 于清伸出一只手体贴为贺渊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温和地笑了笑:“瞧见你如此用功,我这心头都踏实不少。” 话落不久,窗外马仓家方向又传来赵寡妇泼妇骂街的声响。 于清坐在床沿边微微皱眉:“平日里也就算了,要是以后还这样吵闹,不耽误你学习吗?真是,这赵大丽忒烦人了。” 贺渊接过碗筷劝慰道:“没事儿,清哥,我闲着没事当个乐子听听。””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难免会耽误你用功,要是日后老是如此,我一定要好好收拾那赵大丽。” 于清不想让好相公瞧见他这等凶悍模样,连忙又道:“唉,你先吃饭吧,吃完了,碗筷放书桌上,一会儿我来收,灶屋肉都切好了把肉炸了就能做坛子肉哩,我先去忙哈。” “清哥,你不吃啊?” “我忙完再吃。” 说着,于清就跨出门槛,径直往灶屋走去。 贺渊低头刨了两口饭,便胡乱套上布鞋,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端着蛋羹往灶屋窜去,期间还遇上拦路的土小黄。 贺渊用脚轻轻踹了踹狗崽小肚子:去去去,谁有闲情与你闹腾。 狗崽却不依不饶,跟着贺渊进了灶屋。 贺渊径直走向小木桌,将碗筷放置在桌上:“清哥哥,先吃饭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忙活。” 于清坐在木桩上,正准备点火熬制猪油,闻言只好放下手中干草点了点头。 小狗崽见主人都已开饭,便也觉无趣垂着尾巴出了门,爬在土碗边吃起午食。 饭后,贺渊把书本拿到灶屋,坐在灶台后的小木桩上一边烧火一边认真学习。 不久,灶屋的锅中就传出香浓的猪油味儿,于清则站在灶边往锅中加入肉块热油熬炸,直到肉块在锅里浮起,表皮呈现琥珀色,才起锅放凉。 于清拿出一个土陶坛,猪皮朝下依次摆放,再将锅中猪油倒入坛内,封坛保存,放到阴凉处大概二十日左右就能吃了。 贺渊也放下书本帮于清将灶台收拾干净妥当。 于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阿渊,我瞧外头日头还早,我带云哥儿上山采菌子去,你就留在家好好温书。” 因贺渊早晨睡懒觉并未起来吃饭,午饭于清才特意做早了些,其实现下才过晌午不久。 但贺渊却不依,拉着于清的手紧紧不放:“清哥,你带我一起嘛,温了一上午书头都有些发昏了。” 于清虽然语气心疼,但话却很坚定:“阿渊,山上蚊虫多,还不如在家中舒坦,肉我还留了一块,晚上回来顺便摘几个辣子做一道菌菇炒肉,怎么样?” 贺渊可不好糊弄,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结果不出所料,于清发火了,贺渊挨了骂,土小黄也从舔得发亮的土碗中抬起头,屁颠屁颠跟在于清身后离去。 只留下贺渊一人看家,他站在门口气呼呼把怒气转化为动力,回屋捏了一大块定胜糕,又泡上碗红糖水,重重地躺到摇椅上,摇椅也随之轻轻晃动,他拿起书本认真翻阅,渴了就喝一口糖水,无聊了就剥一把南瓜籽,小日子十分惬意。 时间一晃,家家户户粮食都已经入了仓,农家人有了片刻清闲。在书院报名之日,于清就交了五两银子束脩,还花了半两银钱买了两套院服。 这日,估摸七时左右,晨光突破。 屋外还弥漫一片薄雾,空气中带着一丝花草清香,村庄安静。正值九月二十,书院开学之日,贺家灶屋升起炊烟。 知晓贺渊喜爱肉食,昨日贺母特意买了一斤猪瘦肉,嘱咐于清今早蒸上几笼肉包。此时笼屉中已升起袅袅热气,散发阵阵诱人香气。 而另一口铁锅中,南瓜稀饭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稀饭里还煮着几个咸鸭蛋。于清此时正手持菜刀,在菜墩上将泡得发红的萝卜,切成根根分明的细丝,盛入盘中淋上少许辣椒油拌匀。 他从缸里舀了一瓢水,简单清洗双手,边走边在围裙上擦干水渍,走至卧房床边才停下脚步,伸手将罗帐拉开,用麻绳捆在两旁。 秋收过后,气温转凉,人也换下夏衫穿上长袍。于清更是早早把凉席卷起,用绳子捆好放在床下,等明年夏时取出再用。 此时木床下面铺有干草,其中一床破烂的棉被,最上方一张石青色的床单,铺垫的整整齐齐。 贺渊蜷缩在被褥中,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于清想到相公最近很是听话,整日在家温书,让他近日心情愉悦,脾气也自然温和,对人更是体贴入微。 第68章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贺渊脸颊,温声细语道:“阿渊,肉包子蒸好了,香菇馅的,快起来别睡懒觉嘞。” 贺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嘟囔道:“先放着,先放着吧,一会起来吃。” 于清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是呢,想来昨晚你吃得多,肯定不饿,既然这样,那就别吃了,空着肚子去上课,倒也是件美事,让你提提神儿。” 贺渊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大声回应:“你怎就不能给我留着呢,非要我现在起床,多睡一会儿都不行吗?” 贺渊嘴里一边嘀咕一边爬起身胡乱套上书生统一长袍,款式中规中矩,湛蓝色的圆领长袍。 他气鼓鼓地说:“于清,你太过分了,动不动就不给吃饭,不知近来给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居然肯听你话儿了。” 于清站在床边,冷“哼”一声:“瞧你说的,要不是往日自己不争气,就知玩乐,让娘看清了你本性,她怎会我管着你。” “今儿是书院开学之日,赶紧把自个收拾好,要是让我看到你邋里邋遢的样子,晌午就别吃了。” 言罢,于清就转身跨出门槛。此时,爹娘也已起床,正在院外漱口洗脸。贺母看到于清,本想责备几句,让他莫太苛刻。 可又想起于清说的,村里都传遍了,贺渊能考秀才,如不用功,真一事无成,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说考秀才,起码中个童生也行啊。 都怪她嘴快,一高兴就忍不住与人说,话都说出去了,现下真让人左右为难。 贺母在木盆里搓了搓洗脸巾,语气冷淡道:“清哥儿,饭好了没?我去端饭,早点吃完赶紧去镇上,阿渊第一日上课,莫耽误了时辰。” 于清从木柜中取出两张油纸包,回道:“好了,娘,你去把饭舀出来晾着,咸鸭蛋装水瓢里吧,我装点包子去镇上留着晌午吃。” 两人一同走进灶屋,各自忙碌。于清掀开蒸笼的瞬间,冒出滚滚热气,小包子在雾中现出身形,一个个白嫩圆润,浓郁的鲜香也扑面而来。 于清拿起木筷,从笼屉中将包子一个个夹出来放入碗中,小部分则用油纸分别包好。 于清养的小郎君也已收拾妥当,洗了脸,漱了口,此时一身圆领长袍,长发高高束起,只留额间几缕散落鬓发,眉目如星,面容带着一股少年朝气,精神满满,尽显书生风度。 第57章 于清瞧见贺渊脚步轻快地走入灶屋, 红润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扬,知晓贺渊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贺渊就凑到于清身旁, 闻了闻:“清哥哥, 好香。” 于清捏起碗中温热的小包子塞进贺渊嘴里:“香就多吃点, 把那盘萝卜丝端过去, 咱们吃饭。” 一家四口围坐在陈旧的木桌旁, 一缕阳光照进屋内, 屋外不时传来鸟鸣声。桌上摆着四碗香甜的南瓜稀饭,搭配着小笼包、泡萝卜、咸鸭蛋,清脆爽口,十分下饭。 平日里贺家早饭并没这丰盛,也是因着贺渊第一日上学。 贺渊啃完包子,从水瓢里捞出一个咸鸭蛋在桌上轻轻一磕, 蛋壳破裂, 他剥掉一半蛋壳,露出光滑蛋白,用筷子将蛋白与蛋黄挖到于清碗里。 “夫郎,多吃你还是瘦了点。” 贺母喝了口米汤,反驳道:“瞧你说的,清哥儿从小就光吃不长肉,吃再多瞧着也是苗条,好儿子你多吃点肉, 吃完咱早点去镇上, 别耽搁了。” 贺渊将最后一个包子吞咽下肚后,才回屋将书本笔墨依次装进布袋, 这是小夫郎做的布包,款式简单,比箱箧方便多了。 收拾妥当,贺父驾着牛车,载着一家人缓缓驶上土路,夏日过去,秋收结束,农家人有了空闲去镇上,搭车的人增多。 村口老树下,悠闲的农家人端着碗聊得热火朝天。贺山一大早就在村口卖鱼,他家地少粮少,不需铜钱也能以物换物,秋收过后,家家粮食多,所以贺山鱼摊生意还不错,换了不少粮食。 虽大家伙觉得读书靠脑子,渊小子以前脑子不灵,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开蒙能读出什么名堂? 但也并不妨碍他们与贺渊聊天,毕竟渊小子和善有礼,比村里高傲的读书人亲切多了。 赵大牛带着一伙兄弟爬上牛车,乐呵呵地说:“哎呦,渊兄弟这身打扮,真像个俊朗书生。” 牛车上人多,贺渊往于清身边挪了挪,腾出位置:“大牛哥,你们去镇上干活?” 赵大牛一屁股坐到板车上:“渊小子,这几日你没出门,不知道吧?离松安镇二里地的长平山下,要建军营,虽说现在太平,可也有山贼,有军营在,他们就不敢来捣乱了。” 身旁的汉子附和道:“是呀,咱们松安镇是大镇,有书院,有码头,现在又要建军营,让自家婆娘没事去军营外摆一处小食摊,海能赚些铜板哩。” “嘿,可不是嘛,建军营要人干活,咱们庄稼汉还能赚钱。” 赵大牛点头:“是这个理,渊小子,你堂哥说卖几日鱼换些粮食,到时跟我们一起去军营干活。” 贺渊闻言连忙回道:“大牛哥,我堂哥老实,你有活记得叫上他,以后有活,他也定会告知大家伙。” 赵大牛爽快地拍拍胸脯:“没问题,咱们一村的,理应多照应。” 牛车上一伙汉子有说有笑,为能有两月的活计而高兴。 只有贺渊陷入沉思,几年前老皇帝去世,三皇子登基后平定内乱,砍了造反的异姓王。 如今朝局稳定,虽说有山贼,但不足为惧。不想着遣散军队,反而养精蓄锐有扩张之势。 天下分为三,大夏朝占地最广,莫非这位年轻皇帝想要统一天下?好大的雄心。 各国目前相安无事,可谁知道其中的玄机,那个帝皇不想一统天下,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于清跳下牛车,拍了拍板车上兴奋的大傻子,语气不善道:“贺渊,做啥美梦呢?一脸傻笑,真是白瞎一张俊脸。” 贺渊大脑中正浮现自己在战场上,身披银甲手持九尺墨刀,杀敌如砍蚂蚁,令人闻风丧胆,威风凛凛,被于清这一巴掌甩到脸上,顿时回过神来。 贺渊连忙起身跳下牛车:“爹,你赶紧去把车停了吧,来不及了,我先去书院哈。” 贺渊沿途路过南街,还能见一群群书生,背着布袋或箱箧结伴而行。此时,阳光明媚洒落在街道上,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贺渊飞快穿过鹅卵石铺设的地面,来到了层层叠叠的石阶之下,好在忙碌了大半年,平时吃得好,爬石梯倒也不在话下。 为节省时间,开头还小跑着往上,可越到后头,速度越慢,累得人喘不上气,两脚发虚,他心想读书果然受罪,每日都要爬这么高的山。 石阶两旁风景宜人,青山连绵不断,一条宽阔河水蜿蜒流过,山间云雾缭绕犹如仙境。石阶尽头,一座气势恢宏的书院矗立其中,右侧的大石上刻着“鹤林书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一步踏入书院大门,青石板路通向四面八方,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院内植物多以松柏、青竹为主。 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错落分布,学子们三两成群或者独自漫步,脚步匆匆往教学楼而去。 贺渊也在上课之前赶到丁字班门口。 跨过门槛,他往课室内望去,一排排木质桌椅后面坐着一群十三岁左右的少年,他连忙又把腿缩了回来,退了两步见朱红的门楣上刻着“地字号丁字班”,这才一脸正经地走入。 第一日开学,先来先选座位,少年把前排都占满,只剩下最后一排四个空位。 他也不挑,高高兴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侧目就能将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 少年们见一位风神俊朗的大哥哥走进学堂,皆是纷纷议论,小脸上流露好奇神色。 “哇,这大哥哥是哪家的,都成年了吧,怎么比我们还差啊。”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再说我们也不差呀。” “别说了,别说了,一会儿夫子来了又要骂人。” 随着钟声敲响,一位夫子准时跨过门槛,一手拿书籍,一手拿戒尺,走上讲堂,严厉目光一一扫过台下众人,最后落在贺渊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见到夫子,贺渊的小心思也沉了下去,上天终究没有理会他的祈祷,开学前日日祈祷,希望夫子是位和善之人。 可在南街写书信的老先生,怎么看都应是位严厉之师吧,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本以为自己来得最晚,没想到竟还有倒大霉之人。 陈圆身材圆润一身书生袍更显憨态,他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说:“夫……夫子,今日家中有事,耽搁了一……一会儿。” 周夫子犀利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圆,语气严肃道:“第一日就能耽搁,往后不知道多少事能绊住你的手脚,听闻陈少爷向来喜课堂上睡大觉,既然如此,拿起书本,站到一边。” 第69章 周夫子背着手,站在讲台正中间:“老夫姓周,叫我周夫子就行,科举所考四书五经,从简到难,第一堂课便从《论语》学起。” “书本金贵,但《论语》我早就告知你们家人备好,至于其他书本,空闲时候,皆可去书阁购买或抄录等。”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只白皙瘦弱的手扶上门框。 大概十四岁的瘦弱少年,一只手扶着木门,一只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大口喘气:“呼呼,这山也太高了,差点要了我命。” 周夫子刚要开口,却见门口又出现一位皮肤黝黑,五官深邃,许是常年劳作瞧着年纪比贺渊还大好几岁。 他脸上带着歉意,规规矩矩行了个学生礼:“来时路上耽搁了,还望夫子莫要怪罪。” 周夫子手拿着书籍,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目光落在瘦弱少年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大概是喘过气了,站直了身子,声音稚嫩,恭敬回答:“夫子,学生姓百名羽。” 周夫子伸出手摸了摸胡须:“百羽是吧,身子骨弱了些,散学在书院多跑上几圈,对将来科举能有益处。” 他又对另一人说道:“至于你,把《论语》 第一篇抄录五遍,明日我来检查,你俩去后排落座吧。” 站在讲堂一侧的陈圆,小眼珠一转,机灵地问道:“周夫子,那我是不是也能…………” 话未说完,周夫子无情地打断:“别说你今日站着上课,恐怕往后你都需日日站着。” 言罢,周夫子将目光重新放在书籍上,开始授课,直至下课钟声响起。 周夫子才低头小声嘟囔一句:“我都还没说几句话,怎就下课了。” 他快步走到陈圆面前,吓得昏昏欲睡的人立刻有了精神,周夫子一把将人推开,露出墙上木牌,看到下一节课还是自己,他便走回讲堂上,完全不顾众学子期盼的小眼神,继续讲学之道。 周夫子连着三节课都未休息,陈圆早已站得两腿发酸,满脸苦相,众学子虽还坐在教室里,但少年们终归年纪小,早已心不在焉,神游九天之外。 随着一次次钟声响起,周夫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停下,甩了甩衣袖离去。 周夫子一走,课堂内便像炸了锅的蚂蚁,一个个少年“嗖”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结伴去书院闲逛或者交头接耳闲谈。 而贺渊则殷勤地扶着陈圆一步步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让他坐下:“陈少爷,真是好久不见,鹤香楼的梨子酒,我可喜欢了。” 陈圆坐在木凳上满脸忧愁,胖手轻轻捶着发酸的大腿,一双小眼闪过一丝喜色:“贺兄,酒是不错,上回我请了你,都说什么礼尚,尚,尚啥来着。” “兄台,是礼尚往来。”肤色黝黑的学子回答道。 “哦,对对对,礼尚往来。”他拉住贺渊衣袖,一脸期待道:“贺兄,都说礼尚往来,现下我身无分文,若你能请我去鹤香楼大吃一顿,一定重重报答。” 贺渊则不解地问道:“陈少爷,身无分文这话从何说起啊?” 只见陈圆脸上的忧愁更重了,声音也带着哽咽:“贺兄有所不知,周夫子与我爹交好,前段时日来我家与我爹交谈了一番,从那以后我就没碰过银子了。” “陈少爷,你是富贵之躯,手头没银子怎行,我有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想必陈老爷定会心疼你。” 陈少爷露出几分胆怯,连捶腿的手都停了一下,唯唯诺诺道:“上吊就算了吧,本少爷虽说没银子,但不愁吃穿,每日大鱼大肉,还……还能过下去吧。” 贺渊闻言收起笑容,无情地把袖上的胖爪子扒开:“陈少爷,快上课了,看你站了一上午,腿肯定受不了,趁这会多捶捶吧。” 说完,贺渊不顾陈圆挽留,懒洋洋地回到了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头靠着木质围墙上,耳边是一群少年叽叽喳喳的交流声。 因为最后一排,其中三个人都已经成年,隔着年龄隔座山,难免有代沟,一时间竟未有同窗与他说话。 贺渊大概也猜到,这间学堂就像前世的少年班,陈少爷一看就是成绩差得可怜,所以一直留在此处,至于那高大个,估摸家里贫寒启蒙晚,几节课下来,那人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贺渊无趣地撇了撇嘴,心不在焉看向满屋闹哄哄的小娃,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狡黠笑意,山中无大人,他来称大王,他伸出手拍了拍前方少年的小肩膀:“你过来,给我按按肩。” 第58章 明楠诧异转过头, 稚嫩且白皙的脸上满是不解:“啊,兄长是何意。” 贺渊冷下脸,伸出双手紧握成拳, 捏了半天没捏出响, 气势瞬间消弱一半。没关系, 他还能口头威胁。 随着上课钟声响起, 外出闲逛的人迈着小步伐急匆匆跑回来。 一位书童打扮的少年, 手中拿着精致的书本, 跑到明楠身旁, 恭敬说道:“小公子,出门时您忘了带,方才县令老爷差人送来的,您收好。” 贺渊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这人竟然是县令之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脑中迅速思索补救法。 终于在夫子进门前, 从书袋中掏出两把花生,双手颤抖着,放在明楠桌前:“小公子,方才话太快,一下说岔了,是喊你过来吃……吃花生嘞,我夫郎见我爱吃,特意去别人家买的, 你尝尝味道哈。” 话落, 贺渊快速跑回座位坐下。整整一节课,夫子的话一句未听进, 全程留意着前方小公子一举一动,心中甚是懊恼,都怪自己一时大意,甲乙丙丁,丁字班是最差的一个班。 若贫寒人家的小娃,差到这种程度,恐怕早回家挖土。 如此看来,这一群同窗竟是富贵显赫之人,原来自己才是底层小小蝼蚁。难怪众夫子们如此严厉,授课亦争分夺秒。 贺渊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万幸啊,万幸啊,还好未付诸大王行动。 “贺渊。”李夫子严厉声音穿过人群,直抵贺渊耳边:“马上就下课了,你眼神东瞅西瞟,根本不看书,如此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明目张胆打起瞌睡来。” “听闻,你也是贫寒出身,怎也学了那人的做派。” 李夫子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正呼呼大睡的陈圆。 “李夫子,他们就是一伙的,我刚才还看到他和陈胖胖一起说话嘞。” “是的,我也看到了,他们聊得可开心呢,有说有笑的。” 坐在陈圆前方少年望向夫子说道:“李夫子,确实如此,我听到他们说要去鹤香楼吃酒。” 贺渊的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差点吐出一口血。他想要反驳一句,却又怕得罪了哪家少爷,只好咽下这口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夫子怒火中烧,伸出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一会儿指向陈圆,一会儿指向贺渊:“好呀好呀,你们两个都去门外罚站。” 老夫子刚想把书本拍在陈圆身上,就听钟声响起,陈圆一个激灵,嗖地站起身,双眼放光,喜道:“下课了,散学了,该吃饭了。” 只见李夫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今日暂且饶过你们,若有下回。” 他拿起左手中的戒尺拍了拍。 书院一半学子在食堂用餐,或山下食铺购买,另一半则家中送或自带干粮。贺渊唉声叹气地跟着众多书生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书院不好混,丁字班更不好混,还好县令家公子小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秀才之路艰难,以后日子可怎么熬啊。 走到山脚下,见于清提着食盒,唇边挂着一抹温和笑意,静静站在木质围栏外。阳光洒在他身上,如镀上了一层柔和光辉。看向贺渊目光满是柔情,驱散贺渊心中压抑的郁闷。 两人手牵手走到河边柳树下,坐在石墩上。 贺渊掀开木盖子,露出一碗白米饭,上面覆盖着一层青椒炒肉,一旁的油纸包里有五个小肉包。 于清静静说道:“我在铺里没什么活计,就在吃食上花了些心思。蒸了小锅米饭,又炒了肉丝,加上带的包子,能让你吃饱饭了。” 贺渊拿起筷子,混着菜刨饭。菜里油不少,已然渗入碗底,连米饭中都带有菜香。 “清哥,就铺里小炉灶,也真难为你能做出这样一顿饭了。” “没事儿,费些时间而已。合不合胃口。” “好吃,你也尝尝。”贺渊把碗递到于清面前。 于清伸出手,把碗推了回去:“不用,你赶紧吃,我饱着呢。” 见贺渊吃得开心,于清满足地笑了,桃花眼弯成月牙状:“阿渊,秋收已经过了,我在家没啥事,我打算把小摊支起来,卖蒸肉,能赚几个钱儿,现下总是往外花钱,总要有赚钱门路才行。 于清上午也去绣坊逛了逛,一问工钱,还不如在家摆小摊来得强。” 第70章 贺渊从大碗中抬起头,脸颊上还粘着几颗米饭,于清噗嗤一笑,拿出手帕,轻轻替人擦去脸上的污渍:“吃饭跟土小黄一个样,都读书的人了,咋不知道斯文点。” 贺渊在晌午休息时间,和于清坐在柳树下。旁边一条蜿蜒大河,腿边放着木质食盒,石板街道上不时有书生匆匆走过,或悠闲漫步。 贺渊修长十指用柳条灵活编织柳环,淡淡地说:“要说做小生意,确实比种地强,但我还是怕你一人累着。” “有什么累的,咱爹娘不累,你不累啊,就我一人舒坦啊。再说,我要真摆起小摊,娘也会帮忙打下手,虽说娘脾气不好,但做事还知分寸的。” 贺渊双唇紧闭,眼帘微微下垂:“唉,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我的意见怕是没什么用。” 于清眉梢微挑,反驳道:“怎会,你是我相公,自然事事都要与你说一声。” 贺渊神色从容:“清哥,编好了,戴上试试呗。” 柔软的柳枝,如同绿色丝带一根一根缠绕。 于清站在柳树下,头上戴着青绿柳环。微风吹起衣衫,耳边鬓发微微摇动。他眼眸含笑,如秋日春水,粉嫩的嘴唇微微上扬,脸颊浮现出小酒窝,就这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这一瞬间,直到贺渊老去,记忆依然清晰。柳树下的小夫郎眉眼如画,秋风吹过,动人心弦。让他无比庆幸能与之相守。 可两人都很忙,只短暂的相聚,又各自散去。于清做事雷厉风行,话既说出口,自然要打听行情,琢磨价钱,以及准备所需食材等。 贺渊回到书院,首先去了书阁,打算把其余书本一一抄录,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毕竟书本昂贵,能省则省。 不得不说,书院的学费昂贵也有道理。平常私塾只要二两银子就可入学,但环境和教育质量有很大差别。 书院有宽敞的校舍和完善的教学设施,夫子皆是经过严格选拔的博学之士。书阁更是藏书众多,可供学子博览群书,开阔眼界。 对于书阁,贺渊也欣喜不已。直到上课钟声响起,他才把书本合上放回原位,匆匆往丁字班走去。 午后两节课,都是学律法。作为学子要饱读诗书,为官者要熟记律例。大夏朝的律例繁复,条条框框特别多,需要有扎实记忆力和深刻理解能力。 按照现代时辰,因很多学子都来自农户,日常出行靠走路与牛车,学习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开始,到中午十二点结束。 午后可休息两小时,两点回到学堂,四点半结束一日课程,方散学归家。 贺渊和陈圆、方志一起走到山脚,寒暄几句,就各自分开。 主要是都不顺路,陈大少身无分文自然回东街,贺渊则去木匠铺,至于皮肤黝黑的方志要早点归家务农。 三人能结交,不算是缘分。只因一学期总不能孤零零一人吧。丁字班小少年,脾气有好有坏。一半是成绩差学不进去,一半是性子顽皮。 像明梁有官户背景的是极少数,大部分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有松安镇的,也有其他乡镇或是小县城送来求学的。 贺渊不是对谁都给好脸色,大背景的不招惹,至于小户人家,敢在他面前耍威风,都会被他回怼。 当然,贺渊总归是大人,一群坏小孩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一日下来,也算相安无事,各自相处,结伴同行。 贺渊挎着鼓鼓囊囊布包,脚步轻松,拐了几个弯,来到贺家木匠铺。 铺里只见于清,正端坐在柜台后,低头用心缝补一件玄色布料。贺渊一眼认出,那是上回于清在布庄精心挑选的一匹布,说是要给他做两套棉袄。 贺渊把布包取下,放在崭新木桌上,随手拿出一本《论语》,坐在摇椅上问道:“清哥,爹娘呢,怎没见人?” 于清头也未抬地回应:“油铺老板要的木柜赶制出来了,娘爹去给人送货了。” 于清放下手中布料,揉了揉眼睛,又扭了扭脖子:“前段时日农忙,没来得及做。今日才想起,每日缝补一点,总能在冬前做出一身儿。” 贺渊拿起茶壶,倒满一杯茶水,抿了一口:“没事儿,不着急,慢慢做嘛,衣柜里的冬衣,我看有好几件呢。” “也行,反正每件衣裳,针脚我缝得很紧密,除了小点,看着都还不错。等明日有空,趁红蓼花开着,咱酿一坛甜酒,冬天还能喝一口。” 贺渊突然想起了啥,坐直身体,正色道:“清哥,我跟你一起上山采花,顺便带点花种,种在咱家院前。虽然不如你买回来的花种好看,但也是个景嘛。” 于清咧嘴一笑:“花我还没种,你就知好看啦。” 于清是趁着秋日花种价格便宜,才买了一点,等来年春日播种。 贺渊一口答应:“当然,我夫郎眼光怎会差,随便抓一把也是好看的。” “儿子,回来啦,在书院过得怎么样?”贺母兴高采烈从街道上回来,跨过门槛,走到贺渊身边坐下。 贺渊翻开手中的书籍,装摸作样道:“还行吧,难不倒我。” “还行就好,过得充实点,免得整日无所事事。” 于清灵活地穿针引线,苦笑一声:“娘,我看您是怕阿渊被那群小混混带坏了吧。如今,上了学堂,您心里一份担忧,也算是放下了” “瞧你说的,我家渊儿懂事呢,那不学好的,怎能比。清哥儿,蒸肉价钱我去打听了一番。” “这玩意儿都是酒楼在卖,价钱还真是贵呢,粉蒸肉,小碗十八文,大碗二十三文。梅菜扣肉更贵,小碗二十,大碗三十。” 于清微微皱眉:“酒楼吃食都价高,如果在这卖,价格怕是不能定高,荤腥也不知好卖不。” 贺母用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微微倾斜,不紧不慢说:“没事儿,先试试看,少做点,咱们少卖点,一日好歹能挣几铜板,剩的自家人吃呗。” 第59章 于清停下针线, 心里琢磨一阵,又想了会儿,觉得不行, 脸色沉重说:“我把这事儿想得简单了, 卖吃食得赶早, 一碗碗蒸太麻烦, 从村里带到镇上也不方便。” 贺母站直, 着急说:“哪有那么多麻烦, 让你爹在院里砌个灶台, 买口大铁锅,铺里不是有几个蒸笼,拿一个用就行。” “可娘,就算带到镇上,也赶不上早饭点,这事儿得好好想想。” 贺母急得像热锅蚂蚁团团转时, 贺渊慢慢合上书, 眼里闪过光,挑眉说:“关键还得靠我。” 这话一出,两人好奇看他。 看贺渊那得意样,尾巴都要上天了,于清果断说:“别卖关子,有办法赶紧说。” 贺渊不乐意撇嘴,把头转向门外,同时向于清伸出两根手指, 大拇指食指相互摩擦, 意思很明显——钱,给钱就说。 于清翻白眼, 大方从衣袖拿出钱袋,数出2文钱扔给贺渊:“瞧你那穷样,赏你了。” 贺渊笑得合不拢嘴,欢喜把2文钱揣兜里,不管于清的犀利目光,他慢悠悠倒了杯茶,边喝边说:“去铁匠铺买两大铁盆,一个装扣肉,一个装蒸肉,早上在家蒸好,拿去镇上卖,按份量卖,用荷叶包。” 贺母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嘞是嘞,这样省心。” 于清则考虑更周全:“秋天还好,寒冬腊月怎么给保温?” 贺渊早有办法,笑眯眯回答:“小推车放火炉子,上面放铁盆,烧价低的灶炭,保温还能暖手。” 于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夸夸道:“相公聪明。” 他把衣物和针线放柜台,春风般笑,走到贺渊面前,手撑摇椅,俯身凑贺渊耳边轻声说:“晚上回去,好好犒赏相公。” 这时,贺母刚坐下,突然想起啥,猛拍大腿:“哎呦,忙一日忘了,咱得早点回哩。” “我堂哥传话,五日后把林小柔带来,把他俩喜事儿办了。” 贺渊身体前倾,询问道:“娘,太急了吧,咋来得及准备啊。” 贺母无奈摆手:“谁说不是,没办法,堂哥家穷,小柔有个弟弟,年纪大没媳妇,趁交税前把人嫁过来,能少一份税钱。” 贺父驾牛车,在门口大声喊:“还唠叨啥,赶紧收拾。” 贺母快步走到门口:“喊啥喊,说会儿话不行,急啥。” 最后回家路上,贺父还不停念叨:“都怪你相看的人家,说办事就办事,秋收前不让人来,交税就把人送过来。” “嘿,你这老头,一路唠叨没完,大山年纪不小,地没几亩,拉扯个小的,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 贺父摇着头说:“说几句还不行,姑娘要是安分的还好,就怕以后老补贴娘家。” 贺母像心里没底,底气弱几分:“谁知道呢,先相处看看呗。” 一到家,贺父匆忙把牛牵进牛棚,让贺母喂牛,然后去了贺山家。 天色渐暗,橙黄与深蓝交织。 贺父回家时,晚饭已上桌,四碗南瓜稀饭、一碟泡菜、一盘丝瓜煎豆腐,摆在旧木桌上。 第71章 贺渊端起碗夹菜,走到廊檐下喊:“爹,赶紧进屋吃饭吧。” 人落座后,贺渊又好奇地问:“爹,大山哥咋说?” 贺母抢先道:“还能咋说,能娶媳妇,他高兴着呢。” 贺父看向贺母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对贺渊说:“我跟大山商量,时间紧就不大办了,摆几桌席面,请亲朋好友吃一顿就成。” 于清把南瓜混米汤倒给土小黄吃:“狗崽子,地里瞎滚啥,吃饭。” 而后,他路过贺渊身边,轻声叮嘱:“阿渊,晚上少吃点,吃完院里走走消消食。” 第二日,贺渊早起,坐灶边烧火看书,于清灶前忙做早食,用坛里酸菜煮了一锅酸菜面汤。 吃完早食,因正午家里没人,于清给土小黄倒了满满一碗汤食,才坐牛车去镇上。 贺渊去书院上课,走时跟于清约好,下午散学一起上山采红蓼花做酒曲。 于清则跟爹娘去西街。 贺母用钥匙开店铺门时,说道:“老头子,店里守好,我带清哥儿买食材,明日咱家小摊开张。” 说完,她把钥匙扔柜台,带于清往菜市走去:“清哥儿,看看差啥,买点就成别多买,咱先试试,不行也好换别的。” 于清背篓,跟贺母旁,欣喜看集市小摊,应道:“好好好,娘,我……心里有数。” 贺母侧头,见于清乱看,不乐意道:“清哥儿别看了,浪费钱,你上回买的花,又贵又没个用处。” 两人顺街走,岔路口拐弯,朝菜市去。 于清昨日记了要买的食材,梅菜得买,还有糯米、姜、酱油、香叶、八角、陈皮等佐料,像贺母说的,不多买,先试两日看看。 于清在李屠户那买了五斤肉,主要食材不能少,南瓜家里有不用买。 贺母在腌菜铺讨价,用二十一文买三斤梅菜。 她手中提荷叶包的梅菜,对于清说:“梅菜没多买,这两日应是够了。” “我看也够,娘,你去米铺买糯米,我看菜市口小摊在卖调料,我去看看。” 贺母望菜市口,见有调料摊,收回目光,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回头叮嘱:“清哥儿,买完等我,别乱跑,街上东西花哨。” 于清懒懒回应:“娘,你放心,我向来持家,咱家那些东西阿渊硬塞的,我还不想要呢。” “清哥儿,娘随口说一声,你也知道读书费钱,不知啥时到头,等阿渊读出名堂,你买啥娘都不管。” “成,娘你先去。” 于清则转身朝菜市口,如今贺母对他的指点,他都是口头应着,私下照旧。 贺母心思大管得宽,若贺渊真考中功名了,贺母依旧会拿别的说法敷衍。 食材买齐,日头快近晌午,二人没在菜市久留。 木匠铺里一位夫郎想买可折叠的圆木桌,跟贺父争个不停,眼看客人要走,贺母赶紧跑过去与人交谈。 于清走向小院。香叶、八角等调料买得不多,花50文,酱油少不了,腌制荤腥上色要用,小小一壶32文,糯米13文、梅菜31文,五斤猪肉84文。 加上灶炭钱,每天日本钱需160文左右,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下午还得去铁铺买大铁盆,这年头跟铁有关的都贵,但没办法,做生意得投入,于清有准备,心疼钱也得买。 他捆紧衣袖,准备在小院做午食。木盆里倒面粉,加水、猪油揉面团,擀皮切宽面,撒面粉防粘。 火炉架铁锅,舀几碗清水,点火放干草,加木柴。 等水开时,于清不闲,在一旁用大碗调料汁,放花生碎、生抽、陈醋、葱蒜、辣子油、食盐等搅拌。 不久,水滚冒泡,放宽面进锅,拿三个碗放凳上。 店铺里,贺母高兴送客人出门,谈妥已付了定金,下午贺父送货。 她满脸喜色,扯了扯外袍去小院:“清哥儿,午食好了没?随便煮煮,填饱肚子就行。” 于清正拿勺筷盛面,闻声回道:“好嘞,娘,能吃了,你端一碗,在舀几勺料汁拌着吃。” “成,我给老头子也端一碗。”贺母端两碗面放木桌,拿两双筷,冲做木工的贺父喊道:“老头子,别忙了,吃饭。” 于清捞完面走到小木桌旁坐下,舀好几勺料汁,轻声说:“没煮多少,晌午对付,我吃完给阿渊煮一碗带过去。” 贺父放下活起身,抖了抖衣服上木屑,才接过碗筷,拌了料汁,白面条染上了酱油颜色。 贺父说道:“现下不错了,晌午还有热乎饭吃,以前你娘舍不得买,日日啃馒头、喝糊糊,要不晌午就不吃。” 贺母敲碗沿:“就你话多,没挣几个钱,还想吃外面的,不节省咋有钱盘下铺子哩。” 贺父吃口面,不服气道:“我咋没挣钱,今日不还卖张圆桌?” “人都要走了,不是我拉回来费口舌,这单生意成不了,算了,老娘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贺母又对于清说:“清哥儿,你吃完早点给阿渊送去,我等你回来再跟你爹去送货。” 于清咀嚼食物速度难得快了些,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往后让阿渊回铺里吃饭,距离不远,不耽误事。 他拎食盒走到南街,书生已下课了。街上很多穿院服的人,有的脚步匆忙,有的悠闲。 贺渊早坐在柳树下等,见到于清兴奋地挥了挥手:“清哥,这儿,过来坐。” 于清听声,拎食盒小跑过去:“饿没?晌午煮的拌面,书院学得咋样?” 贺渊开木盒拿碗筷,漫不经心答:“同窗一群小孩,我自然出众,得夫子喜欢,还单独给我加功课。” “是好事,得夫子看重,我相公能干,我得早回,下午事多。” 贺渊从碗里抬头,用衣袖擦嘴,没开口就被于清斥责:“贺渊,不是给你放手帕了?在外头这德行,用衣服擦嘴,洗衣裳都洗不过来,真是。” 贺渊忙掏出手帕子:“我错了,错了哈,下次绝不犯。” 于清轻轻“哼”:“对了,往后你自己回铺里吃,不送饭了。” 贺渊爽快应:“成,食材都准备好了吧,明日出摊?若遇上事儿别慌,等我回来商量。” 于清冲人露出个笑:“吃慢点,不急这会。” 贺渊吃完面后,于清便拎着食盒回去了。” 贺渊也没在河边多留,起身往书院去。课业重,夫子严,见到苗子使了劲的培养。 周夫子尤其敏锐,能挑出班上好苗子,对差生一样严管,像陈少爷都有黑眼圈了,课上没精神。 贺渊进书阁,找出周夫子说的《景律》认真学习。 另一边,于清和爹娘把折叠圆木桌抬至板车上。 贺母坐上牛车,对于清说:“清哥儿,你看铺,我回来顺便铁匠铺买大盆。” 于清听说地回屋拿针线篮坐木椅上,低头赶制冬衣。 外袍轮廓已裁好,于清正拿袖缘用深蓝丝线绣如意纹,如此玄色外袍才不单调。 给相公做衣服,于清力求完美,有客进店就放下招呼。他能说,价实惠,贺父手艺好,三言两语让人花127文买张小木桌。 绣活细致繁琐,贺母回时,于清半个袖边都没绣完。做衣服费精力时间,不过于清不急。 他轻声问道:“娘,买盆多少钱,我给你。” 贺母端两空铁盆,往小院走说:“拿啥钱,别见外,你赚钱不也是为了供阿渊读书,我出力出钱不也正常,我给你放背篓里哈。” “那便多谢阿娘了。” “哟,这花纹真好看,清哥儿手艺好啊。” “好看是好看,就是费时间,若冬日前能赶出来就好了。” “做衣裳就这样,好看的费事,天不早了,今日忙,等阿渊散学咱仨先回,留老头子看店。” 于清想到回家还有一堆事,皱起眉,回去得洗肉、腌肉,磨糯米粉,调调料,还答应和贺渊采红蓼花,根本忙不过来。 贺渊一回来,水都没喝,就被于清和贺母喊着往镇门走。 贺渊把木牌给衙役,牵出自家牛。三人把背篓篮子放上牛车,贺渊驾车,走官道回上河村。 路过村口,见贺山还卖鱼。贺母对侄儿婚事没把握,她早嫁来,对林小柔看法从林爹那听的,林小柔家条件差,贺母也怕她拎不清,嫁来还会补贴娘家。 贺母挤出笑,和蔼说:“大山啊,还剩几条鱼?晚上来吃饭,小柔快来了,你有啥想法或家里缺啥,尽管跟二婶说一声。” 粮食入仓,农家手头松点,都想吃荤腥,贺山近日鱼摊生意不错,虽没赚多少铜板,但换了不少粮食。 此时,贺山正拿刀给杜大娘处理一条大鲫鱼,听到贺母问候。 他抬头,憨厚笑道:“二婶,咋回这么早,晚饭不用了,我回去吃。” 贺山知道弟弟做饭难吃,清哥儿做饭好。但二伯照顾他,他也不能总上门打扰。 第72章 第60章 贺渊将牛车停靠在路边, 高声说道:“杜婶娘好呀,今儿买这大条鱼,收成想必很不错吧。” 杜大娘眉开眼笑地打趣道:“哎呦呦, 这小后生可真俊呐, 我拿回去红烧, 想吃的话晚上来婶娘家?” “不成, 不成, 我娘刚还叫堂哥去吃饭呢, 下回一定去婶娘家白吃白喝哈。” 贺渊又对贺山讲道:“山哥, 我娘都喊了,就别推辞了,一会儿把云哥儿也叫上,吃完饭咱兄弟俩还能唠唠嗑。” 恰在此时,贺小云背着一背篓木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清哥哥, 清哥哥, 今儿回来得真早,要不碰碰运气,去田边捡捡野鸭蛋。” 于清轻轻捏了捏贺小云因劳作而微微泛红的脸蛋:“不去,今儿忙得很,你把木柴先放回家,晚点过来帮我哈。” 还没等贺山说话,贺小云就满口应下:“行,那我一会就过来。” 贺山用草叶包好碎鱼块, 眉头微微皱起:“云哥儿。” “哎呀, 大山啊,你二婶都喊了, 去就是了呗。”杜大娘接过荷叶包说道:“早年间,你爹和你二伯关系可好啦,你心放宽些,喊你去吃你就去吃,反正等你二伯老了,你不也得尽份力嘛。” 贺母在一旁不停点头:“杜娘子说得在理,大山别见外,今儿忙,不我多说了。” 贺母拍了拍贺渊肩膀,催促着:“赶紧着,不磨蹭啦,咱先回家去。” 于清则笑着朝贺小云眨了眨眼:“云哥儿,清哥哥在家等你咯。” 贺渊听了,和杜大娘简单寒暄几句,随手用树枝轻轻拍打牛背,催促牛儿加快步伐,踏上归家路途。 还没走到自家院前,土小黄就兴奋地摇着尾巴跑来。 于清从牛车上跳下来,摸了摸小狗圆滚滚的脑袋,吩咐道:“阿渊,你把糯米拿去晒谷场那儿有个石磨,给我磨成粉,再拿回来。” “清哥,咱不上山了吗?早上不是说好了。” 于清直起身子,任由土小黄在腿边蹭个不停:“哪顾得上啊?你磨好糯米自己去吧。” 贺渊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知晓事理,把牛牵进牛棚,仔细拴好绳索,说道:“我洗了手就去,娘,您把牛喂一下。” 说着,贺渊拎起木桶在井边打水:“清哥,你瞧瞧水缸里有多少水,要不我把水缸装满再走。” 灶屋立马传来于清回应:“没事,我看过了,够用,能撑到明日。” 贺渊打出一桶水,提到墙边,用水瓢舀出一瓢,随意洗了手,就拿着糯米去晒谷场了。 而于清则拿出坐在院里,与贺母一同清洗猪肉,桶里的水用完了,他就去井边再打一桶。 洗好猪肉,于清将肉分成两份,分别进行处理,由贺母烧火,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凉水下锅,放入葱姜、白酒,水开煮三刻钟,捞出放凉,均匀涂抹上酱油,锅中热油,将肉片朝下,小火煎至金黄。 刚煎好一块肉,贺小云手里拎着大肥鱼,兴冲冲跑进灶屋:“哇,在做什么,好香啊。” 于清边忙边回答:“在做梅菜扣肉呢,明日去镇里卖哩。””鱼我放盆里,我带了半背篓草,先去剁碎喂鸡。” 贺母看到肥鱼,脸上泛起笑容:“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吃的,真是的。云哥儿,你先去喂鸡,晚上咱就把鱼煮了。” 贺小云刚坐到院外剁草,就看到土路上回来的贺渊,乖巧地喊了一声:“渊哥哥,你回来了。” 贺渊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云哥儿,你这草得剁细点。” 贺小云低下头,小声嘟囔:“话真多,让你来剁,说不定几下就好了,以为我不知道似的。” 贺渊未细听,他悠闲地走进灶屋,把磨好的糯米放在竹篮里,随口问道:“清哥,那我去山上摘花不。” “摘啥花,摘摘摘,你一日就晓得摘,没瞧见今儿忙不过来吗?摘回来你收拾啊,先去把鱼杀了,喏,就在那盆里,晚上给你煎鱼。” 贺渊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蹲下身端起木盆,出门时不忘反驳:“早上不是说好了的,现下不陪我去,我说自己去,你又说我,怎么做都不对。” 于清懒得理会贺渊的小脾气,敷衍道:“嗯嗯,是我的错,相公别生气,鱼想怎么吃,炖、煎、炸,你说说。” 贺渊端着盆出门:“生吃。” “行,晚上给你炖苦瓜,云哥儿,喂了鸡去地里摘几根苦瓜。” 烧着火的贺母不乐意了:“闹啥闹,云哥儿别去,忙完过来烧火,我去切肉,清哥儿你也是,知道阿渊不爱吃苦瓜,还炖啥,谁喜欢那苦味。” 四人手脚利索,总算在天色暗下之前忙完。 于清先把炸好的五花肉切成厚度适中的肉片,放进木盆里,用酱油、盐、白酒、生姜腌制。 “阿渊,把木盖子拿来,木盆得盖好,别留缝隙,明儿炒好梅菜就能上锅蒸了。” 贺渊把木盆仔细盖好,放到小木桌上,此处还有一盆半成品的粉蒸肉,只等明天切好南瓜垫在下面上锅蒸熟。 此时,灶屋里光线昏暗,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微弱光亮,铁锅里炖着的鱼咕噜咕噜作响,散发出辛辣香味。 于清拿着炒勺走到灶台边,把锅里色泽鲜亮的红烧鱼翻了个面,辣味呛人,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都说别放太多辣椒,闻着太呛了,肯定辣得很。” 贺渊洗了盘子,递给于清:“呛人是呛人,但闻着香啊,云哥儿,你说是不是?” 云哥儿把木柴往灶膛里推了推:“香呢,清哥哥,还有多久能吃饭?灶里要不要加柴?” 于清在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打进小碗里:“烧,再加两把柴,煮个丝瓜汤。” 不久,贺家的木桌上摆了一道红烧鱼和一碗丝瓜汤,于清把香喷喷的米饭盛出递给贺小云:“云哥儿,你先端过去吃,我给狗崽子弄点锅巴。” 正趴在灶边烤火的土狗,听到自己名,立马兴奋地跑到于清身旁,围着人打转。 于清眼中带笑,无奈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鱼尾巴给留着拌饭呢。” 他把鱼尾混在饭里,又倒了些蛋汤,边搅拌边往屋外走去:“小黄,小黄,快来吃饭。” 贺渊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喊:“清哥,这鱼好吃,特别入味,快来吃饭。” 天边一轮圆月已然升起,屋里点着一盏油灯,贺母正和贺山聊着他的婚事。 贺小云被鱼辣得嘶哈嘶哈,还竖着耳朵听得兴致勃勃,只有贺渊脸都快埋进碗里。 于清走过去拍了拍贺渊后脑勺:“不知道你吃饭急啥,细嚼慢咽才好。” 忙了一下午,大家都饿了,一顿饭吃得格外香。 饭后,因明日要早起,贺母没留他们太久,只说有需要就喊一声。 送走了人,三人点着油灯,把灶屋收拾妥当,才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透过木窗瞧去,外面依旧一片漆黑,于清却已起身忙碌,贺渊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也迷迷糊糊地爬起,穿好衣服,拿着《论语》,打着长长的哈欠朝屋外而去。 他站在廊下,望了望天空,估计现在大概是五点半左右,整个村庄静谧至极,夜色尚未褪去,偶尔吹来一阵微风,带来些许凉意。 他跨过门槛,走进灶屋:“清哥,起来也不叫我,你一人咋忙得过来。” 于清正坐在木凳上削南瓜皮,微微皱眉:“你起来干啥?赶紧回去睡会儿。” 贺渊顺手把书扔在木桌上,搬了板凳,坐到于清面前:“昨日睡得早,现在起来差不多,我来削,你去炒梅菜。” 见贺渊眼下没有黑眼圈,精神也挺好,于清便把刀递给贺渊,正打算去烧火,贺母就慢悠悠走进灶屋,看到贺渊在,她脸色变了变。 “儿子,你起这早干啥,平时都天不亮不起床,赶紧回屋再睡会儿,读书不睡饱觉哪有精力。” “娘,你别乱说,平时天一亮我也能起来,现下回去睡,也就半柱香时间,睡不着。” 贺母听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正准备去烧火,看到儿子动作虽快,可削的南瓜皮厚厚的,心疼道:“哎呀,你哪会干这个,去烧火吧,还能看会书哩。” 三人好一阵,才将炒好的梅菜盛入铁盆里,然后整齐地码上肉片,铁锅里放上笼屉,把铁盆放进蒸笼,一层放梅菜扣肉,一层放蒸肉南瓜,一同上锅蒸。 等肉蒸好,已然将近七点半,灶屋里满是浓郁的肉香,笼屉冒着滚滚白雾,窗边不时传来村民的话语声,大多是询问早饭吃什么,一会儿要不要去河边洗衣服云云。 贺家两个灶膛都燃着火,另一口锅里煮着白粥,粥里煮了五个咸鸭蛋用来下饭。 于清喂完鸡食,在木盆里洗手,朝灶屋喊道:“相公,别烧火啦,去洗把脸,漱漱口,一会儿吃饭,啧,你这衣服都沾上灰了,下午回来,我烧一锅温水,你洗个澡把这身换下来。” 第73章 贺渊拍了拍趴在他腿边睡觉的土狗:“土小黄,别靠着我腿了,听到没。” 土小黄困倦地睁了睁眼,但很快又闭上,睡得很沉,贺渊无情地把土狗抱出灶屋,放进它的窝里。 三人吃完早饭,贺渊用湿布小心地把铁盆端出来,用木盖盖好,放在板车上,于清则从杂物房找出个火炉,清洗干净,一起放到板车上,等贺母锁好门窗,便开启了一日的行程。 贺渊去书院时,还说下午回来要写个招牌,挂在小摊前,虽说识字的人不多,但招牌总归是不能少。 而于清和贺母把一切都安置妥当,才想起没准备包食物的草叶,贺母又赶忙跑去集市买粽叶。 于清提起小火炉,放到推车木柜里的固定架上,木柜设计精巧,四周设有通风口,便于烟雾排出。 推车木板上镶嵌着两块圆木板,用菜刀撬开,就露出两个圆孔,用于放置铁锅。 他把铁盆嵌入圆孔中,下面正好用火炉支撑,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转身喊道:“爹,咱家是不是还有剩余的灶炭?您帮我拿过来。” 贺父正在小院里锯木头,听到立刻放下刀锯:“好嘞,还剩一点,在隔间的床下,这火炉要不要一起拿出去?” “不用了,现下日不冷,到时换着加热就行,对了,爹,您早上吃了没?篮子里有两咸鸭蛋,专门给您带的。” 第61章 如今, 在大夏朝总共烧制出三种炭,分别是银骨炭、灰花炭和灶炭。银骨炭不但在燃烧过程中几乎无烟,而且燃烧时间很长, 所以价格高昂, 农家人估计一辈子都没见过, 银骨炭是专门供应给宫里达官贵人。 至于灰花炭, 一斤需200文钱, 因其少烟特性, 受到富裕人家喜爱。而贫寒的农家人用最便宜的灶炭, 燃烧时会产生浓烟,主要用于灶台生火做饭,虽然不起眼,但却是家家户户冬日常备的炭火。 贺父蹲在小隔间里,伸长了手从床底扯出半麻袋灶炭,往外挪的时候扬起不少灰尘, 他挥了挥手驱散灰尘, 这才拎起麻袋往外走。 “清哥儿,灶炭给你放推车旁哈。” 于清正用湿抹布把推车上的灰尘逐一擦去 木盆里的水变得有些浑浊,他搓洗拧干抹布,刚准备端起盆去倒水,就看到贺母手里拿着一大把粽叶,急匆匆朝店铺走来。 “娘,您回来啦,正好我在去打盆水擦一擦就能开张嘞。” “那清哥儿, 你可得快点, 眼看早饭点都要过了。” “成,我这就去。” 说完, 于清端起盆去了小院,把脏水倒进破旧的木桶里,又从另一木桶倒了半盆清水,出去时顺便拿起木柴堆火钳。 大夏朝有律法规定,如果往街道上倒脏水,被抓到是要挨板子的,所以街上的摊主几乎都是污水循环利用浇水,浇菜,或者每日去护城河下游处理。 于清把小推车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擦干净。 贺母就迫不及待地吆喝起来:“梅菜扣肉嘞,蒸肉嘞,酒楼里卖的吃食,大家伙儿尝尝鲜,好吃着呢!” 于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从屋里倒了一杯温水,端到贺母面前:“娘就是厉害,声音比别处都洪亮不少,来,您喝口水,我去把火炉子点上。” 平民百姓大多不识字,如果不吆喝两声,别人根本不知道卖的是什么东西。要是日后积累了一批顾客,不用多喊,别人也都知道。若是味道好,还能帮着宣传。 不然日日让人吆喝,嗓子都得喊哑,也不是个办法。 于清蹲下身子,拉开柜门,用火折子把干草点燃后放进火炉里,紧接着赶紧用火钳把麻袋里的灶炭夹进炉膛。这是第一次卖,他不打算用小火慢慢煨着,而是想用大火把盆里肉食的香味逼出来,也不怕烧干,因为来的时候就往盆里加了不少料汁。 贺母一阵吆喝却没招来一个人,心里逐渐焦急:“清哥儿,话说这东西西街上也没见有人卖啊,怎就是没人来呢。” 于清端了个带靠背的木椅,坐在摊位后面,腿边放着个针线篮子,正不慌不忙地绣着如意云纹:“娘,您别着急,再等等看嘛,这炉火不还没烧透嘛。” 贺母双手交握,心焦地在廊下来回踱步,不时就朝人群吆喝几声。 她看向于清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满:“清哥儿,你怎还有心思绣花呢?你瞧瞧都多长时间了,一份都没卖出去,难道这几百文要打水漂了?” 于清停下手中的绣活,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木椅背上:“您把心态放平和些,做生意不都是这样嘛,谁一开张就能赚钱呀,要是真这样,谁还种地呢。” 于清垂眸看了一眼推车边的麻袋,又对贺母说道:“娘,您要不先去买一袋灶炭回来呗,就剩这点估计烧不了几日。” 贺母心烦意乱地看了看麻袋:“行吧,行吧,没客人,我在这帮不上啥忙,东西要是卖不出去,过两天换个吃食。” 看着贺母把半斤左右的灶炭倒在地上,拿起麻袋就快步往街上走去,脚步匆匆。于清无奈地摇摇头,心里不禁琢磨,娘都这大年纪了,脾气怎么如此急燥呢。再说了,又不是卖包子、馒头,无需非赶在早食的时间卖出去。 正想着,铁盆里的汁水开始咕噜咕噜冒小泡。肉食油水足,味道原本就浓郁,再加上梅菜和众多调料,一阵微风吹过,香味扑鼻而来。 于清站起身,把玄色布料放到木椅上,走到摊前,伸手拿起一块叠好的白色抹布,把铁盆上的木盖打开,顿时,香味更浓,被风一吹,向四周飘散,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可即便味道再香,兜里没钱也只能闻闻味儿,但街上不全是穷苦人家,没一会儿,就有手头宽裕的人走上前来询问。 乔大理是码头的小头头,手底下管着一批汉子。他娘去得早,爹在陈府当管事,家里没婆娘,父子俩都不爱做饭,所以日日在镇上小馆子吃,西街上的吃食,他差不多都尝过了。 往日哥儿卖糖水时,他就经常光顾,哥儿身材高挑,腰又细长,长得还水灵,一双桃花眼特别勾人,引得码头不少汉子时常偷看,可惜美人已成了别人的夫郎了。 “哟,哥儿,你今日这东西,我只在酒楼里见过,怎么卖呀?又没个碗。” 于清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乔大哥,梅菜扣肉十三文钱,一份有十七片肉,两小勺梅菜。” “十三文钱,那你这比酒楼便宜啊,给我包一份,闻着挺香的,我尝尝。” 他这一开口,原本正要离开的几位行人又停下了脚步。 一开始没上前问价,是因为酒楼一份扣肉要三十文钱,肉没几片,下面几乎全是梅菜,觉得不划算。 但十三文钱不算多,能拿得出来,再说平日里几乎吃不上这东西,味道又实在诱人,一闻就知油水不少,买回去就当加道好菜。 于是,等贺母提着灶炭回来时,就看自家摊前围了好几人,双眼顿时放光,提着麻袋小跑着来到摊前。 “清哥儿,灶炭我给你放这儿,娘去洗个手,一会儿回来打包。” “没事儿,娘,不着急。” 于清先拿木勺舀了两勺梅菜,用的不是盛粥的大勺,而是盛汤的中勺,然后用木夹夹出十七片扣肉放上,双手麻利地将其包好。 “来,乔大哥,您拿好。这儿还有粉蒸肉,要不要来一份啊,蒸肉十一文钱,十五块肉下面垫的糯南瓜。” 乔大理闻言,脚步一顿:“蒸肉啊,右边那铁盆里就是蒸肉吧,这东西好久没吃了,那也给装一份吧。” “那乔大哥,您先等一下,我先把这份包好哈。” 妇人拎着篮子,手上剥着南瓜籽:“你用两张棕叶包呗,包严实点,我不着急吃,正午等我儿子散学,好给他加个菜。” 其实一张棕叶就足以把食物包好,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也没法跟人争执,于清笑着又取了一片粽叶包上。 “来,婶子,包好啦,好吃的话下回再来啊。” “成嘞,放我篮子里吧。”妇人伸出手把竹篮拎起,于清顺势将粽叶放进篮内,然后赶忙打包好一份粉蒸肉,递给乔大理。 没一会儿,贺母也出来帮忙打包,这样一来,两人的速度快了许多。然而,摊位上的生意时好时坏,有时一下子来好几人,有时半天不见一人影,让贺母整上午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 最后,贺母干脆不守着了,让于清一人看着,自己去院里给贺父帮忙,免得在这儿干着急。 客人不算多,于清心里早有预料,毕竟农家人连三文钱的肉包都舍不得买,就算嘴馋也不舍得花十几文钱。不过好在有钱的人一买就是两三份。 这样一来,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卖糖水是价格低靠走量,卖肉食就不一样了,一上午卖出了二十多份,本钱已经赚回来了。如此一来,下午卖的就是纯赚的钱,一日怎么也能赚二百多文铜板。 第74章 上午下来,人还算轻松,于清还能抽空赶制衣物。他绣好一片云纹,抬头看看天,发现快到晌午了。 连忙把针线收好,将布料仔细叠起,放进篮里,提起篮子放到柜台下,快步走进小院:“娘,您先去外面看着,阿渊估计快散学了,中午熬个白粥喝吧。” 贺母听到后,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小跑着往门口去。于清则用清水淘洗了白米,倒入锅中,炉子里也烧起了木柴,虽说现下有灶炭,可毕竟木柴更实惠。 锅里的米汤还没煮开,就听到门外传来贺渊的声音:“娘,上午生意怎么样?人多不?” 贺母心里清楚,虽说没赚钱,但也没亏本。可街上人多,她不好大声说啥,只是低声回了一句:“能怎么样啊,一上午没见几个人。” 贺渊轻声笑了笑,抬腿跨过门槛走进铺内,娘的态度已经表明,生意还不错。要是真不行,肯定早就急得上火了。 “夫郎,中午吃啥呀,让我来看看锅里煮了啥好吃的,有肉不?” “回来得挺早呀,大骨头才下锅呢,味儿都还没散出来。” 贺渊嘴角上扬,手舞足蹈地跑到锅边,“哐”的一声掀开锅盖,愣住了,双眼圆睁:“白……白粥?” “嗯,粥呢,对了,今早出门急,没带咸菜,中午一人一碗白粥。” 于清坐在木凳上,身子倚着木桌,眉头上扬,露出小酒窝,心情愉悦地说道:“愣着干啥呀,把锅盖盖上,还没熟呢。” 贺渊又朝锅里瞅了一眼,撇撇嘴:“还盖啥锅盖呀,水都开了。” “那也得盖,留条缝不就行了,这样熟得快,不浪费柴。” “行行行,盖上盖上,这样差不多行了吧。” 于清捋过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相公,你去屋里坐着,我看着火呢。” 简单吃过午饭,贺渊写了招牌。经过一家人商量,最终确定叫“福云小食摊”,招牌的名字下面还写着“正在售卖梅菜扣肉、粉蒸肉,欢迎顾客品尝”。 贺渊并未在家耽搁,读书事情繁多,做不完的功课,背不完的书,还得抽空抄必备的书籍,像《大学》《中庸》之类,不然到时还需花钱买,那太不划算了。 但贺渊内心喜欢读书,所以并不觉得枯燥烦闷,反而乐在其中,只是着实费钱,就算他手抄书籍,一本也得花上四百文钱来准备纸张和笔墨,哎,都够听一年小曲了,果然,世人喜爱的东西都得花钱投入。 贺渊穿过亭廊,直奔书阁而去,却在半路被人叫住。 丁字班年纪最小、最听话的小孩,九岁的徐多多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大哥哥,你这是去哪儿啊?” 贺渊表情严肃,随口说道:“去书阁抄书。” “可是,大哥哥,上午你不是说给我编蚂蚱吗?我吃完饭就在这儿等着了。” 贺渊面露难色:“徐多多,明日吧,今日不方便。” 徐多多一听不乐意了,圆润的小脸上,嘴巴撅得高高的:“可是大哥哥,骗人是不对的,昨日放学,我都帮你扫地了。” “明明是该你和陈大大扫的,你不知道,陈大大扫完他那几排就不管我了。” 徐多多眼中泪光闪烁:“好大一房间,扫了好久好久的。” 贺渊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愧疚,心里暗自琢磨,欺骗小孩确实不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才能有来有往,循环利用。 他语气变软:“徐多多,大哥哥从不骗人,既然是交易,自然说到做到,刚才一时着急,把事儿忘了,你这一提,我就想起来了。” “你去拔些草来,我在书阁等你,任务重,时间紧,就不陪你多聊了。” 言罢,贺渊径直往书阁走去,留下徐多多愣在原地好一阵,随后他灵机一动,兴奋地往草坪跑去,反正大哥哥没说要什么样的草,那就每样拔一点,做一只与众不同的蚂蚱。 等到贺渊见人用衣裳兜着一大片野草来时,心情顿时复杂起来,眉头紧皱,从里面挑挑拣拣,又东拼西凑,编出了个四不像的蚂蚱。 徐多多一颗火热的心仿佛被浇了个透心凉,声音哽咽着:“你太欺负小孩了,我拔了这么久的草,你……你就给我编了这……这丑东西。” 他的泪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几乎要夺眶而出。 贺渊许是良心发现,长叹一口气:“徐多多,你拔的草没几根能用,唉,算了,你别哭哈,我收拾收拾东西去草坝子给重新编。” 贺渊坐在草坝上,心情烦躁地编了一个又一个蚂蚱,这小屁孩实在娇气,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露出一点点小草头,都不满意,非要他编出完美蚂蚱。 贺渊下定决心再也不找徐多多扫地了,小娃子就是事多。 在编出第九个蚂蚱时,总算让徐多多满意止住了眼泪,他手里拿着心爱的蚂蚱,坐到贺渊身旁,一遍遍地恳求要是下次扫地尽管叫他。 但贺渊纹丝不动,丝毫不松口,急得徐多多直跺脚,正准备新一轮央求,上课钟声就响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贺渊身后进了学堂。 一直到散学,徐多多都屁颠屁颠缠着贺渊,言辞恳切苦苦哀求,却没换来贺渊一丝心软,因为他是住宿的,最后只能跟到院门口,蹲在大门前眼巴巴地看着贺渊与陈圆下了山。 第62章 而于清坐在店外, 一边做着绣活一边卖东西,一下午卖出了十二份梅菜扣肉,十一份蒸肉, 除去本钱, 一天能赚个二百文左右。 如此算来, 如果生意好, 一个月能入账六两银子。每月需要二两银钱用来购买书本笔墨, 剩下的四两, 他打算等冬时在镇上租赁一间小院。 冬日严寒, 尤其是早上,风雨交加,寒风刺骨,一场大雪过后,官道便是白茫茫一片。自家相公本就不是能吃苦的人,如果感染了风寒, 那可如何是好。 再者, 如今家里有几个余钱,何必让人去吃苦头。贺渊贪睡,租间小院,也能让人睡个饱觉,他在镇上做些小生意也能方便许多。 正想得入神,余光却见不远处贺渊手里拿着几包油纸,兴冲冲地跑来。贺渊长相俊朗,双眼仿佛满含星辰, 在西斜的日光下, 一步步朝着于清走来。 他像一条毛茸茸的大狗,温顺蹲在于清腿边, 双手拍了拍手中的油纸,得意洋洋说:“烤鸡腿,你闻闻,香不。” 于清低头看了看鼓囊囊的油纸包,不禁好奇地问道:“一个鸡腿少说也要十文钱,阿渊你还有多少私房钱啊。” 贺渊双眼一瞪,底气十足地反驳:“我钱多着呢,不全在你那儿,这鸡腿是我赚来的。” 他耐心解释:“我和陈大少一个班,我算是看出来了,真不是读书的料,老是被罚站,但为人还算大方。我借他抄了两回课业,他便感激不已,非要买鸡腿回报我。” 但事实并非如此,过程颇为曲折,贺渊只往好的方面讲,半句不提他如何引人上钩,又巧言善语掏干陈圆所剩不多的铜板。 好在贺渊并非黑心之人,说到做到,每日的课业,早早就借给陈圆抄阅。 ……………… 次日,早上准备的食材不多,便只卖了一上午就收了摊子,简单煮了一锅米粥,在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 贺父招呼着贺山两兄弟围坐在木桌旁,一家人简单吃了午食,贺母就带着人去镇上采买。 贺山成亲,得摆上六桌席面,请上村里相熟的亲戚邻里。 喜宴可不让人觉得寒酸,于是昨儿一到家,贺父就去知会了贺山,今儿带着他来镇上置办。 像鞭炮、红纸、饴糖、瓜子等等都需要,再来就是蔬菜瓜果、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此类村里都不缺。 下午归家后,老两口带着贺山去借桌椅板凳,顺便知会后日来贺山家吃喜宴,贺渊则独自一人上山采摘最后一茬红蓼花并收集花种。 于清留在家里和贺小云一起准备晚食,煮了一锅绿豆稀饭,炒了两碟小菜。其实自家南瓜还剩不少,但做小生意需要南瓜,自家吃食便不折腾南瓜了。 傍晚,贺父坐在长椅上,一碗米汤下肚,用双眼偷偷瞄了好几眼贺母。 他缓缓吐了口浊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对贺山说道:“大山啊,吃完饭在后院抓两只鸡回去,当二伯一点心意。” 还未等贺山回话,贺母就不乐意了,和老头子过了大半辈子,怎能不清楚这番话。后院就养了四只鸡,一句话便要送出两只,那可都是钱,是下蛋的宝贝。 若后日不给礼钱也就罢了,可死老头心疼侄儿,礼钱只会往多了送,儿子读书正费银钱,她可打听过了,脑子灵光的只需五六载,不灵光的,考中秀才二三十年都是有的。 她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面色凝重,目光犀利,不悦道:“养了几年如今才开始下蛋,去年雯姐儿找我买鸡给梵娃补身子,我都没舍得卖,你倒是大方。” 第75章 她装腔作势干咳了两声,又对贺山说道:“大山啊,二伯家今年才有所好转,往年可都紧巴巴过。如今手头是有些余钱,可你堂弟喜爱念书。 近日你来得少,没瞧见你堂弟平日在家,手都不离书本嘞,他往日痴痴傻傻,还学不来木匠活,眼看如今在学业上用功,我心中也是高兴。 你也知道,读书最费银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上功名,七年、八年,甚至十多年这事儿都说不准,二婶不得多备些银钱。” 贺母心中是打定主意,两只鸡定是不会让人轻易拿走。虽心疼两侄儿,从小没爹娘照看,平日也乐意多照顾些,但她本就不是大度的人,吃不得亏。 她清楚贺山的为人,正直懂事,一番话后肯定不愿给她家多生事端,正打算继续诉说苦楚时,却被贺父冷声打断:“你这婆娘说这些做甚?两只鸡要得了几个钱?往日我不与你争辩。””可你心里也清楚,大哥生前待我不薄,都说长兄如父,年少时便处处让着我。昔年咱还没分家,重活累活,大嫂可都抢着干。”咱们是长辈,怎能不帮衬一把?” 提起贺山的娘亲,贺母心中也泛起了涟漪。大嫂当真是良善之人,往年自己虽生了儿子,脑子却不好,贺太婆为此常常不给人好脸色,都是大嫂帮着说话,还惹得老太婆瞧她俩都不顺眼。 她的态度不禁软下几分,正欲松口之时,却听贺山说道:“二伯、二婶,不必忧心。前段时日上山捕鱼,正好遇上马仓猎得几只野兔,我买下了放在家里养着呢,后日能添个菜。””有鱼有肉,还有兔子,就不必再添鸡了。我家人口少,吃食置办过多就浪费了。” 贺父闻言,皱成一团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女方家离得远,估计明儿下午就能到,你跟我去镇上接人。成亲之后还需带上户籍文书去找里正,让他领着你们去衙门,早日把户籍落下。” 于清也适时开口道:“大山哥喜宴的菜食不如就交给我吧,我做过掌勺,手艺勉强也算过关。” 贺山坐在长椅上,憨厚一笑回道:“老早就想和你商量这事儿,但瞧你在镇上卖吃食,怕腾不出时间,便耽搁下来未曾开口。” 贺渊将脸从碗中抬起,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在堂屋众人身上扫过,喃喃自语道:“可大后日我才休沐啊。” 他伸手扯了扯于清的衣袖:“清哥,虽说席面少,但你一人怎忙得过来,不如明日我与夫子请假,也好在家里帮衬你,如何。” 贺母插话道:“儿子啊,灶房事,哪用你操心,安心在书院好好念书,琐事交给我与清哥儿就行。””我厨艺平平但切菜洗肉倒也顺手,我帮清哥儿打下手。大山你晚些回去,咱们好好商量要做些啥吃食,差了啥,明日你就从镇上带回来。” 贺家堂屋点着油灯,一行人围坐在桌前,商量着后日所需之事,直至天色完全暗下,贺山才举着火把,领着贺小云离去。 第二日清晨。 贺父、贺渊、贺山,三人前往镇上,贺母带着于清在贺山家忙碌,打扫房屋,贴囍纸,与村人购买果蔬等等。 下午,贺山在木匠铺里吃了带来的干粮,便去了镇门等候。书信来往不便,交通也慢,只说是下午到,无法把握时辰。 直至申时,也就是午后三点左右,才瞧见一位老汉驾着牛车驶来,板车上挤了不少人。贺山虽未与林小柔见过几回,但却把姑娘模样记在了心头。 贺山连忙从土路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牛车稳稳当当停在镇门口,林小柔与林海下了牛车,林海掏出破旧钱袋,正欲付钱,贺山立刻抢先一步付了车钱。 贺山此时态度端正,恭敬说道:“林叔,小柔,辛苦了,路上颠簸没个落脚地方,许是还没吃午食吧?咱去镇里买点吃食,垫垫肚子。” 林小柔依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衣裙上却没有补丁,一头黑发扎了个双螺发髻,并用丝绦系着垂绥带,瞧着很是灵巧。若非被村庄的流言蜚语耽搁,定是能寻个好人家。 她肤色偏黄,肩上挎着包袱,一手挽住林海的手臂。虽一直低着头,却偶尔用余光瞟向一旁五官端正的高大汉子,本以为一生都会在泥潭中挣扎,不曾想竟遇良人,她心中亦是欢喜。 三人一同走在松安镇平坦的街道上。 林海道:“吃食不必了,价高还费钱,我俩带了窝头,在牛车上早已填饱肚子,日子都是你两人过,还是省着好。””小柔她娘去得早,我常年在外做工,心里头对女儿是有愧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家中贫寒又遇变故,儿子年岁十七还未寻得人家,”着实照应不过来,她爷爷脾性不是好相处的,我本想多留几日,可家中老人日日吵闹,村里说闲话的也多,只好让你们早日成亲。””过几日需交人丁赋税,大山啊,你不必担心,这钱我出,只望日后能善待小柔,我心里头才能放心。” 贺山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耳根微微泛红:“林叔,过了明日就是一家人,小柔那一份我早就备下了,您能把小柔托付于我,我便再开心不过,这等小事怎能让您老忧心?” 两人边走边聊,不久,便已走到木匠铺门口,贺父瞧见来人,满脸喜色将人迎进门,小院木桌上泡了一壶春茶,两老坐在木凳上吃茶闲聊。 林小柔虽性格腼腆,但也喊了一声二伯,与长辈问好云云,才坐在一旁认真听长辈谈话。 贺山没呆一会儿,就去西街口,花了三十七文,从小摊上端了四碗热乎乎的羊杂汤。 林海见此不禁嗔怪一声:“唉,大山,费这钱做甚?” “林叔,没事儿,路途远车上颠簸,窝头怎扛得住饿,喝碗热汤暖暖胃。” 林海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更认可了这个儿婿。 热汤下肚,在铺里歇息片刻,贺父便关了店门,领着人在镇子各处闲逛,直至贺渊散学,才返回上河村。 第63章 贺山家院门上贴着两张囍字, 院内人影走动。 于清将周夫郎送的桂花倒进簸箕里,均匀铺好放在架上晾晒,心里琢磨着, 正值桂花盛开时节, 后日贺渊休沐, 就叫他去村东头摇桂花, 回来发酵一坛桂花甜酒, 明日还能添一道桂花鱼。 周家就在隔壁, 靠着一门豆腐手艺, 平日里吃穿不愁。他家做生意大方,蝇头小利从不与人计较,大伙自然记得他家好,与村里众人关系融洽。 两家是妯娌,往来更是频繁。周家煮了一锅好菜,会让贺小云端一碗回家, 贺山闲暇时会去找周平喝茶或帮忙磨豆。 周平每日都会挑着箩筐去镇上走街串巷卖豆腐, 今早出发时特意嘱咐夫郎,有空就去贺家看看搭把手。 此时,贺母放下擦拭木桌的湿布对周夫郎说:“哪能劳烦你,别耽误了你生意。眼下大家伙忙完秋收,手里有闲钱,豆腐生意肯定更忙嘞。””再说明儿就置办六桌喜宴,我和清哥儿还忙得过来,这不云哥儿都帮着剥蒜呢。” 贺小云坐在泥巴墙处, 腿边摆着一口碗, 装了半碗剥好的蒜瓣。 他抬起头对周夫郎露出稚嫩的笑容:“周哥,现下忙得过来, 要是有啥事儿,我肯定去隔壁喊你一声。” 恰在这时,隔壁传来赵大丽的喊叫声:“周家的,大白天跑哪去了?莫不是趁公婆不在家,就想着偷懒了。” 周夫郎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贺母对赵大丽没什么好印象,早年就不喜这人,那张嘴跟淬了毒似的,仗着几分姿色,在村里勾三搭四。马家的莫不是眼瞎了,看上这等货色。 赵大丽隔三岔五去马仓家大闹,开头还能凑个热闹,听听八卦,但一段时间过去,难免吵得人心生厌烦,连带马仓家都无人交好。 贺母走到门口冲着隔壁喊道:“马家的,你嗓门忒太好了,镇上唱大戏的合该请你去当角儿。” 于清在一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赵婶子还是你有福气,嫁到马家不久,公婆就走了,没人立规矩不说,还能自己当家,瞧你头上簪的绢花,能值不少钱吧。” 赵大丽挎着篮子双手抱胸,眉毛上翘得意洋洋地回道:“还是清哥儿见识广,这东西可值七百文钱哩。” 除了于清以外,贺母、贺小云、周夫郎都愣住了,贺小云更是放下手中活计,跑到门口朝赵大丽头上簪着的绢花望去。 绢花栩栩如生,宛如娇艳欲滴的一朵牡丹花,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做的,在阳光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格外光彩夺目。 赵大丽瞧见几人眼中的诧异以及贺小云满脸的羡慕,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意,果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也罢,今儿心情好,就让他们开开眼。 于清看了看三人发怔的目光,轻轻笑了笑,哥儿姐儿都爱俏,喜欢漂亮东西。镇上卖绢花的摊位不少,货郎也时常来村口卖杂货,其中就有绢花。 但价钱往往都是十文左右,再贵就没人要了。若非之前给贺母卖簪子,见过这种绢花,知道价格,今日听到七百文也会让他大吃一惊。 第76章 村户人家生活朴素,就算是里正家也不会这般花钱。季春花往日是村里最漂亮的姐儿,也喜胭脂水粉、色彩艳丽的衣裙,但她可没戴过这么好的东西。 “赵婶子可真阔气,小小一朵绢花,竟值七百文钱,着实让人羡慕,这身衣裙的布料应是布庄新样式吧。” 赵大丽得意之色更浓,骄傲地说:“那是自然。” “真衬你啊,粉嫩嫩的,像未出阁的大姑娘,外村若不知婶子已是二嫁的人,怕会有不少汉子登门求娶哩。””唉,马叔可真疼你,满是补丁的旧衣都能从开春穿到入秋嘞,四十出头的年纪,已是一头白发,倒是婶子还跟往年一样光鲜,看上一眼都能把人心勾走。” 赵大丽年轻时容貌出众,听到别人夸她,还跟往年一样,内心无比欢喜,在周家买了豆腐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周夫人望着赵寡妇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于清几句话有好有坏,这妇人只挑好话听,完全没意识到于清在暗暗讽刺她,把长辈克死,折磨汉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在外头勾引人。 赵大丽脚步轻快,迈上土坎路,回了家。 马老头正坐在木凳上编箩筐,瞥见婆娘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不高兴地说:“一把年纪的人,瞧你头上还戴朵花,像什么样子。” 婆娘年轻时长得漂亮会打扮,他也乐意,带出去还有面子,可十几年过去了,容貌早已不如从前,她却还爱收拾,花钱大手大脚。他辛苦一年,兜里都没几个铜板。 小儿子整天吵着要吃肉,二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自家婆娘花了钱,还整天数落他没出息,挣不了大钱,让一家子跟着受苦。 赵大丽今天戴花被夸了,心情正好,却听那死老头说她年纪大,立马翻了个白眼。 “哼,老娘可比你强多了,瞧瞧你那窝囊样,怪不得马仓不肯认你,当爹的没本事,连儿子都不如,马仓在镇上卖了只野鹿,一次就赚了八两钱,哪像你在地里刨食,有本事去山上碰碰运气。” 自从赵大丽进了家门,马老头便事事听从,百依百顺。长年累月下来,一时间,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当自己没出息,挣不了大钱,让婆娘儿子受苦。 赵大丽则径直走入灶屋,打算晚饭炖道豆腐,心里窝火,只盼着死老头能上山猎只大虫,给家里多一条财路。 ………… 于清从自家地里摘了一篮子菜,三人午饭只啃冷菜窝头,忙了一日肚子也饿了,正打算进灶屋准备做饭,就听见门外传来牛车嘎吱声响。 估计着时间,林家人也该到了,他把菜篮子放在木桌上,冲屋内铺床的贺母喊道:“娘,别忙了,他们到哩。” 贺母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到了啊,走走走,云哥儿把枕头放好,出来见见你嫂子,看看喜欢不。” 贺母领着贺小云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指挥着贺父把牛车拴在一旁松树上,又对林海说:“哎呦,堂哥别站着了,快带小柔进屋坐。” 几人在屋里落坐,于清拉过贺小云的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云哥儿,灶屋里我沏了茶水,你端出来给林叔和小柔姐倒茶。” 贺小云微微摇了摇头,家里来了生人,虽然知道她是大哥的媳妇,自己的嫂子,但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生疏。 他牵着于清的手,要人跟他一起。 于清本想让云哥儿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没想到云哥儿平时大大咧咧,今日倒拘谨起来。 两人刚走出屋,就见贺渊与贺山两人合力,抬着一箩筐肉进了灶屋,他牵着贺小云跟在后头。 灶屋的一个角落早已摆满了瓜果蔬菜,都是贺母上午跟村人买的,一旁的小水缸里还有七八条鲫鱼,于清看了看箩筐里的猪肉和橱柜上的调料,满意地点点头。 “辛苦你俩了,赶紧洗手去屋里坐。” 贺山洗手的时候,看见于清在拿茶壶,连忙说道:“清哥儿,你们为我的事忙了一日,这点小事我来就行。” “那成,人都到齐了,今晚还有得忙,我先把饭煮上。” 于清本想让贺渊也去堂屋吃茶,但贺渊死活不肯,于是就留他在灶屋烧火,贺小云洗菜切肉。 三人忙活了一阵,于清刚把混着红薯的米饭蒸上锅,林小柔就已走到门边。 她见过贺渊,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她心里还是害怕,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了人不喜,万一又传出莫须有的闲话,不仅她会被人指指点点,还会连累贺山。 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好一阵后,才鼓足勇气走进灶屋:“忙了一日你们累了吧,灶屋的活交给我,快去堂屋歇歇。” 贺渊从灶台后面探出头:“小柔姐,不行不行,你第一次来,怎么能让你做事。” 林小柔笑容腼腆,轻声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她的目光落在贺小云身上,缓缓走上前,笑道:“你就是云哥儿吧,真懂事,我来,你哥今日买了一包喜糖,在四角柜里,你去吃糖。” 贺小云歪着头看了看于清,见清哥点了点头,才小跑着出了屋,糖价贵,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尤其是小孩,就嘴馋那甜味。 于清将焯好水的豆角捞出锅,准备凉拌豆角,他走到案板旁一边拌调料,一边说:“小柔姐,云哥儿第一次见你,难免有些不适应,日子还长呢,他性子活泼,你们肯定能处得来。” 林小柔从进院起就注意到这个哥儿了,长相俊丽,声音也好听,光是静静地站着就能吸引人的目光,刚才在堂屋,她也听说了这人是贺渊的夫郎。 她眼眸弯弯,笑道:“清哥儿,多谢你提醒,云哥儿没跟我说一句话,我还以为是不喜我呢,想来也是第一次见,总归是生疏的。” 于清和林小柔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没多久,就做好了三菜一汤,众人吃完饭,贺父带着林海去村里溜达。 剩下的几人都在院里处理食材,贺山把竹笼里的兔子,拎到了院外处理,贺渊则烧水洗肉,其余几人忙着切肉备菜。 一直忙碌到半夜,才把桌椅板凳摆放好,众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家休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天空泛起淡淡的紫色,不算亮堂,但能视物。 贺山站在院里劈柴,时不时往灶屋方向望去,透过陈旧的木窗,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火光,以及正在准备早饭的身影。 贺山仿佛浑身有了力气,更加卖力地劈起木柴,在一趟趟把木柴运进灶屋码好,出门时,林小柔往他手里塞了个鸡蛋让他先垫垫肚子。 他家没养鸡,蛋是二婶昨日送的,满满一篮子,放在菜柜里,下次他也去镇上买几只鸡崽,鸡蛋是好东西,不仅好吃,还能补身体。 林小柔煮了一锅米粥,又炒了两样小菜,放在锅里温着,等二伯一家来了再开饭。 她拿出六个碟子,抓了几把炒瓜子,又把喜糖分别装进碗里,依次摆上桌。 昨日贺小云和林小柔睡一屋,贺小云醒时床上竟只剩他一人,见窗外有微弱的日光透进,不禁嘀咕道:完了完了,起来晚了,饭都还没做嘞,这可咋办。 他立即起身穿上衣服,脚步慌乱往屋外跑去。 此时,见到林小柔并没有昨天那么拘谨,只因睡觉前林小柔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布娃娃,说是从桃坪镇买的,想送给云哥儿,希望云哥儿能喜欢。 贺小云有了第一个玩具,心里十分兴奋,和林小柔一下子就拉近了关系,一口一个嫂嫂。 他冲着在院子里忙活的林小柔喊道:“嫂嫂,醒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一声,看这天不早了,我肯定是睡过头了。” 林小柔回答道:“哪会,一点也不晚,饭我已经煮好了,灶屋里有热水,云哥儿去洗把脸。” 贺小云闻言,才放下了心,乖乖地去洗漱,林小柔趁手头没活,还帮他绾了个小发髻,又用红布条盘在其后,贺小云高兴得不行,直夸嫂嫂手巧。 云哥儿,咋了,有啥好事这么高兴? 于清牵着贺渊走进院内,身后还跟着贺父,贺母以及林海三人。 贺小云兴奋地跑到于清面前:清哥哥,你瞧我这样梳好不好看? 哟,这发髻是小柔姐给你梳的吧?嗯,很适合云哥儿。 贺山插话道:饭菜都煮好了,赶紧进屋坐,云哥儿跟我去灶屋端菜。 吃完饭后,因为木匠铺停业一日,于清便嘱咐贺渊去村口坐牛车,给了他二十文钱,让午饭在镇上买着吃。 第64章 贺渊在书院里听课学习颇为认真, 态度亦是端正有加,周夫子看他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对他予以重点培养。贺渊对此也颇为乐意, 毕竟, 早日考取功名就能离那退休之日更近一步。 散学之时, 他没打算下山, 这般爬上爬下着实累人, 于是直接和徐多多一同去了食堂。临走时, 瞧见同窗方志还抱着书埋头苦读, 知晓他家境贫寒,定然是自带了干粮,便没招呼他一同前往。 第77章 书院的食堂规模颇大,菜食的种类繁多,价格也是各异,低至一文钱的小包子, 高至几百文的缕肉羹。由此可见, 院长考虑得甚是周全,赚有钱人的钱来补贴贫寒学子。 贺渊想省几文钱,便拿着餐盘打了饭,又花了十五文点了一道红烧茄子,舀了一碗免费的蛋花汤。 坐在位置上等着徐多多。没一会儿,徐多多双手举着餐盘,迈着小小的步子走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午饭。 贺渊瞧着坐下的少年, 不禁暗自感慨, 蟹肉羹、糖醋鱼、蒜蓉虾、红枣鸡汤,小小年纪, 三菜一汤,着实浪费粮食,嗯,他绝对没有半分羡慕嫉妒……恨。 可徐多多说的话,直往人的心窝里扎。”大哥哥你身板这么大,吃这点够吗?太寒酸啦,蛋花汤是白送的,我听说便宜的没好东西,估计是坏的,大哥哥你可别喝这汤,小心喝坏了肚子。” 贺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生硬地回了一句:”小少爷,您是贵人,我这粗鄙之人,自然不会吃坏肚子。””大哥哥,你怎么会是粗鄙之人呢,你手巧得很,编的草蚱蜢我可喜欢了,还有大哥哥写的文章夫子都夸赞呢。” 徐多多手持勺子挖着蟹肉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我文章写得不好,字也写得差,过年回家爹爹又该念叨了。” 贺渊看过徐多多写的文章,在九岁的年纪,算不上优等,但也绝不算差,字迹工整,文章内容虽不够充实,可至少逻辑通顺。 他安慰道:”你年纪还小,已然胜过许多人了,若想考取功名,必定要刻苦学习。””科举之路艰难,求学之人,数不胜数。你已无需再临摹字帖,虽说能让字迹工整,却难免显得生硬,缺少一份独特。””学子如同满山的柏树,若想崭露头角,必定要有与众不同之处。” 徐多多小嘴微张,难以掩饰那惊讶的神色:”可是字帖是我爹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听说圣京的学子都在临摹呢。””启蒙之时,临摹字帖,能够让字迹优美工整,然而长年累月,多年以后,又怎知会有多少人的字迹与你如出一辙?””再者,文字若是过于规整,虽说初看时能让人眼前一亮,但久观之下,也会令人感到乏味。” 贺渊的这一番话让徐多多对父亲的教导产生了动摇,整个下午他都闷闷不乐,夫子的话也未入耳,没了往日的那般活泼。 散学后,贺渊与方志打扫完课堂,才往山下走去。 两人行至镇门,便各自分别,贺渊坐在牛车上,望着行走在黄土路上、仍在翻阅手中书籍的方志。 不由得心生感慨,农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途。 难怪方志时常找他探讨课业,方志如此努力,却还是与人落后一截,比不上自幼就接触书本的少爷。 回到上河村时,天色尚早,不少村人坐在贺山的院子里闲聊,一群汉子喝着茶水,说话间唾沫四溅。 贺渊刚到门外,赵大牛就朝他挥起手,高声说道:”贺兄弟,回来啦?你给大伙讲讲书院是啥模样呗?” 贺渊快步走进院内,唤来贺小云将布包放进屋里,而后坐在长凳上,认真地为众人解惑,有问必答。 他深知村里众多儿郎,并非不想识字读书,只是家中贫困,能吃饱饭都实属不易。 他们虽从事苦力劳作,却并非心甘情愿,只因肩上需挑起家中的重担,倘若有的选择,谁不想更上一层楼,读书人在古代的阶层中始终高人一等,备受尊崇。 直至夜深,贺渊吃过晚食,一家人才返家,离开时,林小柔还叮嘱,有几碗荤菜剩下了,明日一早过来吃饭。 贺父本想拒绝,贺母却抢先应下。 次日,贺渊休沐,本想睡个饱觉,可于清一起身,他便睁开了眼,如今天亮得晚,窗外仍是黑蒙蒙的一片。 走进灶屋,于清和贺母已在准备今日售卖的食物,贺渊帮忙打下手,烧火,三人一直忙碌到天亮。 贺渊用湿布巾将大铁盆搬到牛车上,贺父站在廊下招呼林海洗漱完毕,几人坐上牛车,行至贺山家,贺父这才拉紧缰绳。 早食过后,林海今日就要离开,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了水光,他轻轻拍着贺山的肩膀,两人交谈了许久。 出门时再三回头望向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心中明白路途遥远,囊中羞涩,兜里二两银子还是贺山给的聘礼,今日分别,往后相见怕是不易。 林小柔站在院门前,望着渐渐远去的牛车,泪水夺眶而出,娘亲早早离世,父亲便是家中的顶梁柱,即便饱受流言蜚语,父亲依然信任她,四处奔波为她寻觅良配,爹爹向来待她极好。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往后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爹爹如今已然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天气转凉腿脚就会发麻,行动不便,不知家中是否还会有人为爹爹煮一碗姜汤,暖暖身子,驱散冬日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他说道:“别怕,我会待你好,过年咱们回家给爹拜年。” 于清去了镇上,走时安排了活计,让人去村东头打桂花,人家新婚燕尔,贺渊也不愿去当那电灯泡。 他十分贴心地进屋拎走正在臭美的贺小云,刚走出院门,就听到贺山说:”渊小子,清哥儿不在家,晌午过来吃饭。” 贺渊欣然应允,连连保证:”我带云哥儿去打桂花,晌午就回来。” 贺渊准备回家拿麻袋,走到半路,村里传来一声声锣响,里正敲响铜锣,在各家门外扯着嗓子呼喊:”收税咯,收税咯,各家速速前来,晒谷场集合。” 一刻钟后,村民们皆是一脸无奈,从房舍中将粮食一麻袋一麻袋缓缓运往晒谷场,因为每户的收成里正都有登记上交府衙,倒也不怕会缺斤少两。 负责收税的衙役身后,站着一排腰胯长刀的士兵,平坦的晒谷场上,两张木桌旁各有书生在进行登记。 衙役高声呼喊:”今乃征税之日,各户按籍上前,不得有误。” 陶方扯着贺渊的衣袖,不解地问道:”往日都是府衙来人,今日怎会有士兵呢。” 贺渊压低声音凑近陶方耳边:”怕是来抓壮丁的。” 陶方一惊,仿佛被定住一般,怔愣在原地。 果不其然,正前方的衙役抢过里正手中的铜锣,用力敲响:”朝廷征兵,除有功名在身之人,各家需出一男丁,保家卫国,乃男儿本分,圣上心怀慈悲,不愿强求,三两银子便可免去一年兵役。” 一时间,村人唉声叹气之声交织在一起,沉重的三两银子如大山一般压在人们的肩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衙役接着说道:”事发突然,最多可通融五日筹集银钱。” 接下来,紧锣密鼓的交税便开始了,村人们身上并未准备多余的银钱,因往年只需交粮税和人丁税。 家境殷实的人,交完税跟衙役说一声便回家取钱来补上兵税,贫寒人家却是满脸愁苦。 村里强壮的年轻汉子,紧咬嘴唇,心中满是愤慨却又不敢言语。 只有贺三婶幸灾乐祸,大声叫嚷:”哦哟哟,还是我家明梁有出息,今年我家明梁中了秀才,一文钱都不用交嘞,读书终归是比刨土强啊,大伙说是不是呀。” 贺三婶本不用来,但她想来凑个热闹,还未到交税之日,村里的妇人就与她攀谈,说她命好,儿子有出息,三成粮食都够人吃几个月呢,哥儿还嫁到了镇上,可把人羡慕死咯。 可就算她再愚笨,也能瞧出身旁几位妇人不善的目光,她退后几步,讪讪说道:”瞧我这都忙忘了,笛哥儿要回来吃饭了,专门杀了只鸡,我得回家看看,季春花把饭做好没。” 贺渊交完税没急着回家,而是等着贺山交完税,两人走上小道,过了好一会儿,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询问:”大山哥,你可有多余的钱,要不我先帮你垫着。” 贺山脚步拖沓沉重,语气低沉沙哑:”三两倒是有,交上去家底就掏空了,这倒也罢了,只怕往后都得交兵税。” 贺渊吐了一口浊气,若开战长则十年,短则五、六年难以确定,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上阵杀敌冲锋陷阵。 他宽慰道:”大山哥,你放心,我爹肯定不会不管你的,虽说我娘平日说话不中听,但也知晓事情的轻重。””唉,二伯帮的已经够多了,明日我与大牛去做工,我年轻力壮,身子骨硬朗,如今娶了媳妇,出门在外也不用担心家中的云哥儿,一年总能挣几两银子。” 日头将近晌午,贺渊在贺山家吃过午食,这才端着一碗剩饭,带着云哥儿出了门。 期间,林小柔得知了消息,虽心中牵挂娘家,却也一直强颜欢笑,招呼着贺渊多吃些肉菜。 贺渊回到家,先把饭倒给了土小黄,又独自去床下挖出于清藏着的木匣子,在四角柜中翻出钥匙,打开锁,里面共有31两银子以及240文散碎的铜板。 第78章 于清虽说管着他的银钱,但每次数钱或者拿钱时,都大大方方让贺渊看,偶尔发现少了几文钱,也不与他计较。 贺小云还在门口等着,贺渊拿出三两银子后便迅速将东西放回原位,从杂物间找出麻袋,锁上房门,身后跟着贺小云以及一条大黄狗,径直朝着晒谷场而去。 一位老者,瘦骨嶙峋,衣物上补丁层层叠叠,松松垮垮地挂在那皮包骨头的身躯上,枯草般的头发下,是一张蜡黄的脸。 贺渊见过他,是住在小河沟的人家,割草路过小河沟时,看到的都是一排破烂的茅草屋,丘大爷时常挑着木柴在村中或镇上售卖,价钱比别处低,贺渊常常光顾。 丘大爷双手拉着里正,语气激动带着颤音,哀求道:”里正,帮帮我吧,我儿子走得早,好不容易把孙子拉扯大,去了军营,哪还有活路啊?我这一脉单传的孙子,去了,可就断了香火啊。” 里正嘴唇干裂起皮,几次微微张口,又无奈地紧紧抿住,沉默不语。 贺渊深知他的为难,里正并非心硬之人,上河村是个大村庄,他身为里正今日松了口,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上门相求。 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往后的日子,谁能预料?人皆有私心,保全自己才是首要之事。 贺渊交了银钱,见秀才将他的名字划去,这才安心去村东摇桂树,整整装了一麻袋,又在家中制作甜酒。 见时辰尚早,他推开卧房的木窗,让光芒照进屋内。 接着,他坐在木桌旁边,贺渊手里拿着一本《诗经》,全神贯注地阅读学习,土小黄则躺在木桌下呼呼大睡。 此书乃是向徐圆所借,虽说他比常人多了一世的记忆,然而对于诗词歌赋,他着实并不精通。 今日之事,让贺渊愈发渴望考中功名,守护家人的安稳。 第65章 五日后, 残阳如血,把村庄染得一片通红。 师爷领着一群士兵,按照名册逐家逐户去抓壮丁。刹那间, 整个村庄乱成了一锅粥, 哭喊声此起彼伏。 阿牛被士兵粗暴地扭住胳膊。阿牛哭喊道:“我爷爷岁数大了, 我走了谁照顾他呀?官爷, 求求您行行好。” “我不去, 我不去, 我得留下来照顾妹妹。”一个小伙子被两个士兵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儿啊, 你不能去啊。”一位妇人紧紧抱住年轻的儿子,却也无济于事。 不到半个时辰,被抓的男丁们被绳索捆绑着连成一串,在士兵的押送下,朝着远方走去。 村口的赵大丽犹如一头疯狂的母狮,声音尖锐刺耳, 双手不停地拍打在马老头身上:”都是你, 你个窝囊废,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因为是我前夫的儿子,不如你的亲生儿子重要,你就故意不拿钱,想把他赶走,你太狠心了。””马仓也是没良心的,不把我儿子当弟弟, 不然怎会不肯帮忙, 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让他们一家子赔命, 没良心的东西,老天爷你睁开眼,劈死这群混蛋。” 有人起了头,一群妇女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坐在地上,眼眶通红,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 里正也没阻拦,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但生活还得继续,整个村庄在被绝望的氛围笼罩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少了许多青壮年。 赵大牛的好几个小弟都被抓走了,以前都是一群人一起做工,现在只剩下七八人了。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宣告着冬日的来临。 宿雨未停,落在屋瓦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于清从衣柜里翻出早年的夹棉厚襦衣,扔到木床上,忧心忡忡地说:昨儿就该让你在铺子里休息,这一整晚的大雨都没停。 贺渊穿上白色的襦衣,又套上院服,因为买的是冬院服,里面穿件厚衣服,倒也不觉得冷。”清哥,下雨天生意不好,今日别出摊了,在家休息休息。””我知道了,过几日跟爹娘说一声,咱们在镇上租间屋子吧。” 贺渊思考了一会儿,想着冬季寒冷刺骨,夫郎小摊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是制作吃食的步骤繁多,每天五点就要起床,回家还得忙到深夜,东西搬来搬去实在麻烦。 他轻声回应:”好,晚上回来我跟爹娘说一声。””灶屋里烧着热水,赶紧洗漱,别耽误了时间,我去把早饭端上桌。” 于清因为不出摊,早上没什么活,时间充裕,蒸了一笼白面馒头,拌了一碗茄子酱一起吃。 吃完饭,贺父想和他一起去镇上,贺渊没答应,让贺父在家休息,有空去村里逛逛。 他独自撑着油纸伞,在风雨中走向村口去坐牛车。雨天的土路泥泞不堪,还很滑,脚上穿一双破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 因为下雨,泥路坑坑洼洼,一路上牛车颠簸不停,好在牛车上人少,也不拥挤。 贺渊一只手撑着油纸伞,一只手紧紧扶着车壁,雨水被风吹得飞溅起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田野间雾气弥漫,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草木的叶片上挂着水珠,途中,雨越下越大,路更难走了。 他扭头看向前面,一行年轻的汉子穿着蓑衣,戴着宽大的斗笠在风雨中前行,走近了才发现是赵大牛和贺山等人。 贺渊问道:”大牛哥,山哥,下雨天路不好走,怎么不坐牛车?” 赵大牛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熟人,咧嘴笑道:”想着没多远,就不花这个钱了。” 贺山皱了皱眉:”阿渊,还有一段路呢,若不快点,怕是要迟到了。” 说完,贺山朝牛夫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坐牛车,让车夫先走。 贺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路上小心,回家记得喝一碗姜水驱寒。 三两兵税让农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只能节省着过,以后坐牛车的人估计要少一大半。 贺渊爬到书院半山腰的时候,钟声已经敲响,但还是有很多学子举着纸伞,眼神坚定,一步步踏上石阶,往山顶走去。 贺渊正打算跨过朱红的大门。”贺兄,等等。”方志气喘吁吁,却没有停下,咬着牙快速跑上山。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说:”多谢贺兄等我,走,咱们得快点了。” 贺渊没有动,平静地说:”方兄,别着急,先把气喘匀,反正已经迟到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方志心里着急,但想想也有道理,两人在院外歇了一会儿,才大步往丁字班走去,路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抑扬顿挫。 周夫子并未为难他们,两人各自坐下,迅速拿出书本跟着读起来。 晨读结束,周夫子目光炯炯,在教室里慢慢走着:”今日逢雨,正宜研学,诸位倾耳听之。””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重点,要牢记在心。” 窗外细雨如丝,敲打着木窗,为课堂伴奏。 午休的时候,因下雨出行不方便,食堂里人很多,饭菜的香气弥漫着,食堂很宽敞,木桌和长凳整齐摆放,几口大锅热气腾腾,煮着的菜咕噜翻滚。 打饭的老仆一勺一勺地把饭菜倒入学子的盘中。 贺渊和陈圆,和一群少年围坐在一张桌子旁,高大的身材在其中特别显眼。 徐多多牵着余子慕跑了回来,他们俩脸蛋通红,眼眶里含泪水,委屈地说:”丙字班的大胖子欺负我们,还把我们的饭打翻了。” 余子慕小手揪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都发白了:”他还说我们分到丁字班,一辈子都没出息。” 贺渊有点惊讶,心里暗自吐槽,这是哪家的小孩这么大胆,丁字班好几个小霸王,背后还有靠山呢。 安静了一会儿,一群少年像炸开了锅的蚂蚁,拍着桌子站起来,徐多多带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寻人报仇。 贺渊马上端着菜盘站起,看到陈圆的脸都快贴到盘子里了,好心提醒道:”陈少爷,他们都走了,若不跟上,怕会说咱们不讲兄弟情义。” 贺渊其实也不想去找小孩子算账,但是集体活动,不知道就算了,现在他是丁字班的人,不能与别人产生嫌隙,惹得小霸王看他不顺眼。 陈圆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最看重兄弟义气了,两人端着盘子跟在后面,边走边吃。 徐多多还没走到人跟前,就指着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恶狠狠地说:”死胖子,爷爷又回来了,今日非要把你狗牙打掉。” 可小胖子身边也围着一群人,他从座位上跳下来,身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气势一点也不弱:”怎么?想打架啊,来啊,老子从小都不吃素的。” 明楠知道这个胖子是隔壁长岭县令的小公子,可到了他的地盘还这么嚣张,就算了,还说分到丁字班一辈子没出息,那不就是在骂他一辈子考不上功名。 父亲常说,读书人的心胸要宽广,要心怀天下,可这胖子一句话把他一辈子都骂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第79章 随着余子慕一声低沉沙哑的怒吼,一场大战开始了,瞬间,两帮少年一拥而上,互不相让,尘土飞扬中夹杂着激烈的叫骂声。 徐多多和余子慕一起按住小胖子,让他动不了,明楠一拳打下去,小胖子疼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这时一个少年突然出现把徐多多拖到一边,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胖子趁机还手在明楠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正想一脚踢开余子慕,却被人从后面偷袭。 听到动静的书生们想上去劝架,却看到一个书生突然冲上去,抱住胖小孩不让他动,还高声呼喊:”大家别打了,别打了,夫子来了。” 这个人就是贺渊,看似牵制住了对方的主力,其实为了不得罪小胖子,他还在小胖子耳边小声说:”夫子来了,不想被罚,赶紧从后门跑。” 说完,他马上松开手,小胖子立刻往后门跑,还很讲义气地喊:”兄弟们,快跑,快跑,别被抓住,跑~。、 瞬间,少年们纷纷逃跑,有的翻窗,有的躲进人群,有的藏在门后,不过最后还是都被处罚了。 贺渊坐在座位上,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院子,一排少年双腿微微颤抖地蹲着马步,稚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心里自夸,唉,我真是聪明绝顶,要是不出手,恐怕会酿成大祸。 其实,是因为在双方互相放狠话的时候,贺渊无意中看到夫子从走廊经过,双方要打架,他背后又没靠山,本来不想插手。 可是徐多多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对他不出手帮忙充满了哀怨和不解。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想办法解决,最后,大声的呼喊把本来已经走过去的夫子又吸引了回来。 开玩笑,如果不在徐多多求救之前出手,他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让丁字班的小霸王知道他和陈圆在旁边看戏,以后他们就是全班公敌。 如果出手,小胖子胖乎乎的样子,毫不畏惧的气势,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身份不简单。 小小的计谋,能让他置身事外,还能拉拢人心,妙啊,妙啊。 第66章 一连数日的雨, 气温愈发寒冷,青石板道上的行人,棉衣裹得更紧了, 缩着脖子, 呼出的气息形成白色雾团。 前日于清找了伢人看房, 结果看了好几家, 都不太满意, 不是价高、地段偏, 就是房子破旧。 贺母原本不同意租房, 但架不住贺渊的软磨硬泡,又因雨天见人上学艰难,也慢慢松了口。 她走到门外,对在食摊忙碌的两人说:“清哥儿,小摊生意交给我,趁阿渊休沐, 你俩一起去看看房子, 天越来越冷,早点定下来。” 于清用布巾擦掉木板上的油渍,笑着说:“那行,正好昨儿时间紧,流云巷那边还没去看。” 他又低头朝正往火炉里加灶炭的贺渊说:“阿渊,你去院里把背篓带上,咱们顺便去菜市买点东西。” “唉,前几日买的梅菜, 都用完了, 糯米也得买,酱油就剩个底儿, 雨天生意不好,每日都有剩的,我去跟李屠户说一声,日后雨天,少要一斤肉,用不完。” 贺渊见炉内灶炭燃起来了,把火放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灶灰,回道:“好。” 他刚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皱眉:“清哥,家里没有宣纸了。” 于清一听,马上扯下腰间的钱袋,数了数,懊恼地说:“上次我就看到,书桌抽屉里纸不多了,一忙就给忘了。” 于清歪着头,向铺里喊道:“娘,我钱没带够,您那儿有吗?” “有嘞,抽屉里我备了点散碎铜板,等等啊,我去给你拿。” 贺渊去拿背篓的时候,顺便接过了贺母递来的钱袋。 两人走在街道上,先去了伢行,也就是伢商,这里做着房产买卖、人口买卖的生意,熟悉各处情况,在买卖双方之间周旋促成交易,靠收取佣金赚钱。 于清带着贺渊走进伢行,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一位脸庞狭长、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面前:“孟哥,麻烦您今儿带我和我夫君去流云巷看看房子。” 孟洪放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贺渊身上,笑着说:“渊小子吧,好多年没见了,眼下真是一表人才啊!” 贺渊愣了一下。 于清见状,解释道:“阿渊,这是孟哥,早些年也是咱们村的,孟哥一家都有本事,十年前就搬到镇上来了,村里的房子也卖了,上次回村还是三年前呢。” “小时候孟哥还给咱俩送过烤红薯呢。” 贺渊对孟洪作了个揖,说道:“年少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孟哥别见怪。” 孟洪笑着摆摆手:“要不是清哥儿带着你来,就算咱俩在街上碰到,我也认不出你。” 夏时,孟洪听里正说,村里的傻小子,掉水里后竟然好了,他只当是个稀奇事听听,早年他也见过几次,只觉得可怜,痴痴傻傻地来到世上。 孟洪倒了两杯茶,领着人走到长椅边:“你们先坐会儿喝口茶,我把一些账目算完就带你们去。” 没过多久,孟洪忙完了,和管事的打了个招呼,他把一顶四角帽戴在头上,双手交叉揣进衣袖里保暖,一边走一边说:“都是老熟人,我肯定给说实惠的,那房子刚到我手里,还没带人去看过。” “地段好,就在南边主街后头,老爷子年纪大了,带着小孙女,儿子不放心,非要把人接到府县去。” “你们看了要是满意,明儿就能签契书。” 走到流云巷,能看到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瓦片盖顶,围墙外堆着一些木柴,晾衣绳从这头拉到那头,上面挂着湿衣服。 这时快到晌午了,巷子里飘着淡淡烟火气,走到一处用石块围起来的屋门前, 孟洪停下脚步,拿出钥匙打开房锁,随着“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小院的整体布局呈现在眼前,石板铺的地面,细缝里长着几丛青苔,院子不大,有一口水井,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几人走进屋里,大致看了看,房屋布局简单,一间正屋连着一间主卧,还有两间侧卧,灶屋和净房单独建在小院右侧,大家具齐全。 唯一不好的就是,除了主卧,其他房间都比较小,不像农村的房子宽敞。 于清四处看了看,说:“孟哥,两间侧屋就够了,这大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嘿,清哥儿,这哪里大了?渊小子读书起码要好几年,正好空一间给娃娃住,再不济改成书房也行啊。” “也不算太贵,一两银子一月,半年起租,两位觉得咋样?” 于清眼睛一下子瞪大,声音也高了几分:“什么,一两银子,这也忒贵了。” 孟洪苦口婆心地回道:“清哥儿啊,我不坑你啊,房子一到我手里,我首先就想到你了,这般好的房子,价格都在一两以上呢。” “咱们松安镇有鹤林书院,来求学的人多得是,哪里的房子能便宜啊。” “价低的屋,前儿我带你去看了,那巷子尾巴地儿偏,屋子还漏雨,不过价格实惠,泥巴房三百文一月。” 贺渊插话道:“清哥,我觉得这里不错,一两银子虽然超出预料,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嘛,刚才一路走来,地段确实好,离书院和西街都不远。” “往街尾后面走,还有一个菜市,你平时买东西也方便,再说,孟哥说得有道理,咱们肯定是要在这里长期住的,省得日后再搬大房子。” 贺渊敢花一两银子租房,心里也是有底的,他在书院找到了赚钱门路,一个月至少能有二两银子收入。 于清心里不情愿,但见贺渊喜欢,就咬咬牙和孟洪约定,明儿下午五点签契书,先租半年。 傍晚。 两人亲热过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贺渊双手抱着夫郎,于清的亵衣松松垮垮的,挂着身上要掉不掉的。 贺渊说道:“清哥,我跟你说,我在书院,夫子老是夸我,夸我文章写得好,字写得好,算学又快又准。” “同窗年纪都小,小娃老是找我辅导课业,我打算做课外辅导赚钱,好几个小娃都找我报名了,一人一日收十五文钱。” “咱们把镇上最大的那屋,改成一间课堂,咋样。” 于清蹙起眉头,不赞同道:”你安心读书就成,钱财之事我与爹娘自会想法子。””清哥,读书并非死记硬背,辅导的同时不仅能巩固我的知识点,亦能提高他人学识,以及赚钱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比如算学,书院教授方法,复杂繁复能把人绕晕,算盘噼里啪啦响半日,也让人算不准答案。””我这补习班,日后人肯定抢破头也想进,等我赚了钱,就能给你买漂亮衣裳了,你喜欢啥我都给你安排上。” 于清微微低下头,鼻尖发酸,心疼地说:“我才不喜欢漂亮衣服呢,我就喜欢你,你字写得那么好,肯定不比别人差。” 第80章 于清微微抬头和贺渊四目相对,双手无意识地揪住贺渊的衣角:“读书本来就辛苦,一日好不容易得空,就别操心了,你喜热闹,散学后去茶肆吃茶,与人写诗对对子,放松放松不是更好。” 贺渊的眸中满是诚挚,看向于清的眼神,仿佛在凝视着无价的珍宝。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你和爹娘是我最重要的人,比起玩乐,我更想早日考取功名,保护你们。若没有你们,我的生活就如枯草一般,毫无生机。” 于清只觉得此时的相公,那无比认真的模样,似乎真的经历过另一种没有他、没有爹娘的人生。 他轻轻捧起贺渊的脸颊,嘴唇缓缓靠近,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关怀,如微风轻拂花朵,短暂却深刻。 他双手紧紧回握住贺渊,驱散了些许不安,语气轻柔却坚定:“别怕,我在,我永远都在,永远。” 贺渊所有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慢慢消散。 竖日,下午。 下课钟声一响起,贺渊便急匆匆往山下赶,于清做事谨慎,但不识字,早时与贺渊说好,等他散学一起去伢行签契书。 两人去了伢行后,贺渊才发现,户主竟是往日常来西瓜摊,听书的老伯,依稀还记得老爷伯曾说过,他家小丫头可喜爱七仙女的故事了。 每回听完书,都会打赏个两文铜板,小姑娘今日一身粉色棉衣,头戴一顶兔毛围帽,黑溜溜的双眼打了个转,嗓音稚嫩道:”爷爷,是会说书的大哥哥。” 老伯见到贺渊也十分意外,他声音沧桑道:”原来是小先生啊,快,请坐。” 孟洪发现户主居然与贺渊相熟,心中好奇,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拿起茶壶倒了五杯茶水,笑道:”原来你们都是熟人啊,来,吃茶。” 贺渊牵着于清在老伯对面坐下,从容不迫道:”昔日卖瓜说书老伯很是捧场,未曾想还能有幸租赁老伯家的房屋,想来甚是有缘啊。” 老伯捋了捋胡须,回道:”屋子老夫住了大半辈子,若是租给先生,倒也放心。” 贺渊一怔,突然想起昨日还说要把最大的卧室改成一间学堂,他不禁心中琢磨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免得日后平添麻烦。 他略带歉意道:”实不相瞒,我对屋子的布局亦是有些想法,您听听,若是不满意,只当今日会友,如何。” 老伯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变得沉重,沉思良久,才浅酌一口茶水,道:”你且说说,要如何改动,我在下决定。” 贺渊先是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书生礼,才讲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老伯听后脸色渐渐缓和,眯着眼道:”你已然入了书院,何不刻苦学习,早日考取功名,何必多此一举。””此言差矣,能巩固自身学识,亦可助力他人,同时还能赚取收入补贴家用,如此种种,岂不快哉?””老伯身为读书人,自是明白小户人家供学艰难。其实读书之苦,不仅在学子自身,更累及身旁亲眷。为亲眷计,为家中减负,实乃为人子当尽之责。” 老伯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疑惑道:”你怎知老夫亦是读书人。” 贺渊嘴角轻扬,浅笑道:“昨日小生见卧房窗口处摆有一方书桌,其木桌上痕迹斑驳深邃,屋中萦绕着一抹淡淡书墨香,由此不难推断,户主是位学识渊博之人。” 老伯将茶水一饮而尽:”原来如此,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往日榕树下听书时,老夫便觉得你是位能人,只可惜相识恨晚,明日老夫就要启程赶往府县。””若非如此,定与要你好好谈论一番学术,我虽为举人,可唯一的儿子,却不喜文墨,一心钻研生意,可惜,可惜啊。” 贺渊温声宽慰道:“老伯莫要叹息,世间事皆两全,令郎擅长商贾之道,亦是一种成就,晚辈有幸得您赏识,也是莫大机缘。” 老伯淡淡一笑,对孟洪轻声说:“有劳孟洪君费心,且准备好纸笔,等契书写好,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第67章 契书统共三份, 一份归户主,一份归租客,还有一份则交由伢行留存。户主与租客皆需向伢行给付二百文的佣金。 老伯将于清给的六两银钱装入钱袋, 而后接过契书, 详加审视一番, 这才开口道:“如此甚好, 老夫尚有事务缠身, 这便先离去了。” 言罢,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 行至门口时,又回头说道:“小先生,屋后方乃是一大片耕地,其中有我一小块,地前有棵橘树,只是长久荒废了, 倘若不嫌弃, 可种些小菜。” 贺渊欣喜万分,连忙起身,快步趋近老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怎会嫌弃,晚辈是欢喜极了,多谢老伯。” 老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正闲着也是荒草丛生,求学之路漫漫,愿小先生坚守初心, 咱们后会有期。” 二人回到铺子。 于清手持契书, 双目闪闪发光,紧紧攥住贺渊的手, 满心欢喜说道:“虽说贵了些,不过好在这房子颇为不错,往后咱们这一家子能舒坦不少。” 贺母收罢小摊,将铁盆端进铺子,兴冲冲地说道:“清哥儿,趁着天色尚早,快领我去瞧瞧。” “那阿渊留下看店,爹随咱们一同去,可好?” 贺父正在院里用刨子修整木料,听到这话,吹去刨子上的木屑,回应道:“我就不去了,你带你娘去瞧瞧便是,她在我耳边念叨好些日子了。” 贺渊稳步走到贺父身前,缓缓挪开刨子,说道:“爹,您歇歇,一同去看看吧,这下午都快过了,客人也不多。” 贺父略作思索,未再推脱,抖落衣衫上的木屑,在木盆中洗净双手,就随于清和贺母出门。 于清在前引路,不时与贺母闲话几句,行至南街主道。 贺母双目满是喜色,拉着贺父的手,兴奋地说道:“哎呀,老头子,你瞧瞧这可比咱们西街宽敞多啦,店铺外头还挂着灯笼哩,多有气派啊。” “你这婆娘,咱们又不是头一回来,瞧你这般大惊小怪的。” “能一样嘛?以往是办事,急匆匆的,哪有心思留意,再者,咱们在这儿租了房子,周边的景儿不得好好瞅瞅。” 贺父见她挪不动步子,急道:“清哥儿说了,在主街后头,还得走上好一截路,别磨蹭哩。” 贺母没好气地瞪了贺父一眼。 于清回头,轻声道:“娘,南街夜里还有夜市呢,您要是喜欢,往后我带您去逛逛,现今咱们先去瞅瞅房子,明日也能从家里带些物件过来。” “哎呀,瞧我这记性,正事都险些忘了,是得赶紧过去,清哥儿,咱们快走,娘跟你讲,这租的屋子跟空屋子没啥两样,缺的东西多着哩。” 三人加快步伐,抵达流云巷,于清掏出钥匙打开门,贺母欢天喜地地走进院子,左摸摸,右看看。 贺父虽说步履沉稳,但双目也不停地环顾四周,于清将木门合上,扣紧门栓,又快步跑到正门前,打开门锁,说道:“爹,娘,小院就这般大小,你们先进屋里瞧瞧。” “我去把灶屋的门打开,昨日我瞧过,家具倒是齐全,只是锅碗瓢盆、大缸、火钳、水桶这类小物件,若不从家里拿,就得花钱添置了。” 正屋里传来贺父的回应:“家里有的就从家里拿,缺啥明日上街买就行。” 贺母喊道:“清哥儿,咋还多出一间屋子勒。” 于清将门锁搁在灶屋的窗台上,转身走进正屋,不紧不慢说道:“阿渊学问出众,深得夫子青睐,他的同窗年纪小,不过家境优渥,时常找阿渊辅导课业。” “阿渊就琢磨着在家里开设个辅导班,挣些小钱,那间最大的卧房,还得劳烦爹,改成一间课室,无需太过繁琐,打造几张桌椅即可。” 贺母心急如焚地从侧屋奔出:“这怎生可行?家里供他读书,让他趁早打消此念头。” 于清故意显出为难的模样说道:“娘,您儿子做的决定,我哪能阻拦呀?娘若不情愿,回去您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于清眯着眼睛,继续抿嘴笑着说:“屋主是个大善人,还是举人老爷呢,他与阿渊相谈甚欢,临走时,还言屋后有块地,让咱们种些小菜。” 贺母的注意力被转移,赶忙问道:“真的呀,那快领我去瞅瞅,这屋后从何处过去?” “在灶屋呢,灶屋有后门,走,我带您去。” 于清推开灶屋那扇陈旧的木门,行至屋外,能望见各家屋后皆建有鸡舍,只是大小各异。 贺父说道:“我就说流云巷的街道,不见一处屎尿,还当这儿的人都不养牲畜呢,原来是屋后不光有一片耕地,还建有鸡舍。” 贺母见此,笑容满面,夸赞道:“这屋子着实不错,我先前还担忧咱们搬到镇上来,家里的鸡该如何安置嘞?” “如今娘大可放心,届时,把土小黄也接到镇上来看家。” 贺母小声嘟囔着:“真是走到哪儿都忘不了你那小狗崽。” 第81章 于清伸手指向不远处橘树下的一块荒地,地里杂草丛生,在一块块精心打理的土地中,显得格格不入。 “爹,娘,你们看,那块地便是让咱家耕种的。” 两人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贺母说道:“哎呦,有土地却不种,忒可惜呀,瞧旁边地里的青菜长得多好啊。” 贺父道:“人家是举人老爷,不缺这点菜。” “也不尽然,我瞧他为人随和,想来是年岁大了,又要照料孙女,才使得土地荒废,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吧,我还得筹备明日卖的肉食呢。” “清哥儿说的是,老头子,莫看了,李富贵下午就把四斤肉送至铺里了,咱们回去又是洗肉,又是腌肉,还要切肉、炸肉,颇费工夫。” 傍晚时分,贺母忙完灶屋的活计,点起油灯于堂屋落座,与贺渊说了许久,可她向来拗不过贺渊,说得唇焦口燥也未能改变贺渊的想法。 最终她咬了咬牙,眼睁睁瞧着儿子哈欠连天地回屋了。 等贺渊扣上门栓,脸上的倦意瞬间消散,回头见于清躺在床上,笑得眉眼弯弯,贺渊轻哼一声,扑上床就去挠于清的痒痒。 “笑呀,笑呀,我让你笑得更欢。” “别,哈哈,贺渊快把你的手挪开,哈哈,不然我……我踢你了。” 贺母听到屋内传来两人的嬉闹声,气恼地吹灭了蜡烛,嘟囔道:“哪里是困了,我看精神头足得很呢。” 为免受早起与寒风之苦,贺家忙碌了两日。贺母在铁匠铺添置了火钳与一口汤锅,又在集市买了各类小物件,诸如大缸、炒勺、汤勺、调料盒、扫帚、铲子等等。 从家里搬来的物件更是繁多,鸡蛋、咸菜、坛子肉、米粮、床单被褥、碗筷瓢盆、蒸笼、食盒、木桶、衣物,还有从杂物房寻出的菜锅等等。 林小柔知晓他们在镇上租了屋子,便主动带着云哥儿前来帮忙收拾。 于清未曾推辞,贺渊读书,贺父接了活计,贺母帮他看小摊,中午他还得操持饭菜,下午得去街上买些调料、梅菜、糯米之类的。 于清拿着湿抹布,擦拭着衣柜,说道:“小柔姐,云哥儿,多亏你们前来帮忙,若我一人忙活,恐怕还得忙上两日。” 林小柔手持长竹竿将屋顶的蜘蛛网逐一清除,听闻此言,腼腆地笑了笑:“大山时常与我提及,二伯一家对他甚好,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清哥儿往后若有需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眼下,还真有一事相托。” 林小柔眸光诚挚,问道:“清哥儿,你直说便是。” 于清放下手中的抹布,解下腰间的荷包,数出三十文钱,走到林小柔面前:“你也瞧见了,咱们一家人都抽不开身,现今家中土地尚未翻整,别人家的冬菜都已下种了。” “我寻思着,要是大山哥得闲,就牵着我家的牛,帮着将我家院前的两块地和屋旁的小菜地翻一翻,种些能过冬的蔬菜,菜种子我家有,就种些白菜、萝卜、菠菜的。” “来,这三十文钱你拿着。” 林小柔连忙推拒:“不……不必了,帮忙种点菜,怎好意思收钱啊?” “种地乃是力气活,应当给钱的,三十文不算多,拿着吧,要是你不收,往后我都不敢劳烦你帮忙了。” 林小柔摇了摇手:”我若拿了你的钱,那也太见外了,让大山知晓,我该如何解释。” 于清见此,转身将钱塞进正在扫地的云哥儿手中,又对林小柔说道:“小柔姐,我相公为人公正,要是白白让大山哥帮忙,定会在我耳边念叨。” “你们不帮我,我请他人也是要给钱的,要是大山哥有异议,我喊爹与他说一声便是。” “那清哥哥这钱钱,我就揣兜里啦,”贺小云问道。 “揣着吧,拿去买肉吃,回去就说是我非要给你的。” 林小柔欲言又止,默默闭上嘴,专心忙起手头的活计。 于清爱干净,三人将屋内的家具擦拭两遍,又将地上的灰尘清扫干净,这才将各个屋子的窗户敞开,让风吹去湿气。 于清坐在石凳上倒了三杯温水,将另外两杯推至两人面前:“喝口水,解解渴,眼瞅着快到晌午了,我一会也得去做饭嘞。” 贺小云将水一饮而尽,举起手说道:“清哥哥,我帮你烧火。” 于清拿起茶壶,为他添满水,笑着说:“云哥儿,莫急,咱们先歇息片刻,南街有夜市,趁大屋未改,你们来镇上住两日,夜里一同去逛逛,如何。” “哇塞,清哥哥,当真?”贺小云每个音调都满是惊喜,双脚不由自主地蹦跶起来。 “傻哥儿,我怎会骗你。” 贺小云拉着于清的手说:“我在村里就听闻镇上大街道每到夜里就有夜市,热闹非凡,可惜我一直未曾去看过呢。” 于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转头对林小柔说道:“小柔姐,只是我家被褥或许不够,屋里有张床,还得带床被褥过来。” 林小柔目光温柔,夜市啊,只听村人说过,夜里的街道被火光照得透亮,街上有各式美食和杂耍,她也未曾亲眼目睹。 林小柔心中虽很期待,但还是轻声回应:“我回去先与贺山商量商量。” 第68章 灶台后一角放置着两捆柴火, 这是贺渊在村里买的。柴火是家中不可缺少之物,除去家中一日三餐所需,每日蒸肉也得用到木柴, 冬日水冷, 常常还得在锅中留些温水。 贺渊和丘大爷谈妥了, 每天往镇上的流云巷送两捆木柴, 由于是送往镇上, 价格自然比村里要高, 一日总计14文。 正值晌午时分, 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主妇们在灶前忙碌着,锅里的水沸腾着,米粮倒入其中,干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街巷里的孩童们你追我赶, 被阵阵饭香吸引着往家跑去。 灶屋里的切菜声、淘水声, 相互交织,错落有致。 于清把刚切好的坛子肉放进锅里煸炒,就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他赶忙对正在烧火的贺小云说道:“云哥儿,估计是你渊哥回来了,快去开门。” 林小柔站在厨板旁,切了六个青辣椒,她停下手中的动作, 询问道:“清哥儿, 看看够不够用?” “够了够了,小柔姐, 那把芹菜也切了。” “清哥,中午做了啥好吃的?我在门外都闻到香味了,香得很哩。”贺渊问道。 “坛子肉早就可以吃了,方才我挖了一块,炒道芹菜炒肉,坐会儿,马上就开饭。” 没多久,于清炒好了肉菜,又添了一把柴,烧了一碗青菜鸡蛋汤。 趁着林小柔盛饭的时候,他把菜食分出一小半,放进锅里温着,然后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喊道:“阿渊,别打水了,回屋吃饭哩,干力气活儿,先填饱肚子。” 贺渊一鼓作气把水井里的一桶清水拉出来提至一旁,累得一边喘气一边往屋里走。 他拿起筷子端着碗,吃着饭菜闲聊道:“一上午,你们就收拾得差不多哩,真能干,云哥儿,你也很棒。” 贺小云双眼弯弯,自豪地说:“那当然,我一上午都没偷懒,午后把搬来的东西好好摆放,铺上被褥就差不多了。” “阿渊,晚上咱们就不回去了,早上雾气大,冷飕飕的,有啥没拿的,让爹娘明儿带来。” 贺渊点点头:“是有些东西忘带了,我吃完去给爹娘送饭,顺便说一声,你们在家歇歇,没啥活儿了,别着急。” “我想着爹手头有活儿,一两日这屋子改不好,就叫山哥一家来镇上住两日,晚上带云哥儿去逛逛夜市,咋样?” 贺渊嘴里含着米饭,点头如捣蒜,含糊不清地说:“还是我夫郎考虑得周到啊,夜市有猜灯谜。为夫给你赢一盏花灯。” 吃完饭后,三人休息了好一会才又开始忙碌,一直到下午四点,才把屋里的一应物品都收拾妥当。 于清拿起一把花束插进竹瓶里,嘴里哼着小调,心情愉悦地走进卧房。 贺小云紧跟其后喊道:“清哥哥,这花真漂亮,远看跟真的一样。” “还成吧,摆在屋里添个景儿。” “哇,清哥哥,你梳妆台上那根发带也很好看,还绣着小蝴蝶呢。” “喜欢吗?喜欢就拿去,买的时候只觉得好看,可惜这颜色着实不配我。” 于清把竹瓶放在窗边,走到梳妆台旁坐下:“来,云哥儿,过来我给你系上。” “不了吧,回去哥又要念叨我。” 于清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只留几缕额前碎发,挺翘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几缕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显得清爽又干练。 他眼含笑意,双唇轻启:“那你放兜里,我用不上,这么大的哥儿,不能像往日那般泥里打滚了,该好好拾掇自己,以后找个好人家。” 贺小云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清好一会儿,委屈巴巴回应:“你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哥儿了,都没能嫁到富贵人家,白白让渊哥捡了便宜,真是委屈清哥哥了。” 第82章 “就别提我这样的,以后嫁人了怕是要受苦。” 于清扑哧一声笑了,懒洋洋回道:“你脑子里都想些啥呀?再说,你渊哥没啥不好的,配得上我。” “云哥儿,你五官清秀,现在还没长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夏日别到处跑了,养养肤色。” “日后找夫君,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颗真心,只要两口子心往一处想,日子总不会差。” 贺小云语气迟疑地说:“清哥哥,这段时间忙,你可能不知道,贺小笛又跑回娘家了,一住就是五六天,村里都说他和朱少爷关系不好呢。” “那贺三婶咋说?” “自然是往好的说,说笛哥儿孝顺,放心不下她,所以经常回村陪她,不知道真假。” 于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朱康时,他对贺小笛的态度很敷衍,如果真是如此,贺小笛的日子恐怕没说的那般风光。 “笛哥儿向来瞧不起咱们这穷亲戚,他过得好或不好,都和咱们没关系。” “清哥儿,门外有人说送猪肉来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林小柔的声音从院子传来。 于清连忙起身,往外走去:“是李富贵吧,今儿咋来得这么早?李富贵,我可跟你说好了,糟头肉别给我拿来,我这几日看到好几块,都煮了喂狗吃了。” “哎呦,清哥儿,就那么一小块,你混进去,谁能看得出来,那块肉单独称的,便宜一大半嘞。” “我差那几文钱吗?可别让糟头肉坏了我家摊子口碑,若是日后再掺,我就换一家猪肉摊,今儿这桶没有吧。” 李富贵连忙摆手,赔着笑道:“没有没有,中午渊兄弟来找我说了,哪还敢啊,肉贵,我想着让你们降低点成本,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原来是阿渊去找过你啊,跟你说了提到流云巷来,进来喝口茶呗。” “可不是嘛,没来过这儿,找了好久问好几人才找到,喝茶就不用了,我还要给别家送肉哩。” “李大叔可真有本事,给镇上好几家食摊饭馆送肉,一日能赚不少嘞,你等一下,我提进去倒盆里。” “行,租的这屋子,真不错啊。” 贺小云打趣道:“富贵哥,你家又不缺钱,喜欢的话让李叔租一间。” “得了吧,我爹哪会听我的?眼看着天越来越冷,天不亮就得起床杀猪,挣的都是辛苦钱。” 不一会儿,李富贵接过木桶,走的时候还回头问道:“清哥儿,渊兄弟喜欢吃花生,我家有不少,买些过年炒花生不?” 于清靠在门边爽快地答应:“等我有空,就去你家称几斤。” “好嘞。” 林小柔说:“清哥儿,你不是要出去买东西吗?快去呗,我帮你把肉洗出来。”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做荤菜可少不了生姜、八角这些调料,那我去街尾的集市,马上就回来哈。” 于清脚步匆匆地去了街尾的万元集市,买了调料回到家时,贺渊已经散学了,几人一阵忙碌,又是煎又是炸,给粉蒸肉裹上糯米粉,把荤腥依次处理好。 见天色不早,于清赶紧把锅里的剩饭加上青菜油渣煮成一锅汤饭,这时关了店门的爹娘也回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饭下肚,肚子吃得饱饱的,四人未多停留,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回了上河村。 镇上的屋子,只留下贺渊和于清二人。 夜晚寒冷如冰。 贺渊洗完澡,冷风直往身上吹,他轻轻推开房门,刚走进屋里,脚步突然停住。 只见屋里烛火昏黄摇曳,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于清斜靠在床上,穿着一袭紫色轻薄纱衣,衣服几乎透明,隐约间能看到他白皙的肌肤。 几缕头发垂在胸前,薄唇似笑非笑微微上扬,他轻轻抬起手臂,纱衣顺着手臂滑落一些,手指微微蜷缩,轻声呢喃:“阿渊,你可算来了……” 贺渊呆立当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清,几步就走到床边。 “夫郎,冷不冷呀?”贺渊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关心。 但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眼睛一直在人身上打转,“夫郎,这衣裳真好看。” 于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别瞎扯嘞,一两银子呢。” 贺渊故作沉稳地说:“夫郎,天儿冷,赶紧把被子盖上,别着凉了,咱们躺被窝里,让为夫好好看看。” 屋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亲昵,脉脉温情在寒冷的夜晚中像烛火一样慢慢升温。 …………………… 第二日,虽然昨儿折腾了半宿,但于清还是未睡懒觉,窗外依旧昏暗,只有一阵阵冷风吹过。 于清呵着白气,狠狠地踹向熟睡中的贺渊,嗔怪道:“昨儿倒是有力气,还睡什么睡,你精力这旺盛,自己找点事儿消消,别全往我身上使。” 贺渊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边起身穿衣,一边说:“你咋下床就翻脸嘞,你不是喜欢力气大点吗?再说,你不勾引我,我能控制不住吗?” “我说停,你咋不停呢,精虫上脑的家伙。” 贺渊冷哼一声:“哼,我不跟你争辩,你赶紧把那衣裳收起来,我去灶屋把荤菜蒸上。” “还收啥,直接扔了。” “这咋行呢,好歹一两银子,不得多穿几回啊,我给你叠好放柜里。” 小两口闹着小脾气,一起走进灶屋,贺渊熟练地走到灶台前,把木柴折断,发出清脆的声音,用火折子点燃干草放进灶膛,再加入木柴,温暖的火光瞬间照亮昏暗的灶屋。 于清把肉食放到锅里蒸,说:“昨儿准备的肉有点多,可能会剩点儿。” 贺渊用火钳把柴火往里推了推:“没事,若是有剩的,就端一碗给孟洪送去吧,虽付了佣金,但人家也是尽心办事,在镇上常住,日后难免会有来往。” “今儿我没空,要把后面那块地翻出来,咱家南瓜没了,现下红薯价低,我还得去集市买几麻袋备着,等娘来了,我跟她说一声。” “反正剩下的,咱们自己吃也吃腻了,我现在宁可少做,也不想剩下卖不出去。” 贺渊坐在灶边烤着火,回答道:“初冬还不算太冷,过不了多久,人都不乐意出门了,我找个时间去跟李富贵说一声,不管啥天儿,都送四斤肉,早点卖完早点收摊。” 贺渊望着灶膛里的柴火出神,突然想到,冬日铺里可以卖烘笼啊。 烘笼大多是竹编的,不用多少成本,笼身纹理细密,里面放着陶制的小钵,用来装炭火。 当把炭火放进陶钵,热量通过竹编的孔隙传递出来,把手放在烘笼上面就能感到暖流,这简直是冬日烤火神器啊! 贺渊突然大声喊道:“清哥儿,我又想到赚钱法子了,不过竹编的东西,容易被人学去,这东西肯定能赚,我得先好好琢磨一番。” 第69章 良久。 蒸笼里飘出浓郁的肉香, 另一口锅里的米粥也吐出许多细小的气泡,气泡越聚越多,发出噗噗的声响。 于清从陶坛里夹出几块红萝卜, 走到菜墩旁拿起菜刀, 熟练地切成根根分明的细丝, 淋上两勺辣子油拌匀。 看到贺渊坐在小木桌上, 双手撑着脸一脸沉思, 他走到贺渊身旁, 推了推说道:“行了, 饭做好了,肉也蒸好了,煮饭前我烧了热水倒在木桶里了,赶紧去洗洗,一会儿爹娘来了咱就开饭。” 贺渊收回思绪,心里大概有了个计划, 任何竹制品最后都可能被人拆解。 反正不是长久生意, 而且编织太费时间,自家人手头都有活,不如让贺山一家去做,赶在寒冬前卖,他负责出方子和售卖,跟贺山五五分成,当然,能不能成还得跟贺山好好商量。 不一会儿, 门外传来敲门声, 贺渊赶紧跑去开门。 只见牛车停在路边,车上装着不少东西, 贺小云牵着狗崽先进屋,贺山一只手抓着装活物的麻袋问:“鸡放哪儿?” 贺渊连忙说:“放后院,后院有鸡舍,山哥,我带你去,走走走,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去后院的路上,贺渊把心里的想法简单跟贺山说了,贺山这几天正好闲着,听说能赚钱很感兴趣。 但贺渊没时间细说,约好下午再好好商议,吃过早饭后,他就急匆匆往书院赶。 爬到半山腰,看到前面的陈圆走走停停,手里拿着个精美的纸盒,一口一个小炸虾,悠闲得很。 那浓郁的肉香味,引得周围学子忍不住偷看。 可能是大少爷爬山还吃东西太累,他把布包扔地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抱怨:“哎呀,累死本少爷了!这书院非得建在山顶,爬爬爬,一学期下来,本少爷不得瘦十斤啊!” “呸!”陈圆气呼呼地又吞了个小炸虾,正嘟囔着,突然眼睛一亮,看到贺渊来了,招呼道:“哟,渊兄弟,今儿来得早啊!” 等贺渊走近,他把手里的纸盒举到人面前,大方地说:“尝尝这个,玉露金岁,鹤香楼新品,小禄一大早跑去排队,好长时间才买到,味儿好极了!” 第83章 贺渊停下脚步,在陈圆旁边坐下,从油纸里拿出两个虾,虾壳早已剥去,一口咬下,酥脆的虾肉发出轻微嘎吱声,鲜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得不承认,鹤香楼的东西虽然贵得离谱,但味道确实好,咸香恰到好处,既不油腻又鲜美。 贺渊竖起大拇指称赞:“怪不得你喜欢去鹤香楼,要是我有钱,我也日日下馆子,既然是新品,那肯定不便宜吧。” 陈圆自豪回答:“那当然,这小小一盒金露玉岁,一两钱。” 贺渊一惊,顿时觉得嘴里的吃食不香了,暗自咂舌,赚钱这方面,鹤香楼真厉害,什么金露玉岁,不就是炸虾嘛,菜市一斤虾,才卖180文钱嘞。 不过,总归也不一样,鹤香楼的客人有钱啊,毕竟主打高品质、高档次、高优雅路线嘛。 贺渊突然想起什么,问:“昨天借你的课业抄完没,抄完赶紧给我,一会儿夫子要收哩。” “抄完了,抄完了,在包里呢,我给你拿。”陈圆连忙抓起旁边的布包。 他的手在布包里乱翻,眉头越皱越紧,把布包翻了个底朝天,课业本却不见踪影。 他脸色瞬间苍白,愣愣地说:“完了完了,怕是今早写完放书桌上,忘了拿!” 贺渊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眉头皱紧,咬牙道:“方才来的时候,我看到小禄还在南街茶肆喝茶,要是动作快,也许能赶上。” 陈圆一拍大腿,把纸盒塞到贺渊手里,赶紧起身往山下跑。 ……………… 随着钟声响起,贺渊内心愈发焦躁,正坐立难安之时。 陈圆总算是来了,此刻,他已累得只能喘着粗气,明明是寒冬时节,额上汗水却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滚落,他迅速将其中一本放到了贺渊桌上。 没多久,周夫子迈过门槛,走进课室,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晨读之时已至,声音需清朗,不可含混。” 说完,他踱步到窗旁,双手背后,侧耳倾听。 紧接着,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朗读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贺渊目光不经意间扫到那本课业书,心猛地一沉,这……这搞的什么呀?艹陈圆真是个蠢货,靠! 贺渊偷偷瞄了一眼正背对着众人望向窗外的周夫子,心里默念,冷静,冷静,应该还能补救。 贺渊强装镇定,用余光紧紧盯着夫子的背影,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拍了拍同桌白羽,然后将写有陈圆名字的课业立了起来。 白羽的双眼瞬间瞪大,满脸困惑。 贺渊双手在桌下比划个不停,白羽终于似懂非懂,咽了口唾沫,手在桌下像做贼一样哆哆嗦嗦地伸向贺渊。 贺渊佯装沉着,迅速地把课本递给白羽。 贺渊心中的担忧并未消除,若是被夫子逮住,借陈圆抄阅这事儿肯定也瞒不住,他一边密切留意夫子的举动,一边默默祈求上天保佑一切顺利。 可贺渊的祈祷向来不灵,甚至还起了反作用,白羽好不容易递给了方志,就在陈圆的手指快要碰到课本时。 不知是谁的凳子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在满是朗读声中格外刺耳,周夫子仿佛被触发了某种警报,身形猛地一转。 贺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方志那老实巴交的性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身体像触电一般颤抖,手指一松,课本像飞鸟一样直直掉落。 “啪”的一声,好似丧钟鸣响。 夫子原本平和的脸上瞬间被怒容覆盖,走到近前,俯身捡起地上的课业。 贺渊在心中快速思考,急中生智地编好了借口:“夫子,是学生的错。昨日,写完课业时,不小心与陈兄拿错了本子。 学生深知此举不当,甘愿受夫子责罚,日后必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周夫子一直对贺渊寄予厚望,但也清楚此人能言巧辩,不可轻易相信。 他心中早就有怀疑,近日陈圆所交的课业,水平与他平日所学相差极大。 只见夫子伸出手,一把夺过陈圆紧紧按住的另一本课业,翻开仔细查看,虽不是完全照抄,但整体都是缩写。 夫子顿时怒目圆睁,猛地合上课本,厉声斥责:“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胡来!” 夫子气得浑身颤抖,双目圆瞪,大声喝道:“贺渊、陈圆,你们两个散学后去后山清扫落叶,为期半个月,不得有误。” “百羽、方志,身为同窗,不但不劝阻,还帮忙传递,罚你们抄写《中庸》 第三章十遍,三日之内交给我。 “若再有下次,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夫子严厉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众人都不敢抬头直视。 贺渊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哎呀~,哎~,他怎么会碰上陈圆这个傻叉? 下午,冷风带着阵阵寒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两人站在满是落叶的山院里,相顾无言。 陈圆率先打破沉默,拿起一旁的扫帚,递给贺渊:“渊兄,事已至此,咱们无法改变,早点扫完早点结束吧。” 贺渊紧了紧身上的院袍,在冷风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 他们满脸愁苦,仿佛两片即将飘落的枯叶。 等到贺渊回家时,已经六时了,暮色渐深,流云巷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饭香随着风从木窗飘出。 贺渊推开门,屋里暖意洋洋。 云哥儿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逗着躺在狗窝里的土小黄, 贺父正和贺山在堂屋喝茶闲聊,贺母则坐在靠窗的位置缝补衣物,见到儿子回来,连忙起身走到廊下。 “阿渊,今儿咋回来这么晚?别在门口杵着啊,风大。” 贺渊走进屋,并未把今日的事儿说出,不然,肯定会让爹娘操心。 “最近书院事情繁杂,日后估计都要回来得晚一些。” 贺母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中午不说一声,闷着头不开心,娘还以为你被训斥了呢。” 贺渊露出笑容,安慰道:“哪有啊,娘别乱猜,都是小事。” 贺渊微微侧头,看到灶屋升起袅袅炊烟,说道:“娘,我去烧火,顺便暖暖手。” 说完,贺渊快步走进灶屋,书院在山顶,气温低,双手早就冻得微微发红了。 贺渊坐在小板凳上,缓缓伸出双手,靠近暖黄的火焰,随着暖意渐浓,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于清系着围裙用汤勺搅动着锅中的米汤,对一旁择菜的林小柔说道:“小柔姐,放到簸箕里吧,今儿累了一日,又是帮忙拔草,又是挖土的,赶紧去堂屋歇歇,吃口茶。” “哎,不要紧,篮子里就剩一点了,我弄完。” 于清抿嘴回答:“行,真是辛苦你了,让你们来镇上玩,结果到头来,又忙了一日。” “怎么会?这些活我都习惯了,再说,咱们还去东街看杂耍了。” 于清笑道:“东街每逢三、六、九都有杂耍,若是喜欢,下回咱们再去瞧瞧。” “不了,玩两日就够了,回去得赶紧把你家旱地翻出来。” 于清等林小柔择完菜出门后,才舀了一瓢温水。 他端起木盆,放到灶台上,边洗菜边小声询问:“相公,有啥事,跟我说一声,你中午饭都没吃多少。” 贺渊叹了口气:“唉,我给陈圆抄阅的事儿,被夫子发现了,罚我俩每日散学去清扫院子里的树叶,这事还牵连了两位同窗。” 于清洗菜的动作停了一下,笑道:“谁让你就贪图那一口吃的?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这样,咋能兜得住。” “哎呦~夫郎你别笑话我了。”贺渊把今天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如今正值冬日,冷风呼呼地往我手上吹,冷得手都僵了,倒是陈大少爷长得胖,抗冻。” 于清洗好了菜,放到簸箕里沥水,温和地回应:“好了,好了,那件玄色的冬袍做好了,明儿我拿点棉花给你做一副手套子。” 于清拿起炒勺说:“阿渊,粥好了,把另一个灶烧起来,快点,吃完饭去逛夜市。” 第70章 夜幕降临。 远处的夜市长街, 灯火绵延不断,照亮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贺山身为汉子,自然不能和云哥儿挤在一个屋里。 正巧贺渊想要与贺山商量烘笼的生意, 两人便抱着被褥, 前往店铺的小隔间去铺床。 贺渊在前面带路, 带着贺山直接拐进了一条小巷。 到了铺子, 贺渊简单明了, 几句话就给贺山讲明白了。 贺山满脸好奇, 忍不住问道:“你真能拿竹子编出像火炉子那样能烤火的东西?” 贺渊微微点头, 耐心解释道:“和汤婆子有点像,轻巧又方便携带。”而且效果比汤婆子还好,灶里的柴火烧完,把灰烬铲到烘笼内的陶钵中,暖意能持续好几时辰。” 第84章 贺山听了,高兴地说:“那岂不是比汤婆子还好卖。” “今年应是好卖, 明年不好说了, 你也知道竹制物件很容易被人仿。” 贺山咧嘴笑道:“那咱们也能趁着这机会赚一笔,明儿我就回去,上山砍竹子。” 贺渊挽留道:“不着急,多住两日呗。” 贺山摆摆手拒绝:“明儿一早就回去,现下已经冬日了,生意可耽误不得,早一日就能多赚几文钱。” 见贺山心意已决,贺渊也不再多劝, 刚要转身整理床铺, 突然脸色一变,双手下意识地往腰间和衣袋摸去。 片刻后, 他神色焦急,说道:“哎呀,我的钱袋不见了,里面还有七文钱呢。 贺山见此,也在小隔间里大致找了找,却什么都没发现。 贺山着急道:“莫不是掉在小巷了,你赶紧回去找找。” 贺渊匆忙往回跑,铜板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袋啊,那可是于清刚绣好的,仙鹤绣得活灵活现的费了好些神,要是丢了,可咋办啊。 天色越来越黑,小巷昏暗得有些阴森,不时几只乌鸦飞过,贺渊的眼睛在地面来回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当他走到一处偏僻的拐角时,两道黑影突然出现。 贺渊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还没等他看清,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贺二郎,你在找什么。” 贺渊定眼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死在山里的王夫郎。 王夫郎头发杂乱,双眼紧紧盯着他,粗布衣上沾满鲜红血迹,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在阴森小巷里,显得格外恐怖。 贺渊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往上冒,他来不及多想,转身拼命往店铺跑去。 “清啊,我撞鬼了啊。”呼喊声在安静的小巷里回荡。 贺渊原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坚信世间万物皆有科学的道理。 可如今,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已经超出常理。 眼下这诡异的一幕,怎能不让他乱了阵脚。 贺渊一路狂奔,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脑中不断浮现那件沾满血迹的布衣,大凶啊,大凶啊,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贺渊砰的一声撞开木门,踉跄着扑了进去。 正在铺床的贺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阿渊,你这是咋了?” 贺渊大口喘着气,把木门紧紧关上,慌乱地说道:“大山哥,我看到,王……王夫郎,他浑……浑身是血,站在小巷里。” 贺山大惊,连忙问道:“咋可能,王夫郎不是死在山里了吗?生前,你没得罪过他啊?” 贺渊双手不停地比划:“我咋知道啊?我就是去找钱袋子,在小巷一抬头就看到他了,凶得很,衣上都是血哩。” “你别慌,咱们过去看看。” “等等,大山哥,我娘信佛,铺里肯定有符纸,咱们先找找。” ……………… 夏草不知所措地看着贺渊惊慌失措跑掉,他想叫住人解释,可又想到于清说的那些流言蜚语,低头看了看衣上染着的红料。 天色昏暗,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他只好放弃,想着明日傍晚登门跟人讲清。 乔大理伸出手,在出神的小哥儿眼前晃了晃,轻声说道:“小草,那是贺家木匠铺的儿子,你认识?” 夏草回过神,低声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我前夫是个赌鬼,爱打人,我偷跑出来的,刚才那人和赌鬼是一个村的。 我身无分文,没啥本事,还是个小哥儿,村人就以为,我是上山砍柴死在山里了。” 乔大理恍然大悟,心疼地说:“过几日,咱们回那村子一趟,把户籍迁出来,这样,你也不用整日待在布庄,只有傍晚才敢出来见我。” 夏草听到要回村里,脑中就不断浮现出赌鬼殴打自己的画面,恐惧逐渐放大,乔大理说的话也没听进。 乔大理见夏草眼神空洞,身体微微颤抖,连忙轻轻拍了拍人的后背,安抚道:“小草,别怕,别怕,王赌鬼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敢害你了。” 夏草不自觉揪紧衣角,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乔大哥,我知你是为我好,但王老太还活着呢,万一她不让我走,让我守活寡,可怎么办啊。” “小草,你别怕,我爹是管事的,见过不少大事,办法多,我回去与他商量商量,我绝不会让人再害你。” “嗯,乔大哥,多谢你。” 乔大理憨厚地笑了笑:“谢啥谢的,你在染坊,累坏了吧?走,我送你回布庄,唐娘子咋老叫你去东染坊帮忙啊,活儿又多又累,下工还晚。” 夏草边走边说:“唐娘子对我好,是我自己想去的,你也知道,布庄虽管一日三餐,可忙一整天,也就四文钱,但是去染坊就能赚十文钱哩。” “行行行,不过等咱们成亲了,你就别去做工了,太瘦了,得多养养。” 两人离开小巷,一路闲聊,身影越来越远。 贺渊和贺山才拿着木棍,朝着小巷走去。 贺渊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生意兴隆”的黄色符纸,他找了好久,才从柜台缝隙里抽出来。 贺渊感觉手心全是汗,木棍在手中微微颤抖。 贺山则一脸严肃,步伐坚定。 等他们到的时候,小巷里一人也无,只有几块散落的石子和斑驳的月影。 贺渊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紧张起来,他小声说:“大山哥,鬼不见了,咱们赶紧跑吧,清哥儿还在夜市等咱们呢。” 贺山皱着眉头,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道:“阿渊,你是不是看错了呀?” 贺渊马上反驳:“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还问我在找啥嘞。” 贺山低头思考,想起今年王家确实不顺,不知道犯了啥煞气,一年死了三人,其中还有胎儿,真是血气冲天。 “阿渊,那咱赶紧走,明儿让二婶去道观多求几张驱邪符,呸,真晦气,竟然还出来找替死鬼。” 两人脚步匆匆,没多久,就到了夜市,南街夜市灯火辉煌,行人来来往往,喧闹声不断,和阴森的小巷形成鲜明对比。 贺渊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两人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终于,在卖糖画的小摊前,看到了人。 贺渊急忙跑过去,拉住于清的手:“清哥,让你等久了,路上遇到了怪事儿。” 于清看到贺渊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咋哩,啥事儿啊?” 贺母说:“儿子,我就说不让你去,你偏不听,西街关门早,晚上没啥人,街上黑灯瞎火的。” 贺小云接过摊主递来的兔子糖画,跑到贺山旁边,关心地问:“哥,出啥事了?” 贺山回答:“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回去我慢慢跟你们说。” 几个人一进家门,贺山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听见王夫郎找上了贺渊,贺母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还好贺父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 贺母嘴里骂骂咧咧:“王老太折磨他,王家害他,这死鬼咋不去找王老太索命?呸,居然找上我儿子了?明儿我就去找大师收了这死鬼。” 于清躺在摇椅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别疑神疑鬼的,王夫郎根本没死,在布坊里做工呢。”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脸上的惊恐变成了疑惑。 贺渊瞪大眼睛:“没死,那我看到的是啥?还穿一身带血的衣裳,跑出来吓人。” 于清坐直了身体:“王夫郎真没死,是村里乱传的,就算死山里,也没人见过尸体啊。” 贺母缓了缓,说道:“要是真有这事,他咋不回村?把事儿说清楚,平白无故让人以为他去了,还闹出这一出,把我儿子吓得不轻。” 于清回答:“娘,他在王家受尽了折磨,要是回去说清楚,那就是偷跑,王家怎会轻易放过他?” 贺渊恢复了理智,平淡地说:“娘,这符纸,明儿麻烦您贴回去。” 贺母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拍着手急道:“儿呀,儿呀,你长点心吧,你撕它干嘛啊?这是招财符,又不是驱邪的,真是这大的人了,还怕啥鬼。” 贺母一边数落一边忍不住戳贺渊的额头:“这符纸可不便宜,都撕下来了,还能用吗?哎哟喂,明儿我得去道观一趟。” 贺父也从木椅上站起:“天不早了,收拾收拾睡觉吧,大山啊,你一人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贺渊正要回屋休息,脚步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第71章 贺渊手提油灯, 走进主卧。目光急切地搜寻,最后在床边角落发现钱袋。 贺渊连忙捡起钱袋,气恼道:“艹, 估计是方才抱被褥时不小心蹭掉的。” 于清走到门口催促:“阿渊, 赶紧回屋睡了。” 贺渊握紧钱袋, 跑到于清身边:“清哥, 钱袋子找到了, 原来是掉家里了。” 第85章 于清微微皱眉:“瞧瞧你这粗心样, 这毛病得改。小柔姐, 你也赶紧带云哥儿回屋,天冷。” 两人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贺渊抱着夫郎的细腰,带着歉意说:“清哥,这次是意外,你知道的, 我最怕鬼怪了, 本来都说好给你赢花灯的。” 于清轻轻一笑:“你呀,傻小子,不提我都忘了。” 贺渊把头靠在于清肩上,嘟囔:“明儿,明儿我一定带回来一盏。” 于清坚定回应:“好,我信相公。” 屋内烛火渐渐熄灭,只剩窗外微弱的月光。 时光如同脱缰野马,转眼间就过去了一月。风像锋利的冰刀, 刮着行人的脸, 把大家逼得缩着脖子、藏着头,棉衣穿了一层又一层, 可还是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街头巷尾的绿树如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冷风中不停地颤抖。 街边木匠铺里,烘笼摆放得错落有致,竹编的笼身,纹理细密均匀。 于清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装有火炭的烘笼取暖,转头见贺渊吃的狼吞虎咽,皱眉道:“哼,老话没错,外面卖的就是比家里香哈。” 贺渊啃着包子,老实回应:“你别说,人家这包子确实香,来来来,你吃一个。” 于清扭过头,傲气道:“我不吃,没见过哪家汉子像你这么馋嘴,赚几个钱,隔三岔五就买吃的。” “我买的,你不也吃了,就这两个了,你不吃算了,我吃。”贺渊二话不说,把包子塞进嘴里。 于清白了他一眼:“吃完赶紧拿铜锣出来敲两声,虽说前日咱家卖过一回,烘笼算有点小名声了,可今儿赶集,街上人多呢。” 贺渊不慌不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把衣服裹紧些:“还好我今儿休沐,不然,你脸皮薄,肯定不愿出去吆喝。” “贺渊,大清早的,你废话咋这么多?赶紧出来喊几声。” 贺渊不再啰嗦,从水壶中倒出一杯温热的桂花酿,一杯甜酒下肚,驱走了寒气。 他拿起门边铜锣,走到廊下,用力敲响,哐哐哐的锣声,引得行人纷纷看过来。 贺渊站在门口,高声吆喝道:“各位乡亲们,街坊邻里们,快往这儿瞧,贺家木匠铺推出暖冬新物件嘞。” 贺渊边说边拿过于清手里的烘笼:“暖被窝,热手掌,大家伙儿瞧咱这烘笼,精心编制,炭火一放,那暖意丝丝往外冒啊。” 贺渊冲人群中喊道:“来,这位大爷,手别揣袖子里了,您放上来试试,立马就不冷了。” 大爷犹豫着伸出手,刚靠近烘笼,就觉一股暖意,脸上皱纹都展开了,说道:“哟,这玩意儿,还真热乎哩。” 周围人见状,纷纷围过来,贺家木匠铺这一年出了不少新品,好用实惠,攒下了不少好口碑。 贺渊趁热打铁,眉飞色舞介绍:“各位叔伯婶子,家里老人怕冷,有了烘笼暖身,腿脚都不酸痛嘞。” 贺渊又转向一位年轻书生:“公子,我也是读书人,每每读书到深夜,手脚冰凉怎能专心?来,你先试试,好用你在买,不好用不收钱哩。” 书生好奇把手搭在烘笼上,再抬眼时,眼中已有意动:“此等好物,价钱多少。” 贺渊笑着回答:“不贵,不贵,我家东西,向来价钱公道,137文钱就能带回家,这烘笼方便携带,走哪带哪,暖上半日都没问题哩。” 人群中有人嘟囔:“这价钱可不低呀,贵了,老板能不能便宜点啊。” “是啊,便宜点咱就多买几个。” 贺渊面露难色:“这竹蔑采自深山老竹,韧性好,又经过巧匠精心编制,坚固耐用,买一个能用好几年。” “下面的陶钵更是来自陈记陶窑,就卖米的那个陈记,大牌子,品质好,价格已是薄利,各位乡亲们,我这实在没法再降啊。” 一位老者说道:“若能用上好几年,算一算,倒也划算。” 妇人走上前,伸手摸烘笼,喜道:“这哪贵呀?汤婆子都要180文哩,贺家的物件向来实惠,质量又不差,我七年前买的推车,现在还能用哩。”说的也是,唉,这大冬天的,买一个少挨冻,也算值了,小伙子给我来一个。” “我也买一个,我家老头子,老寒腿一到冬季就发疼。” 于清赶忙招呼:“外面冷,大家伙儿进铺里看看吧。” 众人陆续走进铺子,于清也在铺里热情接待。 而贺渊在店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再次敲响铜锣,吆喝:“暖冬烘笼,手工精制,选材优良,错过今日,再等数旬!” 他的声音响亮,在集市回荡,引得更多路人驻足,好奇地朝贺家木匠铺走来。 “老板,别吆喝了,梅菜扣肉来一包。” “田叔,马上来。” 贺渊放下铜锣,跑去麻利打包梅菜扣肉,抬眼瞧见远处爹娘送完货,正驾着牛车在铺子门口慢慢停下。 贺渊把荷叶包递给田诚,说:“田叔,您是常客,特意多打了勺梅菜,您拿好哩。” 田城伸手接过荷叶包,笑道:“那就多谢小老板哩,你家这生意真不错啊,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前儿我婆娘也买了一个,天天拎手里嘞。” 贺渊摆摆手:“小生意,赚点小钱,比不得田叔家的酒肆。” “嘿,年轻人就是谦虚,行了,你这儿忙我不耽搁了,我先回铺里。” “那您慢走哈,田叔。” 待人走后,贺渊转头对贺母说道:“娘啊,您们可算回来了,今儿人多忙不过来,您在外面守着小摊子,我进屋帮忙收钱。” 贺母满脸欢喜快步走过来,说:“来了来了,儿子你快去。” 接下来几个时辰,分工明确,贺渊熟练算账收钱,贺父在一旁补货,于清接待客人,贺母守着小摊,打包肉食。 直到临近傍晚,街上行人逐渐回家,才得空闲。 贺渊长舒一口气,捶捶发酸的肩膀:“今儿可累坏了,好在收入不错,赚了七两钱。” 贺母眼睛放光,高兴得直拍手,喜道:“一日就能赚七两,那咱家要发达啦。” 于清拿着扫帚,清扫地面灰尘:“娘,这回赚点小钱,肯定行。” 贺父从小隔间抱出烘笼,在店铺里摆好,发愁道:“这东西结实,能用好几年,一家就买一两个,估计就开头几日热闹,咱们花了18两银子买陶钵,要是卖不完咋办?” 贺母上前,揪着人耳朵没好气说:“呸呸呸,你个老头子,咋会卖不完?没看见吗?一日就赚了七两。” 于清停下手中活,温和说:“爹,别担心,今儿中午我出去买饭,看到好些婶儿、娘子拎着,知道咱家烘笼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贺渊双眼放光地把银子挨个装进钱袋,银子放铺里不安全,美滋滋说:“不管怎样,往后几日收入肯定不差,等卖完烘笼,我再和大山哥平分钱,咱两家都能过个丰年。” 于清扫完地,问:“爹,隔间还有多少货?” “只够一日的,明儿我和你娘回去一趟,再搬几天的量来。” 贺渊问:“大山哥家里货够不?能卖到过年不?” “过年还有将近一个半月,说不准,不过货多呢,大山一家没偷懒,整整忙了一月,怕不够卖,现下都没闲着,三人从早忙到晚。” 贺渊点头:“这样最好,毕竟竹编玩意容易被学,明年估计就卖不上价了,得趁今年赚一笔。” 贺母担心地说道:“儿子啊,那会不会有人专门买回去拆了偷学?” 贺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娘,您放心,我在几个不显眼但关键的地方,做了特别的改动加固。” “一般人要是拆解模仿,只会越弄越乱,短时间根本没法还原精巧之处,当然明年就不好说了。” 贺母听了贺渊的话,才稍微放心,轻轻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可不能让人轻易学了去,咱家这烘笼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贺父在一旁点头:”阿渊,你做事有考虑就行。天色不早了,咱先关铺子回家,明儿还有一堆事。” 路上,寒风瑟瑟,贺渊裹紧大棉袄,牵着夫郎的手默默走在爹娘身后,偶尔两人低语几句。 回到家,也没闲着,于清快步走进灶屋,点亮昏黄的油灯,准备明儿卖的吃食。 贺渊和爹娘也跟着进去帮忙, 贺渊往锅里加入冷水,说道:“爹,你把火烧起来热热水。” 贺父马上在灶膛前蹲下,把木柴放进灶膛,用火折子点燃干草引火,轻轻吹口气,火大了,土小黄也飞快从院里跑进灶屋烤火。 过了一阵,锅里热气升起,水热了,贺渊就把水倒进木桶,贺母端来小板凳,往大木盆加热水和冷水洗猪肉。 于清调好了料汁,就赶紧从橱柜的米袋内抓出几把白米,又从一边的麻袋里捡出两根红薯,一起洗净放进锅里,盖上锅盖。 “今儿忙,喝碗热粥,暖暖身。” 第86章 贺渊在橱柜摸索良久,才找到糯米粉袋子,掂了掂,感觉糯米粉没多少了:“爹,明儿你回去顺便买几斤糯米,在村里磨了带来。” 贺父坐在灶前烤火,回道:“行。” 贺渊手上忙不停,嘴里还说道:“明儿我还得去书院,散学后,又要带一群小娃回来上补习课,时间排不开,我可就不去铺里帮忙了。” 贺渊的辅导小课堂,半月前开的,学生只有十个左右,都是徐多多和余子慕拉来的好友,他们家境好,对贺渊的算账才学很信服,说是为了共同进步。 第72章 补习课这事, 贺渊并未隐瞒。周夫子很快便知晓此事,对此,他欣然应允, 毕竟贺渊学识不差, 此举也能巩固学子学业。 贺渊对待教学极为用心, 每日会精心筹备授课内容, 自家的一间空屋收拾妥当, 摆上了几张桌椅, 虽说简陋, 倒也颇具学习氛围。 课堂上,贺渊不但会阐释文章算学、经史子集,还会分享读书的心得与感悟,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 于清挽起袖子,手握菜刀,一手接过贺母洗好的猪肉, 手起刀落间切成小块, 放入盆中,添入调料腌制。 他伸手轻轻拽了拽贺渊的衣角,低声道:“你只管去忙你的,我和爹娘,三人应付得来。” 火光照耀在四人脸上,屋内满是忙碌的身影,直至夜深。 次日,窗外天空阴沉, 寒风呼啸而过, 冬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瓦,天边仅有微弱的光线透过雨幕与木窗照进屋内。 于清坐在木凳上, 借着灶膛的火光,烘热手中的袄子,土小黄趴在他腿边烤火,狗头恨不得钻进那灶膛里取暖。 于清对着狗头猛地一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一身毛还怕啥冷,离远点儿。” 土小黄委屈地嗷呜嗷呜叫着,狗头往后挪了挪。 手中的衣物有了暖意,于清才缓缓起身:“土小黄,往后退,小心把你一身狗毛都给烧了。” 刚跨出灶屋门槛,寒风迎面扑来。 于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快步朝屋内跑去,推开门走到床榻前,将温热的袄子放在床边,用力推了推窝在被窝里装死的贺渊。 “还睡啥呢?没瞧见外面天都亮了,赶紧给我起来,还没下雪呢。” 贺渊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嘟囔道:“马上,马上,本来这天儿就够冷的了,还下这么大雨,出门肯定冷得够呛。” 于清白了他一眼:“别磨蹭了,赶紧起床,饭都煮好了。误了时辰,夫子又该罚你扫树叶了。” 说完,于清转身出了屋,寒风袭来,他裹紧了棉袄,声音带着颤抖:“冷啊,冷啊。” 房内的贺渊实在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无奈生活所迫,一咬牙,掀开棉被,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嘶哈嘶哈地叫着。 他迅速套上棉袄,如今寒冬,书院并未严格要求必须穿着院服,许多学子都已穿上了厚厚的袄子。 寒风透过缝隙直往屋里灌,走到屋檐下看到外面,乌云密布,雨水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院中,他把手揣进衣袖里,快速穿过檐廊,走进灶屋。 因为灶屋烧着火,所以比其他房屋要暖和一些,灶台上摆着几碗刚出锅的米汤,微微冒着热气。 贺母穿着厚重的棉衣,双手捧着粗瓷大碗:“哎哟,这天儿冷死人了,儿啊,盆里有热水洗把脸,赶紧来吃饭。” 于清切着咸菜说道:“这天儿说下雨就下雨,今儿生意肯定差一些。” 贺渊洗完脸,转身去灶台端起一碗米汤,抢了土狗的位置,坐在于清身旁,喝了一口热汤,咂咂嘴:“清哥,没关系,以后你少做些,守在门外,风吹着太冷了,早点收摊。” 于清咬了一口米汤里软糯的红薯:“行,我知道,快吃吧。” 贺渊一大碗米汤下肚,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于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贺渊却满不在乎,说道:“我去拿把伞,走了。” 于清在他身后喊道:“雨天石阶不好爬,小心点啊。” 贺渊回到屋内,将书籍整理好装进布包中,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副玄色的棉手套,戴上手套,打着油纸伞,慢慢走进雨中。 风呼呼地刮着,吹得伞面摇晃不停,贺渊紧紧握住伞柄,街上冷冷清清,往日挑着担子的小贩也不见踪影。 路过街边的早食铺子,食物的香气被风雨冲淡,店主坐在铺子里缩着脖子,生意冷清。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大片水花,贺渊连忙躲避,却还是被溅湿了大片衣袍,贺渊皱起眉,心中骂骂咧咧道,艹他娘的,狗娘养的缺德玩意,小心遭报应。 等贺渊刚走进课堂,徐多多一个箭步冲上来,笑嘻嘻道:“渊哥哥,你来啦。” 百羽伸出手戳了戳贺渊的肩膀,问道:“你家小食摊,天这么冷生意怎么样?我爹可馋那口荤腥了。””一般哩。” 陈圆天冷还拿着一把折扇装逼,看着一旁空着的座位,感叹道:“想必方兄,今日又要耽搁了,也是,下大雨泥巴路不好走。” 他轻轻摇动折扇,自豪道:“哪像本少爷,有马车接送,车里烧着炭,暖和得很。” 贺渊整理书籍的手停了一下,片刻后,道:“陈兄,你家马车车身是否是用紫檀木打造的?” 陈圆扇子一合:“自然,用的是最好的紫檀木,车帘都是红色绫罗做的。” “我方才在路上被一辆马车溅湿了衣袍,那马车飞奔而去……我” 陈圆心里发虚,连忙打断:“肯定不是我家马车,我家车夫训练有素,怎么会如此莽撞? 再说,咱们书院富家子弟多,用檀木打造的豪车多的是。” 贺渊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也许是我看错了。” 他转而对百羽说道:“天冷了,生意不如从前,你爹要是喜欢,让他下午来,我让夫郎多给他打一勺红薯或梅菜。” “行,回去我就跟爹说一声,渊哥你家的烘笼我娘都买了两个,烤火可暖和了。” 徐多多在一旁眨眨眼好奇地问:“什么,什么烘笼?是什么东西,渊哥哥,快跟我讲讲。” 这时,上课的钟声敲响。 贺渊看了一眼徐多多,说道:“上课了,烘笼的事,等会儿再说。” 不多时,周夫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课堂,手中拿着一本书籍:”诸位,开始晨读吧。” 众人纷纷翻开书本,齐声诵读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志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站在门外行了个书生礼:“夫子,学生。” 他声音越来越小:“学……学生路上耽搁了。” 周夫子抬眼看向他:“进来吧。” 待方志落座,周夫子便开始授课,一连两节课,不曾停歇,讲到口干舌燥时,突然停下。 周夫子目光扫过众人,问道:“我刚才所讲的《论语》要义,谁能简述一二?” 课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偷偷低下头,生怕被点名。 贺渊侧目看向趴在桌子上用书本遮挡呼呼大睡的陈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高高地举起手。 周夫子见贺渊举手,点头示意他发言。 贺渊起身一本正经地说道:“夫子,学生认为,修身正己,推己及人,勿施于人,这乃是君子的行径。” 周夫子微微点头,一手拿书,一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到后排说道:“贺渊,你才学不错,不如以窗外的雨作一首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贺渊微微皱眉,在心里暗自嘀咕,不是说论语吗?怎么说起诗来了,要不做一回搬运工。 念头刚一出现,贺渊就在心里疯狂摇头,不行不行,如果他真出名了,那遇到人都让他当场发挥,即兴一首,可怎么办? 正当贺渊发愁的时候,周夫子终于发现了正在睡大觉的陈圆。 周夫子脸色微变,快步走到陈圆的桌前,用手中的书籍在他桌上重重一敲,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陈圆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嘟囔道:“散学了,该吃饭了。” 周夫子怒视着他,呵斥道:“孺子不可教也,众人都在用心学习,你却在呼呼大睡,成何体统?” 陈圆被这一吼,彻底清醒过来,慌乱地站起身:“夫子,夫子,学生知错,都是昨晚课业太多,写得太晚,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周夫子气得胡子都微微颤抖:“休要狡辩,如此懈怠,若不重罚,难以服众,你既然因为课业而困倦,罚你将论语抄录三遍。” 陈圆听到处罚后,也不再言语,垂头丧气地坐下。 课堂里的气氛也变得凝重了几分,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正在气头上的夫子。 只有贺渊心里高兴,那车就是陈大少家的,他记得清清楚楚,绫罗的红色车帘,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 上午很快过去,随着散学的钟声响起,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87章 雨势虽然已经停歇,但寒风依旧刺骨,贺渊手中拿着油纸伞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贺渊到家时,于清已经蒸好了白米饭。 此时,他正打算准备菜食,看到门口的贺渊说道:“阿渊,看你鼻子冻得通红,快去烤烤火。” 贺渊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灶台后,坐在木凳上把全身暖洋洋的土小黄抱在身上取暖。 于清熟练地在灶台间忙碌,锅里油渣和白菜发出,“滋滋”作响声,香味逐渐弥漫开来。 于清翻炒了几下,加入调料,动作行云流水,没多久,油渣白菜就出锅了。 饭菜端上桌,热气腾腾。贺渊坐在桌前,先捧起碗暖暖手,再夹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满足地嚼着,说道:“这菜真香,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于清笑笑:“你在外面冻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多吃点。” 今早徐多多确定了来上补习课的学子,还替他收了铜板。今儿冷还下雨,来的人不多,总共才五人,交了75文钱。 下午,两节课都是算学,贺渊对此极为擅长,甚至比夫子还要精通。所以,他表面上认真听讲,实际上早已心不在焉、思绪飘飞。 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今儿给他们讲讲运算,还得找出有趣的例子,让这群孩子更容易理解。 想着想着,贺渊的眼神不禁看向窗外,心思也渐渐飘远了,补习赚的钱,都在自己手里,于清一分没拿,如果存到过年,就能给于清买一身新棉袄,嗯,芸裳坊那一件领口带兔毛的,哥儿姐儿都喜欢,于清肯定会高兴。 突然,夫子声音提高,说道:“贺渊,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贺渊定了定神,从一堆话中抓住重点,心中默算一遍,很快得出答案。 夫子这才满意,点点头继续授课。 第73章 四时, 散学的钟声响起,贺渊神态悠然,并不着急离开, 等五个小娃把东西收拾妥当, 才带着他们缓缓下山。 一路上, 小娃们如同欢快的小鸟, 笑语不断,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贺渊微微笑着偶尔轻声叮嘱几句。 到家后, 屋里教学用具都已准备齐全。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贺渊轻拍双手让孩子们安静下来,随后便开始补习课业。 他先是回顾白日所学的重点内容,接着讲到疑难之处,今天讲的是算学。 补习的时候,屋里安静而专注, 只听见翻书的声音, 还有不时响起的提问和讨论的声音。 贺渊背着手站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离下课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说完,拿出桌前写满字的纸张,说道:“这是算学的基础,各位认真抄写一份,明日我详细讲解关键之处。” 余子慕听了,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纸上写着“九九乘法表”, 下面是“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之类的算式。他皱了皱眉,一脸疑惑, 小声嘟囔着:“啥是三三得九?” 贺渊看到,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笑容,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生,耐心解释道:“三堆花生,每堆三颗,总共就是九颗,这不就是三三得九。” 余子慕眼睛微微睁大,还没反应过来,贺渊就已经提起布袋子,在其间踱步,往每人桌上都抓了两把花生。 孩子们也很机灵,开始摆弄花生,一颗颗地数着,气氛变得更加活跃,一群小娃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徐多多伸出小手,一颗颗地数着,嘴里念念有词,一颗……三颗……六颗,果然是二三得六耶, 徐多多双眼放光,兴奋不已:“要是这样,那渊哥哥把所有答案写下来,我们照着背,不就成了算学小神童。 比如夫子说的鸡兔同笼,五笼子,每笼七只鸡十一只兔,渊哥哥背过答案,所以马上就能算出来。” 徐多多真诚地问道:“渊哥哥,后面的全部一起给我吧,我挨着背下来。” 贺渊脚步一顿,耐心地解释说:“乘法表是基础,需要理解其中的要点,才能举一反三,应对各种算题,如果靠死记硬背,换了题目,就会把你们难住。” 余子慕若有所思,接话道:“渊哥哥要是我学会了,是不是就能像你一样轻松解开各种难题?” 贺渊自信满满地说:“好好学,算学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众人听后,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围坐在一起开始抄录。 没多久,半柱香的时间已到,贺渊轻拍桌案,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下课吧。”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敲门声,不用想,贺渊也知道,是来接人的各家小厮。因为每日补习班六时结束,冬日天黑得早,他哪能放心让人独自回去。 早就跟大家说过,结束的时候,家里一定要派人来接。 来的小娃,几乎都是家里条件不错,但又不是特别富裕的。毕竟,贫寒人家没那几文钱的闲钱,真正的富户,自然看不上他这种没名气的,家里自有名师教导。 少数像徐多多、余子慕这样的小娃,外地来的住在书院,书院的宿舍也分下、中、上三等。 贺渊去过一回,徐多多住的地方,好几个丫鬟小厮伺候着,屋子是二进院落的布局,说不定是个大户人家。 待小娃都离开后,小课室里只剩下他和打着哈欠的徐多多。 他起身迈着小脚跑到贺渊身边坐下:“渊哥哥,我们又不在书院,不用这么严格,明儿点上炭火,把屋子弄暖和点,怎么样。” 贺渊微微皱眉,心里盘算着,小娃身子骨不禁冻,要是得了风寒,那可不好,但灶炭烟大,不适合在屋里点。 灰花炭一斤200文,一斤炭只能用三四天,不行,他不能出这钱,不然就亏本了。 贺渊轻咳两声,正色道:“多多,我正有这个想法,但你也知道,我没钱啊。” 贺渊把没钱说得坦坦荡荡,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对方。 徐多多则豪爽地说:“没事,明儿我拿几斤炭来。” 贺渊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说道:“怎能让你一人出这么多,不如明儿你通知一下,日后大家轮流带小半斤炭,咋样?” 徐多多歪着头想了想,虽然他家不差钱,但每月开销都有定数的,他不能多花钱,于是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明日我就跟他们说一声。” 贺渊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脑袋:“这么乖的小娃子,不知你爹为啥把你一人送来鹤林书院求学啊。” 徐多多年纪小,心思单纯,有问必答回应:“爹爹和院长是同窗好友,书院有名气,出了好多举人、进士。 爹爹想让我做大官,像轩大人一样的大官。” 贺渊听后,微微点头,轩大人现在是正三品吧,徐多多性格这么单纯进了官场,恐怕也要吃些苦头。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贺渊教学更加用心,他不局限于书本上的讲解,还会讲为人处世的道理,休沐的时候,会带着人去乡间,并非只是游玩,其实别有深意。 他讲解劳作的辛苦,百姓生活的艰难,毕竟贺渊不认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说法。 然而,于诸位家长而言,贺渊仅仅是一介布衣,科举仕途上一点功名都没有。自家小娃天天嚷着要去,家长们想想,反正每日就花几个铜板,权当哄孩子高兴,心中根本没把这小小的民间课堂当回事。 直到书院大考来临,看到自家小娃的成绩竟然进步了好几十名,才高兴不已,觉得十几文花得值。 大考过后,书院迎来了大休沐,贺渊也关闭了小课堂。 他从衣柜里拿出钱袋子,袋子里发出啪啦哐哐的响声,里面就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最近赚的钱,除了买些吃的,一文都没多花,毕竟没那个时间,不然早就跑去听曲、吃茶叶子牌了。 贺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他看中云裳坊那件藕荷色兔毛棉袄很久了,无奈死贵哒。 直到腊月下旬,才攒下了3两310文钱。 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铺里的烘笼最近卖得好,巷里有好几位妇人手里拎着烘笼取暖唠家常。 贺渊径直朝主街走去,一路上,满脑子都在想于清穿上新袄子的模样,不觉间就走到了云裳坊门口。 店内掌柜正热情地招呼客人,伙计则在为一位贵妇展示一件大红色对襟夹袄,贺渊走进店里,店里烧着炭火,暖意浓浓。 另一位小二,马上走上前迎接:“公子,您是要看衣裳吗?” 贺渊点点头,抬手指向那件藕荷色棉袄:“麻烦小二,帮我把那件拿下来看看。” “好嘞。”小二连忙取下棉袄递给贺渊:“公子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年新款式,可好卖了。” 贺渊接过棉袄,摸到的布料柔软又细腻。”公子,这件棉袄是爆款,保暖效果特别好,藕荷色显肤色,买回去送给佳人,定会很高兴的。”伙计热情地介绍着 “我听说,云裳坊最近有活动?”贺渊顺势问道。 第88章 伙计连忙回答:“公子消息真灵通,现下在本店花费满二两银子,免费赠送香囊。” 贺渊目光一沉,香囊能值几个钱,临近年关衣物都不打折,真是不会做生意,他咬咬牙说:“给我好好包起来。” 付了钱后,贺渊身上只剩下230文铜板了,他双手紧紧抱着精美的木盒,走在寒冷的街道上。 三两多钱啊,心疼,心疼,这店太坑了,下次再也不来,送的香囊最多不超过30文钱,若非袄子实在合心意,不然,他才不会花忒多钱。 不过仔细想想,于清是他的夫郎,花在夫郎身上倒也不亏,夫郎打扮得漂亮,带出去给自己长脸。 每次休沐回村,村里人都夸他,把于清养得白白净净的,好看得不得了,还是阿渊有本事,能吃苦,有上进心,清哥儿嫁给他真是有福气。 话虽糙,但理不糙,贺渊就喜欢听夸夸话。 刚到家就把木盒藏在衣柜里,打算晚上给人惊喜。 没过多久,于清就回来了,贺渊听到声音,兴奋地跑出屋,直接扑到夫郎身上。 “清哥,你回来啦。”手不老实的在于清腰上摸摸。 于清微微皱眉,按住腰上乱摸的大手:“我穿这厚的衣,你摸啥嘞?” 贺渊双眼满是讨好的意思,低沉地说:“如今我不用去书院了,不用每日早起,晚上你让我好好摸摸呗。” 于清不耐烦地推开他:“大白日说这些也不害臊。” 贺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清哥,你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吗?” “我身体不舒服,改日吧。” 贺渊马上不干了,一脸凶狠的样子:“改日,改日是哪日?你多久没和我亲热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是正常的男人,咱俩天天睡一张床,你日日让我憋着,我说,你最近咋就不想要了,不会是瞒着我买了小玩具,自己偷偷舒服了吧。” 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于清,想都没想抬腿就是一脚,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娘大白天瞎说啥呢?买个屁的玩具。 老子不想做,你把手给我放开,赶紧的,傻逼玩意儿。” 贺渊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人,迅速往屋里走去,打算来个强的。 把人放到床上就脱掉于清的外袄,开始扒拉人的棉裤,于清性子硬,当然不肯,双手死死抓住裤子,牙齿咬得咯咯响,愤怒地说:“贺渊,你干啥啊,别闹了,我今儿起得太早,困得很,我他娘真不想做。” 贺渊突然一愣,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起最近,于清总是犯困,怕冷,饭也吃的少了,贺母也在他面前说于清的坏话,让他好好管管夫郎,越来越不像话,总是偷懒,每日早早就回屋睡了。 显然,贺母的告状并未引起贺渊的责备,反而让他更心疼夫郎,觉得于清肯定是太累了,话里话外劝说贺母平时,多照顾一下儿夫郎,这样,他读书才能安心。 眼下想来,于清身子定是出了问题,他颓废地从于清身上爬起来,声音颤抖地说:“清哥,是我一时糊涂,太疏忽大意了,你先睡会儿。” 第74章 贺渊仔细地给人盖好被子, 脑子乱糟糟的,正打算出去理理思绪,于清就拉住了他的手, 轻声说:“阿渊, 到晌午了记得叫我起来做饭, 不然娘又得念叨我。” 贺渊勉强挤出个笑, 轻轻拍拍于清的手:“清哥, 睡吧。” 过了好久, 见于清睡熟, 贺渊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怕院里玩耍的土小黄吵到于清,就把狗崽叫进了灶屋。 他厨艺不咋地,上辈子也没做几回饭,不过熬稀粥还行。他在灶屋用冷水洗好红薯,淘好白米, 又放了五个鸡蛋, 一块儿倒锅里熬。 土小黄察觉主人情绪低落,今儿也不闹腾,一人一狗安静地蹲在灶台后面。贺渊眼睛盯着燃烧的木柴,心里却想了好多。 于清可能生病了,这可咋办?在古代得个风寒都可能要命,药材又贵,要是顽疾,家都得被拖垮, 说不定最后人也没了。 贺渊暗下决心, 下午赶紧带于清去医馆,不管怎样, 哪怕倾家荡产,也得把清哥留在身边。 他又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都怪自己运气差,也许是清哥跟自己太近,沾上了霉运才生病的,不然清哥肯定好好的。 锅里的米粥翻腾着,咕噜咕噜响,贺渊却还是一脸呆滞。 直到于清醒来走进灶屋,看到锅里的米粥粘锅了,喊道:“阿渊,别烧火了,糊了,粥都糊了。” 贺渊被于清的声音拉回神,闻到焦糊味,赶紧把柴火灭了:“都怪我,方才想事儿,没留意粥。” 接着,他转身拿小铲子,把还有点火星的灶火铲起来,慢慢送进烘笼里:“清哥,坐这烤火,天冷。” “没事,我把饭盛出来,有点饿了。” 贺渊赶忙说:“你烤火,我来就行。” 说完,贺渊走向灶台,拿汤勺把鸡蛋舀进瓢里,又把浓稠的米饭盛出一碗递给于清。 贺渊自己盛了碗糊粥,从水瓢里拿三个鸡蛋,坐到了于清身边。 贺渊剥掉鸡蛋壳放进于清碗里:“吃吧,多给你煮了一个。” 于清端碗拿筷,慢慢吃着:“咋的,刚才还跟我拌嘴呢,我不吃你煮的鸡蛋。” 贺渊装轻松说:“别闹,这不是给你赔不是嘛?我不好,清哥别跟我计较。” 于清端着碗,骄傲地哼了一声。 于清一碗饭并没吃完,贺渊把剩饭倒给土小黄,让于清拎着烘笼取暖,自己提着食盒给爹娘送饭,然后就带着于清去了镇上最好的医馆。 可到医馆门口,于清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死活不肯进去,两人就在门口争执起来。 贺渊耐心劝:“清哥,你最近老犯困,可能身体虚,咱进去让大夫开几副补药调养调养,花不了几个钱。” 寈 于清双手抱胸,眉头一扬,认真纠正:“贺渊,我早跟你说过了,我是起太早才犯困的,不是身体虚,我不跟你争了,我要回家。” 言罢,于清转身就要走,贺渊赶紧跟上:“清哥,就听我这一回,犯困是一回事,可你最近胃口也不好,脸色也没平时红润。 就算不是大问题,让大夫瞧瞧,开几副调理的方子,我也能放心啊。” 于清停下脚步,眼里闪着泪光,紧紧抿着嘴,倔强地不说话。 贺渊轻轻握住于清的双肩,眼里满是恳切,哀求道:“清哥,咱进去把个脉,让我安心,求你了。” 于清双手紧握,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肯定出问题了。最近不仅犯困,还特别累,贺渊不提,他还没想到这,只当是最近太忙了。 可一到医馆门口,他就觉得不对,贺渊肯定是带他来看病的,又不是风寒,若是啥疑难杂症,可咋办。 于清带着哭腔说:“算了,我真没啥大事,咱回家吧,别花冤枉钱。” 但贺渊牵起他的手,坚定地说:“清哥,我知你害怕,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信我。 你跟我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而且,一点小毛病,咱也得早点拿药,才不会留病根呀。” 于清沉默了会儿,内心挣扎着渐渐动摇。他知道贺渊的执着,也明白自己身体的异常也许不是小事。 他犹豫好久,终于点头,小声说:“那……就只把把脉看看,如果没事,就不许再折腾了。” 贺渊赶紧说:“好,都听你的,清哥。” 药馆里有淡淡的药香,小伙计来回跑,大夫是个六十多的老头,听完于清的情况,点头让他坐诊脉的凳子上。 大夫三根手指搭脉,表情严肃,让人猜不透,他一直不吭声,专心把脉,贺渊强装镇定,拍了拍于清的肩膀,安抚道:“清哥,没事的。” 终于,大夫松了手,笑着说:“胎儿还小,多亏老夫行医多年,经验足,要是别人,恐怕难诊断出来。” 贺渊嘴巴张着,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夫,你……你说胎儿?” 大夫肯定地说:“确实是胎儿,现在胎儿小,但脉象已显了。” 于清则满脸骄傲,激动地握住贺渊的手,自豪地说:“阿渊你听到没?你要当爹了,不枉我陪你夜夜唔……放…开…唔。” 贺渊捂住于清的嘴,凑他耳边小声说:“夫郎,矜持点,在外面呢。” 于清一把推开贺渊的手,翻了个白眼,禽兽在外头就是会装模作样,一派正人君子,关上门跟吃了春药一样猴急。 贺渊付了诊费,没急着走,仔细问了好多事,都记在心里,才小心扶起于清离开。 一路上,于清拎着烘笼作得很,一会儿说累,一会儿说饿,一会儿想买新簪子,一会儿想去集市逛逛。 贺渊惯得不亦乐乎,手上提着在老街买的青梅糕,还有一支精美的祥云簪,簪身雕刻精细,祥云图案活灵活现。 第89章 他还在于清耳边不停说:“清哥以后家里重活都我来,想吃啥,我都给你弄。” 于清身材修长,双手拎着烘笼取暖,步子慵懒,淡淡地说:“嗯,你把那流珠腰带拿给我看看。” “好嘞。”贺渊马上把小摊上的流珠腰带递到于清面前。 于清看了看,随口说:“阿渊,你说,配我那件紫衣搭不搭啊?” 贺渊一愣,随即两眼放光,兴奋起来:“搭,太搭了。” 贺渊巴不得马上把流珠腰带包起来,清哥穿紫色纱衣,里面啥都不穿,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又风骚又诱人,再加上流珠,挂在细腰上,那不得让人受不了,光想想就兴奋得不行。 贺渊兴奋推荐:“清哥,买吧,买吧,真好看,那衣服薄等明年天热了,在家多穿穿凉快。” 于清看不下去这哈巴狗,傲慢转头,冷冷说:“不要,放回去,我先走了。” 相公真讨厌,明年孩子都没出生呢,就想拉着人上床,夏时肚子都大了吧,穿衣服也不好看。 贺渊望着于清的背影,兴奋劲没消,让小贩赶紧包起来,付了钱追上去,两人一起回家。 于清半倚半坐在床榻上,看到贺渊把流珠腰带放进衣柜,嗔怪道:“嗤,贺渊,给我听好,我可不会跟你乱来。” 贺渊一脸顺从:“清哥,肚子里有孩子,我当然不会乱来。” 他又正经说:“我就是觉得这流珠带子好看啊,知道清哥哥爱俏,我兜里掏空了也给你买。” 于清脸颊微红,笑道:“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正要揭穿贺渊那张虚伪的脸, 窗外却传来贺母的嚷嚷声:“真是的,娶个儿夫郎,越来越懒,平时就做个饭,摊子上生意一点不管,问都不问,当甩手掌柜哩,全交给我这老婆子了。””清哥儿,天还没黑呢,就在屋里躺着了,不像话儿,锅里连热水都不烧,铺里忙一日,回来还得伺候儿夫郎,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于清脸色阴沉,手扶着腰慢慢坐直:“晚饭没胃口,不想吃了,明儿我一人回村里,图个清静。” 院外,贺母还在不停嚷嚷。 贺渊则眉头紧皱:“清哥,别胡说,我咋能让你一人回去?娘说话就是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我出去看看。” 言罢,贺渊赶紧跑出屋,走到贺母面前,认真说道:“娘,你别嚷嚷了,让清哥听到心里不舒服…………。” 话没说完,贺母就打断道:“啥他还不舒服,我心里更憋屈,仗着有点姿色,日日吹枕边风,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要当家做主了。” 贺渊脸色变了变,声音大了点:“娘,你小声点,小声点,清哥肚子有娃了,别嚷嚷了,这还没到晚上瞎嚷嚷啥,让邻居听到像啥话?” 贺母的声音一下停了,喃喃道:“啥,有娃了。” 贺渊平静地点点头。 贺母马上眉开眼笑,嘴咧到耳根,高兴得双手直拍大腿:“清哥儿在屋里吧?娘去好好看看大孙子咯。” 贺渊拉住急匆匆的贺母提醒:“娘,清哥脾气你知道的?日后说话注意点,儿子全部家当可都在他手里。””要是真把人逼急了,儿子年纪轻轻成鳏夫不说,孩子也跑了,清哥长得好,铁了心找下家,那容易得很。” 贺渊垂下眼,深深叹气,伤心说:“只有儿子没本事,又懒又爱耍,眼光还高,若是夫郎跑了,日子怕是难过了。” 贺渊默默低头,脸上假装露出一丝苦笑。 贺母最疼儿子,现下知晓清哥儿可能因为怀孕才犯懒,顿时自责起来:“是娘粗心了,以后他就在家,负责一日三餐,摊子上的事,娘全管了。” 第75章 傍晚时分, 夜幕渐沉,寒风在巷子里横冲直撞,肆意穿梭。巷子里的人家, 大多紧闭门窗, 只有几缕暖黄色的灯光从细窄的缝隙中隐隐透出。 贺渊手捧着一碗红糖鸡蛋, 步伐匆匆地走进房内, 温声说道:“夫郎, 来吃饭啦。” 于清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 应道:“嗯。” 贺渊将木门关好, 阻挡住冷风的侵袭,而后扶着于清坐起身子,把碗递给他。 于清睡眼惺忪地接过碗,双手被热气腾腾的碗一烫,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轻抿一口红糖鸡蛋,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这让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今儿娘做的饭, 居然还舍得给我打这么多个鸡蛋呢。”于清抬头看向贺渊。 贺渊在床边坐下,伸手帮于清掖了掖被子,说道:“眼下爹娘高兴着呢,日后鸡蛋都留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于清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又吃了几口,说道:“你也吃些吧。” 贺渊摇摇头:“这是专门为你做的,锅里给我留着米粥呢。” 两人正说着,窗外的寒风似乎越发猛烈起来, 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贺渊起身去查看窗户是否关严实, 转过身来对于清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就在家好好歇着, 千万别出去受寒了。” “莫要担心,我没那娇气,村里大着肚子干活的夫郎、妇人可不少呢。” 于清手持汤勺,轻轻搅动着碗中的汤水,说道:“娘跟我说好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去铺里了,把家里的活计操持好。” “咱家就我做饭的手艺好点,若真让我日日躺在床上,食摊生意还管不管啦?一日好歹有200文钱呢。” 贺渊一边从衣柜中抱出精美的木盒子,一边说道:“那早时气温低,你别起那么早,我起来蒸肉就行,爹娘每日也辛苦,我煮粥还是没问题的。” 贺渊把木盒放在榻上,声音不禁放轻了几分:“清哥,我今儿下午买的,瞧瞧喜欢不。” 于清看向木盒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表面却还故作矜持:“买的啥呀?怎又乱花钱?” 贺渊伸手打开木盒,里面露出一件藕荷色的兔毛棉袄。 那棉袄的颜色柔和,兔毛蓬松柔软,细密地覆盖在领口与袖口处,衣物边缘还绣制着同色的丝线花纹。 于清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把碗递给贺渊,迫不及待伸手接过棉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这棉袄可真好看,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精致的袄子呢。”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将棉袄拿在身前比划。 贺渊脸上满是欣慰与满足:“清哥,天冷别站在床上了,赶紧躺回被窝里,如今我能赚点小钱,等我攒够了下回还给你买。” “阿渊在哪儿买的啊,多少钱呢?”于清兴奋地问道。 贺渊眼神闪躲,老实回应:“不贵吧,也就三两多银子咯。” “什么?”于清双手叉腰,嗓门提高了八度喊道:“三两银子,这也忒贵?你说说在哪家铺子买的?明儿我就去退货。” 贺渊反驳道:“退啥退,我用私房钱买的,我乐意,你别站在床上,小心摔了,赶紧坐下,把鸡蛋吃完。” 于清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棉袄不撒手,心中五味杂陈,既欢喜又心疼钱,既想退货,却更舍不得这件漂亮的小袄子。 …… 福云小食摊的生意,于清本想经营至年末,可终究未能如愿。只出了几日的摊子,贺母就受不了了。 冬日实在寒冷,日日守在屋外,贺母可不乐意,今年家里攒了不少钱,她不贪图那几百文,每日劝说于清关了摊子,回家置办年货,安心养胎。 于清虽心里不情愿,可婆婆都发话了,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想为难人,便依言关了小摊子。 小摊子关了,贺渊就特别高兴,他吃不了苦,每日都想赖床,就算早起蒸好了肉,吃完早饭,必定回屋再睡个回笼觉。 这一日,于清喂完鸡回到院里,眼看晌午已至,想到贺渊还躺在床上不肯起,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走到窗边,喊道:“贺渊,你这没出息的懒汉子,还怕啥冷啊,咱屋里衣物一堆,昨儿说今儿一早就洗,怎还堆在那里,难不成还得我动手哩?” “一日推一日,明儿可要给我起个大早,还得去买肉熏腊肉嘞!” “起了,起了,别急,下午我肯定洗出来。” “我不跟你多啰嗦,你快点儿,我去准备饭菜。” 于清迈开脚步,刚准备去地里掐把菠菜煮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夏草,怀中还抱着几件棉衣。 于清笑了笑:“草哥儿啊,上个月托你做的衣物,这快就做好啦,别站在门口了,天冷,来屋里坐坐。” 此时,贺渊已经从床上爬起,头发高高束着,穿着去年冬日的一件厚棉袄,深黛色的布料略显暗沉,不过依旧厚实挡风。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星目还残留着惺忪之意,身材高大又带着几分书生气,站在那里,透露出几分不羁的气息。 第90章 于清拎起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夏草,温声道:“草哥儿,本应我自己去取的,却让你跑这一趟,实在是麻烦了。” 夏草捧着水杯,轻抿一口,身上的寒意渐渐散去,摇了摇头道:“不打紧,我请了几日假,这几日都不上工。” 于清转身走向桌案,木桌上的棉衣叠放得整整齐齐。他轻轻拿起一件,棉衣厚实,棉花塞得满满当当,针脚细密均匀,显然费了不少心思。于清心想,花七十文钱在夏草这儿做衣服,当真值了。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草哥儿,你的手艺真是精湛,布匹棉花我早就买了,就是我娘忙,抽不出时间。” “清哥儿,你可别夸我,也是往年在家的时候,家中衣物都是我做的,如今来了镇上也跟绣娘学了点皮毛。” 于清冲贺渊说道:“阿渊别在那儿杵着了,把棉衣拿到爹娘屋里去。” 贺渊听话的点了点头。 于清眼眸含笑,看了看夏草,好奇地问道:“草哥儿,我听李富贵说,你拿到和离书啦,是不是最近就打算办喜事了?” 夏草脸颊微微泛红,害羞地低下了头:“嗯,我的和离书与卖身契都拿过来了,已经上了乔家的户籍。” “是件好事,熬了这些年,总算是熬出头了,乔大理为人老实肯干,家境也不错,还总是照顾我家的小生意呢。” 夏草抿了抿唇:“他是好,也不嫌弃我,可我……我是二嫁不说,我后娘家要是知道我嫁去了别家,怕是要来闹。” “乔大哥他爹本就对我不满意,不愿我进他家门,是拗不过乔大哥才勉强同意。若是我爹来闹着讹钱,这日子恐怕就难熬了。” “草哥儿,莫要担忧。我瞧乔大理可不是会吃亏的人,你爹若敢来,定会被他收拾。你只需好好与自家汉子过日子便是。” “行,清哥儿,我……我家中还有事,不便久留了。” ……………… 又过了一段时间,气温愈发寒冷。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河水已然结冰,地里的青菜也都被冻伤。 贺渊担心大雪封山后土路难行,便将卖烘笼所得的钱与贺山平分。除去购买陶钵花费的十八两,两家各得十六两银子。 大家都买了不少年货,回村子过冬,东西太多,还有牲畜,贺父一连跑了两趟,才安置妥当。 木匠铺关了门,贺母有了空闲,家里除了一日三餐,其他的活计全都一手包揽,让于清安心在家养胎。 贺父则每日去老友家串门,吃茶喝酒,和一群老头子唠嗑。 于清手头没活,每日在家烤火,雪停了贺渊就带着他出门走走,怕他一人无聊,还经常把林小柔和云哥儿喊过来烤火。 今日,屋外下着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村庄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峰被白雪覆盖,光秃秃的树木也披着厚厚的白雪。 于清正坐在火盆旁,火盆中的木柴烧得旺,红彤彤的火光带来阵阵暖意,火盆上面稳稳架着一口铁锅。 锅里的排骨咕噜咕噜翻滚着,浓郁的肉香随着热气逐渐蔓延开来,于清不时用火钳拨弄一下柴火,让火势更均匀,好让腊排骨炖得更加入味。 “云哥儿,你去灶屋把那盆切好的白萝卜端来,这会儿差不多能下锅一块儿炖了。” 云哥儿清脆地应了一声,很快双手捧着装着白萝卜的盆子跑回。于清接过盆子,拿汤勺将白萝卜逐块倾入锅中。 贺渊搁下书籍,行至火盆旁烤火,向对面的林小柔问道:“小柔姐,这般寒冷的天儿,大山哥去了何处?” 林小柔回道:”雪太大了,赵大牛家的猪棚被压塌哩,他吃完晌午饭便去帮忙了。” 正说着,木门忽被推开,寒风呼啸而入。贺母面露几分烦躁,抱着白菜径直走入屋内,贺二伯与贺明梁紧随其后。 贺三伯脸被冻得泛红,嘴唇干裂,贺明梁在门口跺跺脚,抖落满身雪花,这才走进屋里。 贺母与三房一家向有嫌隙,将白菜放下后便径直回房了。 贺渊无奈,只得强作笑颜,招呼人坐下烤火暖手,又斟了两杯热茶递过去。 贺三伯倒也不恼,他本就不愿与这妇人照面。二嫂向来短视,遇事非但不帮衬,还撺掇二哥忤逆生母,心地不善,比大嫂可差远了。 他先抿了口热茶,缓声道:“大山家的也在呢,如此我便不用多跑一趟了。娘差我来告知一身,腊月二十九回老屋吃年饭,依旧照往年规矩,一家做几个菜端过去。” 贺三伯面露欣慰之色:“老太太听闻,你们卖烘笼赚了不少银子,高兴得很哩。” “老太太年事已高,平日所盼不过儿孙孝顺,眼瞅着要过年了,儿孙们多尽些心意,老人家方能才高兴哩,赚了钱也是该多拿出几两银子来尽孝哩。” 贺渊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少:“三伯,孝顺祖母自然重要,只是家里开销大,这样吧,晚上等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尽力让祖母满意。” 贺三伯回道:“二哥既有赚钱的能耐,就该多孝顺老母亲才是,也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阿渊也是读书人,日后要考取功名。” “老太太的脾气咱们都知道,她要是跑到村里说些疯话,三伯定是拦不住啊。” “昨儿老太太还跟我念叨,说二哥孝顺肯定不会忘了家中老娘,钱财对于她来说,不只是银子,更是孝心的体现,谁给得多她心里就向着谁,更偏爱谁。” 第76章 贺母在房里, 大声嚷嚷着:“哪来的乞子,大过年的来乞讨,真是不像话!” 于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贺老太心里眼里只有贺明梁这好孙儿, 哪装得下旁人。贺三伯脸皮也真是厚, 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于清漫不经心地说道:“咱家可不富裕, 倒是村人都晓得三伯家不仅有二十几亩田地, 还有一位秀才郎, 哥儿更是嫁了富户, 谁家能比得过啊。” 贺明梁闻言,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外人瞧着自家确实风光,可笛哥儿嫁的夫婿并非良人,若不是顾及自己秀才的身份,怕还会出手打骂笛哥儿,听说成婚不久就抬了小妾进门。 家中更是不和睦, 祖母一把年纪还想把持家中大事, 母亲与春花时常争吵不休,父亲拎不清,事事都想掺和一脚。 贺明梁幽幽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渊哥,我爹之前所言,并非如此,祖母之所以想多要些钱财, 只因其年事已高, 身体愈发差了,每隔几日便需前往药铺。””你也知晓药材价高, 祖母平日的衣食住行,我家自当承担,然这看病所需花费,也理应咱们三家共同分担才是。” 贺渊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继而不疾不徐地说道:“堂弟,你这话可就有所偏差了。我爹每年给祖母二两银子,大山哥亦出一两,三两应足够祖母她老人家大半年的花销吧。””在衣食住行方面,咱们三家皆已尽了心力。且当初分家之时,你家已然占了大头,得了二十亩田地以及一间砖瓦房。””你看这般安排可好,祖母若是生病了,尽管医治,药钱你家出一半,剩余的一半由我与大山哥平均分摊。” 贺渊心想,毕竟尚未签断亲文书,亦明白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决绝,以免遭人非议诟病。 可他也绝非甘愿吃亏之人,心中笃定,哪怕贺老太病重,贺三婶也断不会甘心拿出过多银钱,说不定还会将老太太就此拖垮。 或许老太太对此也有所察觉,才会谋划着每年多拿些银钱,以便牢牢攥在手中。 而贺三伯恐怕还天真地以为老太太拿到钱必定会补贴家用,故而乐颠颠地帮着操办此事,甚至为此得罪两家亲戚。 贺渊自是不会顺了他们的意,如此安排看病费用,既能有所分担,又不至于落人口实。毕竟贺三婶若出了太多银钱,老太太往后的日子怕是也难以安宁。 贺明梁听了贺渊的话,眉头紧皱,沉思良久:“渊哥,就依你所言暂且这般安排吧。” 贺三伯却不同意,失态地大声嚷嚷起来:“这如何使得,我不过多分了些田产,事事都让我出大头,都是做儿孙的,为何每回我家都吃亏。””再者,药钱是药钱,这孝敬钱又是另一回事儿,既然手头宽裕,怎能不孝顺长辈。” 贺明梁面露难色:“爹,渊哥竟然愿意出药钱,那此事就莫要再争执了。” 贺三伯却不以为然,暗自想到,儿子不当家,不知他这当爹的苦楚,笛哥儿虽嫁了大户,但哥儿花钱大手大脚,每月只给家中一点零头。 就凭地里的庄稼以及他在酒楼做账房先生的工钱养活全家子,老屋年久失修,这么多年过去也该重新盖一间儿。 他手头还有些银钱,听闻二哥的木匠铺生意红火,今年定挣了不少,有钱了自然该拿出一半孝敬老母。”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孝敬长辈,天经地义,老太太不过就想要些银钱,若不让她如意,怕大过年就在村里乱嚼舌根,坏了阿渊的名声啊。” 第91章 贺渊冷笑一声:“三伯,莫要再打这些如意算盘。当初分家时,事儿皆已分明了。祖母生病,大家按比例分担才是正理。您若是这般推诿,传出去才不好听。” “再说了,祖母年纪大了,在村里人缘又不好,谁能信啊,况且我阿娘脾气大,若非要跑出去说些啥堂弟不爱听的,我一样也拦不住啊。” 贺渊翘起二郎腿,无所谓道:“哎呀,我这一介布衣,名声咋有堂弟那般金贵啊,孰轻孰重,三伯应是分得清吧。” 贺三伯气得整张脸涨得通红,心中暗自思忖,这傻子就是全然不顾名声的愣头青,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退让分毫。 他实在想不通,大家都是亲戚,本是一家人,为何非要闹到如此难堪的境地?挣了钱相互帮衬扶持,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想当初,娘就不该点头同意分家。倘若不分家,有二哥一人操持养活全家,还能供明梁去念书,日后若是明梁中了举,全家上下谁不能跟着沾光受益? 贺渊这傻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二哥何苦把钱财白白耗费在他身上,送他去书院?还不如把这些钱拿来讨好明梁,为明梁寻位名师悉心教导,真不知二哥怎么想的,咋如此糊涂? 他越想越气,猛地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衣袖,满心愤恨地转身离去。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老母。当初分家之时,他便极力反对。二哥年轻力壮,又擅长打理家中田地,家中诸事皆能照料周全。 自打分家之后,他的好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艰难。 既要操心田地间的活计,又要筹措儿子读书的费用。 明梁那孩子,心地太过善良,做事总是优柔寡断。倘若明年下场应考,依然不能中举,那就让他回村开一间私塾,也好减轻家中负担。自己一把年纪了,该享享清福,闲暇时与人吃酒闲谈了。 对于贺三伯的愤然离去,贺明梁呆立当场,眼里满是无奈与不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默默的噎了回去,心中五味杂陈。 贺渊神色镇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在嘲讽贺三伯的自不量力。他从容地替夫郎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贺小云则满脸欢喜,偷摸摸凑到林小柔身旁,说悄悄话。 只有贺母跑出屋,打破了沉默,幸灾乐祸道:“明梁,你瞧瞧你爹,大过年的,这事儿闹得大家伙心里都不舒坦。” 贺明梁说道:“我爹是一时糊涂,我回去劝劝他。” 言罢,贺明梁就起身离去。 贺明梁即使再愚昧,也猜出爹想让两家过年多拿些银钱,不是为了日后给祖母生病开销,而是为了补贴自家。 可爹怎么就不明白,他们已经分家了,如今已是两家人,谁家都没闲钱,怎会甘心补贴他人。 贺明梁匆匆回到家中,还未跨进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他心中一紧,只见娘和季春花正站在院子中央,两人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贺三婶骂道:“不要脸的贱人,娶你进门真是祸害,家中开销本就大,洗衣裳怎不知去河边?除了操持家里活计,不见你上山捡柴。””天冷了,你就晓得烧热水,好你个贱蹄子,狗养的,你娘生了你,怎不教你做事儿?反倒成日偷懒耍滑。” 季春花不敢示弱,跳着脚大喊道:“我懒?你今儿与我好好说道,家中活计全我一人操持,你倒好,连碗都不洗,居然还指责我用热水。””你那哥儿嫁都嫁出去了,还常常回家吃白饭,让我伺候他一日三餐,我真是悔不当初,就不该进你家门,你一家子都不是好玩意儿,畜生,都来欺我一人。” 季春花这般顶嘴,让贺三婶火冒三丈,唾沫星子横飞:“呸,还敢嘴硬,我哥儿孝顺回家吃顿饭咋了?做嫂嫂伺候着本就是份内之事。””家里这些小事,你就没干利索过,洗个衣裳去河边能费多大时间?偏生要在家里折腾,哼,倒是会享受,咱家可经不住你这般挥霍木柴。” 季春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撕心裂肺吼道:“说啥分内之事,你不就把我当成免费苦力。连一头牛都不如,我敬你是长辈才事事忍让,可你整日在村里编排我不是。””你那哥儿嫁出去还回来当大爷,凭啥让我鞍前马后伺候?没这道理。” 言罢,季春花扭头冲进屋,噼里啪啦翻箱倒柜一阵响。 贺明梁眼见着季春花扭头冲进屋,心急如焚。一进屋,就见季春花满脸泪痕,正手忙脚乱地把衣物从柜子里扯出来,包袱扔在一旁,东西扔得满床都是。 贺明梁赶忙上前劝阻:“春花别闹了,大过年的这是干啥啊?” 季春花带着哭腔吼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一家子都作贱我。” 贺明梁满脸愧疚,哀求道:“春花是我对不住你,娘说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啊。” 季春花泪目瞪着贺明梁:“气话?你不在家?不知晓你娘是如何待我,我累死累活,还落不着好,你们才是一家子,我向来都是外人。” 季春花一边胡乱将衣物塞进包袱中,一边哭诉:“你娘处处挑刺,你呢,从未替我说过一句公道话,这家我没法待了,我要回娘家。” 贺明梁急得直冒汗,拉住人劝道:“春花,大过年的,先别冲动,若跑回娘家传出去像什么话?” 季春花用力甩开贺明梁的手:“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在乎啥名声?我季春花受够这一家子了。” 她把包裹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贺三婶见状,底气十足道:“今儿敢走,就别指望再回来,我家明儿若是再找,大把的姑娘,不差你这等货色。””季春花,你好好想想自己后半生,身子都不干净了,哪个汉子会要你,怕是要去给人做小吧。” 第77章 贺明梁闻言, 声音因怒气而变得沙哑,怒声道:“娘,你太过份了!春花是我媳妇, 平日我在县城, 家中全靠她一人操持忙碌, 你怎能如此羞辱她?这般恶毒的话你也能轻易说出口?” 贺三婶被贺明梁的气势吓得后退了几步, 嘴唇颤抖着还想争辩:“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她本就配不上你。你弟弟近来认识了好几位大家闺秀, 找个温柔体贴的富家之女并非难事。” “住口!”贺明梁粗暴地打断她, “我是真心待春花,娘趁早歇了这心思。” 这时,贺老太站在堂屋门口,用拐杖重重敲响地面,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 “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明梁, 你莫要对长辈如此无礼。你娘说话虽难听了些, 但春花也不该这时候回娘家,传出去惹人笑话。” “祖母,春花一向懂事,如今也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 贺老太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不屑地说道:“哼,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娘身为长辈,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这就成受委屈了?你那媳妇的脾气啊, 早就该好好改改了。””平常你不在家的时候, 季春花向来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到底, 她就是个村里养大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和涵养。””瞧瞧这大过年的,就因为受了点气,就要跑回娘家,像什么样子!依我看,不如趁早休了她,给你找个大家闺秀。人家才知书达理,既懂得孝顺长辈,又行事识大体,哪像她这般任性胡来。” 贺明梁呆愣在院里,望向远处,满心无奈只觉这年关,家里怕是再难安宁了。 …………………… 贺家大宅里闹得鸡飞狗跳,而在贺渊家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贺父迈着悠闲的步子,嘴里哼着小曲儿,缓缓走进屋子。他双颊透着吃酒之后的红意,怀中抱着几个红柿子,一脚踏进家门,屋内浓郁醇厚的肉香便裹挟着暖意涌来,瞬间令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清哥儿,晚上炖排骨啊,来,阿渊,里正塞的柿子拿去,你们小年轻分分。” 阿渊笑着接过柿子,挑出最大最红的那个递向于清:“清哥儿,这个给你。” 随后,他又分别拿起两柿子,递向林小柔和云哥儿,说道:“来,小柔姐、云哥儿,你们也尝尝。” 屋内,熊熊燃烧的柴火在火盆中跳跃,火星子偶尔飞溅出来,又迅速熄灭。火上架着叉架,一口黑铁锅稳稳地放在其上。 锅里煮着的腊排骨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白色的泡沫不断涌起又破裂,腊排骨的油脂在汤面上凝成一圈圈金黄。 吃完香甜的红柿子后,浓郁的肉香不断从锅盖边缘钻出,贺渊赶忙起身,将锅盖掀开。 趴在于清腿边的狗崽也瞬间挺直了身子,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排骨。 于清在火边惬意地烤着火,微微眯着眼说道:“阿渊,灶屋里蒸好了米饭,你去洗几个碗,差不多就能开饭了。” 贺母走到贺小云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道:“云哥儿,把白菜拿去洗了,一会儿直接下到锅里吃。” 第92章 林小柔闻声立刻站起,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说道:“二婶,您来这儿烤火,天寒地冻的,可别冷着您,我去洗白菜就行。” 言罢,她利落地拿起白菜,脚步飞快地出了屋。 贺小云心里不想离开暖烘烘的火盆,但也只能站起身来,慢吞吞跟贺渊一同往灶屋走去。 不一会儿,众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碗围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贺渊夹起一块腊排骨,排骨炖得久,放入口中轻轻一咬,肉骨分离,腊香味儿在口中散开。 火盆里的热气在寒冷的屋内袅袅升腾。 于清夹起一块肥美的排骨,轻轻一抛,落入门边土小黄的碗里。 土小黄正眼巴巴守在一旁,见状,立刻兴奋地摇起尾巴,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欢快叫声。 贺母本就对狗崽没啥好感,在她眼中,这畜生总是在乱窜,弄脏地方。 可于清肚里怀着她心心念念的孙子,贺母虽不情愿,但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权当没看见这小狗崽吃肉,心里盼望着孩子出生后,狗崽可别惊到了小孙子。 吃到一半,贺渊见锅里没多少萝卜,便将白菜倒了进去煮,又跑去灶屋舀了一碗饭回来,说道:“清哥,今年熏的腊排骨,味儿可真香。” 于清咽下口中食物:“能不香吗?买了多少调料啊,又花了好些时间烟熏。” 贺父也跟着附和:“是嘞,每年过年就盼这一口吃食。” 贺小云用筷子轻轻拨弄锅中白菜:“这白菜味儿也好吃呢。” 贺父砸吧砸吧嘴:“若是大山在,我还能与他吃两杯酒嘞,可惜了,你们都不吃酒,我一人也没啥意思。” 贺母骂道:“你个酒鬼,就惦记那口酒嘞。” 屋内暖烘烘的,土小黄啃着骨头喝着肉汤心满意足,偶尔抬头看看屋中众人,又埋头继续啃大骨头。 次日,清晨。 贺渊被迫早早起身,在院里活动了下筋骨,就开始与贺母清扫院里积雪。 于清则在灶屋忙得热火朝天,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热气腾腾,蒸屉上的玉米馒头也渐渐变得蓬松饱满,散发清甜香气。 在这冬日,食物耐放,往后肚子一饿,热上两个馒头,便能填饱。 贺渊站在院里都能瞧见王叔家,今儿杀年猪热闹得很,院子临时搭起的长板旁,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地闲谈。 他爹一早便过去了,此刻也挤在人群里,不时高声插上几句,到底是荤腥,农家人一年难得吃上几回。 别人请客,村里可没人厚脸皮把全家子带去的,即使人家说喊一家子都去,那也是嘴上客套罢了,当不得真。 李富贵虽说杀猪的时候公猪母猪从不挑拣,拿起家伙就开干,可那手艺也是实打实的干净利落。 每逢年节,猪肉最为抢手,他爹在镇上忙不过来,村里杀猪匠的活计,就全落到李富贵身上了。 哪家要杀猪,他一到,院里立马就热闹起来,猪叫声、唠嗑声交织在一起,只要没杀错猪,村人都竖起大拇指夸他有真本事。 于清走到灶屋门口,喊道:“别眼巴巴瞅了,扫这么久,咋才扫这点儿雪,光想着去凑热闹嘞。” 贺渊不乐意地反驳道:“这厚的雪,你以为多好扫啊,再说了,杀年猪多热闹的事儿,我就多瞅两眼,咋了?” 于清倚着门框,白了他一眼:“瞅两眼倒没啥,可早饭都快凉透了,你还在这磨唧。” 贺渊一听,把扫帚放到墙角,喊道:“娘,别搁外面忙活了,先填饱肚子,不吃饱饭,哪儿有力气干活啊。” 灶屋的小木桌上摆着几碗米粥,旁边炒的一碟自家腌的咸菜,玉米馒头瞧着软乎乎的。 贺渊坐在于清对面,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口齿不清道:“扫个雪,我中午起也一样,做甚一大早把我拉起来。” 于清喝了一口米汤,夹了一筷子咸菜,不紧不慢道:“一个汉子,咋就这般怕冷?又懒又贪嘴,我现下看你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贺母闻言,不乐意了:“清哥儿,咋说话呢,阿渊是你相公,他从小没吃过苦,多睡会儿又不是啥大事儿?” 于清筷子停在半空,搁下碗筷提高了嗓音:“娘,他既然是我相公,说说他咋了?眼下哪家不是起早贪黑忙活。” 贺渊嘴里嚼着馒头,道:“我又没说不干,就迟会儿,咋扯这么多,清哥哥,你赶紧吃饭吧。” 贺母看了看于清的肚子,说道:“清哥儿说得也在理,年节干活不利落,哪有个喜庆样儿。” 贺渊不吭声了,闷头喝粥,唏哩呼噜吃完饭,一抹嘴风风火火拿起扫帚冲向院子扫雪。 灶屋里,于清也没闲着,把剩饭倒给土小黄后,就开始忙碌,先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再将泡发好的糯米沥干水分均匀铺在蒸笼中。 贺母坐在灶台后,不时添把柴,确保火候稳稳当当,不多时,蒸汽裹着糯米的甜香,悠悠弥漫开。 贺母笑着念叨:“今年儿买的好糯米,闻着味儿都香些。” 于清回应:“可不是嘛,最近难免走亲戚,带份年糕也算是份好礼哩。” 此时,贺小云身着一袭湛蓝色旧袄子跑进院里,脸蛋被冻得通红,双手拎着个烘笼,身子却还止不住地打哆嗦:“渊哥,咋还忙着扫雪呢?二婶哩?” “灶屋里呢,瞧你,手里都拎着烘笼,咋比我还怕冷,没出息的。”贺渊边扫雪边回应道。 “你说话笑死人,天寒地冻的,谁不怕冷。”贺小云快步跑进灶屋,鼻尖嗅着满屋的米香,眼睛一亮:“清哥哥,你蒸糯米呐!” 于清正专心盯着蒸笼,闻声回头:“哟,云哥儿来啦,快坐快坐!” “是嘞!”贺小云咧嘴笑着,“我嫂嫂特意让我来喊你们,晚上去咱家吃鱼,大哥可厉害啦,早上在河里钓了一条老大的鱼,肥着呢!” 贺母闻言,从灶台后探出身来:“大山可真厉害,那我们晚点过去,柔姐儿的手艺,我还没尝过嘞。” 于清从橱柜中拿出玉米馒头递给贺小云:“今早蒸的,拿着吃。” 贺小云腼腆一笑,接过馒头,边吃边说:“二婶,清哥哥我就不多待了,家里一堆事儿,嫂嫂还让我去仓哥家买点野味嘞。” 马仓与吴默两人不仅靠打猎为生,更在山中拾掇野味,晒了不少干菌子,干木耳,蕨菜干,红枣,枸杞,没准后院还养了野兔或山鸡等。 贺母连忙说道:“那你顺便去趟王家,趁还没开席,把你二伯喊回来打年糕。” 打年糕本就是桩累人的活计,贺母心疼儿子,哪舍得他独自受累。 贺小云腮帮子嚼着馒头,用力点点头:“二婶放心,我肯定把话给你传到。”言罢,他一路小跑着,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第78章 贺渊清扫完院里的积雪, 蹲于屋檐下,将石臼、木杵仔细地擦拭了一番。糯米刚一蒸好,于清就忙不迭地把糯米送入石臼中。 贺渊虽说做事惯常拖拉, 能拖一日是一日, 不过, 他每日上学都需爬山, 在干重活时也不偷懒, 长此以往, 身上也有了结实的肌肉, 力气更是大了不少。 贺渊洗净双手,搓搓胳膊,紧紧握住木杵,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木杵猛地砸进糯米堆里。起初,糯米黏糊得厉害, 缠人得很, 捣了好几下才逐渐变得紧实起来。 贺母在一旁,不时地伸手进去翻搅一番,以确保受力均匀。 没多久,贺父回到家中,挽起袖子便站到石臼旁,从贺渊手里接过木杵,高喊一声“起嘞”,木杵便重重地落下。 贺渊与贺父, 两人交替上阵, 一直忙活到晌午时分,糯米才从松散的颗粒变为紧实的年糕坯子, 黏而不腻、糯中有力。 贺父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就往王叔家去吃晌午饭了,估摸着吃完饭还得喝上好一阵子酒。 于清没煮饭,晌午就吃了玉米馒头垫垫肚子。三人围坐在火盆旁,把糯米搓成圆溜溜的团子,或是压成方方正正的饼子,整齐码放在木桌上。 于清深知相公胃口大,怕他饿着,把火钳架在火盆上,待其烧热,才拿起一块方正的年糕,搁到火钳上头。 年糕遇热,表皮逐渐变成金黄色,滋滋声渐起,还鼓起了小泡儿,米香味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 烤好年糕后,于清放在一旁晾了一会儿,才递给贺渊,贺渊吃起来咔嚓咔嚓直响。 三人把做好的年糕,规整地码放进大竹篮中,盖上块蓝布防尘,又用油纸包了好几包,准备当作年礼送人。 贺母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掸着衣摆上的褶皱,环顾屋内的成果,开口说道:“好歹是收拾妥当了。””你爹这人呐,这会儿还不见人影,依我看,指不定窝在王家,喝着小酒,天南地北吹牛呢。我且过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喝酒喝足后,直接就去贺山家吃晚食。” 第93章 贺渊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屋子,怕于清出门受冻,他不忘把火盆里的木炭铲入烘笼中,好让人拎着暖暖手。 于清自回村后,极少出门,他本**俏,又爱炫耀,去往贺山家得从村子中央穿过,不少人都会瞧见,他便把剩下的活计一股脑儿全丢给贺渊。 兴奋地奔进卧房,一头扎进衣柜里,屋里寒意阵阵,他却毫不在意,哆嗦着手挑出那件藕荷色棉袄子换上。 棉衣触手绵软,里子内缝着厚实的棉花,袖口与衣领那圈兔毛蓬松,白毛轻蹭脸颊,显得人有几分俏皮贵气。 他像只欢快的小鹿蹦了出来,满脸纠结朝贺渊问道:“相公,你瞧瞧我这头发是半绑着好,还是全部束起利落啊?” 他手抚上发间:“还有啊,这配饰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戴簪子吧太素了,要不换条丝带吧?” 贺渊正用抹布擦拭木桌,闻言,抬起眼帘瞧了瞧:“清哥,戴帽子吧,暖和。” 于清蹙眉,嘟囔道:“这件衣服戴帽子,哪能搭得上嘛?” 折腾好半晌,于清精心编了两根辫子,再用一条丝带将头发利落束于头顶,那丝带尾端垂落着几颗小圆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 贺渊不经意间转头,瞧见屋外又飘起了雪花,心里惦记着于清,二话不说快步走向衣柜,取出一件厚重的斗篷,走到于清身前就要给他披上,嘴里念叨着:“外头又下雪了,别冻着。” 于清却柳眉轻蹙:“这斗篷穿上多没型儿,我才不要,相公,棉袄已经很厚实,我等会儿拎着烘笼,怎会冷嘛。” 说完,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生怕弄乱了精心装扮的造型。 贺渊无奈叹了口气:“再怎么收拾都是一样儿,披个斗篷热乎些,不好吗,你又不是小孩子,真是的,还臭美啥。” 嘴上虽这么念叨着,却还是依了于清,把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又拿过地上暖烘烘的烘笼,检查炭火够不够旺,这才递到于清手里。 于清眉眼弯弯,亲了一口贺渊,才接过烘笼暖手。 关好家中门窗后,贺渊一手提着年糕,一手举着把油纸伞,稳稳地为于清撑着。 王家院里,炭火烧得正旺,贺母与一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家中长短。 余光瞥见贺渊和于清走在小路上,她脸上露出笑意:“我儿子儿夫郎来了,不与你们闲聊哈,先走哩。”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落在土坎路上的两人身上。 有个婶子打趣道:“贺家小子可真有福气,娶这俊俏的小哥儿,走在路上真叫旁人眼馋咯。” 王婶嘴里像倒豆子一般说道:“清哥儿本来就生得好,身段妙,屁股翘,渊小子如今不傻了还会疼夫郎,瞧那身袄子,毛茸茸的瞧着就暖和。” “可不是嘛,若不是清哥儿早早就成了老贺家童养媳,我肯定让我儿子娶回去。” 杜大娘嘴角一撇,眼白翻起,心里暗自思忖,就她家那酒鬼儿子,能有人进门都该烧高香,还妄想着娶模样出挑的,简直是白日做大梦! 张婶撇着嘴,阴阳怪气道:“哼,这清哥儿,就脸生得能看,今儿打扮这般招摇,莫不是身子空,想勾引哪家汉子呢!” 王婶笑容瞬间凝固,心里暗骂,老婆娘,嘴咋这欠抽!本就不乐意她来,念着都是邻里,才勉强邀了,就给几文礼钱,好家伙,她倒好,一家子拖拖拉拉全来了,脸皮真是厚得没边! 王婶压着心头的火气,道:“老张家的,你可别胡言乱语!清哥儿打小就老实本分,平日一心在家照料阿渊,今儿出门,也是和自家相公一道,你可不能污蔑人啊!” 贺渊站在土坎路上,原本听见有人夸赞自已的小夫郎,虽表面上故作沉稳、不露声色,可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哪成想,这穷婆子一张嘴,就说不出好话,他面色瞬间阴沉,抬腿就想冲上前去与人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刚一抬步,胳膊就被于清拽住。于清悠悠说道:“相公,莫要与她计较,她就是心眼小,瞧咱日子顺,心生嫉妒,故意编排些浑话呢。” 顿了顿,于清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许是我去里正家掌勺时,没请她搭把手,便就此记恨上了吧。””娘,您也别在那儿站着了,不值当,咱们先走吧。” 于清一番话,声音不低,清晰传进了人群的耳中。 张婶名声向来不佳,如今听了于清所言,村人又见她一副气坏了的模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当张婶是嫉妒心作祟发了疯,在胡言乱语呢。 贺母双手叉腰,回过头指着张婶骂道:“你好歹也算是长辈,净说下三滥的腌臜话,再敢搬弄是非!我就去找里正,好好说道说道!” 于清并未因此坏了兴致,一路上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行至村中央,此处甚是热闹,一群孩童嬉戏打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梨娃子手上紧紧攥着从镇上买的糖葫芦,满嘴的粘糊也顾不上擦擦。 妇人则坐在大树下堆起一堆柴火取暖,她们扯着家常,从东家的庄稼说到西家的肥年猪,手上还不忘麻利择着菜。 哥儿姐儿们趁着这难得的闲暇,三两成群,悠然地在村里闲逛,一会儿聊起刺绣、盘发样式,一会儿又落到心仪的后生身上。 可当目光瞧见,往年被他们看不起的清哥儿时,众人脚步一顿,脸上神色各异。 清哥儿今日一身装扮,棉袄柔软贴身,衬得腰身纤细,发间丝带轻垂,圆珠闪烁,显得人相貌越发出挑。 曾几何时,他们皆认为,清哥儿出身奴籍,又是大傻子的夫郎,聚在一处时,没少嘲讽他,说他空有一副好皮囊,也只能与傻子相配。 可谁能料到,如今贺渊恢复了神智,还成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加之家中殷实,在村里瞬间成了香饽饽。 当时不少人起了小心思,哪怕做不了正房,当个妾室,往后不也衣食无忧、日子自在。 于是,他们每回精心打扮,盼着在村中假装偶遇时能得句夸赞,可贺渊仿若木头,碰面时,眼皮都不多抬一下,话更是吝啬不愿多说,把他们一腔热望砸得粉碎,只剩满心的不甘。 此刻再见清哥儿,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僵硬地扯着嘴角,勉强地与人寒暄几句。 于清心中得意洋洋,狠狠出了口恶气,脸上却依旧带着浅笑,轻言细语与人交谈。 一个姐儿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句“清哥儿,许久不见,越发标致了” 话语里虽有酸涩,可眼中的惊艳却是实打实的。 于清笑着回应:“如今你也长得越发水灵了,明年定能寻个好人家。”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于清牵起贺渊的手,穿过热闹的村庄,跟在贺母身后,往贺山家方向走去。 独留那些哥儿姐儿在心中暗自腹诽,错过良机,不然他们也能寻得好人家,瞧瞧贺家镇上不仅有铺子贺渊还会种西瓜,如今去镇上念书,识了字将来也是位帐房先生。 村里一群做苦力的汉子,咋能比得上人家有前途?光有一身蛮力家境平平的,像那柱小子,家中就一间茅草屋,谁会嫁过去,怕是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咯。 季春花站在自家院里,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素蓝棉衣,她穿着虽朴素,却洗得干净,发髻也梳得紧实光亮,发间别着一根木簪子。 要说样貌,她不比清哥儿差,想当初嫁给贺明梁,村里谁不眼红,都知她寻得了好归宿。 第79章 可婚后啊, 日子就跟掉进了苦水似的,其中的苦楚只有季春花自个儿心里清楚。 婆母性子强势得很,又好面子, 在外头那张嘴, 逢人就讲:我家春花, 我可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疼哩, 娇贵着呐, 平日我家炖肉熬汤, 那都是给她补身子哟! 实则呢, 灶房飘出肉香,她不过就是多闻闻味儿罢了,盛到碗的净汤汤水水。她心里气得慌,可一大家子都是长辈,贺老太一把年纪,还贪那口荤腥, 贺明梁又不在家, 每每她只能把这气给咽下。 今儿瞧见清哥儿和贺渊那般恩爱,再回想自己受的委屈,种种事儿一下子全涌上心头,眼泪到底没忍住,她匆匆抬手抹了把脸,就跑回屋。 季春花的弟弟季二琅,见此,连忙放下手头活儿跟着进了屋, 见姐姐正坐在床边默默掉眼泪, 心里顿时一阵发酸。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轻声说道:“姐, 你是不是在贺家受了啥委屈?我让爹给你出气去。” 季春花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二琅,你可别瞎说,没啥事儿。” “姐,大过年的你跑回家来,指定是出事儿了,往年你最爱俏,每年都买新衣物,你瞅瞅今年还穿着旧袄子呢。”季二琅皱着眉头说道。 “姐夫不在家,你那婆母瞧着面相就刻薄,定是她欺你了。” 季春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劝说道:“二琅,就是拌了几句嘴罢了,真不是啥大事儿,你可千万别在爹娘跟前乱说,平白让他们跟着闹心。” 第94章 季二琅梗着脖子说道:“姐,有啥不能与爹娘说,才大半年,咋就把你的性子给磨没了?要是你还像从前那般硬气,他们哪敢随便拿捏你啊。” 说着,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话语里满是替姐姐抱不平的愤懑:“再说了,咱们家也不差呀。当初姐夫念书,爹可没少往里搭钱补贴,如今他倒是成了秀才,可咱家又跟着享了多少好处啊?反倒让你在贺家受这窝囊气,我这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气!” 季春花轻拍着弟弟的手背,耐心劝解道:“二琅,过日子本就是磕绊的,我琢磨等过了年就跟贺明梁一起去县城,不待在家里头了。””你要是跟爹娘说了,他们年纪都大了,除了干着急、瞎操心,又能咋样呢?我既然已经嫁进了贺家,和婆母相处,总得有个磨合,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季春花抬眸望去,神色一凛,低声说道:“二琅,快别再说了,怕是爹娘他们回来了。 季二琅见姐姐执意阻拦,虽说心里不甘,可也怕真把姐姐给惹恼了,便暂且压下了冲动,只在心里默默盘算。 ……………… 与此同时,贺渊领着夫郎与贺母也到了贺山家。一进屋子,那股子暖意就裹了上来,把周身的寒意驱散。 屋子的一角,碳盆里的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几个红薯,那红薯的外皮渐渐烤出了焦香,滋滋冒油。 贺小云蹦跶着,凑到于清跟前,拉着人坐在小板凳上烤火:“清哥哥,你这件棉袄子可真好看啊。” 于清脸上洋溢着笑意,抬手理了理贺小云额前的碎发:“你渊哥挑的,镇上时兴的款式,指定差不了。” 贺渊则不客气地拿起个烤红薯:“你倒是会躲清闲,灶屋里的活计都让嫂嫂跟山哥干嘞。” 贺小云倒了几杯热茶,搁在人手边,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渊哥说话就是不中听,我在灶屋把东西都洗好了,我哥才跑去烧火的。” 贺母原本在门边站着,忽然间,灶屋飘来一股浓烈刺鼻的辣味儿,直往鼻腔里钻,连着打了两喷嚏,皱着眉念叨:“哎哟哟,这味儿太冲啦,清哥儿有身孕,可不能吃太辣,我去灶屋瞅瞅哈。” 说罢,她抬腿往外走,临了还惦记着屋里的于清,特意回身,将木门合上了半边:”这寒冬腊月的,清哥儿怀着身孕,身子娇弱万一染上风寒,那可不得了。” 贺渊吃着红薯,腮帮子鼓囊囊的,转头朝于清问道:“清哥,你饿了没?吃个红薯垫垫肚子,别饿着肚里娃娃了。” 于清点点头:“阿渊,帮我捡个出来吧。” 于清今儿这件袄子不经脏,冬日洗衣本就麻烦,要是沾了污渍,可太难洗净了,眼瞅着年节他还打算多穿几次呢,可不能弄脏哩。 话音刚落,贺小云就机灵地拿火钳稳稳夹出个大红薯,轻轻搁在地上晾着:“清哥哥,这个烤得可好了,皮脆瓤糯的,晾会儿就不烫哩。” “谢谢云哥儿,今儿去马仓家都置办了啥野味。” “买了一只肥野兔,嫂嫂打算好了,要做红烧兔肉,你闻灶屋传来的味儿香不香。” 贺山和贺渊合作卖烘笼,赚了一笔小钱,如今手头宽裕了不少,喊二叔一家过来吃饭,这菜色可不能寒碜了。 贺渊插话道:“自然是香的,云哥儿你跟着好好学几手。” 这时,贺山从灶屋探出头来喊道:“云哥儿,快去地里摘把菠菜,再扯几根葱回来。” 贺小云高声应道:“晓得哩。” 他麻溜起身,从木架上拿了竹篮,边走边道:“你们先烤火,我去地头摘菜,一会儿就回。” 贺渊说道:“外面下雪哩,打把伞路上滑,慢点儿,别毛躁躁的。” 寒冬冷,风雪大,天色黑得早,农家人趁着天光还未尽,都已开始准备晚食,图个温饱好早早上床取暖。 贺渊正帮着端饭的时候,贺父带着一身酒气走进屋,眼睛眯成了缝,憨笑着说:“来晚了,在老王家多喝了两杯,差点就误了这顿好饭呢。” 贺母把筷子仔仔细细数了几遍,规整摆放到饭碗上,嘴里嘀咕:“就好那口酒,吃酒都得把你吃穷哩。” 贺山端着热腾腾的红烧兔肉大步进屋,兔肉盛在大盘里,红亮油润,葱花点缀其上。招呼道:“二伯,二婶,大家赶紧坐着吃饭,还有一道清蒸豆腐鱼,我去端出来,小柔你先做着吃,别忙活了。” 众人围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吃食,除了兔肉,清蒸鱼、还有一道炒菠菜,屋外寒风呼呼地刮着,屋内却是热闹闹的。 转瞬,日子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晨光微微亮,村庄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雪除尘。 贺父拿着扫帚,清扫着门前积雪,那雪扫在一处,跟堆起的小山一样,贺渊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将糊好的春联贴在门上。 于清则和贺母在灶间忙活,锅里热着玉米馒头,菜墩上,切好的白菜、萝卜摆得满当当,早食只做了一道白菜炖萝卜、几碗热粥,搭配香甜的馒头,吃得饱腹又舒坦。 吃完早饭后,今儿虽说还是冷,但到底太阳露出一角,贺父和贺母坐在堂屋里,唠叨着晌午去老屋要做几个菜食。 贺渊则提着竹编篮子,跟在于清身后,二人打算去马仓家,买些干货,他们家手头都有忙活的事儿。 不像村里别的人家,整年都有时间上山,寻摸松子、木耳、香菇之类的山货,精明些的,还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可贺家平日各忙各的营生,没那闲工夫进山搜罗,贺父说了大年初二杀只鸡,给于清补补身子,炖鸡汤怎少得了香菇,红枣,枸杞等。 马仓家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年节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着,就连马仓家也不例外。 两人走到的时候,吴默正端着大碗坐在门边吸溜着面条。 在他身后的孩童裹在厚实的袄子里,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老虎。小孩学着大人的模样,捧着碗,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一鼓一鼓,吃得满脸油渍光。 正瞧着,马仓端着一大碗面从灶屋走出来,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才招呼道:“渊小子啊,这一大早过来干啥哩?” 吴默停下吃面的动作,随意擦了擦嘴,说道:“瞧你说的,咱们两家是邻里,来串串门还不好啊?” 他又连忙站起身,端了根长凳,朝两人说道:“来,你俩快进来坐。” 贺渊笑着牵起于清走到长凳边坐下,那孩子似乎没咋见过陌生人,眼里满是好奇,嘴里还不忘咀嚼着面条。 贺渊笑道:“家里事儿多,没时间寻摸山货,听村里人说,马哥家有的卖,这不,就想过来瞅瞅。” 马仓放下大碗,道:“是捡了不少,你先等着,我去拿出来。” 言罢,马仓径直走向放杂物的房间,没一会儿,便拎了两装满干货的箩筐出来,他将箩筐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灰:“渊小子,你挑挑看吧。” 贺渊蹲下身,解开布袋子,捻起一把菌子问道:“清哥,你瞅瞅咋样?” 于清懒散地看了看:“瞧这菌子确实不错,不知价钱几许啊。” 吴默喝完了面汤,道:“23文一斤,干菌子我们卖去镇上也值这价儿。” 于清心想也没乱喊价,于是说道“成,那红枣枸杞啥价儿呀?” “红枣31文,枸杞18文,都是深山里的好货,没人敢去,树上结一茬又一茬的。” 于清点点头:“阿渊,你再捡点红枣,枸杞,家里还有木耳就不买了。” 不多时贺渊捡好了干货,马仓在一旁称秤,上了称后,就将东西倒在贺渊提着的竹篮中。 一斤红枣,一斤半的菌子,半斤枸杞,贺渊总共给了63文。 到底两家挨得近,两人没着急走,坐在屋里与人寒暄起来。 于清面上笑盈盈,唠家常般问道:“吴夫郎,你家小娃几岁?看着可真机灵哩。” 吴默一听,大大咧咧地回道:“八岁了,皮实得很,胆儿大,每回当家的上山都想跟着,我倒宁愿上山打猎,也不想在家带娃儿。” 于清夸道:“吴夫郎可真有本事,听闻你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哩。” 吴默憨笑着说:“我爹娘去得早,家里穷,从小就在山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下来,经验也足了。” 于清双手交叠轻放在膝头:“还是你们胆子大,不像我家贺渊,胆儿小得很,要是喊他进深山,怕是连夜都要跑路。” 吴默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衣角,嘿嘿一笑:“胆子都是练出来的,不过你相公和我们不同,我俩是苦日子过惯了,要是不冒些险,怕连饭都吃不上” 第80章 于清和吴默相谈甚欢。吴默走南闯北, 肚里趣事多,性格又豪爽,行事大大咧咧, 跟村里那些扭捏的哥儿全然不同。 第95章 眼见日头快到晌午, 于清才停了话头, 乖乖跟着贺渊回来家。 回到家, 顾不上歇息, 贺母、贺渊和于清便钻进灶房忙碌起来。 贺母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肉, 贺渊蹲在灶前烧火, 于清则站在灶台边掌勺,三人在厨房中穿梭不停。 不多时,萝卜炒肉、白菜煎鸡蛋、蒜蓉芥菜就出锅了。在农家,这样有肉有蛋的饭菜已算不错。回老屋吃团圆饭,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贺渊提着食盒,瞥见前方打扮花哨的哥儿, 不禁撇撇嘴, 对于清说道:“清哥儿,回那老屋急啥?慢点走,那边人精着呢,我可不爱凑那热闹。” 于清轻叹一声,整了整衣角,低声应道:“罢了,相公,好歹一年就这一回, 爹没和老屋断亲, 总得顾着点面子,不然村里人该说三道四了。” 贺母没去, 早年跟贺老太闹僵了,每年吃团圆饭,她从不参与。 贺父则提着年糕,怀里揣二两银子,走在小道上,虽知晓这些年两家龃龉不断,也明白母亲偏疼老三一家,但念及养育之恩,每年他还是会给些钱。 三人匆匆赶到老宅时,贺明梁正领着贺山一家进屋。他们加快脚步走进堂屋,只见贺老太坐在上首,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来了,都坐吧。” 贺父坐下后,关切地问道:“娘,您近来身体可硬朗?您年纪大了,让三弟陪您去医馆看看,开些补药,钱我来出。” 贺渊心想,贺母要是听到这话,准得和爹闹一场。 贺老太眼皮一抬,不冷不热地回道:“哼,我硬朗着呢,还死不了。” 贺三婶在一旁怪声怪气地接话:“哟,二哥,这时候想起孝顺了?一年也就这会儿能记起老太太。” 贺明梁端来一盘红烧鱼放到桌上,连忙说:“娘,您少说几句,大家伙赶紧吃饭,天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饭菜虽说不上丰盛,但也有荤有素,人都到齐了,贺山一家、嫁出去的贺小笛和以及回娘家的季春花也都落坐了。 屋内人虽不少,气氛却冷冰冰的,偶尔的交谈也只是敷衍。贺渊闷头吃饭,时不时给于清夹一筷子肉菜。 吃到一半,贺老太突然开口:“老二,听说你和大山年底卖烘笼挣了不少啊?” 贺父老实回答:“没多少,就开头那几日生意好,多亏阿渊机灵,出了好主意。” 贺三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嘛,渊小子傻了那久,现在好不容易变聪明点了。不过就他还想考秀才?哪儿容易!不像我家明梁,打小就聪慧。” 说着,贺三婶还拿筷子在红烧鱼盘里挑挑拣拣,那挑事的模样,像一只好斗的老母鸡。 贺渊权当没听见贺三婶的风凉话,依旧给于清夹菜,低声嘱咐:“夫郎,你多吃点,别理旁的。” 贺父眉头轻皱,说道:“三弟家的,我家阿渊也聪明,最近读书很用心哩。” 贺三婶把鱼肉塞进嘴,吧唧着回:“二哥,我没坏心,就是实话实说。农家出个秀才太难了,阿渊以前那样,我怕你们期望高,最后失望大。” 贺明梁轻咳一声,黑着脸劝道:“娘,渊哥是有本事的,以后不会比我差,您别说了,多吃点饭吧。” 贺三伯也瞧不上贺渊读书,觉得浪费钱,但不好当面说,便打圆场:“二哥,别听她的,让阿渊试试,不行还有明梁哩。” 贺老太放下筷子,抹嘴说:“也是,我家明梁孝顺聪明,以后有出息,不会忘了大家。” 于清一把放下筷子,平静地说:“堂弟中了秀才,是厉害。但我相公在书院也受夫子夸赞、同窗喜欢,刚读书就被夫子赏识,以后中个秀才肯定行。” 贺三婶撇嘴还想开口,贺明梁扯她衣袖低声呵斥:“娘,够了。” 贺小笛瞅了瞅四周,见没人说话,讽刺道:“哼,哥,娘说得对,干啥不让娘说话,清哥儿小时候爱瞎说,他的话儿当不得真。” 贺小云不服气地说:“你别乱说,清哥哥比你强多了。” 贺山眼里赞许,拍拍弟弟肩膀。 贺小笛把碗一放:“哼,比我强,我哥迟早考中举人,我是他亲弟弟,多少都能沾光,清哥儿有啥厉害的。” 于清眉头一挑:我与相公恩爱无比,你呢,大过年还跑回娘家,真是可怜。 贺小笛瞬间咬牙切齿:你,我今儿要撕烂你的嘴。 贺明梁尴尬地咳一声,斥道:“笛哥儿,你也少说几句,好好吃饭。” 说着他给季春花夹菜,季春花点头没说话。 饭后,贺三婶拉贺明梁到一旁说悄悄话:“明梁,你可得争口气,早日考中举人,给那傻子一家瞧瞧,你的本事儿。” 贺明梁笑容一僵,无奈摇头,心想一家人这般争强好胜,哪能和睦,怪不得春花不愿在家待,年后宁愿跟他去县城找活儿,也不在家待了。 贺渊一吃完饭,就准备开溜,实在不想听贺老太唠叨,拉着于清就走,贺小云见状也跟着走了。 贺老太脸气得铁青:“老二,看看你儿子,没规矩。” 贺父皱眉,不悦地说:“娘,阿渊性急,您若真不喜他这般,明年我们不来了,免得惹您老人家不顺心。” 贺老太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满是火气,手指直挺挺地指向贺父,可喉咙里就像卡了根刺,“啊啊”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老二一家要是明年真不来了,那她一年可少了二两银子的进项。如今上了岁数,身体越来越差,干啥都得花钱。 老三媳妇又不待见她,她一肚子火,也只能使劲儿憋着,啥也不敢说,生怕没了二两钱。 ……………… 时间一晃就到大年初一,村里日子过得好的人家,门前时不时就放几声鞭炮,噼里啪啦,可热闹了,新年的喜庆劲儿一下子就起来了。 早上的雾还没散干净,凉飕飕的,可灶屋里暖和得很。 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桌上摆着几碗于清用甜酒煮的汤圆和荷包蛋,热气腾腾的。 窗外,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小孩子从门前小道上跑过去,欢欢喜喜的。 贺渊喝了一口甜汤,甜滋滋的酒味儿在嘴里散开,美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对于清说:“清哥哥,今儿这身袄子是自己做的吧?这手艺可真厉害,比芸秀阁的好看多了。” 于清嘴角往上一扬,难得地谦虚一下,说:“别拿我打趣了,咋能跟芸秀阁比呢。””快吃饭,就你爱睡懒觉,大过年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吃完赶紧收拾收拾,我把那件玄色长袍放床上了。昨儿不是跟陶小子约好去镇上玩吗?再磨蹭,人家该来敲门喊了。” 跟贺渊一同去镇上的都是村里的年轻汉子,于清不打算跟去,他想跟贺母一块儿去逛庙会。 今日出太阳了,不算冷。每年这时候,庙会的人都乌央乌央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儿。 于清跟在贺母身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着。 李雯刚给樊娃买了一串糖葫芦,樊娃穿着一身红通通的棉袄,眼睛又黑又亮,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突然,他扯了扯李雯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娘,清哥哥在前面呢。” 李雯顺着樊娃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嘛,于清正跟在贺大娘后头,不紧不慢走着呢。 她嘴角往上一勾,笑了笑,抱着樊娃快走几步迎上去,说:“清哥儿,贺大娘,真是太巧了,你们也来逛庙会啊。” 于清回道:“雯姐,你咋没去镇上呢?听说镇上今儿有舞龙舞狮的,还有好多杂耍可热闹了。” 李雯摇了摇头,说:“这儿的庙会灵得很,今年大年初一,我就带着樊娃来拜拜,求个平安。” 于清瞅了瞅正吃得开心的樊娃,想起以前干农活的时候,听人说里正家的小哥儿打小身体就弱,动不动就生病,想必雯姐在这孩子身上没少操心,平日里肯定照顾得特别精细。 他伸手摸了摸樊娃的头,说:“这庙会香火旺得很,樊娃肯定能得到神灵的保佑。” 李雯点了点头:“但愿吧,我也不指望啥大富大贵,就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贺母在旁边搭腔:“唉,孩子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啊。樊娃乖得很,肯定是有福气的好孩子。” 接着,贺母满脸笑容,兴冲冲地招呼着:“走走走,别傻站着,咱去古树下挂红布祈福去。我家明年也盼着能添个大胖小子呢。” 李雯听了,先愣了一下,随后目光看向于清。只见于清小肚子微微有点鼓起,人也比平时胖了点。 李雯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清哥儿,这是有喜哩?” 于清牵着樊娃,轻声回答:“是啊,月份还小,没怎么宣扬。” 李雯赶紧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清哥儿。前几月最关键,你可千万不能累着自己。吃东西也得注意,生冷辣的别碰,像螃蟹寒性大,一口都不能吃。” 第96章 一路上,于清听得认真。 几人来到古树下,老树又粗又壮,树皮很糙,树枝弯弯的,树枝挂满了红布条,随风微微飘动。 贺母从庙里买了红布条,神色特别虔诚,小心翼翼系在一根矮树枝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吉祥话儿,像“保佑家人平安”“来年风调雨顺”啥的。 樊娃眼睛瞪得大大的,奶声奶气地问:“娘亲,红布是干啥用的呀?” “是向神明求福呢,求神明保佑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庙会上可热闹了,到处都挂着红灯笼,人来人往的。空气中飘着香火味和小吃香味儿,路边的小食摊一个接一个,画糖人的,卖蒸糕的。 逛了会儿,于清就觉得腿酸没力气了。大家商量后,决定在庙里吃斋饭,然后坐牛车回村。 刚回到家,贺母就赶紧让他躺在摇椅上歇着,怕他冷,又从屋里抱出棉被给人盖上,嘴里念叨着:“清哥儿,你好好歇着,别累着。娘去地里拔拔杂草,喂喂鸡。” 于清忙说:“娘,我跟您一起去吧。” 贺母听了,皱着眉摆手:“清哥儿,你别动,好好歇着。雯姐儿都说了,开头几月最重要。你得好好养,给咱家生胖娃娃哩。家里这些活娘干得快,你别瞎操心。” “我估摸雯姐儿以前就是太能干,不晓得偷懒,樊娃在肚里才没养好。你啥也别管,就在家待着,娘先去忙。” 于清听了贺母的话,把被子裹严实,手伸进被子里暖和。他看着贺母远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最近,于清日子过得可舒服了。做饭有人帮忙烧火,吃完有人收拾碗筷,脏衣服贺渊会洗干净。 家里那烦心事他都不用管,每日吃饱穿暖就行。偶尔天气太冷,贺渊做好饭还会给他端到床边。 这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大多数农家人就算怀着娃,也不能放下地里的农活,还得大着肚子下田劳作 第81章 日头渐渐西沉, 于清正围着灶间打转。簸箕里头,水灵灵的大白菜嫩生生地躺着;锅里头,奶白的羊肉汤“咕嘟咕嘟”翻滚, 羊肉鲜嫩, 萝卜清甜, 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案板上搁着一盘切好的腊肉, 红亮红亮的, 油珠子微微沁出来。灶间墙上, 挂着松柏枝小火熏烤得黑红油亮的腊肠、腊排骨和腊肉, 那颜色深,味道正,是乡下人家独有的年味儿。 土小黄蜷缩在灶火旁,毛厚得像小山,可还是怕这寒冬腊月,家里火一生, 它就麻溜地跑灶屋取暖了。 门“吱呀”一声轻响, 贺渊带着一身冷气跨进灶屋,手里头大包小包提着吃食,还攥着个小巧玲珑的布娃娃,活脱脱一只小狮子模样。 于清拿着勺子轻轻搅着羊肉汤,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可算晓得回家了,再晚点,天都得抹黑咯。镇上咋样,热闹不?” 贺渊笑着凑上前, 先把吃食撂在木桌上, 然后举起小狮子,眼睛亮晶晶的:“热闹得很!喊你一道去, 你偏不。瞅瞅,这小狮子漂亮不?相公给你买的新年礼。” 于清接过小狮子,喜欢得不得了。那小狮子做工精细,绒毛软乎乎的,一瞧就不便宜:“你这败家玩意,花这冤枉钱干啥。回头让娘瞅见,指定得念叨是我撺掇的。” 贺渊抬手把于清耳边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轻声细语地说:“娘现在疼你还来不及,要骂也是骂我。只要你中意,花点钱算啥。” 说完,贺渊走到灶台边,把土小黄往边上扒拉了一下,顺势坐在小木桩上,往灶膛里添柴。火舌“蹭”地一下蹿起来,屋外头,小孩子的笑闹声一阵接着一阵。 没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贺父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门口,贺母跟在后头,嘴里絮絮叨叨:“你这老头子,大过年的就知道吃酒哩,天黑了还不晓得回家?” 贺父进屋拍拍身上的寒气,打着哈哈:“哎呀,老太婆,就喝了几杯,不碍事儿。” 贺母白了贺父一眼,走到灶台边,瞅见锅里的羊肉汤正欢快地冒泡,香味直勾人:“这羊肉可是我昨儿专门去老陶家挑的,贵得很,一斤半花了五十七文钱呢。羊肉补身子,清哥儿,你晚上多吃点,可别饿着肚里的。” 贺父笑着插话:“老婆子,你就别瞎操心了,这汤火候正好,赶紧开饭吧。” 没一会儿,年夜饭都端到堂屋的木桌上,贺渊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又拿锅巴泡着羊肉汤,倒在屋角的土碗里。看着土小黄吃得正香,这才招呼一家人坐下吃饭。 贺父瞧着桌上的腊肉、清炒白菜、萝卜炖羊肉、糯米糍粑,乐呵呵地说:“瞅着就馋人,咱一家人吃顿团圆饭,美滴很!” 贺母先端起碗,脸上笑开了花:“就是说嘛,明年家里还要添丁进口呢。我估摸着,明年冬天就能抱上孙子咯。赶明儿我得抽空去扯几块好布,给小娃儿做几身棉衣。” 吃饭的时候,贺母不停地给于清夹菜,念叨着这个好,那个吃了也好,说于清太瘦,得多补补,可别像她生了贺渊以后,落下一身病根。 贺渊兴致勃勃地唠起镇上的事儿:“今儿镇上可热闹了!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红通通的一大片。舞龙舞狮那地方,人多得都挤不动。那龙舞得跟活的似的,上下翻腾,狮子也摇头摆尾的。 虽说初一过了,可乡下这年味儿还浓得很。大年初二,各家各户都忙着弄祭祀的东西。祠堂里头,香烧得旺旺的,烟直往上冒。大伙都一脸严肃,按辈分大小,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心里都盼着祖宗保佑家里平平安安、添丁进口、福气满满。 初三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贺父就爬了起来,收拾好了拜年的礼品,就带着一家人去堂叔公家拜年。 初四那天,太阳明晃晃的。贺渊赶着牛车,稳稳当当的,于清坐在车上。后来又叫上贺山一家,一块儿去镇上溜达。镇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初五,就是“破五”,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说是要把“穷神”赶跑。接着,一家人围在堂屋包饺子。 初六了,年味儿还没完全消散,乡下人就开始收拾屋子,准备招待客人。汉子的拿着扫帚扫院子、擦桌椅,娘子,夫郎则在灶房忙活着,又是做点心,又是做菜。 新年喜庆劲儿一直到了十五之后,才慢慢淡下来。 贺山带着林小柔回陶坪镇看老丈人去了。 本来贺渊也想去舅舅家拜年,可又怕于清怀着孕,月份还小,经不起一路的颠簸折腾。就去镇上挑选了好些年货,托大山哥给舅舅家带过去,也算表达了一番心意。 贺山这一趟去了五日,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舅舅给的回礼。 外公听说于清怀孕了,还特意在桃坪镇买了好多吃食,让于清好好调养身子。 贺渊赶忙把东西搬进屋里,转身招呼贺山和林小柔坐下,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大山哥、嫂子,你们先歇歇脚。” 眼瞅着年过完了,家家户户的日子逐渐回归正轨。贺渊一家人也搬来了镇上,只因后日书院便要报名开学了,需为学业早做筹备。 木匠铺更是在初十那日就开门了,做买卖就得趁早,早开门早挣钱。这两日天气不像腊月那般寒冷了,稍微暖和了一些,前儿于清的小食摊也出摊了。 读书要花费不少钱财,家里还在镇上租着房子,开销着实不小。贺母心疼还未出生的小孙子,舍不得于清太劳累,也不让于清去看摊子。铺子生意不忙的时候,她和贺父也能照应得过来。 于清拎着个篮子,里头装着从集市上买的梅菜和糯米,刚进家门,就看到在堂屋喝茶的三人。 贺渊见于清回来,连忙跑过去接过菜篮子,笑着说:“清哥,快进屋看看,舅舅让大山哥带了好多好吃的呢!” 于清跟着贺渊进了堂屋,瞅见桌上的布袋子里鼓囊囊的,装着腌鱼、茶叶、茶树菇、干笋,还有两只腌得油亮的兔子,外加几包糕点。 于清忍不住说道:“阿渊,舅舅家可真好,明年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去给他们拜年哩。” 贺渊应声道:“那是自然,二位舅舅对我一直很好,外祖年纪大了,咱是该多去看望看望。” 贺山搁下茶杯,起身说道:“阿渊,我瞧着日头差不多了,我先带小柔回去。也不知道云哥儿在家怎样了。” 贺渊忙挽留:“大山哥,吃了午饭再走吧。” 贺山直摇头,他这人实在,又已成家,在农家人的观念里,哪怕是串串门,亦会择于饭后前往,此乃乡间习俗,为人之常情。 二伯一家过往对他诸多帮衬,他手中空无一物,又不是云哥儿那般年纪小,不懂事儿,怎好无事还在人家里蹭饭,再说自己媳妇手艺不差,他不用在吃云哥儿做的饭菜,每日都吃得饱饱的。 林小柔本来一脸忧愁,也跟着说道:“好久没回家了,相公挂念云哥儿,咱还是早点回去。眼瞅着春耕就要到了,家里活儿多着呢。” 第97章 贺渊见他俩去意已决,知道挽留不住,就去灶屋用油纸包了几个玉米馒头,递过去:“大山哥,你拿着路上垫垫肚子。” 贺山没有推辞,接过来冲人挥了挥手:“行,那我先走了。” 两人走后,于清小声问道:“嫂子回娘家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看她愁眉苦脸的。” 贺渊边把兔子挂在灶屋的土墙上,边回答:“她弟弟去年被拉去当兵了。不打仗还好,万一打起来,能不能回来就难说了。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能不操心嘛。” 于清听了,想起今年秋收后要交的兵税,三两银子对于农家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叹了口气说:“相公可得加把劲,早点考中秀才,咱家日子就能好过许多了。” 贺渊把麻袋里的东西整理好,开玩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不指望我考功名,能当账房先生就行,还说我在书院能睡大觉、随便玩儿,怎么现在对我有要求哩?” 于清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一年在你身上花二三十两银子,能没点指望?咱家又没金山银山,哪经得起这折腾。” “行了,你别在这瞎忙活,书院快开学了,赶紧回屋看书去。我去地里摘把青菜,中午煮面吃。” 贺渊没顶嘴,他心里清楚,老百姓日子艰难,抓壮丁都先抓平民家的。以后啥情况不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家里的担子很快就得扛起来。总不能孩子还没长大,自己就被拉去当兵。在战场上拼命,最后都是为那些当官的争权夺利。 贺渊站在廊檐下,轻声说道:“清哥,重活别干,有事儿叫我,我在屋里温习功课。” 于清从木架上拿个簸箕,边走边回:“放心,我心里有数,饭好了叫你。” 于清嘴角含着笑,目光跟着贺渊的背影,看他进了堂屋,这才转身去灶屋,推开后门,到不远处的地里摘了两把青菜。 虽说于清和贺母一样关心贺渊的学业,但他打心底里觉得贺渊聪慧,肯定能考中秀才,在他眼中,贺渊就是能有大作为的人。 第82章 于清坐在院里择菜, 目光时不时飘向贺渊读书的那间屋子,心中满是对相公学业有成的殷切期待,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内心更是充满欢喜。 贺渊则全身心地投入到书本之中, 那一方小小的书桌, 随着日出日落, 春去秋来渐渐被书籍堆满, 每日夜深人静时, 他依然点着烛火奋笔疾书, 不管是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的冬季,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他的书法日益精湛,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灵动,文章也写得洋洋洒洒、才情尽显。在此期间,他多次参加书院的考核,都名列前茅, 名声在书院里逐渐传播开来, 大家伙儿皆说这孩子有才,将来科举肯定能出息。 贺母与贺父依旧在木匠铺忙碌,虽说这生意跟天气似的,时好时坏,不过好在贺父手艺精,人又实诚,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去年, 贺渊可给家里争了口气, 考上了秀才。 这三年里,啥事儿都有。最让贺渊觉得窝火的, 就是他那靠种西瓜发财的梦,啪叽一下,碎得稀里哗啦。 贺渊刚考上秀才,得了十两银子,还分了十亩旱地。他心里头一热乎,就想着全种上西瓜,指不定能发笔大财。 可谁知道呢,老天爷不赏脸啊去年,杨多多说京城有了种西瓜的新法子,印成书到处售卖。 没几个月,这本书就吹到了松安镇。有眼光且果断的人都去买书,照着种,一时间,种西瓜的人大量增加。 这下可好,西瓜跟雨后春笋似的,今年价钱肯定跟着跳水。 好在,前两年种西瓜,也攒下九十多两银子。可还没等缓过劲儿,新麻烦又找上门了。 孟洪说今年不续租了,因为老伯儿子生意遇到困难,资金周转不开,便打算卖掉这间小院。 贺家人聚在一块儿,商量了十几日,才拿定主意。贺渊掏了八十两,老爹老娘凑了五十两,共计一百三十两,把这房子和两块小旱地给买了下来,也算是有了个踏实的窝。 而在两年前一个特别的日子,贺渊清楚的记得那日是10月16日,于清为贺家带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伴随着响亮的啼哭声,一对双生子降临世间。先出生的长子是个壮实的男孩,生得虎头虎脑,那胖嘟嘟的模样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怀胎时他在腹中抢夺了不少营养。 相较而言,次子作为哥儿,身形显得颇为瘦小,跟兔子一样大儿,旁人见了都说身子骨太差,怕是养不活。 娃娃一落地,就跟冬天里的日头似的,把贺家照得亮堂堂的。满月的时候,贺母摆了好几桌席面,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 贺渊为了给这俩孩子取个好名字,那几日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老是爬起来翻书,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听、最有福气的名字都找出来,给俩儿子安上。 思索了好几日,才决定给长子取名为贺允泽,愿他的人生能事事如意,顺遂无虞。 给次子取名为贺允熙,愿他能茁壮成长,像春日的阳光一般洒向每寸土地。 书院散学的钟声慢悠悠地响起来,贺渊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他跟同窗好友一路有说有笑地沿着下山的小路走。 到了南街路口,大家拱手道别,他转身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朝着后街的方向不紧不慢走去。 年初那阵儿,夫子就劝告贺渊,让他关了私下开办的小课堂,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来年的科举,力求早日高中举人。夫子的话,贺渊自然不敢违背,于是这一年便停止了授课。 正值五月,天儿暖烘烘的,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把那街道照得一片黄。街边熟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没多远的地儿,卖糖人的小摊前围着一群娃娃,热闹得很。 贺渊从兜里摸出六文钱,买了两串小兔子糖人。他把糖人小心地拿在手里。 走到流云巷口,一抬头,就看见几只燕子在屋檐下头灵活地飞来飞去。巷里的老街坊们都坐在门口,慢悠悠唠着家常。 姜志专注于棋局,不经意间瞧见巷口的那道身影,只见来人身姿挺拔,墨发整齐束起,双眸明亮有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淡淡的笑意。 姜志的儿子在镇上管着个杂货铺,虽说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不愁吃不愁穿。家里的小孙子正在私塾里埋头苦读呢。 这贺渊是三年前搬到流云巷的,打从一来,他就觉着这孩子懂礼,性子温和,从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 听说是位书生,去年还考上秀才了。人长得俊,肚子里又有墨水,要不是早早娶了夫郎,这媒婆怕是要把他家的门槛都踩烂了。 姜志从板凳上站起来,笑着招呼:“渊小子,今儿咋散学这么早呢?”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空板凳,“来,坐这歇会儿,顺便给叔瞅瞅这棋下得有没有救。” 贺渊笑着摆摆手,说:“不了,姜叔,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呢,得赶紧回去。” 等贺渊走了,姜志吧唧吧唧嘴,扭头对妯娌何术说:“这贺渊啊,运气是真不错。他住的那屋子风水好着呢,以前出过举人老爷。””我看这孩子以后准能在科举上出息,中举人那是迟早的事儿。咱们平时跟他处好关系,说不定还能让他给咱家在私塾念书的孩子指点指点哩。” 何术一听,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中举哪儿容易?就他那样儿,我看没多大出息,还想中举人?你可别瞎说嘞。” 姜志听了,眉头皱了皱,不太赞同何术的话。他心里明白,何术家的小儿子苦读了二十多年,前年才考上个秀才,可贺渊在书院才学了两年就中了秀才。流云巷没几位读书人,大家难免把人放在一块儿比较。 姜志心里盘算着,日后一定得让自家孙子多跟贺渊学学,沾沾他的光,说不定在学业上能有点进步。 贺渊跟姜志道别后,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刚到门口,就听见小小的院里传来大儿子咯咯咯的笑声。 轻手轻脚推开那扇门,就见小院里的月季都快把花架给爬满了,粉嘟嘟的花朵一层又一层,开得可热闹了。边上还长着几株雏菊,金黄金黄的花瓣,正被泽大宝拿着树枝拍得四处乱飞。 他娘抱着熙小宝,坐在石桌旁,拿着小勺舀起一勺羊奶,搁在嘴边吹了吹,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喂给熙小宝。嘴里还念叨着:“乖小宝哩,多喝点儿,对身子好。” 贺渊一迈进院子,泽大宝那眼睛可尖了,一下子就瞅见他爹手里的糖人,扯着嗓子喊:“爹爹,你回……回来了!” 贺渊脸上挂着笑,把糖人递到俩孩子手里,又把泽大宝手里的树枝拿过来,扔到一旁,耐着性子说:“大宝啊,咱可不能祸害家里的花花草草,要是你小爹回来瞧见了,指定得收拾你。” 贺母一听这话,忙抬起头来,插话道:“哎呀,大宝还小呢,就是觉着好玩,哪懂啥呀。再说了,这花儿不也没咋样,让他玩会儿呗。” 第98章 贺渊瞧了眼惯孩子的贺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娘,前日大宝为啥挨打,您心里没点数?” 贺母想起前天傍晚那阵仗,还没到家呢,就听见大宝哭得那个惨哟,心里就来火,把碗勺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气呼呼说:“我当时要是在家,能让他动手打我大孙子?我说阿渊,你也是,咋不知道拦着点儿,这可是你亲骨肉啊。” 贺渊扭头瞅了瞅正坐在石阶上,吃糖人的泽大宝。这孩子才两岁半,可比一般的娃长得壮实,胖嘟嘟的小身板,小手紧紧攥着糖人棍,两条小腿岔开,稳稳地踏在石阶上,小嘴一圈都是糖渍,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正香。 贺渊和声细语地说:“娘,您就是太宠着孩子了。咱得教孩子分个是非对错,可不能啥都由着他。” “你这说的是啥话?大宝不就正是淘气的时候嘛,再说了,这能值几个钱?”贺母白了他一眼,接着唠叨,“清哥儿也真是的,带了没几月就把两娃扔给我,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把孩子拉扯到这大。他倒好,为了几盆花,还打我孙子,亏大宝还成天想着跟他亲近。” 熙小宝把手里的糖人棍一放,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嘴抖了抖,伸出小手拉了拉奶奶的衣角,声音又软又糯:“奶奶,爹爹,不吵吵啦。” 说完,还瞅了瞅正在吃糖的哥哥,一本正经地说:“小宝喜欢花花,哥哥打花花,小宝就不跟哥哥碗哦。” 泽大宝正吃得欢实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大眼睛里满是纳闷,好像不相信弟弟会这么说。 那沾满糖渍的小嘴张着,愣了好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哭:“小宝,哇~不要……啊不要,窝……不要。” 没孩子那阵儿,贺渊寻思着,等孩子生下来,自已肯定能当个严父,打小就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满心盼着孩子将来有出息,好带着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道呢,真等当上爹了,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儿。 兴许是上辈子当孤儿,啥苦都吃过了,轮到自己孩子,就见不得孩子受一星半点儿委屈。以前吧,考上秀才他就觉着够了,现在不一样了,咋也得再往上奔奔,好给孩子挣个好前程,出去说我爹是举人,不得有面儿啊。 瞅着大宝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贺渊心软了。他走过去,抱起胖嘟嘟的大宝,拿手抹掉他嘴角的糖渣子:“花儿多漂亮呐,小宝也稀罕花儿,咱以后不祸祸花了,小宝保准还跟你一块儿玩。” 贺母瞅见了,眉头就皱起来,不大乐意地看了贺渊一眼,埋怨道:“瞅瞅你,一回来就把孩子弄哭了,孩子玩得好好的呢。” “娘,您还不知道清哥那脾气?您要是想看孙子挨打,那我也没辙。”贺渊也有点无奈。 贺母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嘴里嘟囔着:“我这儿夫郎啊,脾气越来越大,现在是半句不好听的都听不得。这才几年呐,家里倒成他说了算啦。” “就说去年,我就多说了几句,清哥儿可倒好,脾气比我还大,当天晚上就收拾包袱走了,也不管家里俩小娃娃。” “花着你的钱,在镇里客栈一住就是半月。唉,我这当婆婆的,可真是难呐。大吵一回就离家出走,小吵一次连饭都不做,全家老小都跟着挨饿。” 贺渊抱着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娘,您也别老说清哥不好了。要不是您平常对他挑三拣四,他干啥您都要说几句,这咋能不吵架嘛?” “罢了罢了,儿子也不跟你争了。喂鸡的草没了,我去河边割一背篓猪草回来喂鸡。刚买了房子,手头紧巴,还指着老母鸡下蛋,给你的俩宝贝孙子补身子哩。” 第83章 贺渊身背背篓, 后面跟着条大黄狗。他在河边割草,那大黄狗就在河边追着蝴蝶撒欢儿。 贺渊干这割草的活儿可有好些年了,如今手脚麻溜得很, 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没一会儿就把背篓割得满满当当。 贺渊弯下腰, 挎起背篓, 朝着在河边喝水的大黄狗喊:“土小黄, 咱回咯!” 土小黄一直跟着他们住在镇上, 不过在镇上养狗, 确实不太方便。虽说自家人知道土小黄性子温顺,从不咬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贺老爹还特意在后院搭了个狗窝,平常日子,土小黄就拴在后院,还能防着有人来偷鸡。 但土狗大多都精力充沛, 所以每次贺渊去割草, 或者于清去河边洗衣物,再者上山挖野菜的时候,都会带上狗崽,好让它出去跑跑。 土小黄跑在前头带路,贺渊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五月的田埂上,油菜花都结籽了,路边高高的槐树上, 一串串白花花的槐花挂着, 杂草丛还长着些叫不出名的小野花。 夕阳的光洒得到处都是,时不时一阵小风吹过。后山的小道上, 传来熟悉的动静,土小黄一听,兴奋得不得了,撒腿就往小道上跑。 于清脚步轻快地从小道上走出来,他身姿苗条却透着股利落劲儿,一身浅青色的衣裳衬出细细的腰。 头发就用根木簪随便扎着,几缕头发散落在白白的脖子边,那脸蛋长得跟画儿似的,笑起来眼角往上挑着。 于清身后的竹筐里装满了野菜和红通通的野果,旁边跟着两个小哥儿,贺渊都认识。 矮一点的是草哥儿,跟乔大理成亲后就住在镇上,有空就来找于清唠嗑。 现在的草哥儿还是瘦,不过跟以前不一样,肤色有点发黄,穿的衣服虽说朴素,但是干净整齐,正和另外两人有说有笑的。 另一位小哥儿圆滚滚的,白白的脸蛋透着红,穿着宽松的棉麻衣裳,叫高含乐,两年前从隔壁镇嫁过来的。 大伙都叫他乐哥儿。乐哥儿的汉子是流云巷石家的,两家挨着,算是妯娌。高含乐这人性子开朗,能说会道,嘴巴甜,嫁来不久就和于清混熟了。 石家本来是种地的,不过有门手艺——酿酱油。虽说在镇上没铺子,但是他家的酱油味道好,价钱实惠,给镇上不少小客栈供货,也算是有点名气。 土小黄围着他们不停地转圈圈,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于清笑着打趣:“土小黄,中午没少吃吧,跑这欢实,今儿去得太远哩,下次把你也带上。” 接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贺渊,脑袋微微一偏,轻声说:“相公,都说了让你在家好好看书,咋又跑出来割草,这些活儿我来干就行。” 贺渊心里暖洋洋的:“割个草而已,不耽误事,你们收获不小啊。” 高含乐在于清后面大声搭话:“那可不,我们在山里摘了好多杨梅,我刚吃了几颗,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 夏草激动地接口:“对咧对咧,还好咱今年去得早,不然得被人抢光喽。” 于清弯下腰,摸了摸狗头说:“不早啦,咱先回吧。乐哥儿,一会儿记得给我送壶酱油,我还得腌肉呢。” 高含乐爽快答应:“行嘞,清哥儿,你家蒸肉今年卖到啥时候啊?” “估摸卖到月中就不卖了,天热了甜水就好卖,还不费事儿。” 今年,贺渊把小课堂关了,家里就少了一项挣钱的门道。三月中旬又买了房子,原本鼓鼓的积蓄没剩多少了。 好在,于清的小食摊,几年攒下不少老主顾,除掉成本,一日总能挣上200文钱。 说到木匠铺,贺父一直想教贺山手艺,让大伯家这根独苗日后有个吃饭的本事,可一直没成。 直到贺渊考上秀才,贺母才点头让贺山去铺里当学徒,她自己就安心在家带孙子。 大山哥跟贺渊不一样,贺渊有点懒,吃不了几日苦活,可大山哥能吃苦,做木工活既细心又有耐心,学了一年多,打桌椅板凳已不在话下。 如今,贺父每月给他开了八百文工钱,还管一顿午饭。如今大山哥干活越发卖力,不仅在院里做木工,还时常帮忙照看小食摊。 回家路上,贺渊走在他们仨后头,听着前头三人唠了一路家常。哪家地里庄稼长得好,布庄的布匹过两天打折,巷尾刘家月底要嫁闺女。 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就各回各家了。 到家后,土小黄还在路上撒欢,贺渊也没管它。他把背篓放在鸡圈旁,顺手拿起墙边的木盆和缺了口的菜刀,开始剁猪草。 于清则推开灶屋的后门,走了进去。 一会儿,贺渊就听到于清发火的训斥声。听那激动的调调,就知道泽大宝把于清惹毛了。 接着,贺母护着孩子的声音也传出来。不过现在的于清可不怕,没几句话,就把贺母说得没声了。 贺渊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清哥今日事儿多,还得做明日要卖的吃食,训了泽大宝几句,就转身忙去了,不然泽大宝定得挨一顿揍。 打在孩身上,疼在他心里,贺渊宠孩子的劲儿可不比贺母差,不过在他心里,夫郎更重要,宁愿孩子挨打,也不敢让夫郎不高兴,不然于清晚上不让他亲近了。 第99章 喂完鸡,贺渊才把土小黄拴到狗窝旁,进屋想帮于清弄食材,可于清不让,只让贺渊在灶屋一边烧火,一边看书。 于清在灶屋忙里忙外,泽大宝虽然刚挨了训,可脸皮厚,没一会就跑到灶屋找于清要杨梅。 这会正蹲在于清旁边,抱着于清的腿,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吃……痴红果果。” 于清低头瞅了瞅碍事的泽大宝,刚压下去的火又冒起来:“大崽子,我都给你洗了多少回了?晚上吃不吃饭?就摘了这点,你非得全吃完是不是?” 泽大宝嘴巴一撇,见小爹真生了气,也不敢大声哭,就抱着于清的小腿,眼泪吧嗒吧嗒掉。可能是鼻涕眼泪糊在脸上不得劲,顺势就往于清身上蹭。 于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揪着胖娃娃的衣领就往外走,边走边念叨:“泽大宝啊,你可真是重啊,能吃能睡,看看这一身肉,胖得哟。””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像谁,一日到晚没个安静的时候,都打碎家里多少盘子了。” 于清眼角一扫,瞧见泽大宝那件浅蓝色的小褂子,袖口那儿像是抹了层褐色的泥巴,前襟更是没法看,一块一块的黑印子。 把胖娃娃放在屋檐下,伸出手指着娃娃圆滚滚的脑袋,着急地说:“泽大宝,你好好瞅瞅这小褂子,前日我刚给你换上的,你莫不是去泥地里打滚了?你这邋遢孩子啊,我今儿非揍你不可。” 泽大宝小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小声嘀咕:“小爹爹,窝去找……找小黄耍,摔……摔了,可疼了。” 于清一听这话,赶紧把娃抱在怀里:“摔哪儿了?快让小爹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在泽大宝身上仔细瞧。 泽大宝指了指膝盖,委屈地说:“小爹爹,这红红了,有点疼。” 于清撩起他的裤腿,见膝盖擦破了点皮,微微发红。 于清抱着娃,进屋找到正在给熙小宝换尿布的贺母:“娘,大宝才两岁,咋就和土小黄玩到一块儿了?” 贺母手轻轻抖了一下,把熙小宝轻轻放在地上,整理了下衣服说:“你不知道,大宝可黏你了。非要去后院等你回家,我一人带着俩娃,哪知道一转眼的工夫,他就跟狗崽子玩上了。” 贺母皱着眉,眼里带着点懊恼:“大孙子摔了,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要我说,把狗崽子送走吧,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我都不敢带娃去后院了。” 于清听说泽大宝是为了等他才摔的跤,心里啥滋味都有:“娘,真是辛苦你了。大宝本来就比一般孩子活泼,你看着两个娃,不容易。””可咱家养狗崽好多年了,我和贺渊对它有点感情。日后就麻烦娘,别带娃去后院了,虽说小黄不咬人,可孩子太小,像小宝走路还不稳当呢,等孩子大些就好了。” 这时,熙小宝四肢并用趴在地上,伸出小手,拿起地上的拨浪鼓,欢快地摇着。 虽是双胞胎,长得差不多,但也有点不一样。哥哥五官长得深,一天到晚咧着嘴笑,不知道高兴啥。 弟弟则长得更精致,小脸白白的,睫毛又密又卷,圆溜溜的杏眼期待地望着小爹爹。 于清蹲下身,把泽大宝放在地上,拉起地上的熙小宝,轻声问:“咱家小宝真乖,哥哥给你分杨梅了没?” 泽大宝一落地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不远处的小木马,一边摇一边嚎着。 熙小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小爹爹,哥哥给窝吃……池果果了。” 于清轻轻捏了捏熙小宝白嫩嫩的脸蛋:“小宝,肚子饿不饿呀?” 熙小宝歪着脑袋:“小宝肚肚没叫,不饿。” 那边泽大宝眼睛睁得圆溜:“窝饿饿,想吃肉肉!” 贺母一听,赶忙走过去,轻轻按了按泽大宝的小肚子,说:“哟,我说呢,就喝了半碗羊奶,哪能饱呢。乖孙孙,咱吃肉肉,让你小爹晚上给做。” 于清站起身来说:“娘,那我先去做饭。还有你,泽大宝,可不能天天闹着吃肉,咱家啥家底,你没点数啊,经不住这么吃。” 说着,于清就快步朝灶屋走去。见大陶盆里的面团已经发好,便把面团搁在案板上,使劲揉了揉,擀成薄片,再切成宽窄一样的面条。 于清让贺渊把火烧旺些,往锅里加了两勺清水,又把从山上挖来的水芹菜洗干净,准备煮面条。 锅里的水刚烧开,贺父就从铺里回来了,在堂屋逗着两小孙子。 于清把面条下到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和,防止粘在一起,接着在碗里放上盐和猪油,等面条快出锅时,把水芹菜也放了进去煮一把火。 不久,一家人就围坐在堂屋,吃起了简单的晚饭。 两个孩子还小,于清总是先吃完饭,再去喂娃。贺母呢,宁愿自己饿着,也得先把宝贝孙子喂饱,这会儿正追着泽大宝满屋子跑,要喂他吃饭。 于清忍不住对贺渊说:“看看你大儿子,这性子定然像你,皮得很,方才还喊饿,吃了两口就满屋子乱窜。” 贺渊抱着熙小宝,边吃面边回答:“啥我大儿子,那不也是你生的吗。” 贺渊在心中默默的想,他小时候可乖了,到底遗传了谁还说不准呢。 太阳落山了,天慢慢黑下来,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贺渊的小课堂不开了,贺父就把那间大屋子拾掇出来,用几块厚木板一隔,变成了两间小隔间。 现下家中四间卧房,贺母带着两奶娃娃睡一屋,贺渊两口子睡一屋,贺父单独睡小隔间,剩下的那一间,家里来客人时,也能将就着住下。 第84章 次日破晓, 日光透过那扇旧木窗棂,稀稀落落地洒进屋里。贺渊一早就起了身,麻溜地套上那件湛蓝色的院袍, 三两下走到屋檐下洗漱。 于清则双手稳稳端着案木盘走进堂屋, 把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稀粥搁在木桌上。桌上除了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还摆着刚出锅的热馒头。 贺父早就坐在桌前了, 伸手抓起个馒头, 就着米粥大口吃起来, 边吃边嘟囔:“我先吃嘞, 吃完就得赶紧去铺子咧。” 贺母在水盆里搓了搓手,压着嗓子轻声说:“吃个饭,咋咋呼呼的干啥?大宝小宝还在屋里睡着,可别把娃们吵醒咯。” 贺渊端起水盆,把水“哗啦”倒进木桶里,说道:“清哥, 快进来吃饭了。” 灶屋里传来于清的声音:“你先吃, 我把羊奶灌进陶罐,搁在灶火边温着。” 贺渊瞅了瞅屋里睡得正香的俩小娃娃,心里犯嘀咕,这基因可真神奇,优点没遗传多少,怎赖床的毛病却传了下去。 这俩小娃,每日不到大太阳晒屁股,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简直就是两只小懒猫。 贺渊懒得再琢磨孩子赖床这档子事, 转身进了堂屋,拿起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 他仔细检查了书本、笔墨纸砚是不是都带齐了,才挎上布包出了门。 顺着那条走了无数回的小巷往前走,此时,巷里已经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了。有挎着篮子去买菜的婶子,推着小推车去集市摆摊的大叔,还有像他一样要去书院或者私塾念书的学子。 正走着呢,突然听到一声招呼:“贺秀才,今儿咋起这么早咧?” 贺渊抬头一瞧,原来是住在巷里的陆平。陆平肤色泛黄,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身上那件粗布衣裳洗得都发硬了。 陆平他爹原是外乡的,早年村里遭了大旱灾,实在没活路,才带着一家人一路朝南边来了。 北方人大多长得高高壮壮的,他们一路颠沛流离到了松安镇,靠着在镇上打些零工,凑合着过日子。 后来,和另外一家同样是南下的人家认识了,两家人就在流云巷合租了一个小院,这才算是在此地落下了脚。 贺渊笑着回了句:“陆兄早啊,念书的事儿可不敢耽误,自然得早点起。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陆平挠了挠头,笑着说:“俺听人说陈记粮铺囤的那些旧米,今日打折咧,这不,俺娘让俺赶紧去多买几斤回来。” “那陆兄可得快点儿,陈记每次打折,人都多得很,去晚了可就没了。” “贺秀才说得对,那俺先走嘞。” 说完,陆平麻溜地拐进一条窄窄的小巷子,抄近道往陈记粮铺跑去。 贺渊则不慌不忙地朝着书院走,一路上碰到不少同窗好友,大家结伴同行,有说有笑地进了课堂。 如今贺渊已经是秀才了,上次年末大考后重新分了班,他被杜夫子看中,给选进了后山的重点班。 这班里全是厉害的学霸,那学习的劲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斗志昂扬,刚坐下的贺渊一下子就被这股无形的压力给包围住了。 邻座的赵启,正全神贯注地诵读着书籍,口里念念有词,不时地在书页边缘批注着感悟。 而前方的两人正讨论着一篇论文,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引得不少同窗也加入其中。 第100章 直到杜夫子走上讲台,原本喧闹的课堂才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今日的授课,讲解策论之术。 杜夫子的授课风格与周夫子很不一样,深入浅出,却又处处设疑,引着学子不断深入思考。 学霸们都挺直了脊梁,眼神中不敢有丝毫懈怠,贺渊也深吸一口气,听说考中举人不但有三十两银子,还能得十五亩旱地。 贺渊已经想好了,若他考中举人,就把十五亩地全部卖了,在镇上给夫郎买间小铺子,房契上就写于清的名儿。 他思绪回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之上不停游走,墨汁点点晕染。 讲台上的杜夫子也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课间休息时,贺渊一人来到书院的花园,坐在石桌旁,放松大脑,只待他养精蓄锐,再杀回课堂,继续做卷王,跟众学霸一起卷。 紧接着是书法课,课堂内散发着淡淡墨香,如今贺渊笔法已然颇具造诣,每一笔划皆似苍松翠柏,刚劲而有力。 不知不觉,上午的课程在充实的氛围中悄然度过。 此时,窗外的阳光变得更加明媚,贺渊饿了,忙着回家吃饭,脚步匆匆径直往书院大门走。 行至半路,就见杨多多快步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百羽。 杨多多神色略显慌张地说:“渊哥,你可算是出来了,我们班月底要大考,我这心底实在是慌,要不,散学我去你家,与你一同温书。” 百羽跑近后,先是喘匀了气才说道:“渊哥,我也想跟杨多多一同。” 三年过去,杨多多已不是当初那青涩的小娃,曾经总是追在贺渊身后虚心求教的小娃,如今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就已考中童生,已然是值得众人夸奖。 百羽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长高了,气质也沉稳了,往昔的活泼好动虽仍有留存,但更多了一份内敛,听说他娘在去年就给订下了婚事。 倒是方志,如今已然二十有五,却仍尚未娶亲。他一心扑在学业之上,每日皆刻苦研读。然启蒙较晚,至今不过几年时间。 与贺渊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贺渊身具两世记忆与学识,于科举之途如有神助,方能在短短数年内,便成功考中秀才。 方志前年踏入科举考场,可连童生之名都未能取得,此般打击,令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幸得周夫子悉心点拨,他才得以重拾信心,再次踏上求学之路。 而大少爷陈圆很早就退学了。陈老爷看儿子对科举一点都不上心,没办法,就只能放弃让他科举做官的想法,转而教他做生意。从那以后,每回陈老爷出去谈生意,都会带着儿子,边做边教。 贺渊笑着拍了拍杨多多的肩膀,又看向百羽,爽快地应下:“行啊,下午散学后你俩一起来我家温书,有啥不懂的地方,我也能给你们讲讲。” 贺渊之所以能在书院里人缘好、名声响,可不只是因为他成绩优异,大考名次考前,更重要的是别人向他请教问题时,他都会细心讲解,使得众人愿与他相交,共研学问,同求进益。 贺渊跟杨多多、百羽在书院门口分开,就往家走。小巷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饭菜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来飘去,闻着就让人肚子咕咕叫。 姜志坐在自家门口的矮凳上,手里拿着把破蒲扇,慢悠悠地扇着,赶那些讨人厌的蚊子。看见贺渊,就扯着嗓子喊:“贺秀才,回啦!你堂弟来了,还拎了条老大的鱼去你家嘞。” 贺渊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云哥儿来了?我可有两月没见着他了。” 不久,贺渊就到家了。贺小云正蹲在花架子边上,逗着泽大宝玩呢。 贺小云这孩子,今年十七岁了,长得眉清目秀的,穿着件布衫,腰上随便系了条黑带子。个头也蹿起来了,跟于清站一块儿,就稍微矮那么一点儿。 贺渊走上前,笑着打趣:“云哥儿,你可是个稀罕客,咋今儿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贺小云听到声音,抬起头,嘴一咧:“渊哥,我这不是心里想着你们嘛。刚忙完地里的活儿,就赶紧过来了,还在溪边逮了条肥鱼嘞。” 泽大宝瞧见爹爹回来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撒腿就朝贺渊跑过来。可他还小呢,脚底下没个准头,刚跑两步,就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好在贺渊眼疾手快,一步跨过去,稳当当把泽大宝抱在怀里。 贺渊把泽大宝往上颠了颠,伸手揪了揪儿子的小耳朵:“泽大宝,你小爹跟说过多少回了?让你跑慢点,你这小崽子,急啥劲儿?” 他抱着泽大宝走到石凳边坐下,又对贺小云说:“你大山哥都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把你养得没个哥儿样,你还跑去抓鱼?这要是让你哥知道了,又得骂你一顿。” 贺小云满不在乎地一甩头:“我哥就是爱瞎操心。我还想去跟吴夫郎学学打猎呢。” 贺渊一听,连连摆手:“别的事儿我都支持你,打猎这事儿可不行。人家吴夫郎长得高大,你看看你,瘦得跟个麻杆似的,真要在山上碰见大虫,你跑都跑不过。” “切,你别瞧不起人。这么多年了,你抓鱼的本事还不如我呢。” 泽大宝在旁边看着他俩斗嘴,“咯咯”地笑个不停,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着灶屋,口水都快流到衣物上了:“鱼……鱼,小爹煮煮。” 贺渊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儿子擦了擦口水,哄着说:“爹也闻到香味了,马上就能吃,乖儿子,别急哈。对了,弟弟和奶奶去哪儿了?” 泽大宝一听,小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声音也低低的:“奶奶说带弟弟去药铺吃苦苦的。” 贺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贺小云在旁边瞧见了,赶忙安慰说:“渊哥,没啥大事儿。方才他俩还玩得好好的呢,就是小宝咳嗽了几声,二婶不放心,怕小宝着凉了,就带去药铺让大夫看看。” 贺渊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熙小宝打小身体就弱,一到换季的时候,就爱闹点小毛病。 这时,于清站在灶屋门口喊:“阿渊,别在那儿发呆了,快来端饭,咱先吃,吃完你还得回书院去,我也得去送饭呢。” 贺渊连忙应下,双手稳稳地端着热气腾腾的豆腐鱼汤,走进堂屋,放在木桌正中间。家里有了小娃娃,于清做饭食也清淡了些。 奶白色的鱼汤上飘着几滴油花,嫩绿的葱花星星点点地撒在上面,豆腐被鱼汤泡着,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看着就让人馋得慌。 第85章 贺渊刚端起碗, 扒了两口饭,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贺母带着熙小宝回来了。 “娘, 您可回来了!小宝咋样啊?没事吧?”于清赶紧站起, 眼里满是担忧。 贺母笑道:“哎呀, 我就是瞎操心, 小宝啥事没有。哟, 今儿这鱼汤熬得鲜哩, 云哥儿, 你可得多吃点,没吃饱的话,再去锅里盛些饭哈,别跟二婶客气。” 贺小云正埋头吃饭呢,听到这话,嘟囔了一句:“二婶, 我晓得的。” 贺母眼角一扫, 就看到大孙子正稳稳坐在婴儿座椅里。这座椅可有来头,是贺渊画了图纸,让贺父精心做的。这木座椅的样式,在铺子里还卖得不错呢。 座椅打磨得很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高度正好适合小孩子,能让孩童稳稳地坐在桌前吃饭。再看那木座椅上,还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 看着就讨喜。 泽大宝手里紧紧攥着小勺子, 摇摇晃晃的,挖好几下才能吃上一口饭, 但小家伙玩得可起劲了,吃得津津有味。 于清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地把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然后放进泽大宝的小碗里,轻声哄着:“乖大宝,吃鱼啦,这鱼肉可香可嫩啦。” 泽大宝奶声奶气地跟着小爹学:“可香可能耶。” 于清微微一笑,扭头对贺母说:“娘,我还以为您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呢,锅里给您留着饭呢,您快去吃吧。” 贺母撇嘴说:“我肚子还不饿哩,你们先吃,我先给小宝喂饭。” 于清心里明白,贺母是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先把孙子喂饱。于是点点头说:“娘,那您先坐会儿,我去灶屋把给小宝煮的面条端过来。” 说完,于清就起身去灶屋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用鱼汤煮的细面条出来了。面条上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鸡蛋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诱人。 “娘,这面条煮得软软的,小宝吃着正好。” 贺母应了一声,接过面条,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熙小宝。熙小宝吃得小嘴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泽大宝眨着大眼睛,也没吵着要吃鸡蛋。知道弟弟身体弱,鸡蛋有营养,要给弟弟吃,不能和弟弟抢。 吃完饭,贺渊留在家里看孩子,也不着急去书院。 第101章 于清则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好,然后提着食盒,带着贺小云去木匠铺。一路上微风吹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 到了木匠铺,还没进门呢,贺小云就扯着嗓子喊:“二伯,大哥,吃饭啦!” 贺父一听,赶紧拍拍身上的木屑,招呼道:“大山啊,先别忙了,把肚子填饱。” 贺山放下工具,站起身,憨厚地点点头。 两人端起饭碗,坐在铺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贺小云凑到贺山跟前,撇嘴说:“哥,咱村那刘媒婆昨儿又跑到咱家来了,烦死了。村里那多哥儿姐儿,为啥总盯着我不放哩?” 贺山一边用手抹着嘴边的油渍,一边说:“云哥儿啊,你都十七了,也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刘媒婆昨儿跟你说的是哪户人家啊?” 贺小云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说:“我也没仔细听,不知道哩。我觉得呀,也不是啥好人家,嫂子直接就给打发走了。” 于清坐在门口绣花,听到这话,手一顿,挑眉道:“刘媒婆能有啥见识,知道几家好门户?你堂哥都是秀才了,云哥儿要是看不上,甭管那些,直接回了就是,咱得挑拔尖儿的。” 贺小云眼睛亮了,忙点头:“对咧,哥,你别老催我,这事儿急不来。” 贺山端着饭碗叹气:“你瞅瞅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哥儿,孩子都有了。我怕耽搁你好年纪,心里着急啊。” 贺父插话:“云哥儿啊,你哥说得在理,挑人家得抓紧,好的都被挑走了可咋办?” 于清也说道:“咱先慢慢挑,把好的挑出来。听说镇上王媒婆人脉广,见识也多。要不咱请她给云哥儿说媒?虽说花几个银钱,但这是大事,值当。” 贺山喝口鱼汤,琢磨会儿:“那行,下午我去王家一趟。” 贺山从木匠铺下工后,就直接去了王媒婆家。王媒婆一听是请她说媒,来了精神,连连保证一定给贺小云寻个好人家。 等贺山回到家时,天已擦黑。林小柔和贺小云刚从地里回来。 林小柔问:“大山,王媒婆咋说的?” 贺山笑答:“王媒婆说这事儿急不得,她得好好打听打听。” 另一边,贺渊送走温书的杨多多和百羽后,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转身回屋,收拾书卷。这时,外面天色渐暗,屋里烛光摇曳。 于清的声音传来:“阿渊,快收拾收拾,吃饭喽。” 贺渊应了一声,放下书卷去了堂屋,桌上摆着冒热气的油稀饭,还有一碟酸萝卜泡菜。 于清说道:“晌午剩了些饭,我就拿丝瓜煮了油稀饭。” 贺父端起饭碗,吃了一口,油稀饭米粒软糯,咸香可口。 贺母细心地给熙小宝喂饭,嘴里念叨:“小宝啊,多吃点儿。” 泽大宝自己端着小碗,乖乖喝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于清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对贺渊说:“阿渊,趁着明儿你休沐,咱回村一趟,看看你种的桔子树咋样了。” 那桔子树是贺渊去年种的。原本他想种西瓜,可上河村已有七户人家种了,他就改了主意。 后来,他用五亩地种桔树,一亩地种西瓜,剩下肥沃的田地,租给同村的丘大爷三亩,柱小子五亩,以一年五斗粮的租金。 在桔子品种上,贺渊费了心思,选了十月桔,这桔子皮薄汁多,个头小但味道甜,在集市上很受欢迎。 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贺渊洗漱完,正打算去灶屋帮忙烧火,就听到敲门声。 贺渊开门,见丘大爷站在门口,瘦黄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腿边放着两捆木柴,手里提着一篮子春笋,说:“贺秀才,我来给你送柴火咧,这篮子笋儿,是老头子昨儿个去山上挖的,新鲜着咧,你收下吧。” 贺渊赶忙说道:“丘大爷,我都跟您说过好些回啦,您这春笋我可不能收哟。” 丘大爷摇了摇手,回他道:“贺秀才,这些东西哟,咱村里山上到处都是,您就收下吧。” 这时候,贺母听到声响,麻溜从屋里跑出来,也不管贺渊怎么拦,伸手就把篮子接了过来,乐呵呵地说:“丘老头,你快到院里坐会儿,我去把篮子给你腾出来哈。” 贺渊则用扁担把木柴挑进灶屋,瞅见贺母挑捡春笋的手,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娘,咱还是给几个钱吧,丘大爷这么大岁数了,咱可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贺母手头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来,满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振振有词地讲:“啥叫白拿?他租了咱家的地呢。要是那些地主家,一年至少得要六斗粮,自己家里没菜了还得去农户家里摘。我把地租给他种,让他有口饭吃,他送点东西来,我为啥不收?” 贺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当,可也没啥办法。毕竟这年头都这样,他要是不收下这点小意思,恐怕丘大爷心里也不踏实。好在送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菜。 贺渊把菜篮子还给丘大爷,又给了十二文的木柴钱,这才把老人送到门口。 日头渐渐升高了,阳光洒在院子里。灶屋飘出饭菜的香气,等一家人吃完饭,贺渊和于清就准备收拾东西回村。 泽大宝瞧见了,扯着贺渊的衣角说:“爹爹,窝去。” 于清抢着回答:“你去干啥?我和你爹忙着呢,哪有闲工夫照看你。” 泽大宝小脸一绷,认真地回:“窝去。” “不行!” 泽大宝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手紧紧抱住贺渊的腿,胖嘟嘟的小腿在地上直跺:“呜呜呜,窝要去~” 贺渊没办法,弯腰抱起泽大宝,轻声哄着:“大宝乖哈,不哭不哭,下次下次一定带上大宝。” 泽大宝边抽搭边哽咽着说:“不要下次窝……窝要去。” 贺渊叹了口气,看向于清:“清哥,要不咱就带上吧。” 于清皱着眉头,态度坚决:“带上?泽大宝调皮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样,你不顺着他就哭闹,烦死个人。” 泽大宝一听,腿蹬得更厉害,哭得那叫一个响亮。 这时候,贺母正抱着熙小宝在石家门口和人唠嗑,突然听到泽大宝的哭声,赶紧抱着熙小宝跑回了家。 “咋了咋了?我的大孙子这是咋了?哎哟,大宝啊,哭得咋这么厉害啊,是谁惹你了?” 于清瞪了一眼泽大宝:“娘,大宝非要跟着我们回村,这正闹着呢。” “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呗,这小的娃。哭坏了身子可咋办?” 于清沉下脸说:“带着他多不方便啊,走到哪都得有人看着。” 贺母把熙小宝放到地上,叉着腰说:“有啥不方便?咱家大宝乖着呢,我看是清哥儿犯懒,自己生的娃都懒得带。” 被贺母戳穿心思,于清也不慌。他确实没耐心,更不想带娃,满心只想着和相公过二人世界。他连晚上穿啥衣服都打包好了,哪能让泽大宝坏了自己的好事。 “娘,您可别乱说,我哪是犯懒,大宝小宝从小都是您带大的,我也担心照顾不好。要是晚上大宝想您了,哭着闹着要来找您,可咋办呢?” “这说的也有点道理,那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大宝乖,不哭哩,奶奶这就带你去哈。” 泽大宝那响亮的哭声瞬间就停了,还打了个小嗝,带着哭腔说:“嗝……奶奶,窝去。” 贺渊见这情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清哥,娘都说一块儿了,那咱就带上吧。” 于清冷哼一声:“哼,你跟我进屋,有话跟你讲。” 贺渊把泽大宝放到地上,拍了拍大儿子的小肩膀说:“爹爹进去跟小爹聊聊,放心,肯定带上你。” 泽大宝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爹爹,用力地点点头,爹爹最疼他了,嘻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熙小宝走上前,小手轻轻地擦掉哥哥脸上的泪珠,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不……不酷酷了。” 泽大宝吸了吸鼻子说:“弟弟,窝们一起去玩儿,让爹爹买糖糖。” 第86章 贺渊前脚刚跨进房门, 于清就急切的一把拽住他的手,轻轻地按在于清的后腰上,而后双臂一环, 缠上了贺渊的脖子。 那声音娇柔的尾音恰似带了把小勾子, 轻轻巧地就挠进人的心坎里:“好相公, 你瞧, 那件紫纱衣我都精心带上了, 要是他们跟着一块儿去了, 你我之间怎能尽情欢愉啊。” 贺渊机灵得很, 一下子就明白了于清的小心思,夫郎想跟他亲热亲热呢。一时间,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直打鼓。 他眉头皱得紧,眼里透着犹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满是期待的小脸。 可当瞧见夫郎那水汪汪的含情眼,再一回味于清那婀娜的身姿, 贺渊只觉得心口一热, 心一横,咬着牙应道:“清哥,我这就出去跟娘说道说道。” 第102章 泽大宝瞅见爹爹出来了,像颗出膛的小炮弹,“嗖”地一下冲过去,抱住贺渊的腿,扬起小脸儿眼巴巴地问:“爹爹,窝回去玩儿不?” 熙小宝也在一旁站着, 眼睛瞪得溜圆, 一眨不眨地盯着爹爹,小脸蛋上写满了期待。 贺渊硬挤出一丝笑, 冲着贺母一本正经编起瞎话来:“娘,听说咱这一片儿来了人贩子,不太安生呐。要不这回就先不带孩子们了,我跟清哥去去就回。” 贺母一听,脸色“唰”地就变了:“啥?啥时候来的人贩子?我咋没听说哩?你该不会是糊弄我老太婆吧?” 贺渊还是那副镇定样儿,不紧不慢地说:“娘,昨日我在书院听人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能让孩子们去冒这险头吧。” 贺母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熙小宝搂进怀里:“你可别为了清哥儿,瞎编些话来哄人。要是让我知道了,敢不带我孙子去,就算你是我亲儿子,我也不饶你!” “娘啊,您还不晓得我的为人吗?我咋会随口乱说哩。” 于清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扬,心说自家这口子,扯起谎来可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贺母还是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贺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待会儿要去邻里那儿打听打听。 贺渊心里发虚,赶忙拿起床上的包裹,拉着于清就往门外走。 站在门口,贺渊长长地松了口气。 于清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娇嗔道:“瞧瞧你,为了跟我单独待会儿,谎话都能说得这么顺溜。” 贺渊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咱俩好嘛。” 话刚落音,屋里就传来泽大宝扯着嗓子的哭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到底是自己肚里钻出来的亲骨肉,哭得这么惨,于清哪能不心疼:“相公,要不……还是带上吧。” 贺渊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屋里,只见泽大宝哭得小脸通红,贺母怎么哄都不顶用。 贺渊走上前,抱起泽大宝,轻声哄着:“大宝乖,不哭了,爹爹带你一块儿去。” 泽大宝立马止住了哭声,紧紧搂住爹爹的脖子,生怕再被丢下。 熙小宝也跌跌撞撞地走到于清身边,拽着小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小爹爹,我去去。” 于是,贺渊就这么带着一家子人,走到镇门口,把木牌子递给士兵,牵出自家的牛车,慢悠悠地朝着上河村驶去了。 泽大宝像只欢实的小雀儿坐在牛车上,眼睛滴溜溜地转,兴奋得直晃悠,小手指这儿指那儿的,扯着嗓子喊:“爹爹,那树咋高高哩!” 于清稳稳地把熙小宝搂在怀里,嘴角微微往上一勾,眼里满是温柔。 这路刚走了一半儿,老天爷就跟变脸似的,前一刻还晴晴朗朗,转眼间乌云就乌压压地堆了上来,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贺渊心里“咯噔”一下,手头的鞭子扬得更高了,抽在牛背上,赶着牛车加快了速度。 于清也赶忙把熙小宝往怀里紧了紧。 贺母紧紧攥着泽大宝的小手,着急地说:“儿啊,可得麻溜点儿,这要是下起雨来,小宝那小身子骨可咋受得了哟。” 贺渊闷声应了句“嗯”,手里的鞭子甩得更急了,牛车在越来越暗的小道上一路狂奔。风也来凑热闹,“呜啦啦”地刮着,路边的草啊树啊被吹得摇头晃脑,沙沙作响。 五月天,就像那娃娃脸,说变就变,这刚暖和没几日,冷不丁又凉飕飕的。 于清匆忙把熙小宝裹在怀里,拿自己的身子给孩子挡着风。泽大宝也不吭声了,小脸绷得紧紧的,小手死死拽着奶奶的衣角,往日的调皮劲儿全没了踪影。 眼瞅着村庄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轰隆隆!”老天爷突然打了个大响雷,紧接着,那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跟下豆子似的。 贺母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嘟囔着:“这倒霉的天儿,出门那会儿还好好的,咋说翻脸就翻脸哩!” 风刮得树枝乱颤,那声音听着疹人得很。贺渊一刻也不敢停,一路飞驰,回到了家。 一家人跟被撵的鸭子似的,急急忙忙往屋里跑。于清浑身都湿透了,水珠子顺着头发直往下淌,可他顾不上自己,抱着熙小宝就往屋里冲。 把熙小宝轻轻放在床上,于清转身就去翻衣柜,嘴里念叨着:“小宝乖哈,小爹给你换身干衣裳。” 熙小宝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点点头,小脸蛋白扑扑的,没了多少血色。于清心疼得直抽抽,小心翼翼地解开熙小宝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小宝不怕,一会儿就暖和了。” 正换着衣物,熙小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于清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候,贺渊走进屋,问道:“小宝咋样了?” 于清眉头皱得死紧,忧心忡忡地说:“怕是着了凉,我就怕他发热哩。” 贺渊赶紧安慰:“清哥,别急,娘在堂屋生了火,先抱过去烤烤。” 于清应了一声,抱着熙小宝就往堂屋走。 贺母正往火盆里添柴,旁边坐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泽大宝。见他们进来,泽大宝拍拍左边的小板凳,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把弟弟放这儿,暖和。” 贺渊蹲下添了把柴,说:“娘、清哥,你俩快去把湿衣服换了,这儿我看着,别落下病根儿。” 贺母应了一声,起身回房换衣服去了。于清还是不放心,又瞅了瞅两个孩子,这才慢慢腾腾地往房里走。 贺渊守在火边,眼睛盯着两孩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时不时地往火里添把柴,让火着得旺旺的。 等娘和夫郎都收拾妥当了,他才回屋换了衣服,又回到火边坐下,看着俩孩子,嘴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雨啥时候能停。” 于清和贺母则去了灶屋,打算熬点姜汤,把这寒气给逼出来。 “这雨可真会挑时候下。”贺母一边往灶膛里塞柴,一边说:“清哥儿,多放点姜,熬浓些,喝下去出身汗才好得快。” 于清点点头,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和着,锅里的水慢慢烧开了,姜那股子辣乎乎的味儿就飘了出来。 没一会儿,姜汤熬好了,于清轻手轻脚地把姜汤盛到碗里,跟贺母一块儿端着往堂屋走。 那姜汤辣得很,贺渊端着一碗,眉头皱成个疙瘩,苦着脸,嘴巴里一股子姜的辣气直蹿,忍不住咂咂嘴。 泽大宝瞅见姜汤,小脑袋直往后缩,小嘴撅得老高:“窝又没着凉,都……都给弟弟喝。” 熙小宝一听,“哇”地一声就哭开了:“哇~,窝……窝不要,哥哥坏!” 于清脸一黑,从地上抄起根细木棍:“泽大宝,别瞎闹,麻溜儿给我喝了!”说着就走上前,把碗使劲往泽大宝嘴边凑。 泽大宝瞧见于清手里的木棍,眼神里闪过一丝怕意,他晓得小爹爹可是真会动手的。 小嘴一撇,马上就服软了:“小爹爹,这是咋啦?咋生这么大气嘛。” 于清可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哼,少废话,赶紧喝,不然今天非得让你屁股疼!” 泽大宝不情不愿地接过碗,在于清严厉的目光下,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那辣味儿呛得他小脸皱巴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喝完,他一头扎进贺渊怀里,哭咧咧地说:“难喝死了,呜呜呜~~爹爹,明……明儿我要吃糖糖啊~!” 贺渊摸摸他的头:“买,给你买糖吃。” 于清把碗往木桌上一放,沉着脸:“不许买!小孩子吃那么多糖,牙齿不得烂了?咋就这么馋,成天就想着糖。” 于清又端起桌上另一碗姜汤,看着熙小宝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泪珠,叹了口气:“小宝,哥哥都喝了,你也别哭,喝了姜汤就不会生病。” 贺母也跟着哄:“咱家小宝最乖了,是不是?” 熙小宝抽抽搭搭地犹豫了会儿,才张开小嘴,小脸苦巴巴的,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咽着姜汤,每一口下去,小身子都跟着抖一下。 门外,雨点跟石头似的砸在地上,水花四溅,风刮得树叶乱飞。这雨不停,指定出不了门。 天也不算太冷,等娃娃身子暖和了,贺渊就把两孩子抱进里屋,让他们睡下了。 于清在灶房忙着做饭,贺母坐在堂屋缝补小开衫。 雨一直下到午后才停歇,贺渊撑着油纸伞,穿着木屐,带着于清去了果林。 果林在后山的南边,不算远,就是得走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让雨水冲得全是泥坑,木屐上沾满了泥,不过路边的花草让雨水一浇,倒更鲜亮了。 果林这地儿偏得很,周围几座矮山围着。要是秀才科举名次靠前,就能给家里争来十亩地。 可这免费的土地能好到哪儿去?全是荒地,草长得老高。贺渊还记得当初开荒那叫一个费劲。 第103章 两人到了果林,一瞧,这果林共有六亩,一亩种着西瓜,五亩的小树苗绿油油的,西瓜苗也开始爬着蔓儿了。 旁边另外的四亩土地,则租给了马仓家,此刻正种着小麦。 荒地前几年的收成肯定比不上好田地,贺渊就收三斗粮食当租金,不过让马仓忙庄稼的时候,也照看着果林和西瓜地,旱了就得浇浇水。 这地儿偏,果林又都是小树,村里人来得少,贺渊还是个秀才,大家都敬畏他,平常也没人敢乱来。但世事难料,等过几年果子熟了,还得找人看管。 天上还飘着小雨,两人撑着伞,沿着果林小道慢慢走,一棵一棵地查看树苗。 第87章 贺渊蹲下身来凑近一棵树苗, 仔细地查看叶片上是否存在斑点或者孔洞,接着又轻轻捏了捏枝干,感受其是否坚实。 于清见状, 轻声开口问道:“阿渊, 怎样?可有啥问题?” 贺渊缓缓起身, 神色平静地回应道:“就目前来看, 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我也觉着是如此, 咱家的树苗, 瞧着就好, 想来日后定能结不少果子。 贺渊微微摇头,目光望向果树,耐心解释:“十月桔种植并非易事。便是经验老到的果农,稍有差池,也极易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于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可是耗费了整整三十两银子买树苗啊。” 贺渊上前一步,自信满满地宽慰道:“夫郎莫要心急, 我自是有应对之策。虽说我是初次尝试种植, 但经商之道,本就与风险相伴,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清唇角微微上扬,带着讨好的意味问道:“相公,你且与我细细道来,究竟是些什么好法子?” 贺渊挺了挺胸膛,眼睛里透着得意劲儿,说道:“我听说啊, 黄龙病主要靠那些小飞虫传播, 咱在果林里挂些捕虫网,能少些虫害。还有个烟熏法。” 于清忙不迭地追问:“这烟熏法咋弄?” “就是把些草药烧成灰, 撒到地里头,能防鼠害和蚜虫。不过这草药咋配、啥时候熏,可得拿捏准喽,不然也是白搭。”贺渊说道。 于清点了点头:“那配方和时机你都摸清了?” 贺渊自信地一笑:“夫郎放心,我刚不也说了,做买卖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儿。我在书上瞧过几回,心里大概有个谱,少个一两味药,估摸也没啥大问题。” 于清笑着打趣:“要是差了药,法子不灵了,我就把你给卖咯。” 贺渊拍了拍于清的手,反驳道:”大白天瞎说啥呢,我可是你相公,卖了我,你晚上还能爽吗?””你顶着个秀才老爷的名头,怎的嘴里吐出这般腌臜言语,也不晓得害臊。” 贺渊一本正经道:“此处就你我二人,说说又何妨?难道在自己的夫郎面前,也要藏着掖着那些心思不成?” 于清白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这时候,雨点子突然变大,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两人不敢磨蹭,瞅着一旁的瓜藤没啥事儿,就匆忙忙往家跑,身后是被雨幕笼罩的果林、瓜地,还有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 ……………… 深夜时分。 村子被黑黢黢的夜裹得严实,啥也看不见,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瓦片。 堂屋里,贺渊一脸凝重,举着一盏油灯,熟门熟路地在旧木柜里翻找,没一会儿,就找出包着药材的纸包。 他蹲下身,把药罐子搁在早就准备好的火炉上,又从灶屋舀了一瓢清水倒进罐子里,接着把药材一样样放进去。 水温慢慢升高,一股苦涩的药味在堂屋里弥漫开来,贺渊拿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 于清从里屋走出来,身上披着件薄衫,问道:“阿渊,熙宝的药啥时候能熬好?” 贺渊转过头说:“还得一会儿,清哥你别着急,就是有点低烧,喝了药就没事了。” 于清点了点头,回屋去了。熙小宝静静地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不太正常,呼吸也有点急,时不时难受地哼唧几声。 于清心里揪揪着,抬手心疼地摸了摸熙小宝的额头,另一只手软绵绵地撑着脑袋,慢慢在床边坐下,眼巴巴盼着那药能赶紧熬好。 白天瞅着熙小宝还好好的,哪成想这孩子半夜就发起低烧来了。小孩子家,抵抗力弱得很,于清怕泽大宝也跟着染上风寒,就麻溜地把熙小宝抱到自己这边来了。 说起来,平常熙小宝要是有点不舒服,大多都是于清在跟前照料。于清带娃的时候,虽说手忙脚乱,心里也烦躁得很,但对孩子的那份心疼,是一点儿也不少。 没一会,贺渊端着熬好的药进了屋,轻声说:“清哥,药熬好了。” 于清赶忙接过贺渊手里的药碗,轻轻吹凉后,才小心翼翼地给熙小宝喂药。 熙小宝就算在睡梦里,也好像能闻出那药的苦味,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脑袋还晃悠着直躲。 于清瞧见了,就轻声哄着:“小宝乖哈,把药喝了,病就好了。” 等喂完药,于清才松了口气,把空碗递给贺渊,又拿起手帕,轻轻擦去熙小宝嘴角的药渍。 贺渊轻轻扯了扯于清的衣角,说:“清哥,你也累够呛,先睡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 于清摇了摇头,说:“我不困,倒是你,明儿还得早起去书院,你赶紧上床睡吧。” “我也不咋困,我陪你唠几句,咱俩一块儿守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熙小宝的呼吸慢慢平稳了,脸上的红也渐渐退了下去。 此时,夜更深了,见熙小宝退了烧,俩人这才放心,爬上床,钻进被窝睡了。 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下着,屋里的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 第二日。 雨总算停了,微弱的亮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洒在屋里。 贺渊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生怕吵醒还睡着的俩人。他麻溜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又到院子里把牛车套好。 然后回到屋里,见俩人还睡着,就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于清,说:“清哥,我先去镇上了,瞅着今儿能出太阳,等下午暖和,没风的时候,你们就去村口坐牛车到镇上来。” 于清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贺渊轻轻地走出房门,赶着牛车慢慢离开了家。到了村口,贺渊把车停稳,接上早就等在那儿的贺山。 一路上,雨后的空气清爽爽的,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被雨水洗刷得干净净,看着可有生气了。 到了镇门口,贺渊熟门熟路地把牛牵到牛棚拴好。这几年在镇上住,他家和其他居民一样,每月都得交三百六十五文钱。 这钱一交,那些当兵的就负责照料牛的事儿,不光看着,连喂食喂水这零碎活都包了,省了居民不少麻烦。 “大山哥,我得赶紧去书院了,今儿还有夫子的课,可不能耽误。”贺渊神色有点着急。 贺山拍了拍贺渊的肩膀,说:“那你赶紧去吧,别磨蹭了。” 贺渊点点头,转身就往书院跑去。他脚步匆匆,穿过热闹的街市,心里直担心迟到。 好不容易到书院了,贺渊走进课堂,夫子瞅了他一眼,也没责怪,就摆摆手让他赶紧坐下。 贺渊坐下后,稳了稳神,开始认真听讲。杜夫子讲的文章又深又难懂,贺渊却听得特别入神,时不时在纸上记着笔记。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启凑过来问:“贺兄,今儿咋来得这么急?” 贺渊苦笑着说:“家里有点事儿,耽误了一会儿。” 二人聊了一阵子,上课钟声就响了。 贺渊在书院里头正埋头苦学呢,家里的泽大宝也没闲着。 他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嘴里不停地嘟囔:“小爹爹不带窝睡觉觉。” 于清正坐在屋檐下,旁边搁着个簸箕,双手不停地择着红薯尖,脸上满是不耐烦,说道:“贺大宝,你在那儿念啥经呢,都念了一上午了。” 泽大宝听了这话,一开始还使劲憋着,怕吵着屋里的弟弟,可越寻思越委屈,哭声就渐渐大了起来。那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两只小手不停地抹眼泪。 于清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红薯尖,无奈地开始哄娃:“大宝乖哈,别哭了,你也知道弟弟生病了,小爹昨儿一整晚都在照顾弟弟呢。” 泽大宝抽抽搭搭地说:“窝……我要找奶奶,窝不跟小爹爹好了。” 于清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奶奶去周家买豆腐了。” “嗝……嗝。”泽大宝打了个哭嗝,接着嘟囔:“那……那窝要跟弟弟碗。” “弟弟在睡觉呢。” 泽大宝撇了撇嘴,一脸委屈:“那弟弟啥时候能醒呀?” 于清摸了摸他的头说:“等小爹爹煮好饭,弟弟就醒啦。” 泽大宝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可还是闷闷不乐的。 第104章 就在这时候,吴默带着他十二岁的儿子过来了,问道:“清哥儿,你家大宝这是咋回事儿啊?” 于清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从屋里端出两个板凳,放在屋檐下,轻声说:“他正闹别扭呢,马夫郎,坐。” 吴默说道:“小孩子嘛,都这样,不顺着他就哭闹,等长大了就懂事了。” “可不是嘛,你家成阳就听话懂事,现在都能帮你干些活儿了。” 马成阳虽然才十二岁,可个头蹿得老高,在同龄人里那是拔尖的高个。 吴默爽朗地大声说:“不瞒你说,我家成阳打小就好带。给他个窝窝头,就能吃得饱饱的。平常我和他爹上山打猎,家里没人照料,成阳就自己照顾自己,一点都不用我们操心,性子跟他爹一个样。” 于清羡慕地瞅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木凳上的马成阳,说:“我家大宝定是随了贺渊的性子,调皮得很呐。” 于清又接着说道:“大概他九个月的时候,我抱着他去逛集市,好家伙,那可不得了,站着哭,背着也哭,走着还是哭,哭得没个完。” 吴默坐在板凳上跷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问:“那他是不是饿着了?” “咋会呢,在家喂了羊奶才抱出去的,我估摸他就是贪吃,跟他爹一个样儿,闻着集市上的肉味就嘴馋。” 泽大宝从于清怀里抬起头,说:“吃……吃肉肉。” 于清轻轻捏了捏泽大宝的小鼻子,说:“吃吃吃,就你最贪吃,哪来这么多肉,晌午吃菜菜哈。” 吴默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孩子嘛,嘴馋是常事,我家成阳每次有好吃的,眼睛也放光哩。” 这时候,马成阳笑着从兜里掏出几个烤好的鸟蛋递给泽大宝,说:“弟弟,给你吃烤鸟蛋吧。” 泽大宝眼睛一下子亮了,赶在小爹爹说话前,双手飞快地接过鸟蛋,说:“谢谢哥哥,下回窝……窝爹爹买糖,窝给你吃。” 于清看着泽大宝那馋样,又好气又好笑,说:“打小就馋嘴,给弟弟留两个。” 泽大宝一本正经地回答:“弟弟吃蛋蛋好,沃给弟弟留三耶。” 第88章 日头渐渐高了, 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浑身都舒坦。村里的土坯房和砖瓦房错落排着,在阳光下墙皮泛着淡淡的光。 吴默把板凳往外移了移, 扯着嗓子对于清说:“清哥儿, 这次回村能待几日呐?” 于清手上挑拣着菜, 回道:“下午就得往镇上赶咯。” “咋不多住些时日?我还打算明儿带你下河抓蟹哩, 这下可好, 全泡汤咯。”吴默撇着嘴, 满是失落。 “不行呐, 我得回去做梅菜扣肉和蒸肉,不然明日食摊没东西卖。”于清无奈地耸耸肩。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还是清哥儿有本事,能干还会赚钱,真是让人服气哩。”吴默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 于清轻轻叹了口气, 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我也是没法子。我家相公读书要用钱, 家里两个娃,熙小宝身子骨弱,一年到头不少花销。” “咋会呢?虽说你相公还在求学,可好歹有功名在身,咋也比咱这些泥腿子强太多了。””我和马仓都商量好了,下半年就送成阳去私塾念书。”吴默拍了拍大腿,眼神中透着几分期待。 “那敢情好,你家成阳机灵, 读书准有出息。”于清笑着点头。 吴默摆了摆手, 带着憨厚的笑:“我倒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我和他爹都是苦过来的, 就盼着这孩子日后能过得轻松些。再说了,马仓这人老实巴交的,小时候没少被他后娘欺负。” 于清抿了抿嘴,八卦地说道:“前些日子雯姐儿来店里买柜子,跟我讲马老头上山遇到大虫,结果把腿摔断了。都这把年纪了,咋还这么折腾呢?” 一提到马老头,吴默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也提高了几个调:“该!那老家伙就是自找的,这么多年干的那些事儿,哪件对得住马仓?这就是报应!还敢去大山,没把命丢了就算便宜他!” 于清挑挑眉又道:“马老头摔断腿还算小事儿,雯姐儿还说赵大丽要改嫁呢。” “啥?这老女人还想改嫁?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谁会要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吴默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于清撇撇嘴,不屑地说:“谁说不是呢,老了还不安分。” 吴默看了看天,站起身朝着在树下斗蛐蛐的两个孩子喊道:“成阳,把弟弟领回来,快晌午了,咱回家做饭去!” 马成阳立马应了一声。 吴默又对于清说:“清哥儿,不聊了哈,一会儿马仓该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 于清放下手中择好的红薯尖,笑着说:“好嘞,吴夫郎,慢走啊。” 吴默带着马成阳转身离开,马成阳还不时回头看泽大宝。 泽大宝挥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哥哥下次来窝给你糖烫吃。” 吴默背着手,大步往家走,听到赵大丽改嫁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心想,这老女人终于要走了,省得整天想来家里占便宜,粮食、钱财都被老婆子惦记着。 马成阳跟在后面,好奇地问:“小爹,啥事儿这么高兴呀?” 吴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着说:“听说那赵婆子要改嫁了,她就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两家都断亲了,还总想着占咱家便宜。这下好了,她要是改嫁了,咱家也能清净清净。” “小爹,那她要是还敢来咋办?”马成阳仰着头,一脸担忧地问。 吴默哼了一声,握紧了拳头说:“她要是还敢来,我可饶不了她!这死老太婆,被我揍了多少次了,就是不长记性!” 父子俩说着话,迈进了家门。马仓早从山上回来了,正把从山上摘的红枣往圆簸箕里倒,准备晾晒。 “你回来了啊,咋火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马仓瞅见吴默,开口问道。 吴默一屁股墩在凳子上,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没谁招惹我,我高兴着呢!你那后娘要改嫁了,你爹这回算是遭了报应咯!” 马仓脸上没啥波澜,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她改嫁就改嫁呗,跟咱也没啥大关系了。” 吴默挑了挑眉,提高了嗓门:“咋没关系?吃完饭,我得去村里好好打听打听,看她要嫁到哪个山旮旯里去,最好嫁得远远的,别再来烦咱们。” “你就别瞎操心了,费那劲干啥?”马仓看了吴默一眼,轻声劝道。 “咋的?我就打听打听,心里痛快!”吴默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说。 马仓见自家夫郎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也不再言语,低头继续摆弄簸箕里的红枣。 晌午,吴默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碗玉米饭,抬手随意抹了抹嘴角,把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转头对儿子吩咐:“吃完饭把碗洗了。” 说完,他手脚麻利地把脏衣服一股脑塞进背篓,拎起个木盆,大步流星地朝河边走去。 午后的河边,已有几位妇人夫郎在洗衣裳。吴默瞅准了地方,在刘夫郎旁边蹲下,先把木盆放到河里舀水,一边漫不经心地搓着衣服,眼睛却时不时往刘夫郎那边瞟。 这刘夫郎住在村子中央,是村里出了名的“包打听”,村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非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摸得一清二楚才肯罢休。所以,村里的小道消息,经他那张嘴,没几日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吴默凑过去,脸上堆满了笑:“刘夫郎,你听说了没?赵大丽这把年纪了,还要改嫁呢!” 刘夫郎抬起头,瞅了吴默一眼,笑着说:“哟,马夫郎,你这消息也够灵通的。我也是刚听人提了一嘴,好像是邻村的汉子,听说比赵大丽还小十几岁呢!” “啥?邻村的?还小这么多?”吴默一听,来了兴致,又往前凑了凑。 “可不是嘛,这事儿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听说他俩老早就眉来眼去的。不过这事儿能不能成,还两说呢。””这段时间,里正为这事儿可没少操心,隔三岔五就往马家跑,苦口婆心地劝赵大丽。毕竟她汉子还在,这时候改嫁,对咱们村的名声也不好。”刘夫郎一边洗衣,一边唠着。 吴默撇撇嘴,满脸不屑:“哼,这婆娘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我看呐,那汉子肯定是图她点啥,不然咋会看上她?” “这谁知道呢?赵大丽像是铁了心,非要嫁。” 刘夫郎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吴默,好奇地问,“马夫郎呢?你公公如今还瘫在床上,你们咋也不去看看?毕竟是亲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吴默一听,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看他?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马老头还有些家产嘛,那么多地。他现在看清了赵大丽的真面目,你让马仓回去哄哄,说不定还能分几亩地呢。”刘夫郎热心地出着主意。 第105章 “我可不稀罕那些地,留给他那宝贝儿子吧!”吴默说着,手上使劲揉搓着衣服,像是跟衣服有仇似的。 洗完衣服,吴默把木盆往背篓上一扣,起身往家走。一路上,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和刘夫郎的对话,越想越气。照刘夫郎说的,里正肯定不会轻易让赵大丽改嫁,这事儿怕是还得闹一阵,这婆娘可真不让人省心! 另一边,于清跟贺母用过饭,就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外面日头暖烘烘地照着,正是一日里最舒坦的时候。 于清坐在床边,拿着件嫩生生的黄圆领小衣裳,轻轻给熙小宝套上,再细细地系好扣子,嘴里念叨着:“来,戴上这顶小兔子帽,风就吹不着咱小宝喽。”说着,把绣着小兔子的帽子给熙小宝戴好。 于清抱起小儿子,走到屋檐下,朝着蹲在桃树下玩泥巴的泽大宝喊:“贺允泽,赶紧回来把你那脏爪子洗洗,不然我们走了,就把你自个儿留在村里。” 泽大宝一点也不怕,奶声奶气地回嘴:“哼,小爹爹坏,丢了窝,窝让奶奶打你。” 于清抱着熙小宝,无奈地跺跺脚:“真是的,跟你爹一个贱样。” 泽大宝小嘴一撇,气呼呼地跑过来:“爹爹给窝糖糖吃,才不剑‘。” 于清伸出手指向木椅上的水盆:“我数三下,赶紧把你那脏手洗干净,不然今儿非揍你不可。’一……二……‘”声音还没落,泽大宝就小跑到水盆边,嘴里嘟囔着:“瞧瞧这……这急脾气,窝慢慢稀嘛。”说着就把手伸进水里瞎搓了几下。 这时候,贺母背着满满一背篓红薯,沿着小路慢悠悠地回了家。瞧见大孙子这样机灵,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哟,我家大宝可真聪明,还会自己洗手呢,来,奶奶给你擦擦。” 泽大宝听到奶奶的声音,高兴得直蹦跶,笑嘻嘻地把手伸过去。 于清问:“娘,你这红薯是在哪买的?” 贺母边给泽大宝擦手边说:“上午买豆腐的时候,周夫郎跟我说,老杜家今年红薯种得多,卖得便宜,才三文钱一斤。” 于清点着头说:“那可挺划算。” 贺母又接着说:“可不是嘛,咱晒些红薯干,给我孙子当零嘴,还能磨牙。” 于清应道:“行,娘,趁着天还暖和,咱先带孩子去镇上吧。” 一家人收拾妥当,关好门窗,就往村口走去。 到了村口,只见一辆牛车停在那儿,车上已经坐着张文德和李雯,还带着樊娃,看样子也是要去镇上。 于清他们上了车,互相打了招呼。 李雯笑着说:“清哥儿,真巧,咱们都凑一块儿去镇上了。” 于清回道:“是呢,雯姐,这都下午了,你们去镇上干啥呀?” “这不,我娘家大嫂又生了个小子,我去镇上买点红糖啥的,明儿一早给她送过去补补身子,顺便带樊娃去扯块布做身新衣裳。” 九岁的樊娃比以前胖了些,头发有点乱蓬蓬的,倒显得俏皮可爱,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 车夫一挥鞭子,牛车“嘎吱嘎吱”地往镇上赶去。 泽大宝玩了一上午,累得不行,一头扎进于清怀里睡着了。 熙小宝却精神,一直到下车,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四周。 李雯和张文德牵着樊娃,要去西街集市买东西。 于是,几人就在岔路口分开。于清背着一背篓红薯,怀里抱着熟睡的泽大宝,贺母牵着熙小宝跟在后头,慢悠悠地往家走。 第89章 夕阳西下, 暖和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课堂。 杜夫子站在前方,手持书卷,讲解着诗经。 众多学霸们腰杆笔直, 目光随着讲解在书卷上移动。毕竟是重点班, 氛围总是很凝重, 学习进度也总是很快, 记不住的就拼命背, 背不下的就会降级, 偌大的学院总有下一个能人顶上来。 鹤林书院的重点班共有七间教室, 由书院七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分别授课。七间教室呈北斗七星状分布在后山,其间回廊蜿蜒,庭园错落,四季景色各异。 此时,在杜夫子的课堂上,除了学霸, 还有几位旁听的普通班学子。他们是凭借出色的月试成绩才获得这难得的机会。 学霸班资源丰富, 各种古籍诗本琳琅满目,摆满了专门的小书阁,每日午后,学子们可凭证进入。 更别提县令大人有时还会亲自授课,且常有名家大儒受邀前来讲学。普通学子都把进入重点班视为一种荣誉,挤破脑袋都想进来,毕竟众多学子见了他们都得喊一声学长呢。 书院设立七星课堂,就是要把那些特别优秀、能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的学子挑选出来, 集中力量精心教导。 只因一所书院要想长久兴盛、闻名遐迩, 关键在于能培养出多少贤才。 若是常年无人高中,书院就会门庭冷落。同理, 若学子学业长期没有进展,也一定会被后起之秀所取代。 但贺渊可不是那种拼命的人,偶尔他也会放松一下大脑,表面上认真学习,实则心不在焉。 书院只看重他的才华,却不了解他的品性。他没有上进心,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拼死拼活。一年考不中举人,多考几年总能考上的。 所以每次书院举办文会,贺渊能拿得出手的依然是算术,他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毕竟他是开了挂的。 但算学在科举中的用途不大,因此他被称为花瓶般的存在。不过他在书院人缘好,众多学弟愿意支持他,让他挤进了书院的风云人物排行榜,第十六名,神算子。 杜夫子讲完诗经,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回去后需熟读三遍,明日抽查。” 贺渊连忙和众学霸一起齐声答应。 放学后,李锦面带招牌式笑容,身边伴着苏翰,缓步走向贺渊,拱手道:“贺兄,今日是否有空,镇上新开了一家茶楼,我们不妨去坐一坐。” 贺渊原本正在收拾书卷,听到声音,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只见两人虽穿着统一的书院长衫,却明显经过精心裁剪。 李锦手中拿着一把绘有山水墨画的折扇,举手投足间尽显公子哥的风范。 而他身旁的苏翰,是风云榜第三名,年纪轻轻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秀才,是书院重点培养的人才。 但他为人颇为傲气,其他几个班的人都看他不顺眼。本应是气宇轩昂的少年模样,眼中却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面对别人的请教,他总是言辞犀利,直击人心,说对方太笨。因此,尽管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落得个“眼高于顶”的名声。 不过贺渊觉得,苏翰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毕竟他的诗写得那叫一个精妙,这是贺渊比不上的,作诗可是他的短板,每回在夫子那儿都只是勉强过关。贺渊还记得有次诗会,苏翰提笔就来,一首佳作惊艳全场,在书院里传得那叫一个广。 但这会儿,贺渊心里有点疑惑。虽说在一间课堂,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彼此间好像隔了层纱。大家平时都各自用功,就算课间休息,也很少互相交流。现在这无事献殷勤,让贺渊真是摸不着头脑。 贺渊笑了笑,赶紧把书本整理好,说:“家里还有活计,怕是没时间。” 李锦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苏翰则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哼,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诚心邀请,你还推三阻四的。” 贺渊神色平静,回答道:“不是推脱,家里确实是这样,还望两位见谅。” 李锦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既然贺兄家里有事,那咱下次再约。” 贺渊抱了抱拳,转身就走。苏翰看着贺渊的背影,冷哼一声。李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说话别这么冲,还想不想拿好名次了。” 苏翰脸色一沉,说:“都说他算术厉害,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第二日下午散学,李锦和苏翰又早早在贺渊常走的路上等着了。贺渊远远看见他们,脚步顿了一下,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李锦堆起笑,拱手道:“贺兄,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你。要是你今天没什么事,咱们聊聊呗。” 贺渊挤出个笑:“李兄,苏兄,确实巧,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们。” 李锦把折扇一收,爽朗地说:“这不就说明咱有缘嘛。” “还真是,我听说鹤香楼的菜那叫一绝,最近还推出了青梅酒……” 李锦笑着插话道:“咱一起去尝尝,如何?” 贺渊眼珠一转,故作迟疑道:“这……” “贺兄别犹豫了,今日我请客,放开吃就行。” 贺渊的笑顿时真诚了些:“既然李兄如此热情,我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不久,鹤香楼的雅间里就摆满了贵得要死的菜肴。旁边雕花木架上,放着贺渊点的青梅酒、梨子酒、桃花酒,都是他准备带回家给夫郎尝尝味儿的。 第106章 可惜鹤香楼的东西太贵,一般人家可承受不起。但于清就喜欢这种清甜的小酒,他又买不起,难得有人请客,不拿白不拿。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几轮,气氛越来越融洽,都称兄道弟了。贺渊觉得他们该说正事了,再磨蹭他可要回家喂鸡了。 果然,李锦脸有点红,放下酒杯开口道:“贺兄,不瞒你说,今日请你,确实有事相邀。” 贺渊心里明白,要没事,怎会连着两天堵他呢:“李兄,咱兄弟之间,有话直说。” 李锦看了苏翰一眼,缓缓说道:“我听到个小道消息,轩大人八月要回乡祭祖。咱青州的知府大人,想在青峰城办个文华宴,迎接轩大人。” 贺渊微愣,笑道:“李兄这消息够灵通啊,不过真假如何得知呢?” 李锦神秘一笑,压低声音说:“贺兄,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有亲戚在知府衙门当差,消息绝对可靠。这次文华宴,各书院都会选优秀学子参加。要是能在宴上露脸,那前途可就一片光明了!” 贺渊回应道:“可这好的事,怎会有我的份呢?” 这时,苏翰神色平静地插话:“你也别小瞧自己。据我所知,这次大会,青州各书院都会派两队学子,每队五人,分别比试诗词、文章、书法、算学和骑射。” “到七月,咱们书院就会提前筹备并公布入选名单,让这十人自行组队。我和李锦入选是十拿九稳的。” “你也知道,我和高志伟一向不和,肯定不会跟他一组。” “当然,世事无绝对,我们不清楚书院会安排哪些人去。现在这事还不宜声张,不过有一人肯定在名单里。” 说完,苏翰和李锦默契地看向贺渊。 贺渊轻抿一口酒,心里暗自琢磨,论算学,书院里确实没人比他更厉害,上辈子他可是计算系的人才呢。 如果这是真的,书院会肯定全力争夺前三,提升声誉。 至于苏翰和高志伟,两人学识相当,要是分成两组,不难推测,苏翰和高志伟就是两组的队长,各自带领队员去青峰城参赛。 那他算学高手不就成了两组争抢的香饽饽嘛。 回过神来,贺渊放下酒杯,无奈耸耸肩,感叹道:“两位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算学还行,但文华宴涉及面广,我诗词、书法、骑射等方面都一般啊。” 李锦却不以为然:“贺兄太谦虚了,你的算学就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苏翰也点头赞同:“想必高志伟得到消息,也会极力拉拢你。” 贺渊拿起筷子,夹起旁边盘子里的红糖丸子,放进嘴里,不禁赞叹:“嗯,鹤香楼的手艺真不错,软糯香甜,好吃好吃!” 李锦见状,豪爽地说:“贺兄要是喜欢,就多吃点,别客气,一定要吃个痛快!” 其实贺渊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但还是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让李兄破费呢。” “你我兄弟,不用这么见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渊再推辞就不合适了。于是他笑道:“我和高志伟交往不深,现在有文华宴这机会,我当然愿意为两位好友效劳。” 见贺渊答应了,两人又拉着他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要压过高志伟的意思,半句不提为书院争光,真没出息。 直到天色渐晚,贺渊一手提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瓷酒壶,一手拎着满满的吃食,离开了鹤香楼。 一路上,他心里细细盘算。跟他们合作是上上策。 第一,他和高志伟没交情。 第二,他们三个都是杜夫子的学生,三人联手是杜夫子希望看到的。 第三,李锦和苏翰有实力,也有人脉更有钱。 贺渊是俗人,不想为书院争光,能赢点钱就行,一两二两他都不嫌弃,总不能白跑一趟晒太阳吧。 第90章 时间匆匆而过, 一下子就到了七月。 天气很热,太阳火辣辣,树上的蝉不停地叫着。书院里人很多, 学生们都在小声地说话, 讨论着马上要公布的文华宴参赛人员。 年老的院长站在院子中间, 说:“大家安静!” 院长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是很有威严, 本来吵吵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院长清了清嗓子, 接着说:“今日, 就是公布文华宴参赛人员的时候。能选上的,都是我们书院的优秀学子,希望大家能充分展示自己的风采,为我们书院争光。” 说完,他旁边的中年男人打开手里的卷轴,大声地读了起来。 高志伟, 苏翰, 钱泽,贺渊,孙启阳,李锦………………等十个人可以自己组队,在八月初六代表我们书院去青峰城参加比赛,希望你们好好准备。 台下马上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院长又开口说:“选上的人留下,其他学子回去上课吧。” 人群慢慢地散开了,只剩下了选上的十人。院长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说:“这次的文华宴, 不仅关系到我们书院的名声,对你们的科举之路也很有帮助, 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从今日开始,你们要更加努力。” 众人皆齐声应和,表示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贺渊在书院里总是一脸严肃,让别人知道他很努力用心,但是一回家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日,贺渊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跑到亭廊下面偷懒。 但是高志伟带着一群人又来找贺渊了:“贺渊兄,我知道你算学很好,我也是诚心邀请你和我一组,你却总是推三阻四的,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贺渊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神色很镇定,慢慢地说:“高兄你太客气了。我之前已经明确告诉你了,我已经和苏翰他们组成一队了。你这样苦苦相逼,不管是从情分上还是道理上,都不太合适吧。” 高志伟脸色很难看,说:“贺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渊却一点也不怕,往前走了一步,直直地看着高志伟说:“高兄,我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幸好和很多世家子弟有点交情。我常常给他们解答难题,他们对我也很敬重,我想你不敢对我动手吧。” ”而且,本来就应该是你情我愿的,难道你还能强迫我不成?” 高志伟咬了咬牙,狠狠地说:“贺渊,你给我等着瞧!” 说完,带着一群人气呼呼地走了。 贺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很不屑,心想,傻逼,真以为我心善啊,这么多年来给人指点迷津,怎会没有目的,不过是在积累人脉罢了。 没过多久,贺渊正准备离开亭廊,就听到有人喊他。 “贺学长,可算是找到你了。” 贺渊回头,看到一位年轻的少年正急忙忙朝他跑来。 少年跑到贺渊面前,喘着气说:“贺学长,我有一篇论文,怎么写都写不好,听说学长很有才华,希望学长能给我指点一下。” 贺渊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别急别急,你我都是书院的学生,应该互相帮助。” 少年赶紧说:“谢谢学长,学长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 贺渊假惺惺地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我的学识很浅,比不上书院里真正有才华的人,我们书院的高志伟,你知道吧,他可比我强多了。” 少年皱了皱眉,说:“不瞒你说,我也曾经向高学长请教过,但是他总是敷衍我,既不拒绝,也不给个准话,就让我一直等着,好几日都没个消息。” 贺渊表面上做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说:“唉,可能是高兄太忙了,忘了吧。” 少年低下头叹了口气。 贺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不过我一向很清闲,日后你在书本上,有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少年感激地看着贺渊,说:“学长这么仗义,若日后能用得上我,我定不推脱。” 贺渊满意地点点头,就认真地给少年分析论文,他独特的见解让少年不停地点头,对贺渊更加敬佩了。 眼瞅着日头慢慢往西斜了,书院里散学的钟声响起了。贺渊像一阵风似的从书院跑出,心里头直乐呵,可算是熬过今儿这遭罪的日子喽。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正值七月,今年卖西瓜的遍地都是,身价都低了,不值钱了,现下卖67文一斤,再过段时间卖不动,价钱还得跌一半儿,毕竟西瓜多富户少,几人能花得起那钱儿。 那些卖瓜果的小贩们,扯着个大嗓门吆喝着:“西瓜嘞,西瓜嘞,俺们自家种的西瓜,个头又大,瓤儿又甜,不甜不要钱咧!” “婶子,您瞅瞅俺这瓜,都下午了,给您便宜几文钱咧!” 货郎挑着担子,边走边喊:“娟花嘞,娟花嘞,姑娘哥儿们快来瞧瞧咧!刚从县城拿的新货哩!” 河边柳树下,卖折扇的摊位边,围了一群书生。他们坐在河边的凳子上,拿着笔在扇面上题诗,摇头晃脑的。 第107章 不远处,几位小姑娘挎着竹篮,里面装满了雪白的茉莉花,一阵微风吹过,那股子清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贺渊就在这闹哄哄的街上走着,走过几条曲里拐弯的小巷子,就到了家。可刚一迈进院子,就瞅见俩娃娃坐在地上,那小手糊满了泥巴,还把泥巴揉来揉去,搓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团子。 泽大宝仰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巴,跟个小花猫似的,笑嘻嘻地说:“爹爹,您回啦,窝一会儿给您煮圆子吃咧。” 贺渊瞅着他这副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头,问:“奶奶上哪儿去了?” 熙小宝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回:“奶奶喂小鸡鸡,爹爹吃圆圆嘛。” 贺渊又问:“奶奶去了多久咧?咋还没回来?奶奶知不知道你们在玩泥巴呢?” 熙小宝眨巴眨巴眼睛,说:“不玩泥巴啊,去一小会儿。” 泽大宝麻溜地从泥巴堆里爬起,贺渊还没来得及伸手拦住,他那沾满泥巴的小手就朝着一旁的雏菊伸过去了,“嗖”一下,就把雏菊给薅下来了。 “小宝,窝花花煮到圆圆里。” 贺渊气得咬牙切齿:“泽大宝,你瞅瞅你自个儿,一身的泥,今儿又把花给薅了,等你小爹回来,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泽大宝小嘴一撇,委屈巴巴地说:“可是窝……窝把花花煮给爹爹吃吃,弟弟说能煮花花的。” 熙小宝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花花能煮哒。” 贺渊瞧了瞧俩娃娃的小裤子,上面泥点子斑斑点点,都找不出几块干净的地儿,说:“那你们煮了花花,小爹要是打你们,可咋办呢?瞧瞧,又把衣裳弄脏了,上回挨打咋就不长记性呢?” 熙小宝放下手里的泥丸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伸出小手指着泽大宝告状:“小宝没玩,是哥哥上屋嗯……上午见二狗在树下煮圆圆,哥哥说带我煮圆圆哒,小爹爹要打……打他吧。” 泽大宝紧紧握着雏菊花瓣,一本正经地纠正:“小宝乱说,是爹爹要吃圆哒。” 熙小宝小声嘟囔:“爹爹不吃圆圆,你还说要扔锅里煮呢。” “爹爹吃圆圆,好吧。” 贺渊没好气地说:“泽大宝,我不吃泥巴,我现在就想揍你,你这调皮捣蛋的臭崽子。” 这时候,贺母从后院回来了,一眼瞧见这俩泥娃娃,急得双手直拍大腿:“哎呀,我的小祖宗哟,这一会儿没盯着,你们就翻天啦!等你们小爹回来,又得念叨个没完没了喽!” 贺渊说道:“娘,我跟您说过多少回了,家里的活儿您别操心,喂鸡这事儿我知道咧,您就只管看好这俩娃就行。玩泥巴也就罢了,万一哪天磕着碰着,那可咋整呢?” 贺母懊恼地说:“那几只老母鸡在后院叫了一下午,我寻思着出去喂几把草,正好碰见老石家的,就在后院跟她唠了几句,哪晓得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咋就玩起泥巴来了呢?” 贺渊皱着眉头说:“娘,下回您再唠嗑,把他俩带上,尤其是大娃,挨打没个够,还不长记性。别说清哥要打他,我瞅着都想给他两下子。” 贺母点点头,说:“娘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别瞎说,哪能打啊,再咋着也是你亲儿子哩。” 熙小宝坐在地上,怯生生地瞅着爹爹和奶奶。 泽大宝呢,浑身脏兮兮的,还想往爹爹跟前凑,想讨糖吃。 贺渊想都没想,往后退了两步,嫌弃地说:“娘,趁天还早,我去烧点水,给这俩小崽子洗洗。” 贺渊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院里就传来贺母拍打泽大宝身上泥土的声音,还念叨着:“大宝啊大宝,你瞅瞅你这衣裳脏的,哎哟喂。” 夏天的白日长,黑夜短,太阳落山的时候,不过才傍晚七时左右。黄昏的余晖给小镇都染上了一层橙黄色,暖融融的。 贺家小院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湿漉漉的小衣裳,微风轻轻一吹,衣裳就轻轻地晃悠起来。 于清回家的时候,看见的是两儿子,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真摆弄着小木块,搭了个啥也不像的东西。贺母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剥着豌豆。 于清把两圆木桶拎进灶屋,又跑出来,在两儿子香喷喷、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真乖哟!哟,今儿咋换衣裳了呢?” 熙小宝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泽大宝兴奋地抢着说:“这儿有小老虎,好看。” 于清的声音更温柔了:“哦,原来我们大宝喜欢小老虎啊,小爹爹下回做衣服,多给你绣几只好不好哇?” “小老虎,好哇。” 贺渊在屋里听见夫郎的声音,赶忙把想偷钱的手缩回来,从屋里跑出来,笑着说:“清哥,今儿咋回来这么晚咧?” 于清擦了擦额上的汗,说:“咱西街码头又新开了一家甜水小摊,这甜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喽。我这甜水才卖两文钱一大勺子,本来就挣不了几钱儿,真是,居然还来跟我抢生意了。” 贺渊心疼地说:“清哥,天气越来越热了,你也别卖了。娘一人带着两娃,忙不过来。咱家虽说不富裕,可不差那点钱儿,犯不着让你这么劳累。” 于清瞪了贺渊一眼,说:“你说得倒轻巧,咱家的田地都租出去了,眼下吃个菜都得花钱买。光靠咱爹一人挣钱,哪够一家子花销呢?” 贺渊被于清这么一瞪,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于清叹了口气,说:“可日子总得往下过,咱们能挣一点是一点嘛。” 贺渊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要不我寻思寻思别的法子挣钱?” 第91章 于清直勾勾地瞅着贺渊, 眼里头带着些期盼,开口问道:“你能想出啥好法子不?” 贺渊把眉头皱得死紧,在小院里来回地晃悠, 没一会儿, 猛地站定, 说:“清哥, 我饿哩, 要不先做饭?夏天热得很, 我觉得没啥比糖水更好卖咯。” 这话一出口, 两人都不吭声了。 贺渊会弄的小吃不少,可到了夏天,最招人稀罕的还得是那些冰凉爽口的玩意儿。 但他也清楚,在码头这地界儿,卖冰沙、冰果汁或者冰酒,都不太现实。 且不说得花多少本钱, 单说码头那些卖苦力的汉子, 挣的都是血汗钱,平日里花钱可抠搜了,就连三文钱的肉包子,都觉得贵巴巴的。 贺渊心里暗忖,要是能在东街或者南街有个铺子就美气了。在那富贵地方,多花些钱弄些精致吃食,生意指定差不了,赚头也大。 可惜啊, 兜里没银子, 想都别想。自家的木匠铺在不起眼的西街,那些有钱的老爷少爷们, 压根儿就瞧不上,都不来这溜达。 于清先打破了沉默,说:“罢了,先做饭。再过一阵儿,爹收拾完铺子就该回来了。” 说完,他转身进了灶屋,麻溜地生起火,舀水淘米。接着,从角落里抱出南瓜,切成小块丢进锅里,打算煮一锅甜甜的南瓜稀饭。 贺渊坐在门口,手里攥着把空心菜,仔细地把老叶子择掉,再折成一小截一小截的。 于清拿着蒜头,靠在门框上剥着,边剥边说:“明儿我就熬两桶甜酒拿去卖。咱家这甜酒,别人不知道方子,做不出来,还能卖动,别的就不弄了,费工夫。” 贺母把剥好的豌豆装进布袋,说:“清哥儿,明儿我带着俩小的跟你去铺里,晌午也能帮衬着。” “没事儿,娘,你看好小崽子就行,钱的事儿,你甭操心。”于清说完,转身进厨房,把蒜头拍扁剁碎。“阿渊,别磨蹭了,赶紧把菜洗了。” 贺渊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了。 于清从泡菜坛子里捞出红萝卜,切成细丝,淋上辣椒油拌匀。 等贺渊洗好青菜,于清接过来,“刺啦”一声倒进锅里,大火翻炒几下,空心菜的香味立马就飘出来了。 于清一手拿着炒勺,一手扶着锅把,熟练地翻搅着。 这时,贺父抱着熙小宝,走进灶屋问:“清儿,饭快好了吧?” 于清回答:“爹,快了,再等会儿。” 说着,他又往锅里添了蒜末和盐,翻炒均匀,盛出来装盘。 南瓜稀饭煮得软糯香甜,配上泡酸萝卜,吃着可开胃了。贺母给每人盛了一碗稀饭,又端着一小碗金黄的南瓜粥,追着大孙子满屋子喂。 于清可不惯着孩子,熙小宝就乖乖地坐在儿童座椅上,吃着软乎乎的南瓜饭。 吃完饭,贺渊主动收拾碗筷,于清帮忙擦桌子。收拾完,天还没完全黑透,一家人就坐在院里乘风凉,微风一吹,凉丝丝的。 夜色越来越深,贺渊好些日子没沾荤腥了,早就按捺不住,躺在床上一点点凑到于清身边,压着嗓子说:“清哥,他们都睡了,你想不想……” 七月的天已经热起来了,床上铺着竹席。贺渊像个火炉似的靠过来,让于清皱了皱眉:“不想,睡觉。” 第108章 贺渊却一把搂住于清的细腰,嘴角泛起一丝坏笑:“清哥,我可想你了。” “放开,都老夫夫了,大晚上的发啥疯?” 贺渊手上的动作更大胆了,手慢慢伸进了人的衣襟里:“清哥,你可真狠心。平常你想要我那回没给?你自己舒坦了就不管我,这可不对头啊。” 于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抓,道:“你要再这么没皮没脸地闹,我可真就生气了!” 贺渊这会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哪还管得了这些,不光没停,手上的动作还越发急不可耐:“就一回,宝宝,就一回,求求你了。” 于清被他缠得没了法子,心一软,到底还是应了。 第二日天刚亮,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洒在床铺上。贺渊先醒了,瞅着还在睡梦中的于清,脸上满是餍足的笑。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拎起篮子就往万元集市去。虽说大清早的菜价高些,可大夏天的,菜放到傍晚,不光被人翻来拣去没个好卖相,还不新鲜,不如趁早市买。 集市里人挤人,贺渊熟门熟路地在一个个摊位前转悠。在卖蔬菜的地儿,买了一斤青辣椒和一斤茄子,花了六文钱。 他又瞧了眼卖猪肉的摊,心里寻思着,自从买了房,一家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快一月没沾荤腥了,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跟摊主好一番讨价还价后,花十三文买了两斤猪大骨,打算回家熬汤。 路过包子铺,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贺渊脚步一下子就定住了。不过琢磨了一会,还是忍住没买,家里的开销得精打细算,况且兜里也没剩几个子儿了。 在一个老太太的菜摊前,买了生姜和一把香菜,统共花了四文钱。 住在镇上,干啥都得花钱。就说这菜,在村里,家家户户地里种的吃都吃不完,到了镇上,啥菜都贵得很,也难怪镇上的人大多都过得紧巴巴的。 贺渊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家赶。 到家时,于清已经起身,正在灶屋弄早饭。贺渊赶忙放下菜篮子,跑去给于清帮忙,可不能让小心肝累着了。 没一会儿,简单的早饭就端上桌了,几碗稀粥、一盘凉拌黄瓜,一碟子泡菜。 贺父坐在门口,喝着米粥说:“清哥儿,你在家慢慢熬甜酒,早上天还不太热,买甜水的人少,不着急,晚点去也行。” 于清正拿着盛着米粥的小勺子,不耐心地喂泽大宝吃饭。泽大宝在小爹爹的威严下,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木马上,一口一口地吃着,不敢像往常那样满屋子乱窜。 小孩子的心眼最是通透,心里明白着呢,知道在家里谁会惯着他,谁又会动手打他。 于清应道:“爹,我知道。紫苏饮和酸梅汤不好卖,我就不弄了,光卖甜酒。码头那些汉子就好这口。” 等贺父喝完粥,起身准备去铺子:“那我先走了。” 又对鹤渊叮嘱道:阿渊,这天也不早了,赶紧去书院吧。” 贺渊却不着急,进了书院大门,那一天的苦头又开始了。学霸班里的同窗们,跟被施了咒似的,恨不得把脑袋扎进书本里。 平日里都没几人跟他搭话,贺渊那坐不住的性子一下子就冒出来厌学的念头。可最后还是在于清那利箭般的目光中,磨磨蹭蹭地往书院去,临出门还不忘回头找当家的要买菜的钱。 等跨进书院大门,他又打起精神来,没办法,这万恶的古代等级制度摆在这儿,只有考科举才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天越来越热,贺渊也盼来了难得的休沐日。 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屋里的凉席上,贺渊还睡着,胳膊弯里蜷着熙小宝。泽大宝呢,毫无顾忌地抱着贺渊的大腿,小嘴微微张着,时不时还打出一点小呼噜。 于清走进屋子,一眼看到父子三人横七竖八的睡相,提高了声音:“贺渊,看看都啥时候了?我甜酒都熬好了,你们仨倒好,还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这早饭还吃不吃?再不起,我就把饭菜喂狗,省得在锅里放凉了浪费!” 贺渊被于清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哆嗦,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嘴里嘟囔着:“起了起了,这就起。” “睡睡睡,就知道睡!赶紧起来,昨儿不是说回村摘西瓜吗?”于清一边给泽大宝穿鞋,一边说道。 贺渊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来:“晚点也没啥,清哥,你真不跟我一块儿回去?” “我哪有那闲工夫?咱家甜酒靠低价走量,大山哥还得忙木活,总不能还让他帮着看食摊吧,他一人肯定忙不过来。”于清回道。 贺渊点点头:“那行吧。” “别磨蹭了,赶紧下床洗洗吃饭,饭在锅里热着呢,我先去铺里了。”于清说完,匆匆出了门。他把装满甜酒的椭圆形木桶搬到小推车上,那小推车有些年头了,轮子“嘎吱嘎吱”直响。 贺渊伸手把泽大宝抱下床,又把还在呼呼大睡的熙小宝叫醒。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去洗脸漱口。 三人洗漱完,在小木桌前坐下吃早饭。贺渊给俩孩子夹菜,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多吃点。 吃完早饭,贺渊带着俩孩子在灶屋收拾碗筷,就听见门外贺母的声音:“大宝、小宝,奶奶回来喽!” 贺渊领着孩子走出灶屋,就见贺母满脸笑容地走进门来。 “娘,您这是碰到啥好事了,咋这么高兴?”贺渊问道。 贺母笑着说:“镇西头的布庄今儿打折,我去买了几块好布料,打算给我孙子做两身秋衣。这小娃娃长得快,去年做的衣裳肯定短了一大截。” 大宝和小宝一听有新衣裳,高兴得手舞足蹈。 贺母又接着说:“今早上人可多了,挤得满满当当的,还好我去得早,才抢到几块好料子。” “那娘,您先坐会儿歇歇,等会儿咱仨回村里瞅瞅,顺便把西瓜收了,就一亩地,也没多少。” “还歇啥呀?再耽搁下去,日头大了,热得不行。我把布料放屋里,咱这就赶紧走。” 收拾妥当后,贺渊抱着小宝,贺母牵着大宝,手里还拎着用油纸包着的大馒头,一块儿踏上了回村的路。 贺母坐在牛车上,嘴里唠着村里的事儿:“也不知道你种的果树咋样了?这天旱得厉害,西瓜地浇水了没?” “娘,您别担心,有马哥帮忙照看着,出不了啥大问题。顶多就是被村里的人偷拿几个瓜。” 贺母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个疙瘩,心疼地说:“这哪行啊?虽说西瓜降价了,可也不便宜,哪能就这么被人偷走!” “娘,咱现在都住在镇上了,总不能专门雇人去守着瓜田吧?再说也没几人知道咱在山后面种了瓜。村里种西瓜的又不止咱一家,他们不一定就偷咱家的。” 牛车慢悠悠地在烈日下走着,车轮扬起一片尘土,路两边田野里的庄稼,在炎热的夏天里,叶子都微微耷拉着。 贺母又说:“对了,你王婶家的二儿子好像说亲了,女方是隔壁村的。” “那王婶儿肯定高兴坏了。” 说着说着,村子越来越近了。泽大宝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兴奋地指着前面的村子:“奶奶,到村子啦!窝……窝要去找阳哥哥玩。” 这时,一个村民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贺大娘,渊小子,带着孩子回来啦。” 贺母笑着回应:“是啊,回来看看。哟,你这南瓜长得可真大!” “没少往地里浇粪尿,能长不好吗?挑粪的人都累得够呛。” “那等会儿,我来你家买俩南瓜哈。” 村民憨厚地笑了笑:“那敢情好,肯定给你便宜价!” 第92章 日头正毒哩, 贺渊刚进家门,就麻溜地从杂物房翻出箩筐和扁担,寻思着去地里摘西瓜。 泽大宝和熙小宝眼尖得很, 瞅见爹爹这架势, 像两个小炮弹似的冲出, 抱住贺渊的腿就不撒手, 扯着嗓子喊:“爹爹, 窝……窝们也要去, 要吃瓜瓜!” 贺渊瞅了瞅外面明晃晃的日头, 劝道:“外面太阳忒毒咧,你俩乖乖在家等着,爹摘了瓜就回,保准让你们吃得肚皮溜圆。” 泽大宝一听,急得直跺脚,小脸憋得通红:“不不嘛, 爹爹, 窝要去,窝帮着吃瓜瓜!” 熙小宝也眨巴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贺渊,眼里满是期待:“爹爹,带窝去吧。” 贺渊故意虎起脸,佯装严肃:“不行!就这太阳,还没走到地儿,你们就得闹着回家, 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泽大宝撅着小嘴, 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哒,大宝会乖乖。” 贺渊瞅他那小样儿, 故意逗他:“那你就在家乖乖等。” 泽大宝急了:“不……不是,窝去地地等!” 贺渊知道跟这俩小娃娃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索性转头朝屋里喊:“娘,您收拾好了没?快把他俩抱走!” 第109章 贺母从屋里赶出来,笑着打趣:“哎哟,这俩小家伙,就爱跟着大人瞎跑。”说着,伸手去拉泽大宝和熙小宝,“来,跟奶奶在家,让爹爹去摘西瓜。” 贺渊趁着贺母拉住小崽子,脚底生风,顶着大太阳就往后山奔去。 没走多远,就碰上同村的柱小子。这小子浑身被汗水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背后背着一大捆木柴,手里还攥着把砍柴刀。 “渊哥,这是要干啥去呀?要不我帮你一把?”柱小子热得满脸通红,却还是热心地搭话。 贺渊晃了晃手中的箩筐和扁担,笑着说:“去地里摘西瓜,你刚从山上砍柴回来?” 柱小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点点头:“是啊,家里木柴快见底了,就上山砍了些。” “这天热得能把人烤熟咯,你赶紧回去歇歇。”贺渊关心地说。 柱小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儿,不打紧,我帮你摘瓜去。” 贺渊赶忙拦住他:“别别,柱小子,就几个瓜,我自已能行,你赶紧回家,这天儿太晒人啦!” 柱小子瞧贺渊态度坚决,只好作罢:“那渊哥,我先走了哈。” 贺渊点点头,继续朝后山赶路。 还没到瓜地,就瞧见马仓家的儿子马成阳在田间忙活。马成阳拿着水瓢,正一勺一勺地往麦田里浇水。七月的小麦金黄金黄的,麦芒像针一样扎人,沉甸甸的麦穗把秸秆都压弯了腰。 贺渊走到西瓜地旁,卸下肩头的扁担,放下箩筐。抬眼望去,只见果树和瓜地的土都湿湿的,显然刚浇过水,看来马家做事就是地道。 他扯着嗓子朝麦田里的马成阳喊道:“成阳啊,这大热天的,你这小娃可真能干!” 贺渊心里明白,要是自家夫郎在这儿,指定会拿他和这小娃做比较,然后唠唠叨叨地说,你看看人家小娃,多勤快,再瞧瞧你,懒骨头一个,吃不得一点苦,杀只鸡都能磨蹭半天,就知道睡懒觉! 这三年里,于清在村里传的那些闲言碎语,贺渊哪能不知道?什么“我家那口子,虽说有点本事,可性子太懒,杀只鸡都要耗上大半日,天天就知道睡懒觉,还好你们当初没看上他”之类的话,没少往贺渊耳朵里钻。 马成阳抬起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贺叔,您今儿个回来啦!瓜地和果树都按我爹的吩咐,仔细浇了水。” 贺渊笑着说:“成阳,真是辛苦你了,一会儿拿两个瓜回去吃。” 马成阳咽了口唾沫,连忙摆手:“贺叔,不用不用,您把田地便宜租给我家,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再说浇水也不费啥事儿,您这地选得好,往前再走几步就是条小溪,夏日浇水方便,不怕麻烦。” “成阳,听话,拿俩瓜回去尝尝味儿。你爹是不是又上山打猎去了?” 马成阳边舀水浇地,边应声道:“是哩,天还没亮就走了。我家地少,不打猎换些吃食,日子不好过。” 贺渊也不多啰嗦,猫下腰就在瓜地里忙活起来。天热得邪乎,没一会儿,他的衣衫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可手上摘瓜的动作一刻也没停。 “成阳啊,这天儿跟下火似的,热死人不偿命。你忙完可得赶紧回家,别中了暑气。”贺渊喊道。 “贺叔,这块地浇完就完事儿咧,也快咧。我爹说,再过几日小麦就能收了,到时候就能松快些。”马成阳笑嘻嘻地回着话。 没多久工夫,贺渊就摘了好几个大西瓜。他用袖子使劲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冲马成阳喊:“走,咱俩一块回去不?” 回去的路上,贺渊走在前头,扁担压在肩头,两头箩筐里装了差不多十五个西瓜。他心里琢磨着,地里还剩十八个瓜,实在装不下咧。再说,一下子带太多,吃不完就放坏了,怪可惜的,不如就留地里,下次再来摘。 跟在后头的马成阳,肩膀上挑着俩空水桶,随着走路的步子晃晃悠悠。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村里的家常。 走到马仓家的时候,贺渊硬是塞给马成阳两个西瓜,这才挑起箩筐慢悠悠往家走。 此时贺母正拿着把大蒲扇,给俩小娃娃扇着风,嘴里还念叨着:“这天儿也太热咧,可别把我的宝贝孙子给热坏喽。” 俩小家伙眼尖,一眼瞅见贺渊回来,撒腿就跑过来,扯着贺渊的衣角喊:“爹爹,瓜瓜,瓜瓜吃。” 贺渊放下担子,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知道咧,知道咧,等会儿就吃瓜,俩臭小子。” 贺渊转身进了杂物房,找出根结实的绳子,熟门熟路地把绳子系在西瓜的瓜蒂上,然后走到水井边,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放进井水里。 泽大宝一看西瓜掉井里了,急得直蹦跶:“瓜瓜掉去去,不吃瓜瓜啊!” 熙小宝也在一旁,伸着小手比划着:“爹爹,瓜瓜,甜甜的。” 贺渊笑着摸了摸熙小宝圆滚滚的脑袋:“乖,凉一下更好吃咧。” 接着,他又看向贺母说:“娘,我拿俩西瓜给云哥儿送过去。” 贺母坐在木凳上,慢悠悠地扇着竹扇子:“这太阳正毒咧,下午再送吧。忙活一上午,饿了吧?娘去给你热馒头。” 贺渊抬头瞅了瞅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点了点头:“你们吃了没?” “吃了,我给他俩蒸了蛋羹,我吃了馒头。”贺母说着就起身往灶屋走去。 下午,贺渊吃完饭,不久,困劲儿就上来了。屋里闷得像蒸笼,一丝风都没有,墙壁被太阳烤得滚烫。 再看俩小家伙,也没了上午那股子精神头,揉着眼睛直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 贺渊干脆一手一个,抱着他俩回屋睡午觉。把娃娃们放在凉席上,用条薄毯子轻轻盖住小肚子。泽大宝嫌热,一脚把毯子蹬开:“热热,爹爹扇风风。” 贺渊捡起毯子,重新给他盖好小肚子:“盖着,我给你扇扇。” 贺渊刚拿起扇子扇了没几下,熙小宝又在一旁扭着身子嘟囔:“爹爹,我后背痒痒。”贺渊只好放下扇子,伸手给小宝挠痒痒。 这边刚给小宝挠完痒痒,泽大宝就开始哼哼唧唧地闹起来:“爹爹,渴,要喝水。” 贺渊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倒了杯水,端过来小心翼翼喂给泽大宝喝。 这还没消停一会儿呢,熙小宝又一骨碌坐了起来,小手揉着眼睛嘟囔:“爹爹,想尿尿。”贺渊赶忙抱起熙小宝往屋外走,去解决他的“急事”。 回来刚躺下没多会儿,泽大宝又“哇”地一声哭开了:“爹爹,虫虫咬我。”贺渊只得又爬起来,仔细检查床铺,看是不是真有啥虫子。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贺渊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耐心也快被这俩小祖宗磨没了,心里直盼着他俩赶紧睡着,好让自己也能睡个安稳觉。 同时,他越发觉得贺母平日里一个人带着这俩娃不容易,寻思着等回去就拿自己的私房钱去集市上买些排骨,给娘好好补补身子,可别让这俩小家伙把娘给累坏了。 贺渊再次拿起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俩小家伙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呼吸也变得均匀平稳起来。贺渊手中的扇子晃着晃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头一歪,也睡着了。 ………睡觉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贺渊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这时候,太阳没那么毒了,屋里也没那么闷热。他瞧了瞧身旁还在熟睡的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贺母早就睡醒了,正在院子外面晒棉被呢,嘴里还哼着个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不错。看见贺渊出来,笑着招呼:“哟,阿渊醒了啊。” 贺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娘,估计这俩小崽子一会儿也该醒了,我去把西瓜捞上来。” 来到水井边,抓住系着西瓜的绳子往上拉,没费啥大劲儿就把西瓜捞了出来。 贺渊在摇椅上坐了良久,屋里才传来泽大宝找奶奶、要爹爹的哭声。 贺母听到哭声,赶忙放下手里正摆弄的扫帚,快步走进屋里去哄娃:“大宝,不哭不哭,奶奶在这儿呢。” 一旁的熙小宝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哼哼唧唧爬起。 贺渊站在门口笑着说:“别哭了,赶紧擦擦眼泪下床吃西瓜。” 这招还挺管用,贪吃的小娃娃一下子就消停了。 泽大宝眨巴眨巴眼睛:“吃……吃瓜瓜好啊。” 贺渊见娃不再哭闹,转身去灶屋拿来菜刀。把西瓜放在桌上,手起刀落,“咔嚓”一声,西瓜一分为二,露出鲜红鲜红的瓤。接着,又把西瓜切成小块。 贺渊瞅着大儿子那猴急的样子,微微皱眉:“瞧你那馋样儿,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好。” 泽大宝迫不及待了,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那汁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 贺渊看着泽大宝的狼狈样,忍不住说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虽说你年纪还小,可这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多跟你小弟弟学学。” 第110章 熙小宝嘴里塞着西瓜,含糊不清:“弟弟,池……吃没窝多多……啊呜,好迟啊。” 而熙小宝吃东西的模样,完美遗传了于清的优点,细嚼慢咽的,乖巧得很。听到哥哥的话,他抬起头来,嘴角沾着一颗西瓜籽,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瓜瓜吃多多了会拉肚肚哦。” “是你拉……拉肚肚,窝不拉。”泽大宝反驳道。 “可是哥哥尿床啊,明明有一次就是你尿的床,你还非跟小爹爹说是奶奶尿的,小爹爹说哥哥撒谎不是好宝宝,要用树枝抽抽,你还撒谎,说是奶奶尿的,熙宝就乖乖的。” 贺母听到这话,气得伸出手指戳着泽大宝的脑袋:“哎哟,你这孩子,成天净胡说八道,再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说嘴上这么说,可贺母眼里哪有啥真恼怒啊,满满的都是对大孙子的无奈。 毕竟小娃娃肠胃弱,贺渊也不敢让他们吃太多。 过了一会儿,贺渊怀里抱着熙小宝,手里牵着泽大宝,身后还背着个背篓,里面装了五个西瓜,朝着贺山家走去。 第93章 此时正值下午五时左右, 太阳已经过了最为炎热的时分,空气中却还是热烘烘的,不过比起晌午那阵, 总归是要好受些。 田地里, 农户们纷纷下地忙活开了。汗水大滴大滴顺着脸庞滑落, 可谁也没工夫停下擦擦汗, 都只顾着手里活计。 村里大河边的浅滩处, 梨娃子和铁蛋这俩皮小子热得实在受不住, “嗖”地扒了上衣, 一头扎进水里,图个凉快。 还好让梨娃子他娘瞅见了,这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就骂:“你俩作死的小崽子,不要命啦!”喊声响彻周遭。 梨娃子和铁蛋一听,吓得浑身一激灵, 慌里慌张就想爬上岸跑。哪晓得脚下一滑, “扑通”一声,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铁蛋机灵,三两下就游到岸边,麻溜地爬上土坎,撒丫子跑没影了。梨娃子可就倒霉喽,被他爹一把薅住胳膊,硬生生从水里给拽了出来。 “你个兔崽子,看我今儿不好好收拾你!”梨娃子爹怒目圆睁。 梨娃子吓得直接哭出声, 赶忙求饶:“爹, 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饶了我这一回吧,爹。” 梨娃子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顿,哭得叫一个凄惨,声音都快把嗓子哭破了。 而另一头的小道上,泽大宝像只小雀儿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爹爹,快看呐,那边有只小鸟啊!””儿子,那是画眉鸟。”贺渊耐心地回道 熙小宝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双手紧紧抱住贺渊的脖子,问:“爹爹,咱们去小叔家干嘛吖?” 贺渊低头瞧了瞧怀里的熙小宝,轻声说道:“去给小叔送西瓜,乖小宝。” 熙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一歪,靠在了贺渊的肩头,安静了下来。 路过村中央那棵老槐树时,正好碰见李富贵。李富贵穿着件粗布短衫,肩上搭着条汗巾,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慢悠悠地摇着大蒲扇。 “贺渊兄弟,过来坐会儿呗,好些日子没见着了。这带着俩娃上哪去呢?”李富贵笑着招呼。 贺渊也笑着应道:“去我堂哥家送几个西瓜。今儿咋回得这早?没去卖肉?” 李富贵一听,苦笑着摆摆手:“唉,快别提了。这大夏天的,荤腥不好卖,肉都不敢多杀,怕砸手里。” 贺渊点点头:“也是,忙了这老长时间,是该歇一歇了。听说李叔找孟洪哥看房子呢?难怪李叔不着急给你说亲,原来是想找户镇上的好人家。” 李富贵手中的蒲扇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瞧你这话说的,我爹在镇里买房,还不是为了日后生意好做些。” 贺渊来了兴致:“那李叔看中镇上哪块地儿了?” 李富贵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东后街有个铺子要转手,那铺子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前头宽敞亮堂,能摆不少货,后面还能住人,干啥都方便。我爹看了也欢喜,就是价钱高得离谱。家里把底儿都翻遍了,也凑不够那个数。这不,孟哥说去帮忙讲讲价,让咱家先等等。” 贺渊说道:“孟哥出面,说不定还真能成。他那张嘴,死人都能说活。” 李富贵笑了一声:“要是真成了,我娘怕是要心疼钱心疼得睡不着觉喽。” 两人正说得热闹,泽大宝不耐烦了,他不想站站了,就扯着贺渊的衣角直晃悠:“爹爹,走啦,走走!” 贺渊轻轻拍了拍泽大宝的手,哄着:“大宝乖哈,再等一会儿就走,不着急。” 泽大宝却不依,小脚使劲跺了跺:“不要不要,窝们走走伢!” 贺渊有些无奈:“别闹,爹再唠几句就走。” 李富贵瞧了瞧着急的泽大宝,笑着岔开话题:“咱村赵大丽改嫁那事儿,你听说了没?” 贺渊眉毛一扬:“咋能没听说?我娘和我爹在家都念叨好几回了。” 李富贵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啊,这回赵婆子可倒了八辈子霉了。那个男的压根就是骗子,把她那十两养老银子骗了个精光,人都跑没影了。” 贺渊闻言,心想这农家的小道消息,比大戏还精彩。这年轻汉子骗光五旬老太的积蓄,要是搁上辈子,保准是上报纸头条的稀罕事儿。 李富贵边叹气边摇头,咂巴着嘴说:“我可真没瞅见过这糊涂的老太婆。也不想想自个儿啥岁数了,人家还年轻着呐,咋能真心看上她?可怜马老头辛苦攒下的那家底儿,全被她这么瞎折腾没了。” “那马老头不得被气得够呛?”贺渊接话道。 “可不咋的!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听说都吐血了。也是他倒霉,好巧不巧摔断了腿,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啥法子也没有哟。”李富贵说着,眼神里透着些怜悯。 “那后来呢?”贺渊追问。 “好在他那小儿子还算有孝心,跑去请了郎中,抓了几副草药回来,这才让马老头吊着一口气儿。” 这时,泽大宝又扯着贺渊的衣角,带着哭腔喊起来:“爹爹,窝走啦,走走,不想站站搭!” 贺渊哄着说:“爹爹再唠几句,儿子不着急哈,时间还早哩。” 哪晓得泽大宝根本不听,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爹爹坏,窝走走嘛,要奶奶,呜呜……嗝,窝……嗝要奶奶熬!” 那哭声震天响,嗓子都快扯破了,把路过的人都吸引过来,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瞧。 熙小宝也被吓得不轻,小手紧紧拽着贺渊的衣服,往他怀里躲。 贺渊这下慌了神,赶忙冲着李富贵喊:“这孩子闹得厉害,我先带他走了哈!” 说完,贺渊一手抱起熙小宝,一手把泽大宝从地上拉起来,匆忙忙就离开了老槐树。 李富贵看着贺渊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对旁边刚凑过来的王麻子说道:“你瞧瞧这贺渊,虽说是秀才,但娃儿都管不好,还在这儿跟我瞎唠。” 王麻子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听说他跟清哥儿天天吵架,两人合不来,可惜了清哥儿长得这般标致。” 李富贵白了他一眼:”清哥儿与贺渊还是般配的,人家好歹是个秀才。””般配是般配,这性子不合,早晚也得散,不然你说为啥清哥儿在外头半句不夸贺渊好哩。” “你别瞎胡说,清哥儿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头夸自家汉子。” 王麻子撇撇嘴:“我看不像,说不定心头早就埋怨上了。” 两人正说着,又走来几位妇人加入进来,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贺渊可不知道,竟有人又聊起自家的闲言碎语,只当今儿听了个热闹,回去就摆给夫郎听,他带着两孩子,背着西瓜,很快就到了贺山家。 林小柔怀着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正在屋里缝补小衣裳。听到敲门声,连忙放下针线笸箩,起身去开门。 “哟,你们咋来了?快进屋坐。”林小柔笑着招呼。 贺渊笑着走进屋,把背上的西瓜卸下来,说:“家里西瓜熟了,给你们带些尝尝。嫂子,云哥儿呢?” 林小柔一边倒着水,一边回道:“这会儿日头没那么大了,他去地里干活了。” 贺渊在屋里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毕竟贺山不在家,他一个汉子留在这儿不方便,得避着点嫌。 林小柔知道清哥儿没一起回来,就招呼贺渊晚上过来吃饭。 贺渊很爽快地就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泽大宝走得脚疼,说啥也不肯再走一步。贺渊没办法,只好把他放进背篓里,前面抱着熙小宝,后面背着泽大宝,往家走去。 到了家,贺渊把两“小祖宗”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瘫在摇椅上,大口喘着粗气。两孩子倒是精神头十足,一落地就满屋子找奶奶。 “爹爹,奶奶不见了。”熙小宝惊讶地喊道。 第111章 “准是山上的狼婆婆把奶奶抓走了。”泽大宝认真地说。 熙小宝一听,嘟起小嘴反驳:“哥哥胡说,小爹爹说,奶奶的脾气就跟狼婆婆似的,没人比奶奶更厉害啦。” 泽大宝不甘示弱:“那奶奶还说小爹爹是母夜叉呢,小爹爹才最厉害哒,小爹爹都敢打我,奶奶可不敢。” 贺渊一听两个孩子的话,无奈地摇头,母夜叉,狼婆婆,哎呀,这婆媳矛盾。 “大宝、小宝,可不许瞎说,奶奶是去买南瓜了,一会儿就回来。”贺渊赶忙制止两个孩子。 泽大宝一听,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嘟囔着:“天天吃南瓜,吃腻腻了,不要吃呢。” 贺渊满不在乎地说:“你不吃正好,咱熙宝还能多吃一碗饭,长得壮壮的。” 熙小宝眼睛亮晶晶的,听了爹爹的话,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嗯,窝吃。” “贺叔,大宝、小宝在家吗?”马成阳手里拎着个小布袋,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在呢,成阳,你这袋子里装的啥呀?”贺渊问道。 马成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小爹从山上摘的地瓜果,可甜了,让我送点来给大宝小宝尝尝鲜。” 泽大宝一听有果子,立马凑过来:“成阳哥,吃吃。” 熙小宝也跟着跑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布袋。 突然,泽大宝像是想起什么,跑到熙小宝跟前,在弟弟的小兜里掏了掏,掏出两颗油纸包的饴糖。 “成阳哥哥,窝给你吃糖糖。” 贺渊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看到这情形,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果然,还没一秒钟,熙小宝那张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 贺渊看着,气得直咬牙,这小兔崽子真能折腾,自己的糖吃完了,居然拿弟弟的糖去做人情,怪不得平日于清要揍他。 这缺德样儿,也不知遗传了谁,一点没遗传自己的好,自己从小就大方,清哥小时候他没见过,估计多半是遗传了清哥的基因。 马成阳见状,赶忙说:“大宝,我是大人了,我不吃糖,你快还给小宝,你抢小宝的糖,这样不对,我爹说了,小宝是小哥儿,咱们做汉子的就得保护小哥儿。” 泽大宝攥着糖:“弟弟别哭哭,还给你。” 熙小宝不理,还是嚎。 “弟弟不吃,那窝吃了。” 瞬间嚎得更凶了,吵得贺渊耳朵嗡嗡响。 贺渊“噌”地一下从摇椅上站起来,喝道:“泽大宝,你怎么能随便拿弟弟的东西,如果你想给成阳哥哥吃,那下回你自己留着糖,拿弟弟的糖去送人,有没有经过弟弟同意?能不能懂点事?” 说完,他从泽大宝手里夺过糖,塞回熙小宝兜里,哄道:“别哭了,哥哥不懂事,爹爹给拿回来了。” 熙小宝抽抽搭搭地渐渐止住了哭声,泽大宝则站在一旁,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 马成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贺叔叔,我……” 这时,熙小宝走上前,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马成阳,说:“成阳哥哥,窝给你吃,不给哥哥,他坏坏。” 马成阳愣了一下,看看贺渊,又看看熙小宝,不知道该不该接。 贺渊点点头:“成阳,小宝给你,你就拿着吧,不然一会儿,小孩儿又要闹了。” 马成阳这才接过糖,说:“谢谢小宝。” 而泽大宝直接坐在地上闹别扭,眼里憋着泪水,贺渊不打算哄,毕竟两岁半的小娃,跟他讲道理讲不通。 要是清哥在就好了,拿着树枝上去就是一顿打,对于小娃娃来说,比讲道理管用。 贺渊越来越佩服他娘,打心底佩服,自己不常带娃,还有几分耐心,要是天天这样,脾气早就变样了。 没人哄,泽大宝就一直泪眼汪汪坐在地上,眼里含着泪就是不掉出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渊心里清楚,知道他在闹小脾气,本不想管,可眼角余光不停地瞄向大儿子,不愧是自己儿子,长得忒乖了,唉,还挺有骨气,这坚强的性子随自己,不愧是自己儿子,这小模样再硬的心,他也受不了啊。 第94章 小娃的脾气变得快, 刚还闹别扭说不和你好了,随便哄几句,气就消了。贺渊觉得泽大宝是自找的气, 可毕竟是亲儿子, 只能耐着性子哄。 眼看着太阳西斜, 贺母抱着个大南瓜回来了, 说:“听说这南瓜好吃, 拿回去让清哥儿做南瓜饼吃。阿渊, 这天也不早了, 收拾收拾咱去大山家吃饭,明儿还得赶早去书院呢。” 贺渊应了一声,给俩孩子整了整衣物,一家人就往贺山家走去。一路上,夕阳照着乡间小道,野花野草随风晃悠。贺渊和母亲唠着家常, 俩孩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到了贺山家门口, 饭菜香就飘了出来。一进屋,泽大宝像小馋猫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肚子咕咕叫,显然是饿坏了。 桌上摆着刚出锅的热馒头、丝瓜炒蛋,还有蒜苗炒腊肉,腊肉炒得油亮通红,看着就馋人。 泽大宝从小爱吃肉, 前几年卖西瓜挣了点钱, 一家人除了于清,都惯着他, 隔三岔五买肉吃。今年买了房,家底快掏空了,日子紧巴起来,吃肉没以前容易了。这会儿见着腊肉,泽大宝都快馋迷糊了。 泽大宝紧盯着腊肉,小手不自觉伸过去。贺渊眼疾手快,拍掉他的手,轻声呵斥:“大宝,不能没规矩哦,等人齐了再动筷子。” 泽大宝委屈地瘪瘪嘴,嘟囔着:“爹爹,窝饿了。” 这时,贺小云端着青菜汤进屋,笑着说:“渊哥,孩子饿了就让他先吃呗,咱又不是大户人家,讲啥规矩。” 贺母抱着熙小宝坐在长凳上,也说:“还是云哥儿说得对,孩子饿了就先吃啊。” 贺渊认真地说:“娘,他没规矩,去别人家吃饭会被人说没家教。小时候不管好,长大咋办?不能让人看笑话。” 贺母白了他一眼:“你呀,孩子还小,慢慢教,总不能饿着我孙子吧。” 贺渊心里琢磨,养孩子得慢慢摸索,不能没规矩,也不能太严厉,但依然没让泽大宝动筷子,只等人都到齐。 贺山擦了擦手说:“菜凉了,快吃吧。” 泽大宝眼睛一亮,眼巴巴看着贺渊:“爹,窝能吃吃吗?” 贺渊夹起一块腊肉放他碗里,说:“慢慢吃,别噎着。” 泽大宝咧着嘴,大口吃起来。 贺母转头对怀着孩子的林小柔说道:“小柔,今儿辛苦你了,大着肚子还准备这桌菜。”说着,她将馒头掰了小块喂给熙小宝吃。 林小柔忙说:“二婶,不辛苦,都是家常菜。味道也一般,不如清哥儿手艺好。” 贺母点头说:“清哥儿手艺是好,就是脾气急,哪像你性子温和。” 贺渊听了母亲这话,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娘,您可别这么说清哥,他平日里操持家务,忙里忙外的,可不容易了。” 贺母撇了撇嘴,“哼,我还说错了?就他那脾气,一点就着。” 林小柔赶忙打圆场:“二婶,清哥儿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就觉得清哥儿有本事,家里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贺母脸色缓和了些,说:“这倒也是,清哥儿除了脾气急点儿,别的都没话说,人长得俊俏,生的娃也招人疼哩。” 这时,贺小云插话说:“大哥,明儿我想去镇上把家里的鸡蛋卖了,换点油盐钱。” 行,鸡都是你养的,你看着办吧。 贺山家的那些鸡,是去年才开始养的。当时去镇上赶集,瞧见有卖小鸡仔的,价格挺实惠,贺山就买了些回来。 从那以后,贺小云就精心照料这些小鸡仔,喂食、喂水、打扫鸡窝,一样都不马虎。好不容易养到今年,鸡才开始下蛋。 贺渊说道,“云哥儿,明儿一早你跟大山哥在村口等我,天热,走去镇上得花不少时间。” 贺小云用力点了点头,应道:“成嘞,渊哥,明儿我保准早早在村口候着。这天儿太热,咱得趁早赶路,不然日头一毒,可就遭罪了。” 第二日一大早,贺小云就拎着一篮子鸡蛋,跟着贺山来到村口。没等多久,贺渊就驾着牛车来了。 “快上车!”贺渊招呼道。 贺小云把鸡蛋放好,又用干草垫了垫,怕把鸡蛋碰碎了,然后两人才爬上牛车。 时辰还早,太阳刚露头,气温还不算高。一路上,微风阵阵,田里的庄稼迎着阳光,长得正旺。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此时镇里已经人来人往了,贺小云拎着篮子直奔西边的集市。 贺渊和贺母带着俩娃往家走。到家匆匆吃完早饭后,贺渊拿上书本,就往书院赶。 一路上,他脚步匆匆,心里想着前日夫子讲的文章还没完全弄明白,今天一定得向杜夫子请教清楚。 第112章 到了书院门口,他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走进院门。 同窗们有的在埋头读书,有的在小声讨论课业。贺渊走到自己座位坐下,翻开书本,准备开始一日的学习。 不一会儿,杜夫子走进来开始授课。 课间休息时,贺渊拿着书本找到杜夫子,恭敬地问:“杜夫子,前日您讲的那篇文章,学生还有些疑惑。” 夫子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说:“若有疑问,尽管说。” 贺渊指着书中一处语句:“杜夫子,这里的字词,学生大致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不懂其中深意了。” 杜夫子接过书本,看了一会儿,便开始详细讲解。 听完杜夫子的讲解,贺渊恍然大悟。 人一专注,时间就过得快。很快,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散学钟声响起。 贺渊立刻合上书本。现在是午休时间,晌午太阳正毒,热得人直冒汗,他回家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这不是贺秀才嘛!刚从书院回来呀?要不要买串糖葫芦,带回去给你家小娃?” 贺渊摆了摆手,说道:“叔,不了。” 姜志从端着一碗饭走到廊下,笑着跟贺渊打招呼:“贺秀才,下学啦?” “姜叔,是啊。” 姜志扒了一口饭,感慨道:“读书可真辛苦。脑子不灵光的,根本学不出啥名堂。” 贺渊心里很认同读书费脑子,啥都得记,啥都得背,要牢牢记住。怪不得上辈子的同事,年纪轻轻就秃了头。但他嘴上还是客气地说:“一点也不辛苦。” 姜志点点头说:“贺秀才脑子灵光,学啥都快。” 贺渊暗自得意,毕竟自己是开挂的,旁人可比不了。不过表面还是谦虚地说:“姜叔您过奖了,我就是比别人多下点功夫罢了。天太热,我就先回家了。” 寒暄几句后,贺渊快步往家赶。晌午的太阳太毒,晒得人难受。到家时,于清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相公,快擦擦汗,吃饭了。”于清喊道。 许是今天贺小云在,饭菜不像往常那么素,有几碗放凉的南瓜稀饭、肉渣炒茄子、油煎豆腐,还有自家腌的咸菜。 贺渊坐下,拿起筷子说:“大热天的,辛苦清哥了。” 于清笑道:”不打紧” 大家开始吃饭,贺母先舀了一小勺南瓜稀饭,轻轻吹凉,喂到熙小宝嘴边:“小宝,来,张嘴,慢慢吃。” 于清则夹了一块油煎豆腐放到大儿子碗里:“大宝,你也多吃点。” 贺小云大口吃着饭,边吃边说:“清哥,我今天没事,下午帮你看甜水摊子。””成啊,正巧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儿忙” 饭后,贺母带着两个孩子去午睡,于清领着贺小云去送饭,贺渊则收拾碗筷,把桌椅摆放整齐。 把家里收拾好后,贺渊才去了书院。 刚进书院,贺渊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争吵声。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几个穿着长衫、满脸骄纵的少年,正围着一个身形瘦弱、大概十三岁的孩子,对他推推搡搡,还说着嘲笑的话。 “哟,瞧瞧你这穷酸样,还想考功名,做梦吧,回家种地去。” “就是,他这笨脑袋,估计字都认不全。” “你家穷得叮当响,还读什么书,浪费钱。”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他爹还是个瘸子,走路都能摔跟头。” “可不是嘛,惹了朱康少爷,被打成瘸子的。” 被围在中间的孩子低着头,瘦弱的身子在众人推搡下显得更加无助。 贺渊皱了皱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那朱康少爷不就是贺小笛嫁的人吗?他和朱康见过几次,每次见到这人,给人的感觉就不舒服。 听村里的人说,朱康现在都娶了六房小妾。贺小笛虽然吃穿不愁,但日子肯定不好过。好不容易怀了孩子,还没保住,真是可怜。 过年的时候,贺渊见过贺小笛一次。好家伙,在深宅大院里待了几年,性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的嚣张劲儿没了,变得阴沉沉的,估计是在宅斗中被磨平了棱角吧。 再说贺明梁,这次科考没中举,贺三伯就不想让儿子读书了,想让他回村里开个私塾挣钱,给他减轻负担。没想到,贺小笛这哥儿竟然自己掏钱,供他哥继续念书。 贺渊听说这事儿后,一点也不惊讶。他心里清楚,贺小笛在朱家日子不好过,他哥就是他的指望。现在帮衬他哥,也是为了以后打算。只要贺明梁能中举,他在朱家讨生活才能有底气。 第95章 贺渊向来不爱管闲事,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欺负到自己头上,何必去自找麻烦。 他正抬脚准备离开, 刚迈出步子, 就瞅见杨多多从亭廊那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声喊道:“渊哥, 你在这儿干啥呢?我都在书阁等你老半天了!” 杨多多一边说着, 一边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目光一下子就被远处角落里围聚的一群人吸引住了, 忍不住问道:“渊哥,你瞧他们在那儿干嘛呢?” 贺渊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片刻,脸上却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兴许是在交流学问吧,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杨多多眨了眨眼睛, 满脸怀疑,反驳道:“我看他们那架势,倒像是在欺负人呢。” 贺渊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别瞎猜了,少管闲事,咱们快走。” 可杨多多骨子里那股正义感爆棚,根本不听贺渊的劝,扯着嗓子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这一嗓子喊得格外响亮, 那几个正在欺负人的骄纵少年听到后, 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不悦地转过头, 看向杨多多。 其中一个少年满脸不屑,撇了撇嘴说道:“你谁啊?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多多毫不畏惧,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地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以多欺少,这就是不对!” 见杨多多都已经吸引了人注意,贺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他面上镇定自若,神色平静,语气平和道:“几位学弟,大家都是同窗,如此行事,实在有失风度。” 这几个骄纵少年一听是贺渊说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畏惧之色。贺渊在书院里不仅年长他们,而且名声响亮,谁人不知鹤林书院有个“神算子”贺渊呢? “贺……贺学长,我们……我们就是和他闹着玩呢,没别的意思。”带头的那个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另一个少年也赶紧附和:“对对对,学长,就是闹着玩儿,真没想要把他怎么样。” 贺渊心里清楚他们是在找借口,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便一脸严肃地挥了挥手,说道:“既然是闹着玩,那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那几个少年一听,如获大赦,赶忙灰溜溜地跑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贺渊在心里暗自思忖:自己以后要是真当了官,虽说肯定不会去做那贪赃枉法的事儿,但也绝不会逞一时之勇而丢了性命的傻事,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才有好的前途可言。 再看身旁的杨多多,此刻正气愤不已。杨多多快步走到被欺负的少年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对着贺渊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说:“渊哥,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把他们放走了?他们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贺渊无奈地耸了耸肩,反问道:“不然呢?你还打算怎么做?” 杨多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告到夫子那里,让夫子来主持公道,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贺渊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吗?刚才那几人当中,有一人的家族在松安镇那可是相当有势力。咱们要是贸然把这事儿闹大,很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灾祸。杨多多,你孤身一人在异乡求学,还是尽量别去招惹这些当地的权贵和土财主,凡事都要多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考虑啊。” 说完这些,贺渊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现实,怕杨多多接受不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违心的话:“再说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们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并没有真的动手打人。就算这事儿捅到夫子那儿,最后说不定也就是批评几句,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其实贺渊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是他和杨多多及时出现并制止,今天这个少年肯定免不了一顿打骂,毕竟人都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了。但他和这个少年非亲非故,实在没必要为了他去惹一身麻烦,自己可没那么高尚,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杨多多却不这么认为,他激动地反驳道:“可是夫子平日里一直教导我们,为人要秉持正义。如果连这种明显的不平之事我们都不管,那我们还学什么圣贤之道?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贺渊听了,心中一阵无奈,再次叹了口气。他看着杨多多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心想:这杨多多还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要是真踏入官场,就凭他这一股子只知道讲正义、不顾现实的热血劲儿,以后的仕途恐怕是荆棘满布,前途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第113章 在这复杂的世道里行事,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能耐,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行动,可千万不能莽撞冲动,不然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那些有权有势、招惹不起的人,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就当是在卧薪尝胆,等待时机。 等以后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羽翼丰满,能够独当一面了,再去收拾那些曾经仗势欺人的家伙也不迟。到那个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想到这儿,贺渊伸手拍了拍杨多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杨多多,你年纪还小,涉世未深,这世间的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时,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被欺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怯生生地开口说道:“多谢二位学长,今天要不是你们,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多多爽朗地笑了笑,朗声说道:“你别害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 那孩子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转身快步跑开了。 贺渊则与杨多多继续朝着书阁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午后,炽热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书桌上,给泛黄的书页镀上一层金黄。书院里,琅琅读书声似要与日光争辉,在庭院中回荡。很快,日头偏西,放学钟声响起,课业暂时停歇。 贺渊回到家中,屋内寂静无声,没见着孩子们的身影。他正觉得奇怪,刚一迈步,差点被地上的西瓜皮绊倒。 他眉头紧皱,脚下用力稳住身形,顺手捡起瓜皮,满脸无奈,心里想着肯定是泽大宝吃了西瓜乱扔。 估计是母亲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木匠铺送西瓜了,所以家里才没人。 贺渊把西瓜皮扔到鸡圈喂鸡,转身走进院子,背起一旁的背篓,拿起镰刀,准备去河边割猪草。 路过狗窝时,贺渊脚步顿了顿,本想牵土黄狗出去遛遛,却发现狗窝空空如也。他一愣,贺母向来不喜欢土狗,还总念叨着要送人,肯定不是她带走的。 “难道是夫郎今天下工早,把狗带出去了?”这么一想,贺渊便不再纠结,转身朝河边走去。 天气酷热,阳光烤得地面滚烫。还没走到河边,就看见土小黄在河边欢快地跑来跑去,时不时跳进水里扑腾几下。 再走近些,就能瞧见于清正蹲在河边,挽着袖子用力搓洗衣服。 贺渊走上前说:“这天热得厉害,你咋不在凉快的时候来洗?” 于清抬起头,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说道:“俩孩子的衣服堆成小山了,就属你家大儿子最邋遢,到处乱坐,每条裤子后面都脏得不行,光洗衣服都忙不过来。要不是云哥儿帮忙看摊子,我哪有空来这儿?”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下一下捶打着衣物,溅起水花。 贺渊把背篓从肩头卸下:“这土小黄还挺会找凉快地方。清哥,你回去歇着吧,我来洗,要是累着你,我可心疼。” 贺渊蹲下身,帮忙一起拧干衣服。 于清嘴角微微上扬:“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心疼我,不过你别光嘴上说,我可不吃这套。” 贺渊也不反驳,手上动作越发麻利,把拧干的衣服扔进旁边的木盆里。 他抬头看看天,阳光依旧火辣,一丝风都没有,河边的垂柳被晒得枝条低垂。 “清哥,这热天还得持续好一阵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存了点私房钱,不多,就一点点哈,但够你用了。” “你就总想着买东西哄我。算了,算了,这两年你开小课堂攒下的钱,几乎都花在我身上了。我大方些,放过你那点儿小钱。”于清笑着打趣。 于清搓着小衣物,又说:“对了,我让云哥儿在镇上多住几天,还能帮我看看摊子。” “行啊,反正有间小隔间空着,床也有,铺上凉席就能睡人。” 日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于清和贺渊在河边打情骂俏,眼中满是情意。贺渊望着于清被日光染红的脸,心动不已,刚想趁四下无人亲一亲。 就在这时,高含乐刚从地里摘了一篮子四季豆,站在土坎路上,远远看见河边的两人,大声喊道:“清哥儿,晚上吃完饭出去溜达不?” 两人被喊声打断,对视时,贺渊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不耐烦地说:“石家夫郎,你可真清闲。” 高含乐笑着说:“现下,这天黑得晚,吃完饭出去走走,既凉快又能消食。” 于清应道:“乐哥儿,那晚上咱一块儿出去逛逛。” 夜幕慢慢落下,白日的暑气逐渐消散。大夏朝没有宵禁,小镇的夜晚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像白天,路上都没几个行人。 微风轻轻拂过,街头街尾亮起了火红的灯笼,把街道照得亮堂堂。老槐树下,一群人拿着竹扇,坐在那儿乘凉聊天。 大河里,偶尔有小船划过,留下一圈圈的涟漪。孩童们在空地上嬉笑玩耍。 街边一溜儿的小摊,摆放得错落有致,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还有散发着香味的小吃。人们三五成群地走着,有说有笑。 泽大宝伸出小胖手,指着一处小摊上的小老虎木雕说:“小爹爹,窝想要……要小老虎。” 于清瞪了他一眼:“出门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好不要东西的,赶紧走,不然我可真揍你。” 泽大宝缩了缩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那小爹爹饱……抱窝吧,走不动了。” 熙小宝在贺渊怀里蹭了蹭:“小爹爹,灯笼好好看哇。” 于清弯下腰把泽大宝抱了起来:“嗯,好好看呢。” 于清瞧了一眼身旁高大的汉子:“相公,他胖得很,咱俩换换。” 贺渊立刻把熙小宝递过去,接过了泽大宝。可泽大宝不太高兴,小嘴嘟囔着:“窝才不胖呢,乱……乱说。” 于清笑了笑:“嗯,你不胖,小爹爹乱说。” 贺小云看着热闹的夜市,说道:“清哥,镇上就是热闹,要是在村里,哪怕夏天也早早就上炕歇着了。” “可不是嘛,白天天热,没人愿意出门,晚上凉快些人自然就多了。” 高含乐挽着他相公石聪的胳膊:“咱们往那边走走,看那边围了不少人呢。” 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前,泽大宝眼睛放光,嚷道:“小爹爹,糖人好吃哇。” 泽大宝可怜巴巴地望着小爹爹,见小爹爹态度坚决,又识趣地不吭声了。 石聪笑着对高含乐说:“乐哥儿,这俩小娃儿长得真乖,咱以后也生个乖娃娃。” 高含乐红着脸轻轻捶了他一下。 几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前逛。贺渊突然觉得自家大儿子还挺听话,不像路上其他小孩。 比如前面有个小孩正扯着他娘的衣角,哭着闹着要买竹蜻蜓,那哭声可响亮了,引得周围人都纷纷侧目。 小孩的娘一脸无奈:“这玩意儿家里都好几个了,还要啥啊。” 小孩根本不听,直接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贺渊凑到夫郎耳边说:“哎哟,这小娃闹得凶呢,还是咱家大宝懂事。” 于清翻了个白眼:“哼,就他那样,要不是我在这儿,他恐怕也走不动道,都让你们给惯的。” 突然,贺渊灵机一动,心想这街上娃娃这么多,要是做玩具生意肯定不错啊。 第96章 贺渊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能成, 一回到家,两人刚在床上坐下,他就急不可耐地跟自家夫郎商量起来:“清哥, 咱晚上去外头摆摊卖玩具咋样?” 于清眉头一皱, 面露犹豫:“这些小玩意儿虽说能挣钱, 可我听说拿货价不便宜。一次拿少了, 人家根本不给低价, 还得跑到府城去进货。” 贺渊目光坚定, 语气透着股子不容置疑:“清哥, 咱爹会做木工活儿,咱不拿货,自己做!” 于清满脸惊讶:“自己做?能成吗?” 贺渊挨到夫郎身边,亲昵地蹭了蹭。 于清不耐烦地把人推开:“大热天的,别往我身上凑,热得慌, 赶紧说正事儿。” “咋不行?一到夏日, 铺子生意本来就不好。夜市上的玩具大多是木头做的。咱爹一直做大件木工,没做过小玩意儿,可我能琢磨玩具样式,画成图纸,爹一看就懂。我设计的肯定都是新鲜玩意儿,保准让那些小娃走不动道,站在咱摊前哭闹,这不就是免费的活招牌嘛!” “算了吧, 这得多花时间和精力, 你还是安心读书要紧。” 贺渊一听就急了:“清哥,读书啥时候都能读, 可赚钱的机会难得。画个图纸又不耽误我温书,出摊时我照样能抽空学习。” 于清不为所动,还是皱着眉:“不行,读书才是大事,不能因小失大。” 贺渊猛地扑到于清身上,苦苦哀求:“夫郎,咱家多一份收入总是好的。我还想着给你盘间铺子呢。”说着就想去亲他的好夫郎。 第114章 于清别过头躲开,拒绝道:“不行,别闹了,没得商量。””咋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清哥,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娃娃们一天天长大,日后上学、娶亲样样都得花钱,咱们现在多攒点,他们就能少吃点苦。我知道你担心我读书受影响,但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啊。” “清哥,你放心,我都计划好了,绝对不会耽误温书的时间。” 于清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无奈的同意了:“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烦死了。随你怎么折腾,闭上嘴,睡觉,困死我了。” 贺渊一听,兴奋得后半夜都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贺渊就迫不及待地起了床,精神抖擞地开始准备玩具设计图纸。 过了好一阵,于清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坐在床沿,抱怨道:“昨晚被你折腾得没睡好,你倒精神得很。” 贺渊转过头,顶着两个黑眼圈,认真地说:“嗯,我觉得还好。清哥,你看看我画的小车车,咋样?” 于清凑过去瞅了一眼:“这画的啥呀?歪歪扭扭的,还带四个圆轮子。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 贺渊得意地仰起头:“能动的,还能跑,咱这镇上可没有这种样式的小车车,小娃们见了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于清无奈地摇摇头:“行,相公,你要不回床上再睡会儿。” “哪还睡得着,我觉得这车身还得再改改。中午放学,我还要去铁匠铺订一批细铁,有大用处。” “你呀,就折腾吧。” 于清看着贺渊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知道劝也没用,便不再管他,转身去了灶屋。 夏日的清晨,灶屋里已经有些闷热。于清挽起袖子,生起灶火开始做饭。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于清正准备往锅里下米,贺小云就揉着眼睛走进来。 “清哥,我来帮你。”贺小云说着,走到灶台边。 “云哥儿,你咋不多睡会儿?”于清手上切泡豇豆的动作不停。 贺小云拿起扇子使劲扇着灶火,嘟囔道:“这天热得邪乎,我被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是啊,现下就是热得人睡不好觉。云哥儿,你帮我盯着点火,别让火太大了。”说完,于清推开后门,到地里摘了两根黄瓜,又顺手拔了几根葱,想着调个味儿。 回来后,先把黄瓜和葱洗得干干净净。他手法熟练,“啪”地一下把黄瓜拍碎,切成小段放进碗里,再把葱切成葱花撒在上面。接着,又麻利地往碗里加了盐、醋、香油,辣椒油等调料。 “火可以小点儿了。”于清一边拌着黄瓜,一边说道。 贺小云赶忙从灶里抽出几根木柴。 这时,米粥也煮好了,于清拿起汤勺,开始盛饭。 “云哥儿,去叫大家伙起来吃饭。” 贺小云应了一声,就跑出去喊人了。 不久,除了两个还在睡觉的小娃娃,其他人都坐到了木桌前。 贺父拿起筷子,说道:“这天热得很,也就吃点清淡的爽口。” 贺渊接着话茬说:“爹,新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我画了几张图纸,看着复杂,做起来简单。等下午我回来,跟您好好讲讲。” 于清开口道:“娘,今日我在家带孩子,您去铺子看着吧。家里乱得不成样子,我正好收拾收拾。您瞧瞧这地板,灰都没扫干净,到处都是。平时您除了带孩子,家里这些活儿也该多操点心,不能老是这么邋遢。” 贺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太高兴地说:“你这说的啥话?我带孩子不累啊?哪还有精力管这些。” 于清也不示弱,冷哼一声:“哼,带孩子是累,可家里也不能不管吧。再说了,咱家谁不累啊?现在挣钱越来越难,可娘您呢,孩子们穿的衣服都堆在我屋里,洗个衣服扫扫地,不耽误吧。”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贺渊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娘去铺子,清哥在家带孩子,就这么定了。” 吃完饭,贺渊顶着黑眼圈走到灶屋门口说:“清哥,下午我回来收拾,你带云哥儿出去转转,放松放松。” “我晓得,赶紧走吧,你别迟到了。” 贺小云一边刷碗一边说:“清哥哥,你可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二婶气得脸都黑了。” “你二嫂就是这点脾气,说不过就生气。随她去吧,我要是不厉害点,还不知道被她怎么使唤呢。” 贺小云笑嘻嘻地说:“反正清哥哥厉害,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于清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可别光学嘴上功夫,过日子光厉害可不行,还得抓住男人的心。” 说完,他转身走到灶台边,掀开旁边大陶罐的盖子,里面全是已经发酵好的甜酒。 贺小云好奇地问:“清哥,那怎么才能把男人管得像渊哥那么听话呢?” 于清把甜酒倒进锅里,又加了些清水,拿起勺子慢慢搅拌着,动作娴熟又稳重。 他抬眼瞅了瞅贺小云绑歪的头发,说:“男人嘛,都喜欢漂亮的。你渊哥也一样,每次……” 于清突然停住了话头,心想云哥儿还没成亲,这些夫夫间的私密事儿,自己怎么能多嘴呢。其实拿捏男人,不就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嘛。 让男人开心,再夸夸他,说几句’相公好厉害‘,好棒,把他哄高兴了,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牛,那不得要什么给买什么?反正自己就用这招,让贺渊给买了三瓶新出的花露。 于清轻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算了算了,这些事儿啊,等你以后成了家,自然就明白了。” 贺小云被于清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心里痒痒的,还想再追问追问。 于清见状,赶忙说道:“云哥儿,把火调小点。这甜酒水啊,要慢慢熬,香味更浓。” 贺小云只好先照做。 等甜酒水煮好后,于清把甜酒水倒进圆木桶里,又用木盖子仔细盖好,放到小推车上。 “云哥儿,去屋里喊一声你二婶,两个小崽子估计快醒了,我去蒸碗鸡蛋羹。” 贺小云立马跑去堂屋。 于清则转身走进灶屋,麻溜地打鸡蛋、加水,准备蒸鸡蛋羹。 没一会儿,贺小云回来了,说道:“二婶还在气头上呢,说话冲得很。” 于清点点头,把鸡蛋羹放进锅里蒸着,说:“真是的,多大点事儿啊。” 鸡蛋羹还没蒸好,屋里就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于清赶忙擦了擦手,快步朝屋里走去,嘴里念叨着:“这小家伙,每次醒来看不到人,就哭个没完。” 于清快步走进屋内,轻轻抱起泽大宝,声音温柔了几分,哄道:“不哭不哭,小爹爹在呢。你看你都把弟弟吵醒了,弟弟多乖呀,都不哭。” 泽大宝抽抽搭搭的,用小手擦了擦眼泪,说:“是弟弟扯窝头发,痛痛啊。” 于清一听,忍不住笑了:“弟弟还小,不懂事呢。小宝下回可不许扯哥哥头发了。” 旁边的熙小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哥哥会哭哭,小宝想下床哒。” “好,小爹爹这就给你们收拾收拾。” 于清先把泽大宝放在床榻上,然后转身去拿了条温热的湿布,给两个小家伙擦了脸。 手脚麻利地给泽大宝套上那件绣着小老虎的小衣物,又往裤子里塞了一块尿布,说道:“饿了没,小爹给蒸了蛋蛋吃。” 泽大宝老实地回答:“饿饿伢。” 把泽大宝放下床后,于清又给熙小宝穿衣服,仔细地系好扣子,穿上鞋,才牵着两奶娃娃往灶屋走。 灶屋里,贺小云正守在灶火旁,时不时地瞅瞅锅里的鸡蛋羹:“清哥,我看差不多好了,要不端出来凉凉?” 于清应道:“行,云哥儿,架子上有湿布巾,小心烫着。” 贺小云把鸡蛋羹端到桌上,于清则从橱柜中拿出个粗陶罐子,里面装着白花花的猪油。 他挖了两勺猪油,分别拌进盛着稀饭的小碗里,再加入少许食盐,快速搅拌几下,原本平淡的稀饭瞬间变得香气扑鼻。 于清端着猪油拌饭来到桌前,贺小云早已将两奶娃娃抱上了特制的木椅。 “清哥,我帮你喂娃。” 于清点点头,递了一碗稀饭给贺小云。 贺小云开始耐心地喂着熙小宝,于清则在一旁看着泽大宝吃稀饭,时不时给娃儿舀几勺蛋羹。 见两个娃头发乱糟糟的,于清起身去屋里拿了木梳和两根小布条,给俩儿子分别在头顶扎了小啾啾。 泽大宝晃了晃脑袋,笑嘻嘻地说:“好看耶。” 熙小宝奶声奶气道:“小爹爹,窝想尿尿。” 于清连忙抱起熙小宝去净房,生怕娃尿裤子。回来后,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第115章 于清说道:“云哥儿,你看着点小宝,我带大宝去买点菜。” 贺小云应道:“好嘞,清哥。” 于清一只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泽大宝的小手出了门。一路上,泽大宝蹦蹦跳跳的,对啥都好奇。 “小爹爹,那是什么?”泽大宝指着路边的一个小摊问。 鶄 于清耐心地回答:“那是卖糖葫芦的。” “窝想吃。”泽大宝眼巴巴地看着。 “你不想吃。” “窝想吃啊。” “闭嘴。” 第97章 家里来了客, 咋地也得弄点荤腥。于清带着娃去菜市逛了一圈,买了两根白萝卜,又割了一斤猪大肠。 这猪下水虽说便宜, 但好歹也能让桌上见点肉星子。再说了, 于清的手艺那可是杠杠的, 做出来的猪下水, 那味道叫一个绝, 半点腥味都没有。临了, 还捎了根丝瓜, 打算晚上煮面的时候放进去。 回去的路上,泽大宝犯起了浑,扯着嗓子哭闹着非要买把茉莉花。 于清气得真想给他一巴掌,可这小子哭个没完没了,眼瞅着日头越来越毒,于清咬咬牙, 花了六文钱买了把花。 泽大宝立马破涕为笑, 拿着花高兴得很,连他小爹爹一路嘀咕了啥都没听进去,反正就在他小耳朵边嘀嘀咕咕,念念叨叨。 回到家,于清径直走向灶房,把菜往案板上一放,开始清洗猪大肠。 泽大宝呢,像个打了胜仗的小老虎, 举着茉莉花兴冲冲地走到熙小宝跟前:“弟弟, 窝给你买的花花,快瞅瞅。” 熙小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洁白的花瓣,奶声奶气地说:“哇,哇,好飘亮呀,谢谢哥哥。” 泽大宝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骄傲:“哥哥对你好吧,小爹爹差点揍窝,可窝一点都不怕哒。” 这会子,他早忘了自己刚才又怂又倔的熊样,在弟弟面前牛哄哄地吹起了牛皮。 于清在灶房听到这话,走了出来,双手叉腰,故意板着脸说:“哟,你还不怕呀?刚才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是谁呀?” 泽大宝一下子怂了,结结巴巴地说:“小爹爹,窝……窝啥也没说哦。” 于清嘴角微微一扬:“跟你爹一个德行,没出息的,一吓就怂。” 贺小云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嘛,跟渊哥一样会吹牛,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学点好。” 泽大宝不服气地反驳道:“才不是呢,窝会疼人。” 贺小云好奇地问:“你个小娃娃,咋知道疼人呢?” 泽大宝紧紧地攥着衣服,磕磕巴巴地说:“窝知道,有一回半夜,我听到小爹爹说疼,然后爹爹就说忍着点,把爹爹伺候好了,喜欢啥就给买啥,就算是天上飞……飞机鸡都给打下来。 弟弟喜欢花花,可院里就那么几朵花,没有白花花,白花花也好看,弟弟你是不是喜欢花花呀?” 熙小宝用力地点点头:“嗯。” 泽大宝又问:“那窝是不是很疼弟弟呀?” 熙小宝又点点头:“嗯。” 泽大宝仰起小脸,得意地说:“看吧,窝会的可多啦,窝还知道爹爹和小爹爹老是半夜偷偷打架,床都嘎吱响,这样不是乖宝宝哦。” 于清一听,心里暗叫不好,这两口子的房事再正常不过,可贺渊那家伙每次动静都不小,睡在隔壁屋的贺母肯定能听到点声响,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也就心照不宣罢了。 谁知道这臭小子半夜不睡觉居然听墙角,还当着人面说出来,于清不禁有些恼怒:“闭嘴,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抽你。” 泽大宝被于清的恼怒吓了一跳,小嘴一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巴巴地看着于清。 于清呵斥道:“净说些胡话,这话以后不许再提了,听到没?” 贺小云赶紧打圆场:“清哥哥,你赶紧做饭吧,这炖大肠可得费不少时间呢,我来看着这俩小子。” 于清哼了一声,转身走进灶屋,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做饭。 先把猪大肠仔细地清洗干净,切成小段,又把白萝卜削了皮切成块。 接着,在锅里倒了些油,等油热了,放入葱姜蒜爆香,再把猪大肠倒进去翻炒。炒得差不多了,加入清水、白萝卜,撒上盐、酱油等调料,盖上锅盖,慢慢炖煮起来。 不一会儿,灶屋里热气腾腾,香味渐渐弥漫开来,于清拿着汤勺搅拌着锅里炖着的猪大肠,时不时往院里瞅一眼,只见贺小云正带着两个娃娃在院里耍呢。 七月流火,酷热难耐,于清在灶间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饭煮好了。瞅瞅日头,眼看到晌午了,他赶忙把饭菜盛出来,端到堂屋那张老旧的木桌上放凉。 饭是做好了,但于清的气还没消,不是气小的,而是气大的,都怪那禽兽只顾着埋头苦干,全然不想想别的。 看来日后得给人戒荤了,只吃素的,对肾好,不行不行,这不是个法子,万一憋不住出去找人了,可咋整 于清坐在小板凳上越想越气,嘴里嘟囔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把他给阉了算了!” 可话一出口,他又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呸呸呸,这说的是啥浑话,阉了他往后可咋办?总不能用黄瓜对付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无奈,这男人啊,就是麻烦,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大的小的都一样,瞅着就叫人心烦。” 不久,贺渊从外头回来了。一进屋,他就觉出气氛不对,于清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眼皮都不抬一下。 贺渊心里直犯嘀咕,咦,我的好清清这是咋了?咋不理我了呢?他的目光落到木桌上,那里摆着一大碗肥肠萝卜汤。萝卜炖得软糯,筷子一戳就透;肥肠香气扑鼻,那独特的味道勾得人直咽口水;汤汁油亮油亮的,看着就有食欲,就着白米饭吃,别提多香浓醇厚了。 吃饭的时候,贺渊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用脚轻轻蹭了蹭于清的小腿,想让于清消消气。 谁料,于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了他一眼,把腿猛地挪开了。 贺渊不死心,又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过去,轻轻碰了碰。 于清“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声吼道:“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这一吼,把贺渊的脾气也勾上来了。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又发哪门子疯?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咋我一回来,你就变了个人似的,理都不理我。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呀。” 于清一听,火气“噌”地冒上来,牙齿咬得咯咯响,可就是说不出话。这种事咋好意思明说呢?他于清也是要脸的人。他想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跟贺渊算账。于是,他气鼓鼓地吃完饭,拎起食盒就出门了,留下贺渊一个人干瞪眼。 贺渊望着于清离去的背影,心里虽然生气,但瞅着桌上的饭菜,肚子也叫了起来。他想着,再气也不能饿了自己,于是一口气连干三碗饭,吃得饱饱的。 吃完饭,贺渊逗了会儿孩子,可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一直在琢磨,于清到底为啥生这么大的气呢?他把最近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咋想也想不明白。 贺渊忍不住问骑在小木马上的泽大宝:“大宝,你小爹为啥生气?是不是你惹他了,连累我他也看不顺眼了。” 泽大宝使劲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大宝可乖啦,没惹小爹爹生气。” 这时,熙小宝头上戴着两朵茉莉花,跑过来说:“哥哥骗人,小爹爹还说要抽抽他哒。” 贺渊一听,目光变得锐利,看向泽大宝。 可泽大宝不怕他爹,梗着脖子说:“弟弟乱说,小爹爹天天都说要揍窝,才不是因为窝惹他生气。” 熙小宝听了,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哥哥乖乖哦。” 贺渊觉得问这俩小娃娃就是白费劲。一抬头,瞧见贺小云从后院喂狗回来。他忙说:“云哥儿,你来的正好,你知道清哥为啥生我气不?” 贺小云愣了一下,挠挠头,把上午的事儿说了一遍。其实他也不明白于清为啥生气,就觉得和泽大宝说的话有关。 贺小云才十七岁,还没嫁人,对夫夫之事一窍不通。在他单纯的想法里,两人在床上躺着就能怀上娃娃。 贺渊是过来人,一听就懂了。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对贺小云说:“云哥儿,这事儿你别管了,我知道咋整。” 看看天色,不早了,贺渊该去书院了。出门时,他不忘叮嘱孩子别乱说话。 下午,太阳西斜。贺渊在屋里画玩具车图纸,想着做好了给孩子玩。于清在院子里把洗好的被褥挂在晾衣绳上。这天太阳大,估计衣物晒一日就能干了。 两口子的小日子里,于清常闹些小脾气,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于清心里有数,夫夫过日子,得懂点拿捏的分寸,偶尔使使小性子那是情趣,一直揪着不放,谁都得腻歪。这会儿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对贺渊嘘寒问暖起来。 第116章 他站在窗边,瞅着屋里在木桌后头画图纸的贺渊,问道:“相公,云哥儿带着俩娃出去玩了,晚上想吃啥?” 贺渊眼睛一下亮了:“清哥,你不气啦?” 于清翻了个白眼:“你还提,每次办事都没个轻重,孩子都听见了,你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贺渊赶忙服软:“都是我不好,哪能想到大半夜的,还会被娃娃听了去。” 于清更气了:“你自己没分寸,还怪孩子?” 贺渊连忙走到窗边,拉着于清的衣袖讨好:“清哥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下回咱们动静小点。” 于清别过头哼了一声:“俩娃快记事了,往后多注意着,在孩子面前你也得要脸不是?” 贺渊直点头:“那是,今晚就试试。” 于清瞪他一眼:“就想着这些,没个正经。” 贺渊嘿嘿一笑:“你是我夫郎,我自然想亲近你。” 于清嗔怪道:“不跟你说了,早点吃饭我出去转转。” 贺渊马上应道:“我给你打下手。” 小两口在灶屋一阵忙活,早早吃了饭,趁着夏日傍晚凉快,就去街上溜达。 街上人不少,大伙三三两两唠着家常,白天日头太毒,都在家憋了一天。 于清拿着竹扇,在巷头老槐树下,和几个夫郎、妇人聊起来。 一位老夫郎压低声音说:“邬婶子那儿子,真不是个东西,住我家隔壁,天天吵得不得安宁。” “是啊,那小子我看着长大的,谁知道后来学坏了,咱们小门小户可沾不得赌啊。” 一位妇人接着说:“赌就算了,还**,也不怕染病。邬婶子在镇上给人洗衣服,能挣几个钱,哪供得起他折腾。” “他娘拿不出钱就挨打,他弟弟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昨晚又吵,听说他还要把弟弟卖到花楼。” “思哥儿真命苦,摊上这么个大哥。” “谁说不是,可怜呐。” 高含乐说:“怪不得今早我看见邬婶子在街上哭。” 一位夫郎说:“乐哥儿你刚嫁过来不知道,早年间老邬家可有钱了,在后山有十几亩地,后来这小子沾染上赌,田地都卖光了。” 老夫郎生气地说:“要是我儿子,非打死他不可。” 有人接话:“老邬家就这一个儿子,哪舍得呀。” 第98章 眼瞅着天色彻底黑透了, 在外头晃悠、闲逛的人这才慢悠悠地往家走。小孩子瞌睡多,贺母早早就带着俩娃娃回屋歇着了。 贺渊则一头扎进小车车的图纸里。于清对贺渊的本事,那是打心眼里信服。平日里就爱瞎琢磨, 每次都能弄出些招人稀罕的新鲜玩意儿。 所以今晚贺父吃完饭, 一抹嘴, 就凑到贺渊跟前。爷俩对着图纸, 你一言我一语地研究起来, 时不时还争得面红耳赤。 而于清、贺小云和高含乐正往家走。忽然,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划破了夜的宁静。三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贺小云眼睛瞪得溜圆,满心好奇地扯着于清的袖子问道:“清哥,这人是谁呀?那匹大马看着就不便宜!” 于清眯着眼瞧了瞧,说道:“看着眼生,估计是路过的。” 高含乐接着话茬说:“我知道, 上次听姜大叔提过一嘴, 说是镖局的汉子,家住在万元集市那边。看着是威风,可命硬得很,把爹娘都克死了。” 贺小云惊讶道:“不会吧,这么邪乎?” “都是姜大叔说的,我哪知道真假。听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天上响个不停的雷,早年他爹进山采药, 好好的就摔下了山崖, 连尸首都没找全。他娘本就身子弱,经了这打击一病不起, 撑到他十六岁的时候也走了。从那以后,就有人私下里说这人命硬,克人。” 正说着,那汉子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猛地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高含乐一下子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汉子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又策马离去。 贺小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说:“哎呀,可别惹恼了他。” 于清说道:“乐哥儿,别在背后议论别人,省得惹麻烦。” 高含乐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咱们赶紧走吧。” 三人不再多话,匆匆往家赶去。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贺渊白天在学堂认真学习,放学后就一门心思琢磨各种图纸。傍晚吃完饭,又和贺父热火朝天地讨论、修改。 最终,他成功捣鼓出了不少玩意儿:四个轮子的小木车、能拉动翅膀的木头飞鸟、变形的木头魔方、会旋转的木头花朵、吹出声响的小鸟木哨子。还有能在水里借风航行的小木船。 他还做了一套小孩子过家家的木头厨具,小锅、小灶、小碗啥的,一套搭配着卖。熙小宝特别喜欢这套小厨具,天天拉着哥哥玩过家家。 泽大宝则钟情于能旋转的小陀螺,抽打起来嗡嗡直响。只可惜他人太小,力气不够,甩起绳子来也是软绵绵的。 虽说东西是做出来了,可生产起来却得花不少时间。物件越小,越得精细打磨、组装,况且这些玩意儿做起来难度不小。 这不,贺渊还没来得及出摊,去青峰城参赛的日子就到了。他只好暂且放下手头的事儿,收拾包袱,装上干粮,带上当家给的五两银子,坐上李锦家的大马车,一同前往青峰城。 其实,书院给去参赛的学子备了马车,可书院的马车人多又嘈杂,还挤得慌。那些大少爷们有钱,喜静,哪有自家的马车宽敞舒服。贺渊和他们关系不错,就被邀请一起同行。 这辆宽敞的马车里,只坐着李锦、贺渊和钱泽三人,显得格外宽松。车帘是用深蓝色锦缎制成,座位上铺垫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还安置着小巧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茶水和点心。 一路上,贺渊透过车窗,静静地望着沿途的风景。他的心中既怀揣着对大赛的期待,又有着对家中深深的牵挂。 回想起出门的时候,泽大宝似乎察觉到爹爹要出远门,哭得那叫一个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扯着嗓子喊着要一起去。 小孩子嘛,就爱黏着大人,于清说带他去买糖葫芦都拦不住,他紧紧拽着贺渊不撒手。于清哄了几句不见效,没了耐心,便强行把他抱回了屋。这么一来,泽大宝糖葫芦也没吃成,可亏大了。 马车内,李锦笑着看向贺渊,问道:“贺兄,此次参赛,你可有把握?” 算学对贺渊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毕竟上辈子他可是计算机领域的顶尖人才,各种数学公式早已烂熟于心。但为人处世,总归要谦逊些。 “李兄,这可说不准,只能尽力而为。” 贺渊目光深邃,心中暗自想着,你们最好不要拖后腿,他可是奔着大奖去的,前三名的奖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若不是银钱的召唤,怎会趟这滩浑水,若是让他空手而归,此生便不再与这伙人打交道了。 钱泽在一旁插话说:“贺兄如此才华,想必一定能崭露头角。只是我学艺不精,恐怕会拖大家后腿。” 钱泽的书法确实只能算一般。在书院里,众多学子都练字数十年,书法功力相差不大。说实话,钱泽能参加这次比赛,无非是靠着他副院长亲外甥的身份走了捷径,来凑数的。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事儿。就拿高志伟挑选队员来说,在他眼里,钱泽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毕竟在这竞争激烈的环境里,就算钱泽的字写得还行,可跟那些凭借真才实学脱颖而出的学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很难真正入高志伟的眼。 苏翰的队伍也不想要他,可实在挖不动其他学子,只能无奈接受。 钱泽心里清楚大家对他的看法,可那又怎样?能在各位贵人面前露个脸,就是他的机会。 钱泽心里盘算着,要是能借此机会结交权贵,日后的仕途肯定一帆风顺。 贺渊瞥了一眼这个注定会拖后腿的人,微微一笑:“钱兄也别这么妄自菲薄,正常发挥,尽力就好。” 李锦接着说:“是啊,咱们既然一起参赛,就该相互扶持,共同面对。” 李锦心里其实挺不待见钱泽的。毕竟这次参赛的,哪个不是各书院的优秀学子,谁不是冲着好名次去的。 李锦不在乎那点儿银子,他就想在轩大人面前混个脸熟。但要想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必须得拿好名次,不然人家转头就把你忘了。 可钱泽好像没察觉到李锦的心思,还在那自顾自地说着:“能和几位一同参赛,真是小弟的荣幸,只希望能沾沾几位的光,在贵人面前露个脸就行。” 李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钱兄过谦了,咱们都尽力而为吧。” 之后,马车内陷入了沉默,三人各自想着心事。 前往青峰城的路途遥远,马车一路颠簸。车外的景色从繁华的小镇渐渐变成宁静的村庄,又从村庄变成连绵起伏的高山。天色渐暗,车夫点亮了马车前的灯笼。夜晚的风轻轻吹着,车帘微微晃动。 第117章 突然,马车毫无征兆地碾过一个大坑,车身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钱泽忍不住抱怨道,声音里满是烦躁。 车夫赶忙拉紧缰绳,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恭敬地说道:“公子,前方起了大雾,咱们恐怕得放慢些行程。” 李锦微微皱起眉头,掀开窗帘向外瞧了瞧,沉吟片刻后说道:“也罢,小心为上。不过你务必紧跟前面的几辆马车,千万别掉队。这荒郊野岭的,一旦落单,指不定会碰上什么麻烦事儿。” 贺渊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真是老遭罪了,坐一会儿马车,那叫新奇,坐久了那叫苦不堪言,尤其是这大晚上,震震震,震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去青峰城也就是府城起码得走上四天。夏日炎炎,马车里热得像蒸笼一般。贺渊撩开车帘,想透透气,可外面吹进来的风也是热乎乎的,丝毫不能缓解这闷热的感觉。 经过连续两日的长途奔波,院长年纪大了,身体实在吃不消。在天黑之前,他领着车队进了一座小型城镇。这座城镇规模只有松安镇的一半大小,他们在一处客栈门口停下。 众人下了马车,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双腿发软,脚底发飘,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 老院长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虚弱地说道:“这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书院出钱,大家就在这客栈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客栈老板见来了这么一大笔生意,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跑出来迎接:“各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院长回答道:“住店。劳烦把马匹妥善安顿好。” 小二一听,立刻带着车夫们把牛车赶到客栈后面的小院里,解开缰绳,让牛儿们在一旁的水槽边饮水吃草。 而众人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进客栈。店里光线昏暗,大堂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味、饭菜味和潮湿木头的怪味,让人有些不适。 啥书院出钱,说白了是院长自掏腰包,让众人歇歇脚,他也好缓缓精神气儿,那必然不是上等房,两人一间房,房间狭小,里面摆着两张木床。 贺渊走进房间,把包袱随手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床边,床铺立刻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抗议。 老院长平日看着也算是体面人,谁能想到竟这般小气。堂堂一院之长,一年到头不知有多少进账,私房钱却舍不得多掏几分。 灰尘在昏黄的阳光里肆意飞舞,贺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次要是没赚到钱,那可就亏大了。 正想着,关力背着包裹走进了房间。关力是和他们一队的成员。他爷爷是村里的里正,家里有点积蓄。关力十五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书院学习,不过如今也只能算是识得些字,学识方面普普通通。 可关力有骑射的本领,在农村长大的他,自小就满山遍野地跑,力气又大为了能打下高枝上的鸟雀,他日复一日地练习,眼睛瞄得准,手也稳得很。 农忙时节,家里的牛不听话跑远了,他总能追上去,骑在牛背上把牛乖乖带回来。 后来长大了些,他跟着村里的猎户进山,学了不少追踪猎物和射箭的技巧。 关力把包裹放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咧嘴笑道:“贺兄,咱这房间虽然小了点,但凑合着住一晚也还行。” 贺渊无奈地耸耸肩,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但愿能顺顺利利到达青峰城。”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李锦便来喊他们下楼吃饭了。 第99章 李锦大方地点了一桌子饭菜招待众人。到底是小客栈, 端上来的肉隐隐有股酸味。夏日炎热,食材本就容易腐坏,难怪进店时没见几个人影。 好在青菜还能入口。众人一路奔波, 天天啃干面饼, 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 纷纷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关力大口扒着饭, 说道:“李兄, 多谢你, 不然我还得嚼那干巴巴的饼子呢。” “小事一桩, 不足挂齿。” 正说着,隔壁桌的一人投来不善目光。 孙启阳撇嘴冷哼,故意高声道:“有些人啊,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得意,脑子笨,到大赛上还不知道怎么出丑呢!” 关力一听, 脸色涨红, 攥紧筷子“啪”地拍桌而起,怒目圆睁:“你说谁笨?有种现在就比划!” “哼,说你两句就急眼,真没出息。”孙启阳身旁的人也跟着起哄。 高志伟坐在那儿,看似镇定,手里把玩着玉佩,可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心思。他想挑事,又怕动静太大惊动楼上的院长, 只敢偶尔阴阳怪气地附和几句, 反正出了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苏翰比较沉得住气, 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别冲动,不紧不慢道:“有闲工夫耍嘴皮子,不如想想比赛别输太惨。” 大堂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客栈老板急忙从后堂跑出来,满脸堆笑地打圆场:“各位客官,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关力哪里肯听,依旧怒视着孙启阳:“咱们走着瞧!” 孙启阳也不甘示弱:“谁怕谁!”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老院长的声音:“吵什么吵?还不赶紧吃饭,准备明日的行程!” 听到老院长的声音,两桌人瞬间安静。高志伟瞪了孙启阳一眼,低声骂道:“你下次注意点,差点把事情搞砸。” 孙启阳嘟囔着坐下,不再吭声。 虽然双方依旧看不顺眼,但因老院长在场,这一晚倒也相安无事。 次日天刚破晓,众人就已收拾妥当。老院长早已在大堂等候,脸色带着倦意,却透着威严。高志伟那队人也默默聚在一旁,两队人互不理睬,也没再起冲突。 客栈老板拿出备好的干粮,都是些硬面饼和白馒头,虽没什么滋味,却能填饱肚子。大家掏钱买了装进包袱,跟着院长出了客栈。 院长严肃地说:“都抓紧时间,早点赶到府城。”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车缓缓启程。 晌午时分,烈日高悬,赶路酷热难耐。贺渊掀开了车帘,热风瞬间灌了进来,虽说风也是滚烫的,却也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贺渊眯着眼望向远方,路上扬起的尘土在日光下格外显眼,久久未散。 钱泽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抱怨道:“这鬼天气,真能把人蒸熟了。” 李锦应和着:“忍忍吧,路程都走了大半了。” 马车缓缓前行,在一路颠簸与燥热中,时间悄然流逝。第二日下午,青峰城的轮廓终于在远方隐隐浮现。 “看,那应该就是青峰城了!”有人兴奋地大喊。 靠近城门,城墙上的旗帜随风烈烈飘动,城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行人的交谈声、小贩的吆喝声,声声交织。 马车稳稳停在客栈门口,众人纷纷下车。抬头望去,这客栈规模不小,三层木楼拔地而起,飞檐斗拱间透着古朴韵味。门口的幌子随风轻轻晃动,上写“长明客栈”。 走进客栈,大堂宽敞明亮,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此时,大堂里已有不少学子,身着书院统一服饰,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正独自翻看书卷。 比起院长的节俭,知府大人阔绰许多。举办大赛,便给各书院学子安排了住处,颇为体贴。 只可惜知府大人只包下三间客栈供落脚,吃饭还得自掏腰包,没钱的,也只能闻着饭菜香啃馒头了。 圆胖脸的中年掌柜满脸笑容,热情迎上来:“诸位,一路辛苦了!请问是哪个书院的?我好登记。” 老院长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是鹤林书院的。” 掌柜连忙在登记簿上写下,笑着说:“哟,鹤林书院可是好地方!诸位,这边请,房间都留好了。” 鹤林书院在青州小有名气,鼎盛时人才辈出,声名远扬,不少名门望族都把自家子弟送来求学。 但近年来,书院逐渐走向衰落,在与其他三大书院的竞争中稍显颓势,可深厚底蕴仍在,不容小觑,引得其他书院学子频频侧目。 跟着掌柜上楼,楼道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墨画,木质扶手光滑平整。一行人来到三楼右侧区域。 胖掌柜说道:“都打点好了,右边归鹤林书院使用,有单人间、三人间和双人间,院长您自行分配。” 院长微微点头:“多谢掌柜,我就住单人间,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其余房间,学子和夫子们按需分配吧。” 老院长年长且是领队,住单人间理所当然,众人纷纷点头,开始分配房间。 李锦和苏翰出身富贵,养尊处优,受不了一路奔波,此刻就想住得舒适些。 再加上李锦前两日大方请客吃饭,几人一商量,他俩没费多少功夫就住进了双人房。毕竟到了繁华府城,美食众多,新奇玩意儿也不少,虽说价格不菲,但想着大少爷心情好或许还会请客,众人也就默许了。 第118章 贺渊则带着另外两位同伴住进三人间。房间不算奢华,却干净整洁、宽敞明亮。床铺宽大,铺着凉席,摆着三个枕头和三床薄被,足够舒舒服服地休息。 一切安置妥当,太阳渐渐西斜,燥热慢慢退去,几日奔波下来,众人早已饥肠辘辘。 贺渊兜里拢共就揣着五两银子,那手时不时就伸进去摸摸,心里头算盘算盘打得噼啪响,这钱可得省着花,家里头攒这些钱,那都是一文文攒下来的。 若此次能有剩的,那就是他的私房钱了,往后于清要是问起来,就说府城这地儿,啥都贵,银子没几天就花没影了。 虽说他平日里既不去听曲儿,也不跟人凑一块儿打叶子牌,可兜里要是没俩子儿,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不踏实。万一哪天惹当家的不痛快了,还能用这钱买个小玩意儿,哄夫郎消消气。 瞅着客栈里那吃食贵得离谱,贺渊直咂嘴,哪有外头小摊子实惠。 这么想着,他笑着冲身旁两人拱拱手,说道:“二位兄弟,奔波一路,肚子也饿了吧,不如咱下楼去外头转转,寻摸点顺口的吃食?” 关力本就是农家出身的糙汉子,从小过惯了省吃俭用的日子,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应和:“中啊!日日啃干巴巴的面饼子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咋也得吃点带油水的,补补身子。” 钱泽在一旁站着,虽说顶着个关系户的名头,可家里也就是在镇上开个小铺子,挣点小钱,手头并不宽裕,赶忙跟着搭话:“贺兄这话在理,我肚子都叫半天了。” 三人下了楼,出了客栈,顺着街道慢悠悠往前走。 正是落日时分,天边的晚霞红得似火,把街道都染上了一层暖光。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像赶大集似的。道路两旁大多是些精美的小木楼。 府城的街道热闹得很,石板路被灯笼照得微微发亮,街边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花花绿绿的幌子在微风里晃悠。 胭脂铺前,姑娘们红着脸挑脂粉,手里拿着小盒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哥儿们也在一旁小声嘟囔着哪种颜色能让自家汉子喜欢。 茶馆里,说书的猛地“啪”一声拍响醒木,扯着嗓子喊:“且听下回分解!”那声音传得老远,把人的心都勾住了。 往前几步,糕点铺飘出阵阵香气,刚出炉的点心油光发亮,看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旁边绸缎铺里,一匹匹布摆得整整齐齐,颜色鲜亮,店主在那儿热情地招呼着顾客。 不远处酒馆门口,几个醉汉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脸涨得通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踉跄,引得旁人直摇头。 三人被这热闹劲儿吸引,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街摊。这儿没有气派的大酒楼,也没有精美的大招牌,可到处都是浓浓的烟火气,一个个小摊位紧紧挨着。 卖鞋垫的大娘眼神好,手指灵活得很,针线在布间穿来穿去,嘴里大声吆喝:“来看看啊,我这鞋垫子,用的都是好料子,结实耐穿,咋穿都不坏。” 旁边菜摊,摊主是个敦实的汉子,把萝卜青菜码得整整齐齐,扯着嗓子喊:“下午了,青菜新鲜得很,便宜卖啦!不图挣钱,就想早点卖完回家!” 再往前几步是卖粗布的,花花绿绿的布料堆在一块儿,颜色看着不鲜亮,可这粗布结实,耐磨,农家人就喜欢这种便宜又好用的,买几匹回去,能做不少衣裳,可以穿好几年。 三人找了个小食摊坐下,这小摊支着几张旧木桌,四周摆着长条凳,一口灶上热气腾腾,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翻滚着。 摊主是位中年汉子,带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操着浓浓的乡音问道:“几位客官,想吃点啥?俺这儿有刚出锅的卤肉面条,还有自家做的馍馍和玉米粑粑嘞,要点啥?” 贺渊跟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点了三碗卤肉面条,还有一笼馍馍。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食物就端上来了。卤肉面条劲道爽滑,卤肉肥瘦相间,汤汁又浓又鲜。 馍馍也白白胖胖的,散发着一股小麦的香甜味儿。 关力吃着面条,说道:“别看这小摊子不起眼,这手艺,比那些大馆子也没差多少!” 第100章 姑娘双手交叠在围裙前, 操着那口浓浓的乡音问道:“俺瞅着几位客官眼生得很,莫不是来参加城里那啥大赛的学子嘞?” 贺渊边吃面边回道:“姑娘好眼力,我们正是。” “俺就觉着像!这几日, 好多学子都往城里涌, 听说那大赛可重要咧, 还能瞧见大官哩, 俺这辈子都没见过当官的, 你们可真有出息。” 关力笑了笑:“我们不过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俺爹说了, 只要能识得字儿, 那都有出息,像俺村里的人,可啥字儿都不识,去做工还被人骗哩。” 一旁蒸面条的中年汉子说道:“可不是嘛,俺们村地主家的儿子,去私塾待了好几年, 还啥都不晓得, 所以说这识字嘛,还是得要点本事儿。” 钱泽听闻,心里那叫一个得意,不枉自己苦学十几载啊,虽说学识不算拔尖,可在这些庄稼汉面前,自己那可不还是高出一等。 钱泽微微扬起下巴:“这识字呀,确实得下苦功夫, 不过其中门道嘛, 说了也是白说,反正你们也不懂。” 姑娘年纪小, 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依旧笑着回话:“俺们就是不懂这些,俺和爹没啥本事,就盼着能把这小摊生意做好,有口饱饭吃。” 中年汉子也附和道:“是哩是哩,还是几位公子有本事,一看就机灵。” 钱泽听到这话,脸上又浮现出得意的笑,刚要开口,贺渊却抢先说道:“大叔这面条做得筋道,一吃就知道是老手艺了。” 中年汉子挠挠头,憨笑着说:“可不是嘛,这摊子都摆了好些年,早先俺爹做,后来把手艺传给了俺,俺可是从小就做卤肉面条。” 被抢了话头,钱泽不满地撇嘴,要是当着苏翰与李锦二位的面,他自是不敢多言,可眼下在这市井小摊,面对这些啥都不懂的村民,他可不会憋着。他轻哼一声,边吃面,边翘起二郎腿。 贺渊瞧着钱泽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读了几本书,半吊子水平,在人面前显摆个啥呀?咋就这么得劲儿?拖后腿的钱泽,哪来的优越感啊。 但贺渊面上仍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大叔,味道不错,要是有机会下回还来。” 关力也跟着说道:“这味道好,回头客指定多。” 中年汉子笑道:“嘿,几位公子吃着习惯就成哈。” 正说着,又有新的客人来吃面,姑娘连忙过去招呼,嘴里还念叨着:“几位吃些啥?刚出锅的卤肉面,还有馍馍跟玉米粑粑。” 三人吃完饭付了钱,便离开了小摊子。 钱泽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味儿也就一般般,就是分量多吃得饱罢了。” 关力实诚地说道:“哎哟,小摊子吃食,价儿实惠,味道自然比不上酒楼的饭菜香嘛,但能吃得饱,油水足,还是挺香的,估计钱兄没咋吃过街边食摊,怕是吃不惯吧。” 钱泽眼里带着笑意:“确实不怎么吃过,稍稍有些不合口味。” “要是钱兄实在吃不惯,千万别勉强自己,酒楼的饭菜虽说价钱贵,可味道好,看着也干净,过两日便是大赛了,你别委屈自己,陪我俩吃这街边饭菜,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咋整啊。”贺渊说道。 钱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神闪躲,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贺兄这是说的啥话,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街边饭菜也挺好的,我可没那两位大公子娇贵。” “钱兄多心了,我不过也是随口一提,罢了,咱们同为一队,你没怎么吃过小摊子吃食,我是担心你吃坏肚子啊。”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城中因大赛愈发喧闹拥挤。大街小巷人潮涌动,到处都是各地赶来的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 知府举办的文华宴,设在城中最宽敞的广场。赛场修建了四座风格各异的亭子,木匾额上分别写着:墨书亭、诗韵亭、盛章亭、玉算亭。 一张张书桌整齐排列,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方是骑射场地,骏马嘶鸣,箭靶林立。 知府与轩大人坐在高台之上。轩大人身着大红色官袍,文雅又不失庄重,目光如炬,注视着下方赛场。 台下,各学院的学子们整齐列队,身着统一院服,神色各异。 贺渊穿着湛蓝色院袍,身姿挺拔如松,长发整齐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双眼深邃有神,薄唇微微上扬。 他外貌出众,气质清冷卓然,行走间衣袂轻拂,自然洒脱,引得围观人群纷纷侧目。 一位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妙龄少女,手持绣帕,目光不经意扫到贺渊,忙扯了扯身边姐妹的衣袖,另一只手半捂着嘴,小声说:“姐姐,鹤林书院有位郎君,好生俊朗,快瞧瞧,真是养眼。” 第119章 姐妹被她勾起好奇心,转过头望去:“这小子,倒是有副好皮囊,就是不知才学如何,别只是个绣花枕头,和那些酸腐书生一样。” 一位哥儿出声道:“姑娘,先别下结论,看看比赛,说不定这位郎君能让人刮目相看。” “那就等着瞧,要是真有真本事,倒也配得上这副好模样。” 贺渊对周围的目光和议论浑然不觉,神色从容淡定,一心专注于即将开始的比赛。 高台上,知府与轩安康心思各异。知府轻抚胡须,眼神不时飘向轩大人,脸上堆满谄媚笑容。 轩安康虽看似专注赛场,实则思绪飘远。年少时他也曾意气风发,如今却深陷官场权谋争斗,不由得微微叹气。 官场险恶,独木难支,此次文华宴,他也想从中寻觅品行端正、才学出众之人。若此人日后能踏入官场,加以培养,必能为己所用。 这时,知府身旁的师爷走上前来。师爷身穿褐色长衫,手持一卷文书,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学子,此次文华宴,共有12座书院参赛,五人一组,共24小组。比赛规则如下。 每人单独参加一项比赛,项目为诗词、文章、书法、算学、骑射,以积分制计算,得分最高的小组获胜。 评分由青州城最有名的三位大儒、本地著名的算学大师,以及曾在军中任职的骑射教头负责。” 师爷稳步上前,提高音量:“此次大赛,奖励丰厚。赛场一侧,木牌上清晰写着各项奖励明细,大家可自行观看。” 众人闻言,纷纷朝木牌方向涌去,伸长脖子,眼睛紧盯着木牌上的字,神情激动。 只见木牌上刻着第一名可得37两白银,以资助学业,另有一套由轩大人参与编纂的书集;其所在书院将获官府颁发的“育才有方”匾额。 第二名,30两白银,一方精美砚台;书院获官府赠予的“才俊摇篮”锦旗。 第三名,20两白银,一枚小巧印章;书院获官府赠予的学术交流机会。 第四名,10两白银,书籍十册;书院来年可多获得三个参加乡试的推荐名额。 第五名,5两白银,书籍五册;书院来年多获得两个参加乡试名额。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学子摩拳擦掌,满脸自信:“能得到轩大人编撰的书集?那这次我一定要拿第一!” 这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喧闹起来。穿着藏青色院服的学子满脸不屑:“就凭你?少在这儿吹牛,我们常菁书院可不会让别人轻易得逞。”常菁书院的其他人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质疑。 另一边,性格内敛的学子轻轻摇头:“奖励确实丰厚,可竞争也太激烈了,想拿名次,怕是不容易。” “元兄,比赛还没开始,胜负未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被叫做元兄的学子苦笑着说:“我就是心里有点慌,说错话了,别见怪。” 溪源书院的一位少年,轻轻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袖:“兄长,虽说你才学过人,但千万别轻敌。” 那人满不在乎,一下甩开弟弟的手,仰着头说:“我心里有数,这次我肯定全力以赴。” 角落里,身材瘦小的学子紧紧攥着拳头,小声嘀咕:“我一定要给爹娘争口气。” 钱泽则满脸讨好地对苏翰说:“苏兄,你看这赛场里的人,大多盲目自信,也就只有你是真有实力争第一的,小弟我以后还得仰仗您多关照啊。” 苏翰语气平淡:“哼,赛场上才能见真本事,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一时间,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丰厚的奖励让大家热血沸腾。 贺渊听着周围的声音,神色平静,仿佛轩大人编撰的书籍也无法让他动容。可实际上,他心里一直在给自己打气,众人皆为利而来,我只求真金白银,不负平日苦学。 知府凑到轩安康身边,小声说:“轩大人,大赛筹备了这么久,各方才俊都来了,这可全靠您的威望啊。选出来的人才,以后要是能在您手下做事,肯定能为您的政绩增光添彩。” 轩安康微微皱眉,神色冷淡:“知府大人,这次大赛是为了公平公正地选拔贤能,别和政绩私利扯到一起。” 知府笑容瞬间僵住,赶忙应道:“是是是,大人高义,是下官唐突了。” 轩安康目光平视前方,微微侧脸给知府使了个眼色。知府立马心领神会,挺直腰杆走到前面,大声喊道:“诸位学子,文华宴正式开始!” 师爷赶忙上台,高声宣布:“题目早就定好了,限时一个时辰。各书院,派学子入座吧!” 众书院的学子们陆续入座,一时间,场内唯有桌椅挪动声与围观群众的交谈声。 贺渊目光扫过桌面摆放的算盘和纸上的题目,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周围的学子已经开始紧张地摆弄算盘,算珠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贺渊微微眯起眼睛,简单浏览了一遍题目,这些在旁人看来颇为棘手的算学难题,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数字和符号在他脑海中飞速跳跃、组合。旁人还在手忙脚乱地拨弄算珠,他却已在心中得出了答案。 一位学子无意间瞥见贺渊双手未动算盘,手上动作顿时停滞了片刻,心中暗自嘀咕,这人怎么不动算盘?如此重要的比赛,莫不是在故弄玄虚?这般托大,怕是要吃亏。 监考的夫子也满心好奇,走到贺渊身旁,想瞧个究竟。这一看,夫子的眼睛越睁越大,站在原地,许久都挪不动脚步。 好一会儿,夫子才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贺渊一眼,眼中满是赞赏与惊叹,随后缓缓转身离开。 第101章 人群中, 身着粉裙的姑娘,目光紧紧地落在贺渊身上。她身旁的姐妹微微挑眉,眼中满是审视:“瞧这架势, 该不会连算盘都不会用吧?” “姐姐, 成绩还未出, 怎能轻易下定论?这些可都是众学院拔尖的学子呢。” “拔尖?我看未必。若真有才学, 怎会如此?不用算盘, 如何算出答案?” “姐姐莫急, 且看明日结果如何。” 此时, 坐在高台之上的轩安康也注意到了玉算亭的异样。只见一位学子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周围干扰,不禁让人心生好奇。 轩安康微微侧身,向身旁的侍从低语:“去打听一下,此子是哪个书院的?” 侍从领命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才返回,在轩安康耳边轻声回禀:“大人, 此子乃鹤林书院的学子。” 轩安康轻轻点头, 若有所思。鹤林书院……想当年,他也曾在此求学,不知如今书院是何模样了。 一旁的知府大人见轩安康对人颇为关注,满脸堆笑地说道:“轩大人,此人连算盘都未曾动用,要么是天赋异禀、聪慧卓绝之辈,要么就是哗众取宠罢了。” 在知府心中,已然认定贺渊是后者, 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故作惊世之举,实则腹中空空。算学如此之难, 不用算盘,怎么可能算出答案? 轩安康神色平静,说道:“是与不是,还得看最终成绩。” 知府连忙应和:“那是,那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渊的速度越来越快,答案一个个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只见贺渊潇洒搁笔,起身交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从容地离开了玉算亭。 这时,各个书院的院长聚在一起交流。看到贺渊这么快就交卷,他们满脸不屑。算学既难又耗时,如此迅速,莫不是已经放弃挣扎,被题目难住了? 一位院长哼了一声,对鹤林书院的老院长说:“这么匆忙交卷,怕是乱写一通,鹤林书院这次是要丢人了。” 老院长神色平静,缓缓道:“老夫相信书院的学子们。” 另一位年轻院长阴阳怪气地接话:“哟,你这老头子,还挺自信啊,可别到时候成绩出来,让人惊掉下巴。” 老院长微微一笑,没有回应,目光却坚定地看向贺渊离开的方向。 其他书院不了解贺渊的实力,他却清楚得很。剩下的四项比试,不敢保证能拿第一,但算学的第一名,肯定是属于鹤林书院的。贺渊这孩子,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算学奇才,百年才出这么一个! 老院长虽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早就留意到贺渊这孩子了,就连杜夫子带人去后山学习,也是他在背后指点促成的。 虽说算学在科举中占比不大,但天才难得。只要专注钻研一项,同样能在世间崭露头角,成为鹤林书院的活招牌。一座书院若想长久兴盛,就必须不断培养人才,以惊艳之举吸引众人前来求学。 只要有贺渊参赛,鹤林书院总归能出些风头。更何况,老院长对自家书院的学子满怀信心,认定他们定能拔得头筹。 第二日下午,阳光炽热,文华宴的赛场气氛紧张凝重。众人翘首以盼,终于迎来成绩公布时刻。 第120章 一块巨大木板被抬出,上面清晰罗列着五项成绩,每项都写着二十四人的名字。 众人目光紧盯着木板,急切寻找自己或关注之人的名字。 贺渊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静,内心却难免紧张。他目光快速扫视,看到自己算学排名第一时,嘴角微微上扬。漂亮我真牛啊,嗯不错不错。 贺渊又抬头看向同伴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钱泽果真是拖后腿的,傻逼,书法倒数第三名,怕不是用脚写的,呸。 苏翰虽有些傲气,肚子里却真有墨水,诗词写得极为出色,稳稳拿下第一名。李锦排第五,关力第七,钱泽则连关力都比不上,实在是不争气。 但还好,虽说钱泽拖了后腿,好在贺渊和苏翰争气,都拿了满分,才让鹤林书院在这次大赛中获得第三名。 虽未夺冠,却也有二十两银子入账,还有知府赏赐的一枚印章。这印章在急需用钱时,换些银子不成问题,这么想来,参加这次比赛也算小有所收获。 贺渊面带微笑,朝苏翰拱手道:“苏兄,您这第一名实至名归,令人钦佩啊!” 苏翰昂着头,一脸骄傲,淡淡回应:“贺兄,你也不差。” 不差?诗词这方面,贺渊自知与苏翰相差甚远。他书本知识学得扎实,可诗词却让他犯难,学了好几年,写出的诗也仅勉强让夫子满意。 贺渊暗自思忖,要是自己擅长作诗,日日给于清写情诗,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再看一旁的钱泽,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拖了后腿,得了第三名,他就乐得合不拢嘴,还美滋滋地想着今晚宴席能在知府和轩大人面前露脸。 钱泽笑得眼睛眯成缝,扯着嗓子喊:“咱们太厉害了,第三名呐!” 苏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哼,你还好意思高兴?要不是你拖后腿,咱们能拿第一!” 钱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过了会儿又嘟囔着给自己找补:“我也努力了啊,再说,第三名也不错嘛。” 老院长走过来,皱着眉说:“钱泽,苏翰说得对,你以后得加把劲。” 老院长打心底不喜欢走后门进来的钱泽,可副院长极力推荐,就这一次插手机会,就把他外甥塞进了十人名单。 老院长又对苏翰说:“苏翰,你有天赋才华,但切不可骄傲自满。” 苏翰收敛了些傲气,应道:“院长放心,学生明白。” “贺渊,你的算学本事确实出众,但若想拿下明年的春闱,其他方面还得加把劲。” 贺渊认真地点点头,应道:“院长,学生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这时,知府的师爷站在台上,高声宣布:“请前五组学子上台领取奖励。” 老院长带着众人依次走上台。贺渊从师爷手中接过白玉印章和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满是欢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了台。 老院长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书院的希望,日后要为咱们书院多争些光。” 众人齐声应和。 “行了,这天儿太热,大家都回客栈吧,准备准备晚上的宴会。明日一早,咱们就起程回松安镇。” 日头毒辣,晒得人难受,众人纷纷散去,朝着客栈方向走。可贺渊却没有跟上大部队,独自走进了热闹的街市。 关力走着走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贺渊没在后面,心里一紧,担心贺渊是不是有啥事,便停下脚步,逆着人群往回走。 没走多远,就看见贺渊站在一个卖果干的摊位前,伸手指着几种果干,让老板打包。 关力快步走上前,拍了拍贺渊的肩膀,问道:“贺兄,你怎没和大家一起回客栈啊?” 贺渊回头看到关力,笑着解释:“我头一次来府城,想给家人带些东西回去。” 其实一开始他没打算买东西,毕竟这次出门带的钱不多。但昨晚躺在床上,他又仔细想了想,难得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况且还挣了20两银子,足够用一阵子了。 他的小夫郎于清爱漂亮,喜欢用好布料做衣服,发带要别致的,最好是金丝绣边,再坠上流珠,发簪也得与众不同。 可这些物件价格都不便宜,于清每次都舍不得买。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暗示贺渊,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要是能有一套,该有多开心。所以贺渊常常悄悄动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于清添置这些首饰。 关力咧嘴一笑,说:“那正好,咱俩一起逛逛,我也给爹娘带点儿。” 于是,贺渊和关力结伴在镇上挑选起东西来。他们在各个摊位之间穿梭,和摊主讨价还价。 另一边,知府的府上,一个奴仆脚步匆匆地跑入后院,对着正在赏花的二位小姐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小姐,那贺渊确实不凡,算学得了第一名。” 粉裙姑娘名叫叶冰霞,她惊讶得捂住了嘴,而一旁的上官雪,也就是知府唯一的女儿,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叶冰霞说道:“姐姐,我就说此人不一般,你当时还不信。” 上官雪轻轻抿了抿嘴:“看来是我小瞧他了。当日只觉得他相貌出众,如今看来,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姐姐,他们明天就要返程了,这么好样貌的人,怕是以后难见到了。” 上官雪眼神流转,问道:“妹妹,莫非你看上他了?” “姐姐真是说笑,我不过是感叹一下,这么俊朗的郎君,不能常常见到罢了。” 上官雪微微正色道:“妹妹,看人可不能只看外表。这贺渊确实不错,但要是相伴一生,才学和前途才更重要。像咱们这样的家世,自然讲究门当户对。” 叶冰霞乖巧地点点头:“姐姐教诲的是,妹妹记下了。” 上官雪接着说:“鹤林书院的另一位学子,诗写得不错。我派人去打听了,说他家世也不差,在鹤林书院每次大考都名列前茅。要是此人有幸中举,倒也是个好归宿。” “那舅舅是什么看法?” 上官雪微微一笑,说:“我爹也是这么想的。锦上添花容易被人忘,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记住这份恩情。今晚宴会结束的时候,我爹会派人把他喊去谈话。不过妹妹放心,我爹不会忘了你的,他会多留意几位有才华的人,供妹妹挑选。” 第102章 日头缓缓西斜, 炽热的骄阳褪去了晌午时分的锋芒。贺渊与关力手提满载而归的物件,并肩回到客栈。 钱泽瞧见两人一路回来,逛街没喊他, 心里很不是滋味:”哼, 你们俩倒是挺潇洒的。” 关力憨厚地笑了笑, 将手中大半物件轻放在贺渊床边的木桌上, 解释道:“明儿就回去了, 想着去街上逛逛, 给家里人挑些礼物。” 钱泽撇了撇嘴, 阴阳怪气地说:“贺兄才赢了20两银子,就买这么多东西啊?也不知道省着点花。听说你父亲开木匠铺,赚钱可不容易呢。” 贺渊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却坚定:“正因为赚钱辛苦,如今我有了余钱,更应该买些东西尽尽孝心。” 说着, 他轻轻拿起给于清买的桃花木梳, 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眼中满是温柔。 关力也在一旁帮衬道:“钱泽,你这就不懂了。咱们出门在外,不就盼着给家里带点新鲜玩意儿,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嘛。” 钱泽听了,又是一声冷哼:“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西边的太阳慢慢落下,贺渊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好。给母亲买了根银簪, 给父亲买了一坛好酒, 给两个弟弟买了各种蜜饯糖果,给于清的则更多, 有布匹、发带、发簪等。收拾完,便随众人去赴宴。 行至知府府邸前,大红的灯笼早已高高亮起。朱红的大门前,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蹲坐两侧,守卫仔细核实身份后,便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府内。 踏入府中,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奢华,假山林立,错落有致,两旁的花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进入宴会堂,灯火辉煌,仿若白昼。圆木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酒香四溢。 能获邀赴宴的,皆是在比赛中进入前五的队伍,以及各书院的院长、夫子等。一共摆了六桌席面,人数不算多,一桌也就坐了十人。像高志伟他们得了第七名,就没资格参加,出门时遇见,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贺渊望着这奢华的府邸,又瞧瞧桌上精致的菜肴,心中不禁感叹:这知府的位置,怕真是个敛财的肥缺,一年到头,不知能从中捞取多少白银。 刚一落座,知府大人便站起身来,开始致辞。言辞间,满是对各位学子的勉励与期许,可更多的,却是对轩大人的阿谀夸赞,那副谄媚的模样,让贺渊都听出了几分官场上的虚与委蛇。 知府大人讲完后,便满脸恭敬地请轩大人讲话。 轩大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带微笑,声如洪钟:“今日有幸与各位青年才俊相聚一堂,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若诸位日后有幸入仕,可来府上寻我,我轩某定当为各位举荐,让诸位的才学得以施展,不致明珠蒙尘。” 第121章 这番话,看似亲切和蔼,实则暗藏深意,仿佛在向众人抛出橄榄枝,又似在宣告自己的权势。 众人听后,有的面露惊喜,仿佛看到了仕途的光明前景;有的则暗自盘算,如何借此机会攀附轩大人,谋取锦绣前程。 唯有贺渊,神色平静,默默吃着饭菜,心中暗自可惜:这般好酒好菜,却不能打包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一位身着华丽锦袍的公子哥,端着酒杯,目光傲慢地扫视众人,最后落在贺渊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听闻你就是算学比赛拔得头筹的贺渊?不过是个乡野小子,竟有这般运气,真是让人意外。” 贺渊心中虽有些不悦,但面上仍保持着谦逊的笑容:“不过是侥幸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那沉稳的模样,与公子哥的傲慢形成鲜明对比。 那公子哥冷哼一声,正要再开口刁难,却被年长的夫子及时制止。然而,这一幕还是给轩安康留下了极差的印象。这些世家公子哥,骨子里透着自傲。 这时,钱泽见缝插针,满脸谄媚地凑到贵人身边,一边敬酒,一边阿谀奉承:“轩大人,知府大人,小人钱泽今日有幸参加宴会,真是三生有幸啊!轩大人,您声名远扬,小人今日得见尊颜,只觉祖上都跟着沾光。知府大人,您英明神武,治理这一方水土,井井有条,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啊。”钱泽的声音尖细,满是讨好的意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知府大人听得眉开眼笑,捋着胡须说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 轩安康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并未搭理钱泽,只觉得耳边有只苍蝇嗡嗡叫,扰人心神。 见钱泽这般讨好,几个心思活络的人想着,跟着夸几句或许能入知府大人的眼,得到些好处。于是,他们也纷纷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来。 知府大人听着这些巴结讨好的话,心中愈发得意,正要开口说“赏,赏,都有赏”时,轩安康用力拍响木桌,眼神中隐隐有怒火升腾,眼看就要发作。 老院长人老心不糊涂,一把拉住钱泽的胳膊:“这孩子,喝多了,尽胡言乱语,我这就带他下去醒醒酒。” 钱泽一心想要讨好贵人,并不傻,见轩大人脸色不对,赶忙顺着老院长的话说道:“是是是,学生喝多了,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宴会结束后,众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老院长还在训斥钱泽:“钱泽,你太不知分寸,差点闯出大祸!贵人岂是你能随意攀附的?你这般谄媚的行径,丢尽了我们书院的脸!” “院长,学生知道错了,学生只是……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老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靠溜须拍马就能有出息吗?有真本事才能让人看得起!” 钱泽听着这些责备,心中非但没有懊悔,反而觉得院长小题大做。他瞧着知府大人明明对他说的话颇为受用,可为何宴会散场时,知府单独留下了不少学子,却把他晾在了一边?他自认为知府大人对他也是赏识有加的,怎么就没被点名呢?一路上,满心的郁闷和不甘压在心头,怎么也散不去。 回到客栈后,那股闷气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深知贺渊在书院里人缘极好,结识了不少公子哥,可不敢对贺渊撒气。思来想去,便将这一肚子火都发泄到了关力身上。 只见关力正在整理书卷,钱泽怒从心头起,道:“乡下的土包子,再怎么学,也还是没出息。” 关力眼中满是疑惑,想不通平日一副君子作风的同窗,怎说话如此难听:“钱兄,平日里大家一起学习,你何必出口伤人?” 钱泽却不以为然,继续恶语相向:“怎么,我又没说错。你那粗鄙的样子,半点都入不了贵人的眼。也不看看人家苏翰,同样是书院学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关力气得脸色通红:“我是比不上苏翰,可咱俩不也差不多,你何必这么说话?” 钱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气极反笑道:“什么?我和你一样?关力,你给我听好了,我和你可相差甚远!瞧瞧你那穷酸样儿,一年怕是只能吃上几回荤腥吧。没苏翰有本事,还不许人说了?” 贺渊眉头紧蹙,这钱泽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丝毫没有反思的意思,还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穿他那点小心思吗? 贺渊神色冷淡,语气平静:“钱泽,夜深了,咱们明天一大早还得赶路,你到底还睡不睡觉了?” 钱泽眼睛一瞪,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回道:“我睡不着,怎么,说句话都不行啦?哪有这种道理!” 贺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寒意逼人:“既然如此,你出去说吧。我困了,不想在屋里被你打扰。” 钱泽正说得兴起,被贺渊这么一打断,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可他心里那股子邪火还没发泄完,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说道:“先等会儿,这事儿还没掰扯清楚呢!我今儿非得跟他讲明白,我和他能一样吗?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关力被钱泽莫名其妙地数落了一通,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拳头都捏得紧紧的,就想冲上去揍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顿。 可就在这时,贺渊冷哼一声,声音虽轻,却如一道惊雷:“你不过是嫉妒苏翰罢了。因为今晚没被知府大人留下,心里不痛快,就把气撒在关力身上,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钱泽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跳着脚大声嚷道:“贺渊,你别血口喷人!苏兄是有真本事的人,我对他只有钦佩,怎么可能嫉妒他?你可别乱说!”那慌乱的样子,显然是被贺渊说中了心事。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这般胡搅蛮缠,不就是因为心里不痛快,又没处发泄,所以才拿关兄当出气吗?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问题。” 贺渊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钱泽,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秘密都看穿。 钱泽被贺渊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手指都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指向贺渊:“你……你简直是满口胡言乱语!” “嗯,那就当我在乱说吧。但你要是再继续打扰我睡觉,我可就真去找院长,把今晚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贺渊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钱泽听到贺渊要去找院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心里虽仍有怒火在熊熊燃烧,但一想到院长那责备的话语,心里就忍不住发怵。 他咬了咬嘴唇,满心不甘地说道:“算你狠,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说完,气呼呼地躺到床上,背对着众人。 贺渊见钱泽终于消停了,给关力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躺下休息。房间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钱泽偶尔翻身的声音,显示出他心里的烦躁。 钱泽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木板,嫉妒与怒火在心中燃烧得更加旺盛。他暗暗发誓,等自己出人头地的那一日,一定要把苏翰比下去,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老院长以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次日清晨,阳光还未完全驱散晨雾,众人便已收拾妥当,准备踏上返程之路。 钱泽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苏翰所在的马车,然后毫不犹豫地拿着包袱上了车。 关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和贺渊一起上了李锦的马车。 车队缓缓启程,车轮滚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李锦看了看马车一处角落,那里堆满了贺渊买的东西,不禁笑道:“贺兄,瞧这大包小包的,看来你买了不少好东西啊。” “嗯,头一回来府城,想着给家里人带些。” “贺兄,还真是体贴啊。”李锦夸赞道。 一路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然而,路途的漫长还是让人感到疲惫。 而另一边,钱泽坐在苏翰的车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讨好和急切,试图找些话儿与苏翰攀谈,顺便打听打听,昨夜知府大人与苏翰都说了些什么。 第103章 钱泽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苏兄,昨夜知府大人单单把你留下, 想必是传授了不少东西吧?” 苏翰眉头微微一蹙, 心里对钱泽的纠缠感到厌烦, 却还是克制着情绪, 冷淡地回应道:“不过是些鼓励的话语, 没什么特别的。” 可钱泽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仍不依不饶:“苏兄, 咱们都是鹤林书院的同窗,何必藏着掖着?就透露一星半点,让兄弟我也增长点见识。” 苏翰本就对钱泽没什么好感,此刻见他这般死缠烂打,心里的厌烦达到了顶点,索性闭上双眼, 不再搭理他, 只盼着他能识趣离开。 钱泽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对苏翰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可又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彻底得罪了苏翰,以后有任何好处都轮不到自己。 第122章 苏翰闭着眼,看似在闭目养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昨夜。 在那装饰得雕梁画栋、尽显奢华气派的府邸,知府大人高高在上地端坐着, 不紧不慢地开口:“苏翰啊, 你这小子在青州也算是有点名气,不过官场的水可深着呢, 能不能踏入仕途,还犹未可知。””当今天下太平已久,朝廷里各个职位都已经满员。就算有朝一日考中了进士,也得等着朝廷另行安排官职,这为官之路啊,只能往后推迟。至于举人,处境就更加艰难了,往往只能谋个县丞、主簿之类的小官职。唯有在殿试中崭露头角,成功进入前二十名的人,才能获得朝廷的优先录用。苏翰,你可有这个把握?” 苏翰听了这番话,心中猛地一紧,意识到前路艰难,却仍坚定地说道:“大人,学生深知前路困难重重,但定会竭尽全力,争取考出好名次。” 知府轻轻哼了一声:“有志向是好事,可别光说不练。你在青州是有点名气,可大夏朝疆域辽阔,有才学的人多如繁星,在殿试上,你又能算得了什么?” 苏翰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内心的不甘,恭敬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 知府大人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觉得他此刻心中应该已经有所动摇,正是抛出橄榄枝的好时机,便打算将这位有才华的学子拉拢到自己麾下。 知府大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不过嘛,本官爱惜你的才学,不忍心让你被埋没。等你考中进士的时候,倒可以帮你谋个官职。” 苏翰只略微犹豫了片刻,便拱手行礼说道:“若能得到大人如此相助,学生必当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知府大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假以时日,若你能有所成就,我愿将小女许配于你,如此一来,也算是对你的一番支持了。” 苏翰一喜连忙说道:”学生定当努力,不负大人厚爱。” 知府大人满意地笑了笑:”但你要记住,我这承诺也是有条件的。你若不能有所作为,我方才所言也就作罢。” 苏翰对自己的学问有着十足的自信,语气坚定地说道:“大人放心,学生明白。” 见他如此上道,知府大人更加满意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苏翰恭敬地行礼告退,然而,还没走出府邸,就瞧见小厮领着一位书生朝书房走去。他心中瞬间涌起一阵失落,刚刚还满心的喜悦顿时消散了几分。 苏翰这才明白,知府大人是在广撒网,自己不过是众多备选者之一。想到这儿,他心中涌起一股被愚弄的愤怒。但只消片刻,他便又坚定起来。哼,他绝不会一直任人摆弄,既然机会摆在眼前,那便要牢牢抓住。 苏翰正沉浸在思绪中,李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苏兄,院长说在这儿歇歇脚,要不要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苏翰立刻回过神,下了马车。只见歇脚处是一片树林,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老院长站在不远处的小溪边,一手拿着水壶,时不时和身旁几位夫子低声交谈。 贺渊与关力坐在一块石头边上吃着干粮,离家好些日子,干粮愈发难以下咽。贺渊十分想念家中温柔的清哥哥,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关力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说:“青峰城确实好玩,可这赶路也太折磨人了。” 贺渊,应道:“忍忍吧,等回去就舒坦了。” 苏翰不想理会还在马车里的钱泽,带着李锦便朝两人走去。钱泽瞧见了,立刻跳下马车跟在后面。 李锦笑道:“贺兄,关兄,你们俩倒自在,都吃上了。” 关力摆摆手:“还不是日头太晒,干粮放久了就要坏,花钱买的,还不如早点进肚子。” 钱泽凑上前,翻了个白眼:“面饼子能值几个钱,小心别把自己撑坏了。” 关力还记得昨晚的事儿,没好气地呛回去:“我吃得多,关你什么事!” 钱泽脸色瞬间僵住,当即就想回怼,可瞥见一旁看戏的高志伟等人,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在高志伟面前出丑,被人看笑话。 高志伟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眼神里满是嫉妒与不甘。大赛没能进前三,他心里憋闷极了,总觉得是身边的同伴太平庸无能,才拖累了自己。 他想着自己为了学业,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诵读诗书,本想着能在贵人面前好好表现,为仕途谋个好开端,结果被这群“废物”坏了事,怎能不心生怨恨。 此刻,看到钱泽一脸窘迫,高志伟心里涌起一丝得意。他暗自想着,瞧这钱泽,一门心思讨好别人,却这般难堪,实在难堪大用。 他高志伟可不傻,一眼就看出钱泽根本不受待见,更入不了苏翰的眼。高志伟满心不屑,觉得苏翰不过是这次运气好罢了。 论真才实学,自己哪点比不上他?还有那个贺渊,不识好歹的家伙。哼,等着瞧,高志伟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这时,老院长的声音传来:“都别愣着了,赶紧出发吧!” 经过几日紧赶慢赶,马车终于在第四日的下午,回到了松安镇。暖烘烘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的吆喝声一阵接着一阵。 贺渊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背上还挎着个大包袱,望着熟悉的街道,脚下步子都快了不少。 路过街头老槐树下,贺渊一眼就瞅见贺母正拿着把大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热风,跟几个妇人唠得热火朝天。 俩儿子正和一群孩子在旁边玩闹,泽大宝手里牵着根细绳,绳子另一头拴着个木头做的小飞机,他跑起来,小飞机的两个木轮子就跟着咕噜跑动,把陆平的小儿子陆二狗眼馋得不行。 熙小宝就文静多了,正蹲在老槐树下,用木头做的小锅、小灶,跟另外两个小哥儿玩过家家呢,小木碗里还放着刚切好的不知名野草。 贺渊嘴角忍不住上扬,快步走到泽大宝跟前:“大宝,跑这么多汗,快坐那儿歇歇。” 泽大宝仰起小脑袋,费劲地往上瞧,许是孩子小,脑子不记事,每天除了吃就是玩,玩累了就睡,哪有什么烦恼。贺渊这一出门就是几十日,泽大宝只觉得这个大高个看着眼熟,撇着小嘴问道:“叔叔你是谁呀,你踩到窝的绳绳啦。” 贺渊笑容一下子僵住,好家伙,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不过出门几十日,竟然连老子都不认识了。果真是老话说的对,只有老的惦记小的。 好在贺母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一看到儿子回来,眼里满是惊喜,赶忙跑过来:“哎哟,我家阿渊可算回来了,快让娘好好瞅瞅。这才出去多久啊,咋瘦了一圈,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 “娘,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咋没有,娘可一点没夸张。出门在外,哪有在家里舒坦?外头的吃食,哪有家里油水放得多。” “娘,我在外头一切都好。府城可大了,我一路上见了不少世面。” 贺母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一去,可把娘担心坏了,就怕出啥事儿。” 熙小宝一边摆弄着野草,一边听奶奶跟人说话,没一会儿,就想起自己还有个出远门的爹爹,扔下手里的小木刀,冲着贺渊就喊:“爹爹,抱抱!” 贺渊一听,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贺母,跑过去一把抱起熙小宝,还举得高高的。都说哥儿是当爹的贴心小棉袄,自家这小哥儿可真是没白疼,稀罕死人了。 经熙小宝这么一提醒,泽大宝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老爹回来了。心爱的玩具也不要了,扑过去就抱住贺渊的大腿,用胖嘟嘟的小脸蛋使劲蹭:“爹爹,爹爹,窝好想你。” 贺渊也不跟大儿子计较把自己忘了这事儿,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小爹爹还没回家吗?” 泽大宝一听,小脸上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少了几分,蔫蔫地说:“小爹爹说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贺渊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拔高了:“啥?不回来了?” 熙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嗯,不回来了。昨天小爹爹来找窝,说奶奶去求他,他才回家,不然就把钱花光,再嫁人。” 贺渊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脸色变得阴沉,就像头顶突然炸了个雷,浑身的火气直往上冒,感觉下一秒就要爆发。 贺母站在不远处,假装整理手里的东西,可那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的慌张,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第104章 眼下正是各家各户出门溜达的时辰, 虽说贺渊心里头那股怒火“噌噌”往上冒,可还是硬生生憋住了,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 带着人就回了家。 娃娃说话没个把门的, 刚才那一番话, 让不少人都听了去, 他们的小心思立马就活络开了。 第123章 清哥儿的模样, 那叫一个出众, 一双桃花眼勾人得很, 身段儿更是叫人瞧了就眼馋。可他相公是秀才,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撬人家墙角啊? 如今听娃娃说,清哥儿要再找个汉子,平日里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惦记的人,心里的小火苗“腾”地一下就被点燃了。 清哥儿模样俊俏, 还会赚钱, 就算是二嫁,他们也一点儿都不嫌弃。只要清哥儿能看上他们,成亲后定把人捧在手心里,千般宠、万般爱,绝不让人受一丁点儿委屈。 邬广眼珠子滴溜一转,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李二,说道:“兄弟,那小娃都这么说了, 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哩。” 李二被邬广这么一撞, 一下子回过神来,搓了搓手:“清哥儿性子好, 要是谁能娶到他,那可真是有福气喽。” 邬广长着一张尖酸刻薄的脸,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清哥儿再好,那也是被人用过的,依我看,怕是没几人愿意要。不过大爷我心肠好,发发善心,倒是愿意把他娶进门。” 李二无奈地瞅了他一眼:“邬家小子,人家清哥儿可是见过世面的,咋会看得上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哟。” 邬广不屑地哼了一声:“李二,你咋这没出息呢?要是哪日我运气来了,在赌坊赢上百两银子,再说我长得也不差,愿意娶他,那可是他的福气。” 李二心里直觉得好笑,这邬广还不如自己呢。在流云巷,谁不知道邬广就是没良心的玩意儿,连自己亲弟弟都想卖了换钱,谁要是沾上他,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还想着清哥儿能看上他,人家可是秀才的夫郎,长得那么标致,只要会哄汉子开心,就算再嫁,那也得是富户人家。 就前几日,那胡公子路过流云巷,就只瞧了清哥儿一眼,立马就看上了,还在流云巷四处打听。后来得知人家相公是秀才,这才作罢离去。 李二摇了摇头,真心劝道:“邬广,你可别做白日梦了。人家两口子说不定就是闹点小别扭,贺秀才可有出息了,还被书院选去府城参加大赛呢。咱啥都不是,清哥儿咋会抛下秀才跟你过日子啊?” 邬广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嚷嚷道:“哼!那算命的老头说了,一瞧见我,就跟见着宝贝似的,一个劲儿地夸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命相,往后肯定能发大财!咱这镇上,谁能有我这福气?那酸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让清哥儿吃饱饭?能讨他欢心?还是那儿比我大?再大能大得过老子我?”说着,还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腰板。 李二瞧着邬广这副死脑筋的模样,撇了撇嘴:“就你?别做梦了!人家清哥儿心气儿高着呢,能看上你才怪了。” 李二一边念叨着,一边站起身来,使劲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满脸晦气地说:“今日出门也没瞅瞅黄历,咋就碰上你这奇葩玩意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邬广还在原地,嘴里嘟囔着那些不切实际的话。 贺渊抱着娃,一回到家,就冷声向贺母问道:“娘,我离开家这几日,到底出啥事了?你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给我好好讲讲。” 贺母眼神躲躲闪闪,满脸委屈地说:“儿啊,娘就说了他几句,他倒好,嫌娘管得宽,跟娘吵了起来。我一时气不过,就回了他几句。谁知道越吵越凶,他就撂下狠话,说不回来了。” “娘,你到底说了啥,能让清哥儿嫌你管得宽呐?你要是糊弄儿子,那你这儿夫郎,怕是真要跑咯。” 贺母一听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顿时就急了。虽说儿子如今是秀才,再找倒也不难,可两孙子还小,后爹后娘哪能比得上清哥儿这般贴心照顾他们呀。 再说了,喜宴也办了,娃也生了,平日里小两口拌拌嘴倒也没啥。可要是真跑了,她咋对得起孙子呢?这么一想,她可不敢再藏着掖着了,全都说了出来。 贺渊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原来啊,是贺母听了外头人的闲言碎语,说清哥儿在外面勾搭上了富家公子,那公子都找上门来了,还在流云巷四处打听清哥儿呢。 贺母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儿夫郎跟了贺渊这多年,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还同刚成亲那会儿一样。自家的儿夫郎,虽说心思多了些,但骨子里是个傲气的人,咋会出去勾搭旁人呢。 可连着两三日,贺母都听外头好多人在嚼舌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人不担心。于是贺母回家就问清哥儿,正巧贺父当时不在家,关起门来,也没人能劝劝架。 可想而知,两人都是急性子,一点就着,没说几句就吵得难听起来。贺母当时气得脑子一热,说话也不过脑子了,指着清哥儿就说他背着儿子在外面偷人,那野男人都找上门来了。 清哥儿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当场就骂了回去,一点都没顾及贺母是长辈。 这下可好,两人吵得更凶了,你一句“贱货”,他一句“傻缺”,贺母气得认定清哥儿就是在外面偷人了,直接把清哥儿气跑了,清哥儿还撂下狠话,说再也不回贺家了。 清哥儿是三日前走的,昨儿贺母就后悔了,心里也害怕真因为这事,要跟儿子和离。可她实在拉不下这脸,毕竟儿夫郎当时骂她骂得也挺难听的。 贺父倒是去客栈劝了好几回,清哥儿对他客客气气的,可就是不肯跟着回去,只说婆婆说他偷人,这可不是小事,他要等贺渊回来,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 贺渊听完这些,眉头皱得紧紧的,说道:“娘,外头人说的话咋能信呢?这事您确实做得不对,清哥是啥样的人,咱们还不清楚吗?咋能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这么质问他呢。” 贺母坐在一旁,满脸懊悔,小声嘟囔着:“娘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被那些话气昏了头,哪能想到会闹成这样啊。” 贺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外走去,决定亲自去客栈把清哥接回来。他知道清哥住在哪家客栈,毕竟离家出走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一路上,贺渊脚步匆匆地朝着西街的来福客栈赶去。客栈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店小二在人群里穿梭,招呼着食客。 贺渊一脚踏进店门,店小二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呐?” “找人。” 贺渊边说边朝着楼梯走去,店小二见状,赶忙跟在后面问道:“不知客官找哪位呀?小店人多,小的帮您找找。” “找于清,是个小哥儿,我是他相公。” 店小二一听,立马明白了,这位就是那位漂亮哥儿的秀才相公,连忙说道:“贺秀才,您这边请,您家夫郎特意交代过,要是您来找他,就直接带您过去。” 贺渊心里头泛起一丝暖意,清哥到底还是惦记着他的。跟着店小二来到房门前,店小二轻轻敲了敲门,说道:“贺夫郎,您家秀才相公来啦。” 话刚说完,那扇紧闭的门“唰”地一下打开了,紧接着,一道纤细又熟悉的身影猛地扑了出来,直直地撞进了贺渊的怀里。 于清紧紧地搂住贺渊,脑袋埋在他胸口,一声不吭,可那股子委屈劲儿,却像长了腿似的,直直钻进贺渊的心里。 贺渊轻轻拍着于清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相公回来啦。” 于清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嘟囔着:“哼,你娘欺负我。” 贺渊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说:“走,咱进屋慢慢说。” 进了屋,贺渊扫了一圈,瞧见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清蒸鱼、丸子汤,还有一大碗没剩多少的白米饭,估摸着于清刚刚正吃得香呢。 目光一转,就落在了于清身上。于清穿着一件暗紫色的长衫,那布料是上好的料子。衣服版型有点宽松,好在腰间系着一条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于清那苗条又不失韵味的身段,不经意间就透着一股子风流劲儿。 这套衣裳是去年夏时贺渊特意给于清买的,平日里也不咋穿,如今一看,还真有别样的味道。 于清把一头乌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脖子边。他脸色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像藏着一汪秋水。 这会儿于清正坐在窗边,一条腿晃悠晃悠的,裙摆也跟着轻轻摆动。金黄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微风一吹,衣袂飘飘,好看得很。 贺渊在木桌旁坐下,瞅着桌上的饭菜,他这几日净啃面饼子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于清瞅见了,赶忙问道:“相公,你是不是饿啦?也是,奔波了好几日,定没好好吃顿饭。我这就去叫小二打碗饭来,你还想吃啥菜不?” 贺渊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把于清带回家,可现在一看,人虽说在气头上,可也没委屈了自己,他心里头也稍微踏实了些。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啥事儿等吃饱了再说也不迟。 没一会儿,小二就拿来了碗筷和米饭。贺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于清在一旁抬眼看了看,嘴角一勾,说道:“你娘也真是的,相公你一路累得够呛回到家,她咋连碗热乎面都不给你煮,瞧把人饿成啥样了。”这话里话外,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 第124章 贺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含糊糊地说:“清哥儿,这回确实是娘不对,等回去,我定让她跟你赔不是。不过你这几日在客栈,过得还挺舒坦,我看你气色挺好,也就放心了。” 于清轻轻哼了一声:“我定不能亏待自己呀,难不成要在这客栈里哭哭啼啼、茶不思饭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再说了,我于清又不傻,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贺渊忙不迭地点头,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接着说:“还是清哥儿想得明白,相公这回在府城给你买了不少好东西,有穿的、吃的、用的,回去你瞅瞅,看合不合你心意。” 第105章 于清撇了撇嘴, 满脸不高兴说道:“我才不跟你回去呢!你娘还说我偷人哩!贺渊,我可告诉你,你娘那是没良心!我在贺家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 都是为了谁呀?她半分都看不见!这事儿可没完!” 贺渊叹了口气, 刚打算开口说话, 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高含乐站在门外, 扯着嗓子喊道:“清哥儿, 吃完饭没?上午咱不是说好了嘛, 今晚一块儿去河边放花灯呀!” 于清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 还没等他搭话,贺渊就抢先一步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打开门,冷冷地盯着高含乐,说道:“他今晚不去了。” 高含乐被贺渊这气势给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嘴道:“凭啥呀?我和清哥儿老早就约好了的!” “他是我夫郎, 我说不去就不去!” 于清见状, 赶忙说道:“乐哥儿,别听他瞎咧咧,我去!” 贺渊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说道:“清哥,你咋还向着他呀?你去了,那我咋办哩?” “吃完饭你就回家呗!” 于清转头对高含乐说道:“乐哥儿,咱走,别管他!”说着, 就和高含乐快步出了门。 贺渊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心里又气又堵得慌。暗自嘀咕着,花灯有啥好看的, 一点都不想我,吃完饭就叫我回家,哼。 吃完饭,贺渊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砸吧砸吧嘴,就爬上床躺着,嘴里还嘟囔着:“这床板太硬了,硌得慌,哪有自家的床舒坦哟。可怜了我的清哥,这几日可受苦了。” 后日就要回书院上课了,明日说啥也得把人带回家。这客栈里人多眼杂的,保不准就有坏人打着歪主意,想趁他不在欺负人呢。 傍晚,夜幕渐渐低垂,于清步伐慢悠悠地回来了。一进屋,就瞧见贺渊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于清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刚躺下来,贺渊就翻了个身,说道:“清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再晚点回来,我可就真哄不好了。” 于清轻轻推了推他,说道:“你没睡呀?这天热得很,都说过多少回了,别靠这么近。还说要我哄你,我看是你哄不好我才对。” 贺渊不仅没往后挪,反而往前凑了凑,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声音软了下来,还带着几分委屈:“十几日没见了,你都不想我,还为了去看那劳什子花灯,把我一个人扔下。我能不生气嘛?我娘是得罪了你,可我可半点都不敢招惹你呀。一路上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一知道家里的事儿,我饭都没顾上吃,就立马跑出来找你了。” 贺渊又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接着说:“你不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想你都想得吃饭没滋味,睡觉也睡不踏实。心里头总是担心,怕你累着身子,反正就是各种放心不下。” 于清听了这话,心里甜滋滋的。他虽然也知道这人肯定是说得夸张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甜意。 于清眉眼弯弯,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意,温柔地看着贺渊,嗔怪道:“都老夫夫了,我有啥好想的?还值得你这挂念。” 贺渊双臂环住于清的纤腰,微微用力一收,把人往自己身边拉得更近了些,声音低沉地说:“那可多了去,你哪儿都值得我挂念,为夫可是想你想得紧呐。” 于清轻轻抬起手,环住贺渊的脖颈,嘴角微微上扬,微微一笑,说出的话随意却又撩人心弦:“相公,要进来吗?” 贺渊眼里瞬间闪过惊喜的光,心里直琢磨,对啊!这儿可是客栈,要是回了家,哪能这自在尽兴啊!一时间,这几日赶路的疲惫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得一个劲儿点头:“要要要!清哥你可太懂我了,我可爱死你了!” “啥死不死的,张嘴咋没个把门儿的!” 屋里没点灯,黑黢黢的一片。贺渊一只手麻溜地就把于清身上那单薄的衣裳给扒拉下来了,露出里头白皙的皮肤,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伸进了亵裤里。 于清双唇紧闭,一脸温顺的模样,任由他胡来。这几日,他又何尝不想贺渊呢?他和贺渊从来没分开过这久,上回贺渊去县城考秀才,都把他一起带着。今儿瞧见贺渊回来,是欢喜得不行。 他心里透亮着呢,自然不会把对贺母的气撒到相公身上。再说了,松安镇来了个大师,办了花灯祈福的,都跟乐哥儿约好了,哪能不去呢?谁家不想借着放花灯添添福气,图自家平平安安、喜乐无忧的。 窗外夜色正浓,一轮圆月挂在天边,静静见证着屋内炽热的缠绵。良久,屋里的动静才慢慢停歇,只剩下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等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了,贺渊才把衣裳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起身去点亮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于清脸颊红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淡淡地瞥了贺渊一眼,拉过被子盖住身子。一番折腾下来,大半的精神都没了,打着哈欠就准备睡觉。 贺渊满脸堆笑地坐到床边,讨好道:“清哥,明儿一早跟我回家呗,大宝小宝都吵着要见你呢。儿子还小,哪能离得开小爹爹呀。” 于清躺在床上,只用一床薄被遮住了身上大半春光,微微睁开眼,哼了一声:“哼,我走了这些日子,没见你娘带着他们来找我,如今你倒拿儿子来说事儿。” “是是是,我这嘴快,说错话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于清可不乐意了,声音提高了几分:“哪是你的错,都是你娘的错!就看我没娘家人,觉得我好欺负!” 贺渊轻轻拍着于清的背,就跟哄一只闹脾气的小猫似的,夫郎这腰细腿长的,屁股还挺翘,那双桃花眼真勾人啊,可真是捡到宝了。 贺渊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是我的错,都怪我没考虑周全。我本来就知道娘和你处不来,要是这次我把你带上,后面这些糟心事就都不会发生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贺渊望着床上的于清,眼神坚定:“清哥,我跟你保证,日后不管我去哪儿,走多远,都一定把你带上。这样一来,下回你跟娘再有矛盾,只要是她不对,我肯定站你这边。” 于清声音带着事后的疲惫,轻飘飘地问:“那……那要是我做得不对,你就不帮我了?” 贺渊微微一愣,随即讨好道:“我相信清哥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哪能轻易犯错呢?” 于清轻哼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哥,你点头就是同意跟我回去啦?” “我本来就是气你娘,又不是气你,干嘛为难你呀。再说了,我要是不回去,不就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看笑话了?咱俩好好把日子过起来,让那些人瞧瞧,咱们夫夫俩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于清就早早起了床,在客栈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捯饬起来。他认真地梳着头发,插上一支精巧的发簪,又换上一身青绿色的长衫。 街上热闹的时候,小两口手牵着手走出了客栈。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都直夸他们般配。 刚走进流云巷,就被巷子里的婆子们瞧见了。 巷口的王翠花向来是个大嘴巴,这会儿忍不住凑到身边妇人耳边,压低声音说:“哟,这不是贺家那口子嘛,前几日听说……” 话还没说完,贺渊就笑着接过话茬:“王婶,这坊间的传闻啊,总是慢好几步。我和我家夫郎不过是分开了一小段时间,我俩感情好着呢,从来没闹过矛盾。而且我也秀才,在书院算是有点小名气,希望大家日后说话多留个心眼儿,可别让那些没影的闲话,坏了我们两口子的感情。” 王翠花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孩子说的,我这……我这不是惦记着你们,打心眼里关心。” 住在她对面的孙婆子,平日里就和王翠花不对付,俩人经常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面红耳赤。 这会儿,孙婆子瞅准机会,扯着尖嗓子说:“哟,王翠花,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啦?我看你就是想嚼舌根,想看人家小两口的笑话吧。” 王翠花一听,急得跳脚:“孙婆子,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哪有那心思!” 孙婆婆双手叉腰,毫不示弱:“哼,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家贺秀才和他家夫郎恩恩爱爱的,哪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的。” 第125章 “王翠花,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两口子感情好,不像你家那口子,还在外头有人呢!连自家汉子都管不住,还到处传别家的闲话,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王翠花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她手指着孙婆婆,气得身子直哆嗦,扯着嗓子大喊:“孙婆子,你少在那儿满嘴喷粪!我家那口子对我好着呢!” 孙婆婆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怎么?做了还怕人说?你看看你这德行,整天就知道算计这个、编排那个,一肚子坏水,就是见不得别人日子过得好!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家男人!” 一听孙婆婆爆出王翠花男人在外头有相好的这事儿,大家伙儿哪还坐得住,纷纷端着饭碗,从自家屋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家屋门口,交头接耳,都眼巴巴地等着看这场热闹接下来如何发展。 “孙婆子,你可别乱说!我家相公对我可好了,你就会满嘴胡咧咧,这事儿一点证据都没有!倒是你儿子,好几年都没回来,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吧!” 王翠花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孙婆子的儿子自从五年前跟着商队出去后,就没了音信。 街头巷尾早就有传言,大家心里都明白,都觉得孙婆婆的儿子怕是已经没了。只是想着孙婆子年纪大了,怕人受不了,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事儿。 大家伙都知道孙婆子命苦,中年的时候,家里的顶梁柱就没了。本想着晚年能和儿子相互依靠,可没想到儿子这一走,就生死未卜,再没了消息。 如今,孙婆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想在镇上找个活儿干赚点钱,也没人愿意雇她。毕竟花一样的钱,谁都愿意找个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人干活。 所以孙婆婆只能靠平日里给邻里乡亲干点杂活,换点微薄的报酬,勉强维持生活。流云巷里的人经常能看到孙婆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浑浊的双眼满是期盼地望着远方的路,就好像能把这份牵挂铺成儿子回家的路一样,可每次都只剩下满心的失望。 第106章 孙婆子和王翠花这俩老冤家, 那仇怨可深了去了。早几年,王翠花就到处瞎嚷嚷,说孙婆子的儿子是个贼娃子, 偷了她家好多东西。 孙婆婆家儿子原本是个老实巴交、憨厚得很的后生, 就因为这没根没据的谣言, 出去揽活处处吃闭门羹。 雇主都不敢用他, 活儿越来越少。实在没办法, 他只能背井离乡, 远走他方。这一走, 就好几年没了音信,生死不明。 孙婆子对王翠花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三番五次去找她讨说法。可王翠花就像个耍赖的泼皮,要么直接矢口否认,要么东拉西扯、胡搅蛮缠,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传的谣言。 眼下, 孙婆子瞧见王翠花, 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气得身子直打哆嗦,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王翠花。 “你这个恶毒的婆娘!竟敢咒我儿子!”孙婆子扯着嗓子尖叫,刚说完,她就像发了疯的母老虎,猛地冲上前去, 伸手就要抓王翠花的头发。 王翠花也不是好惹的, 抬手就去推孙婆子,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你扯我头发,我抓你脸皮。周围的人正端着饭碗吃饭呢,一看这架势,赶紧撂下饭碗,七手八脚地跑过去,想把她们拉开。 贺渊剑眉一蹙,高声喝道:“住手!在这般打打闹闹,直接去官府说个理。 平日里,大家伙守着自家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简单又朴实。在农家人心里,官府那可是犯了天大的罪过才会去的地方,是专门收拾那些恶贯满盈的人的。一说起要见官,面对官老爷,心里就直打鼓,刚刚还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王翠花一听要去官府,当时就慌了神,手一松,赶忙喊道:“别别别,贺秀才,可千万别去官府啊!咱们这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县令大老爷哪有那闲工夫管呀!” 石家老太把孙婆子拉开,扶着她到门外的小板凳上坐下,劝道:“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成这样呢。孙婆子,你也别气了,你儿子是个好人,老天会保佑他的,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贺渊冲着王翠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王婶,你家汉子的事儿,我本来不想多嘴。可今日我见你对他居然如此信任,一点防备都无,我要是瞒着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王翠花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声音都在颤抖:“贺秀才,你可别吓唬我啊。” 许是真被吓到了,王翠花也顾不上周围那些爱听墙角的人了,直接追着贺渊问道:“贺秀才,你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不能说些瞎话来骗人啊!” 贺渊嘴角微微往上一扬,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王婶,去年冬天,有一日我回来得晚了,街上黑灯瞎火的,风又大,我就想着抄条近路,从你家屋后那条小道走。谁知道,竟瞧见你家汉子和一个女人在……在干那…………唉,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贺渊长叹一口气,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一副想起了极其恶心、不堪入目的事情的模样,那表情,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真的打心底里厌恶。 于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贺渊在那儿“演戏”,心里直犯嘀咕,寻思着自己这会儿是不是该拍手叫好。 其实,于清早就知道王翠花的汉子在外面有人了。那天贺渊瞧见之后,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路小跑着回了家,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把于清拉到一边,眉飞色舞地描述起那场面。 这会儿,贺渊在外头装得人模狗样的,脸上摆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冲王翠花说道:“王婶呐,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他那样的人,气坏自已可不值当,您可得顾好自已啊。这些话,我原本是不想跟您讲的。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膈应得慌。他们俩在那墙角旮旯里……唉,算了,不提了。” 王翠花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对我更是爱答不理的。” 贺渊瞅见这情形,心里头乐开了花。听他娘说,就是王翠花在流云巷里到处乱嚼舌根,败坏于清的名声。今天可得好好整治整治她,才能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他脸上还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接着说道:“王婶,日子还得往前过。我寻思着叔就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只要您往后盯紧点,严加管教,他肯定能改邪归正,不再跟外头的女人来往了。”说完,还假模假样地拍了拍王翠花的肩膀。 这时候,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这王翠花平日里就是个长舌妇,一天到晚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地瞎扯,芝麻大点的事儿到了她嘴里,都能被她添油加醋地编得天花乱坠,然后到处去散播。这下可好,自家里倒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看她以后还有啥脸在咱们跟前搬弄是非!” 有人起了个头,那些平日里对王翠花不满的人可就都打开了话匣子。好多妇人和夫郎都被她传过谣言,家里被搅和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今儿看了这场热闹,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纷纷三五个凑到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哎哟,王翠花也真是的,平日里一门心思就知道忙活家里的活儿,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这下好了,男人在外头都偷腥了。” “可不是嘛,你瞅瞅她身上那衣裳,皱皱巴巴的,土得掉渣。” 这时候,一老汉站出来搭话了:“嘿,你们这些妇人和夫郎懂个啥!我估摸着王翠花嫁过来也快七八年了吧,生了三胎,愣是没一个带把儿的。””这肚子不争气,能怪谁呢?哪家哪户不得有儿子传宗接代啊?生些哥儿姐儿有啥用,就是浪费家里粮食的。这人呐,肚子可得争气,再能生,生不出儿子又有啥用?要我说,她男人没把她休了就已经算她好命了。” “我说你这老头子,说话咋这不讲道理呢!哥儿姐儿不都是自己亲生的吗,能有啥区别?” 那老汉一听,猛地一跺脚,扯着嗓子嚷嚷道:“你这妇道人家懂个屁!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能指望她们给咱养老送终?哪家不是盼着有儿子撑门面?王翠花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就是她的罪过!也别怪她男人在外头找别的女人。”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爷们儿都跟着点头附和,娶媳妇可不就图个生儿子嘛。要是连儿子都生不出,那肯定是女人肚子没本事,还让自家男人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他们一时间都觉得全是王翠花没用,这事儿要是搁自己身上,早就把这“丧门星”赶回娘家去了,哪还能留她在跟前碍眼。眼下她男人不过是在外头沾花惹草,他们都觉得王翠花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第126章 一位中年妇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说道:“哟,大爷,照您这么说,平日里没少苛待您家姑娘吧?” 老汉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说:“她哪还算得上是我家的人,早晚都得嫁人,就是浪费家里粮食的。要不是她娘舍不得,刚出生我就把她扔了。” 几位年轻的后生听了这话,虽然心里不太认同,可也都没吭声。 王翠花在一旁听着,竟然也觉得这老汉说得有几分道理,没准她男人在外头偷人,还真就是因为她没生出儿子。她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正愁没处发泄呢,恰恰在这个时候,她的小女儿跑了过来。 王翠花啥都没说,抬手“啪”的就是一巴掌甩在小女儿脸上,嘴里还骂骂咧咧道:“都是你这个赔钱货,害得你娘在这儿被人笑话!” 小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王翠花眼睛里冒着火,又高高扬起手,对着小女孩叫嚷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占了你弟弟的命格,算命的都说了我这胎肯定是个儿子,咋就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赔钱货,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于清眉头微微一挑,冷哼一声说道:“你连自已男人都管不住,就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可真是可笑,蠢得没边儿了!” “你个小哥儿懂个啥!这死丫头就是我的克星,自打她出生,我干啥啥不顺。” 于清回道:“依我看呐,你就是自己没本事,生不出儿子就怪女儿,丈夫在外头偷腥就怪孩子命硬,咋就不瞅瞅自个儿是啥德行。这孩子投生到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要是我的相公敢在外头偷欢,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只知道拿孩子撒气。” 于清淡淡地瞥了贺渊一眼,说道:“要是你敢,半夜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渊赶忙赔着笑脸说:“夫郎,你可别瞎说,我心里头就只有你,哪还能装得下别人。” “谅你也不敢,不然有你好受的!” 王翠花气得脸涨得通红,可于清到底是秀才的夫郎,她也不敢轻易招惹,一把将女儿从地上拽起来,扯着人灰溜溜地走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跟你那两个姐姐一样,没一个顶用的玩意儿!老娘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见状,于清就与贺渊一起回了家,一路上都板着张脸。虽说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不少,可贺母污蔑他的事,哪能这轻易就翻篇儿。 小巷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吃饭的吃饭,该喝水的喝水,该唠嗑的继续唠嗑,就好像刚才那场闹剧压根就没发生过。 贺母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赶忙带着两个娃娃从里屋跑出来,满脸堆笑地说:“清哥儿,回来啦!快过来看看,大宝和小宝最近可老想你了。” 于清抬眼瞅了瞅贺母,脸上的表情没啥变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径直往屋里走去。他心里清楚,贺母这是在示好呢。 泽大宝眼瞅着就快三岁了,走路已经很稳当,屁颠屁颠地跟在于清身后,开心地说:“小爹爹,小爹爹,窝……窝想你啦,窝的小老虎被锁在柜柜里了。” 于清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道:“你是想小爹爹,还是想小老虎?” 泽大宝奶声奶气地说:“窝想小爹爹呀,可是小爹爹把小老虎锁在柜柜里了,小老虎会怕怕的。” 于清刚要说话,就瞧见熙小宝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抱着于清的腿,仰起头笑嘻嘻地说:“小爹爹,抱抱,抱抱。” 于清看着粉嘟嘟的小儿子,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赶忙弯下腰,把熙小宝抱在怀里,温柔地说:“熙哥儿真乖。” 泽大宝在小褂子上擦了擦脏兮兮的小手,说:“小爹爹,咱们一起去找小老虎吧。” 这时候,贺渊走过来牵起泽大宝的手,满脸宠溺地说:“那大宝找到小老虎后可要乖乖听话哟。” “嗯,嗯,大宝最听话啦!” 第107章 傍晚时分, 一家子人都围坐在堂屋里。贺母清了清嗓子,脸上满是愧疚之色,看向于清说道:“清哥儿啊, 之前是娘对不住你, 都怪娘耳根子软, 听信了那些没影的风言风语, 冤枉了你, 娘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贺父轻咳了一声, 接着说道:“老婆子, 清哥儿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咋可能做出那种事儿来。” 于清静静地瞧着贺母,缓缓开口道:“娘,我自打嫁进贺渊后,自问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他的事儿。可您就这么轻易地信了外人的话,您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啊?” “清哥儿, 是娘的错, 被那些碎嘴婆子的话搅得晕头转向了。娘虽说平日里嘴硬了些,可这么多年,我可一直把你当成咱家唯一的儿夫郎啊。” 贺渊也在一旁劝道:“清哥,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性子急,干啥事儿都风风火火的此事也是她没思虑周全。” 于清轻轻叹了口气,缓声说道:“罢了罢了。想当年,要不是娘把我从人伢子手里救下来,我这条命怕是早就没了。这些年在贺家, 娘也没亏待过我, 这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呢。只盼着娘以后, 可别再轻易听信那些谗言了。” 贺母听了于清这番话,眼眶渐渐泛红,心里也清楚,虽说平日里她和于清没少斗嘴,可于清打心底里是个孝顺的孩子。平日家里家外忙个不停,把家里操持得妥妥当当,对阿渊也十分上心。 “清哥儿,往后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要是还有人敢在我面前嚼舌根,说些风言风语,老娘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于清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有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贺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个理儿!一家人过日子,哪能不磕磕碰碰的,把话说开了就好。” 这时,夜已经深了。贺渊接连几日都没睡好觉,实在是撑不住了。他把从府城买回来的东西分给家里人后,打着哈欠说道:“好了好了,既然事儿都说开了,那此事就翻篇儿了,往后谁都别提了。天不早了,明日我还得去书院呢,大家收拾收拾,早点歇着吧。” 回到房里,于清帮贺渊脱下外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转身端来水盆,浸湿毛巾,递给贺渊擦脸。 “相公,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把你累坏了吧。” 贺渊随意地摆了摆手,一脸得意地说:“就是坐马车累,其他的都还好。那算题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要不是被人拖了后腿,我肯定能拿第一名回来给你瞧瞧,让你知道你相公我聪明绝顶,厉害得很!” 贺渊这人呐,在书院里装得像正人君子,满腹才华还谦虚有礼;在邻里乡亲面前,又装成温润书生,懂礼数、会说话,有出息,一点读书人的酸架子都没有。 其实,于清心里跟明镜似的,贺渊精着呢,装得可像了。只有在他面前,贺渊是个嘴碎的,喜欢唠嗑,说些旁人家的八卦,讲街头巷尾的新鲜事,还说书院有位学子心气太高,以后定没多大出息。总之,在他面前,贺渊既得意又话痨。 这会儿,于清看着贺渊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笑骂道:“就你知道得多,就你厉害,也没见你在外人面前显摆。” 贺渊嬉皮笑脸地说:“这话哪能在外面说呀,那不得坏了我君子的形象。在外头该端着还得端着,这就叫扮猪吃老虎。” “不过说真的,我这回去府城可长了不少见识。等明年我去府城考举人,就把你一起带上,咱们一块儿去好好耍耍。” 于清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道:“到时候再说吧。早点睡,明日别没精打采的,挂着两黑眼圈,让人瞧见多丢你的面儿。” “没睡好那都不算啥大事,书院多得是点灯苦读的。夫子要是问起来,我就说看书看得忘了时辰,睡晚了,他说不定还得夸我用功呢。” 床铺整理好后,两人躺在床上。贺渊又凑了过来,说道:“我听说啊,书院里一个学子,早早就和同村的姑娘定了亲,可一考中秀才,就毁了婚约,娶了镇上富户家的小姐。书院里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儿。” 于清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呀,少操别人那些闲心,多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才是正事儿。” 贺渊嘴上应着“好嘞”,可那眼神里分明还透着意犹未尽的劲儿。 第二天,在家歇了一日的贺渊,今儿得去书院报到。他早早起了床,收拾得利利索索。简单吃完早饭,就脚步匆匆往书院赶去。 刚迈进书院,就听见学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苏翰这人虽说傲气,可确实有真本事,听说他们小队拿了第三名呢。这下,咱们书院在青州的名声指定更响亮了。” “可不是嘛!我叔伯明年就打算把他儿子送进咱们书院,还让我多照应着点儿。” 第127章 “苏翰本来就才华出众,能拿前三倒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高志伟连前五都没进。” “我之前还以为他和苏翰差不多呢,谁知道两人差距这么大。” “老院长这回肯定高兴坏了吧?” “那肯定的!虽说没拿第一,但也给咱书院挣足了面子。” 一个学子压低声音,跟旁边的同伴嘀咕道:“这高志伟平时不是总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吗?这次可算是栽跟头了。” “连前五都没进,出发前还跟咱书院好多学子拍着胸脯保证,说肯定能拿 第一回来,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人家苏翰傲气是因为有真本事,高志伟倒好,整天牛气哄哄的,谁都瞧不上,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 “嘿,你说得还真对。不过我看这两人也差不多,都自认为才高八斗,压根儿看不起咱们这些普通学子。” 正说着呢,有人眼尖,一眼瞧见贺渊走过来,立马扯着嗓子喊道:“贺学长来了!”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转向贺渊,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一个少年满脸兴奋地说道:“贺学长,您今日来得可真早啊。” 贺渊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是啊,学弟,许久不见,不知道你写论文的本事有没有长进啊?”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道:“比之前好那么一丢丢吧。还是学长见多识广,知道的事儿多,看问题总能看到方方面面,虽然一开始让人不太明白,可仔细琢磨琢磨,里头的道理可深着呢。” 贺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别急,你年纪还小,只要肯下苦功夫,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 贺渊向来不吝啬夸人,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要是有人夸他,他心里也高兴,还会在心里给人家默默发张“好人卡”。 少年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道:“学长,夫子都说我笨得很……” 贺渊微微皱了皱眉。书院里大部分夫子都是些老古板,教书就喜欢用打压那一套。学子大考成绩不好,就说是不用功,记不住知识,就说是不用心,字写得不好,就说是不努力。 有些夫子甚至更过分,直接当着学生爹娘的面,说孩子笨,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让爹娘趁早领回家去。把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完全不顾及学子的感受,时间长了,学子都变得胆小自卑,对自己也没了信心。 上回,少年班有个学生,被夫子罚站了一整天。三伏天的太阳多毒啊,在屋里躲着都热得受不了,更别说在外面晒着了。那学生直接中暑晕倒了。 还好当时贺渊去找杨多多,刚好路过那儿,赶紧把人背到了阴凉的地方。那学生脸色苍白,嘴唇干得都起皮了。贺渊赶忙撕下自己院袍的一角,在附近水缸里沾了点水,拧得半干,敷在学生的额头上。为了给人降温,来回跑了好几趟。 虽说贺渊不想多管闲事,可一条人命就摆在眼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出事吧。当时可把他累得够呛,又是掐人中,又是跑去喊人。 人倒是救回来了,可听说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不敢来书院。贺渊瞧那孩子皮肤黝黑,手上还有茧子,一看就是农户家的娃娃,定是被吓坏了,不敢再来书院。 孩子爹娘就算再盼着孩子出人头地,可也不会拿娃娃的命开玩笑。这一期几两银子的学费,算是白白浪费了。 贺渊想到这儿,不禁叹了口气,对眼前的少年说道:“万事万物,只有持之以恒的人才能成功,就像水滴石穿一样。读书也是这个道理,别人说的话就像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没了,何必放在心上呢。” 少年听了,用力点着头,像是把贺渊的话牢牢刻进了心里,“他人言语如过眼云烟,随风而散呐。” 这边贺渊和学弟聊得热乎,不远处的高志伟瞧见这场景,脸色“唰”地就沉了下来,一股无名火“噌”地从心底冒起。 他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嘟囔:“贺渊,都怪这狗东西,要是当初和他一队,定能把苏翰踩在脚下,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正想着,苏翰和李锦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高志伟看着他们那得意的样子,心里的嫉妒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狠狠地瞪着两人,心里直犯嘀咕:凭啥我要遭人笑话,真可恶! 他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让书院里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知道,自己才是最该被关注的那个。 日子过得飞快,贺渊在书院里一天又一天地刻苦学习。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放农忙假的时候。 秋收时节,一路上,金黄的稻田在微风里泛起层层稻浪,农家人戴着斗笠,弯腰忙着干活。 往日书声琅琅的书院一下子热闹起来,学子们纷纷收拾行李。那些世家子弟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光,农家子弟则准备回家帮忙干农活。 而贺渊的福云玩具摊,也要开张了。摊儿就在东街陈记果铺的右边,地方不算宽敞,好在人来人往的,位置显眼。 第108章 陈圆虽说没在书院念书, 可和贺渊在生意场上早就有来往了。就说往年吧,贺渊地里种出来的西瓜,全都低价卖给了陈记果铺。 平日里一得空, 他俩就常约着去茶馆, 边喝茶边闲聊。鹤林书院在文华宴上拿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这消息就跟春风似的, 没多久就在松安镇的大街小巷传开了, 书院更是没少拿这事儿显摆。 陈圆心里清楚, 贺渊那可是有大本事的人, 往后考中举人也不是没可能。在“仕农工商”这个排序里,商人地位最低,陈圆深知结交文人雅士的重要性,一门心思地想跟贺渊拉近关系,就连他爹也常叮嘱他,要多约贺渊出去吃茶听曲儿。 陈圆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 到了八月中旬, 就频繁地邀请贺渊相聚。贺渊这人爱占点小便宜,每次接到邀请都高高兴兴地去赴约。 自从种西瓜的窍门传开后,市面上的西瓜一下子多了起来,供过于求,销售变得困难重重。就连陈大少家,几十亩地种出来的西瓜丰收了,也积压在那儿卖不出去。 有一回,两人在鹤香楼吃饭, 陈圆说起西瓜滞销的事儿, 言语里满是无奈。贺渊一听,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正想着在东街找个地方摆摊呢,于是顺势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这难题。 那时候正是盛夏,热得人难受,富贵人家有冰块消暑,贺渊手里的冰沙方子也没啥用,毕竟他买不起冰块,就把冰沙的制作方法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把山楂片、葡萄干还有各种蜜糖果脯准备好,掺进榨好的西瓜汁里,再加上冰沙,舀一勺蜜糖,这样做出来的冰沙饮品,既能解暑又好喝。 陈圆得了这妙招,心里乐开了花,很识趣地掏出二十两银子想感谢贺渊。贺渊却摆了摆手,没要这钱,只说想在东街找个小摊位。东街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按规矩,店门外是可以摆摊的,但得店家同意才行,不然随时都可能被赶走。 陈圆二话没说,凭借少东家的身份,给贺渊弄了个小摊位。贺渊的玩具摊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开张了。 贺父手艺好,和贺山两人没日没夜地忙活,赶制出了一大批新奇的玩意。 刚好那会儿到了秋收的时节,自家的田地都租出去了,贺母不放心,就怕租户少算收成,坚持要回村里盯着。再加上林小柔生了个闺女,贺母有经验,能帮忙照顾月子。 可贺母做饭的手艺一般,平时很少下厨。于清左思右想,实在不想让两儿子跟着回村吃苦,就果断把甜水摊交给贺父和贺山照看,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和贺渊一起来东街摆摊卖玩具。 这会儿,小摊位的周围,被于清用彩色布条装饰了一番,布条随风飘动,特别显眼。 摊位最前面,一排摆着带四个轮子的玩具小木车,车身上还有贺渊亲手画的各种小动物。 高处挂着彩色的纸风车,微风一吹,风车就呼呼地转了起来。还有能拉动翅膀的木头飞鸟。 摊位中间,变形的木头魔方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个魔方的不同面上都画着图案,有动物、植物、食物的图形。 还有能吹出好听声音的小鸟木哨子、小木船、陀螺,以及于清缝补的小老虎,里面塞满了棉花,圆滚滚的。 旋转的木头花朵高低错落地插在一旁的青竹花瓶里,风一吹,花朵就慢悠悠地转起来。 至于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木头厨具,放在了缩小版的灶台上,小锅、小灶、小碗等依次摆放着,组成了一个迷你灶房。 不仅如此,贺渊不久前花了不少钱买了一堆贝壳,一家人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用细绳把贝壳串起来,选用质地坚硬又轻便的软木做骨架,做成了风铃,单独挂在了摊位的另一边。 那些贝壳大小不一样、形状各异,有的圆润得像珍珠,有的纹理像山川,在阳光下,散发着不一样的光泽。 时间还早,街道上的人不多,大多数摊子都冷冷清清的,两口子带着孩子就坐在小木凳上,吃着从巷子里买来的糯米糕。 第128章 没办法,东街虽说好吃的好玩的多,可价格贵得离谱,实在划不来。买东西他们还是更愿意去西街,毕竟那儿可比东街便宜不少呢。 于清带娃可比贺母讲究多了。老一辈的想法,觉得小娃娃在泥里打滚没啥大不了的,可于清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他面前,两个小娃娃都乖巧得很。 熙小宝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小褂子,圆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花边,头发被于清梳成一个小发髻,用红绳绑着,吃饭的时候斯斯文文,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可爱极了。 贺渊再瞧了瞧泽大宝,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大宝啊,爹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吃相可不能太难看。” 泽大宝手里拿着糯米糕,嘴角和腮帮子上沾满了糯米粒,活像只小花猫。听到贺渊的话,他懵懂地抬起头,奶声奶气地说:“好吃啊,痴呀。” 说着,他眨眨眼睛,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小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糯米,还随意地在蓝色小褂上擦了擦,留下一道脏兮兮的痕迹。 贺渊还没来得及开口,于清就抬手在他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小爹爹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爱干净,不能做脏兮兮的小宝宝。” 泽大宝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啥是干净,啥是脏宝宝。他睁着大眼睛,指着于清,向贺渊告状:“痛痛啊,爹爹,小爹爹又打窝呀。”那小模样,委屈巴巴的。 贺渊赶忙把他拉到身边,用手帕擦去他嘴角和手上的糯米粒:“大宝,下回记住,手脏了别往衣服上擦,小爹爹就不会打你啦。” 于清坐在一旁,懒洋洋地说:“你把糯米擦在衣服上,脏兮兮的,穿出去别人会笑话你的。” 于清打小就带着贺渊,对于带娃,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贺渊小时候,虽说痴痴傻傻的,可不管给他穿啥、吃啥,都特别听话。把他放在屋里一整天,他都乖乖地坐着,一整天下来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村里人都夸他把小相公照顾得好。 可如今呢,唉,为啥自己的儿子就不能干干净净的,还整天调皮捣蛋呢?要是让他在家里坐着,怕是半个时辰都坐不住,跟他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太难带了。 村里人都夸他是带娃的一把好手,可等自己有了娃,他才知道带娃有多不容易,一生还生了俩。熙小宝身子弱,从小就乖巧,也不怎么哭闹,可架不住泽大宝总爱带着弟弟一块儿胡闹。 泽大宝就更不用说了,于清带了他几个月,一不如意就哭闹个没完。这孩子长得胖,嗓门也大,吵得人心烦意乱,于清不多的耐心在那几个月里都消耗光了。 只有贺母把他当个宝,想要啥就给啥。泽大宝喜欢让人带着出去逛,贺母就背着大宝,怀里抱着小宝,在街上、村里溜达。她一把年纪了,喊她做饭的时候就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可带着两个娃出去溜达,却乐意得很。 泽大宝噘着小嘴说:“可是二狗和小马也脏兮兮的,他们就不会挨哒。” 于清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们身上脏兮兮的,半个月都不洗,你闻着不臭吗?你难道闻不到吗?” “可是窝没有味道啊,为啥要打哒窝呀。” 一时间,贺渊竟觉得这话还有几分道理。他儿子虽说有点大大咧咧的,可跟其他小孩比起来,除了贪吃、不长记性、爱玩爱闹,也没啥大毛病。 但天热,泽大宝又活泼好动,一刻都闲不住。于清没少操心,隔三岔五就烧上一大锅水,给两个娃娃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再换上清爽利落的小衣裳,还要用贺渊给的花露在衣物上轻轻熏一熏。 所以啊,这两娃身上不但没有汗臭味儿,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走出去招人喜欢,大家都夸他俩长得好,生的娃娃跟画上的玉娃娃似的,乖巧极了。 贺渊瞧见于清气鼓鼓的模样,心里清楚这时候可不能乱说话。要是自己护着泽大宝,于清指定得念叨他“慈父多败儿”,埋怨他心慈手软,孩子都这么大了,当爹的还不知道好好教导,以后可咋办之类的一堆话。 于清伸出五根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对着泽大宝数落起来:“第一,你那些脏衣裳哪回不是我洗的?上头的污渍得费多大劲儿才能搓掉,你晓得不?第二,你身上没臭味儿,那都是我收拾的功劳。第三,你咋就不能跟弟弟学学,净带着他调皮捣蛋,咋不学好呢?第四,你是我儿子,整天弄得脏兮兮、臭烘烘的,出去丢的可是我的脸。第五,我是你爹,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记住没?你奶奶回村了,可没人护着你,给我老实点。” 泽大宝好像被这最后一条“霸王条款”给震住了,连他最拿手的哭功都使不出来了。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得意的小爹爹,结结巴巴地说:“泥……泥……唔。” 他手脚并用爬到贺渊身上,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抱住大人,带着哭腔问:“奶奶啥时候回来呀,窝想奶奶。” 贺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还得有段日子呢,别怕,有爹爹在。” 熙小宝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等哥哥挨完批,才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要跟小宝一样乖乖的哦,别再跟二狗哥搓泥巴啦,爹爹不吃圆圆,搓再多圆圆爹爹都不吃。” 泽大宝垂着眼眸看向弟弟,带着鼻音问道:“那弟弟跟我一起玩抽陀螺?” 熙小宝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窝不喜欢抽陀螺呀,咱们搭小房子吧,窝给哥哥搭一个大大的家。” “不要,搭房子窝都玩腻了,窝早就会搭大大的房子啦。” 贺渊笑着说道:“那爹爹给你们讲美人鱼的故事咋样?” 泽大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抬起头,满眼期待地看着贺渊。 第109章 贺渊把两孩子拉到身边, 让他们在小板凳上坐好,清了清嗓子,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美人鱼的故事。他的声音一会儿轻, 一会儿高, 好似要带着孩子们一头扎进那神秘的海底世界。 俩小娃娃听得入了迷, 小脑袋随着轻轻晃动。原本手脚闲不住的泽大宝, 这会儿也乖乖地把小手放在胖短腿上, 一动也不动。 一旁的于清, 从背篓里拿出针线笸箩, 捻起一根细针,麻溜地穿上线,在指尖一搓,打了个小结。 接着,他把一条磨坏的小裤子摊在腿上,裤子膝盖处的布料都磨薄了, 裂开了老大一道口子。 于清手指灵活地翻动着布料, 每缝几针,就扯一下线,把针脚勒得紧紧实实的,心里想着,可得缝牢点,可别让这口子再开了。 九月初九,东街有杂耍,热闹得很,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仨一群俩一伙, 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 瞧那些穿着锦衣华服的老爷们,腰杆挺得笔直, 走路不紧不慢。他们腰间挂着的精美玉佩,走起路来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主儿。这会儿,他们正相约着去鹤香楼,一边品酒,一边谈生意呢。 东街宽敞又干净,街道两边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门面气派,招牌醒目。店里的货物五花八门,绸缎、玉珠、胭脂、字画、古玩瓷器,啥都有。这些铺子根本不用伙计在门口大声吆喝,毕竟在这繁华地段,要是小厮在门口拉客,反倒显得掉价。 不远处,富家公子骑着大马,慢悠悠地在人群里穿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另一边,丫鬟们带着小少爷、小小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小少爷、小小姐们穿着鲜艳的衣服,手里拿着糕点,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故事还在继续,美人鱼为了王子,忍着剧痛一步步走向陆地。贺渊讲的故事就像有魔力似的,不断吸引着附近的小孩围过来,他们或站或蹲,静静地听着。这故事就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孩子们的心都紧紧地拴在了一起。随着情节的发展,孩子们的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突然,人群里一个小哥儿大声说道:“王子太坏啦,美人鱼好可怜啊!” “叔叔,美人鱼后来还能回到海里吗?” “大叔叔,美人鱼的尾巴还能长出来吗?”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小声问道。 “那王子是不是脑子进水啦,放着美人鱼不要!”一个小胖墩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嗓子喊道。 “小胖,美人鱼肯定会变成恶鬼,把王子一口吞掉!” 小娃娃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着美人鱼的故事。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摊位上挂着的贝壳风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响,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海底传来的。 一个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好漂亮!叔叔,这是不是美人鱼的宝藏啊?” 这一喊,孩子们的注意力都从故事转移到了摊位上的玩具。 小哥儿指着风车,对身后的丫鬟说:“我想要那个。” 丫鬟连忙应道:“小公子,咱买,咱买。摊主,这多少钱一个?” 第129章 贺渊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容,取下一个彩色的小风车,笑着说:“姑娘,这叫彩虹风车,50文一个。” 贺渊早就和家里人商量好了价钱。东街来往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他们不太在乎价格,更看重东西的新奇和独特。 这些东西都是贺父和贺山连夜赶制出来的,自然不能独吞好处。虽说都是一家人,但不能让他们白忙活,还倒贴材料钱。所以贺渊决定,赚的钱他拿五成,剩下的五成由贺父和贺山分,至于他俩怎么分,那就是他们叔侄俩的事儿了。 做这些玩意儿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都是他绞尽脑汁、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今年家里没了西瓜卖,那可是少了一大笔进项,他铁了心要从这卖玩具的摊位上把钱给赚回来。 丫鬟听了价钱,眉头都没皱一下,麻溜地从荷包里掏出50文递给贺渊,大大方方地说:“给,我家小公子要了。” 小哥儿立马满脸欢喜地接过彩虹风车,急不可耐地在街边撒腿跑起来,引得周围路过的小娃娃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随着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被吸引过来,贺渊的摊位前一下子热闹得像炸开了锅。 “娘亲,我想要那个花花,它会转圈圈吖,像宝宝的花裙子。” “老板,这旋转的木花咋卖?” 贺渊满脸堆笑地说:“夫人,这木头花80文一朵。”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泽大宝用细绳牵着的那辆小木车。只见泽大宝拽着细绳一动,小木车就灵活地跟着转动,紧紧跟在他身后。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急得扯着嗓子朝身旁的管家大喊:“管家,给我买,本少爷要那个!” 贺渊一听,赶忙上前推销:“小少爷,您这眼光可太毒啦!这小木车,做工精细得很,我家父费了老长时间才做出来的。车身上面的图案,也是一笔一划精心画上去的,价格也实在,150文钱一辆。” “老板,这小木哨子咋卖?” “35文一只哈。” “叔叔,叔叔,我要那个贝壳。” “小爹爹,买个小碗碗吧。” “哇,老板,这个咋玩?”小男孩拿起一个木头魔方问道。 贺渊在前面一边忙着收钱,一边还得抽空回答客人的问题。他心里直乐呵,跟有钱人做生意就是痛快,一口价下去,人家都不跟你讨价还价、磨磨叽叽扯半天,省了不少时间。 于清瞧贺渊实在忙不过来,手脚麻利地把泽大宝和熙小宝分别放进两个背篓里,自己背起熙小宝,又把另一个递给贺渊,说道:“阿渊,你背着大宝,我也好帮衬着做点生意。” 贺渊连忙摆手拒绝:“清哥,背着娃不方便,还是我自己来吧,你照顾好孩子就行。” 于清眉头一皱,语气强硬地说:“哪那么多废话!现在生意这么忙,咱俩一起上才能应付得过来,孩子们在背篓里老老实实的,不会有事,听我的!” 贺渊没办法,只好接过背篓,又接着忙活起来。 于清背着泽大宝,满脸笑意地拿起一个木头飞鸟,给小娃娃们演示,声音温和地说:“你们瞅瞅,小飞鸟的翅膀这样一拉,就能飞起来啦!拉一下翅膀就动一下呢,喜欢不?” “喜欢,喜欢。” 贺渊背着泽大宝,一边收钱一边对一位面相富态、穿着绫罗绸缎的夫人推销:“夫人,我们这的可都是高档货,您瞧,这小木车上还雕刻着海浪纹,寓意着一帆风顺,买回去小少爷指定欢喜。” 夫人凑近仔细瞧了瞧,说道:“这做工确实精细,咋卖呀?” 贺渊笑着说:“不贵就150文钱。这可都是一凿一刀、仔仔细细做出来的,花了不少心思呢。您放眼瞅瞅,别的地儿可找不着这物件,咱这是头一份,稀罕着呢!哪怕是去了府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夫人微微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行,给我拿五个吧。” 贺渊眼睛一亮,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大客户啊,这下能赚大钱了。 “好嘞!夫人您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出手那叫一个豪爽!” 说着,他赶紧蹲下身子,从摊位下方捧出一个木盒子,盒子上刻着一朵小牡丹,右侧还刻着清晰的“贺家印记”。 “夫人,需不需要打包呀?这盒子二十文钱,用这盒子装起来,不管是自家留着玩,还是拿去送礼,都倍儿有面儿!” “我说后生,你长得挺精神的,咋有时候做事这么不开窍呢。老娘买东西,肯定得好好包装一下,这区区二十文钱,还用得着你特意跟我讲?”说罢,她轻轻摆了摆手,满脸都是对这二十文钱的不在意。 “是是是,小生考虑不周到,马上给夫人装起来。” 贺渊手脚麻利地把木车放进盒子里装好,递给夫人身旁的小丫鬟。小丫鬟稳稳当当地接过木盒,跟在夫人身后,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渐渐走远了。 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了一整天,客人一会儿多一会儿少。眼瞅着日头慢慢往西斜,到了吃晚饭的点儿,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也变得冷清起来。 泽大宝蹲在贺渊腿边,可怜巴巴地说:“爹爹,你把窝的小车车卖了啊。” “那可不是你的小车车,你的小车车不是在背篓里嘛。” “那……那就是我的小车车,爷爷说都是窝的啊。” 熙小宝也跟着有点小伤心,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咱们的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咋办呀。” “爹爹为啥要把咱们的东西卖了?窝和弟弟都没同意,咱……咱们不卖嘛。” 于清抱着钱盒子坐在一旁数钱,每数够100文就串成一团,头也不抬地说道:“啥叫你们的,这都是我的,不卖了,吃啥喝啥,你们不想吃肉啦?” 泽大宝和熙小宝听了,小嘴一撇,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贺渊瞧见了,赶忙哄道:“大宝小宝乖,回头让爷爷给你们做更好的。” 于清数完钱,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心里想着,这可比卖甜水挣得多太多了,自家相公就是厉害,一出手就是不一样,整整四两银子呢,真是嫁了个招财宝啊。 “今儿收获可真不错,趁天还没全黑,我去菜市瞅瞅哈。” 贺渊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有了打算,说道:“清哥,你先带着俩娃回去吧。我打算摆夜市,晚上出来逛街的人也不少,说不定还能再卖上一笔。” 于清听了,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说:“相公,你一人行不行啊?都忙了一整天了,可别累坏了。” “放心吧,我能行。” “那晚点我来给你送饭,晚上让爹看着两个臭小子,反正他俩今儿没睡午觉,玩一会儿就困了,小娃娃可不就是觉多嘛。” 第110章 和贺渊说好了之后, 于清手里攥着钱,怀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 哼着小曲儿就往家走。 一进家门, 于清麻溜地把钱用布包好, 塞进钱盒子里, 拿钥匙锁得严严实实, 又藏到床底下的暗格里头。藏完之后, 他还是不放心, 左看右看、再三确认,这可是一家子辛辛苦苦忙活的成果,容不得出一丁点儿岔子。 藏好钱,他才拎起竹篮,正打算出门去集市买菜呢,正巧贺父收工从外头回来。 “爹, 您回来得可真巧, 我这正要去买菜呢,麻烦您帮忙照看下娃。” 泽大宝撅着小嘴说:“爷爷,窝的小车车一下子少了好多啊。” 熙小宝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起哥哥来:“哥哥别难过啦,小爹爹说给你买肉吃呢,回来的时候不是都说好了嘛,咱不提这事儿啦。” 泽大宝攥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窝不难过, 吃肉肉就好啦, 爷爷会给做好多好多小车车哒。” 贺父满眼慈爱地看着俩小孙孙,笑着应道:“清哥儿放心去吧, 有我看着呢。” 于清带了一整日的娃,这下可算有人接手了,心里那叫一个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赚了钱,娃也有人带,心情那叫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万元集市奔去。 到了菜摊前,于清一看,蔬菜早就没了清晨那会儿的水灵劲儿。叶子都有点打蔫儿了,颜色也变得暗沉沉。 卖菜的大娘坐在摊位后头,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扯着嗓子吆喝:“便宜卖啦,这价儿低得很,不买可就亏大咯!” 一位夫郎在那儿翻捡着黄瓜,嘴里还嘟囔着:“你再便宜一文钱呗,瞅瞅这卖相,都不咋地。” 大娘一听,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夫郎也真是的,这价儿本就比上午便宜多了,早上一块儿拉来的,能差到哪去呀?我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夫郎你也得诚心买嘛。” “不要,不要,一文钱都不让,谁要啊!”那夫郎说着,把黄瓜一扔,转身就走。 于清站在肉摊前,眼睛在摊上的肉来回打量。这肉颜色发暗,看着不太新鲜,仔细一瞧,大多都是些边角料,一看就是被人挑剩下的。 第130章 “老板,这肉咋看着不太新鲜呐?还有没有好点儿的?” 摊主赶忙解释:“客官,这都快散场了,肉肯定没早上新鲜啦,可价儿便宜呀。要不您看看这大骨头,熬汤可香了。” “都啥时候了,买回去还没熬好,人怕都要睡觉咯。唉,算了算了,我去别处瞅瞅。” “嘿,你别走啊!那您就买这块肉呗,给你便宜几文钱,我也好早点收摊儿。” 于清冲肉摊老板摆摆手,拒绝了他,转身又来到蔬菜摊。本来想着买些肉回去,好好犒劳犒劳相公,也给娃娃添添油水,可这肉实在是入不了眼,还不如回家煮块腊肠吃呢。 于清在蔬菜摊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一斤扁豆,两个青椒。想着家里没盐了,又买了半斤粗盐。 到家的时候,天边只剩下一抹昏黄的光亮。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 泽大宝坐在小木马上,摇来摇去,大声喊道:“爷爷,小爹爹回来啦!” 贺父坐在一旁,手里编着个草蚂蚱,声音沙哑地说:“清哥儿回来啦?” 于清摸了摸熙小宝的头,说道:“回了。本想着买一斤肉,没想到集市猪肉的卖相都不行。爹,不早了,我先去灶屋煮饭哈。” “小爹爹,小宝帮您烧火吧。” “不用,乖儿子,去玩你的布娃娃吧。” 于清走进灶房,四周已经被暮色完全笼罩,黑黢黢的。没办法,他只好点起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风里摇摇晃晃,好歹驱散了黑暗,让这灶房有了光亮,做事儿也方便多了。 于清先把米饭上锅蒸上,这才走到房梁下,伸手去够悬挂在挂钩上的腊肠。挂钩挂得不算高,稍微踮踮脚就能碰到。 除了腊肠,挂钩上还挂着肥瘦相间的腊肉、几条干鱼,还有一只风干的兔子。那腊肠红得透亮,凑近一闻,一股子独特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于清没着急切腊肠,而是先把它放进铁锅里煮熟。趁着这工夫,又手脚麻利地把扁豆和辣椒收拾妥当。随着腊肠在锅里的沸水中翻滚,香味儿越来越浓。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清用筷子把腊肠夹出来,放在案板上,切成薄片。 泽大宝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挪到灶屋,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窝饿饿啊。” 于清想都没想,捻起两片腊肠,递到他手上,说道:“出去吃,马上要炒菜了,灶屋里烟大,呛人得很。” 泽大宝眼睛亮晶晶的,接过两片腊肠,胖短腿迈着小小的步子,稳稳当当地往小院走去。 于清把切好的青椒丝倒进锅里,“滋啦”一声,油烟一下子冒了起来。他抄起锅铲,快速翻炒着青椒丝,接着,又把折好的扁豆倒进锅里。等到扁豆在大火的炒制下慢慢变了颜色,才往锅里加入辣椒酱、少许生抽、粗盐等调料。 于清把炒好的菜盛进盘子里,又瞅了瞅锅里正在蒸的米饭,往外冒着腾腾的热气,米香飘散开来,于是便扯开嗓子招呼人开饭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得那叫一个香。泽大宝连勺子都拿不稳,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窝喜欢,小爹爹做的饭最好吃啦!” 熙小宝则指着菜盘里的扁豆,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吃豆豆,夹……加一下下。” 于清笑着给熙小宝夹了几筷子扁豆,说道:“小宝多吃点,长得高高哒。” 吃饭的时候,就连贺父也忍不住夸于清手艺越来越好了。 饭后,于清端着一摞碗碟走进灶房。这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灶屋里只有那一缕昏黄的灯光照着。 他先把碗碟放进水盆里,又把锅里的锅巴舀出来,和炒菜锅里剩下的一点油拌匀,然后端去后院喂给了土小黄。 最近一家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贺渊每日下午去割草的时候,会把土小黄牵出去溜达溜达,平时土小黄几乎都一直在后院看家。狗崽子精力旺盛,一看到吃的,高兴得尾巴摇个不停,在地上都扫出一片灰尘来。 这次贺母回村里,于清原本想着让她把土小黄也带回村里养着。在村里,地方宽敞,人又少,土小黄能撒开了欢儿跑,四处玩耍,多自在啊。可仔细一想,要是让贺母带回去,说不定没几天就要送人了。土小黄是他亲手养大的狗崽,哪能舍得呀。 于清看着土小黄欢快的样子,笑着说:“小黄啊,慢点吃,别噎着。” 土小黄嘴里吃着东西,还不忘用脑袋蹭蹭于清的手,显得特别亲昵。 于清给它顺了顺毛,说道:“最近我忙,没时间带你出去耍,你乖乖看家,等赚了钱给你吃大骨头。我先去给相公送饭了。” 土小黄像是听懂了似的,“汪汪”叫了两声回应他。 于清回到灶屋,麻溜地把碗筷一一洗净,放回原处,拎起食盒,出了家门。 天上繁星点点,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微风轻轻拂过,脚下步子匆匆,偶尔还能听见草丛里传出几声虫鸣。 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往前走,于清就来到了陈记水果铺。这时候,贺渊正和掌柜唠着嗑,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贺秀才,你这生意看着还挺不错哈。” “哪能呀哪能呀,还多亏了挨着水果铺呢,来往的贵客多,他们路过的时候,顺手就给家里娃娃捎一件小玩具。” “哎呀,贺秀才,你就别谦虚了,要不是你,我这店里的西瓜还不知道得堆多少呢,那做冰沙的法子,简直绝了!城里的达官贵人、公子小姐们,就好这一口,可给咱家少东家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咱陈记食铺又添了新品——蜜桃冰沙,刚一推出,大家闻风而来,一下子就抢光了,生意好得没话说!” 陈平是陈家的家生奴仆,他爹在陈府当管事,深受老爷器重和赏识。陈老爷向来宽厚,对他们一家很照顾,但凡有好差事,总是先想着他们。几年前,陈家少爷看中了东街的一处好地段,打算开家水果铺子,一眼就瞧上了陈平,觉得他为人踏实、做事机灵,就把他提拔成掌柜,安排到这儿打理店铺。 这几年来,陈平兢兢业业,把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他跟贺渊也很熟络,毕竟贺渊以前种的西瓜,大多都放在店里卖。每次贺渊送瓜来,两人都要唠上几句,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贺渊摆出一副假谦虚的样子,说道:“我也就是出了点不值一提的小主意罢了。关键还得是陈东家有本事,经营有方,才能把冰沙生意做得这么红火,在松安镇打出了名号,吸引了这多人来光顾。我这点子要是没碰上这样有魄力的少东家,那可就一文不值咯。”说着,他还轻轻摆了摆手,一副压根不值一提的模样。 陈平听了,笑着直摇头:“贺秀才,要不是你出的好主意,咱哪知道还有冰沙这玩意儿啊,没准西瓜堆一屋子,还得亏不少本钱呢。” 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于清拎着食盒就走了过来:“相公,来晚了点,饿坏了没?” 贺渊一听到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夫郎来啦。” 于清瞧他那傻样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啦来啦,赶紧坐下先吃饭。” 陈掌柜从屋里拿出一个小板凳,满脸堆笑地说:“贺夫郎来啦,快坐快坐。” “多谢陈掌柜了。” 陈掌柜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儿,我看你们这些东西搬来搬去的也不方便,不如晚上就放在店里,能省不少事儿呢。” 第111章 贺渊脸上挂着笑, 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他晓得陈掌柜是一片好心,可这店铺每日人来人往,啥样的人都有, 店里的伙计, 也难保个个老实巴交。 这点小买卖, 在那些富贵人眼里, 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瞧都不会瞧一眼。更何况自己是个秀才, 刚在书院拿了好名次, 好歹也算有点名声。商人都精得很,要是为了点小钱得罪了将来可能中举的人,那可太不划算了。 反倒是那些穷苦人,对赚钱的渴望更强烈。谁不想顿顿有肉吃呢?木头玩具能卖几十文钱,对为生计发愁的人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这小玩具的制作工艺, 可是他费了好大劲儿, 反复琢磨才弄出来的。一旦被人仿造,生意可就难做了。 于是贺渊笑着说道:“陈掌柜,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这门营生过日子,不带回去,我爹心里头不踏实。” 陈平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是我考虑不周,贺秀才别见怪。” 贺渊坐在摊后的板凳上,身子微微往前倾, 稳稳当当地端着一碗米饭。碗里的米饭堆得老高, 红亮油润的腊肠一片片摆在上面,旁边还堆着嫩绿的扁豆。 腊肠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里, 馋得人肚子里的蛔虫直闹腾。 贺渊边扒拉着饭边说:“陈掌柜,您太客气了,您也是一番好意。” 陈平本来还想聊几句,此时有几个妇人结伴进店里挑水果,便跟贺渊说:“贺秀才,那你先吃着,我这儿还得忙活,今儿的账本都还没弄呢。” 第131章 贺渊冲他点了点头。 于清坐在一旁看着,说道:“相公,慢点吃,别噎着。” 贺渊夹起一片腊肠放进嘴里:“清哥,家里挂着的那几根腊肠,我都惦记好久了,今儿可算煮了一截,解解馋。” “哼,既然惦记,你咋不煮了吃?” 贺渊像只讨好的大狗,蹭了蹭于清,笑嘻嘻地说:“我啥都会,就是这做饭的手艺不行。还是我家夫郎厉害,家里家外都能一把抓。能娶到你,我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是我的心头宝。” 于清轻轻推了他一下,心里乐开了花,连声音都透着欢喜:“大街上呢,人多,你好好吃饭。” 晚上的客人没白天那么多了,许是小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贺渊就趁着这空当点起油灯温起书来。于清在一旁陪着,不知不觉就靠着贺渊的肩头睡着了。 贺渊扭头看着于清安静的睡脸,轻轻放下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地把于清的头扶稳。 时间慢慢过去,夜越来越深。估摸着这会儿大概九点半了,街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回家了。再等半个时辰,店铺也该关门了。 贺渊轻轻叫醒于清:“清哥,别睡了,咱们回家好好睡一觉。” 于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嗯,相公,回家。” 两人站起身,开始收拾摊子。这会儿剩下的木头玩具没多少了。贺渊把那些摆得乱七八糟的玩具整理好,一个一个拿起来放进旁边的木箱里。 这摊位,就是用几根板凳、几块木板和青竹架子随便搭起来的,除了飘着的彩带,没啥显眼的地方,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上,显得又土又简陋。也正因为这样,倒不用担心有人惦记。 于清把摊位上的布收起来,叠得整整齐齐,一起放进木箱里。 收拾完这些,贺渊用扁担挑起两个木箱。木箱有点沉,但他走得稳稳当当。 于清提着食盒,拎着水壶,睡眼惺忪地跟在贺渊身旁。两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家走去。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少了一大半,偶尔有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带来夜晚的丝丝凉意,却让他俩觉得格外舒坦。 回到家,屋里黑漆漆的,显然贺父已经带着两个娃娃早早睡下了。忙乎了一整天,两人都累得不行。贺渊轻手轻脚地把木箱搬到堂屋的角落,随手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于清说:“今儿晚上卖的钱,我算了算,大概有900文。” 虽说贺渊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可还是不小心弄出了点声响,把贺父给吵醒了。 贺父从里屋走出来,压低声音问:“回来啦,生意咋样?” 贺渊和于清相视一笑,小声回道:“赚啦,估计能有四两银子呢。” 贺父一听,乐开了花,声音都没控制住:“好好好,那我和大山这几天多做些。” “爹,您小声点儿,可别把娃娃吵醒了,到时候不好哄。” 贺父赶忙压低声音:“我……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嘛。行了,阿渊、清哥儿,天也不早了,你俩赶紧歇着吧。” 贺渊和于清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就回房睡觉了。 第二日,天大亮了。许是昨晚睡得晚,两人没像往常起得那么早。贺渊穿好衣服,就去灶屋帮忙生火。烧火这活儿,他熟练得很,动作麻溜,一气呵成。没多会儿,锅里就飘出阵阵饭香。 屋外有人敲门,这时候,应该是丘老头来送木柴了。紧接着,就响起贺父的回应声:“来啦来啦,今儿咋来得这么早啊?” “是哩,等会儿还得回去,忙着收玉米呢。”丘老头回道 贺父打开门,看着丘老头扛着一捆木柴走进来,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丘老哥,坐会儿喝口水再走呗。” 丘老头摆了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了不了,地里的活儿可耽误不得。” 贺父也是从庄稼地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心里清楚秋收的时候最忙。要是不早点把庄稼割好、晒干,偷懒的话,等秋雨一来,粮食晒不干就得发霉。 贺父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丘老头:“那行,早点忙完,心里也踏实。” 丘老头接过铜板,憨厚地笑了笑:“就是这个理儿,那我走了。” 等人走后,贺父关上院门,把两捆木柴搬到灶屋。俩孙子现在能到处跑着玩了,平日里就爱在院里撒欢儿,可不能把木柴堆在院子里,万一哪天伤到孩子就麻烦了。 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完早饭,贺渊先把熬好的甜酒送到木匠铺,又在木匠铺装上两箱子玩具,送去东街的摊子上。 娃娃还在睡觉,于清就留在家里守着。不然等孩子睡醒了,指不定哭成啥样呢。有了娃以后,日子就是这样,一刻都离不开人。 于清先去后院,把剩下的汤水倒给土小黄,又把谷物拌着杂草撒进鸡舍,看着那些鸡欢快地啄食。 “一日吃这么多,咋不多下点蛋呢,家里可有两个娃等着吃呢。”于清小声嘟囔着。 然后,他陪土小黄玩了一会儿,才回到屋里,擦桌子、扫地。 还没收拾完,屋里就传来大儿子的哭声:“呜呜呜~窝要奶奶~奶奶被大老虎抓走了~救命啊呜呜哇。” 于清把扫帚往墙角一扔,急急忙忙往屋里跑:“哭啥哭啊,大清早的,瞎嚷嚷啥?” 泽大宝被这凶巴巴的语气吓得浑身一哆嗦,哭得抽抽噎噎的,带着哭腔说道:“小爹爹,奶奶不见了,是被老虎抓走哒。” 于清赶忙拿起手帕,动作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也软和下来:“奶奶没被老虎抓走,奶奶回村里去啦。昨天小爹爹不是跟你说过嘛,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儿呀?” 泽大宝小眉头紧紧皱成个小疙瘩,努力地回想着。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哭腔,小声说道:“好像……好像是回去啦。” 于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儿子,真懂事。” 这时,熙小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薄薄的被子里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抱抱。” “好嘞,小爹爹抱抱小宝。” 两个娃娃睡醒后,于清便开始细心地给他们穿衣、洗脸、喂饭。泽大宝和熙小宝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任由着于清摆弄。于清手法娴熟,利落地给娃娃们绑好头发,还特意在发间别上两朵漂亮的小布花,看着就喜庆。 趁着娃娃们填饱肚子的空当,于清走到木柜前,从中取出一个小陶罐。刚揭开盖子,一股清甜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他用勺子挖出几勺色泽鲜亮的桃子酱,里面还能清晰地瞧见细碎的桃肉,果酱浓稠得很。接着,他往壶里灌上温水,轻轻搅拌均匀,这桃子水既好喝又解渴。 于清把水壶挂在腰间,将吃得饱饱的娃,一个放进背篓里,一个抱在怀里。虽说这样费些力气,但能节省不少时间。不然,俩小娃腿短,走路慢悠悠的,走去东街还不知要磨蹭到啥时候呢。 一路上,两娃娃可轻松自在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路边的小花小草都能让他们新奇好一会儿。 今日的松安镇没有杂耍表演,街上的行人明显比昨日少了许多。松安镇可是附近有名的大镇,周边零零散散分布着好多村落。这方圆一大片地方,再没有其他城镇能让大伙赶集或者采买东西了,所以平日里大家都往松安镇跑。在热闹繁华的东街,最能吸引咱们庄户人家的,就得数那精彩的杂耍表演了。没了这热闹玩意儿,街道都显得宽敞了些。 此时,贺渊刚送走一位顾客,正坐在摊位后面的小凳子上,准备温书。面前摊开着一本翻开的书卷,他刚拿起书,就瞧见从人群里走过来的于清,立马把书合上了。 贺渊赶忙起身迎上去,脸上笑开了花:“清哥,走这么远,累坏了吧。” 于清把孩子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俩小家伙一下子就抱住贺渊的大腿,争着说道:“爹爹,窝想要木头花花。” “爹爹,你给抽陀螺看看,好不好嘛。” 贺渊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不好,去那边板凳上乖乖坐着。” 于清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贺渊:“相公,给你灌的桃子水。” 贺渊还没来得及开口,泽大宝就抢先说道:“窝也想喝啊。” 贺渊拿起水壶,让泽大宝张大嘴巴,给他灌了一口。转头一看,熙小宝正眼巴巴地望着,又赶紧给小哥儿也来了一口。 突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到摊前。老爷子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麻衣,双手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怎么也洗不掉的污垢。 老爷子伸出手指,指着小鸟模样的木哨子,问道:“小伙子,这个多少钱啊?” 贺渊连忙灌了一大口桃子水,才把水壶收好,说道:“大爷,小鸟能吹出声音的,也不贵四十文钱。” 第112章 第132章 听到价钱, 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脑袋微微往下一低,像在琢磨啥事儿。想到自家那常年病歪歪、身子骨弱, 在村里连个玩伴都没有的孙子, 一咬牙说道:“行, 小伙子, 给我拿一个。瞅见镇上好多小娃娃都吹这玩意儿, 听着还怪挺好听哩。” 贺渊麻溜地从摊子上拿起一个小鸟哨子, 递给大爷。 大爷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 一层一层慢慢打开,数出四十文钱,递给贺渊:“谢谢,小伙子了。” 贺渊接过钱,看着大爷那满是褶子的手和诚恳的眼神,说道:“大爷, 要是哨子有啥毛病, 您尽管来找我,包换!” 老爷子把小鸟哨子小心地揣进怀里,不住点头:“好嘞,好嘞。”说完,便朝着人群里走去,脚步又慢又晃,背影单薄得很。 于清一直坐在摊位后头陪着贺渊,两人时不时就凑在一块儿小声唠嗑几句。两个娃被放在一块铺开的布上, 玩着过家家酒。 眼瞅着日头快到晌午了, 于清站起身说:“相公,我就不陪你了, 去集市买点菜,该煮晌午饭了。” 贺渊抬眼看看于清,笑着点头:“行,你去吧。” 于清又对着两个小娃娃叮嘱了几句,才匆匆离开。没带娃,手上空空,步子都轻快些,径直往集市方向去,买了菜就能回家做饭了。 他在集市里穿梭,眼睛在各个摊位上扫来扫去,最后买了两根胡萝卜和一斤四季豆。心里想着晌午就炒个萝卜丝,毕竟昨日才吃了腊肠,寻思着今儿就不用再弄荤菜了。 拿定主意,刚抬腿要离开集市,冷不丁听见肉摊老板扯着嗓子大声吆喝:“今儿猪大骨便宜二文钱啦,买回去熬汤香得很呐,还能补补身子!” 这一嗓子,一下子把于清给叫住了。他琢磨了一下,贺渊一人在玩具摊能忙得过来,下午自己正好在家炖个排骨汤,留着晚上喝。 又想起嫂子还没出月子,正需要补身子的时候。这排骨汤对产妇来说可是大补,熬好了让大山哥端些回去,贺母也能跟着解解馋。这么一想,于清转身就往肉摊走去,称了两斤猪大骨。 接着,又在菜市里紧赶慢赶地挑炖汤用的食材,买了新鲜玉米、红枣、枸杞、莲藕这些。才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回到家,把菜篮往木架上一放,一刻没耽搁,挽起袖子就先把米饭煮上。中午煮的是四季豆稀饭,汤汤水水不好提,于清就少掺了些水,打算煮得稠点。 等饭煮好,他麻溜地把胡萝卜洗净切丝,起锅烧油,没一会儿,一盘喷香的胡萝卜丝就出锅了。 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四季豆稀饭,坐在灶屋的小板凳上吃。 吃饱后,就开始准备给人送饭了。食盒太小装不下,他就把炒胡萝卜丝和稀饭,小心地装进竹篮,再用一块白布盖上,既能防灰尘又能保温。 一想到贺渊早上没吃多少,这会儿肯定饿坏了,于清手上动作就更快了。确认饭菜放稳当了,提起篮子就快步朝木匠铺走去。 木匠铺里满是木屑味儿,外头的甜酒摊正热闹着,贺山在给人舀甜酒。 于清把竹篮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掀开白布,小心翼翼地取出两碗四季豆稀饭。稀饭煮得比较稠,没多少汤水,上面还盖着胡萝卜丝。 于清扯着嗓子,对着正在忙活的贺山喊道:“大山哥,这几日可辛苦你了,先去吃饭,我来接手!” 贺山手上的活儿没停,头也没回,应道:“不了,清哥儿,你赶紧去给阿渊送饭,我这儿没啥要紧的,一会儿二伯吃完就来换我。你别在这儿耽搁,阿渊那边估计也等着呢。” 贺父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端起一碗饭,说道:“清哥儿,你去送饭吧,这儿有我和大山顶着。” 于清见状,也不再勉强,提起竹篮,快步朝东街的小摊子走去。 没多会儿,于清就到了东街的小摊子,小玩具摊被一群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于清走上前,喊道:“相公,先吃饭吧,这儿我来照应。” 贺渊看到于清来了,应了一声,便从孩子堆里挤出来,还顺手把两儿子也抱了出来准备吃饭。 他在地上铺了一块布,让两个娃娃坐下,又把竹篮倒过来当小桌子,把两小碗稀饭和勺子搁在上面,喊道:“大宝,小宝,吃饭喽!” 贺渊先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口,说道:“儿子,多吃点。” 泽大宝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爹爹,窝……窝要吃红丝丝。” 贺渊立马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喂到泽大宝嘴里。 熙小宝坐在铺在地上的布上,小手紧紧握住勺子,可勺子却不听使唤,晃来晃去。 他抬眼瞅瞅一旁的哥哥,只见哥哥稳稳地拿着勺子,一口接一口吃得正香。熙小宝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眼眶里渐渐泛起了委屈的泪花。 以往在家里,都是奶奶给他喂饭的,他都很少自己动手。他身子小小的,力气也小,跟哥哥不一样,哥哥力气大,而且长得胖乎乎的。 “爹爹,我不想吃了。”熙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 贺渊赶忙哄道:“小宝乖,多吃点才能长大个儿。” 熙小宝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泽大宝腮帮子鼓鼓的,说道:“弟弟,窝给你喂饭饭。” 熙小宝重重地点点头:“嗯,哥哥最好了,窝喜欢哥哥。” 贺渊一下子就明白了,熙小宝是嫌拿勺子太费劲,所以打了退堂鼓。这也难怪,泽大宝天生就比同龄人长得壮实,手脚麻利,干啥都快人一步。 再看熙小宝,身体比同龄的孩子要弱些,在生活技能的掌握上,自然就难免会落后一些。 贺渊边吃饭边看着两个孩子,只见泽大宝自告奋勇地拿起勺子要给熙小宝喂饭。一开始,泽大宝还像模像样地一口一口喂着弟弟,可没喂多久,就不耐烦地把勺子扔到碗里,说道:“弟弟,你自己吃吧,窝……窝累了。” 熙小宝可怜巴巴地望着哥哥,小嘴一撇,眼看又要哭出来。贺渊连忙放下碗筷,把熙小宝抱到腿上,给小儿子喂饭。 小家伙抽抽搭搭的,眼睛还挂着泪花,可算是安稳下来,乖乖张嘴吃着饭。 就在这时,摊位那边的情况有了变化。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娃娃们,陆续买到了心仪的玩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于清瞅准这个空当,赶忙快步走了过来。他看着贺渊怀里的熙小宝,又看了看贺渊那碗都快凉透的饭,接过了熙小宝,说道:“相公,快吃饭吧,我来喂小宝。” 下午,两个娃娃乖乖坐在布上玩小玩具,于清一边看着娃,一边缝补着一只小狗玩偶,贺渊则照看着摊子,没生意的时候就低头温书。 约莫四点左右,于清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把大骨放进锅里开始炖。炖好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于清舀了一小盆排骨和莲藕,用木盖子盖好,送去铺子里,让贺山端回去给嫂子补补身体。 日子就像山里的溪水,不紧不慢、悠悠地淌着。每日晚饭后,于清铁定要去给贺渊送饭,之后就留在摊子上陪着,一直到夜市散了才回。 闲下来的时候,于清就把娃娃丢给贺渊照看,自己跟着高含乐和夏草,带着土小黄一道上山。挖野菜、捡菌子、摘皂果,皂果这东西天天都要用,家里没了就得花钱买。就这么着,大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于清往山上跑得勤,家里也攒了些山货。 这天,太阳暖烘烘的,微风轻轻柔柔。土小黄精神抖擞,撒开腿往山上跑,还时不时回头汪汪叫几声,像是在催后面的人。于清他们三个背着背篓,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悠悠往上走。路边的野花随风轻轻晃悠,散出淡淡的香味。 他们都是小哥儿,可不敢往深山里去,只在大山边上晃悠。夏草眼尖,指着前面一丛红彤彤的果子喊:“瞧,是野山楂呢!” 高含乐眼睛一下子亮了:“这野果子,看着比去年结得还多哩!清哥儿,摘回去给你家那位做山楂糕。” “行啊,他不挑食,啥都爱吃,好养活。” 三人说着,步子都加快了,朝那丛野山楂走去。高含乐嘴馋,伸手就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丢进嘴里,圆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啊,酸死了,呸呸!” 于清笑着打趣:“叫你嘴馋,刚摘下来的能不酸嘛!” 夏草赶忙取下水壶,递到高含乐面前:“乐哥儿,快喝口水。” 高含乐猛灌了好几口水,才觉着嘴里的酸味儿淡了些:“今年看着红通通的,还以为能有点甜味儿,谁知道跟去年一样酸。” 夏草笑着说:“野山楂嘛,本就是酸的。等摘回去做成山楂糕,或者泡水喝,都很不错。”说着,他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高处的红山楂。 高含乐缓过劲儿来,瞧见一根树枝上挂满了山楂,伸手去拉树枝,结果用力太猛,树枝“嗖”地弹了回来,差点抽到他脸上。 第133章 “乐哥儿,你悠着点,小心摔着!”于清赶忙提醒。 他们开始认真摘起野山楂。一阵儿就装了小半背篓。 土小黄在一旁的草丛里兴奋地钻来钻去,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地面。突然,它像发现了啥宝贝,汪汪叫了几声。紧接着在草丛里一阵扑腾,叼出一只肥肥的野鸡。 于清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夸道:“小黄,你可真厉害,都会抓野鸡了!” 高含乐一脸羡慕地凑过来:“清哥儿,你家土小黄太有本事了,不像别家的狗,就知道围着人转,哪能抓到这么肥的野鸡。” 于清笑着解释:“小黄本来就厉害,它娘就是猎狗,平时看着温顺,关键时刻一点不含糊。几个月大的时候,还帮忙守西瓜地呢。” 说着,他用草把野鸡仔细捆好提着,仔细一瞧,野鸡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土小黄抓住的。 夏草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差不多了,咱们去别处转转?” 于是,三人背着装满野山楂的背篓,继续在大山边缘寻摸。 太阳慢慢往西斜,于清还得赶回家做饭,回去晚了,山里头不安全。他们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山下走,土小黄在前面领路。 这一趟,他们捡了不少好东西,鸡枞菌、八月瓜,还挖了一小把野葱。靠山吃山,山里的宝贝可真多。 第113章 回到家后, 天色已经不早了,贺父都领着两个娃娃回了家,坐院里看小娃娃骑木马。 于清心里琢磨着, 炖鸡怕是来不及了, 便麻溜地煮了一锅清汤面, 又单独煎了金黄酥脆的鸡蛋, 想着给两个娃娃补补身子。 吃完晚饭, 于清手脚麻利地把家里拾掇干净, 而后提着食盒, 往东街给贺渊送饭去。 晌午吃得晚,贺渊本还不觉得饿,可一瞧见夫郎,立马放下手中书卷,嘴角不自觉上扬,起身迎上去, 笑着打趣:“清哥, 今儿去山上寻着啥好吃的啦?咋来这么晚?” 说起这个,于清眼睛一亮,脸上笑开了花:“土小黄现在可出息了,都能抓野鸡了,你说厉害不?” 贺渊微微一愣,随即满脸惊喜:“能抓野鸡了?这么厉害!没白吃家里的饭呐!我就知道这狗有能耐,机灵又通人性,别的狗可没法比。” 贺母之前总唠叨, 说土小黄光知道吃, 养着浪费粮食,不如趁早送出去。可于清和贺渊铁了心要留下它。如今, 土小黄抓到野鸡,可算出了口闷气。于清胸脯一挺,满脸骄傲:“咱们养的土小黄可不就是厉害嘛,聪明得很!” 贺渊连忙点头应和:“那可不,都是清哥养得好。” 于清眼睛眯成了缝,重重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养啥都养得好。你小时候,我把你养得白白净净的,村里人都夸你像小公子呢。” 贺渊嘴角抽了抽:这话也就是你爱说,见人就讲,不过虽然夸张了些,但那些人以前欺负清哥,这么说倒也解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不知不觉,夜色愈发深沉,这才收拾摊子,回家歇息。 那只野鸡,他们没急着炖,想着还能养几日。这一养,就养到了秋收结束,贺母也从村里回来了。 贺父一大早赶着牛车去接,牛车上堆满了一袋袋粮食,玉米、大米、小麦,把整个牛车塞得满满当当。贺母身后还背着一背篓新鲜蔬菜。 这时,天气转凉,没了前些日子的酷热。于清把甜水铺子关了,空闲时间更多了,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得一尘不染,晾衣绳上还搭着几床晒得蓬松的被褥。 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于清赶忙放下扫帚,拉开木门,笑着招呼:“娘,您可算回来了!” 虽说平日里住一块儿,难免有些磕磕碰碰、拌嘴争执,可这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心里都热乎了不少。 贺母瞧见是于清,眼里满是欢喜,嘴角上扬,亲切地说道:“清哥儿,娘回来啦。你可真能干!别光忙着收拾,有空也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别累着自己,知道不?” 于清靠在门边,眉眼弯弯:“娘,您就放心吧,我晓得。对了,娘,您等会儿,前日做的山楂糕,我给您拿几块尝尝。再晚几日回来,怕是都要被两小崽子吃光喽!” “别拿了,别拿了,娘不爱吃那玩意儿。要是我宝贝孙子爱吃,就给留着吧。” 于清脚步不停,边说边往屋里走:“他俩都吃了好多啦,饭都不好好吃,就惦记着这口糕。我给您拿两块,您尝尝味儿嘛。” 贺母拗不过,只好应道:“那行,拿一块儿就够啦。” 贺母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贺父则忙着卸粮食,把一袋袋粮食整齐齐地码进堂屋的四脚柜中。粮食可是宝贝,够一家人吃一年的了。 路过的邻里瞧见,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贺大娘,您可真是好福气!儿子是秀才,有大出息;这儿夫郎做饭那叫一个香,味儿都飘到我家院子里了,馋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闹腾!” 贺母嘴角高高扬起,脸上那自豪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我儿子那可是真争气!我家婆母,心可偏着呢。自打我嫁进老贺家,她就没正眼瞧过我,对我家阿渊更是百般嫌弃,但是我儿就是聪明,学啥都快。” 一提起贺老太,贺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把背篓随手往门后一放,双手叉腰,情绪激动起来:“我儿读书那会,她就到处跟村里的老人讲,说贺渊笨,学不出啥名堂,哪比得上她老三家的孙子有出息。哼,可谁能想到,我儿没几年就中了秀才。现在倒好,她巴巴地来讨好我,我回村里住这几天,隔三岔五就来找我。” 说到这儿,贺母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她一个劲儿地夸阿渊有出息,还说早就看出这孩子不一般,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但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看阿渊有了功名,就想来沾光。她也不想想,那贺老三本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婆母老了,贺老三不愿给她口饭吃。” 邻里听了,满脸疑惑,实在难以相信:“贺秀才长得一表人才,又知书达理,一看都是人中龙凤,你家婆母咋就这么没眼光呢?要是这么出息的娃娃生在我家,我可得当金疙瘩宠着。” “谁说不是呢!当年我生阿渊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啊,她连口热汤都舍不得给我喝。” 贺父在一旁卸着粮食,听着自家婆娘的话,心里明白,她是只字不提阿渊小时候脑子不太灵光的事儿。不过,贺父更清楚,就算阿渊打小就聪慧过人,老太太也不会高看一眼。这么多年来,老太太一门心思都在三弟身上,对其他人向来是不管不顾。 “老婆子,你少说两句,赶紧把东西搬进屋去。”贺父劝道。 “嘿,我说两句咋了?那老婆子说阿渊的时候,可没少讲!”贺母不甘示弱。 于清端着山楂糕从屋里出来,笑着打圆场:“娘,您先尝尝这山楂糕,消消气。过去的事儿就别老放在心上了。” 贺母接过山楂糕,脸上的不满瞬间被惊喜取代:“哎哟,清哥儿,还是你贴心。” 等把粮食卸完,贺父就手脚麻利地把野鸡杀了处理干净,紧接着把鸡剁成小块。 贺母回来,于清就轻松多了,有人帮忙带娃,这不,刚回来没多久,贺母就带着两个小娃去街上买果干吃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灶屋里渐渐飘出诱人的香气。于清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时不时揭开锅盖搅拌一下,让鸡肉更入味。 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贺母牵着两个小家伙迈进家门:“这香味儿,肯定是炖鸡快好了。” 泽大宝奶声奶气地说:“好香香,吃……吃啊。” “哥哥,要吃多碗饭吗?” “嗯嗯,弟弟乖乖,也要多吃呀。” “好,窝小宝会乖乖哒。” 于清把鸡汤端上了桌,又陆续摆上几道小菜。鸡汤炖得金黄油亮,腾腾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香气,香菇在汤里若隐若现。舀起一碗鸡汤,凑近一闻,香味直钻鼻腔,让人瞬间食欲大增。旁边还放着丝瓜豆腐、南瓜饼、野葱煎鸡蛋。 “快尝尝吧,这鸡汤我可是炖了好久,还专门留了一些,晚上让大山哥端点回去。”于清说道。 贺父连忙应道:“好,好,清哥儿有心了,大山的媳妇儿也该多补补身子。” 贺母却撇撇嘴,不太乐意:“真是的,咱自己留着吃不好啊?” 贺父瞪了贺母一眼:“你这老太婆,别这么小家子气。”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鸡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贺母可不怕贺父那瞪眼,麻溜地把两只肥鸡腿,分别夹进了小碗里,脸上笑开了花,说道:“乖孙子,快吃鸡腿,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两个小娃娃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地异口同声道:“谢谢奶奶,奶奶真好!”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贺母心里甜滋滋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饭后,贺母麻溜地带着两小娃去收拾灶屋,于清这下可算清闲了,连碗都不用洗。 第134章 野鸡是土小黄抓的,于清自然记着它的功劳,特意给它舀了一大碗鸡汤,还挑了不少鲜嫩的鸡肉。贺母瞧见了,只是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说啥阻拦的话。她心里门儿清,就算自己开口不让给狗吃,于清铁定不会听她的。 于清刚把碗放下,小狗崽就欢快地撒着欢跑过来,围着碗转了两圈,接着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心里惦记着贺渊还没吃饭,也没在家多待,拎起食盒出门送饭。如今气温刚刚好,不冷也不热,舒服得很。贺渊平日里就守着摊子,闲下来就看看书,偶尔跟隔壁的陈掌柜唠唠家长里短。 他接过食盒,打开一瞧,双眼立马放光:“哇,是炖鸡哩!清哥你可算把那只野鸡炖了,天天叫吵死了” “行了行了,话多,赶紧吃吧,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贺渊端起碗,开始吃起饭。 于清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贺渊最近晒黑了些,心里一阵心疼:“锅里还剩了点儿,晚上我给你煮碗鸡汤面。” 贺渊嘴里塞着饭,忙不迭地点头,没一会儿就把饭菜吃了个精光,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于清接过空碗,说道:“今儿就不陪你了,后头那两块地也该翻翻了,种点萝卜青菜啥的,冬天才能吃上新鲜蔬菜。” 贺渊连忙说道:“清哥,你留下守摊子吧,翻地种菜这活儿我来干。你平日里忙里忙外的,事儿那么多,这点重活儿可别累着你了。” “算了吧,又不是啥大事儿,我自个儿能行。”于清还是想自己去。 “你守好摊子就行,咱这摊子生意还不错,下午客人会多点儿,我回去就成。”贺渊坚持着,叮嘱于清照顾好生意,随后提起食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回到家,一刻都没耽搁,扛起锄头就往后院走去。秋日的阳光暖烘烘地晒在身上,带来丝丝惬意。他站在地里,深吸一口气,浑身充满了干劲,袖子一挽,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挖地。 在田地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贺渊也算是老手了。一锄头一锄头稳稳地翻起泥土,动作娴熟又有力,原本平整的土地慢慢变得松软起来。 贺母带着两个娃走到桔子树下,喊道:“阿渊,娘去打点酱油,你看着点儿小娃子,马上就回来哈。” 贺渊应了一声,手上的活儿却没停,只是时不时抬头瞅瞅两个小孩子,生怕他们磕着碰着了。 起初,小家伙们只是蹲在橘子树下,满眼好奇地看着贺渊挖土。看着看着,泽大宝竟也有样学样,捡起一个小树枝,在地上有模有样地挖了起来,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念叨着:“嘿哟,嘿哟。” 熙小宝拉着哥哥的衣袖,小声说道:“哥哥,不能玩泥八,小爹爹说过的。” “哥哥没有玩泥吖,哥哥在挖地,等窝学会了就去帮爹爹挖。”泽大宝一脸认真地反驳道。 “可是这是泥巴,小爹爹说不可以的。”熙小宝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是挖地,不是泥巴哒。”泽大宝皱着眉头,努力纠正弟弟的话。 贺渊看着人拌嘴,忍不住说道:“大宝,不要玩泥巴,一会儿奶奶回来了该说你了。” “那爹爹为什么玩泥巴?”大宝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 “爹爹在挖地,挖了地种菜菜,你不想吃大萝卜吗?”贺渊耐心地解释道。 “那大宝也在挖地,挖了种菜菜啊。”大宝依旧振振有词。 贺渊瞅着胖脸上沾着泥巴的小崽子,太阳穴突突直跳,青筋都冒出来了。跟这孩子讲道理,他总有一堆歪理反驳,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这小小年纪,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能把人说得没脾气。 正无奈呢,贺母就拎着酱油回来了。瞧见泽大宝又在泥巴里玩得不亦乐乎,贺母在乡下待惯了,本不太在意,可一想到清哥儿爱干净,回来肯定得唠叨。没办法,她一边嘟囔着“小祖宗”,一边用手拍去小衣服上的尘土,随后带着娃娃晃晃悠悠去街上找他们小爹爹去了。 贺渊则一头扎进田地里,继续忙活。等忙完,太阳都快下山了。一块地种上了萝卜,一块地种上了白菜,边上零碎的土地也没浪费,插了小葱和蒜苗。看着规整的菜地,贺渊满是泥污的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扛起锄头,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体往家走。 回到家中,贺母还没回来,只有于清带着两孩子在灶屋里煮饭。泽大宝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一句接一句地问个没完,于清又没多少耐心,只是嗯嗯嗯地敷衍着小娃娃。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整个村子披上了一层暖烘烘的薄纱。贺渊端着一碗鸡汤面,坐在大门口,面上卧着金黄的煎蛋,翠绿的青菜在汤里若隐若现,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他边吸溜着面,边和邻里唠嗑。 几个婶子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贺渊呐,可别跟你家老太太一般见识,人老了,眼神就不好使,哪能看准你这有大出息的!” 贺渊正纳闷呢,一打听,原来是贺母上午跟人唠闲话,这消息传得可真快,才晚上,好几个婶儿都知道了。 贺渊听着,也不生气,嘴角挂着笑,一声不吭地听婶子们唠嗑。吃完面,他端着碗回屋,袖子一抹嘴,就出门看摊子去了。 现下,摊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一日都能挣六七两银子。 看着热闹闹的玩具摊子,贺渊心里琢磨,照这势头,明年就能给清哥买间铺子了。到时候招几个伙计,把云哥儿也叫来,清哥就能轻松不少了。 第114章 秋收眼瞅着就快结束, 书院也开学了。来年开春就是春闱,大家伙儿都铆足了劲,书院里读书声此起彼伏。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 不知不觉到了冬至。寒风呼呼猛刮, 直往人身上扑, 冻得人直哆嗦。可学子们为了前程, 依旧在书院埋头苦读。 贺渊为了明年春闱下了不少功夫, 读了好些年书, 实在不想再这么起早贪黑, 只盼着老天爷开眼,能让他早日中举。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没一会儿就往西偏了。书院下课钟声响起,贺渊赶紧裹紧棉衣,跟着人群下山。路边树枝干瘦,在寒风中抖个不停。贺渊脸被吹得红扑扑, 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这天儿实在太冷。 一进自家小院,就瞅见夫郎正在灶屋忙乎。自从开学后,白天摊子就归夫郎照看,晚上贺渊才会提上烘笼去守夜市。 可这阵子,摊子都是贺母去守。熙小宝着凉发起高热,烧了整整三日,到现在还没好全,时不时咳嗽, 鼻涕也止不住。医馆跑了三四趟, 花了二两银子抓顶好的药,一家人都愁坏了。 小宝本来就瘦, 这下更瘦了。再乖的孩子,一日喝三顿中药,小脸也皱得像苦瓜。贺渊心疼,托陈圆从府城带了一斤果糖,这果糖金贵着呢,一斤得半两银子。庄稼人哪舍得吃这贵的。 泽大宝瞧见弟弟吃糖,馋得口水直流,可糖不多,于清就给了八颗,还叮嘱大儿子省着吃。哪晓得这小子第一日就全塞进嘴里,后来想吃只能眼巴巴望着,直咽口水。 泽大宝和弟弟感情好,弟弟生病他担心,也没吵着要糖吃。贺渊惯孩子,昨儿又托陈圆带上一斤糖回来。 贺渊抖抖寒气,走进灶屋问:“清哥,小宝咋样了?” 于清边忙活边回:“还是老样子,咳嗽呢。刚蒸了碗蛋羹,才吃半碗就不吃了,没精神,又睡下了。” 贺渊抱起趴在地上玩积木的泽大宝,坐到灶台后,既能烧火又能烤火,火光映出暖烘烘的橘红色。贺渊安慰道:“清哥,别太担心,不发烧慢慢就会好。” 于清叹口气:“唉,但愿吧,看孩子遭罪,我心里头不舒坦。” 贺渊又劝:“我知道,咱用心照看,肯定会好。” 这时,贺父走进来,一脸疲惫,嗓音沙哑:“小宝睡了?” 于清往锅里撒把盐:“嗯,爹,刚睡不久。” 贺父叹口气,在贺渊旁边蹲下,搓搓冻僵的手。 泽大宝坐在贺渊腿上,晃着小腿问:“小爹,我想跟弟弟玩了。” “大宝乖,过两天儿弟弟就好啦。” “嗯,不让弟弟喝好苦苦的药,味儿难闻。” “好,都听大宝的。” 锅里的油稀饭咕嘟咕嘟冒泡,浓稠得很。于清舀起一碗说:“爹,您先吃饭吧,天冷,吃了早些歇着。” 贺父伸手接过热气腾腾的大饭碗,拿了一双木筷子在灶边矮凳坐下,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贺渊也端起一碗,和泽大宝一块儿吃起来。外头寒风呼啸,屋里却暖烘烘的。虽是家常便饭,一家子却吃得舒坦。 吃完饭,贺渊提起烘笼,打算去东市把贺母换回家。贺母上了年纪,以前开木匠铺没吃过啥苦,现在整日晒在风里,天寒地冻的,肯定吃不消。 于清瞧见赶忙从里屋拿出厚斗篷给贺渊披上:“相公,天冷,晚上寒气重,别冻着。” 第135章 贺渊心里一暖,握住于清的手捏了捏:“清哥,这阵子辛苦你了。” “说啥辛苦,这几日咱们娘才辛苦,整日在外头吹风。” “要不是小宝生病,你也不会让娘去守摊子。唉,若我能早点中举,就不用在去书院了,你也不用如此操劳。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更用功读书。” 于清难得一笑,眉眼弯弯:“相公,别这么想。小宝生病是意外,谁都不想这样。再说你读书本来就用功,我都看在眼里。中举急不得,慢慢来。” 贺渊搂住于清的腰,把头埋在他肩窝。还没等他开口,大儿子泽大宝拖着长音喊:“哇,羞羞羞,你们抱抱吖,二狗说不能抱抱!”还伸出小胖手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偷看。 贺渊没理他,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就来了个长吻,亲够了才松手出门。 于清蹲下,刮了刮泽大宝的鼻子嗔怪:“小屁孩,懂啥。” 泽大宝眨巴眼睛:“大宝最懂啊。” 正说着,屋里传来熙小宝的咳嗽声,于清赶忙抱起泽大宝进屋。 这头贺渊迎着寒风,快步往东市走去。一路上,寒风把衣裳吹透,可他心里满是和夫郎在一起的甜蜜,不觉得冷。 到了东市,老远就瞧见自家摊子,贺母正坐在那儿,时不时搓手哈气取暖。 他加快脚步,走到摊前轻声说:“娘,儿子来啦,您赶紧回家歇着,今天着实太冷。” 贺母抬头,搓了搓手:“嘶,那娘先回去,晚上还得带大宝睡觉。阿渊,要是晚上没生意,你也就早点收摊。” 贺渊扶贺母站起来:“娘,您放心,儿子晓道。” 看着贺母身影消失在黑夜,贺渊转身先归置货物,把烘笼放脚边,才点亮油灯,翻开书本看起来。 正看得入神,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瞧,只见穿锦缎长袍的小少爷,带着几个小伙伴一蹦一跳朝摊子而来。 小少爷眼睛发亮,一到摊前就被稀奇的木头玩具吸引,兴奋大喊:“哇,老板,这个咋卖啊?”小少爷仰着头,手里拿着陀螺和长绳。 贺渊赶忙放下书本起身,笑着说:“小少爷,这个46文钱,能转得可欢了。” “本少爷知道,我表哥就有一个。”说着,小少爷掏出60文钱放摊子上,大方道:“不用找了,你们几个看看有啥喜欢的,本少爷请客。” 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孩眼珠一转:“少爷,您可真大方,那小的就要挂上头的贝壳吧。” 贺渊心里嘀咕,这小孩鬼点子多。那贝壳风铃是摊子上最贵的,要一百一十文。这儿离海远,海货价高。 就见小少爷大手一挥:“喜欢啥尽管拿,跟着本少爷,保准亏不了!” “多谢小少爷,小的以后啥都听您的,您指东,小的不敢往西!” 其他娃娃见状,也七嘴八舌的讨好小少爷。 待一群小娃离去后,贺渊面上才浮现出喜意,来了大客户啊,一算,这单赚了竟快九百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钱赚得容易,九百文在他们眼里或许就一顿饭钱。 可对庄稼人来说,九百文用处大,省着花能吃两月,顿顿还能沾上荤腥。都说大夏朝兴旺,可贫富差距咋这大,有钱人富得流油,穷人饭都吃不上,这世道,唉! 后来又陆续来了几拨客人。冬夜寒风刮得人脸生疼,东街有钱人多,不在乎这点小钱,好多大人回去都顺手带个小玩意哄娃娃。 这一晚,生意好,往日只能赚上几百文,今儿口袋渐渐鼓起来,赚了快一两半银子。天儿越来越晚,愈发冷,街上行人都散了,贺渊准备收摊回家。 贺渊蹲下身,把剩下的木头玩具轻轻放进木箱。不经意间,瞧见巷子阴影里缩着个小身影。 贺渊认得这孩子,半月前被俩大乞丐赶到这儿,不让娃子去鹤香楼后门讨饭,说抢了他们吃食。 小家伙瘦得皮包骨,头发乱如鸡窝,脸上脏兮兮,泥垢交错,身上裹着破棉袄,破洞在风中晃动。 贺渊每次瞧见都心酸,他自己上辈子孤苦伶仃,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有时会给孩子馒头或半块面饼。 这会儿小乞儿整个人蜷得像团冻僵的虾米。晌午在十字街好不容易讨到个冷窝头,还没捂热乎,就被那俩凶神恶煞的老乞丐薅着头发拖到巷尾,铜板被搜走时,指甲在还他手背上刮出三道血痕。 小乞儿缩在墙根直打摆子。这些日子他总在想,自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瞅见摊上会蹦跶的木头青蛙、能转圈圈的竹蜻蜓,突然就想起从前——那时候他也有好多小玩具和布娃娃。小爹爹还会给他吃好多的小点心。 可变故来得急,那晚小爹爹把他塞进奶娘怀里,奶娘用粗麻布紧紧捂住他的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夜里跑。后头追兵的脚步声混着犬吠,像毒蛇似的。 他们白天专挑荒草丛生的山道走,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奶娘背着他爬坡时,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上,可奶娘只说“快到了”。夜里就蜷在破庙神台底下,嚼着又硬又涩的野菜团子,听奶娘念叨松安镇的江爷爷,说那人会给他们热乎的棉被和白面馍。 哪晓得还没望见松安镇的影子,奶娘就咳血了。最后那几天,奶娘连路都走不稳,却还硬撑着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进他嘴里。咽气前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慕慕别怕...要活着...” 贺渊的吆喝声突然打断了他回忆。 “小娃子,过来。”贺渊的大嗓门惊得他一哆嗦。只见长相英俊的叔叔从木箱底摸出一只断翅的小鸟,说道:“拿着耍,坏的,别嫌弃。” 小乞儿的脏手刚碰到木头鸟,眼泪就止不住地砸在裂缝处,小声说道:”谢谢” 贺渊淡淡应了声:“嗯。” 随后贺渊用扁担挑起木箱,想着于清在家等着。外头冷,被窝里暖和。唉,这小娃娃怪可怜的,明天找两件旧衣裳给娃穿上,能暖和点。 第115章 腊月里, 那北风跟刀子似的,“呼呼”地刮,把窗棂上糊的纸刮得“唿嗒”直响。 熙小宝在热炕上蜷着养了小半个月, 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直打转, 这会儿正抱着于清的腿, 奶声奶气地直喊:“小爹爹抱抱。” 于清从炕头摸出一件新棉花袄, 那可是一针一线纳的, 于清还在衣襟上绣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小白兔, 瞧着喜庆。 “小宝乖哈, 把这袄子裹严实咯,可千万不能再招了寒气,不然又得遭罪。” 熙小宝摸着小兔子,眼里满是欢喜,张开小手奶声奶气道:“小爹爹抱抱。” 于清满脸笑意,一把将他抱起, 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 一旁呢, 泽大宝正坐在小板凳上,守着冒着热气的烘笼。他把小手放在烘笼上,时不时搓一搓,小胖脸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就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泽大宝这孩子身体好,个头比熙小宝大了整整一圈儿,性子也格外闹腾,活脱脱就是个爱惹事的小捣蛋。 就在这时, 院外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于清抱着娃去开门。 “嘎吱”一声, 一阵寒风“呼”地卷了进来。只见贺小云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条鱼, 笑着说:“清哥哥,前日抓的鱼,嫂子让送一条来。小宝最近咋样了?” 于清赶忙把人往屋里让:“小宝好多啦,多亏云哥儿隔三岔五就送条鱼来,给娃娃补身子呢。” 贺小云把鱼“扑通”一声扔进院里的木桶内,目光落在熙小宝身上:“哟,瞧这比上回看着精神多喽,小宝。” 熙小宝抱着小爹爹的脖颈,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小叔叔。” 贺小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笑着说:“小宝不客气,好好补补,这鱼汤喝了对身体好哩。” 于清把烘笼从泽大宝面前拿开,递给贺小云:“云哥儿,拿着暖暖手。” 贺小云接过烘笼,感激地说道:“谢谢清哥哥。” 泽大宝眼巴巴地瞅着被拿走的烘笼,在衣服上擦了擦他的小脏手,问道:“小叔叔,你从哪儿抓的鱼呀?” “村头河里抓的。” “那你下回带窝一起去抓鱼呗,好不好?” 于清赶忙打断:“不好,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抓鱼,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如今泽大宝都三岁多了,正是好奇心爆棚的年纪。最近老是想着跑出去跟巷子里的二狗子、小虎子一块儿耍,可这大冷天的,于清自己都不想出门,更不会带着俩娃娃像夏天那样,放在巷头老槐树下玩耍,就怕孩子被风吹着,再受了凉。 泽大宝仰着头反驳道:“窝不小了,窝都帮小爹洗完碗啦。” 贺小云看着泽大宝那倔强的小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宝,等你再长大些,小叔叔肯定带你去。” “那要长到多大呀?” “跟你爹一样高。” 第136章 “嗯~爹爹太高了,窝怕是长不过哇。” 于清撇撇嘴:“所以你得多吃点饭,早晚能长得跟他一般高,别每回吃饭跟打仗似的,扒拉两口就跑,你要能长高才怪呢!” “窝…我吃完啦,小爹爹,中午吃鱼不?” “吃吃吃,每回吃饭慢吞吞的,你奶奶喂你吃饭得喂个半响,一会儿我就出门买菜,你们跟小叔叔在家里呆着。” 熙小宝把头埋进于清颈窝处蹭了蹭:“小爹爹,想……想吃酸菜鱼。” 于清摸了摸他的头:“好嘞,晌午就煮酸菜鱼哈。”说完又对贺小云说道:“云哥儿,外头冷,你一会儿就在家里帮我照看着这俩小崽子吧。” 贺小云一口应下:”成” 于清拎起篮子刚出门没多久,泽大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伸手拽了拽熙小宝的衣服:“弟弟,吃糖不?” 熙小宝使劲儿点了点头:“想呀。” “那小叔叔帮咱从柜子里拿颗糖呗?”泽大宝伸出小手指,指向一旁高高的松木柜。 贺小云面露难色:“这可不行,要是被清哥哥知道了,小叔叔可就挨骂喽。” 熙小宝认真地摇摇头:“小叔叔,不会哒,小爹爹给我吃过糖糖呢。” 贺小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经不住两个小家伙的软磨硬泡,没得法子不给拿糖,小娃娃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瞧,若是不从,怕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贺小云踮着脚够下糖罐。那裹着油纸的果糖刚塞进俩娃的小手里,故作严肃地叮嘱:“就这一回,可别得陇望蜀!”贺小云把糖递给他们。 泽大宝和熙小宝高兴地接过糖,齐声说道:“谢谢小叔叔。” 熙小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吃力地把烘笼往中间推,奶声奶气道:“小叔叔快烤火火。” 泽大宝则是“哧溜”一下爬进床底,费了好大劲儿,拉出一个麻布袋子,“哗啦”一声,积木倒了一地。 等于清拎着一篮子菜回来,就瞧见贺小云和两个孩子围坐在烘笼边,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积木。 泽大宝和熙小宝正玩得不亦乐乎,小手在积木堆里翻来翻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看到于清回来,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地大喊:“小爹爹回来啦!” “嗯,泽大宝,你脸上有灰,擦一擦。” “哦,好哒。” “不许拿衣服擦脸脏死了,云哥儿,你先坐会儿,我去灶屋煮饭。” “清哥哥,我帮你烧火吧。” “那行,这天寒地冻的,冷得很,还不如坐在灶边暖和。” 于清和贺小云在带着两孩子在灶屋里一阵忙活,没多大一会儿,晌午饭就煮好喽。 “云哥儿,先别急着端上桌,这天儿太冷,等阿渊回来再一起吃,不然风一吹就凉了。”于清说道。 两人便把木头燃烧后的灰烬铲进烘笼里,坐到堂屋,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贺渊回来。 等贺渊回到家,三人才一起动手,把饭菜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酸菜鱼、红烧冬瓜,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看着格外诱人。 贺渊吃完饭,也没在家里多耽搁,他得先去一趟木匠铺给爹送饭,然后再抄近道去东街给贺母送饭。 吃完饭,顾不上歇口气儿,就把饭菜打包好,盖上盖子,生怕饭菜的热气跑掉喽。 在去东街的路上,远远地,他又瞧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裹着旧布衣裳,在街角冻得瑟瑟发抖。 贺渊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放到了小乞儿的碗里:“吃吧。” 小乞儿怯生生地回应:“谢谢叔叔。” 这馒头是贺渊从家里拿的,这段时间他来给父母送饭,都会从家里顺点儿吃食。有时候是个白面馒头,有时候是张厚实的面饼,要是熙小宝剩饭了,他也悄悄收着带上。这些事儿,他没跟家里人提过一句,不过他寻思着,于清心里肯定明白。 毕竟夫郎一天到晚都在灶屋忙活,家里还剩多少米面粮油,锅碗瓢盆里装着啥,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夫郎就跟不知道这事儿似的,一次都没询问过贺渊。 贺渊不敢在这儿多停留,贺母还等着吃饭呢。一路上脚步匆匆,给送完饭之后,又立马转身往书院赶,全身心投入到明年春闱的备考当中。 冬日的午后,书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寒鸦偶尔“嘎嘎”叫两声,打破这份宁静。贺渊迈进课堂,就见里头已经端坐着不少学子。 有的在大声朗诵经文,有的在纸上记录着上课时的重点,还有几个人在小声嘀咕着啥。 贺渊走到自己的座位,把书本一本本摆好,刚准备拿起一本书温习,李锦就在他身旁坐下,说道:“贺兄,你听说了不?” 贺渊放下手中书籍:“听闻什么?” 李锦压低声音道:“边疆要打仗喽。” 贺渊微微皱了皱眉,虽说他早就料到皇帝会兴兵征伐,可这战火来得这么快,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打起仗来,受苦的终究还是老百姓啊。 李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咱大夏朝疆土恁大,就凭咱们这实力,称霸一方那是迟早的事儿!听说朝堂上为了出不出兵这事儿,争论得不可开交,依我看,这仗必须得打!一旦打赢了,不光能拓展疆土,还能让咱大夏朝威名远扬,四方来贺呢!” 李锦出身世家,从小没吃过啥苦。他压根儿没想过,一旦打起仗来,赋税肯定得加重,粮食物价也得跟着涨。到时候,奔赴战场、浴血厮杀的,可都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也都是无数平凡家庭啊。 但要是一直守着,天下不能统一,周边那些国家还虎视眈眈的,时间长了,大夏的城门迟早也得被外敌攻破,到时候老百姓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贺渊叹了口气:“但愿能早日结束战争,老百姓才能少受点苦。” 李锦听了,有些不理解:“贺兄,虽说这几年老百姓是得吃苦,可咱大夏朝能开疆拓土,这可是大好事儿呀。” 贺渊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怕是今年的年货都得跟着涨价喽,不如趁这消息还没传到松安镇,赶紧买头肥猪回来。 李锦像是又想起了啥,说道:“还有啊,隔壁常州的平阳县令贪污,俩月前全家都被山贼灭了口。说起来一家子怪可怜的,但谁叫他贪污呢,连山贼都看不惯他。” “竟有这等事儿?”贺渊不禁脱口而出:“敢杀朝廷命官,那群山贼怕是也没好下场吧。” 李锦撇了撇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哼,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贪污的时候,咋没想到会有今天呢。不过那些山贼也太无法无天了,杀了贪官也就算了,连无辜的妇孺都不放过,实在是可恶。” 正聊着,杜夫子就走进来,课堂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锦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散学钟声响起,贺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开始收拾书籍,放进布包里,走出书院。天阴沉沉的,才刚过四时,可日光已经没多少了。 街道上,寒风夹着尘土呼呼地刮,行人都裹紧了棉衣,拎着烤火笼,脚步匆匆。 街边的小摊主们都陆陆续续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住在村里的,要是回去晚了,天就黑透了。 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得贺渊的脸生疼。 贺小云明天要去菜市卖鸡蛋,今天就没回去。傍晚,贺渊喝完一碗热乎乎的稀饭后,就准备去守摊子了。 贺小云见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渊哥,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呀?我还从没去过东街的夜市呢,就去看看,保证不捣乱。” 贺渊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天冷,夜市人又多又杂,你去能行不?” 贺小云拎起个烘笼,保证道:“渊哥,你放心,我帮你守摊子,绝不乱跑给你添乱。” 贺渊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 第116章 贺渊跟贺小云一路顶着寒风, 可算到了东街夜市。摊位上的灯火星星点点的,把这冷飕飕的冬夜照得怪热闹。 到了自家摊子跟前,贺母正忙着招呼客人呢, 见他俩来了, 这才放心回家歇着去。 贺渊和贺小云麻溜地就忙活开了, 一个收钱, 一个递货, 摊子前头的客人那是一个接一个, 没个停。 可没多大一会儿, 贺小云就有点坐不住了,眼睛时不时地往周围那些摆满好看玩意儿的摊位上瞟。 贺渊瞅见了,笑着打趣说:“云哥儿,想去逛逛就去呗。” 贺小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渊哥,我绝不跑远, 一会儿就回来, 就去瞅瞅哈。” 贺小云走了没一会儿,贺渊又瞧见那个小要饭的娃,拖着老长的破旧衣裳,两只手冻得乌紫乌紫,正捧着个缺了口的小碗。 小要饭的找了个不咋起眼的旮旯蹲下,开始讨饭。要是有好心人往他碗里丢一文钱,他就赶忙小声说句:“谢谢。” 第137章 贺渊看着,心里头不是滋味儿。他自个儿都当爹了, 家里俩娃娃, 在他心里,小孩子金贵着呢, 娇气的就跟那嫩豆腐似,得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才是,谁家爹娘舍得让孩子遭这罪啊。 他强迫自己把眼神挪开,不去看那可怜的小要饭娃,一门心思招呼起往来的顾客。 又过了好长一阵子,贺小云才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嘴里嘟囔着:“渊哥,这夜市看着是热闹,东西也五花八门的,可价钱贵得没边儿了,啥都买不起,真没啥意思。这天寒地冻的,还不如回家钻被窝里舒坦呢。” 贺渊看着冻得哆哆嗦嗦的贺小云,又看了看周围稀稀拉拉的人,寻思着夜市都快散场了,就说:“云哥儿,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外头冷。” 贺小云闻言,双眼一亮立马点了点头。 贺渊不放心地叮嘱道:“云哥儿,你回去走主街道,那儿人多,还有士兵巡逻,安全些。” 贺小云应道:“渊哥,我晓得,你放心吧。” 贺小云刚出夜市,还是顺着挂灯笼的正街走。昏黄灯光在石板路上晃,巡夜兵丁不时路过,看着让人踏实。 走到流云巷口,他瞧见一条小巷里的石板路,寻思这近道能少走半里地,又觉得天不算太晚,就进了黑黢黢的巷子。 这巷子平时人少,两边墙根堆着结冰的泔水桶,腐臭味混着冷风直往鼻子里灌,偶尔的犬吠声在墙缝里来回撞。 正巧邬广刚从赌坊输光钱,缩着脖子回家。看到贺小云单薄背影,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这小哥儿穿得严实,面生得很,看着细皮嫩肉,八成是乡下来赶集的。 他舔舔干裂嘴唇,猫着腰贴墙根就跟上去了,破棉鞋踩在道路上,没发出一点儿声。 贺小云哼着小调往前走,突然后脖颈发凉,巷里风像变了向,碎雪片子往衣领里钻。他猛地停住,哼到一半的调子卡在嗓子眼,竖着耳朵听,除了自己急促喘气声,还真有细碎脚步声,像老鼠爪子挠墙。 邬广那反应,快得跟惊了枪子儿的兔子似的,“嗖”地一下,像道黑影闪到旁边墙角后头,大气儿都不敢喘,就怕被贺小云发觉。 贺小云左瞅瞅、右看看,眼睛在黑咕隆咚里使劲儿瞧,啥异常都没瞅见,心里琢磨着,许是自个儿多心了,这天寒地冻的,能有啥事儿。这么一想,便又接着往前走。 可那邬广哪肯善罢甘休,又贼头贼脑地跟了上来。贺小云耳朵尖,一听到那细微脚步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刚要转身看个明白。 邬广瞅准这节骨眼儿,像饿狼扑食般猛地一个箭步冲过去,那手跟铁钳子似的,“啪”地捂住贺小云的嘴,接着像拖小鸡崽儿似的,把他往更深更黑的旮旯里拽。 “唔……唔……”贺小云吓得魂儿都快飞了,拼命挣扎,两只手使足吃奶的劲儿掰邬广的手,两条腿在半空乱蹬,可邬广那手跟焊住了似的,咋都挣脱不开。 邬广力气大得吓人,恶狠狠地在贺小云耳边吼:“小美人,给老子老实点儿,不然有你好受的!” 贺小云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恐和愤怒,挣扎得更厉害了。 邬广恼了,抬手“啪”地就是一巴掌扇在贺小云脸上,骂骂咧咧道:“骚货,急啥?等会儿爷爷让你尝尝厉害,你这么折腾,莫不是早就盼着爷好好疼疼你?” 贺小云平常虽说天不怕地不怕,可长这么大,哪见过这场面,心里怕得“怦怦”直跳。但求生的本能加上常年干农活攒下的力气,让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欺负。 这邬广啊,就是个彻头彻尾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整天就知道在外头吃喝嫖赌,家里事儿一概不管,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 心情不好就拿家里人撒气,打骂自家老娘和弟弟。仗着自己是个汉子,欺负他们娘俩儿。 他老娘年纪大,身子骨弱,弟弟又从小吃不饱饭,瘦得皮包骨头,哪敢反抗他?每次都只能默默挨打。 所以邬广觉着贺小云也不敢反抗他。再说,自已长得英俊潇洒,整个镇上找不出比他俊的,能看上这小哥儿,是小哥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能不乐意呢?在他眼里,压根儿没人能看不上他。 邬广眼睛滴溜溜在贺小云身上打转,心里琢磨着,这小哥儿长得眉清目秀,跟自己还挺般配,娶回家当大房倒不错。等以后在赌坊赢了大钱,再娶几房小妾伺候自己,那日子可就美上天了。 就在邬广想得美滋滋、走了神儿这会儿,贺小云瞅准机会,狠狠一口咬在捂住自己嘴的手上。 “嘶——”手上传来的剧痛,疼得邬广下意识松开了手。 贺小云瞅准这机会,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踹在邬广腿上,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声呼救:“救命啊!来人呐!救命……” 邬广疼得叫出了声,身子一个趔趄。他脸上横肉气得扭曲,像疯狗一样嘶吼:“你个小杂种,竟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儿不弄死你这骚货!”说完,一瘸一拐地快步追上去。 贺小云慌里慌张,脚下一不留神,被地上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出去,膝盖擦在粗糙地面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手掌也被尖锐石子划破。 还没等他缓过疼劲儿,邬广就追上来,一把揪住他头发,恶狠狠地骂:“跑啊,你个下贱坯子,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居然不知足,还敢跑!” 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贺小云脸上,骂道:“贱胚子,老子今儿就在这儿办了你!”说着,手就往贺小云衣服上伸,指甲刮擦布料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贺小云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滚,你给我放开,滚啊!” 邬广像发了疯的野兽,根本不管不顾,嘴里骂骂咧咧:“你就从了爷吧,等会儿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贺小云只觉得一阵透心凉,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狭窄的巷子口,来了个牵着大马的汉子。 这会儿邬广一门心思都在贺小云身上,哪还顾得上有没有人路过,还在不停地拉扯贺小云衣服。 庄仁一瞧见这情况,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冲上前,抬腿一脚把邬广踹翻在地,地上顿时扬起一片尘土。 邬广疼得“哎哟哎哟”叫唤半天,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庄仁那高大如山的身形,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发怵,但还是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骂:“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别坏了爷爷好事儿!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坏我好事儿,明天老子带人来收拾你!” 庄仁压根不理会他叫骂,几步走到贺小云身前,用高大的身子把贺小云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冷冷盯着邬广,冷哼一声说:收拾我,那我今儿便把你废了,你这种玩意儿净想着干些腌臜事。 庄仁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邬广瞧见这情形,心里顿时“咯噔”,气势一下就软了,脸上立刻堆起赔笑,说:“都是误会,误会啊!我就跟这小哥儿闹着玩呢,您看这,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啦。小哥儿模样挺俊,就当我孝敬您的。” 庄仁一声不吭,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邬广,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要把邬广看穿。 邬广被他这么盯着,心里直发毛,偷偷瞅瞅庄仁那高大壮实的身板,心里琢磨,要是真动手,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只能干笑两声,脚步慌乱地往家跑,那狼狈样,就像后面有洪水猛兽追着,生怕慢一步就被揪住暴揍一顿。 庄仁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惊魂未定的贺小云,语气虽生硬,但带着一丝关切说:“他走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贺小云双手哆哆嗦嗦整理好衣服,过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谢……谢谢你。” “嗯。” “我堂哥叫贺渊,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行。” 一路上,贺小云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头。庄仁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了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寒风吹过,路边的枯草被吹得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刚才的惊险一幕叹息。 没一会儿,贺小云在一处院门外停下,伸手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转身看向庄仁,声音带着哭腔说:“到啦,真的谢谢你。” 庄仁微微点头,沉声说:“往后夜里可别一个人出门了,你一个小哥儿不安全。”说完,翻身上马,扯动缰绳调转马头,马蹄声在巷子里“哒哒”作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于清才知道这事儿。冬日天黑得早,冷得人骨头缝儿里都冒凉气,一家人早早就睡下了。贺小云回到家时,生怕惊动旁人,轻手轻脚的,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就赶忙回屋了。 还是于清早上喊大家起来吃饭时,瞧见贺小云脸上的红印子,再三追问下,贺小云才把昨晚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第138章 贺父一听,气得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怒声骂道:“这邬广简直无法无天!阿渊,你平时看着挺懂事,昨天咋就这么不上心,咋能让云哥儿一个人回家呢!” 贺小云赶忙解释说:“不是的,二伯,渊哥叮嘱过我要走大路,是我一时想抄近道,就绕了条小道。” 贺渊一脸愧疚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云哥儿一起回来。云哥儿,你也是胆子大,平常我回来都不敢走小道,就怕遇上抢钱的,你倒好,胆子比我还大。” 贺父眉头还是紧紧皱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懂事儿呢!幸好碰到了好心人,不然可咋办哟!” 贺母端起碗,喝了口粥,咬了口热馒头,气鼓鼓地说:“等老娘吃完饭,就去找那姓邬的算账!他竟敢欺负我贺家的哥儿,胆子也太大了!老娘非得让他把家底儿都赔出来不可!” 于清一边给贺小云脸上擦药,一边说:“娘,邬家哪还有钱呐,早被那畜生输光了。您就算去了,恐怕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贺母一听,“啪”地一下把馒头重重放在桌上,眼睛瞪得老大,吼道:“拿不到钱?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我家一个说法!他要是没钱,我就去他家闹,让他在这镇上抬不起头来!” 于清笑了笑,说:“娘,邬广啥德行咱都清楚,他早就不要脸了。况且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对云哥儿的名声也不好。” 贺母又急又气,说:“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贺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清哥儿,咱家人被欺负了,可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于清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儿,他早就看邬广不顺眼了,那家伙每次看人的眼神都让人浑身不自在。赔钱对邬广来说根本不当回事儿,最后倒霉的还是邬家老母亲和他家那小哥儿。 贺渊一直留意着于清的表情,瞧见他那副阴狠的小模样,就知道他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些年,于清心里那点小九九,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于是,贺渊自信满满地说:“爹娘,你们别担心,这事儿交给我来办。我肯定不会让云哥儿白白受委屈的。” 第117章 贺渊琢磨着, 就这么让邬广赔点钱,太便宜这畜生了,得给他点实实在在的皮肉教训。对付这种人, 咋揍都不过分。 接下来几天, 贺渊跟个悄没声儿的夜猫子似的, 把邬广的行踪摸了个透。邬广啥时候出门、回家, 就连他爱去花楼寻欢, 又因花销大半夜往回赶这些事儿, 贺渊都一清二楚。 这天深更半夜, 冷风“呼呼啦啦”地刮,跟要吃人似的。贺渊猫在小巷围墙根儿,指望这墙挡挡风。可风邪乎,专往衣服缝里钻,冻得他浑身打摆子,牙齿“咯咯”响, 双手直搓胳膊, 还是冷得骨头缝儿冒寒气。 贺山把手缩在衣袖里,蹲在贺渊旁边嘟囔:“阿渊,这小子今晚莫不是不回来喽。” 贺渊笃定摇头,牙齿打颤说:“不可能,他兜里没钱,在花楼舍不得过夜。咱……咱再等等,哎哟,冷死了~” “阿渊, 要不就算了, 让他赔点钱得了。打人不是光彩事儿,万一被官差撞见, 就麻烦大喽。”贺山忧心劝道。 “大山哥,你别怕,这天寒地冻,巡逻的才没那么勤快。咱拿麻袋套他头,你劲儿大,拿棍子敲晕他,咱俩抬到河边狠狠揍一顿。”贺渊搓着冻僵的手,眼里透着狠劲儿。 贺山一直觉得堂弟平日里和和气气,没想到贺渊会拉他大半夜去打人。贺山虽说长得高大壮实,可打小就老实巴交。 他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又劝道:“渊子啊,打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啥闪失,咋跟家里人交代呀,要不……咱还是收手吧。” 贺渊用袖子擦了擦冻出的鼻涕,牙齿磕绊着说:“大山哥……你咋这么胆小嘞!云哥儿被欺负时,你不也气得直跺脚,说要替他出气嘛!” “出气归出气,可打人总归不是正事儿啊,更何况你还是个秀才,让人知道了,名声可就毁喽。”贺山眉头皱得紧紧,一脸担忧。 “唉,大山哥,你瞅瞅这深更半夜,冷得人直哆嗦,谁会出来瞎晃悠啊。”贺渊搓着手,嘴里哈着白气。 贺山还是一脸犹豫,眉头都快拧成疙瘩:“话是这么说,可万一……” 没等贺山说完,贺渊一把抓住他胳膊,兴奋急切地说:“别万一了!来了来了,人来喽,麻袋麻袋。” 贺渊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在脚边摸麻袋,心里骂骂咧咧:“狗日的,可算把你盼来了,冻死老子了,艹,今儿非得揍得你喊娘。” 他紧紧猫在墙角,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不远处晃晃悠悠走来的邬广,压低声音却透着兴奋:“大山哥,别磨蹭了,麻溜儿动手!” 贺山心里“咯噔”一下,纠结一瞬,一咬牙,一跺脚,站起身来。 两人瞅准时机,像发狂的饿狼,从墙角“嗖”地蹿出去。“噗”的一声,麻袋稳稳套在邬广头上。 贺山举起棍子,眼睛一闭,照着邬广脑袋狠狠砸下去。 谁料,邬广跟没事儿人似的,就晃了两晃,接着扯着嗓子开骂:“哪个龟孙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动你爷爷我!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是谁,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还不赶紧给老子松开!” 贺渊使出浑身力气按住人,眼睛瞪老大,着急喊:“你这敲的啥玩意儿啊!使点劲儿,再来!” 贺山咬着牙,又狠狠敲了两下,邬广跟不倒翁似的,不仅没倒下,还张牙舞爪乱抓。 贺渊一个没留神,差点让他扯掉麻袋,还好反应快,一脚踢在邬广肚子上,把人踢倒在地,骂骂咧咧道:“你个龟孙子,还挺能折腾!” 贺山急得满头大汗,大冬天的跟刚捞出来似的,嘴里嘟囔:“要不咱就算了吧,这小子脑袋怕是铁打的,根本弄不动啊!” 贺渊谋划这么久,哪能轻易放弃。他心里嘀咕,哪是人脑袋硬,分明是大山哥下手不够狠。 贺渊朝贺山使个眼色,两人七手八脚把邬广狠狠按在地上。贺渊烦躁,一眼瞅见旁边石头,抄起来照着邬广脑袋狠狠砸下去。 他本以为这一下能把人砸晕,谁知道邬广还在那扯着破锣嗓子叫骂,骂得难听。贺渊气得脸通红,心里直骂:这狗日的脑瓜咋这么硬,再喊下去,非得把巡逻官差招来不可! 这么想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再次砸下去。嘿,这一下,邬广终于“扑通”一声,像滩烂泥似的晕了过去。 贺渊抹把汗,喘着粗气说:“可算把这龟孙子弄消停了,走,赶紧抬去河边!” 俩人抬起人撒腿就跑,专挑黑灯瞎火、曲里拐弯的小巷钻,跑得气喘吁吁,嗓子眼儿冒烟,总算跑到河边。月光稀稀拉拉洒在河面,泛着粼粼光,贺渊哪有心思看,脸上挂着邪气的笑,从怀里掏出麻绳,吩咐贺山把人绑到歪脖子树上。 贺山看着堂弟脸上那股子邪笑,心里直发毛,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结结巴巴说:“打……打一顿就成了吧,可别闹出人命啊。” “大山哥,你别怕!这邬广干的事儿猪狗不如,我打听明白了,他居然盘算着把亲弟弟卖进花楼,跟老鸨谈的价钱都敲定了。”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做得出来,简直没人性!咱今儿收拾他,那是替老天爷行道,懂不!” 贺渊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抄起根粗木棍。一想起自己小夫郎总是说“相公,那邬广老是色眯眯盯着人家,人家心里怕怕的”, 贺渊就火冒三丈,眼里闪过凶狠光,朝着昏迷的邬广走过去,抬手就是一顿揍。 邬广被打得从昏迷中惊醒,发出杀猪般惨叫,贺渊没打算手软,一个没收住力道,“咔嚓”一声,直接打到人右腿上,邬广吃痛,又昏死过去。 贺渊用脚踢踢邬广右腿,皱着眉头嘟囔:“力气有点大,这好像是断了吧。” “断了断了,差不多断了,咱赶紧回去吧,渊子。”贺山吓得脸跟白纸似的,着急忙慌说道。 “不急,等我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让他下不了床,省得出来祸害人。”贺渊红着眼睛,还想动手。 贺山吓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贺渊,喊道:“阿渊,算了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要是真闹出人命,那就惨喽。” 两人僵持一会儿,贺渊看邬广伤得不轻,才极不情愿把木棍“哐当”扔一边。两人又手忙脚乱把邬广抬回流云巷,扔到邬家破门口。 回到家,贺渊和贺山发现于清居然没睡,在灶屋烧着一锅热水。 贺渊脸上立马堆起笑容,说:“清哥,你咋还没睡呀?” 回到屋里,贺山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点儿,对于清说:“清哥儿,下回你可得劝着点儿阿渊啊。” 于清只是轻轻笑笑,说:“咋样,那家伙死了没?” 贺山嘴里刚喝的半口水“噗”地喷出来,结结巴巴说:“清……清哥儿,可别瞎说了,哪儿敢闹出人命啊,就是教训了他一顿。” 第139章 “没死啊,大山哥,我就随口问问嘛。对了,锅里烧着热水呢,你们赶紧去洗洗,大晚上的,早点歇着,明儿阿渊还得去学堂哩。”于清笑着说。 贺渊提水进净房,从头到脚洗刷一遍。大冷天洗澡,滋味儿不好受,冻得他直哆嗦。 洗完后,他不着急上床。今晚这事儿太刺激,他心还“怦怦”直跳,兴奋得很。 况且估摸都快凌晨四点了,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这时候睡,保准一觉睡到下午,起不来。 想到街上躺着邬广,也不知啥情况,贺渊嘴角一勾,心里痒痒,就盼着天一亮去凑热闹。 果然,天刚蒙蒙亮,贺渊在屋里吃饭,屋外传来嘈杂声。他几口喝完白粥,抓起个馒头,拿布包上,脚下生风出了门。 街道上,邻里议论纷纷。 “这是咋回事儿呀?咋躺在家门口呢。”一位夫郎好奇张望。 “谁知道呢,依我看呐,这小子平日里没少得罪人,估摸是让赌坊的人揍了一顿。”旁边大爷接过话茬,笃定说道。 “缺德事儿干得多了,能不遭报应嘛?”另一个人附和。 “就是,活该!我给我家娃的一文钱都让他抢去了,你们说说,这还像个人样吗?抢小娃娃的钱哩。”一位大嫂气愤数落。 “诶,贺秀才今儿咋这么早啊?”一位婶子瞧见贺渊,热情打招呼。 “是啊,婶儿,早上好呀,今日书院有早课,我得早点儿去。”贺渊温和地笑着回应。 “哦,那贺秀才可得抓紧点儿,读书可是大事儿啊。”婶子关切说道。 贺渊悠闲啃口馒头,应道:“嗯,婶儿您忙,我就先走啦。” 贺渊说罢,脚步加快。路过街角,远远瞧见邬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这可咋整哟,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今儿咋就成这样了呢。”人群传来邬婶焦急无奈的声音。 “邬婶子,您也别太伤心了,好歹人还活着呀。”有人劝慰。 只见邬婶瘫坐在门口,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好半晌,才挤出几句话:“思哥儿,快去请个大夫来给你哥瞧瞧!”她声音沙哑,满是无奈绝望。 邬思心里不痛快,看着破败屋子,又想到治病花钱,心里直嘀咕。可瞧见娘憔悴面容,终究应下:“行,我这就去。” 他一边走,一边默默祈祷:老天爷呀,您就把他收了吧,省得拖累我和娘。要是真把他治好了,这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哟! “这到底是谁下的这么狠的手啊?”有人疑惑问。 邬婶抹着眼泪,哭诉道:“我也不晓得啊,我这造孽的娃哟……” 贺渊心里偷笑,脸上佯装同情,说道:“哎呀,真是可怜呐,邬婶子您也得看开点儿。” 说完,他挤出人群,脚步匆匆离开。 一路上,冷风“呼呼”刮,像刀子割脸,冻得他脑袋生疼,可困意如影随形。贺渊在书院熬过漫长煎熬的一天。凌晨就折腾,此刻他脑袋昏沉,眼皮打架,只想找地儿睡一觉。 书院里,杜夫子在讲台上摇头晃脑讲学,眼睛像探照灯,在学子身上扫来扫去。 贺渊强撑耷拉的眼皮,脑袋昏涨,杜夫子讲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心盼着下课,好趴在桌上打盹儿。 这一天过得无比漫长,贺渊心里直犯愁:啥时候才是个头哇!好不容易熬到散学,贺渊回家,饭都顾不上吃,鞋子一脱,“扑通”倒在床上,瞬间睡得香甜。 第二天是休沐日,贺渊本想睡懒觉,可家里生意指望他。天刚蒙蒙亮,外头漆黑,寒风像恶狼嗷嗷叫,贺渊咬着牙,顶着寒风,费力把装玩具的木箱子搬到东市。 到地儿后,他手脚麻利把玩具摆整齐。没一会儿,那个常来的小乞丐又端着破碗,哆哆嗦嗦晃悠过来。 小乞丐头发乱得像鸡窝,沾着草屑,小脸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不知是让人打了还是冻的。 贺渊像往常一样,拿起个馒头扔给小乞丐。小乞丐赶忙伸手接,小手又红又肿,长满冻疮,看着心疼。 贺渊偶尔跟他聊几句。小乞丐说自己来松安镇找人,可每次说得含糊,一会儿说找江爷爷,一会儿说找奶娘,还冒出找小爹爹之类的话,听得人云里雾里。 今儿一看,小乞丐脸色通红,八成发低烧了。他时不时咳嗽,每咳一下,小身子就剧烈颤抖,仿佛风稍大点儿就能把他吹倒。 这么冷天,小娃娃在外流浪,撑到现在不容易。贺渊看着心里发酸,寻思:这孩子要是一直找不到人,定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今儿生意不好,忙活半天,才赚一两多银子。天冷,出来玩的娃娃少,往常一上午能赚二三两银子。 眼瞅着天色暗下来,天空像铅块压下来,看架势要下大雨。贺渊手忙脚乱把摊子上玩具往箱子里塞。 正收拾着,不远处,一道熟悉身影急匆匆朝他走来。 第118章 只见于清脚步匆匆走近, 嘴角挂着温和笑意,轻声说:“相公,我来接你啦。” 贺渊抬起眼, 眼中立刻闪过惊喜, 赶忙问:“清哥, 你咋晓得要下雨嘞?我正愁来不及收摊儿呢。” 于清微微歪头, 发丝在风中轻扬, 解释道:“是娘瞧见天边乌压压的, 说这天儿肯定要变, 让我赶紧来接你。大冬天淋了雨,准生病。” 说着,两人就动手收拾。贺渊把木头玩具一件件往箱子里放,于清在一旁帮忙叠摊位上的布料。 “清哥,把那几个小物件递给我。”贺渊说。 于清赶忙拿起递过去,嘴里念叨:“相公, 别急, 慢慢来。” 风越刮越大,吹得摊位上的东西直晃。 等摊子收拾好,贺渊猫下腰,双手紧紧攥住扁担,喊了声“嘿哟”,稳稳挑起装满货物的箱子。他直起身子正准备走,不经意看到了那个小乞儿。 小乞儿小小的身子缩在一件宽大得离谱的破棉衣里,那衣服大得能装下俩他, 衣角在寒风中晃来晃去。 许是感觉到有人看他, 小乞儿仰起头,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还时不时剧烈咳嗽,望向人的眼睛湿漉漉的。 于清抬手轻轻扯了扯贺渊衣袖,催促道:“相公,瞅啥呢,赶紧回家,大雨眼瞅着就到哩!” 贺渊这才回过神,闷声应道:“嗯,走吧。” 回家的路上,贺渊心里像塞了团乱麻。把这孩子带回家可不是小事。要是找不着他家人,难道一直养着?养娃吃喝拉撒、头疼脑热都得操心,往后麻烦事儿多着呢。 再说,这孩子跟自己又没亲戚关系,世上可怜人多,别人都没管,说不定就是这娃娃的命。 贺渊一路上劝自己别多管闲事,自家就是普通人家,还有俩娃要拉扯,再带个孩子回去,爹娘肯定唠叨,他都不知咋跟夫郎说。 一路纠结着,到家没多久,大雨“噼里啪啦”就砸下来了。于清去灶屋做饭,灶火映红他的脸,渐渐的灶屋里也飘出烟火气。 贺渊坐在屋里,摊开书本想温习功课,可字像长了腿在眼前乱转。他眉头紧皱,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看看窗外雨幕,手里的笔在桌上轻轻敲着,没个准声儿。 他不是啥大善人,可上辈子接受的教育,让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自生自灭。 贺渊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了决心,先把娃娃带回来,好歹熬过这个冬天。家里有熙小宝剩的药,不用花钱,给这孩子吃吃看。就这么不管,看他咳得厉害,恐怕真要出人命。 贺渊拿起油纸伞,心烦意乱走到灶屋门边,瞧见于清正麻溜地切菜。他张嘴想说说带回小乞儿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像被堵住,咋也说不出。 于清瞧见门外的人,抬头问:“相公咋啦,饭马上就好啦。” “清哥,没事儿,我……我出去一趟。”贺渊说完,转身匆匆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于清见他这样,菜刀“咚”地剁在案板上,嘟囔道:“就知道他烂好心,自家这条件,还想出去带娃回来。平常就从家里偷吃食喂人,现在还要把娃娃带回来,看他咋跟爹娘交代,哼。” 贺渊在雨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雨水顺着伞边往下淌,打湿裤脚。 他心里明白,把娃带回来不是小事。这孩子以后衣食住行、长大婚娶都得操心。万一养出个不孝顺的,说不定还为争家产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他寻思自己有点私房钱,要不把娃娃送去医馆治病,多给点钱,让娃娃先在医馆住着,熬过冬天,来年春天就不管了。 这么打定主意,贺渊紧紧攥住伞,加快脚步朝东街方向跑去。 可还没走近,远远就瞅见一辆马车稳稳停在水果铺门口。 但还未走近,就发现一辆马车停在水果铺门口,只见书院的老院长居然把小乞儿抱上了马车,径直往医馆而去了。 第140章 看着马车远去,贺渊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果铺,向陈平打听:“陈掌柜,老院长咋把那小乞儿领走啦?” 陈平正打算回铺子里,听见有人喊,扭过头,见是贺渊,才叹口气说:“谁知道呢!听说是老院长找了好些天的娃娃。这孩子命苦,要是再来晚一步,恐怕就没了命。就在铺子外头,咳得那叫一个惨哩。” 贺渊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一拍脑门,忽然想起老院长叫江怀仁。好家伙,之前小乞儿嘴里嘟囔着找江爷爷,难不成找的就是他?当时自己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现在想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好在小乞儿这下有了好去处,不用再在这冰天雪地里遭罪了。贺渊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听说老院长家的老伴儿走得早,后来就一直没再娶,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要是这孩子能被老院长收留,往后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贺渊站在水果铺子门口,跟陈平又闲扯了几句,便举着油纸伞往家走。心里头那块大石头一落地,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回到家里,于清正带着俩儿子在灶屋里烤火呢。铁锅里饭菜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闻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瞧见贺渊回来了,于清挑了挑眉毛,打趣道:“哟,相公咋没把那小乞儿带回来呀?” 贺渊走到火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说道:“人家小乞儿可是有大福气的,被老院长给接走啦!” 于清一听,满脸惊讶:“真的假的哟?莫不是你把那小乞儿安置到别处去了,怕我知道,编瞎话来哄我吧?” “清哥,这哪能有假,我哪敢骗你呀!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你胆子可不小嘞,天天来灶屋偷摸吃东西。要是哪天被我逮到,非把你尾巴打折不可!” 贺渊嘿嘿一笑:“你不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嘛。只要你说一句不让我吃,我保证再也不敢的!” “哼,少往我身上赖。饭菜早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呢。你瞅瞅,俩娃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赶紧去舀饭吃。” 从那之后,日子就跟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地过着。贺渊还是每天去书院念书,晚上就守着摊子挣钱。 不知不觉,眼瞅着年关就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集市上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贺渊也把这几个月卖玩具挣的钱分了。这小半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辛苦苦才挣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他给自己留了一半,也就是六十五两,剩下的一半,贺父与贺山两人平分了。 为这事儿,可把贺母气得够呛,觉得贺山分多了。近来,没少给贺父甩脸色,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可贺父就跟没瞧见似的,一声不吭,只顾闷头干自己的活儿。 如今,木匠铺早早关了门,贺渊的玩具摊也收了,大家伙儿都开始忙着准备过年。贺山难得有了段清闲日子,天天在家陪着林小柔和刚出生的小女儿。 今年置办年货,是贺小云拿着钱,陪贺母去集市采买。虽说今年家里挣了些钱,可自打边疆打仗,物价涨得飞快,啥都比往年贵一倍还不止。家底不厚实、没多少闲钱的人家,这个年怕是要过得紧巴巴。 照这形势,明年赋税指定加重。就说现在,一年的兵税,让老百姓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只能盼着仗早点打完,日子回到安稳样儿。 眼瞅着年关越来越近,一家人大包小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村里过年。 于清怕俩儿子吹风着凉,把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像两个胖嘟嘟的大粽子。里头是新做的棉袄,软乎乎,穿身上可暖和了。 外面套一件小斗篷,斗篷带个帽子,帽尖顶个圆滚滚的小球。往脑袋上一戴,既挡风又可爱,瞧着就想伸手摸摸那小球。 一家人坐上牛车,一路晃晃荡荡、颠颠簸簸回到村子。刚进村口,就瞧见村里外出做工的汉子们陆陆续续回村,大伙仨一群俩一伙聚在村口,热热闹闹唠家常。 回到家,一家人没一个闲着。赶忙打扫屋子,旮旯里的灰尘都清扫干净,又忙着铺床,大冷天不多铺几床被子咋暖和。 几只鸡也放进后院,只有土小黄,一回到村里就兴奋得很,满院子扑腾,这儿嗅嗅那儿闻闻,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一家人忙忙碌碌,一直到傍晚才把家里收拾好。 这天寒地冻,外头还下着大雪,冷得人直哆嗦。于清煮了一锅热腾腾的清汤面,一家人围坐在灶屋,呼噜呼噜吃完,早早回屋歇着了。 清晨,雪还慢悠悠飘着,给整个村庄盖了一层雪白的厚被子。 贺渊坐在灶屋,麻溜生着火,柴火噼里啪啦烧着,火苗直舔锅底,不多会儿,粥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 泽大宝穿着小棉袄,趿拉着小棉鞋,慢悠悠挪到灶屋门口,奶声奶气说:“小爹爹,我想尿尿。” 于清正切着咸菜,一听皱眉:“阿渊,赶紧带你儿子去。” 贺渊拿起火钳,把木柴往灶膛里推了推,起身一把抱起泽大宝,往茅房走。 天冷雪大,屋顶铺了一层又一层白雪。泽大宝冷得往爹爹怀里钻,嘟囔着:“爹爹,想吃糖糖。” “不行,马上吃饭了,现在吃糖,一会儿小爹爹又要说你了。” 贺渊抱着泽大宝,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 等回到灶屋时,于清已把饭菜摆上桌。贺父伸手把木桌往外挪了挪,在靠近木窗的地方摆上小板凳。贺母坐在桌子另一头,怀里稳稳抱着熙小宝。 为给熙小宝保暖,贺母给娃娃套了一件又一件厚棉衣,脚边放个烘笼,烘笼上正烤着两双小棉袜。等棉袜烤热,贺母手脚麻利取下来给熙小宝穿上。 熙小宝身子骨弱,冬天稍不注意就容易染风寒。治病花钱,娃娃还遭罪,只能小心翼翼,冬天很少让熙小宝出门,就怕着凉。 木窗外,雪还轻轻飘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暖烘烘的饭菜热气腾腾,驱散了寒意。 饭后,贺渊在堂屋生了一盆炭火取暖。泽大宝带着弟弟蹲在火盆旁,美滋滋感受热乎劲儿。 于清收拾完灶屋走进来,瞧见父子三人冷得恨不能钻进火盆的样儿,忍不住笑出声:“瞧瞧,不愧是你的种,一个样儿,贪吃怕冷爱睡,半点儿苦都吃不得。” 贺渊没反驳,虽说身处古代,可他内里是个现代灵魂。以前在现代,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哪像现在全靠身子骨硬扛。这都下雪了,实在扛不住。 熙小宝伸出小手在火苗上方轻轻晃悠,可能鼻子不通气,使劲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小爹爹,火火好舒服啊。” 于清眉眼弯弯,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嗯,小爹爹知道啦,熙哥儿真乖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贺山的大嗓门,打破了屋内的温馨。只见他蓑衣和斗笠上落着雪花,左手缩在衣袖里取暖,右手虽冻得通红,却稳稳提着一个水桶。 “前几日在我抓的鱼,一直放家里养着,想着你们回村了,给提几条来,留着过年吃。这几日下大雪,河面结冰,你们想抓鱼都抓不了咯。” 第119章 屋里正扫地的贺母, 一听动静,麻溜儿撂下扫帚,小步跑出去, 笑着接过贺山手里的水桶, 说道:“大山呐, 你这娃咋这么见外, 快进屋烤烤火, 这天冷得下巴都快冻掉咯。” 贺山应着“二婶, 不打紧”, 迈进堂屋。 贺父从里屋出来,说:“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陪媳妇孩子,跑这儿干啥?冬天抓鱼多不容易,咋不留着给自家媳妇补补身子。” 林小柔秋收时生了个女娃。贺山没念过书,不会取名, 就找贺渊给娃取名, 叫贺玉汐。才几个月,奶娃娃就出落得白净可爱,成天挥着小胳膊咿咿呀呀。 贺母把水桶拎去灶屋,回来听到贺父这话,皱眉说:“就你老头子话多,瞎操啥心,小柔出月子多久哩,身子早补好了。” 说完, 她又笑着对火盆旁烤火的贺山说道:“大山, 二婶昨儿收拾衣柜,见大宝小宝好多衣服还新着呢。他俩长得快, 没穿几次就小了,扔了可惜,你一会儿拿回去给汐丫头穿。小孩子衣服换得勤,穿一两年就穿不得了。” 说起这事儿,贺母叹口气,压低声音:“唉,我早跟清哥儿说,小娃娃长得快,衣服随便穿穿就行。咱村好多人卖旧衣服,几文钱一件,多便宜。可清哥儿不听,非要给娃做新的,旧衣服要都不要。这下可好,一堆衣服没穿几回就穿不上,好料子、好做工,崭新的,真可惜啊。” 于清在贺渊旁边坐下,用火钳捅了捅火盆里烧旺的木炭,火星直冒。他一边烤火,一边伸手进背篓分拣山里捡的野货。 听到贺母唠叨,于清手上动作顿了下,很快回过神,抿抿嘴没吭声。 第141章 他头回养娃,没经验。看俩娃娃招人疼,心里欢喜,就想把好东西都给孩子。 当初租着房,兜里有点闲钱,贺渊开小课堂也有收入,他花钱贺渊不管,于清给自家儿子花钱也不心疼。 日子过得快,孩子长得更快,这会儿想起衣柜那堆衣服,于清直懊恼,暗骂自己傻,花了不少冤枉钱。 他寻思明年去村里买旧衣服给娃穿,能省一点是一点,日子长着呢,过日子不就得精打细算。 贺渊瞧见自家夫郎脸色变化,轻咳一声:“娘,话不能这么说。村里旧衣服虽便宜,可也不知倒腾卖了几回,多少娃娃穿过。咱做新的,虽费钱费时,可心里踏实。再说汐丫头能接着穿,没浪费。” 贺母一听,刚冒出来的心疼钱的想法,一想到白嫩嫩的小孙子,立马就没影了。在她心里,给自家亲孙子花钱,咋花都值。 村里那些旧衣服,款式又老又土,布料上还有洗不掉的污渍,看着就埋汰。哪比得上新的好呀,自家孙子多招人稀罕,脸蛋粉嘟嘟,笑起来还有俩小酒窝,就得穿最新最好看的,才配得上这副好模样。 泽大宝忽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憨态地对贺母说:“奶奶,不把小老虎送人咧,妹妹不喜欢小老虎。” 贺母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大宝,啥老虎呀?” 熙小宝也奶声奶气地跟着说:“哥哥喜欢小老胡,不能送,送了会哭哭哒。” 贺母正愣神呢,于清已经把晒干的菌菇分拣好,装进布袋扎紧,说道:“娘,大宝说的是绣着老虎的衣裳,他想留着。” 于清又转过头,对大儿子说道:“泽大宝,衣裳都小啦,留着干啥,你还能穿进去呀?” 泽大宝有点怕小爹爹,小声嘟囔:“窝……窝喜欢。” 于清翻了个白眼,也不跟娃多啰嗦:“随你吧,娘,你就给他留着,不然又得闹个没完。” 贺母赶忙应了声“诶”,又问了问贺山的意思,就去屋里收拾衣物。 贺山坐在堂屋,说起自家的事儿:“镇上王媒婆给云哥儿说了好几户人家,可这哥儿挑挑拣拣,没一个能合他心意。眼瞅着明年就十八了,婆家还没着落,真让人着急!”说着,他搓了搓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脸上全是愁容。 接着,贺山无奈地叹口气:“可云哥儿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不急,就我这当大哥的干着急没办法。咱村哥儿十五,十六岁就成家了,再这么拖下去,好婆家都被人挑走咯!” 贺渊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头却觉得云哥儿年纪小,才十七呢再玩几年也没啥。 “大山哥,你别太急。云哥儿懂事,心里有主意。再等等看,两口子过日子,就得找合自己心意的,勉强凑一块儿,往后日子也过不舒心。”贺渊说道 贺山眉头紧皱,眼神透着迷茫:“你说的我也想过,可就怕云哥儿错过好时机,日后后悔。” 于清把一旁玩布娃娃的熙小宝抱进怀里,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我家小宝真乖。” 说完,他对贺山说:“大山哥,你也别太担心。我瞅着云哥儿好像有心仪的人了。” 这话一出口,屋里人一下都安静了,连在屋里收拾衣服的贺母都停下了手上动作,贺父更是瞪大了眼睛,着急问道:“清哥儿,这话当真?” 于清一边轻轻拍着熙小宝的背,一边慢悠悠地说:“买年货时,云哥儿在镇上住了几天,我瞅见他好几回跟那个姓庄的小子走在一块儿呢。” 贺母手里抓着叠好的小衣裳,立刻从里屋走出来,眼睛瞪得老大:“清哥儿,你可别骗我们呐!真瞅见啦?” 贺父也在一旁赶忙追问:“姓庄的?哪个庄的小子?莫不是那八字硬的?不成,这可不成啊!” 于清笑了笑说:“爹,上回云哥儿被姓邬的欺负,就是那庄小子出手帮忙的呢。” 贺父皱起眉头,摆摆手:“一码归一码,大山也拎着肉去谢他了,是那小子不肯收。这姓庄的在镇上名声可不咋地,还克亲,可不能让云哥儿跟他有啥牵扯。” 贺山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伸手挠挠头:“云哥儿平常看着闷声不响的,这么大的事儿咋都不跟我讲一声呢。” 贺渊抿口茶水,笑着打趣:“大山哥,云哥儿那是害羞,脸皮薄呗。” 贺渊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觉得贺小云胆子大。在这时代,哥儿姐儿的清白名声可是大事,跟外姓汉子走太近,被人瞧见,准传出难听的闲话。 于清像是看出贺渊的担忧,轻轻碰了碰他胳膊,压低声音:“我瞅他俩每次都挑人少的地儿走,应该没被多少人看见。” 贺父坐在一旁,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管瞧见的人多不多,这事儿都得上心。清哥儿,你仔细说说,你瞧见他俩都干啥了?有没有啥出格的事儿?” 于清赶忙说:“爹,您放心,大白天的,能有啥事儿?就一块儿走走,说说几句话儿。” 贺父听了,眉头松了些,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贺山:“大山啊,回去跟云哥儿说一声,他还没说媒定亲,别跟那庄小子走太近。那汉子整天板着脸,八字又硬,咋看都不像个好夫家。” 贺山忙点头,一脸严肃:“二伯,您说得对,我回去就跟云哥儿好好唠唠。” 贺母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云哥儿也真是的,一点分寸都没有,好好的哥儿咋能跟汉子靠那么近。名声坏了,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贺父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老婆子,等哪天有空,你去镇上跟邻里打听打听,这姓庄的汉子品行到底咋样。云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别被人几句好话就哄骗了。人家救他一回,也不能搭上一辈子啊。咱大哥大嫂走得早,老屋那边又靠不住,咱们可不得多操点心。” 贺母抖抖手里的小衣裳,撇嘴说:“晓得晓得!等雪停了,我就回镇上一趟,行了吧。” 于清看着贺父,宽慰地说道:“爹,您也别太担心。云哥儿看着机灵,想来不会轻易被骗。但多打听打听总归也没错。” 贺山吐了口浊气说道:“唉,云哥儿从小主意就多,我这个当大哥的,就盼他能找户好人家,他也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贺渊拍拍贺山肩膀:“大山哥,别叹气。云哥儿有主意是好事,说明他心里有数。” 贺山微微点头,看看天色渐暗,说:“二伯、二婶,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贺父说:“急啥呀,吃完饭再走呗。” 贺山心里装着事儿,待不住,一心想回去问云哥儿,忙说:“不成不成,二伯,家里还煮着饭呢。”话刚说完,人就到了门槛边。 贺母连忙说:“急啥呀,我去屋里给你拿衣裳。” 说着,她快步冲进里屋,木柜柜门撞得“哐当”响,旧棉絮扬起灰尘。她把叠好的虎头帽、小棉袄一股脑塞进蓝色粗布包袱,线头扯得“滋滋”响,嘴里念叨:“这堆衣裳都给汐丫头带上,小娃娃长得快,都是好的,没咋穿过呢。” 贺父嘴里絮絮叨叨,哈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消散:“大山啊,雪天路滑,路上千万当心呐。” 傍晚,冬日冷得厉害,一离开火盆,手脚转眼就冰凉。吃了饭,贺渊和夫郎早早钻进被窝。 被窝里,贺渊侧身看着于清,轻声问:“清哥,你今儿咋突然把云哥儿和那姓庄的事儿说出来啦?不怕给云哥儿惹麻烦?” 于清往贺渊怀里蹭蹭,找个舒服的地儿,慢悠悠说:“云哥儿那性子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儿,啥都写在脸上。他跟那汉子走那么近,要是被那些爱嚼舌根的瞧见,还不知道编排成啥样。我既然瞧见了,哪能不管,这名声对哥儿姐儿可重要了。 你不知道,隔壁村有个小姑娘,就跟货郎多说了几句,村里那些妇人就编排她是勾栏出来的下贱货。流言蜚语跟刀子似的,能把人淹死。 我要不先说,等流言传开就晚了。咱先说出来,好歹能帮云哥儿把把关。要是不合适,就赶紧断干净。” 贺渊忍不住轻声笑了,手臂下意识搂紧于清:“清哥,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事儿要搁我,我可能都没你想得周全。” 于清微微仰头,双眼亮亮的,正巧对上贺渊那深情的目光。 两人仿若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知不觉间靠得愈发近了。贺渊的目光愈发炽热,缓缓凑近,动作轻柔地贴上于清那红润的嘴唇,手也似不受控制一般,渐渐不老实起来,悄悄探进了于清的衣内。 于清顿时反应过来,急忙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臂,轻声嗔怪道:“不做,这天儿冷得刺骨哩,你就老实点儿。大晚上的,谁乐意陪你这般折腾。” 两人已然相处了好些年,贺渊深知清哥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当下,他立马软下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说道:“清哥,我的好夫郎,求求你哩。”嘴里这般叫嚷着,贺渊还顺势低下头,像只撒娇的猫儿般,往于清的颈窝处轻轻蹭着,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哭腔:“清哥,就来一回嘛,我保证,保管让咱俩都舒舒服服的。” 第142章 于清微微皱起眉,只感觉衣服内那只手愈发不老实,肆意地摸来摸去,忍不住再次嗔怪道:“你这是在作甚啊。” 贺渊一边动作不停,一边轻声哄道:“咱俩都老夫老妻的了,再说了,清哥你心里头肯定也想要吧。” 于清又羞又恼,抬腿轻轻往贺渊腿上踹了一脚,娇嗔道:“还不是让你这畜生给勾起的,只许一回。” 贺渊一听,双眼瞬间亮如星辰,兴奋得忙不迭点头,手上的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贺渊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吐在颈侧,引得怀中的于清忍不住轻轻颤抖。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伴随着偶尔溢出的几声轻喘,在这寒冷的夜里,似是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 一场雪,稀里哗啦地飘了三四天。今儿早起,就瞅见路上的雪化了些。贺父便早早就起了身,天还灰蒙蒙的,就去牛棚把老黄牛牵出来,套上了牛车。 贺母也没闲着,在屋里拾掇得利利索索,包上块蓝花布头巾,裹紧身上的棉衣,这才爬上牛车。 贺父一抖缰绳,喊了声“驾”,老黄牛慢悠悠地拉着车,一摇一晃地往镇上走去。 不久,贺家屋里就传来泽大宝委屈的哭喊声:“呜呜呜,小爹爹坏~他不让我去,我也要跟奶奶去呀。” 胖娃娃两条小腿一个劲儿地蹬,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熙小宝被哥哥这猛地一哭闹,吓得身子一哆嗦,小嘴也跟着瘪了起来。 贺渊无奈地叹了口气,赶忙把娃抱起来哄着:“外头可冷啦,地上到处都是雪水,哪有在家里头舒服呀。大宝乖,别哭别哭啊。” 这时候,于清从灶屋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奶白色的鱼汤上面泛着一层油花,翠绿的葱花随着热气轻轻晃动。 第120章 于清刚一推门, 那冷飕飕的风“呼”地一下,夹着雪花“唰”地往屋里灌。听到大宝的哭声,他把碗往木桌上一放, 眉毛微微一皱:“嚎啥呢?弟弟都没哭, 当哥哥的还先撒起泼来!你奶奶去镇上办正事, 你个小屁孩跟着瞎凑啥热闹?” 泽大宝见小爹爹进了屋, 哭声小了点, 可还是抽抽搭搭地打着哭嗝, 满脸是泪, 还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顶嘴:“奶奶都说带我去的,就……就是你坏……呜~你不让我去啊~呜呜呜~。” 于清压根没把泽大宝的指责当回事儿。他伸手轻轻拉住在一旁傻愣愣站着的熙小宝,把他牵到木桌旁坐下,端起桌上那碗面,拿筷子搅和匀了,夹起一筷子面条递到熙小宝嘴边, 轻声说道:“熙哥儿, 吃饭,尝尝今儿这面条好吃不。” 熙小宝乖乖张开嘴,吃下那口面条,嘴里含糊地说:“小爹爹,好吃哒哦。” “嗯,熙哥儿真乖,好吃就多吃点,下回小爹爹再给你煎个鸡蛋。” 熙小宝脆生生地应道:“好, 小爹爹最好啦, 哥哥在瞎说哒,小爹爹一点都不坏。” 听熙小宝这么一夸, 于清心情好多了。扭头一看,泽大宝还窝在贺渊怀里闹别扭呢,小胳膊一抽一抽地抖。 于清眼皮耷拉下来,轻轻哼了一声:“哼,泽大宝,大清早的你还闹啥呢?饭都给你端上桌了,还在那哭个没完。明明爷爷都不让你去了,你还缠着你奶奶不放,磨得人没办法。不让你去就哭,哭能顶个啥用?” “大人是去办事儿,你跟着去干啥?净给人添乱,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你奶奶就是太惯着你了,才把你惯得这么没规矩,大人去哪儿你都想跟着。去地里干活,你咋不跟着去啊?” 泽大宝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小身子在贺渊怀里扭来扭去,哭哭啼啼地说:“地里头又不好玩啊,呜呜~镇上有好多好吃的,嗝……我不吃面面,我今日要吃饭饭啊~。” 于清眉头一皱,边喂着熙小宝,边没好气地说:“爱吃不吃,不吃我端出去喂土小黄,非得饿你一顿不可,小屁孩脾气还挺大。” 泽大宝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他带着哭腔嚷嚷:“这是我的面吧,又不是小黄的面嗝……,你凭啥拿我……嗝……我的面喂小黄,我不要喂小黄,小黄都没给我吃过面哩……嗝,小爹爹偏心。” “泽大宝,你可真能瞎扯,啥叫你的面?这面是我煮的,我爱给谁吃就给谁吃。把你那眼泪收起来,不然今儿非得收拾你。” 说完,于清又扭头轻声对熙小宝说:“熙哥儿吃完饭,去灶屋给小爹爹找根棍子来。” 熙小宝咽下嘴里喷香的面条,忽闪着大眼睛,看了看还在哭的哥哥,懂事地点点头:“好哒。” 泽大宝一听小爹爹要拿棍子打他,吓得赶紧往贺渊怀里钻。他可没少挨揍,对小爹爹的话还是有点怕的。他带着哭腔说:“不拿,弟弟最坏了,我从来都没帮小爹爹拿过棍子。” 贺渊无奈地抱紧泽大宝,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边对于清说:“清哥,你别吓唬孩子了,大宝年纪小,不懂事儿,你跟他较啥劲呢。” 于清可不领情,气呼呼地说:“就是你们平时太惯着他了,你瞧瞧他现在这脾气,说两句就哭得没完没了,还学会顶嘴了。今儿要是不好好治治他这毛病,以后还得了?” 贺渊也是个疼孩子的爹,自家娃从小养到大,在他心里自己的儿子都是乖巧听话的。他觉得这都是些小事儿,再说了,小娃娃哪有不哭的。 于是他又劝道:“清哥,小孩子都这样,长大了就懂事了,咱俩当爹的多担待点,哪能动不动就拿棍子吓唬娃哩。” 于清把筷子“啪”地往碗上一搁:“就你们一家子惯娃,要啥给啥。你瞅瞅村里别家的娃儿,哪有他命这么好,吃的喝的玩的啥都不缺,还这么不懂事儿。咱家熙小宝咋就没他这么爱哭呢?” “贺渊,你还不清楚你儿子啥德行?你就惯着他闹吧,日后要是不事事顺着他,他能天天哭给你看。” “清哥,他现在还小嘛,长大会懂事的。” 于清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手一抱胸,看着贺渊说:“行,那我以后不管了,你就惯着娃吧,全家都惯着,我倒要看看能把他惯成啥样,将来能有多大出息。” 说完,不等贺渊开口,于清转身大步往屋里走,厚重的木门被他一带,“啪嗒”一声甩在墙上。 贺渊望着紧闭的房门,怀里的泽大宝偷偷探出脑袋,挂着泪花的眼睛怯生生地望向房门,小声嘟囔:“爹爹...……呜你咋惹小爹爹生气啦,你坏,欺负小爹?” 这么一通吵下来,贺渊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把把娃抱到矮凳上,把碗递给泽大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坏,都坏,全家就你最坏。明明是你惹小爹不开心,我帮你说了几句,你还倒打一耙,大宝你可真能瞎扯。” 在俩人争辩这会儿,泽大宝早就不哭了。此时,他眼里还含着泪,一脸委屈地回应:“窝没惹小爹爹生气,是小爹爹惹我,他还要打窝,窝都不敢打他。但爹爹跟小爹说了几句话,小爹’啪‘一下就把门关上了,就是你惹小爹生气的,弟弟都看见了。” 熙小宝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用两只小手扶着碗,抿了一小口鱼汤,说:“小爹爹要打弟弟,然后爹爹们就吵吵了,小爹就发好大的火,爹爹不吵,小爹就不会生气啦。” 贺渊感觉就像一口大锅“哐当”一下砸自己头上了。没想到自家娃居然这么“过河拆桥”。 他看着两个小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泽大宝,下回我可就不帮你说话了,虽说我惹他生气了,但事情起因还不是因为你啊。” 泽大宝小嘴一撇,一本正经地说:“爹爹,但是我没让你们吵架哇,是你自己跟小爹吵吵了。” 贺渊看着泽大宝那认真的小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他蹲下身子,跟泽大宝平视,耐心地说:“泽大宝,你好好想想,要是你一开始就听话,不任性哭闹,小爹爹也不会生气,爹爹和小爹爹更不会吵了。” 泽大宝歪着脑袋,小声说:“可我听话的时候,你们也会吵架啊,上次还因为爹爹地板没扫干净,就吵吵了。” 贺渊耐心地解释:“那是之前的事儿了,咱就说今早这事儿,事情起因可不就是因为你嘛。” 这一大早还没吃饭呢,现下面条的香味直往泽大宝鼻子里钻,馋得他肚子“咕咕”直叫。他伸出小手拿起筷子,低头扒拉了一口面条,吧唧吧唧嘴,说:“啊,反正我没让你们吵架啊~。” 贺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也是,跟你这三岁小屁孩讲啥道理?你压根就是不讲理。” 贺渊本想着好好教导教导娃,让他知道以后不能老哭闹,不能任性,得听小爹的话。哪知道这娃吃硬不吃软,歪理还一套一套的。 贺渊扭头就朝屋里大声喊:“清哥,你出来打吧,我不拦着,这娃我是教不了了,歪理一堆,还听不进去劝。” 第143章 屋里头还是没动静,贺渊站在那儿,有点尴尬。 泽大宝却被贺渊这一嗓子吓得筷子差点掉了,嘴里还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爹爹不打打,小爹爹打我,我下回听话……” 贺渊看着泽大宝那害怕的模样,又有点心软,无奈地说:“真是的,早这般不就好了。非要等人家把棍子拿出来才知道事儿,你看看,都是你,把小爹爹气得都不想理咱们了。” 熙小宝在一旁懂事地说:“爹爹,是你跟小爹吵吵,小爹才进屋的,不过小宝会帮你跟小爹道歉哒,小爹就不会生气啦。” 泽大宝也跟着点点头:“窝和弟弟一起去道歉,窝要跟小爹爹说以后绝对不让他生气气啦,不像爹爹会跟他吵吵。” “行了行了,先把你碗里的面吃完吧,都坨了。”贺渊说,“你们哪会哄人啊?” 贺渊看着俩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闷气化作一声长叹。他伸手帮泽大宝擦去沾在嘴角的面汤。 屋里的于清,听到外面的动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心里暗自得意:哼,惯娃,让他惯,三岁的小屁孩哪听得懂道理,讲一堆大道理也是白搭。 两口子吵架,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贺渊进屋里好言好语哄了几句,还保证以后一定注意教育孩子的方式,不会再惯着娃了。于清也就不再跟他僵持,痛痛快快地跟他和好了。 ………… 吃完早饭,两口子正忙着喂家里的牲畜,就听到院外传来动静。出门一瞧,原来是贺明梁带着季春花上门来了。 第121章 贺明梁左手拎着个竹篮, 里头装着十几个鸡蛋;右手拿着个油纸包,方方正正的。两人走到屋檐下,季春花跺了跺沾了泥雪的棉鞋。 虽说贺渊不喜三伯三婶, 但这堂弟却是个明事理的人, 到底是在县里读过书的, 不像老屋里其他那些人, 净会胡搅蛮缠。 而且自打贺渊考中秀才后, 三婶的态度也明显收敛了不少。以前, 她总爱在村里到处瞎咧咧, 说贺渊是傻的,根本考不出啥名堂,肯定比不上她儿子。 贺老太太更是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变得慈眉善目的。平常在村里碰着贺渊,她总会热络地拉住人,絮絮叨叨说上老半天。尽管贺渊对她不冷不热的, 她也能摆出一副长辈宽宏大量的样子。若是村里人问起来, 她就会说,自己是长辈,哪能跟小辈计较,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孩子能不心疼呢。 其实贺渊心里明白,这里头的缘由。贺父私底下总会给老太太些铜板花,这事儿还一直瞒着贺母呢。 毕竟都是父亲自己的私房钱,他想拿去孝顺老母, 贺渊觉得, 钱在父亲手上,咋处置是他的事儿, 自己也不好多管。 最近,贺家老屋也是事儿一桩接一桩。听村里人口口相传,每次打贺家老屋路过,都能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闹个不停。贺三婶和贺老太向来就合不来,平日里小摩擦不断,偶尔拌个嘴吵个架也算平常。可眼瞅着年关近了,季春花一回来,这争吵就越发厉害了。 就因为季春花嫁进贺家都四年多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贺老太和贺三婶就拿这事儿,对季春花破口大骂,说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鸡”,甚至吵着要贺明梁休了她,再娶个媳妇。 就连贺三伯都一月没着家了。眼瞅着年关要到了,人影儿都不见一个。 村里顿时流言满天飞,有人说瞧见贺三伯被勾栏瓦舍里的一个妇人勾搭上了,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这一桩桩糟心事儿,把贺明梁折腾得一下子憔悴了好几岁。往年他身上总有股读书人的书卷气,现在却是满脸疲惫,眼神里透着忧虑。摊上这样的爹娘,堂弟也真是命苦。 贺渊瞧见他们都提着礼上门了,就客客气气地招呼:“堂弟,这天寒地冻的,咋还跑过来了?快,赶紧进屋里坐坐。” 贺明梁看向贺渊,勉强挤出个笑脸:“堂哥,年关快到了,我回村都好些日子了,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这不今儿有空,就带着春花过来了。” 贺渊把人迎进屋里,于清赶忙去灶屋泡了壶茶端进屋,给大家都倒上。 贺明梁抿了一口茶,问道:“二伯今儿不在家呀?” 贺渊点点头,回说:“嗯,我爹一大早就出门了,估摸着得晚些时候才回来。” 贺明梁放下茶杯,说:“堂哥,咱奶说今年团圆饭就定在腊月二十七,咱们一大家子人好好聚聚。” 贺渊和于清对视一眼,点头说:“行,就按咱奶说的办。” 这时候,季春花瞧见泽大宝正好奇地盯着桌上的油纸包,而篮子里的鸡蛋是贺老太让拎过来的,就为这事儿,贺三婶还在家里跟贺老太吵了好一阵子。 季春花笑着招手让孩子过来,轻轻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糖糕,说:“这是婶儿在县里买的糖糕,可甜了,大人还吃不惯,也就你们小娃娃喜欢。来,大宝尝尝,也给弟弟拿一块。” 泽大宝愣了愣,小眼神里透着点怯意,下意识地往于清身边靠了靠。虽说那糖糕黄澄澄、油润润的,闻着甜香扑鼻。 可他不认识这人啊,万一要是拐卖娃娃的坏人咋办?村里都丢了好几个小娃娃了,像他这么招人稀罕,坏人肯定更想抓他。 小孩子的防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紧紧抿着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揪着小爹爹的衣角。 季春花见他这样,也不恼,轻声慢语地说:“大宝,你不记得啦?去年婶儿还给你带炒花生了呢。” 于清拍了拍大儿子的小胖手,安抚道:“没事儿,这是春花婶子。” 季春花这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以前她打心眼里瞧不上清哥儿,觉得自己比他强,嫁的男人也比贺渊有出息。可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心境也慢慢变了。 虽说对泽大宝和熙小宝谈不上多喜欢,但心里也多了几分柔软和怜惜。 她挤出个笑脸,对于清说:“小娃娃不记事,估计一年没见,都忘了有我这个婶儿了。” 于清回了个礼貌性的微笑,说:“孩子小,记性不好,再过几年就记人了。” 说完,于清伸手揉了揉泽大宝毛茸茸的脑袋,温和地说:“大宝别怕,春花婶子是自家亲戚,这糖糕闻着这么香,肯定比村口王大爷卖的麦芽糖还好吃,去拿着吃吧。” 泽大宝歪着脑袋,手指绞着衣角,偷偷看了看季春花,又瞅瞅糖糕。最后实在馋得忍不住,跑过去拿了两块糖糕,脆生生地喊了句:“谢谢春花婶儿!” 季春花忙不迭点头:“诶,真是个乖孩子!” 泽大宝拿着一块糖糕,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跑到熙小宝坐的矮凳旁,把糖糕递到熙小宝面前,脸上笑开了花,说:“弟弟,给你,吃!” 熙小宝接过糖糕,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坐在矮凳上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谢谢婶儿。” 说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糖糕,那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在嘴里散开,他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孩子天真可爱的模样,让屋里的气氛都变得温馨了不少。 贺明梁看向贺渊,开口说:“堂哥,听说你明年就要下场科考了。这科考可不像平常的小考,规矩多着呢,纸墨笔砚都得用最好的。要是毛笔不好使,答卷的时候字迹潦草,可是要被扣分的。” 贺明梁前年就参加过科考,可惜没考上举人,下次科考还得再等三年。 他心里其实不觉得堂哥能考上举人,毕竟自己苦读这么多年,参加科考都遗憾落榜了。 想到这儿,他又接着说:“堂哥,现在科考题目可难了,尤其是《大学》《论语》,可得牢牢背熟了。” 贺渊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堂弟说得在理。这不,我现在在家有空就书不离手,就怕到时候忘了啥,那可就麻烦了。” 贺渊这话不过是客气客气,他记忆力好,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算是超凡了,不然上辈子咋能年年拿奖学金呢。读书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难,只是他现在犯懒,不想太费脑子。而且他觉得科考不能光靠死记硬背,还得有自己的见解才行。 想起前年堂哥落榜,贺渊也想提醒提醒道:“堂弟,我知道你比我还用功,可科考可不是光使劲儿死记硬背就行的,还得有自己的想法。” 贺明梁听了贺渊这话,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点不赞同的神色:“堂哥,咱们从小读的可都是圣人之言,里头的道理哪能随便揣摩的,要是加进自己的想法,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贺渊看着贺明梁那副十足的书呆子样,心里一阵无奈。可又一想,两家关系不算好,不宜多说,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对方不高兴。毕竟该提醒的自己也都提醒了。 贺渊微微抿了抿嘴唇,脸上依旧挂着笑:“看来,我和堂弟在读书这事儿上,想法不太一样啊。不过咋样都行,就盼着咱们都能中举。” 第144章 贺明梁见贺渊这么说,神色缓和了些,点头道:“那是,那是。” 贺渊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见着都快晌午了。家里来了客人,还提着礼,自然得留人家吃了饭再走。 于是,晌午时分,他与于清在灶屋里忙活着。没多大一会儿,几道香气扑鼻的农家菜就陆续端上了桌。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红得透亮,看着就叫人直咽口水。还有一大碗白菜炖萝卜,里头混着些腊肉丁。 一盘葱花炒鸡蛋,那股子蛋香混着葱香,闻着馋人得很。另外,还有一碗简简单单的青菜汤。 配上白花花、油亮亮的大米饭,这样的饭菜不算特别丰盛,但对于庄稼人来说,这已经是能拿出手的好菜了,用来招待客人再合适不过。 晌午饭吃完,雪一化,那股子冷飕飕的劲儿就冒出来了。几个人聚在堂屋里,生起炭盆取暖唠嗑。 唠的净是村里各家各户的家长里短。像张家,过了年就要把闺女嫁出去;赵大丽让人给骗了钱,可怜那马老头,瘫在床上,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过年过节连块肉都舍不得割来吃。 倒是马仓家,早早就跟马家断了亲。那两口子可都是有本事的人,打猎是一把好手,如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听说来年还要送他家小子去私塾念书呢。 不过说来说去,贺明梁心里也清楚,自家那些事儿,没少被村里人看笑话。 他笑着把话头一转:“我上次没考上,就寻思着要不别念书了,回村开个小学堂,一年下来也能挣些钱,让家里日子宽松点儿。 但笛哥儿不容易,嫁到镇上,虽说吃喝不愁,可总得看人脸色过日子。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还没保住,这下宅子里的人更瞧不上他了。他呀,就只能指望我这个当哥的。 后来我又琢磨琢磨,要是真不考了,心里头怕是得留遗憾。所以堂哥,要是你这回没考中,也别太往心里去,咱下回接着考就是了。” 贺渊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估摸着堂弟跟村里其他人想法一样,觉得自己才念几年书,肯定考不上举人,这不,提前来开导他呢。 贺渊故意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摆摆手说:“堂弟,我这人向来心大,才不为这事儿瞎操心呢。能考成啥样就啥样,尽力就行了。” 两人又客客气气地聊了一会儿,贺明梁瞅见自家媳妇和堂嫂关系淡淡的,半天也没说上几句话,担心人坐着闷得慌,就想着带她回家。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土路上牛车“嘎吱嘎吱”地响。 贺渊抬头一看,只见贺父赶着牛车,车上坐着贺母,还堆着些买来的东西,正往家这边过来呢。 等贺父下了牛车,瞧见门口几个人,脸上露出些惊讶,嗓音低沉地问:“明梁,春花,今儿咋过来啦?” 贺明梁赶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说:“大伯,我和春花来给您和大伯母问个好,顺便说下今年团圆饭定在腊月二十七,也没啥大事儿。” 贺母从牛车上慢慢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冷淡,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向来不喜欢贺三伯一家人,对贺明梁的态度也只是一般,虽说不至于冷言冷语,但也热络不起来。 倒是贺父觉得长辈间的事儿,跟小辈没啥关系。瞧着明梁这孩子每次见他都礼数周全,心里多少有点欣慰。 他转身从牛车上挑出几包桃酥和杏仁干,递给贺明梁,说:“大冷天的,来一趟不容易。这些东西你们带回去,也算二伯的一点心意。” 贺母在一旁瞧见了,忍不住轻轻咂了下嘴,虽说没当场阻拦,可还是忍不住嘟囔起来:“啧,咱自家日子都紧巴巴的,这老头子倒好,还充大方。老屋那边,向来家底儿就比咱厚实。就这两年,也不知道你那弟弟撞了啥邪,好好的差事不干,偏要在镇上到处喝花酒,瞎胡闹。” 贺父就当没听见贺母的嘀咕,依旧笑着对贺明梁说:“拿着吧,明梁,别听你二婶瞎说,你也知道,她就这脾气,嘴上说说而已。” 贺明梁哪好意思接,连忙推辞:“二伯,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不爱吃这些,留给俩娃子吃吧。” 贺明梁心里还是敬重二伯的,没分家的时候,二伯就对他挺好,分了家之后,虽说两家吵吵闹闹,但二伯每次见他,还是很亲切,过年还给过他几个铜板花呢。 只见贺父假装生气,硬把东西塞到贺明梁手里,说:“让你拿着就拿着,这点东西算啥。你们两口子日子也不容易,回去给春花补补身子。” 贺母见贺父这么坚持,也不好再说啥,只是又忍不住嘟囔一句:“真是会充大方。”声音不大,刚好在场几人能听见。 贺渊见状,赶忙说:“娘,您就少说几句吧。堂弟今儿还拎了从县城买的糖糕来呢,大宝,小宝,春花婶儿给的糖糕好不好吃呀?” 在屋里,正坐在小木凳上玩布娃娃的泽大宝,立马抬起头,兴奋地回答:“好次,好次。” 一旁的熙小宝也奶声奶气地附和:“爹爹,小宝也爱吃,春花婶儿好好哒。” 贺母听完,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说:“行了行了,你们小两口日子也忙,这东西你们拿着,也算你二伯的心意。” 贺明梁听贺母这么说,还是有点犹豫,不想收下东西。可还没等他再次推辞,季春花抢先笑着说:“那就谢谢二伯二伯母了。” 她心里清楚,如今家里的积蓄是越来越少。贺老太年纪大,身子骨不行,看病吃药都得花钱。贺三伯在镇上越发不像话,整天不着家。 贺三婶虽说会做农活,可吃不了多少苦,每年农忙还得请人帮忙收拾田地,花销可不小。笛哥儿给的钱,也就够明梁读书用,一家子现在过日子都紧巴巴的。 那糖糕说是从县城买的,也就是好听而已,实际上就是她帮工的酒楼发的年礼,不然,今年走亲戚连礼都凑不齐。如今这桃酥和杏仁干,可算是份不错的礼,哪能不收呢。 贺明梁无奈地看了季春花一眼,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再推辞。 贺父笑着点点头,说:“收下就对了,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说完,他神色稍微严肃了些,接着问:“明梁啊,你爹最近咋样了?眼瞅着都快过年了,咋还不回家呢?” 贺明梁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苦涩,叹了口气说:“二伯,我后日正打算去镇上找他呢。” 贺父皱了皱眉,说:“家里有老有小的,他一点都不操心,唉,只能说老太太当初把他惯坏了。” 贺父还记得,打小起,自家这三弟就金贵得很,要啥有啥,从来没下过地,没干过农活。家里那些苦活累活,全是他跟大哥咬着牙扛下来的。 后来三弟长大了,在镇上念书也没念出个啥出息,这人反倒变了,看不上他们这些在地里干活的,在镇上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 当年,贺老爹知道这事儿后,气坏了,火急火燎把他抓回来,不顾贺老太阻拦,狠狠揍了一顿,这才让他跟镇上那帮人断了往来。 谁能想到,都这么大岁数了,他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块儿去了。 贺父满脸忧虑,接着说:“明梁啊,你后日去镇上找他,可得好好劝劝他。都这把年纪了,不能再这么瞎混下去,得为家里人想想,你如今还在念书,花钱的地儿多着呢,家里总得有个人撑着。” 贺明梁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二伯,我明白。” 贺母在一旁说:“哼,你那爹的心可真够狠的!自家儿子都考上秀才了,说不供就不供,拍拍屁股当起甩手掌柜,跑去寻乐子了。要我说呀,他就是命好,没做几年工,就啥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哪像我跟你二伯,命苦哟!年轻那会,没日没夜地干农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不容易熬到老了,还得想法子赚俩钱。你爹倒好,可真是个会享福的主儿,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众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了一会儿,贺明梁和季春花才离开。 贺渊和贺母一起把牛车上的东西拎进屋里,泽大宝瞧见了,立马把布娃娃扔到地上,迈着胖嘟嘟的小腿,跟在大人后面,好奇地嘟囔:“奶奶买了啥呀?” 贺母笑得满脸慈爱,回应道:“哎哟,我的乖孙子嘞,扯了块布,来年给你们做新衣裳哩,这儿还有桃酥,饿了没,拿着吃。” 于清赶忙从贺母手里接过桃酥,说:“阿娘,您别惯着娃了。上午刚吃了糖糕,哪能天天吃零嘴呀。眼瞅着就快吃晚饭了,现在吃了东西,晚上就不好好吃饭了。” 贺母一听于清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说:“清哥儿,难得买点桃酥给娃子吃点儿,又没啥大事儿,再说了,花的是我的钱,又没花你钱,孙子爱吃,你就让他吃嘛。” 于清神色不变,淡淡地说:“吃吃吃,咱家又不是啥大户人家,您可别把娃养娇了,少给买零嘴,让娃多吃两碗饭。” 第145章 贺渊一看这气氛不对,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赶忙打圆场。他笑着走到贺母身边,说:“阿娘,清哥也是为了孩子好。您想啊,要是给大宝吃了,小宝肯定也吵着要吃,小宝本来就吃不了多少饭,饭吃少了,营养跟不上,身体都不长肉了。” 贺母说不过他俩,最后还是松了口,把买来的零嘴收进木柜子里放着。 泽大宝见桃酥被收起来了,小嘴一撇,眼眶泛红,没哭,只委屈地说:“不……不吃就不吃,我一点也不想吃呢。” 熙小宝怀里抱着于清缝的小兔子,眨巴着大眼睛说:“可是哥哥,窝想吃哒。” “不吃……弟弟,咱们不吃,以后给咱,咱都不吃了。” 话虽说得挺有骨气,可第二天于清拿桃酥的时候,他跑得比狗还快。 第122章 这日, 贺父贺母忙完家里头的杂事儿,就去了贺山家。贺母早前在镇子上打听那庄仁的事儿,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 刚开始, 贺母在镇上一打听庄仁, 那些个妇人就跟见了瘟神似的, 都嫌庄仁八字硬, 生怕多说几句, 霉运就落到自己头上。贺母都打算放弃了, 可贺父不依不饶, 非要她再多去问问。后来,贺母去集市买肉,碰到了给镖局做饭的老嬷嬷,给了三文铜板,这才打听出点门道。 据老嬷嬷说,庄仁这人性子挺不错。打小就进了镖局, 刚开始人小, 就在镖局后头干些零零碎碎的活儿,踏实又能干,还特别能吃苦。等长到十五六岁,就跟着镖局里的老师傅学押镖。还别说,这孩子真有出息,如今在镖局都当上小镖头了。 镖头挣得可不少,一个月能拿一两半银子!而且听说他还在各地捣鼓些小玩意儿卖,手里头肯定有不少积蓄。 老嬷嬷还说, 镇上那些谣言, 竟然都是庄仁他大伯搞的鬼。庄仁爹娘走得早,留下他这么个孤娃子, 还有镇上的房子和几亩良田。他大伯眼馋这些,想欺负庄仁年纪小,把房子和田地都霸占了。庄仁虽说年纪不大,可性子倔,死活不肯。他大伯恼羞成怒,就在镇上到处传谣言,把庄仁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那时候庄仁还小,咋斗得过他大伯一家呀,被谣言这么一闹,大伙都躲着庄仁。 最后老嬷嬷还说了,前段时间瞧见有个小哥儿,拎着篮子去镖局找庄小子呢,没想到今儿还有人打听他,这三文钱都能买个大肉包子嘞。 哪家小哥儿,贺母心里不用想也明白。毕竟庄仁在镇子上名声不好,一般人家,听了他名字都怕沾惹霉运,哪里有胆子主动去找他。也就云哥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会儿,屋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雪花稀稀拉拉,在寒风里飘来飘去。 贺母坐在贺山家的碳盆边上,搓了搓冻得泛红的手,才开口说道:“云哥儿,你这娃子,胆子也太大了些。就算真喜欢人家,也该跟长辈说一声,让家里请个媒人,正儿八经地去说亲才对。就这么由着性子胡来,迟早坏了你的名声。要是这事儿不成,镇上哪家还肯要你呀。” 贺小云听了贺母这话,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那天的事儿,他哥当晚就回来问他了,他也晓得这事儿瞒不住。 犹豫了一会儿,贺小云抬起头说:“庄仁是个好人,他还救过我呢,读书人不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况且我也想跟你们说呀,可那木头对我压根没意思,我给他买的烤鸡腿都不肯吃,我也得要面子不是。” “鸡腿儿?”贺山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你个云哥儿,我说那日你咋突然这么好心,舍得拿私房钱给我买鸡腿吃,闹半天,是人家庄仁不吃,你才想起我这个当大哥的呀!” “才不是呢!”贺小云赶忙争辩,“我买好吃的,咋能忘了你嘞。我当时一下子就买了俩,一个想给庄仁,另一个就是打算拿回去给你吃的。结果庄仁不吃,我就把他那份拿去给渊哥吃了。大哥,你可别冤枉我呀!” 这下,贺母又不乐意了:“云哥儿,我家阿渊待你也不薄哩,把你当亲弟弟,你买鸡腿的时候,咋不想着给他带一个。” 贺小云听贺母这么一说,急得不行,赶忙解释道:“二婶,您可别误会呀!渊哥平日里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那天不是情况特殊嘛,我就想着先把鸡腿给庄仁,要是他吃了,回头我肯定也会给渊哥买的呀。再说了,后来庄仁不吃,我不就把那个鸡腿给渊哥了嘛。” 贺父赶忙开口:“老婆子,你就别为难云哥儿了。他呀,做事儿就是毛毛躁躁的。” 贺母白了贺山一眼:“就你惯着他。云哥儿,你可得长点儿心,这婚姻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喜欢庄仁,二婶也不反对,可咱得按规矩来。” 贺小云撇了撇嘴,一赌气坐到了板凳上:“他都不愿意跟我好,请媒人去又有啥用嘛?” 贺父微微皱眉,劝道:“云哥儿,既然这样,咱就换个人,肯定能给你找个比庄仁更好的。” 贺小云听了,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摇摇头,倔着说道:“二伯,我能看出来他对我也是有点意思的,就是顾虑自己名声不好,怕拖累我,我下回见到他,再劝劝就是哩。” 贺山一听,着急地说:“云哥儿,你这娃咋就不听劝呢!你是个哥儿,哪能这么主动呀。这传出去,旁人该咋说你哩。” 贺小云不以为然,反驳道:“大哥,庄仁他救过我啊,我对他是有点心意的。再说了,喜欢一个人咋就不能主动了?我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们总说我没个哥儿样子,可咱家最有出息的就是渊哥了,渊哥说我这性子好着呢,渊哥是读书人,他常说人是自由的,活一辈子,就该为自己的心而活,要是总被那规矩束缚着,那活着还有啥滋味儿啊? 我觉得渊哥这话可在理儿了,为啥喜欢一个人,就得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呢?” 贺小云一边说,一边学贺渊平日里说话的模样,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透着坚定和自信,还时不时挥一下手臂,好像这样就能让人更信他的话。 “你们看,渊哥读了那么多书,懂得的道理肯定比咱们多。他都这么说,我照着做,能有啥错哩?” 贺山听了贺小云这话,气得脸都红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贺小云,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云哥儿,你这小哥儿,简直是瞎咧咧,你瞅瞅你,现在一点个样子都没有,比汉子还胆大几分哩。 一个哥儿家跟个陌生汉子走这么近,传出去,人家都得说你不清白了,平白无故让人戳脊梁骨。” 眼瞅着气氛不对,贺母赶忙干笑两声,打起了圆场:“云哥儿,我家阿渊虽说读了不少书,可这村里头的老习俗、人情世故,哪有咱老一辈懂得多呀,你别听他瞎说了。” 贺父沉着脸,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道:“云哥儿,你以后少跟阿渊来往,别让他把你带坏了。他是个汉子,当然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儿,可你是哥儿家,名声坏了,以后还咋嫁人。你别听阿渊那些歪理,把自己后半辈子给毁了。” “哎哟,老头子,这事儿咋能全怪咱家阿渊呢?平常他是爱说些不着调的话,可大伙都没往心里去呀。谁能想到云哥儿这傻孩子,竟把那些话当了真。再说了,云哥儿打小性子就野,不爱听长辈唠叨,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贺母赶忙替儿子辩解道。 贺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贺母一眼,没好气道:“咋没关系?阿渊平日里就爱瞎咧咧那些没边没沿的话。云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听了他那些歪理,可不就跟着犯糊涂了嘛。往年云哥儿虽说小,可好歹还晓得几分分寸。” 贺小云眼眶红红,委屈巴巴地说道:“二伯,这事儿不怪渊哥,是我自己也这么想的。”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原来是在屋里带娃的林小柔,听到堂屋的争吵声,抱着快五个月大的奶娃娃走了出来。 她一脸着急,眉头紧紧皱着,看着贺小云劝道:“云哥儿,你可听大嫂一句劝,既然庄仁不愿跟你好,你就离他远远的。婶子是过来人,知道这流言蜚语的厉害。当年,就因为旁人几句瞎传的谣言,嫂子差点都嫁不出去了。你想想,要是因为这事儿,你也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往后可咋办呐?” 林小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奶娃娃,小娃娃许是被这吵闹声惊到了,小脸上带着些懵懂,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众人。 林小柔轻轻晃着怀里的奶娃娃,又接着说道:“云哥儿,你瞧瞧我,当年那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哪家的小子听到我的名字,不是嫌弃得很。要不是你大哥……,我真不知道该咋办。”说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 贺小云咬着嘴唇,眼里满是纠结。 贺山看着弟弟这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云哥儿。这样吧,过段时间,哥去找庄仁谈谈。要是还不成,你可就不能再缠着人家了,听见没?最近你也不许再去镇上,免得再生出些事儿来。” 第146章 贺小云抬起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行,大哥。要是他不肯,那就算了吧。” 贺山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贺小云的肩膀,说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倔。婚姻大事,做长辈的都给你做不了主。这回过后可别让大家伙儿跟着操心了。” “哥,我都知道啦。你们就放心吧。” 贺父也在一旁说道:“云哥儿,要是那庄仁真不识好歹,咱再慢慢给你找个好人家,咱们家境如今也不差,不怕寻不到人。” 贺小云点点头,没再说话。这会儿,屋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林小柔抱着奶娃娃,笑着说道:“二伯二婶难得来一趟,晌午就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吧。” 贺父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哩,不哩,别麻烦了,大宝一早就吵着要吃豆腐,这孩子嘴馋得很,就惦记这一口哩。” 说罢,贺父和贺母便起身告辞,打着油纸伞,顶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雪,朝着隔壁周家走去。 第123章 一到周家, 就瞅见周夫郎忙得脚不沾地。眼瞅着要过年喽,村里出去做工的汉子都回村啦,村子里热闹得很, 来周夫郎这儿买豆腐的人也跟着多起来。 天上下着雪, 去镇上的路不好走, 周家汉子没像平常那样挑着扁担去镇上叫卖, 而是留在家里帮忙切豆腐。只见他挽起袖子, 手里的刀上下翻飞, 一块块白嫩嫩的豆腐被利落地切好, 码放在一旁。 而周夫郎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麻溜地称着豆腐。 “周小子,给我来两块豆腐!”贺父提高嗓门儿喊。 周小子一抬头,立刻热情地回应:“哟,贺伯,您来啦!稍等会儿哈, 今儿人多, 马上就好。” “成,你先忙着,不着急。” 贺母站在一旁,眼睛一转,瞅见走在黄土路上的赵大丽,突然笑着大声招呼:“大丽妹子啊,过年啦,来买块豆腐吃呀, 周家这豆腐可香嘞, 炖白菜萝卜啥的,入味得很!” 赵大丽脚步一下子停住, 抬头瞧见贺母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她家现在穷得叮当响,饭都快吃不上,哪还有钱买豆腐。 但她嘴厉害,马上反驳道:“啥豆腐香不香的,我早吃腻了。天天吃豆腐,看见就反胃。你爱吃就多吃点,那儿肉香着呢。不说了,我得回家煮腊肉,家里幺儿天天吵着要吃,没功夫跟您闲扯。” 赵大丽一边说,一边故意拍拍身上本就没多少灰的衣服,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贺母挤出一丝笑,说:“大丽妹子,也是,你以前日子好,天天吃豆腐,现在怕是吃腻了,口味都养刁咯,只怕往后也吃不上几顿豆腐喽。” 赵大丽冷哼一声,说:“哼,不劳你操心,还是多关心你家渊小子吧,本来脑子就不咋灵光,也就是运气好考上个秀才,不过这举人可不是光靠运气,还得靠真本事。” 说完,头也不回,沿着黄土路匆匆走了,把贺母晾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候,旁边看热闹的大娘赶忙出来打圆场:“贺家的,别跟她一般见识,马老头瘫在床上,家里好几口人,幺儿才十二岁,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不好过啊。” 另一个婶子接过话:“唉,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赵大丽在外面找汉子,咋会被人骗钱,把家里折腾得这么惨。你说她咋就这么糊涂,这下好了,一家人跟着遭罪。” “就是说呀!”又一个大爷摇着头说,“马老头也是命苦,赶上这节骨眼瘫了。要是他还能动弹,肯定得把这不知检点的妇人休了。这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多丢人呐。” 一个刚嫁来上河村的年轻姑娘皱着眉头,小声说:“不过那马叔也不咋地道吧。我听杜大娘说,他把第一个媳妇给活活气死了,人还在的时候就跟赵大娘好上了。依我看呐,这都是报应。只是可怜他家那幺儿,年纪这么小。” 有妇人接话道:“他家幺娃跟赵大丽一样,不是个省心的,成天欺负我家狗娃。就前几天,抢了我家娃的野菜窝头,上门说理,那赵大丽还倒打一耙,就知道惯着娃,看他日后能有啥出息。” “可不是嘛,”王婶子压低声音,眼角扫了扫大伙,接着说,“那小崽子被惯得不成样子,上次我去地里干活,亲眼瞧见他把李家的鸡撵到泥坑里,鸡毛掉了一地。李屠户找赵大丽说理,她还护着自家娃,说小孩子不懂事,让李屠户别跟孩子计较。可那孩子都十二了,哪能啥都不懂啊。” “就是,这赵大丽自己行为不检点,把孩子也带坏了。”一位妇人撇撇嘴,一脸嫌弃,“有其母必有其子,指不定以后还会闯出啥大祸呢。” 这时候,周夫郎终于把豆腐称好,递给贺父,笑着说:“贺二婶,豆腐好啦,您拿好嘞。” “诶,谢谢周夫郎嘞,走了老头子,别在这儿傻站着,天这么冷,赶紧回家。” “嘿,贺家的,再呆会儿嘛!都老长时间没见着你啦,你难得回村一趟,咋去了镇上,就跟咱大伙生分咯。” 贺母双手稳稳捧着豆腐,赶忙摆摆手:“哎哟,我咋不想跟大伙多唠唠,可家里正等着这豆腐下锅呢。你们是不知道,清哥儿如今脾气可大了,要是回去晚了,准得数落我一顿。哪像你家儿夫郎,啥事儿都顺着婆母的心意。” 那妇人听了,笑着打趣:“以前清哥儿可听你的话了,干活又卖力,你家那几块地让他侍弄得规规矩矩。这孩子啥都会干,绣的花儿在咱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咋一成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贺母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还不是我那好儿子惯的!这娃啥事都给他夫郎撑腰。我这个当娘的,能有啥法子治他?都说当爹娘的疼孩子,到最后,还不是只能由着他们去,下回再唠哈。” 说完,贺母招呼贺父一声,两人就在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中,慢悠悠地往家走。 雪花稀稀拉拉地飘着,两人踩着积雪到家时,就瞧见灶屋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泽大宝奶声奶气地喊:“小爹爹,爷爷奶奶回来啦。” “行,小爹知道哩。”于清正熟练地把红薯切成块,打算先蒸一锅红薯米饭。 贺母捧着豆腐,把油纸伞放在檐廊下,加快脚步走进灶屋:“哎哟喂,大宝啊,别蹲在门边,风刮着多冷啊,走,跟奶奶进屋去。” “嗯。”泽大宝应道。 熙小宝坐在屋里的矮凳上,腿边放着个烘笼,星星点点的木炭正往外冒着热气,他仰起红扑扑的脸蛋,手上还沾着刚才玩木柴的木屑:“奶奶抱,奶奶抱抱。” 贺父搓着冻红的手,往火塘边凑,看见于清正把切好的红薯块码进竹蒸笼,竹篾上还留着几星面粉:“清哥儿,咋又吃红薯饭?昨天不是说蒸馒头么?” 于清擦了擦手,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陶盆:“爹,这豆腐炖鱼,还是配米饭好吃,阿渊爱吃,麦面留着过几日包饺子。” 贺母把豆腐放在案板上,一只手抱起熙小宝坐在矮凳上,问:“清哥儿,阿渊呢,咋没瞧见他?” 于清边洗菜边回答:“阿渊跟着马仓去后山看果树了。天寒地冻的,得去瞅瞅那些果树有没有被冻坏。” 贺母点点头:“可不是嘛,这果子可比地里的白菜金贵多了,等日后结了果,也能添一笔收入。” 等贺渊回到家,晌午饭早做好了。因为天冷,怕饭菜凉了没热乎劲儿,就都没往外盛,放在锅里温着。 不久,一家人围坐在灶屋的饭桌旁,于清边盛饭边问:“相公,那果树看着咋样?没被冻坏吧?” 贺渊接过饭碗,说:“还好。我仔细看了,大部分树没啥事儿,就有几棵树的枝桠被雪压弯了些。我把枝上的雪抖落,又给树干裹了些干草,应该没啥问题。” 贺母往贺渊碗里夹了块鱼肉:“儿啊,这天寒地冻的,可苦了你,多吃点肉,好好补补身子。” 贺渊笑着摆摆手:“娘,这算啥辛苦,小事儿一桩。对了,娘,咱不是说今年过年要杀只老母鸡嘛?我跟马哥都说好了,下午就去他家买点干货,好用来炖鸡。” 贺母拿着筷子,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满脸肉痛地说:“你呀你,咋就老盯着咱家那几只鸡呢。” 贺渊见贺母这样,笑着说:“阿娘,您别心疼啦。您瞅瞅那只鸡,都老长时间没下过蛋了,养着光费粮食。这不快过年了,正好给家里人解解馋,又不是天天吃,不差这一回呀。” 他顿了顿,接着说:“到时候把大山哥也喊来,大家热热闹闹聚聚。大山哥在木匠铺里干活,啥重活累活都抢着干,您瞧瞧,爹今年看着可比去年精神多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来,贺父就想起今儿云哥儿说的那些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摆出一副长辈的严肃样子,说:“阿渊呐,你平日里可别在云哥儿跟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他听了去,都跟着你学坏了,好好一个孩子,都让你给教坏了。” 第147章 贺渊听了父亲的话,一脸茫然,赶忙问:“爹,我咋就教坏云哥儿了?我平日里跟他说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话呀,没说啥不该说的。” 贺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认真地说:“那上午云哥儿跟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的。说什么人要自由,活着要随心,想做啥就做,还说这些都是从你那儿听来的。你说说,这像话吗?” “云哥儿就是听了你那些话,才主动跑去找那小子,哪有哥儿家像他这样的,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贺渊无奈地摇摇头:“爹,我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还当了真。再说了,婚姻大事可不就得看自个儿心里头欢喜不欢喜嘛。要是两个人压根儿没感觉,硬凑到一块儿,往后日子还不得鸡飞狗跳。 云哥儿对人家有意,向人表达心意,这不挺正常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 贺父听了贺渊这话,不认同地回道:“阿渊,话虽这么说,可这事儿得分人啊。他是个哥儿家,哪能像个汉子似的,自己巴巴儿地凑上去。” 第124章 贺渊刚要张嘴好好解释一番, 贺母却先在一旁开了腔:“老头子,你这话可说得没道理。云哥儿那孩子从小就调皮,没准儿心里早有自己的主意, 你咋能一股脑儿把事儿都赖在咱儿子身上, 你这也太偏心眼儿了。” 贺父一听老伴儿说他偏心, 一下子就来了火气, 扯着嗓子大声说道:“我咋就偏心了?阿渊平常总和云哥儿说些不着调的话, 把云哥儿带坏了, 这事儿不是他干的还有谁?你就知道护着你儿子!我偏心?我挣的钱不都花在这个家了嘛!” 贺母直接, “噌”地一下站起身,双手叉着腰,那泼辣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护着他护着谁?指望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爹啊?平日里你在我跟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今儿倒好,为了个外人, 反倒教训起自家儿子来了, 你瞅瞅你还有个当爹的样儿没?” 贺父被贺母这一顿抢白,气得脸涨得跟紫茄子似的,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大声吼道:“你这婆娘,简直是胡搅蛮缠!我教训儿子,那是为他好,咋就成胳膊肘往外拐了?云哥儿这事儿,可不就是阿渊教坏的嘛, 我不找他找谁?” 贺母一点都不害怕, 往前紧走几步,手指头都快戳到贺父脸上去了, 扯着嗓子喊:“好哇,你还越来劲儿了是不?阿渊说的话咋就不对啦?明明就是云哥儿自己不懂事儿,活该!这事儿跟我儿子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儿子干啥都对,说啥都在理儿!” “你……你简直是不讲理!”贺父气得浑身直哆嗦。 “我咋就不讲理啦?本来就跟我儿没啥关系,你这个当爹的,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怪罪!”贺母双手一抱胸,梗着脖子回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还嚷嚷着要出去找里正来评评理。贺渊和于清在一旁,左劝右劝,压根儿就劝不住,老两口都觉得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泽大宝本来正带着熙小宝坐在小板凳上吃得香呢,冷不丁听到爷爷奶奶吵得这么凶,熙小宝被吓得一哆嗦,刚咬了一口的豆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小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泽大宝赶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小声哄着:“小宝别怕,有哥哥在,哥哥去哄哄爷爷奶奶哈。” 可他刚跳下板凳,脚下一滑,被地上凸起的一块土疙瘩绊了一下,整个人“噗通”向前扑了出去,脑袋“咚”地一声,重重磕在了旁边的木桌角上。 泽大宝这一下磕得可不轻,“哇”的一声,那哭声震天响,满是委屈。 熙小宝见哥哥摔倒了,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哥……哥摔着啦,呜呜……要抱抱。” 于清本来还在劝架,想把快要打起来的二老分开,听到哭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扭头一看,只见泽大宝捂着脑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小脸疼得通红。 于清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泽大宝紧紧抱在怀里,心急火燎地查看伤势。只见泽大宝的额头迅速肿起一个大包,擦破的地方还渗出丝丝血迹。 他看向贺父贺母,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大声吼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孩子都摔成这样了,你们还在这儿吵,还有点当长辈的样子没?” 贺父贺母被这吼声震得一愣,争吵一下子就停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泽大宝,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恐和懊悔。 贺母平常最疼两个小孙孙,见泽大宝摔着了,脸上立马露出心疼的神色,跑上前想要伸手看看孩子的伤:“哎呦,我的大孙子哟,这……这咋弄的呀,都怪奶奶没看好你啊。” 于清猛地侧身躲开:“别碰他!你们就知道吵,现在把孩子弄伤了,满意了?平日里我咋说的,孩子还小,家里得安生点,你们哪回听进去了?” 贺父满脸涨得通红,想辩解几句,嘴巴张了张,却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重重地垂下头。 贺渊先是心疼地看了看大哭的泽大宝,无奈又自责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赶忙走到于清身边,轻声劝道:“清哥,咱赶紧去堂屋拿药酒给大宝擦擦。” 于清感觉到贺渊靠了过来,心里的气稍微消了些,可看向老两口的眼神还是凶巴巴的。他赶忙蹲下,一把将泽大宝从地上抱起来,没好气地说道:“吵吵吵,就知道吵!这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贺渊,你还傻站着干啥呢?赶紧把小宝带出去,就让你爹你娘在这儿吵,想咋吵就咋吵,干脆把这房子都给吵塌了算了!我明儿就回镇上住,眼不见心不烦!” 于清气呼呼地抱着哭闹不止的泽大宝走在前头,贺渊赶忙伸手牵起熙小宝,紧跟在后面。 于清一边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先前就觉着娘的脾气急,没想到你爹的脾气更是大得没边儿!云哥儿那事儿,本来就跟咱家没多大关系,咋就能怪到你头上呢?就像娘说的,你爹就是偏心眼儿。人家云哥儿自己都没说啥,你爹倒好,急着给人找个替罪羊。” 贺父站在原地,望着于清和贺渊带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心里懊悔得不行。 贺母狠狠地瞪了贺父一眼,没好气地说:“都怪你这老头子,这下好了,把大孙子给弄伤了,要是留个疤,看你咋跟清哥儿交代!”说完,也顾不上还在气头上,急匆匆地朝着堂屋走去。 到了堂屋,贺渊已经从柜子里翻出了药酒,小心翼翼地递给于清。 于清拿着药酒,用手指蘸了一些,轻轻地抹在泽大宝额头的肿包上,一边抹一边轻声哄着:“大宝乖哈,小爹爹给你擦药药,擦了药药就不痛了啊。” 泽大宝抽抽搭搭地哭着,小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熙小宝站在于清身旁,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哥哥,不痛痛哦。” 泽大宝眼里含着泪水,哭兮兮地回道:“痛痛哒。” “小爹爹已经给哥哥擦了药了,不会痛了啊。” “呜,小爹爹骗人啊,还是痛哒。”泽大宝哭着喊道。 贺母眼睛一直盯着泽大宝的额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哎哟,我的乖孙儿哟,都怪你爷爷,那老头子一门心思向着外人,才把我的好孙子害成这样哟。” 贺渊挺直了腰板,看向贺母,神情严肃:“阿娘,这事儿不能全怪爹,我跟云哥儿有时候说的话,确实没考虑周全,还有阿娘,你也别一上来就护着我,有啥事儿咱心平气和地说嘛,这么吵吵能解决啥问题。” 贺母听了贺渊的话,微微一怔,但还是嘴硬地说道:“这跟我有啥关系嘛,分明就是你爹他帮着外人说话,当着我的面说你的不是,看着你被数落,我能不着急嘛。” 这时候,贺父也慢悠悠地走进了堂屋。他脑袋耷拉着,一脸愧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阿渊呐,你娘说得在理儿,爹光想着云哥儿那档子事儿,今儿是爹错喽。” 贺渊难得瞧见贺父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头顿时一软,赶忙说道:“爹,我知道您是为云哥儿的事儿着急上火,可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旁人再急也没啥用哇。” “下回要是再有啥事儿,您跟娘可得好好唠唠,您二位这一吵起来,我跟清哥咋劝都劝不住,还把孩子给吓得够呛。” 于清也抬起头,瞅着老两口,没好气地说:“谁说不是呢!咋说也是当长辈的人了,这下可好,让我儿大宝遭这么大罪。” 贺渊一听,知道自家夫郎这气还没消呢,赶忙悄悄扯了扯于清的衣角,生怕他再说些重话,把场面弄得更僵。 于清感觉到贺渊扯自己衣角的动静,虽说心里头还憋着气,但再咋说贺父贺母也是长辈,自己一个做儿夫郎的,闹得太难看,不给人留面子也不合适,就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第148章 …………………… 自打那天闹了那么一出,家里头总算是消停了几天。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七。 这期间,贺山抽空叫上贺渊,俩人一道去了趟镇上,找庄仁聊了聊。贺渊跟庄仁交谈的时候,感觉这庄仁对云哥儿似乎是有那么几分好感的。只是这人呐,实在是孤僻得厉害。 而且许是镇上的人老说庄仁八字硬,会克人,听得多了,他自己恐怕也这么觉得了。所以如今,他压根儿就不打算成亲,一门心思就想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 清晨,外头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窗户纸“簌簌”直响。 贺渊往炭盆里头添了几块木炭,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冒了起来,映得屋子微微亮堂些,土小黄正趴在他的腿边,抢着地方取暖。 而于清穿着一件青绿色的厚棉袄,袄子边上精心绣着一圈云纹。脚上蹬着的千层底棉鞋,鞋面也是深绿色的布料。 这会儿,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案前,白皙的手握着一把木梳,顺着那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缓缓梳下,动作轻柔又舒缓,不慌不忙的。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美人,曾经青涩的夫郎,经过这几年时光的打磨,愈发添了几分成熟韵味。如今,他眼神明亮又有神,眉梢眼角搭配上那明艳动人的五官,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风情万种的迷人劲儿。 只见他手法娴熟,伸手轻巧地拢起一部分乌黑亮丽的长发,拿起一根发带,熟练地系了个结。其余的头发则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几缕碎发不经意地搭在脸颊两侧,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好看的脸部线条,让整个人看起来既慵懒随性,又透着丝丝妩媚。 于清微微侧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屋里的两条傻狗,见其中一条正呆呆地盯着自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故意放慢动作,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脖颈,顺着锁骨慢慢向下,动作暧昧又勾人。 随后,他轻启朱唇,声音婉转还带着几分娇嗔:“相公,你瞧瞧我今儿个这般打扮,还能入得了你的眼不?”说着,还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两把小扇子,扑闪得贺渊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第125章 贺渊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于清的举动勾住了, 眼睛随着于清手指的动作转,昨晚两人亲昵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直打转。还记得于清一双长腿,又白又匀称, 盘在自己腰上, 好看得没法说。 于清像是察觉到贺渊眼神变了, 歪着头, 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声音柔得跟水似的:“相公, 你咋啦?” 贺渊瞅瞅外头, 天都大亮了,赶忙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清哥,大白天的,你咋能这样呢?这……这可不太文雅。” 于清见他这样,不但没收敛, 反而笑得更欢了。一只手搭在后腰上, 迈着小碎步,慢慢朝贺渊凑过去,娇嗔道:“哼,今儿个这禽兽还知道装正经了,真是新鲜事儿。” “夫郎,你这话可不对哈。我要是禽兽,你咋还跟我一块儿睡呢?还是说……”贺渊故意拉长声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眼神里满是戏谑, 直勾勾地盯着于清。 于清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这话啥意思, 那不就是说自己跟禽兽干那事儿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生气地瞪了贺渊一眼:“你这人咋没脸没皮的,还会拿话噎我。” 贺渊伸手一拉,就把人拉进怀里,下巴搁在于清肩膀上,声音低低地说:“清哥,我就逗逗你嘛。你长得这么俊,还故意撩我,我哪儿扛得住呀。”说完,在他脖子边轻轻蹭了蹭。 于清被他这亲密动作弄得浑身发软,轻轻推了推贺渊,娇声说:“好啦好啦,别闹了。今儿还得去二伯家呢,我去把大宝小宝的衣服拿来烤烤,穿上也能暖和点儿。” 贺渊这才松开手,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家夫郎,帮他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点头说:“行,听你的。不过,清哥,你是真好看,我可得把你看紧咯。要是被旁人多看几眼,我可不乐意。” 于清白了他一眼,笑着说:“就你小心眼儿。” 贺渊立马一脸认真地反驳:“你可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郎,长得这么好看,当然只能我多看几眼。旁人瞅一眼,我都觉得亏得慌。” 于清摸了摸土小黄的头,才往衣柜边走,无奈地说:“照你这么说,我日后都不用出门了,天天在家猫着得了。” 贺渊听了,伸腿轻轻踢了踢那只兴奋的差点把整个身子都贴到火盆上的土狗,笑着回他:“我心里头啊,还真有点想把你藏起来。可我哪儿敢呀,咱家你说了算。要是真不顾你想法,硬把你关家里,往后怕是夫郎都没了。” “你是我相公,我往后的好日子还指着你呢,咋会真不要你呢?”说着,他打开衣柜,翻出泽大宝和熙小宝的棉衣,拿到火盆边烤着。 等俩孩子睡醒,衣服也烤得热乎乎的。于清不打算带孩子去老屋,就特意叮嘱贺母晌午给俩娃娃蒸个蛋羹吃。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家子人才总算收拾好。贺父提着一篮子米糕走在最前头,贺渊和于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往年去二伯家,都得自家做好菜带着。这两年,贺老太倒是大方了些,都会拿点铜钱出来置办饭菜,可也不咋丰盛,一桌菜就俩荤菜,几盘水煮素菜。 路过贺山家,贺父就站在土路上喊:“大山,你们收拾好没?咱一块儿走呗。”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小云探出头来,高兴地说:“二伯,还没收拾好呢,要不进屋坐坐?” 大伙走进屋里,就瞧见林小柔正忙着给奶娃娃换尿布呢,她一脸无奈地说:“二伯,大山一大早就去周家帮忙磨豆子了,马上就回来。这天儿太冷,我实在不敢带汐丫头出门。今年我就不去老屋吃饭了。” 贺父听了林小柔的话,点点头表示理解,说:“行嘞,这天寒地冻的,确实别折腾孩子。” 这时候,趁云哥儿去灶屋烧水,贺渊悄悄向林小柔打听:“嫂子,庄仁没答应那门亲事,云哥儿最近咋样啊?没不开心吧?” 林小柔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意,说:“嗐,刚开始那两天,他确实有点闷闷不乐,饭都没咋吃。不过这孩子想得开,还跟我说,他定要挑个更好的夫婿。还说那庄仁虽说人正直,可性子太孤僻,他还不一定乐意呢。我看他呀,心里头其实也没多在意这事儿,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毕竟被人拒绝了。” 于清忍不住笑了笑,说:“云哥儿这心态还挺好,咱爹还担心云哥儿想不开,非那小子不可呢。你看,我就说云哥儿性子洒脱,这点小事不会往心里去。” “是啊,是啊,这样就好。”贺父应道。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贺山风风火火地走进屋,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哎哟,对不住啊二伯,让你们久等了。刚在周家帮忙,这过年了,买豆腐的人多,周小子一个人磨豆子哪儿忙得过来,我就去搭把手。” 贺父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事儿,大山,我们也是刚到。你去灶屋喊一声云哥儿,咱就出发。” 贺山连忙点头答应。 于是,几个人就一道出了门,迎着冬天的寒风,往贺二伯家走去。一路上,贺小云都在跟于清小声嘀咕,说他对贺老太的不满。 “清哥,你说说,这叫啥事儿嘛!分家的时候,咱啥好处都没捞着,就给了几亩薄田,一间破房子,就把我们打发了。可那青砖大瓦房,还有上好的水田,全留给她小儿子了。 现在她年纪大了,毛病也多了,倒想起我们这些小辈来了,每年还得找我哥要点钱看病。你说,当初她咋就舍不得拿钱给我爹治病呢?要是当初好好治,说不定我爹也不会走得这么早。” 于清抬眼瞧了瞧走在前头的贺父,撇嘴小声嘟囔:“云哥儿,那老太婆心可黑了,晓得小儿子指望不上,就想从咱们这儿抠钱。你们可别给,让她把房子田地卖了去治病。” 贺小云皱着眉头,气呼呼地回他:“那哪能给呀!我哥对她恨得牙痒痒。也就过年去三伯家一回,平常我俩路过老屋都绕着走。 她要钱,我哥就说没钱,啥时候有啥时候给。那老婆子也拿我们没办法。有一回我跟哥都不在家,那老婆子带着贺三婶偷偷摸摸进屋里想偷钱。你也知道,我嫂子脾气温和,根本拦不住,多亏周夫郎瞧见,赶紧跑去给我哥报信儿。” 于清感慨道:“唉,还是大山哥硬气,不像你二伯,年年都得拿几两银子去孝敬那老太婆。” 贺小云疑惑地问:“渊哥咋不劝劝呢?” 于清摆了摆手,说:“阿渊不爱管这事儿,反正又没花我俩的钱。” “那二婶呢,二婶肯定不乐意吧?” “那可不,年年为这事儿吵。我这爹呀,说他窝囊吧,有时候还真窝囊;可要是犟起来,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认死理。随他去吧,咱做小辈的能说啥。” 第149章 几个人正走着,突然,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朝这边走来。于清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轻轻碰了碰贺小云,急忙压低声音说:“云哥儿,别说了,你看看那是不是笛哥儿。” 不远处的贺小笛正闷着头想事儿呢,满肚子都是愁。冷不丁一抬头,瞧见迎面走来的这几个人,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脸上“唰”地一下闪过一丝不自在,赶忙把一脸的愁容藏起来。只见他微微仰起下巴,嘴角硬挤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想摆出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停下脚步,瞥了瞥这一行人,不冷不热地说:“哟,二伯,今年来得可真早哩。” 贺父笑着回他:“笛哥儿啊,你不也一样嘛,今年回来得倒挺早的。” 贺小笛脸上没啥笑意,只淡淡地说:“毕竟镇上离村里还有段路,怕来晚了,让我娘担心。” “那咱们赶紧走,过去了还能搭把手哩。”贺父说道。 大伙接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贺家老屋。一进院子,就听见灶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烧火声,还夹杂着贺三婶的数落声。 “成亲都几年了,成天就知道吃,还想吃荤腥,可你那肚子咋就没个动静呢,让全村人都看咱家笑话。要是明年还怀不上,我非得让我儿把你休了不可。” 季春花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娘,我也着急呀,可这事儿急也没用……我也去医馆瞧了,大夫说别急,能怀上,让我吃药调理调理就行。您整天盯着我肚子,还不如多操心操心爹,别让他成天往镇上勾栏跑。” 贺三婶一听这话,眼珠子瞪得溜圆,火“腾”地一下就冒起来了。她把手里正扒拉柴火的火钳“哐当”一声扔到地上,扯着嗓子大声骂道:“你个败家娘们儿,说的这叫啥话!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提你公公去勾栏的事儿,你咋这么不要脸呢!贱人,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还敢顶嘴,这就是你没福气!你看看村里别家媳妇,哪个像你似的,成亲好几年了,肚子还瘪瘪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气哼哼地接着骂:“我当初让我儿把你娶进门,指望你给老贺家开枝散叶,光宗耀祖。谁知道你就是个扫把星!自打你进了我家门,家里就没一件顺心事儿,日子越过越穷酸,肯定是你这个灾星把咱家的福运都败光了!” 贺小云站在院子里,听到贺三婶这一顿骂,眉头紧紧皱成个“川”字。 贺小云扭头看了看身旁跟着的仆人,没好气地吩咐道:“你,赶紧进去跟我娘说,外头有人来了!”仆人听了,赶忙应了一声,一溜烟儿地往灶屋跑去。 贺小云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心里盼着能赶紧把贺三婶的注意力引开。虽说季春花不中用,但家里的事儿得分场合说,别让外人看笑话。 没过多久,贺三婶从灶屋里探出头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哎哟,是我笛哥儿回来啦,快进屋坐,外头冷。” 贺三婶虽然脸上笑着,但一点招待客人的意思都没有。 还是贺老太听见动静,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容,招呼道:“哎呀,都来啦,快屋里坐吧。” 走进屋里,贺老太转身从墙边拿过几把凳子,摆在堂屋中间,一边摆一边说:“都别客气,随便坐哈。”她的眼神在大伙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贺山兄弟俩身上,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了。 堂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大伙扭头一看,贺三伯正躺在木床上,身上的被子胡乱搭着,睡得正香,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含糊的嘟囔。 贺父转头笑着对贺老太说:“娘,您别忙活了。身子骨咋样啊?” 贺老太微微叹了口气,说:“就那样,老毛病了,凑合着过呗。” “大过年的,老三还躺着,怕是在镇上喝了不少吧。”贺父又道 “他就好这口,家里人说了好几回儿,他都不听。” 第126章 贺明梁在屋里听到动静, 赶忙放下手里的书,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迈着大步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 赶忙帮着贺老太招呼起众人。 没多会儿, 饭菜就端上了桌。桌上除了贺老太每年都会准备的那两个荤菜, 剩下的就是几盘素菜, 看着着实有点寒酸。 吃饭的时候, 气氛那叫一个沉闷。贺三婶坐在桌旁, 还时不时拿眼睛瞪季春花, 季春花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扒拉着饭。 贺三伯醉醺醺地从里屋晃荡出来,脚步都不稳当。他眯缝着眼睛,瞅见大伙,咧开嘴笑道:“哟,都来啦……咋吃饭也不叫我一声呐。” 贺三婶皱着眉头, 不耐烦地嘟囔:“你还知道出来啊?成天就知道喝得醉醺醺的, 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也不知道出去找活儿干!” 贺三伯一听这话,“啪”地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大声吼道:“你说啥呢?臭婆娘,还敢管起老子来了!”说着,扬起手就要朝贺三婶打过去。 贺三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躲。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贺明梁着急地喊道:“爹, 大过年的, 您这是干啥呀!” 贺三伯高高扬起的手在空中停住了,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咬咬牙,强忍着一肚子火,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心里头却暗自琢磨:哼,等晚上没人的时候,看老子不好好收拾这个臭婆娘。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大家都闷头吃饭。就只有贺三伯吃饭的动静大,碗筷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好不容易吃完饭,贺山一刻都不想多待,这老屋的压抑气氛,让他觉得每多待一秒,浑身就像被无数小虫子咬,难受极了。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贺父,压低声音说:“二伯,咱走吧,这地儿实在待不下去了。” 贺父看了看贺山,又打量了一圈冷冷清清的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贺山就跟得了大赦似的,立马站起身,对还坐在桌旁的贺老太说道:“那啥,我们就先走了哈。” 贺三伯还在气头上,闷哼了一声,没搭理。这会儿贺三婶正拉着笛哥儿,想跟他借点钱用,季春花收拾碗筷去灶屋洗碗。 只有贺老太颤颤巍巍地跟着贺明梁,把大伙送到院门外。 一路上,贺山走得飞快,就跟要把老屋的晦气都远远甩开似的。 贺小云忍不住抱怨:“每年来他家都吵吵嚷嚷的,也不怕把福气都吵没咯。不过贺小笛日子倒是好过,贺三婶还找他借钱呢。” 于清笑了笑:“自然,他虽说不愁吃穿,还有下人伺候着,可这人活着,也不能光看这些呀。成天在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不见得就比咱们过得舒坦。” 贺小云伸手挽过于清的手腕,笑嘻嘻地说:“那倒是。再说咱们现在摆摊赚了钱,不也能吃上肉了嘛,还没啥烦心事,想干啥就干啥。要不清哥,过年咱一道去镇上看舞龙呗。” “那可不成,我家大宝肯定吵着要去,小宝肯定也要跟着去。过年镇上人那么多,根本带不过来。” “也是,大宝长得结实,又活泼好动,哪儿热闹就往哪儿跑,大人去哪儿他都想跟着凑个热闹。还是熙哥儿好带,买串糖葫芦就能哄得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正说着,一旁的贺渊朝着前面的贺山喊道:“山哥,初一上我家吃饭啊,咱们两家人好好聚聚。” 贺山扭头,笑着应道:“行嘞!” 大伙又随便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家了。 ……………………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一晃眼就到了大年初一。 一大早,家里就热闹开了。 于清正忙着炖鸡呢。他把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收拾得干干净净,切成小块,丢进大锅里煮着,还麻溜地往锅里放了葱姜蒜、八角桂皮这些调料。 而贺渊就蹲在灶膛跟前烧火。 堂屋里,贺母正带着俩娃。泽大宝在屋里到处跑,熙哥儿则乖乖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块桃酥,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哥哥跑圈儿。 贺父扛着把锄头,正打算去小菜地挖颗白菜,回来煮腊肉吃。刚出门,就瞧见白茫茫的土路上,贺小云拎着个篮子,里头装着一只风干的兔子,还有些自家晒的菌菇,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地朝着贺渊家走来。 贺父笑着喊道:“云哥儿,今儿来得可真早啊!” 贺小云听到招呼,加快了脚步,咧嘴笑道:“二伯,这大年初一的,我能不早嘛!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去地里挖颗白菜,你赶紧进屋吧,天寒地冻的,早上冷得很哩。” 贺小云一口应下,拎着篮子就往灶屋跑,一进门就嚷嚷:“清哥,我来啦,” 又对烧火的贺渊说道:”渊哥你去洗菜,烧火这活儿我熟,我来干。” 贺渊一听,扭头看着贺小云,假装不高兴地说:“嘿,云哥儿,你这一来就抢我活儿啊,我烧火正起劲儿呢。” 第150章 贺小云笑嘻嘻地把篮子往边上一放,凑到贺渊身边,嘴上还不饶人:“渊哥,你就别跟我抢啦,烧火这事儿我打小就干,肯定比你弄得好。” “你可别吹,我烧的火咋就不好了?你闻闻,这鸡汤香味儿都飘出来了,还要多亏我火候掌握得好。” 于清在一旁看着他俩像小孩子似的,忍不住说道:“你俩呀,别争了,阿渊你过来洗菜,把胡萝卜洗了,一会儿下到鸡汤里,咱小宝爱吃。” 贺渊听了于清的话,这才把火钳递给贺小云,嘴里还嘟囔着:“那我都听清哥的,云哥儿,火要是灭了,我可找你算账。” 三人在灶屋一阵忙乎,直到晌午饭做好了,贺山才带着林小柔,抱着小娃娃来到院子外。 贺山怀里紧紧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奶娃娃,身上还盖着一条厚厚的小棉被,脑袋上还戴着顶虎头帽,就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贺父热情地招呼:“屋里坐吧,外头冷。” 走进堂屋,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有香气扑鼻的鸡汤,鸡肉炖得软烂,汤面上浮着葱花;色泽红亮的蒜苗炒兔肉;腊肉炒白菜,腊肉煎得焦香,白菜吸饱了油脂;清炒菌菇;凉拌皮蛋;辣椒炒鸡蛋;清蒸鱼;还有玉米饼。 林小柔看着一桌子饭菜,笑着说:“清哥儿辛苦啦,做这一大桌子菜,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哪有,有阿渊和云哥儿给我打下手呢,嫂子快坐吧,别站着啦。”于清一边给廊下土小黄的碗里舀了几块鸡骨头,边回道。 贺父搬来个摇篮,放到堂屋里,说道:“大山,别抱着了,累手,把汐丫头放里头。” 贺山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奶娃娃汐丫头轻轻放进摇篮里。贺父笑着在一旁叮嘱:“小心点,可别碰着孩子。” 而后,大伙纷纷入座,贺渊给每人斟满一杯米酒。 贺父端起酒杯,满脸笑意地说:“大年初一的,来,先干一杯,盼着来年和和美美,顺顺当当的!”大家伙儿立马纷纷响应。 吃饭时,泽大宝眼睛滴溜溜直转,一会儿瞅瞅满桌的菜,一会儿又看看摇篮里的汐丫头。 他忍不住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摇篮边,盯着小婴儿看,嘴里还小声嘀咕:“妹妹咋这么小呀。” 熙哥儿也坐不住了,拿着咬了一半的玉米饼,迈着小短腿凑了过去,奶声奶气地问:“哥哥,妹妹在睡觉吗?” 泽大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妹妹在睡觉呢,屋里这么多人吵吵,她还睡得着。” 贺渊看着俩孩子,笑着说:“你俩在那儿瞅啥呢?快回来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泽大宝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拉着弟弟回到座位上。他一边埋头吃着碗里的兔肉,一边好奇地问:“妹妹好小啊,比弟弟还小。” 于清听了,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出生就是个八斤重的胖娃娃,折腾得人够呛。” 一家人听了于清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泽大宝皱着小脸,气呼呼地盯着小爹爹,说:“奶奶说窝是最棒的,窝比村里的小娃娃都长得高。” 于清一脸认真地逗起孩子:“咋可能,你都没里正家的樊娃高,樊娃还是个小哥儿呢,都比你高。” 泽大宝听了于清这话,一下子就急眼了,小脸憋得通红,眼眶里也隐隐泛起泪花,难过地说:“不……不会,窝明明很高的。” 这时候,熙小宝奶声奶气地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泽大宝的肩膀,安慰道:“哥哥不哭,樊哥哥比咱们大好多呢,等你长大,肯定比樊哥哥高。”熙小宝说话奶音十足,努力地想要安慰哥哥。 泽大宝低头看着弟弟,抽了抽鼻子,问:“真的吗?” 熙小宝用力地点点头,“真的呀,哥哥长得这么壮这么胖胖哒,以后肯定是最高的。” 听到弟弟的安慰,泽大宝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脸上的难过也少了几分。 贺母看着这一幕,说道:“清哥儿啊,可别逗孩子啦,大宝会当真的。” 于清夹了一筷子鱼肉,这才说道:“知道了,娘,我这不看泽大宝傻乎乎的,忍不住逗逗他嘛。” “瞎说,我们家大宝可聪明了。”贺母反驳道。 泽大宝听见了,立马奶凶奶凶地说:“嗯,大宝最聪明了。” 贺渊笑着给泽大宝夹了个鸡腿,说:“那你多吃点,吃饱了才能长得更高,保护弟弟。” 熙小宝嘴里塞着玉米饼,含糊不清地说:“爹爹,窝……窝也要。” “好,把碗给我,爹爹给你夹菜。” 贺父看着这温馨的场景,感慨道:“还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啊,不像……”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在老屋的不愉快,轻轻摇了摇头。 贺母见状,说道:“老头子,今儿大年初一的,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贺父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端起米酒喝了一口。 贺渊也笑着说:“对呀,爹,咱们自己过得好就行。来,大家一起再喝一杯,祝咱们来年越来越好!”众人纷纷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贺渊放下酒杯,目光温柔地看向于清,眼神里满是深情。 他又端起米碗,站起身来,郑重地将于清的酒杯也斟满。 于清正跟身旁的贺小云说着话,察觉到贺渊的动作,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贺渊微微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着光,轻声说:“清哥,这一杯,我单独敬你。” 于清微微一愣,周围的人也都停下了交谈,目光纷纷投向他俩。 贺渊接着说:“清哥儿,这些年多亏有你跟我一起操持这个家,照顾老人、拉扯孩子,啥事儿你都没落下。风里来雨里去,咱们一起扛过多少难事儿,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儿都没忘。”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深情。 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想词儿:“你陪着我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心里头真的特别感激。我希望日后每一个开心的时刻,都有你在我身边。” 于清听了这番话,眼眶也有点泛红。其实贺渊私下没少跟他说些肉麻话,但今儿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大家伙儿笑话。 只见于清脸上泛起一抹骄傲的神色,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拿起酒杯,跟贺渊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应了声:“嗯。” ……………… 过了年,就开始走亲戚。自打贺渊中了秀才,那些远房亲戚都跑来跟他们家联系上了。然后贺渊又买了不少礼品,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外祖家。 从外祖家拜完年回来,贺渊就一门心思扑到科举上。他成天窝在家里,不是埋头温书,就是一笔一划地练字,连玩具摊的生意都先放下了。毕竟中了举人,那身份地位可就不一样了,在松安镇,举人走到哪儿都受人敬重。 一直到阳春二月中旬,贺渊才带着于清跟家人告别,揣着三十两盘缠,搭着镇上的马车往府城去了。 第127章 贺渊和于清在府城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往后这些天, 贺渊一门心思扑在科考上,于清就在一旁贴心照顾着,每天帮他备好笔墨纸砚, 把生活琐事都料理得妥妥当当。 两人在府城一住就是半月。终于, 科考这天到了。 天还黑黢黢的, 于清就起了床, 点上油灯, 提起竹篮, 篮子里装着昨天买的新鲜食材, 穿过长廊经直走到了后厨的灶台边。 他把油灯往灶台上一放,借着昏黄的光亮拾掇吃的。从竹篮里拿出小米,淘洗了两遍,见水清亮了,才倒进铁锅,添足了水。接着猫下腰, 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 用火折子“噗”地吹出火苗,火光映得他眼睛发亮。 于清又从竹篮里抓出带刺的黄瓜,在案板上“啪啪”拍碎,撒上细盐、蒜末,浇上醋和香油,用筷子扒拉两下,清脆的凉拌黄瓜就冒出香味儿了。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翻着泡,米香也弥漫开来。他拿出昨天赶集买的鸭蛋, 洗净后扔进锅里一块儿煮。再取出发好的面团, 揉成圆滚滚的白面团,摆进蒸笼。 趁着蒸馒头、煮米粥的空当, 他在案板上撒了把面,把面团擀成饼。往铁锅里倒了勺油,油热后放进面饼,面饼边缘很快就泛黄了,他不停地翻面,直到煎得两面金黄,散发出焦香。 一炷香后,馒头蒸得暄腾,鸭蛋也煮得冒油,面饼更是酥脆。于清用粗布把馒头、面饼一一包好,装进竹篮。 接着,他用漏勺捞出煮好的鸭蛋,又从锅里盛出两碗小米粥,细心地放上干净的筷子,一并摆在托盘上。 等他回到房间,天才刚破晓,外头雾蒙蒙的。而贺渊已经起来了,正在木桌前收拾纸张笔墨。 于清把吃食放在木桌上,说道:“相公,咋起这么早呀?睡好了不?我准备了些馒头、面饼,一会儿你带着去考场吃,可别饿着了。” 第151章 贺渊抬起头,看向于清,眼里满是温情,笑着说:“清哥,我昨儿睡得早,自然就醒得早。倒是你,起这么早去准备吃食,辛苦你啦。” 于清把早饭摆好,拍了拍手说:“这有啥辛苦的?科考可是大事,你整日书不离手才辛苦呢。来,尝尝这咸鸭蛋好不好吃,昨天我在街上买的,听城里的大婶说,就他家咸鸭蛋煮出来流油。”说着,于清拿起一个鸭蛋,轻轻敲了敲,递给贺渊。 贺渊接过鸭蛋,说道:“还好有你陪我一起来,不然我心里头肯定天天想我的好夫郎。” 于清微微扬起下巴,点头认同道:“那是自然,我长得好看又会持家,能娶到我这样的哥儿,你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福。” 贺渊在木凳上坐下,端起面前的小碗,喝了一口米粥,小声说道:“能干是真能干,就是有点凶,我包里的银子都快被你搜刮光了。” “相公你自己花钱没个准头,给多少就能花多少,我不看紧点,咋存钱嘛?你年前跟我亲热的时候,可是保证过要给我买间铺子的。” 贺渊轻轻一笑,刚要反驳,就被于清抢了先:“今儿要办大事,我不跟你抬杠,赶紧吃饭。” 吃完饭后,两人又在屋里收拾了一阵,才走出客栈。此时,外头已经大亮,阳光暖暖地洒在街道上。 只见街道上满是穿着长衫的学子,个个神色紧张又严肃。他们有的独自赶路,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越靠近考场,人就越多。考场门口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面色冷峻的差役站成一排。 每个学子都得在他们面前停下,打开考篮,任由差役仔细翻查。笔墨纸砚、衣物夹层,就连带的吃食都要掰开查看,就怕有人夹带作弊。 贺渊伸手轻轻握住于清的手,说:“清哥,我先过去了,这几天你在客栈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于清微微仰头,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小声说:“阿渊,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行的。” 贺渊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应:“嗯,我去了,你赶紧回去,这儿人多,别挤着了。” 说完,他随着人流,慢慢朝考场门口走去。 而于清却一直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着贺渊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才转身回了客栈。 贺渊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还算运气好,离那臭烘烘的茅厕挺远,不然闻到那味儿,哪儿还有心情答题,估计光剩干呕了。 他的考位,就是四块木板立起来围成的小空间,只能容一个人待在里头。里面摆着一张简陋的长木板和一张板凳。 贺渊仔细地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又确认了一遍东西都带齐了,就静静等着考官发试卷。 整个考场里,只有考生紧张地搓手声,还有默念诗文的声音。 不久,考官们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考场,手里捧着一摞摞试卷。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试卷被依次发了下来。贺渊深吸一口气,拿起试卷,目光迅速扫过题目。还好,大多题目都在他学习的范围内,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整个考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写字的沙沙声,还有考官路过时的轻微脚步声。 到了晚上,可就难熬了。随着夜色变深,寒意也慢慢弥漫开来。要是身子骨弱的,这么几天下来,肯定得大病一场。贺渊裹紧身上的衣服保暖。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睡觉更是困难,那张长木板白天用来答题,晚上就当床睡,倒也没到让学子睡地上那么狠,只是木板又硬又窄,翻个身都费劲。 长夜漫漫,贺渊望着小小的天窗,透过天窗能看到寥寥几颗星星,在夜幕里闪着微弱的光。他不禁想起家里温暖的床铺,不知道半个多月没见,泽大宝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爹。熙小宝一到换季就咳嗽,爹娘有没有带他去医馆拿药。还有清哥,他这会儿在干啥呢?算了,客栈再咋说也比这儿舒服,肯定早早睡了。 贺渊想着想着就有了困意,可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考场里不时有学子翻身,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有人起夜去茅房。 就这么着,白天贺渊像不知疲倦似的奋笔疾书答题,晚上就在这“噪音交响曲”里遭罪,硬是咬牙熬过了三天。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贺渊都有点“相看两厌”了。 熬到交卷的时候,眼睛已经熬得通红,脚步虚浮地走出考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脱了一层皮,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心里直念叨:“老天爷啊,我终于熬过来了,这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太遭罪了!” 一出考场,外面闹哄哄的。学子们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有的学子,家人或仆人早就在一旁等着,一看到自家孩子出来,立马迎上去,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递水递吃食;有的学子则孤零零一个人,默默地往家的方向走。 贺渊正四处张望,突然眼睛一亮。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红衣,衬得皮肤格外白皙,精致的五官在人群里特别显眼,手里还提着个竹筒。 贺渊的疲惫一下子消散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赶忙加快脚步朝于清走去。 于清也很快发现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竹筒说:“相公,累坏了吧,快过来先喝口水。” 贺渊立马小跑起来,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柳树下。他接过竹筒,问:“今儿咋穿得这么艳?” 于清眉梢微微上扬,身子斜靠在柳树上,问:“咋啦,我穿红的不好看吗?” 贺渊喉咙有点发涩,没急着喝水,笑着伸手帮夫郎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触到对方肌肤,感觉比竹筒还暖和。 他嗓音沙哑低沉地说:“好看,你穿啥都好看,回去咱再扯一匹红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于清却凑近他,挽住他的手肘,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雀跃:“哎呀,回去再说吧,红布可不便宜,娘要是知道了,又要说我败家了。” 贺渊拧开竹筒盖,仰头灌了一口水,清甜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多日的疲惫好像都被冲走了。他看着于清,嘴角含笑说:“别怕,是相公非要乱花钱给你买。” 于清轻轻嗔怪地瞟了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甜蜜。 贺渊实在是累坏了,这几天在考场日夜煎熬,几乎没合过眼。一见到于清,他的心彻底放松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回到客栈匆匆洗了个澡,浑身酸痛稍微缓解了些,还没来得及和于清多聊几句,就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等贺渊再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像换了个人似的。大事已经办完,贺渊就打算陪夫郎在府城好好逛两天。 他们在热闹的集市里穿梭,看着五花八门的商品,于清眼里满是新奇和欢喜。贺渊陪着于清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只要于清看上的小玩意儿,他二话不说就买下来。 他们还去了府城有名的庆梨山,山上种满了梨树,正值三月中旬,梨花盛开,漫山遍野都是洁白的梨花,微风吹过,还能闻到丝丝缕缕带着微甜的花香味儿。 玩够买足后,两人退了客栈房间,准备回松安镇。毕竟放榜还得等一个月,府城花销大,家里还有孩子让他们放心不下,等不了那么久。 而且要是贺渊中了举人,自然会有官差敲锣打鼓到家里报喜,况且贺渊还让书院的好友李锦帮忙带个信儿呢。于是,贺渊和于清带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俩还是选择坐马车回去,马车跑得快,能省不少时间。不像那牛车,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这科考刚结束,路上返程的人多,走的又是官道,也算安全。 马车一路前行,窗外的景色渐渐往后退。这辆马车里还坐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是结伴赶考的学子,另外两位是一对夫妻,不过大家目的地不一样,只是顺路。一路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经过一天的颠簸,天色渐渐晚了,夜幕缓缓笼罩大地。 车夫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各位客官,晚上赶路不安全呐,前面有个镇子,我知道一家客栈,价格实惠,咱们去那儿歇脚,明儿天一亮再赶路。”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小客栈门口。 一进店,腐朽的木头味儿刺鼻,贺渊皱起眉头,于清也赶忙捂住鼻子——这客栈显然很久没修缮了。 进店的时候,贺渊瞥见车夫和老板交换了个眼神,老板偷偷塞给车夫银钱,他心里明白这是拉客抽成的事儿。虽说条件简陋,可大家也没别的办法。掌柜分好房后,贺渊和于清的房间里只有两张硬板床。于清叹了口气,贺渊连忙安慰道:“清哥,出门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忍一忍,回家就好了。” 第二天,鸡叫破晓,众人早早收拾好行装。车夫驾起马车,在晨光中,车轮碾出浅浅的痕迹,朝着松安镇疾驰而去。 第152章 日子就在这一路的奔波中一天天过去。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马车缓缓驶进了松安镇。远远望去,松安镇的轮廓渐渐清晰,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在夕阳的余晖下染上了一层金黄。 马车在镇门口停下。贺渊和于清与同行的人告别后,便下了车,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第128章 贺渊和于清顺着熟悉的街道, 往流云巷走去。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一声热乎的招呼:“哟,贺秀才、贺夫郎, 你们回来啦!”贺渊和于清扭头一看。 只见姜志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 脸上带着好奇的笑。 贺渊也跟他打了声招呼:“姜叔, 您今儿晚饭吃得可真早啊。” 姜志低头扒拉了一口面, 才说道:“今晚码头有艘大船, 早点吃完还能过去帮忙卸卸货, 挣几文铜板。贺秀才, 你这次去府城考得咋样啊?” 贺渊不露声色,谦虚地回道:“考试是考完了,能不能中呢,还得等放榜才知道。” 姜志点点头,说:“也是,这科考可是大事, 急不得。不过我看贺秀才平日里就勤奋, 肯定能行。哎,对了,咱巷子里卖酒的白家那小子,不也去考举人了嘛,今儿上午回的家。嘿,那小子可神气了,说自己考得特别好,这回肯定能中。把白老头高兴坏了, 置办了一大桌子肉菜, 我晌午从他家门口过,都能闻见肉香味儿。” 贺渊听了, 微微一笑,说道:“白家兄弟向来有学问,想必这次发挥得不错。” 姜志嘿嘿笑了两声,又吃了口面,接着说:“是呀是呀,他都去府城考了两回了,这回应该能成。” 一番寒暄过后,贺渊就带着于清回了家。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 贺渊一推开门,“嘎吱”一声,小院里热闹的景象便映入眼帘。贺母正和徐大娘坐在石桌旁唠嗑,桌上还放着没洗的碗。 院子里,泽大宝、熙小宝和徐小虎三个小娃正坐在地上玩过家家呢。 只见熙小宝正费力地把一坨泥巴搓成圆滚滚的“团子”,嘴里还嘟囔着:“哥哥,窝做的圆圆可好吃啦!” 泽大宝更来劲,把盆里的月季花薅得精光,一朵一朵摆在草叶子上,奶声奶气地喊着:“花花菜,好漂亮哟!” 徐小虎眼睛瞪得溜圆,拿着根树枝在稀泥巴上戳来戳去:“炒饭饭,给奶奶吃!” 三个小家伙身上沾满了泥巴,活脱脱像从泥坑爬出来的小猪崽。 贺渊一看这场景,心里暗叫不好。他太清楚于清了,于清平日里最爱干净,自家娃娃也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于清还喜欢打理院里的花草,现在盆里的月季都快被薅光了。 贺渊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于清的脸色,只见于清原本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眉头紧紧拧成了麻花。他刚要发火,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徐大娘,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训斥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冷哼一声,拎起手里的东西,气鼓鼓地进了屋。 贺母瞧见儿子和儿夫郎回来,眼神闪过一丝心虚。她拍了下大腿,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还以为你俩要在府城多玩几天呢,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 说着,她赶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泥巴大餐”前,先把熙小宝从地上拉起来:“乖孙孙哟,别玩啦,看看谁回来啦,小爹爹可不让你玩这些哟。” 泽大宝玩得太入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仔细一瞧,发现屋里的是小爹爹后。又瞅见木桌上好多包裹,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身上的泥巴,拍了拍手,迈着小短腿,急急忙忙往堂屋跑,嘴里还欢快地喊着:“小爹爹,小爹爹,大宝来啦!” 于清正气鼓鼓地收拾木桌上的包裹,就听到身后传来泽大宝欢快的喊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泽大宝像个小泥猴,浑身沾满泥巴,正朝自己冲过来。 于清眉头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大声呵斥:“泽大宝,站住,身上这么脏,不许靠近我!就知道玩泥巴,下回非把你扔到地里玩个够,你奶奶也真是的,吃完饭碗都不洗,让她在家带娃就这么看的!” 徐大娘听到动静,知道贺秀才这夫郎平日里把娃娃看得紧,衣服稍微脏点,当晚就得脱下来洗干净。她站起来笑着打圆场:“贺夫郎啊,孩子们嘛,哪有不调皮的,你们一路回来累坏了,别跟小娃娃生气。再说了,咱们农家的娃娃都是这么长大的,哪能时时刻刻盯着呀。” 她又立马转头对贺母说:“老姐姐,这天儿不早了,我回去煮晚饭刚刚好,先带虎娃子回去啦。” 说着,她抱起地上的徐小虎就往门外走,路过贺渊身边,还跟贺渊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贺母见状,赶忙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渊快进屋坐,娘去灶屋烧水,给娃好好洗洗,你们也好好洗洗,这几天奔波肯定累坏了。” 贺母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石桌上没洗的碗收拾起来抱在怀里。她匆匆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发愣的熙小宝,又看了看已经进屋的于清,然后脚步匆匆地往灶屋走去。 熙小宝许是听到了小爹爹的呵斥声,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嘴巴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啥又不敢开口,两只小手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 贺渊赶忙走进院子,腾出一只手,一点不嫌脏地抱起小宝,说:“走,爹爹给你买了麻糖,进屋拿给你吃哈。” 可熙小宝趴在他脖子上,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贺渊轻声哄道:“怎么,不爱吃吗?没关系,爹还给你买了桃花酥,府城的小娃娃都爱吃这个。” 熙小宝在贺渊脖子上蹭了蹭,带着哭腔小声说:“爹爹,窝不是不爱吃,窝是怕小爹爹生气。”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可怜巴巴地看着贺渊,小脸上满是担忧:“小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小宝了?” 贺渊心疼地轻声安慰:“怎么会呢,小爹爹可喜欢小宝啦。等会儿爹给你洗干净,下回别玩泥巴了哈。” 熙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嗯。” 贺渊抱着熙小宝,手上还拎着东西,走进了堂屋。 一进屋,就瞧见于清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泽大宝正围着于清转圈圈,像个小跟屁虫,小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虽说刚被小爹爹凶了,但他脸皮厚,压根没往心里去,还在欢快地跟着于清,嘴里不停地念叨:“小爹爹,小爹爹,大宝要吃好吃的,大宝最乖啦,小爹爹给大宝吃一口嘛。” 贺渊把手上的包裹和熙小宝轻轻放在木桌上,说:“清哥,孩子贪玩,没办法。” 于清白了贺渊一眼,却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泽大宝的脑袋,说:“看看你儿子,身上脏得像个泥猴儿,还惦记着吃的。” 泽大宝咧着嘴笑,露出几颗小乳牙,一把抱住于清的大腿,撒娇道:“小爹爹,给大宝一口吃的嘛,吃完就去洗,洗得跟小黄一样干净。” 于清嫌弃地说:“小黄是咱家小狗,你得洗得比它还干净,晚上才能上床。” 泽大宝连忙保证:“好好好。” 于清这才转身从桌上包裹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包油纸包,几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桃花酥先递给熙小宝,又拿了一块给腿边的泽大宝。 等他目光落到桌上熙小宝身上,仔细打量一番,眼里露出心疼的神色:“阿渊,你瞅瞅,小宝好像都瘦了,也不知道你娘在家平时给娃娃吃些啥。” 贺渊看着于清心疼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本想说孩子没瘦,就是玩得脏,可要是这么说,夫郎肯定又要跟他吵。于是,他笑着敷衍道:“清哥儿,孩子活动量大嘛,我去灶屋看看水烧好没,太脏了,得赶紧给他俩洗洗。” 贺渊转身快步走向灶屋。贺母正往灶膛添柴,火苗噼里啪啦响着,她说:“水快开了,阿渊,搬木盆给娃娃洗澡。” 贺渊听话地搬出木盆。 贺母兑好水温试了试:“正好合适哩,去叫孩子们吧。” 于清一手牵一个娃娃,跟着贺渊进了灶屋。两个孩子在水盆里嬉笑扑腾,溅起水花,小院里满是小娃娃的欢闹声。 从那之后,贺渊就不用去书院上课,空闲了下来。白天,他就守着摆满小木船、木头花、小木车的玩具摊,耐心给孩子们介绍玩法。 闲暇时,他就和于清手牵手逛集市,于清总会被精美的物件吸引,忍不住驻足观看,贺渊默默把他眼中的喜爱记在心里。 一月后的清晨,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巷子的宁静。官差高举喜报,贺渊中举的喜讯像春风一样,很快传遍了松安镇。 里正和贺父张罗了二十桌流水席,贺家张灯结彩,连多年没聚的外祖一家都大老远赶了过来。席间,碰杯声、道贺声此起彼伏,贺渊望着一家人,目光温柔——这一幕比金榜题名更让他心动。 第153章 两个月后,西街一间食铺挂上了“福云食馆”的招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