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为何放弃登基》 第1章 《陛下他为何放弃登基》作者:霓三裳【完结】 简介: 外凶内软攻x颜控哥儿受,甜文,双向暗恋,后期有生子 坑品稳定,欢迎养肥~ 写在前面:本文里的一切设定均为私设,非专业人员,非考究文,请勿深究 越泽捡回家一个失忆的男人。 男人静静的躺在林中,脸白得跟个死人,一副半死不活的碰瓷样。 越泽寻思来寻思去,这人柔弱的晕在这里,看着命悬一线,若是死在他这旁边,他还得给官府说道说道。 看着已经被搬到床上的这位,他咽了下口水。 ……绝对不是因为这位长得太俊。 后来越泽上山采药,回家后就看到男人做饭砍柴,还将荒芜的后院打理的生机勃勃。 越泽:哇塞,捡到田螺小伙了 越淮:水,烧好了,你快去洗澡。 越泽:脸红 我怀疑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同居生活很平静,就在越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时,男人却恢复了记忆 望着衣袍的天家云纹,越泽沉默了,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饶是早有预料,这天到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从此以后,越泽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桌前,望着外面发呆,后院也重新变得荒芜 直到遥远的未来,越泽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问道:“你会怪我瞒了你这么久吗?” 赵璟淮:“什么?” 越泽:“没什么,你把你的手拿走,别乱摸!”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甜文 轻松 he 主角:越淮(赵璟淮) 越泽 一句话简介:这样不妥吧陛下 立意:不做哭包 第1章 秋露微凉,骤然降下的温度让许多人没有防备,于是东饶村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一位身材略有些纤细,穿着青白色衣衫的俊俏青年正坐在自家小小的医馆门口,双指搭在头发花白的妇人手腕上。 “没什么大碍,就是染了些风寒,我开些驱寒的药给你回去熬着喝,一日三次,吃七天。” 越泽起身走到后面同样小小的药柜面前,抓了几味药放在方正布袋里,手指灵活的将其系上。 “多谢越大夫了,咳咳,麻烦您了。” 老妇人咳嗽几声,擤擤鼻涕,声音有些沙哑的冲着越泽道谢,还不忘将手中的一个红布袋子递过来。 “这是家中刚下的新鲜鸡蛋,越大夫您拿着吧。” 越泽一手接过红布袋子,一手将包好的药递给老妇人,眉眼弯弯的和她道谢:“多谢李三奶奶了,药给你。” 李三奶奶拿着药走了,后面排着队的村民有序的一个接着一个坐在越泽面前。 等到给他们都看完病抓完药,已经是日上三竿,越泽伸了个懒腰,随后将那些村民们拿来抵药价的吃食收好,暗暗思索待会回去做点什么菜呢? 东饶村地处偏僻,三面环山,仅有一条进出村口的路,但离他们最近的村落隔着也有一座山的距离。 不过这块地土地肥沃,家家户户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过得不说大富大贵,但也算是有滋有味。 而在这座小小的村落里,越泽是唯一的大夫,因而也受到了许多村民的敬重。 越泽本人身子骨算不得健壮,逝去的爹娘留下的耕地他也不会种,只得租给村长,再由村长租给能干的农户,每年丰收季就估算些租金给越泽。 好在他平日里的开销不大,也就是买一些药材可能花了些大头,时日久了,村民们都知道越大夫医术好,人也好,如果家中没什么银两的,就提些鸡蛋或者自家种的蔬菜前去,他也是欣然的很。 将医馆大门落了锁,越泽沿着黄土路往右侧的山上走,他爹娘留下的祖宅正背挨着东饶山,与其他村民离得有些距离,但他的医馆开在村中靠中间的位置,方便村民们来来往往。 开了院后,越泽先钻到厨房里去盛了些鸡饲料,给屋前院养的几只鸡喂饱,不然可不乐意给他下蛋呢。 一只气宇轩昂的公鸡顶着大红冠来回踱步,其余的都是些母鸡,身上黄黄黑黑的毛看着极为水亮。 母鸡们窝在一起互相啄毛取暖,公鸡环绕了一圈自己的领地,见越泽端着饲料来,昂首咯咯了几声。 “吃吧。” 越泽手腕用力,将葫芦瓢一撒,母鸡们蜂拥而上,急不可耐的啄地上的饲料。 回到厨房收拾好葫芦瓢,越泽揭开锅,重新拿了个干净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旁边水缸里的水,哗啦一声倒在锅里。 越泽坐到下方的火炕口,捡了些干草攥在手里,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点燃,塞进火炕里之后又添了几根干柴。 没一会火焰便噼里啪啦的燃了起来,又过了一会,黑黢黢的铁锅也冒着缕缕白烟。 待到锅中的水冒着大泡,越泽将李二娘之前送来的自家手擀面扒拉了一点放在里面,没一会锅中的水便沸腾的越发狠了,几乎都看不到滑嫩的面条。 越泽喜欢吃软烂一些的,便多煮了会,看着面条都浮在水面了,赶忙捞了起来。 随后放点调料葱花,便是简简单单的一碗清汤面。 他不挑食,对吃食也都是能吃就行,算一算,他约摸吃了三天的面条了。 越泽咂咂嘴,心想着晚上要不煮点米饭吧,老吃面感觉自己都快变成软面条子了。 可他又不太会炒菜,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他娘以前做过的菌菇焖饭。 想着这会已经晌午之后接近黄昏,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越泽擦了擦手,将碗筷收拾干净摆好,拎了个小背篓去了后山。 走了没几脚路,越泽便寻到了隐藏在草木之下的白色蘑菇,这蘑菇没名字,村中人都喊白蘑菇,因为长得圆头圆脑的,又通身白色,滋味虽说不上上乘,但也不差。 采了些这种白蘑菇,又顺道带回些寻常草药,越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日薄西山,准备下山回去了,毕竟蒸饭也需要时候呢。 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湿软山路上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扫见了一道亮光。 他抬头看去,远处的两棵大树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越泽又瞅了半晌,才发现是这夕阳照映到那玩意上面去了,才这般晃眼。 是什么东西呢?越泽心中好奇,拖着被山中水雾浸的有些潮湿的衣摆往那边靠了靠,他的眼神好,隔得老远便能看到那反光的玩意,是个光洁的翡翠玉佩。 而循着玉佩的系扣看去,居然是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越泽被吓了一跳,定在原地许久疯狂思考,可别是个死人啊?但他不记得村中有人家能带的起这般贵重的配饰。 突然林中的鸟雀压弯了树枝,落下了些簌簌枯叶,打着旋落到那躺着不动的人的脸上,被轻微的鼻息吹落到一旁来。 还好还好,没死呢。越泽放下心来,若是死在东饶山,那可是个大麻烦,又往前走了些,直到站在这躺着的人边上。 靠的近了便看得更清楚了些,这人是名男子,身材看起来挺高大健壮的,散乱的马尾铺在四周,上面沾了些枯枝烂叶。 男人的双眼紧闭,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个是个活人,更别提脸颊上还染着丝丝血迹。 越泽蹲下身伸了两只放在男人的脖颈处,感受到了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的脉搏,心中稍稍冷静了一些。 不论这人是何身份,他一介医者,左不能任由对方就孤零零地待在这里,更别提夜间寒露更重,迟早会死。 越泽试着搬动了一下,却只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连脸颊都有些泛红。 不行,他一个人肯定是搬不动的,思索片刻,越泽重新背上放在一旁的小背篓,快步下山去了。 他自己家离得不远,别的家可就有些远了,再者,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青壮汉子的,越泽想着去寻几家他熟悉一些的,让他们家的青壮汉子去帮帮忙。 “哎哟越大夫呀,怎得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何事了?” 李二娘挎着个小竹篮从外头过来,就见越泽似乎有些着急的模样,在自家门口张望呢。 “二娘,你家大山在不在?” “在呀在呀,大山和他小夫郎,还有二山和他媳妇都在呢。” 李二娘走上前来,推开门笑眯眯的将越泽迎了进去,可越泽却拜拜手拒绝。 “二娘,我想请李二哥还有你家俩位小子去给我帮个忙。” 李二娘眉头一挑,就着外边的围裙擦了擦手,转身高声喊道:“孩他爹!大山二山!” “诶!怎么了娘!” 李大山从屋里头冒了个脑袋出来,看着扯着嗓子喊他们爹仨的李二娘。 “把你爹你弟都喊出来,越大夫要寻你们帮忙呢!” 第2章 李大山看了眼站在李二娘身后的越泽,忙不迭的点头,没一会,高高壮壮的父子三人便一同走了出来。 李二哥比他俩儿子瘦些,也矮些,但打眼一看也是精壮的庄稼汉子,那俩小子更别提了,卖的一把子好力气。 在他们身后,一位大着肚子的清秀男子在另一位圆圆脸的姑娘搀扶下缓慢往外头走。 李二娘一看便一拍大腿,急忙跑了过去。 “哎呀,希哥儿你跑出来作甚?好好和珠儿在家待着罢。” 方珠在一旁柔柔笑道:“嫂哥哥在家待了一天呢,闹着要出来透透气。” 嫁与李大山的赵希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宽慰李二娘:“阿娘莫要担心了,我也不作甚,就是出来转转,刚不说越大夫有事寻夫君和二弟吗?” “是嘞,你们爹仨儿快去帮人家越大夫吧。” 越泽此时也稍微喘过气来了,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希哥儿,和一旁的爹仨儿说道:“先不急,我看看希哥儿的肚子。” 说罢他走上前,也没碰希哥儿,就是看了几眼,又问了些问题。 希哥儿温柔的一一作答,谁不知晓村中越大夫医术好,天天寻他看病的数不清多少呢!还有些外村的,摸着黑也要来寻他呢! “没什么问题,现在月份大了,你们少摸肚子,怕孩子在肚子里多绕了几圈,到时不好生呢。” 希哥儿柔着眉眼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声,一旁的李二娘乐的合不拢嘴。 “知道咧,多谢越大夫,到时希哥儿这边还得您多费费心。” “无事的,你们稳婆可找好了?” 李二娘点点头,扶着希哥儿的方珠笑着说道:“找好了,找的是我娘呢!” 越泽也笑着点了点头,方珠她娘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稳婆,手稳的很,经她手的孩子没有一个有问题,大家也都乐意寻她,虽说价钱贵了些,但生孩子终归是件大事的,谁家都不会抠搜这个钱。 第2章 叮嘱完了李二娘一些注意事项,越泽便带着李家爹仨儿匆匆忙忙往那后山去了。 途中李大山有些好奇:“越大夫,是要咱们干啥啊?” 越泽边走边说道:“我去那山里采点菇子,谁知里头躺着个男人,我看人还没死,我一人搬不动,就想着寻你们帮帮忙。” 李二哥在一旁有些担忧的问道:“可不是哪来的野蛮子吧?” 李二山,也就是李二哥的小儿子则夸赞道:“越大夫真是心善啊,要是位哥儿,我可得把我那的好汉子介绍你才是。” 越泽笑笑,只是伸手拢了拢灌进夜风的衣领,没有回他的这句话。 四人忙不迭的赶到山中,此时天色暗沉,隐隐约约能听到山中传来的夜间鸟雀的声音,若不是熟悉的人,怕是走两步就得摔一跤。 “在这呢,李二哥,麻烦你们了。” 越泽指了指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躺着的男人,李二哥上前来打量了一下:“嚯,好壮的汉子,谁家的啊?咱们村没见过呢。” “不晓得呢,或许是隔壁的吧,我看着像是从这山上掉下来的。” 李大山和他弟弟给他们的爹帮把手,轻轻松松便把男人抬了起来。 越泽连连道谢,一边提醒他们注意脚底,一边往自家院子引,待到三人抬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将他放在房内已经换过一床的床榻上时,李二哥直起腰问道:“这男人忒壮了些,越大夫要在这守着他醒吗?” “嗯,看看这人啥情况。” 李大山在一旁有些不放心:“这男的看着这么壮嘞,要是个山匪子,伤了越大夫可咋整?” 越泽看了眼那男人腰间系着的玉佩,走上前装作给他检查身体,实则是把那玉佩往里藏了藏。 “你们家中有希哥儿呢,离不得人,这男的我观察这一晚应当是醒不来的,明日一早我再去寻些汉子来,等人醒了问清楚。” “这样也行,那越大夫你注意安全,咱们先回去了啊。” “多谢你们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拿些我刚采的菌子回去吧。” 李二哥连连推搡拒绝:“不用不用,越大夫你帮过我们家那么多次,都不收药钱的嘞,我们三个给你卖点力气也没啥。” 身边的李大山和他弟弟也都摆手拒绝道:“是啊,到时候我家希哥儿生孩子,还得越大夫您来帮忙看着点呢。” 越泽见他们实在不愿意收,便只能收回了手。 “放心吧,你们到时候来唤我声就行,除了早上我都在家里。” “我们晓得的,先走了啊越大夫,这男人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随时来喊啊。” 越泽冲着他们三人挥挥手,看着他们的身影变成一个个小黑点。 外面早已月朗星稀,越泽呼出一口气,卷起袖子准备给这个昏迷的男人检查,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对方的领子,就一把被抓住,紧闭着的双眼也睁开了。 “诶,你醒了啊。” 越泽有些意外,刚刚他初观了一下,这男的怕是摔下山时磕到了头,后脑勺一个大鼓包,四周的黑发上都沾染着不少干涸的血迹。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极其沙哑低沉,对于越泽也是保持着相当高的警觉。 越泽倒是没有因为男人的警觉生气,毕竟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也要提点心的。 “我是东饶村的大夫,你摔落到咱们东饶山的山下了,我给你带回来治治。” 男人却是紧皱着眉,将越泽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越泽就这么站着不动,任他打量,左右他都是说的实话,还能把他怎么样吗? 可男人打量完后,又盯着越泽那张白净的脸看了许久许久,就在越泽忍不住要发问时,男人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越泽愣在原地,无语腹诽,强撑些什么啊?早让他治不就没事了? 抱怨归抱怨,越泽还是认命的先给男人检查了一遍全身。 除了后脑勺的伤,其他地方都没有明显外伤,衣裳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头上粘连的应该是头上的伤所致。 越泽松了一口气,只是脑袋上这一个伤便不成气候,只要消了肿化了淤也就没什么大事。 他用力将男人搬成侧卧的姿势,露出了后面受伤的地方。 高高束起的发带被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剪断,散落在床上,铺成绸缎般光亮的银河。 这让越泽越发坚定心中的想法了,这男人非富即贵,寻常人家的头发哪能这般顺滑?也就是生了哥儿和女儿家的,为了能嫁得个好人家,才会精心打理这无用的头发。 扒开厚厚的黑发,越泽观察了一会那个肿包,上手在上面摁了摁,却听到男人闷哼了一声。 越泽有些发愁,伤在头发里,他总不能就这样将人家的头发剃了吧?那这男人醒了不得将他狠揍一顿,自己可扛不住男人几拳。 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越泽便先将沾染了血迹的头发擦洗干净,又点燃了暖炉放在一旁,使房间里的温度升上一升。 他想脱下男人的衣物,但对方实在太重了,越泽折腾的脑袋冒汗,也只是将外袍脱下。 罢了罢了,越泽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先就这么歇着吧。 男人占据了整个床榻,只余下些小小的空间,越泽肯定也不会和这个陌生男人躺在一起睡觉的,想起山下医馆里有张小床,折叠起来也好拿,便起身披上衣服下了山。 他刚走到医馆门口,正要开锁就听到身后传来唤他的声音。 “越大夫!越大夫!” 越泽回头看去,正是那李家二哥。 “李二哥怎么了?是希哥儿要生了吗?” 李二哥撑着膝头喘气,点了点头说道:“是、是啊,希哥儿突然发作,好在珠儿她娘早早接到这边来住了,您看可有空?一同去看看?” 越泽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床不床的了,跟着李二哥快步跑到李家。 此时李家的门口和屋内都点着亮堂堂的蜡烛,这边有个风俗,生产时若是夜间,便需要点燃蜡烛,将院中和屋内都照的通亮,这样才会将那些夜间游行收魂的鬼差瞒过,不让它们发现正在生产的人家带走孩子和大人。 越泽跟着李二哥急急忙忙进了院子,院内李二山蹲在地上,李大山则焦急的来回踱步。 “咋样了?” 李二哥一进门就急忙忙的问,李大山见他爹带着越泽来了,心中的石头也是落了地。 “越大夫您来了,您赶紧进去吧,稳婆已经在接生了。” 越泽点点头,刚卷起袖子准备开门,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 李家三个汉子顿时一惊,也顾不得些别的就往门口扒,被越泽连声赶走。 “诶诶诶别凑这么近!李二哥你去和二山多烧些热水,大山你跟着我一起进去,用热水先洗个手,莫要给小孩过了凉气。” 第3章 李大山连连应道,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去干什么,还是李二山打了盆热水来递给他哥。 越泽敲敲房门问里面的稳婆:“方大娘,可安置好了希哥儿?” “诶诶,好啦,越大夫进来罢。” 越泽这才推门走进,李大山跟着进来后立刻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留下在外头翘首以盼的爷俩。 “是个小汉子呢,恭喜你啊大山。” “是我要谢谢你才是,方叔母。” 李大山手足无措,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擦,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接这个软绵绵的小孩子。 方大娘乐呵呵的教他该怎么抱孩子,待到李大山双手僵硬的将婴儿抱住之后,方大娘转头对越泽说:“希哥儿挺好的,劳烦越大夫前去看看了。” 越泽点点头,拨开帘子走到里间。 希哥儿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一旁的李二娘正在心疼的给他擦汗:“辛苦希哥儿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想吃的吗?阿娘去给你做。” 越泽抬脚走上前来,双指搭在希哥儿的手腕上,和李二娘说道:“做些清淡些的,不要想着大补,现在希哥儿需要的是休息。” 李二娘连连点头,看着越泽搭在希哥儿手腕上的手指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事,挺好的,就是气血亏了些,不过生产之后这样正常,希哥儿好好休息,若是有羊奶就用羊奶喂养孩子,没有的话弄点牛奶糊糊也行,弄得软乎些。” 李二娘连连点头,躺在床上虚弱的希哥儿也冲越泽道谢:“是,多谢越大夫了。” 越泽冲他挥挥手,又转身出去叮嘱了李大山几句,就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开心得见不着眼。 “哎哟,喜欢你爹呢是不是?” 方大娘捂着嘴笑,看着李大山这般畏畏缩缩的,好笑又觉得好玩。 越泽擦擦手走上前去,逗了逗怀里的婴儿,叮嘱了几句准备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李二哥拉住,对方递给他一个煮好的鸡蛋笑着说道:“劳烦越大夫跑一趟了。” “不碍事的。” 越泽接过鸡蛋,这是添了人口的家中会给稳婆的,他什么都没做,竟也能得到一个,算是沾了这家的福气。 “诶,越大夫莫要急着走,有点事想求求您。” 越泽挑眉,疑惑地问道:“何事?” “咱们家都没有读过书的,这孩子的名字一直也没个落,小名儿倒是取好了,希哥儿怀这小子的时候,最爱吃他阿娘擀的面条,便就叫面条了。” 越泽轻咳一声掩饰笑意,明白了李二哥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们家大胖孙子起个名是吗?” “是是,您看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一介外人,帮你们取名是不是不大好?” 李二哥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这是李大山和李二娘也都从里屋走了出来,方大娘抱着孩子在里头和希哥儿说话呢。 “有啥不好的?越大夫啥人咱们能不知道吗?那是能被供起来的活神仙嘞!” 李二娘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弄得越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虽幼时读了些书,但也算不得精通,若是你们相求,那便...就叫云翔吧!” “云翔?李云翔?听着就有文化嘞,越大夫,这是啥意思啊?” 李二娘问道,越泽浅笑着给他们解释:“云呢就是这天上的云,翔呢就是飞翔的翔,祝愿你们家的小孙儿啊,能和这些小鸟一样,不管是生活还是其他,都能自由自在的,也能飞向高空,取得新成绩。” 李大山一拍手,大笑起来:“好名字!好名字啊!” “是嘞,是个好寓意!多谢越大夫了,等到咱们家收拾利索了给孩子办满月,越大夫一定要来!别上礼啊!人来就行!” 越泽点点头,心想哪能真的不带礼,只是现在先应了下来,免得多些争论。 李家的人也没功夫再去招待越泽,他便先行离开了,走远后回头,就见李二哥和李大娘,还有他家的两个儿子和方珠都围在方大娘身边逗小孩,真是其乐融融。 越泽心情很好,或许是见到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望着已经还在很深邃的夜空,去了医馆拿上自己的简易小床,脚步轻快的回到山脚下的家中。 第3章 越泽摸着月色回到自己这一方小院,屋里静悄悄的,一丝光亮都无,想来是那男人还未醒。 他扭动手中的钥匙,刚把院门推开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就被人一把拉住手腕,随后被紧紧扭在身后,动弹不得。 越泽一个身子骨弱得很的小哥儿,岂能受得了这种?当即手腕上便红了一片,因为手腕被扭在背后,有些疼,弄得他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随后一个有些温热的身躯靠了上来,宽厚而又健硕,只是说出的话和周身的气息有些冷厉。 “你是谁?” 越泽颤抖着双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些呜咽。 身后箍着他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越泽这般的脆弱,手上的动作一顿,将人松开了,借着月光,他看到了越泽已经发红的手腕,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人难不成是个哥儿? “你、你怎得这般恩将仇报?你以为是谁给你从山上捡回来的?” 越泽将手收了回来,细细的揉搓了一会,抬头不满的瞪着面前的男人。 “...抱歉,我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男人的话语中似乎是真的带了些歉意,只是通身的警觉还未消散,不过他也确定了越泽对他毫无威胁。 “不记得?”越泽蹙起眉头问道:“失忆了?你还记得些什么?” 男人垂眼看着越泽白净的脸颊,想了想说道:“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越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子,取了个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将院中的那小床搬进来吧。” 男人刚刚出手的时候,越泽手中拎着的小床早就掉落在地,此时正孤零零的待在院中的青石路上呢。 似乎自觉理亏,弯腰把那小床拾起,越泽拿着还有些费力气的小床,男人拿起竟然轻轻松松,仿佛不过是一根鸿毛。 “多谢,这里是东饶村,我是村中的大夫,你...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明日同我去趟镇上吧,交由官府。” 越泽背对着男人拿自己的被褥,却突然感受到身后有道气息逼近,他急忙转身,就见男人皱着鼻子,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 “能不能,不送我去官府?” 这话让越泽心中敲起了鼓,难道他判断错误了?这人不是那里面的?这玉佩是他抢来的? 男人见越泽半晌不语,只是盯着他的目光有些...怀疑,沉声解释道:“不是害怕官府,我...我虽然大半记忆都不太记得,但我依稀记得有人在追杀我,若是贸暴露......” 这话让越泽又提起了心,追杀?还害怕官府?还是再确认一下。 就见他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腰间晃荡的玉佩,而就在同时,男人的大掌也圈住了越泽纤细的手腕,或许是记着刚刚的事,男人没敢用太大力气。 “你......” “这......” 两人同时开口,越泽抬眼问道:“这玉佩可是你的?” 男人犹豫的点点头,不确定答道:“应该是吧?” “那这玉佩上可刻了字?” “呃...淮......?” 男人的语气十分犹豫,他模模糊糊的记忆告诉他应当是这个字,但却不敢百分百肯定,越泽翻开玉佩看了眼,确实是个“淮”字。 “这玉佩是什么料子的?” “天山翡翠。” 这回男人答得倒是流畅,因为越泽将玉佩露了出来,男人仅看一眼,脑海中便出现了这四个字。 越泽点点头,确定了对方应当就是那里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想来男人说的也没错,有人在追杀罢,毕竟那种地位...免不了这些纷纷扰扰。 只是玉佩上的淮字,让越泽有些神情恍惚,但他只是垂眼,将玉佩还了回去,低声说道:“先休息吧,明日我还要去医馆看病。” 男人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此时的越泽也有些心烦意乱,躺在小床上辗转反侧,在他正要进入梦乡时,院里的公鸡就开始打鸣。 越泽揉了揉眼睛,认命的起床,毕竟昨日没和村民们说休息,今日若是不去,怕是会耽误事儿。 他从床上坐起,昨夜因着屋里还有个男人,便直接合衣睡的,转头一看,男人不知何时起来的,正坐在床边看他,眼神深邃危险,让越泽觉得自己像是被盯上的野兔。 “你醒了。” 或许也是休息了一会,男人的气色比昨天好上许多,越泽点点头说道:“我先去医馆,回来给你熬药,你后脑勺上这个伤得尽快散掉。” 第4章 男人点点头,同意了越泽的提议。 入了秋之后,不算富贵的人家身上不怎么出汗,便只有些需要劳作的庄稼汉子需要天天换洗衣裳,故而越泽穿着和昨日一样的衣裳,倒是没引来村民们的注意。 东饶村的村民身体都挺健康,或许是因为这地方好,山清水性,土地肥沃,要说缺点,就是离镇上不算近,山也有些多了。 送走几位同样是染了风寒的村民,越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也在眼眶里聚集,正好这时最后一名村民上前来了。 “越大夫,我这好几日都没来月事了,您能给看看不?” 上前来的是一名女子,越泽认得她,是李二哥东边的人家,主人家叫李飞,这是他的妻子牛梅,他们育有一个小哥儿,李笑。 “梅嫂子。” 因为牛梅的年岁只比越泽长上几分,而越泽又是假做的汉子身份,便从一旁拿了个帕子上来,虚虚搭在牛梅的手腕上,自己则伸出两指细细去探。 探着探着,他的表情就有了变化,牛梅看得紧张,也不敢开口问,怕打扰了越大夫思考。 “恭喜梅嫂子,家中要添人口了。” 越泽含着笑意抽回帕子放在一旁的抽屉里,恭喜面前的牛梅。 牛梅起初还未反应过来,随即高兴的不得了,连连感谢越泽,还从自己身后拿出一堆东西,有鸡蛋,有青菜,还有些草药,估摸着都是她家汉子去挖的。 “多谢越大夫,这些都给您。” “这太多了,你们自己家留着些吧。” 越泽连连推拒,可牛梅就是不肯,嚷着声音非要他收下,越泽拗不过,只得道着谢收回。 “刚刚瞧见越大夫似乎有些困,我看这现在也没人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越泽知道牛梅是好心,他也正有此意,便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药渣子对牛梅说道:“是,要回去休息一下,明日我就不开馆子了,休息一天。” “好嘞好嘞,越大夫快些回去吧,我去同他们都说说,明日别来扑了个空。” 越泽勾起嘴角冲她挥挥手,没急着走,而是先绕到后面的药柜子那边,挑挑拣拣了一些药材,包在一起,这才给医馆落了锁回家。 此时还不到晌午,入了秋但温度不算很低,尤其是越泽这般走来走去的 ,不一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待他回了家,那男人就站在院中看着他养的鸡,身挺如松,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他看的是江山社稷图呢!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男人转头去看,正和越泽的视线对上,随后落到了因为出热有些泛红的脖颈,此时被越泽扯开了些,露出里面光洁的肌肤。 “诶,你看着我的鸡干什么?想吃啊?” 男人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这时越泽才有功夫思考男人的事情,他也顾不得别的,冲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钻出来躺到院中的躺椅上,冲着男人招招手。 也不知为何,男人觉得越泽似乎十分的吸引他,长相也有些面熟,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是位非常熟悉的故人。 “你从前认得我吗?” 男人往越泽这边走着,玄色的衣摆吹动,越发显得这人神秘高贵。 “嗯?不认得,怎么了?” 越泽心头一紧,别真是那时候认识的故人吧?可他也都不记得了啊! “无事,我今天想了一天,只能勉强想起自己的名字里应当有个淮字。” 男人拿起玉佩,从腰间解下递给越泽。 玉佩入手温润,越泽的指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字,一个极为苍劲有力的“淮”字展现在上。 “你不想去官府,那你待在我这吗?可你没有籍契,村长怕是不会同意。” 男人的剑眉皱起,他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此时就这样落寞的杵在越泽身边,像个树干子一样,周身泛着些苍凉气息。 越泽看了他一眼,男人哪还有昨夜擒住他时那般模样,明明是硬朗帅气的一张脸,却偏偏要做出这般落寞可怜的样子,而很不凑巧,越泽喜欢长得好看的,还有些心软。 对于男人的身份,越泽心中有了些下数,只盘算着等男人恢复了记忆,若是能寻人来接他回去,那自己还能安安静静的待在村里。 只是不知男人对他面熟,究竟是何种面熟?若是恢复了记忆,也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他可不愿回想起那些腌脏事情来。 “唉,算了,看你长得也挺壮实的,若是你能答应我日后帮我的忙,我便去同村长说说,让你留在这。” 越泽看着瞬间高兴起来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失笑,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吗?若真是那里面的人,怎得这般傻憨憨的? “不过也得给你取个名字,你既然名字里带了个淮字,那就叫你...嗯......” 越泽纠结了一下,一旁的男人垂眼,手指微动,轻声问道:“你姓什么?” “嗯?跟我姓啊?也行,我姓越,到时我同村长说你是我...爹那边的远方表哥吧。” 越泽咬住舌头,差点说漏嘴了,若是让这人得知自己并非东饶村本村人,恐会节外生枝。 “越...淮。” 男人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似乎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好了,昨夜半宿没睡着,我先去睡会,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厨房弄些吃的,别打扰我。” 说罢越泽从躺椅上起身,刚走到屋内,就发现里面有些小变化,本来他是给越淮布置了新的被褥,自己就抱着旧的睡在小床上,但现在自己的小床上放着越淮昨日的新被褥。 越淮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看他没动,有些紧张的握紧拳头,给他轻声解释道:“你睡你自己的床吧,不该让你为了我缩在那个小地方。” 越泽有些意外,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对越淮的体贴倒是接受良好。 “行,你先将就着睡吧,回头我去寻个木匠来,单独给你在隔间打个床。” 隔间原本是有床的,但后来因为救治一位失血过多的村民,床木头都浸了血,不得已,只能将其砍成柴了。 越淮点点头,算是赞同这个提议。 越泽回身,和越淮贴的极近,甚至能看到对方胸膛轻微的起伏,和玄色衣衫上沾染的血迹。 “哎呀,把你这衣服忘了,可我这也没有你能穿的码子。” 越泽有些发愁,家中多了一口人,总是会有些烦杂事情的。 越淮沉默了一会,伸手在怀中掏了掏了,拿出一小锭打造成铜钱圆圈模样的金子递给越泽。 “你看看这个能用吗?能用的话就去买几套回来吧。” 越泽接过看了看,更加坚定了越淮的身份,他将金铜钱收起来,弯起眼睛高兴的拍拍越淮的胸脯说道:“能用,可以啊,直接让我变成富户了。” 越淮低头,垂眼看着被越泽轻拍过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些微微发热。 “不过呢,这些都要先放放,我得先睡觉,你自己玩去吧。” 越淮退出门外,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也掩盖掉了里面那个白净如玉的人。 他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脸色不似对着越泽那般温和,重新挂起了一层冰霜,但很快,冰霜被肚子的咕咕叫打碎,越淮沉默了一会,抬脚走向一旁的厨房。 第4章 越泽倒头就睡到了晌午,终于从混沌梦中挣扎着醒来,不过并非是因为梦境结束,而是外头的一声巨响。 像是爆炸一般的响声把越泽吓了一跳,顾不上别的披上外袍跑了出去,就看到越淮灰头土脸的站在厨房门口,眼神有些低沉阴暗,似乎极为不悦。 “你在干什么?” 越泽震惊的走上前去,将越淮赶到一边,怀着一种不妙的心情看了眼他的厨房。 还好,灶台尚存完整,就是炕口有些灰尘扑撒了出来,落到地上灰扑扑的,估计越淮脸上的灰就是这般弄得。 越淮走到他身后,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就这么沉默着。 越泽也没怪他,是他的失误,越淮这种养尊处优的,怕是根本都没见过灶台长什么样子,想来也有几天没吃东西,兴许是饿了。 他走上前拿起一旁的长火钳往炕里扒拉了一下,发现了罪魁祸首,一节被炸开花的竹子。 其实东饶村烧的干柴多是东饶山的树,但越泽身子差,无法上山砍柴,多数干柴都是村民送给他的,有时候他上山采药时会顺手捡一些竹子回来码好。 以往他自己烧柴的时候,会把竹子先劈开,不能直接一节丢进去烧,很容易炸开,但越淮刚刚应当是随手拿的一根,也没多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越泽将那根开花竹扒拉出来后,拿在手里递给越淮看。 “这种竹子我捡回来时都没劈开,还是一节节的,里面是空心的,见了火就容易炸。” 越淮张张嘴,脸上不悦的神色收了收,低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第5章 “没事,不怪你,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下点面条吧。” 越泽笑容清浅,确实是没有责备越淮的意思,这让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一点。 “多谢。” 越泽抽出一把干草,借着还未熄灭的余火丢到炕里去,见火势变大,掰了几根细柴又架在上面,等火焰窜的老高了便加入粗柴,这样不用看着也能烧许久。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揭开木制的锅盖,从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清水,哗啦倒入锅中。 “你去外边收拾一下吧,待会一起去趟村长家给你落户,再去趟镇上给你置办几套衣物。” 越淮没作声,只是看着越泽的动作,非常熟练。 他的心中默默记着越泽的顺序,学习着对他来说毫无作用的新知识。 见人不出去,越泽只是瞥了一眼便没在意,他心想越淮是不是在学自己如何下面,便想着若是将人教会,自己岂不是以后看完病回来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 越泽的心头一转,开始思考让越淮去学一学做菜砍柴,虽然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但能使唤一天是一天,他总不能一直依靠村民们的帮助。 “好了,吃吧。” 越泽按自己的口味下好两大碗清汤面,这回越淮直接上前来端起面,放在院中的小圆桌上。 见人出去了,越泽心想这人还挺自觉的,拿过两双筷子舀起一点水冲洗一下,便也走了出去。 很快,两大碗面条就被吃的干干净净,越淮吃饭速度很快,越泽还在吭哧吭哧,对方就已经吃好了看着他。 “会洗碗吗?” 听到这个问题,越淮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唉,我教你,当作你留在我这里的条件,得帮我多做些事。” 越淮点点头,并没有多大的抗拒,只是对于这些他非常的陌生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人,竟然什么都不会,还不如面前这个小哥儿。 “你是哥儿吗?” 越泽手中的筷子一顿,没有抬头去看越淮,而是含着面条答道:“不是啊。” “你是汉子?” 浓浓的怀疑语气让越泽有些紧张,但这么多年他的托词早已熟练,一边嗦着面条一边说道:“是啊,打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好,虽然比不上别的汉子,但我也比那些哥儿强吧?” 越淮安静下来,只是落到越泽身上的目光有些炙热,这时越泽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坦荡的目光对上了越淮。 “那你爹娘?” “去世好几年了,现在这边就我一个人住。” 越淮的剑眉微蹙,似乎对自己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懊悔。 “抱歉......” “没事儿,我爹娘是外乡人,很早就搬过来住了,村长他们都不知道我爹娘到底有哪些亲戚,你不用担心会暴露。” 越淮点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他既记不起自己的身份,也记不起自己来自哪里,现如今不管越泽愿意收留他是抱着什么目的,他总不会吃亏的,毕竟对方太弱小了。 看着越泽洗完碗,两人收拾了一下家中便去往了村长家。 村长家离他的医馆不远,往里头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越泽带着越淮路过自己的医馆,往里面看了看。 “这是你的医馆?” 还未走近,越淮便闻到了一股药味,猜测道。 越泽点点头说道:“嗯,等会回来还要抓些药,明日我不来医馆,要给你把药材备好。” 落在越泽身后几步的越淮听到这话,眼神一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其中流转,最后蹦出来两个字:“多谢。” “没事,我是大夫嘛。” 越泽头也没回,望着村长家高声喊道:“李爷爷!” “诶!” 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过了一会,院门被打开,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站在里面,笑眯眯的看着越泽。 “是小满呀,找我有啥事啊?” 越泽将身后的越淮扯了出来,给村长爷爷介绍道:“李爷爷,这是我爹的一个远方表亲,家中遭了横祸,便循着我爹之前寄出去的信找到这里了,但他的藉契都在途中遗失了,想问问您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村长眯着眼瞅了越淮半晌,点点头说道:“长得还挺俊呢,和你们家里人都不太像。” 越泽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给他解释道:“是呢,他从前的家中日子过得可好了,只是他爹娘后来都病逝了,那群没良心的亲戚欺负他一个人。” 村长惋惜的咂咂嘴,将人迎了进来。 “那行,进来写一份藉契吧,那他住哪?自己起间屋子吗?” “跟我住吧,他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会起屋子啊。” 越泽将人带到房内,就见村长在身后的书柜上翻了翻,拿出一张崭新的纸,上面画着横竖格子。 “小伙子你叫啥名啊?” “越淮。” 越淮跟在越泽身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张,又接过越泽抵来的笔,在上仔细填写。 “越淮,是个汉子吗?” “嗯。” “行,看你生得这般高大,日后多帮帮小满,他身子差,做不得重活。” 村长收回填好的藉契,赞扬道:“一手好字啊。” 越泽在旁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啦,咱们这还缺着几个地,若是小淮想自己起个屋子,来找我买就行。” 村长笑眯眯的把藉契放回书柜,和越泽说道:“小满呀,不要太辛苦了。” “知道啦,我要和他一起去镇上买些东西呢,李爷爷,你家的牛车能借我不?我给你钱。” 村长笑呵呵的点点头:“在呢,你去我儿子那边拿吧。” 越泽带着越淮告别了村长,又往里面走了一会,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李大哥!我来找你借牛车啦!” 李大娘听到了声音,擦擦手急忙给越泽开门,便看到了站在越泽身后高高大大但表情有些凶的男人。 “哎呀是越大夫,诶,这是?” “我爹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呢,我喊表哥。” 越泽给李大娘介绍道,对方笑着说道:“生得这般俊呐?娶媳妇了没啊?” “哎呀李大娘!” “好好,大娘不说了,孩子他爹!越大夫来借牛车啦!” 李大哥从里屋探出头来,冲着越泽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直接去了后院,将一头老黄牛赶了出来。 这头牛看着精气神十足,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大的板车。 “越大夫要去镇上?” “是啊,得麻烦李大哥了。” 越泽拉着越淮爬上牛车,对方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缩着长手长脚,竟然将这大板车衬得格外狭窄。 “没事儿,我也正要去镇上呢,润哥儿最近跟我闹脾气呢,我寻思去镇上买些他之前想要的那些什么,香膏?说是可能让他生的白些。” 李大哥见两人坐好,一扬鞭子,牛车便缓缓驶上了尘土飞扬的黄土路。 “生得白些?”越泽歪头想了想,和李大哥说道:“别买了,那玩意外面卖得可贵了,我回头拿些药材给润哥儿做一罐出来,就当抵了我这牛车的钱,可好?” 李大哥坐在前面,笑容爽朗:“那自然是极好的,越大夫还懂这个啊?” “这些我爹的医术上都有呢,只是咱们这边没啥人要,我就一直也没做过。” “那多谢越大夫了,唉,若是润哥儿也能让我省心些多好啊。” 越泽见李大哥似乎有些发愁,好奇的问道:“润哥儿为什么和你闹脾气啊?” 李大哥回头看了眼坐着一直很沉默的男人,有些犹豫。 “这位是我表哥,没事的。” 李大哥心性豁达不拘,对越泽也是十分信任,便诉出了他的苦恼。 “润哥儿不是都快十八了吗?我和他娘寻思着给他看个人家,本来呢看中了庆西村的王二家,人家家里田地多,兄弟也就俩,大的小孩都快十岁了,他若是能嫁过去,那就是享福的呀。” 越泽对其他村子不太了解,只知晓些许,这个庆西村就在他们刚刚路过的那个岔路口,去镇上往前,去庆西村往左,离得不算很远,但也有一座矮山相隔,两村的村民来往的少。 至于那里面的人家,他就更不认识了。 “这么听着也挺好的呀,润哥儿不乐意去吗?” 李大哥一甩牛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前两家人说的好好的,王二呢,给十两银子,单独再给润哥儿打个银镯子,这咋不好呢?十两银子啊,咱们家一年的花费都有啦,若是两个孩子看对眼了,就去合八字准备婚期,到时让润哥儿把这钱带回去,给他自己贴私己,前面润哥儿答应的好好的,和王二见了面也都挺好的,还挺喜欢对方呢,但也不知咋了,最近闹着不愿意嫁!” 第6章 第5章 “润哥儿以往也不是那般无理取闹的人,是不是那王二家中有什么问题?” 越泽试着猜测道,润哥儿脾气一直很好,只比他小上几岁,从小到大也都十分乖巧。 “不知道啊!要是真有啥事,润哥儿咋不和我说呢?我咋问他都不肯说,就看着我哭,我想着去王二家看看情况,是不是把润哥儿惹着了,这不一直没时间嘛。” 听着李大哥的抱怨,越泽沉思了一会问道:“若是李大哥不介意,等我们回来了,我去找润哥儿聊聊。” “可以啊,越大夫你虽然是个汉子,但人好,以前润哥儿最喜欢跟着你屁股后面玩。” 说到这里,李大哥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先前因为自家小孩的阴霾稍微消散了些许。 “是啊,所以我觉得润哥儿应当是有什么缘故,可能不敢跟你说吧,我去跟他聊聊。” “好,诶,快到了。” 越泽和越淮抬头看去,前面便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官路,和他们所走的黄土路不同,街道两边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各种摊贩,县长前些年出了个谋策,因为附近村落多,许多村民大清早就会带着自家的新鲜蔬菜,或者是猪肉来街上贩卖,但有时因为抢占不到好位置,便会大大出手。 那之后有人向县长建议,每位摊贩按来的时间领取牌子,按牌子去划分的摊位,摊位边画有红线,任何摊贩不能越过红线,每月需向官府缴纳一定的银两,当作租金,好在也不贵,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自觉起来,也更加方便了住在镇上的人家采购。 李大哥将牛车停靠在专门的地方,和越泽他们说道:“你大娘让我带些菜回去,我先去买了啊,你们若是办完事情了,在这里等我。” 越泽点点头,和越淮一起从牛车上下来。 越淮没来过这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这个地方极为好奇,四周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讨价还价的声音争先恐后。 “走吧,那边是咱们这里唯一的一家衣裳店,不过这次就去给你买几套常穿的衣物,冬衣那些买些料子回去,我找村里的大娘们帮你做几套。” 越泽笑着冲越淮招招手,率先往前走去,越淮看着远去的纤细背影,抬脚跟上。 走在越泽身边时,一路上都十分沉默的越淮终于开口问道:“小满?” 越泽浑身一僵,他听村长爷爷喊习惯了,但除了爹娘和村长爷爷还有一些较为亲近的朋友,都没人这么喊他,猝不及防被一道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喊出来,莫名觉得浑身发麻。 “你别喊这个。” 越泽蹙着眉,微微抗议道:“你就喊我名字或者跟着他们喊我越大夫就行。” “为何不能喊你小满?” 越泽扭头去看,身后几乎能将他全部笼罩进去的男人此时一脸的茫然,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疑惑。 “这我小名儿!我和你又不熟,不能这么喊!” 越淮歪着头想了想,妥协道:“好吧,喊你越泽。” “这还差不多。” 越泽扭头没再去看,而身后的人神色重新变得冷峻,探究的目光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云棉坊开了许多年了,如今的老板已经是第三代,胖胖的男人正在柜台后翻看着簿子,门口的阳光被挡住,他的话比头先起。 “欢迎客官,新上的料子在左边成衣在右边,有需要随时喊我。” 然后他抬起头笑眯眯的看向来客,小小的眼睛瞪大,拖着沉重的身躯绕到前面来:“哎呀,是越大夫,怎得想来我这里了?来买衣裳吗?我给你打折!” 越泽冲他点点头笑道:“是,你儿子身体如何了?” “已经恢复了,现在皮实的很呢!天天在家里闹人,哎哟我愁的呀!”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老板的脸色分明是很欣喜高兴的,这让越泽感染了一丝开心的情绪。 “我来给他买几件常衣,就现在穿的,再买几匹料子,回去做几件冬衣。” 胖老板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越淮,只需这么一瞧,便能精准的看出对方的身材体态如何,适合什么样的衣裳。 “这件,还有这件,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这浅色的,还有几件深色。” 越泽扯了扯越淮的衣袖,他原本的衣裳上沾染的些许血迹早已干涸,本身也不多,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正是如此越泽才敢这般大咧咧的把他带到镇上来。 越淮打量了那几件衣服,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都不太满意,越泽在一旁敏锐的观察到了对方的神色,轻声说道:“别挑,我们这只有这种。” 而越泽的话让越淮的脸色有些僵硬,不过胖老板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等着客人挑选。 最后越淮勉为其难的挑选了三套现在穿的衣物,越泽挑了一匹颜色深些的布料,准备回去给他和越淮一人做一套冬衣,便递给了胖老板结账。 胖老板回到柜台后边,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最后冲着越泽说道:“一共十二两银子,收你十两吧!” 越泽扬唇清浅一笑:“那就多谢老板了,这单你可都没赚到钱。” 见越泽打趣自己,胖老板还是乐呵呵的:“哎呀,不赚就不赚啦,要是没有越大夫,我儿子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嘛,多谢啦。” 越泽接过胖老板递过来的大包裹,顺手塞给了一旁的越淮,对方接过后有些愣,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越泽出了门,身后的胖老板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感慨:“若是越大夫是个哥儿多好啊。” “我们还去哪里?” 越淮垂头问身边的人,对方想了想说道:“你之前不是给了我一块小金子吗?得拿去换成银两,不然可花不出去。” “花不出去?为什么?” 越泽难言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因为我们这边是个小地方。”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一处典当行,越泽让越淮在外面等他,他自己进去换。 按他们这边的物价,越泽给那人称了一下那块金铜钱,约莫有二十来克,倒是挺重的,最后换下来是八两银子,越泽还让人家单独拿了二两换成两贯钱,容易花出去一些。 等他揣着新鲜出炉的银两出去时,就见越淮正看着某处出神,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怎么了?” “那边有些吵闹。” 越泽歪头看向那边,没有人聚在一起,何来的吵闹? “哪里啊?” 越淮两只手都拎着衣服,抬了抬下巴,越泽看去,那边是一个小巷子。 “你耳力还挺好的。” “嗯,我从前或许习过武。” 越泽眼中泛起调笑意味,嘴角勾起说道:“是呢,把我押着动弹不得。” “...抱歉。” 越淮也想起了那夜,自己将越泽弄哭了。 “我去看看,你先去牛车那边等我。” 越淮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越泽只是背对着他挥挥手,状似无意般路过那个巷口,等越淮在牛车那等了没一会,越泽便回来了。 “是个汉子在欺负一个女子,不过一旁有人帮忙解围了。” 越泽的神情有些恹恹的,越淮问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那是自然,我最看不得这些欺负女子哥儿的人的,本来女子和哥儿生存就够难了,还要被他们欺负,简直太可恶了!” 越泽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等他缓过神来,就触到了越淮的目光。 他的目光平静又带着些许探究。 “一般很少有汉子会这般同情女子与哥儿。” “是,但我是个大夫,看过的大事小事太多了,唉,算了,我也不可能救下这天下所有的人。” 越泽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意气了,同时也在庆幸,当初爹娘让自己瞒着哥儿身份,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若是不瞒着,现在的他怕是早就孩子都抱俩了! 很快,李大哥也回来了,三人乘着晃悠悠的牛车,回到了山清水秀的东饶村。 越泽让越淮先行回去,将钥匙给了他,自己则跟着李大哥到了他家中。 李大哥去后边将牛车放好,问一旁的李大娘:“润哥儿在家不?” “在的。” “越大夫,麻烦您了。” 越泽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抬脚走了进去,敲了敲润哥儿的房门。 里面传来软软的抱怨声:“娘!我现在不想吃饭!” “润哥儿,是我,越泽。” “越大夫?” 越泽听到房内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打开,润哥儿红着眼站在他面前,这让越泽吓了一跳。 “哎哟,怎么哭了?” 一旁的李大娘凑上前来,又被李大哥悄声拉走。 “我们进去说吧。” 越泽揉了揉润哥儿的头,一同走了进去。 第7章 “你爹说你最近和他闹脾气,是发生什么了吗?” 润哥儿垂着头不说话,双手在面前死死绞着,从越泽这边看去,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衣摆上。 哥儿都生的好看,唇红齿白的,和女子相比也不甘示弱,或许是因为他们能够孕育子女的缘故,大都体型偏纤细,身段也比较软。 而在他们东饶村,润哥儿说自己长得最好看,没人敢去反驳。 唇红齿白,细细的柳眉此时愁成了一弯小河,鼻尖通红,大大的杏眼抬头看着越泽,都快把越泽的心给看化了。 “你跟我说说,我不告诉你爹娘。” 润哥儿以往最爱和越泽一块玩,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越泽也是十分宠爱,加之李大哥家中较为贫穷,越泽也时不时来照料一下,连偶尔的看病都从没收过钱。 “泽哥哥。” 润哥儿的声音小小的,似乎还有些害怕,但越泽知道,他这是想说了。 “嗯,没事的,我在这呢。” “我、我爹给我说了门亲事。” “我知道,你爹刚刚也和我说了,是庆西村的王二家,是吗?” “嗯嗯。” 润哥儿点点头,泫然欲泣,白嫩的小脸蛋上还能看到未完全干涸的泪痕,眼圈都是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第6章 “我、我有次和笑哥儿去镇上,看、看到了那个王二。” 正说着,润哥儿的眼泪就像不值钱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越泽急忙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擦拭。 润哥儿擦了擦红肿不堪的眼睛,还隐约能看出眼眶似乎有些乌青,像是许久没有睡觉一般。 “慢慢说,没事。” 越泽轻声安慰道,或许是他的神色很温柔,语气包容,让润哥儿稍微好受了些。 “我见到那王二和一个女子在一块儿,起初我还当是他在外头沾花惹草,心中就有些了不满,毕竟我同他就差去算日子成亲了。” 润哥儿低着头又擦了擦眼泪,似乎是想起什么有些可怖的事情来,乌黑亮丽的双眸中泛起些许惧色。 “我一时生气,就和笑哥儿一同悄悄跟着王二,可谁知、谁知那王二将那女子带到一个小巷子里,正巧那时笑哥儿碰到了他旧时的朋友,我便独自一人在那巷子看着王二。” “可那王二哪里是和那女子缠绵,他竟然、竟然抓着那弱女子的头就往墙上撞!” 似乎是回想起当日王二的凶相,润哥儿的泪水又往下掉个不停。 “边撞还边骂着,什么不该想的别想,什么别想报官种种的,我当时吓得厉害,被那王二发现了,他见是我,似乎有些意外,可是、可是他到了我跟前,居然威胁我,说若是我不嫁与他,或者将此事宣扬出去,他便要来砍了我全家!” 润哥儿几乎是鼓起勇气说完的这一段话,之后便像是泄了气一般萎靡下去,整个人简直是毫无生气。 越泽心疼的听完他的讲述,心中也明白了些许,润哥儿胆子小,遇到这种事情,着实是慌了神。 “那你后来有去报官吗?” 润哥儿抬起眸子,柔弱的点点头说道:“去了,可是,是那王二拉着我去的,那官府的人,分明同他是一伙的!” 越泽眉头紧皱,轻声安慰他:“莫慌,你与王二的亲事还未定下来,就算去算日子也还得时日,此事你还是要告诉你爹娘,你这般整日的哭,他们也很担心。” 润哥儿感激的看着越泽,怯声说道:“我知晓的,先前实在是被那王二吓得不行,今日同泽哥哥说出来,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那王二再有本事,也不敢真的上门来砍人,多半是威胁你的,你去同你爹娘说此事,让他们莫要冲动,我去想想办法。” 润哥儿眼中含泪,面上的阴霾却是扫了些许。 “好,谢谢泽哥哥。” 越泽揉了揉他的头,嘴角荡着笑意:“同我客气什么?你可把你爹急坏了,还想今日去镇上给你买那什么香膏呢。” 润哥儿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越泽:“是我胆子有些小,吓着爹娘了。” “无事的,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紧张慌乱,你爹娘很爱你,若是你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定然不会让你再嫁去王二家的。” 润哥儿点点头,此时的模样看着水灵的很。 越泽同李大哥和李大娘交代了几句便先离开,走的时候还听到了润哥儿喊爹娘的声音,想必是下定了决心。 等到越泽回到自己家中,越淮已经将衣物整理好,整整齐齐的码在床上。 而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衫,此时身姿挺拔,面容硬朗帅气,双眸中泛着点点寒光,倒像是某位征战的将军换作寻常打扮。 “没有地方挂。” 见人回来,越淮语气有些不满的说道,而越泽只是一挑眉。 “我总共就没几件衣服,平日里常穿的都搭在架子上,穿不上的就塞在木箱子里,哪来的地方给你挂?” 越淮看了眼越泽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悦,便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要是想要个大衣柜给你挂,那你就自己去学,然后自带木料去让人家给你打一个,便宜一些。” 越泽走上前来,将那匹布单独拿出来放在一边。 “待会一起去找李三奶奶做冬衣,得早点去,不然天都冷了还没衣服穿。” “好。” “我先去给你熬药,你这些衣服就先放在一旁吧。” 说罢越泽便去了厨房,没一会,泛着丝丝苦味的味道传入房内,越淮鼻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又想到自己失去的记忆,和这里极为贫穷的环境,闭了闭眼,勉强接受了这一碗苦涩的药汤。 越泽见人喝的眉头皱眼睛闭,也有些乐,想来也是,越淮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方从小养尊处优,哪怕是失忆了,刻在骨子里的矜贵还是不容小觑。 活这么大吃过最大的苦恐怕就是失忆和这碗药汤了。 见越淮已经喝完,正把碗放下,越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嘴里塞了个蜜糖。 “什么东西?” 越淮面容一僵,本能的想吐出来,舌尖却触碰到了丝丝甜味,而苦味正在被这甜味一点点压制,让他忍住了想吐出来的冲动。 “蜜糖,吃颗压压苦。” 越泽边说边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颗,这是他自研的蜜糖,甜而不腻,最得那些小孩子的喜爱。 越淮感受着口腔中的甜苦交杂,渐渐的,甜味胜过苦味,已经再品尝不到苦味的造访。 而他面前的越泽正坐在屋内的小木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就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时不时腮帮子鼓起些许,也在舔舐那颗蜜糖。 外面正好的阳光撒在他的半身,整个人轻薄纤细,像是要羽化升仙一般,这时越淮再次冒出了一个疑问:这人真的是汉子吗? 虽说对方确实是比寻常哥儿要壮实一点,但也仅仅只是普通人的程度,许多汉子可要比他更加壮实健硕。 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先天之症所致? 越淮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越泽身上流连,从头到被遮住的腰间。 哥儿出生时便会带有一颗小痣,血红色,一眼便能看出与普通的痣不同,这也是用于分辨哥儿与汉子区别。 只是这颗痣不一定会长在哪里,可能在脸上,可能在手上,也可能在隐秘的肌肤上。 不过。越淮垂眼,将脑中的纷扰抽离,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汉子,与他都无关,他只是被他救回来的一名病人,自己尚且需要这个人的帮助,大不了等日后恢复记忆了,多给点酬劳便是。 越泽不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在想什么,只是对方的眼神带了些探究,随后挪开,也不知是内心做了什么挣扎。 但这和越泽无关,见越淮的面色平静下来便指使道:“你把布料抱着,我们去找李三奶奶。” 东饶村的村民们多数都沾亲带点故,李大哥、李二哥和李三哥是兄弟三人,年迈的李三奶奶是李三哥的岳母,因为家中就一个姑娘,嫁与李三哥之后便鲜少回家,而李家并无其他长辈,便将这位老岳母给接来一起住。 李三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做的一手好针线活,从嫁衣到寻常的帕子,她都手到擒来,而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也或许是开朗的好心态,让她身体康健。 “嗳唷,是越大夫呀,可有什么事吗?” 李三娘为越泽开门,见到了身后高高壮壮的越淮,顿时有些懵。 “三娘,这是我远方表哥,前些日子来投靠我的。” “哦哦,好好,快些进来吧。” 李三娘不是不懂礼节的人,也知道这般傻愣愣的盯着人家不好,便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我是来找三奶奶的,想寻她帮我们俩做套冬衣呢。” 第8章 越泽笑眯眯的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行啊!我去给你喊啊。” 说罢李三娘一边喊着娘一边往里走,越泽就坐在院子里等,人高马大的越淮有些局促,但见越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觉得自己这般似乎是连他都不如一样,便忍着难受端正的坐着。 很快,李三奶奶便走了出来,虽然杵着根拐杖,但步伐看得出十分矫健。 “李三奶奶。” 越泽站起身来想去扶她,却被轻轻推开:“不麻烦越大夫,我身子骨可好着呢!” 越泽笑容清和,也没再忤逆她,而是就在旁边站着,看着她慢步走到桌子旁坐下。 “听兰儿说你来找我做冬衣。” “是啊,我知道今年你们家收了不少棉花,我按市价给你们,帮我和他一人做一套。” 越泽指了指越淮,李三奶奶眯着眼打量了一会说道:“好生健壮的汉子!” “越大夫也别按市价了,老婆子也不和你讲客气,你也帮了咱们不少,到时候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越泽自然求之不得,也没有过分强求:“那便多谢三奶奶了,三奶奶风寒如何了?” “好多啦,还得多谢越大夫开的药。” 李三奶奶笑容满面,十分的和蔼,对于越泽这个年轻的汉子非常有好感。 “那就成,药要按时吃,这些是布料,就先放着这了。” “好好。” 李三奶奶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越淮的身形,已然知晓该做多大的冬衣了。 对于这个本事,越泽是望尘莫及啊。 同他们再三感谢之后,越泽带着越淮告别,此时天色也有些晚,入秋之后黑的比夏暑快多了,两人回到了家,外头早已漆黑一片。 “这村子怎得连个路灯都没有。” 越淮抱怨道,虽然不太记得自己曾经是在哪里生活,但在他的常识里,每个地方都应该安有路灯,这样方便照明黑夜的路。 “你当咱们这是京城呢?” 越泽没好气的说道,这般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真的能帮他做粗活吗? 第7章 一时间越泽也有些犹豫,可如今已经开了口,对方必定是会留在自己这里,若是违约将其送走,指不定还会给他招来什么麻烦。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我不知晓你从前是过得什么好日子,但既然你想要在我这里留下来,那就要习惯这种生活,若是接受不了,现在去报官还来得及。” 越淮的剑眉皱起,似乎对越泽的话有些不悦,但寄人篱下,他还是懂得。 “没有接受不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见对方服软,越泽叹了一口气:“若是那天吃不得苦了,便同我讲。” 越泽虽然心软,但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之所以愿意留下越淮,除了为他疗伤,更多的是因为...越淮的身份。 以前爹娘还在世时便问过他,可想去找回曾经的记忆与家人,但他都拒绝了,对当时的越泽而言,生活在东饶村的爹娘,才是他的家人,至于那些遗忘的,只能说明本身就不重要。 但看到越淮时,就像对方曾问过的那样,他对越淮也有一种熟悉感,只是他在害怕,在害怕当初将自己伤的遍体鳞伤的人同越淮有关,他既抗拒曾经的记忆,又渴望知晓真相。 见越泽的神色有些落寞,双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漂亮的眸子此时微微下垂,不太想去直视面前的人。 越淮的心口猛的一跳,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意,这种感觉非常陌生,让他有些心惊。 “抱歉。” 越泽嘴角上扬,并未过多纠结此事。 “道什么歉?你今天好像一直在道歉。” “我一直在惹你生气。” 越淮诚实答道,自己既然暂住在这里,自然要将屋主哄好,要是把自己赶出去,那就难办了。 “这算什么,没事的,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还要去趟镇上。” 越泽将被褥铺好,正准备去外面烧水洗漱一下,手腕却被人拉住。 回头去看,越淮伸手拉着这纤细柔弱的手腕,眸中有些忐忑。 “日后...你就在这床上睡吧,我去那下面睡。” 越泽挑眉,看了看小床说道:“你这么大的个子,睡小床恐怕会施展不开。” “那我们一同睡,反正都是汉子,你既然是屋主,又救了我,我如今除了失忆再无其他毛病,不该让你这般委屈。” 如果越泽真的是汉子,怕是不会拒绝,可他偏偏是个哥儿,还是瞒着所有人的哥儿,这便使他犹豫再三。 不过他看了半晌越淮的脸色,对方估摸着是铁了心的,沉吟道:“行吧,我把被子拿过来。” “我来吧。” 越淮绕过越泽的身侧,将小床上的被子一卷就丢到了大床上。 “得早点去找人来打个床才行。” 越泽一边铺被子一边喃喃自语,而他身后的越淮则依靠在桌边看着那道弱不禁风的身躯,若有所思。 洗漱过后两个人便都休息了,这还是越泽第一次和其他人躺在一张床上,感觉有些新奇。 越淮缓慢轻柔的呼吸在黑夜中被无限放大,有些陌生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此时的越泽却睡不着,反而有些心悸。 渐渐的,越泽强迫自己入睡,在他的呼吸终于平稳悠长之后,背对着他的男人睁开了眼,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将缩在被子里的人裸露在外的每个地方都收入眼中,用目光细细摩挲。 黑甜梦境中,越泽见到了爹娘。 他们依旧面容和蔼,笑呵呵的抱着自己,尽管那时他们将自己带回来时已经十来岁了,可依旧是他们最宠爱的孩子。 越泽在他们身边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而随着时光倒转,他梦到了一个小孩子,但从自己的视角看去,似乎也并不大,那个小孩牵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着些什么,可他听不清,也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他被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男人抱起,这人似乎也很喜欢他,一直在逗他,可越泽心中却暗含了一丝对这个人恐惧和防备。 ...... 外头的公鸡叫早总是十分准时,太阳刚升起半数,越泽就被高昂的打鸣声唤醒。 他窝在床上清醒了一下,却发现身边的被褥早已冰凉。 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穿好衣物后推开了房门,就看到正在院中的男人身着粗布短衣,面容冷峻。 出拳的动作行云流水,身形矫健,透过宽松的粗布麻衣能看出蕴含的力量感。 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几滴汗水顺着他锋利的下颚线滑落在地上,些许尘土被扬起,随后将汗水包裹其中。 但男人毫无感觉,专注的凭借肌肉反应打完了一套拳。 他歇了下来,似乎心情有些好,嘴角勾起,带有一丝狂妄气质。 越泽突然就想起一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套拳法,被他使出来显得格外的孔武有力,越泽不禁有些看呆了。 “看什么呢?” 越淮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进了厨房,学着越泽的样子舀起一瓢水洒进大锅里,正在燃烧的干柴噼里啪啦,而他任凭锅中的水烧着,自己则进屋换衣服。 “没什么,你居然还记得这些招式吗?” “应该是从前学过,依靠本能就打出来了。” 越淮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隔着一扇门有些闷,但其中还带了些许的喘息声,这让越泽又不禁回想起刚刚那套流畅帅气的动作。 看来可以使唤越淮帮自己做粗活了,免得老是去麻烦村民们,时日久了他自己也不大好意思。 “你今日是跟我一同去镇上,还是在家待着?” 门内的越淮还未回答,越泽就听到院外有人在喊他。 “小满!” 越泽回头看去,是正挨在他家下面的一户人家,是个还未娶妻的汉子,李荣。 李荣家中有一母一父,二十三岁的好年纪,只是一直未能说一门满意的亲事,无他,李荣似乎并不想成亲。 此时他抱着一个小坛子,笑容满面的冲着越泽招手。 这东饶村里大多数村民的关系同越泽都十分好,而李荣因为住的较近,也只比他大上几岁,便经常带着他四处疯玩,故而两人的关系格外亲近一些。 “荣哥,怎么了?” 越泽见是他,也露出了一抹笑,对于他来说,李荣是除了自己爹娘外最为照顾他的人,也是一副好心肠,而且李荣长得好看,这又让越泽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在村里的庄稼汉们,大多面朝黄土,肌肤非黄即黑,而李荣却格外的白皙,越泽曾经还研究过,对方似乎是天生的这般肤色,哪怕被大太阳晒,也只会泛红,根本晒不黑,这让村中其他的女子哥儿不知多羡慕。 第9章 “给你送点刚腌好的酸菜。” 李荣爬上土坡,进了越泽家的院门,随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道:“我听说你家有位远方表亲来了?” 越泽点点头,看向了房内:“嗯,是我爹那边的亲戚,家中出了些变故,就循着我爹曾经写过的信寻来了。” 而李荣听了他的解释,似乎还是有些担忧,粗眉皱起,低声问道:“身份可确认了?” “嗯,没问题的,荣哥放心。” 越泽面露感激,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对于李荣的关心他十分受用,也非常感激还有人这般关护自己。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越淮换了一身黑衣,领口与袖口处都束得很紧,腰间系着一条玄色腰带,将那精装的腰肢显得格外有力,他将一头长发高高扎起,与衣服同色的发带将其禁锢在内,整个人清爽飒然。 越淮的目光在李荣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后看向越泽说道:“我去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一下。” 越泽点点头,看着越淮拿着刚刚的脏衣物进了厨房,从大锅中舀起已经烧热的水放在一旁的大盆里。 “这么高壮啊,你这远亲和你可真不像。” 李荣暗暗咂舌,这远亲怕是比他都要高一个头,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和村里人不同,有些吓人,也有些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嗯,他家以往条件好,现在落魄了些。” “行,若是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喊我,这坛子你拿着。” 李荣将手中的坛子递给越泽,他接过后道谢,李荣就准备转身离开,而这时越泽突然想起什么,将人喊住了。 “诶荣哥,你稍等会。” 李荣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越泽。 越泽将手中的坛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稍微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今日可是要上山砍柴?” “是啊,这马上就寒冬了,家中的干柴怕是不够。” “正好,我这表哥呢,他自幼锦衣玉食的,也没干过这些粗活,但日后在我这一同生活,再像往常那般可是不行的,我寻思让他跟着你去后山转转,你教教他。” 对于越泽的请求,李荣自然是痛快的答应下来。 “可以啊,那小满你呢?” “我待会要去趟镇上。” “我和你一起去镇上。” 冷不丁的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把越泽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去,正是已经洗完衣服的越淮,只是还未晾起。 “你跟我去做什么?” 越淮抿嘴不语,但眼中的情绪似乎在告诉越泽,他想跟着自己一起去镇上。 越泽有些头疼,但也无法,只能和他商量道:“行吧,今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但明日起我要去医馆,你就跟着荣哥一同去学学这些粗活,如何?” “好。” 这回越淮倒是答应了,而看着他俩说话的李荣眨眨眼,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的气氛,但转念又想想,这人可是越泽的表亲,或许是还不太喜欢和生人一同吧? 越泽和他说好,同李荣道了歉,对方倒是丝毫不介意,和越泽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镇上?” 第8章 越泽可没有李荣那般好糊弄,越淮想同自己去镇上,肯定有原因的。 越淮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人,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比他高大,却仿佛被对方全盘掌握,像只求着主人怜爱的小狗。 这个奇怪又有些恶心的想法把越淮惊到了,他揉了揉鼻梁,低声说道:“你今日又是为何去镇上?” 他确实有原因,但他却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本能在叫嚣着,让他跟在越泽身边,寸步不离。 总不能和越泽说: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跟着你在一起。 这也太奇怪了,两个汉子说这般酸唧唧的话,越淮光是想到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撇了眼面色似乎有些不悦的越泽,担心对方又因此生气。 “...是我问你。” 越泽闭了闭眼,对面前的高大男人有些无奈。 “走吧,今日可没有牛车坐,我们要早些出门,路上我同你说。” 说罢他拾捡了一些之前烙得饼子,揣上几个,又给越淮塞了几个,便一同下山。 路途中,越泽和越淮讲述了关于润哥儿的事情,说罢叹了一声:“我曾经有位病人在衙府当值,那人应当不是与那王二同流合污之人,我想去问问情况,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润哥儿跳入火坑里。” 但越淮听完越泽的想法后,有些若有所思的问道:“那若是那人帮不上你呢?” 越泽也有些发愁:“当时我也未想那么,润哥儿是我的朋友,不管如何,我都想为他去试试。” “你喜欢他吗?”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越泽怔了怔,然后他看向越淮否认道:“不,我不喜欢哥儿。” “不喜欢哥儿?你喜欢汉子?” 越淮拧起眉,目光落到越泽纤细的身子上,他无法想象,对方这幅与哥儿无异的小身板该如何做那档子事。 “不,也不喜欢。” 越泽没有去看越淮,且不想再和他交流这个话题。 而越淮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回避,并未再纠缠不休。 “你不是大夫吗?对草药应该很了解吧?” 越泽疑惑的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算了解吧。” “如果你这个法子走不通,何不直接给那个王二下药呢?你会用药也自然会用毒,应该有那种让人消失的无声无息还查不出来的毒吧?” 越淮表情很平静,只是说出来的话让越泽惊愕。 他学医多年,对于毒也是较为了解,许多病症甚至需要以毒攻毒,但这般用毒来害人,他从未想过。 在这一刻他对越淮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这人骨子里就透露出一种狠毒,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决定一条人命。 想来也是,若他真的是那里面的人,怎会天真无邪的长大呢? “...这个办法...呃......” 越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感受到了不妥和越泽的犹豫,主动说道:“好像有些不合适,先去看看情况吧,要是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嗯。” 越泽没有再多言,并肩和越淮走着,只是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 越淮发觉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迈着长腿跟在越泽身边。 他们早上出发,约摸晌午时分才到镇上,此时的街边还有少数摆摊卖菜的村民,但更多的是做吃食的摊贩。 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氛让越泽刚刚有些压抑的心绪散开许多。 来的路上他们啃了几个烙饼,现在也不是很饿,越泽便准备直奔衙府,而一旁的越淮也紧跟而上。 越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也没说别的。 衙府离得不远算,因为这都阳镇是一条直路,路的两边有无数个路口,通往了不同的村落,而街道两头,衔接了去其他镇上的官路。 路过了他们卖衣服的那家店,继续往前走约摸不到一刻钟,就能看到威严的衙府,若是越泽不知道王二一事,只会觉得这衙府清正廉明,为百姓们兢兢业业。 而越泽的目标并非衙府,他只是路过时看了一眼,两名手持长枪的衙役正站在门口,身姿挺拔,恪尽职守。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越泽进了一条巷子,越淮跟在他身后,状似无意的扫视了一圈周围。 “叩叩” 敲门声响起,越泽在门外等候,没过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木门被打开,一位身着朴素麻衣的妇女开了门,见到站在门外的越泽后,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笑意。 “越大夫,快些进来。” 越泽摆摆手,扬起嘴角笑着问道:“孙大哥在吗?” 孙守,现年三十五岁,这位妇人是他的结发妻子熊静。 约摸一年以前,孙守不知为何高烧持续不退,镇上的大夫只有一位,年岁已老,虽然前来看过,也开了许多退烧治疗风寒的药,却都不起作用。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家,称东饶村有位大夫医术挺好的,若是走投无路,去寻来看看。 熊静当时也没了其他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管这位大夫要价多少,只要能治好孙守,倾家荡产她也愿意。 而后越泽匆匆赶来时,孙守早已因为高烧不退昏迷许久,嘴中还时不时呓语,偶尔奋起挣扎,有旁人悄声议论他莫非是中了邪。 越泽一来便看出这哪里是中邪,也不是风寒导致的高烧,而是疟疾。 问过之后知晓,孙守生病前一天,陪同熊静回了趟老家,当时他同自己的老丈人一起上山砍柴,以备来势汹汹的冬雪,估摸着是那时在山中被蚊蚁所咬。 在越泽的指引下,果然发现了孙守腿上有一块巨大的红肿,而后他用小刀将其割开放血,又开了些药,不过一个月,孙守就恢复了健康。 第10章 也不怪镇上的老大夫看不出来,都阳镇学医的人少,这位老大夫应付些寻常病症都得心应手,只是不甚精通。 那之后,孙守一家还特地来了趟东饶村感谢他。 “我来找孙大哥,他今日当值吗?” 熊静擦了擦手中的汗水,笑着说道:“是呢,这不快晌午了,我正做好饭菜准备去送给他。” “那行,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越泽在门外等着,看着熊静转身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提着一个三层食盒出来,另一只手上还拿些一个小布包。 熊静走到门外,落了锁之后看了一眼跟在越泽身后一直没出声的越淮,咧嘴一笑,憨厚老实。 “这个给越大夫,是我做的一些小点心,不值什么钱。” 越泽接过她递过来的小布包,也没有拒绝,笑容温和。 “多谢熊嫂嫂。” 熊静和越泽在前面并排走着,越淮跟在他们身后,耳边还能听到叫卖声和小孩调皮的尖叫声,有些热闹也有些...陌生。 越淮看了一眼这条不算繁华的街道,道路并不开阔,人们的打扮也都寻常朴素,但脸上的笑容却仿佛能将冬雪融化,都透露着质朴的希望。 他的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溶解,在他的记忆中,这种场景几乎从未见过,越淮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是谁和他说过的某句话,当时的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似乎能够理解了。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是谁和他说的,又说了什么。 蓦然之间,越淮觉得头好痛,但他看到前面还在谈笑的两人,剑眉紧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步平稳的跟在后面。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又看到了那两名值守的衙役,熊静上前笑呵呵的说道:“周哥,我来给夫君送饭。”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衙役看到熊静,也露出了一抹笑容,一旁年轻一些的衙役笑着说道:“熊嫂嫂子又来给孙大哥送饭,真是恩爱,太羡慕了。” 被称作周哥的衙役爽朗一笑,拍了拍那年轻衙役的肩头说道:“羡慕你就早些娶个媳妇回来!我去喊孙守,你们等会。” 说罢他转身往里面走去,那年轻衙役见到跟在熊静身后的两个人,目光落到越泽脸上时,不由得露出一抹惊艳。 越泽本人已经习惯了别人这般赤。裸的打量,倒是没太在意,反而身后的越淮脸色一沉,阴鸷的目光落到年轻衙役身上,把对方惊得一哆嗦。 年轻衙役眼神中带了些惊恐,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粗布打扮的汉子会有这么威慑的眼神,而就在他正准备再看一眼时,那高高壮壮的汉子却变了副模样。 因为那个漂亮哥儿转头和他说了句什么,对方的神情立刻变得从容温和,仿佛从来没有过那种阴鸷的眼神一般。 正在这时,从衙府里头邹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位打扮华贵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某位富商,跟在他身侧的是点头哈腰的县太爷,也正是润哥儿嘴中和王二同流合污的官员。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均低眉顺眼。 熊静见有人出来,忙往旁边退了退,而越泽也拉着越淮退到侧边。 走出大门的华贵富商抬头看了一眼,朴素的熊静,秀气的越泽,和...... 富商面庞一怔,但很快就掩饰下来,落到越淮脸上的视线快速溜走,但他没再去听那县太爷和他说的尔尔,转而看向了熊静。 “你们是?” 贼眉鼠眼但肚子很大的县太爷看了一眼,谄媚的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咱们这边一个衙役的娘子,这位是咱们镇上的大夫,这位...这位是......” 县太爷愣住了,这越大夫他是知晓的,虽说未曾寻他看过病,但他的口碑和医术在整个都阳镇都家喻户晓,人好,医术好,长得也漂亮。 但越大夫身后的这个男人,他却是没有印象的。 “这位是我表兄。” 越泽浅笑着介绍道,而越淮一早就察觉到了这富商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有些震惊,还有些迟疑,而迟疑中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雀跃,这让越淮有些疑惑,但随即他就知道了,自己应该认识这个富商,只是现在失忆了,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第9章 富商挺和蔼的,身材也不似一旁的县太爷那般肥胖,反而十分利落,身着的金丝绸缎将他衬托的极好,简直就是一副贵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你是大夫?” 富商扫了一眼越淮,双手背在身后,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姿态却十分老成,他并没有和越淮主动攀谈,反而问一旁的越泽。 越泽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位富商会和自己说话,眨眨眼答道:“是的。” 一旁的县太爷凑了上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富商却率先问越泽:“我近日总是失眠无梦,一路上看了许多的大夫都没有成效,不知这位越大夫能否为我再看一下?” 越泽有些意外,看了眼一旁的熊静,对方看到了正往外走的孙守,神情温柔,侧身想过去。 “大人。” 孙守走上前来,身侧的手微微摆动,示意熊静莫要前来。 县太爷看了一眼他问道:“你下午休沐是吧?” 孙守点头答道:“是的。” 衙府门口站了这么多人,县太爷似乎觉得不太合适,细长的眼睛眯起,谄媚的对那富商说道:“霍老爷,您看这事?” 被称作霍老爷的富商摆摆手,显然无意与他再谈这个,而是对越泽的兴趣更大。 “先就这样,有什么变动我再遣人和你说。” “诶诶好好。” 县太爷扫了一圈这群人,微笑着点头回了衙府内,而孙守还有些不明所以,娘子给他送个饭,怎得来这么多人? “越大夫今日怎么来了?” 孙守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一旁的熊静轻轻推了他一下,递过去了一个眼神,孙守立刻明白,连声说道:“越大夫还未用饭吧?今日我刚发了俸禄,之前给越大夫药钱你都不肯多要,如今得请你吃个饭,可不能再拒绝了!” 越泽浅笑,应了下来,他对一旁的富商说道:“若是你身体有所不适,可以来东饶村寻我。” 霍老爷眯起眼,在越泽和越淮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扬起一抹笑说道:“大家能在此相遇都是缘分,这位......” 他的视线转到孙守身上,对方连忙弯腰行礼:“霍老爷,小的姓孙名守。” “好,这位孙捕快,我想请越大夫为我医治,若是你们不介意,一同去酒楼如何?由我买单。” 孙守惊呼道:“这怎么行呢!” “诶,没事,就这样决定了,越大夫,请吧。” 霍老爷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摆摆手,身后跟的两名仆从走上前来,跟在越泽和越淮身后,一旁的孙守和熊静对视一眼,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熊静先回家放好食盒,再去酒楼。 孙守途中本想拒绝,他看出这霍老爷明显是冲着越泽来的,可他一开口,却被越泽挽留,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到了这都阳镇最大的酒楼,知味楼。 七人晃晃荡荡的进了酒楼,小二立马迎了上来,他极会察言观色,见领头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而他却对一旁衣衫朴素的漂亮男子格外殷勤,心中转过一轮,便带着灿烂的笑容招呼越泽。 “几位这边请。” 小二都无需他们开口,直接将几人带上了楼上最大的雅间,两名仆从守在门口,霍老爷迎着越泽进去,越淮紧跟其后,孙守夫妇二人最后进来。 木质房门合上,隔绝掉外面的熙熙攘攘,越泽落座后问道:“若是霍老爷不介意,我现在给你看下脉象可好?” 霍老爷自然求之不得,他将左手搭在桌上,看那纤细男子伸出二指搭在自己粗壮的手腕上,这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悦的目光,抬头看去,正是越淮。 但这目光也只是一瞬,立刻便挪开了,霍老爷心中一惊,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怕这位越大夫察觉异样,毕竟越淮从头到尾都没有同他交谈的意思,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在里面。 越泽越探越觉得奇怪,他沉吟了许久,又诊了霍老爷的另外一只手,这反而让霍老爷紧张起来。 他身体贼好吃嘛嘛香,那副托词只是为了将这两人和自己单独相处,可这小大夫的脸色,怎么越看越觉得自己要出事,还是出大事呢? “霍老爷今年贵庚?” “二十七。” “嗯...你体内旧伤许多,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霍老爷有些心虚,心想这大夫怎么这么神?比他认识的那些大夫可强多了,那些大夫都只会拿着膏药让他身上啪啪啪。 “呃...以前并非做生意的。” 他的话说的不明不白,神情还有些犹豫,越泽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了对方有难言之隐,没再逼问。 “旧伤无碍,日后多注意保暖,变天时容易复发,不过你体内还有别的毒。” 第11章 “毒?!” 霍老爷猛地站了起来,对越泽说的话十分震惊,同时还带了几分怀疑。 “越大夫可确定?” 越泽直视对方盯着自己十分怀疑的目光,一字一顿说道:“确定,就是毒。” 霍老爷深吸几口气,见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稍微平静些了才坐下。 “抱歉,我...我想不到会有谁给我下毒,这是什么毒?” 越泽想了想说道:“好像叫...无息香?我曾经在我爹留下的医书上见过,这种毒药会散发香味,若是日积月累闻此香,大约五年之后,便会浑身生疮而亡。” 霍老爷嘴唇发抖,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越淮,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 “可有解药?” “你的症状不是很严重,等会我写个方子你,你按着方子抓药,然后喝上一个月排除毒性就可以了,不过期间千万别再闻到这个香了,不然症状会急速加重。” 霍老爷点头,脸色有些难看,放在膝头的双手握拳,似乎在忍耐极大的愤怒,越泽瞧见了,只是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做生意也很难啊。 “多谢越大夫了,今日若不是你......” 他的话未尽,越泽却明白,他的嘴角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这种毒应该不会导致你失眠无梦。” 霍老爷举起茶杯掩饰性的咳嗽两声说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对自己的健康看得很重要。” 说罢他扬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越泽手中的茶杯感慨道:“这顿饭真的是请值了,对了,你之前在衙府门口,是不是有事要找这位孙捕快?” 在圆桌另外一段的孙守和熊静二人正在默默吃菜,这知味楼的菜就是不一样,比他们自己在家做的不知道美味多少,今日也是蹭了越大夫的面子,让他们体验了一把。 听到有人喊自己,孙守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了身边的妻子。 熊静用肩头碰了碰他低声说道:“越大夫说有事要问你。” 孙守的目光又转到了越泽身上,而越泽此时却有些犹豫,无他,还有个富商在这呢。 霍老爷似乎是看出了越泽的犹豫,主动开口说道:“越大夫不用担心,你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再者,我们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守口如瓶,若是你们不想让我听到,我出去等会便是。” 越泽蹙眉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霍老爷好歹也是请客吃饭的人,自己这般请人家出去似乎不太妥当,便婉言道:“无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霍老爷快些吃饭吧。” 说罢他看向另一头的孙守,对方似乎不知道越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帮助的。 “嗯...孙大哥,我想问问,你可认识王二?” 孙守一愣,皱眉反问道:“你说的是庆西村的王二?” 越泽点点头,看孙守的样子,应当是认识的。 孙守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熊静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有些急切的拍了拍孙守的手,低声催促道:“怎么了?越大夫问你呢。” “我知道了,越大夫是因为王二和那李润的亲事而来,对吗?” 孙守能当上衙役也亏了他这颗转得快的脑子,这话反而把越泽怔住了,他没想到孙守竟然一语道破他的来意。 可孙守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话没说得太明白,而是委婉的劝道:“这事已成定居,越大夫莫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通过之前的事情,包括越泽其他的事迹,孙守也能了解到这人有些心软,还有些善良。 越泽沉默了一会,没再说话,而是拿起筷子夹菜,一旁的越淮一直没有动筷,直到越泽开始夹菜,他才也拿起筷子,先夹了几道菜放在越泽碗中。 一旁的霍老爷听着他们打哑谜,猜到了此事恐怕有些让越大夫棘手,思来想去,又看到越淮的模样,眼中隐隐露出几分震惊,轻咳一声说道:“越大夫看起来是有些苦恼,若是信任霍某,可以同霍某商议一番。” 桌上的其他四人都抬头看他,此时的霍老爷也不知道自家殿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目光有些渗人,挺起的胸膛在四人的目光下微微弯起,声音也越来越小。 越泽张张嘴没有说话,而桌前的孙守十分有眼力见,拉着熊静就先行告退了,还不忘感谢一番霍老爷。 等到孙守夫妇二人离开,霍老爷看向越淮,目光中带着求知和迷茫,越淮却撇开眼,专心给越泽喂菜。 虽然自己并不记得这个所谓的霍老爷是谁,但从对方于自己的态度能猜到,自己应该是他的上级,所以他才会这般观察自己的眼色,甚至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但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贸然开口交谈,怕是会被他发觉,那个时候要是自己猜错了,也十分的尴尬,所以越淮觉得沉默不语。 在越淮这里得不到宽慰与解释,霍老爷的目光看向了越泽。 第10章 “嗯...你是初来我们这镇上吗?” 越泽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不清楚这位富商的来意。 霍老爷点点头说道:“这马上便是冬雪寒天,我来这里收购一些粮草。” 越泽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想必这富商是先去的县太爷那边,毕竟一位商人大肆收购粮草,不可能瞒过官府,甚至可能背后就是官家授意的,难怪那县太爷对他态度那般巴结。 “原来如此,此事按理说是他们的私事,我不方便都同你讲,是这样的......” 这镇下面有个村子,里头住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二儿子经常寻花问柳,还会殴打他人,可是仗着县太爷给他们家撑腰,无人敢报官,或者说报官也无用。 “前些日子,他看中了我一个弟弟,可他这般人,如何配得上我弟弟?但他居然威胁我弟弟,称若是我弟弟敢拒绝他,他就拿刀砍了我那弟弟全家!” 越泽越说越生气,白皙的脸上几乎都蒙上了一层薄红,非常艳丽,只是眼中的怒气让人觉得心惊。 霍老爷一听这话,顿时一拍桌子问道:“还有这种事?!照你这么说,这王二欺男霸女多年,竟无人能管吗?!” 越淮正在给越泽盛汤,霍老爷这么一拍桌子,汤就撒出来了一点点,他抬头扫了一眼有些怒不可遏的霍老爷,对方触到他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 “我霍骁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更别提还这般官民相护!在京城,这种事情可是掉脑袋的!” 霍老爷怒斥道,他性子粗蛮,有些喜欢意气用事,平日里都有人压着他,可如今他孤身一人前来,见到这般不公之事,自然是忍不下去。 “越大夫您放心,冲着您的医术,霍某定会将此事办好。” 越泽却有些担心,他与这霍骁相识不过一日,且不说对方能不能帮到他,对方又是为什么这般义愤填膺? 霍老爷察觉到了越泽的犹豫,出言解释道:“越大夫有所不知,那些旧伤是霍某曾经在军营里留下的,咱们这些汉子在那里面摸爬滚打,不就是为了守住这个国?如今竟然让我知晓此事,不说别的,那县太爷怕是没少包庇这王二,我必然要将此事禀告京城,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任他残害人命!” 霍老爷这句话表明了他愤怒的来源和处理办法,这也让越泽稍稍放心,不过...... 这霍老爷居然是京城来的,难怪这般尊贵的气质。 “诶,那感情好,我之前还在想,若是没办法,我只能自己亲自往州府报,唉!都是为了我那个弟弟啊!” 霍老爷抿紧嘴,感慨的点点头说道:“能理解,越大夫是为了弟弟,而我是为了那些曾经被他欺辱的人。” 只这一顿饭,越泽便觉得这个霍老爷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是做生意的,但不精于算计,而是特别本分,但同时他也极会察言观色,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让越泽觉得不舒服。 一顿饭尽,三人均尽兴而归,全程越淮除了叮嘱越泽吃饭,几乎没插入过他们的话题。 等到霍骁看着越泽和身边的高大男子并排离开,低声问道一旁的仆从。 “是殿下吗?” 一位男性仆从低头答道:“是。” “你们去查一些东西。” ...... 等两人又走回到东绕村,已经日薄西山,越泽有些疲惫,回到院中就想钻到厨房里去,却被一双长臂拦住。 “嗯?” 带着疲惫和迷茫的双眸看着越淮,金光散洒在他的背后,勾勒出他的身形,纤细清透。 “我去吧,你先去休息,之前也说好了作为我留在这里的条件。” 越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不自觉的沙哑,越泽看着他眨眨眼,笑了出来。 “行,你会烧水吗?” “嗯,见你烧过。” “那麻烦你了。” 越泽眉眼弯弯,眼中似乎盛着盛大星辰,很认真的看着越淮,有对他的感谢,和一些柔情。 第12章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屋子,今日他是真的有些累,中午又吃了很饱,此时眼皮子都在打架。 脱去外袍后,越泽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几乎是一瞬间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将他唤醒,越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漆黑的院子,和蹲在他床边的男人。 男人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素面,身边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 “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越泽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听到越淮这句话,有一种对方是自己娶来的妻子的感觉,生活上被事无巨细的照顾到,温柔体贴。 “先吃饭吧,等会我要换身衣服。” 越淮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桌子说道:“放上面了,吃完了喊我来收碗,我去外面吃。” 越泽坐到桌边,感慨这越淮的态度转变可真快,学习能力也很强。 前几日还连烧火都不会,性子也高高傲傲的,如今倒是软了下来,像是携手共度的寻常夫夫。 脑子里奇异的想法让越泽有些嫌恶,他可不想和越淮扯上更深层次的关系,只是自从捡回来越淮后,发生了许多事情,越泽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自己和越淮恐怕还要纠缠许久。 压制住心中的不安,越泽大口大口吃着面,味道还不错,尝得出来师从他越泽。 越泽端起碗,打开房门将其递给越淮,嗓音柔和的道谢:“很好吃,多谢你了。” 越淮接过碗摇摇头,难得也笑了起来,他的笑与越泽不同,若说越泽的笑如沐春风,那他的就更带有一股侵略性,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是面对越泽的时候,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只是一句简单到有些客套的夸赞,都能让他开心。 越淮坐在院内的石桌旁,慢条斯理的吃着素面条,此时的房内已经响起了阵阵水声,如同溪流一般潺潺。 听着听着,越淮就有些心烦意乱,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的看向那紧闭的房门,而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越泽秀气漂亮的脸,微微薄红的双颊,可能会因为水汽太热而泛红的锁骨和关节...... 越淮觉得自己有病,怎么会对着一个人洗澡的声音有这种差劲的想法,甚至对方还是个汉子。 真的是汉子吗?越淮再次反问自己。 不过他又觉得,如果越泽真的是哥儿,却在他面前隐瞒身份,而且是所有人面前隐瞒身份,想必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过分推测反而是对他的不尊重。 不去想这些了,越淮收起脑子的烦扰心绪,端着两个碗进了厨房。 等到越淮回房,越泽已经窝在床上进入梦乡,清浅的呼吸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柔软绵长。 越淮站在离床边有些远的距离,看着越泽安静的背影。 烛火微微晃动,将纸糊的窗户透出橙黄色,映撒在屋内,一片温馨。 第二日天色阴沉,风雨欲来,这让越泽有些犯困,他本身身体有些差,这种有些冷意的天气总是会让他昏昏欲睡。 但今日必须得去医馆了,这让越泽强打起精神起床穿衣,而越淮和以往一样,早早的就洗漱完毕在院中施展拳脚,厨房内还烧着留给越泽的热水。 见房内有动静,越淮问了声,得到了回应便去往厨房下面。 他现在的厨艺仅限于做饭,越淮边下面边思考,是不是要去学一点别的菜色?他昨日吃那知味楼里的菜肴,久违的觉得胃中被满足,只是味道稍欠些许。 等越泽收拾完自己,越淮也已经下好了面条放在院内的桌上放着。 “今日怕是要下雨。” 越泽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嗅到了空气中的泥土味道,还是场大雨。 “等会我要去趟医馆,你是和我一起还是?” “和你一起。” “行,就上去看看,下午我还要去趟村长那里。” 越泽嗦着面条,享受着这种饭来张口的待遇。 越淮抬眼看他,似乎在询问去村长那里是为何。 “你也不能光只在家里干活,既然你身体不错,体力也可以,我想收部分田地回来,看看能不能自己种点东西。” 越淮的眉头皱起,种田?这个词于他而言十分的陌生,脑中瞬间浮现出的是黝黑朴实的面庞,辛劳的汗水砸在黄土地上。 最后汇成了一个字:累。 不过既然越泽开口了,他自然也无法拒绝,越淮时刻谨记着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 越淮没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他这小院里,进门左手边是主屋,厨房正挨在主屋左边。 而院门和主屋之间被圈出地方,里面养着五六只鸡,而这还不是越泽养活的,而是李大娘养大了才给越泽的,每日只需喂喂鸡,便能下蛋,这让越泽能吃上新鲜鸡蛋。 而这主屋后边虽然挨着东饶山,但期间还有一定的距离,也被越泽圈进自己家了,寻思着开辟一下自己种点新鲜蔬菜,但他试过几次,不知道为什么都没种活,后来他也就放弃了,那片地也荒废下来。 “屋子后边有片地,到时候你给开辟一下,种点菜什么的,开始别种太多,你试试能不能活。” 越泽将面汤喝完,使唤越淮做事。 而越淮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只是有些发愁:“我不会种地,该找谁去学?” “李荣啊,就早上来我家的那个,以前他也教过我,但我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活。” 第11章 那个汉子叫李荣。越淮心想道,那个人比他矮上一点,但皮肤却比自己白上许多,长相也偏向秀气,若不是那浑身的肌肉感,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人是个汉子。 只是对方看越泽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都快黏在越泽身上了,还这么殷勤的帮越泽...一看就没安好心! 越淮脑中已经飞速划过许多想法,面上却是一点不显,他觉得李荣若是真的对越泽有其他心思也是正常,虽然越泽也是个汉子,但人家长相与哥儿无异,也就是无法生子,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人生的意义并非一定需要个孩子。 想到这里,越淮的瞳孔微缩,那他呢? 他的目光落到越泽身上,此时的越泽刚吃碗面,整个人容光焕发,起床时的那点萎靡已经消失不见,脸颊泛着些微红,虽然天气很阴,但越泽似乎在发光,好似新生的嫩芽,将越淮的眼眶填满。 在越淮热切的注视下,越泽简单给自己绑了个头发,散落在胸前的长发也被拢到身后,一条素色的发带将其全部扎起,墨色长发配着素色发带,就像这阴天中明媚的越泽一样。 “我去收拾碗筷。” 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些淫臆的想法,越淮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不就是个长得漂亮点的汉子,虽然他医术好,长得好,性格也好...... 越淮边刷碗边胡思乱想,当他刷完后出来面对着整装待发的越泽,竟然有些心虚。 “走吧。” 越泽见人收拾完,率先拎着上次拿药回来的布袋和一把伞出门,越淮紧随其后。 等到了医馆,已经有两位村民在门口等候,都是今日需要拿新药的,越泽来之前他们正在搭伙聊天,见到人从路的尽头出现,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但随即就又看到了一个陌生且高大的身影,跟在越大夫身后,本就阴沉的天,那男人又过于高大,越大夫几乎完全被他笼罩在阴影里。 “越大夫您来了,这位就是村长说的新人家吧?是您的表哥?” 越泽笑着点点头,“咔嚓”一声打开了医馆的锁,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越泽走了进去,越淮跟着他也走了进去,并没有在意对他投以好奇目光的村民。 对于自己的病人,越泽十分了解,他按剂量开好了这两人一周的药量,又给他们二人诊断了一番,得出了新的结论。 “你喝完这一周的药就好了,已经没有问题了。” 那名村民喜笑颜开,拿过药之后从门口取过自己的包裹,将其中一个放满各种蔬果的篮子递给越泽:“多谢越大夫了。” 越泽收下道谢:“是我谢谢你,这又够我吃好久了。” “越大夫说的哪里的话,您不嫌弃我们穷,给不起药钱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 说完这名村民又再三感谢,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外。 “你还得喝一周的药,是不是没遵医嘱又去劳作了?” 剩下的那名村民苦笑着道歉:“是是,对不住了越大夫,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就我这一个汉子,总不能让家中的女子哥儿下地去。” 越泽无奈的摇摇头,也明白对方的难处,只是又重新给他写了一副药方,虽然恢复的慢些,但禁忌就没那么多了。 “你家的活干完没?” 那村民摇摇头说道:“还没呢,不过余的不多了,越大夫放心,干完最后一点我肯定好好休息。” “那不然呢?马上就冬雪将至,你不休息还想大冬天下地吗?” 第13章 越泽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打趣道,随后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越淮说道:“正巧,我这位表哥有着一把子力气,就是以前养尊处优的没干过这些活,你若是不嫌弃他干的差,就带回去帮帮你。” 这村民看了一眼越淮,心中却有些打鼓,村里的人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他想着自己家本身田地就不多,自己勤快点很快就能干完,便没有寻求他人的帮助,只是越大夫都这般说了,他也起了一些心思,但是看看这男人的样子,感觉有点不好相处啊。 越泽明白他的犹豫,喊了一声后面的越淮:“淮哥,你去帮下六毛叔叔。” 越淮抬起头来,看了眼面前的秃顶男人,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叫这个名字,因为六毛叔叔的头顶只有六根毛。 “我不太会。” “没事,六毛叔叔教你,刚好也要让你学一学,不然怎么开垦我们家后边的地,可以不六毛叔叔?” 说罢越泽看向李六毛,征求他的意见,而李六毛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他还有些顾虑:“越大夫,有人能帮忙自然最好,我肯定能教会这小伙子的,只是这工钱......” 越泽一摆手,大气道:“不用,他不给你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若叔叔实在想给,回头送我一点你家的蔬菜吧,我自己总是种不活。” 李六毛一拍大腿,从身后的布袋中掏出一个新袋子,打开来看正是捆捆新鲜的翠绿菜叶。 “本来今日就是想将这个送给你的,以抵那药钱,既然越大夫开口,下回我给你多带点。” 越泽低头捆绑着药袋,手指灵活。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对了越大夫,我和村长商量了一下,准备做做猪肉生意,到时若是做的可以,回头我再拿点肉给你。” 在东饶村,虽然猪肉等肉类比较奢侈,但还没到吃不起的程度,只是顿顿大肉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他们村中并没有自家做猪肉生意的,都是从外头买回来,而这李六毛的妻子张红秀,也是村长媳妇的亲姊妹,经常能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看来镇上是缺猪肉生意了。 “可以啊,那祝六毛叔叔生意兴隆,早点盖上自己的猪圈。” 越泽笑眯眯的,眼睛弯起,像是只漂亮得意的小狐狸,但其中的祝福却是真心实意的。 李六毛同他道过谢后,让越淮吃完午饭来他家,便拿着自己的药转身离开了。 越泽伸了个懒腰,慵懒惬意,身后的越淮问道:“我下午怎么去那六毛叔叔家里?” “我和你一起去,今日应该没人再来了,先去找村长问问田地的事。” 越泽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身后的药柜,又记下了需要补货的草药,便和越淮一起给医馆落了锁,向着村长家走去。 途中越淮问他:“若是有人要看病怎么了?” “他们都知道我住哪,左右我也很少出村子,总能找到我的。” “那你家的田地又是怎么回事?由村长保管吗?” “不是,我一个人不会种地也种不了地,便以每年三百文和一些粮食为租金租给了村长,村长家的地多,也体恤这些穷苦一些的村民,便以三百二十文的价格租给了其他能干的人家,自己只赚了二十文的辛苦费。” 越淮垂眼,心中默算了一下这个账,语气有些诧异:“才三百文?” 越泽抿嘴无言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村中的人家,哪怕是田地最多的大户,一年也就能赚到一两的银子,再除掉日常的花销,一家人紧巴巴的过日子也才能攒下来八九百文左右,这些租了地的人甚至还比不上这些大户,每年除开留下的粮食和给我的,剩下的估摸着只能卖七八百文,再给村长三百多百文,剩下的钱还需要过下一年。” 这让越淮有些收到冲击,在他隐约的记忆中,似乎很少见到以文做后缀的钱,可越泽却说一两银子竟然是一家一年的收入。 这个认知让越淮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越泽也无意打击他,只是事实便是如此。 “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但我光是猜就能知道你从前的日子想必是锦衣玉食,可能都没见过几文钱吧?” 越淮嘴巴动了动:“那为什么不直接租给那些村民呢?这样你和那些村民不就都能多赚一点?” 越泽无奈摇头,苦笑道:“一来是因为我不知道该租给谁,谁靠谱,但村长都清楚,二来村长在村中很有威望,由他来安排其他人也都会信服,再者,若是没有我这租出去的地,有些家中人口少,地就也很少的人家,一年约莫只能赚到两三百文左右,多付出自己的汗水,就有可能多赚几百文,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让越淮彻底陷入沉默,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东饶村的村民们,是完完全全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那天收成不好,一家人就只能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这些人...为什么不做生意呢?” 这句话让越泽笑出声来,他挑起眉看着身边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说道:“做什么生意呢?卖肉?卖菜?卖肉的话,肉从哪里来?去买?从哪里买?又要花多少钱呢?那卖菜?卖什么菜?大家都种着一样的菜,我并不缺你这几根,只是卖给镇上的那些有钱人家和一些酒楼,但你如何保证你去卖人家就一定会买你的呢?” 越淮说的时候并未考虑到这么多,只是在他的认知中,做生意起家赚钱是最快的,但被越泽这般反问他才恍然意识到,即使是做生意,也需要本钱的,可是这些村民们或许手中有足够的本钱,但他们无法接受生意失败,一旦失败,他们的人生都要重头再来,这也是他们宁愿靠着几亩地辛辛苦苦的原因。 他觉得心口有些闷,这都是他认知里没有的东西,很新鲜,也很...焦灼,烧的他心口有些疼。 “你就庆幸吧,幸好咱们这不用交税,我听村中年长的老人说过,上任皇帝可是有着重重的税,那几年间百姓们才是苦不堪言呢。” 越泽仗着这村中无其他耳目,大胆的说着道听途说来的前朝秘事,当然也不算道听途说,是他曾经听他爹安慰他娘,说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好了,先帝在位那会,才叫苦不堪言。 那个时候的越泽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等到长大后他也把这句话忘掉了,若不是今日和越淮谈起来,他恐怕也不会记起,只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越泽有些猛然惊醒,他爹为什么会知晓先帝之事?他爹去世时也才四十多岁,先帝在位时他爹貌似才几岁。 第12章 在一路的沉默之中,越泽敲响了村长家的门,很快村长的妻子张红娟给他们开的门,见是越泽便笑着说道:“小满呀,快进来。” “张奶奶,李爷爷在家吗?我找他有些事情。” “在的在的。” 张红娟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只是常年劳作的缘故身子骨非常硬朗,她笑眯眯的看着越泽,感慨道:“小满都这么大啦,吃早饭了吗?” “吃过啦。” “好好,我做了些烙饼,前些日还做了些辣椒酱,你最爱的那个,到时候带几瓶回去。” 越泽点点头,在村长夫妇眼中,他好像永远是刚来村中那个十几岁却很内向沉默的小孩,不管是做什么都会记得给他留一份。 “谢谢奶奶。” 张红娟慈祥的笑着,拍拍越泽的手背,指着里屋说道:“去吧,老头子在里边呢。” 越泽和越淮进了屋,村长爷爷正在写一副字画,这村中识字的人不多,村长算一个,这也是他能当上村长的原因之一,见两人进来,村长笑呵呵的放下笔,看向前后脚进来的两个人。 “小满和小淮来啦,有什么事情吗?” 越泽将自己的想法和村长说了一下,对方沉吟了一会,回身在上次拿籍契的书柜上拿下来一本册子,翻动了几页和越泽说道:“正巧,今年丰收之后,西头的李庆四说今年种不了那么多地,还了一部分回来。” “我记得,他儿子...唉。” 村长叹了一口气:“是啊,家中就那一个汉子,儿子走了之后也不需要再种那么多地了。” 越泽可惜的砸砸嘴,李庆四就一个儿子,是个汉子,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孩子活下来了,娘却死了,但他却因为在肚子里呆了太久,导致了脑子不太好使,身体也有些差,前些年他带着儿子来找过越泽看病,但越泽一看就知道这是先天之症,若是有钱人家,好好护着养着,活到七老八十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李庆四家穷,越泽给他们家开了不少药,后来他们家也过意不去,没要越泽的药。 直到去年,他的儿子在田间帮他爹种地,种着种着就倒了下去,等越泽到地方,人早就硬了。 不过对于李庆四来说也算是解脱,他一个大老粗含辛茹苦的把有病的儿子托养到十六岁,还能帮他干些农活,已经实属不易,所以村里人都说这李庆四是熬到头了,只可惜如今是彻底的孤家寡人。 第14章 想到那个病恹恹但很可爱的孩子,越泽也有些心酸。 “刚好这块地离得也不远,正是挨在西边的那块。” 越泽想了想,从他家走过去,应该只需要十分钟就到了,确实不远。 “那行,李爷爷你帮我记着吧,不过现在肯定是种不了的,我准备先让他去六毛叔叔家学学种地,也帮他把最后一点收完,再去找李荣带他上山砍点柴回来,免得总是麻烦村里人。” 村长笑眯眯的看着越泽,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越发明显,沟壑纵横,但却十分的慈爱祥和。 “小满呀,你帮了村里人这么多,才只是收些草药蔬菜,是我们麻烦你才对。” 越泽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哎呀,李爷爷别说这种话,我医术都是我爹教的,我爹当时就说一定要回报村里人,如果不是你们,我和我爹娘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呢。” 村长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心性极好,若不是自己家中没有哥儿,还真想和他攀门亲事呢!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越泽便带着越淮准备回去,临走前被张奶奶塞了一大包的瓜果蔬菜,还有三瓶辣椒酱,从小坛子的封口处,还能闻到飘香的油味,又辣又爽。 路过医馆时,越泽指使着越淮把上午那两位村民送来的东西拿好,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一堆东西晃晃荡荡的回家了。 到了家,越泽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仔细分类码好,一边问越淮:“你中午要吃点什么?我会做的不多,不过我不想再吃面条了。” 想到这些年吃的面条,越泽觉得自己长时间内是不会再看这玩意一眼。 “都行。” 越淮在一旁搭把手,按越泽的吩咐一点点把菜捆好,放不久的就先搁到厨房去,这些年吃完,余下的都丢到厨房里面的一个大缸子里,里面都是些能放许久的蔬菜,不过越淮放得时候看了眼,里面已经见底了。 “那就用着辣子炒个青菜,好像还剩些肉,我在做个焖肉饭。” 越泽说自己不会做饭是真的,但也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并不熟练,偶尔兴致来了又有时间,也乐意照着他娘留下的菜谱一点点尝试。 而他最喜欢吃的的,就是张奶奶做的辣子和青菜一起炒,再就是焖肉饭,以前他娘还在的时候,便经常给他做,方便,又都爱吃。 越淮点点头,跟着越泽进了厨房,准备细细观摩学习。 拧开小坛子,那股辣意扑面而来,越泽突然想到,问一旁的越淮:“你能吃辣吗?” 越淮蹙起眉头有些犹豫:“我不记得......”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越泽拿出一双筷子,在那小坛子里搅拌一下,然后塞在了自己嘴里。 辣味瞬间占领他的口腔,越淮被辣懵了,但他反应过来后,细细品尝了一番,确实很好吃,辣中还带有一丝鲜甜,和那种纯粹的辣味不同,回味带有甘香。 “辣吗?” 越泽紧盯着越淮,张奶奶做的这个辣子用的都是爆椒,这十里八乡就这个爆椒最辣,据说曾经还辣死过人,但越泽和他爹娘都很能吃辣,故而深得越泽喜爱。 反观越淮,他咂了咂嘴,感受着嘴中的辣意,给出了自己的感觉:“有点辣,但还好,能接受的程度。” 这话让越泽开心起来了,不用去特地迁就越淮的口味,他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菜。 见人高兴,越淮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许多,先前和越泽交流而有些闷闷的胸口,似乎因为对方这么简单的一个转变而散开,越淮垂眼看着洗菜的越泽,心中冒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若是和这样的汉子一起过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切菜声在砧板上响起,这是越泽的弱项,他并不太会切东西,好在这些青菜也不用切得多么惊喜,故而他只是切掉尾蒂,再拦腰一切,最后放在一旁的洁白如玉的盘子上,又从一旁的小篮里拿出几块大蒜,手起刀背落,蒜肉和蒜皮便分开了,越泽剥离开来,又用刀细细切了几下,放在青菜旁边。 这时他来准备焖饭,找出缸中所剩不多的猪肉,将猪皮去掉留着榨油,余下的切成指盖大小的肉丁,又拿出一个碗在其中放些调料简单翻拌一下,放在一旁等着入味,而后他又拿出已经快放坏的胡萝卜、玉米和番茄,都一一切成丁状,最后洗了洗米,把这些食材和米放在一起搅合搅合,最后倒入锅中,再舀起一大瓢的清水,约莫没过食材的半节指盖高,就等着饭熟。 早在他切肉的时候,越淮就被打发去烧火,如今越淮烧火的技术越发娴熟,再也不会发生爆炸事故了。 很快,火炕里的火烧得噼里啪啦,透过木制的锅盖飘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越泽走到火炕边和越淮说道:“你去歇会吧,我来烧。” 越淮摇头道:“不用,我来吧,你去歇着。” 越泽没有和他继续争论,他也确实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嘱咐完越淮什么样的状态就说明饭熟了之后,越泽拿着一把小镰刀去了后院。 后院荒草丛生,只是因为秋冬季节大都枯黄,只有少许还硬挺着,越泽看了看四周围着的栅栏,也都东倒西歪,残破不堪,看来除了翻地,这围栏也要重新修整一下。 他弯腰割了几把野草,在手中捏了捏,很干燥,毕竟马上就要下雨,得多备一些干草点火。 等割得差不多,越泽直起身子,带着一背篓的干草回到院子里。 而这时越淮也在厨房喊他:“饭好了!” 越泽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杂草,钻进厨房洗了个手,然后就揭开了那锅米饭。 猪肉的香味和米饭的清香一起钻进越泽鼻子里,他拿起一旁的大盆,将米饭全部都添到里面,放在一旁之后又舀起一瓢水哗啦一声倒入锅中,激起了阵阵白烟。 越泽拿着锅铲铲了铲锅中,将洗锅水盛出倒掉,等火炕继续烧,烧到锅中一滴水都看不到的时候,倒入一点点油,等到锅铲放入油中会冒起密集的小泡泡时,丢入大蒜末进去,一瞬间爆香在厨房蔓延开来,越泽翻炒了几下立刻将青菜也丢进去。 随着白烟的滋滋飘起,本来占据了半个锅的青菜也变得疲软,吸满了油脂和大蒜的香味,这时越泽快速的放了一点点盐和调味,等到翻炒均匀,从那小坛子里直接挖出一大瓢辣子,和青菜再次翻炒。 这回变成了香辣扑鼻,热气腾腾的白烟中掺杂着火辣辣的味道,勾得越泽有些馋,胃里也适宜的咕噜了几声。 很快辣子便均匀的裹上了每一片青菜,越泽将其盛出后放在一旁,最后又倒入了一瓢清水,将锅盖盖上。 “好了不用烧了,吃饭吧。” 越淮点点头,放任火炕里已经不大的柴火起身,越泽端着青菜走了出去,而越淮则抱着盛着焖肉饭的大盆跟在后面。 焖肉饭鲜香可口,和爽辣的青菜相得益彰,两人吃的都抬不起头,越淮吃饭快,很快就又添了一碗。 “好吃吗?小满。” 第13章 越泽被他喊得浑身一震酥麻,无言的看了对面那人一眼说道:“不是说了别这么喊我吗?” “那我该喊你什么?越大夫太生疏了,我们明明都住一块了。” 越淮手中还夹着菜疑惑的看着越泽,似乎真的只是很苦恼称呼,越泽想了想:“你就喊我名字啊。” “不行,那样更生分。” “?” 越泽不解,咬着筷子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喊我小满?” “好听啊,你爹娘给你取这个小名,是不是因为小满胜万全?” 越淮脑中一直在徘徊这两个字,小满小满。 最后让他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了这句俗语。 “是的。” 听到这句俗语,越泽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曾经他也问过他娘,为什么喊他小满,他娘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们小满啊,只要恰到好处就行了。” 越泽咬着筷子不说话,也不夹菜,似乎沉浸在旧日回想中。 越淮没听到他后面说话,抬头看了眼,却蓦然看到了越泽尚未消退的眷恋与怀念。 深深的眷恋把越淮的心口震了一下,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嗯?” 越泽被他的声音拉了回来,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想我娘呢。” 此话一出,让本来有些别的心思的越淮也熄了火,越泽的娘,小满的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越泽这般漂亮,想必是遗传了他母亲的样貌,他的父亲长相应当也不差,得是多么漂亮帅气的一对夫妇,才能诞下如此俊美秀丽的越泽。 只是可惜是个汉子。 大家崇尚的汉子大多像越淮这种,身材高大威猛,有着一把子好力气,长相也更偏帅气或粗犷,越泽这般秀气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较少。 越淮心想着,越泽现在说不想娶妻生子,日后呢?总要有个人和他过日子吧?不然他总是孤零零的,又不会做饭,身体又差,该有个人照顾他才行。 第15章 只是刹那间,越淮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越泽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依偎在另外一个人的身边,姿态亲密旖旎。 而越淮精准的认出了那个被越泽依赖的男人,正是他自己。 越来越明晰的想法出现在越淮心头,从睁开眼见到越泽的第一面,就被这个长相漂亮的人吸引。 只是他与越泽相识太短,说他见色起意也好,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越泽确实起了些别的心思。 但他还需要去确认,到底是不是针对那种关系的心思,以及越泽能否接受他一个汉子。 隐隐间,越淮被锁上的记忆似乎在叫嚣着什么,蓦然间他的头剧烈的疼痛,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饭碗也被他的手带倒。 越泽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急忙站起身,从一旁扶住快要摔倒的越淮,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越淮此时听不到越泽的问话,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一丝丝有些熟悉的记忆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却又消失不见,越淮只能在片刻钟寻找到那道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他是谁?那个身影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越泽有些心急,但越淮的状态似乎在慢慢恢复,他搭上对方的脉搏感受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是比较急促。 “...我没事,刚刚有些头疼。” 越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一手撑着石桌,一边弯腰将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 这时越泽扶在他另一侧手臂的手抽回,有些温热的触感消失,让越淮有些失落。 他站起身来,稳了稳身形,进到厨房将筷子洗刷一下。 因为刚刚越淮的突然头疼,让越泽吃的有些心不在意,等到吃完饭,他立刻把端着碗往厨房走的越淮拉住说道:“...等会我再给你看看。” 越淮沉沉眸子看着他,因为此时天色暗沉,乌云黑压压一片,显得格外的漆黑,越泽觉得自己像是被盯紧的猎物一般,有些毛骨悚然。 但很快这种毛骨悚然便消失了,重回的是依旧纯澈的越淮。 越泽坐在院内发呆,听着厨房内洗洗刷刷的声音,恍然间觉得这种日子可真好,两个人商量着吃什么,一人做饭一人洗碗,互相依靠,互相依赖,难怪那些人都想成亲呢,原来是享受着这种美好。 越淮的速度很快,将碗筷都洗刷干净之后倒扣在一旁等水滴干,他刚踏出厨房一步,天上的乌云中便闪现一道亮堂堂的光亮,随着“轰隆”一声,倾盆大雨没有半点征兆就落了下来,砸在了灰扑扑的泥土地上,溅起了点点黄泥。 越泽没想到这雨来的这般急,猝不及防身上便被淋了些许,他赶忙起身跑到房间里,望着这不到一会就已经乌云密布漆黑一片的天,将淋湿的身上擦了擦。 隔着雨幕,他与越淮对望,对方的脸有些看不太清,但却能感受到正在瞧着自己,他担心越淮莽撞跑过来,扯着嗓子喊道:“等雨小一点再回来!” 他看到雨幕另一边的男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抬脚瞬间冲了过来,果不其然,身上也淋湿了。 雨下得太急太大了,即使是这么短的一节距离,也让越淮的身上湿透。 越泽气的半死,将人拉到屋内骂道:“让你不要过来你过来干什么?你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呢!这下淋雨了更严重了怎么办!” 越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听着越泽骂他,衣摆上还有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地,他听着越泽骂完,小声说道:“雨太大了,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听不清你也应该知道这么大的雨不能淋啊!” 越泽气得扭头就去给他找换洗衣服,怎么会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这段时间越淮表现的太正常太健康了,竟然让他一时间忘掉了对方可是在那山中昏迷了一夜,脑袋上还有个大包! 越淮见人走开,他也不知道越泽是要去干什么,快步跟了上去解释道:“我看到你在说话,以为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算了,是我之前见你好似无碍,将此事忘掉了,也怪不得你,先把干净衣服换上吧,再去洗个头,洗完后我看看你脑袋上的肿包如何了。” 越淮接过越泽递给他的干净衣物,捏在手心点点头。 他钻进隔间去换衣服,洗头现在是洗不成的,毕竟这房内没有备热水,只能等雨小一点去厨房烧。 越淮脱下湿漉漉的衣衫,将干净的那套一件件穿上,最后把那个翠绿玉佩挂在腰间,想了想,又塞到腰里面去了。 塞进去前他摩挲了一下那温热暖玉,心想是不是可以拿来给越泽暖暖呢?对方睡觉的时候好像经常手脚冰凉。 越泽见人出来,走上前去把湿发拨到一边扎起,好在现在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不会打湿衣衫。 他小心翼翼的挑开几缕头发,露出比之前已经好上许多的肿包。 现在的肿包并没有先前那般厉害,也逐渐消肿消红,不枉越泽这天天盯着药汤喂给越淮。 “还好,减轻了许多,抱歉,我刚刚说话有些急躁。” 越泽拿了一块干净毛巾,给越淮擦了擦头发。 越淮接过毛巾自己擦了擦,嘴角带着笑意:“无事,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 外面的暴雨如天池决堤哗啦落下,片刻不得停歇,屋顶上、地上都被溅起了豆大的水滴,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往外看去,整个东饶村都被雨幕笼罩,阴沉晦暗。 好在天气变冷前,越泽未雨绸缪买了许多油纸回来,将窗户重新糊了一遍,这让这座不大小屋即使遭受狂风暴雨的肆虐也不会垮塌,只是有些冷意。 越泽看了眼窗外,想到隔间似乎还有个暖炉,便抬脚走向里间。 越淮换下来的衣物搭在一旁,这个隔间极小,当初是他爹娘为了给越泽单独一个小房间,特地找人打造,仅容纳一人在此,里面只有一张破损的小床和一个小桌子。 不过除了那个床,其他地方都被越泽打扫的很干净,像这种雨季,他会将换洗的衣物搬到这里面来,还有一个火盆。 他从一旁挑挑拣拣了一些干草干柴,摸出火折子点燃,火焰瞬间窜了起来,在火盆中跳动,站在一旁的越泽能感受到一些暖意。 “帮忙把这个搬出去,有些重,小心些。” 越淮点点头,弯腰搬起火盆,确实有些重,但对他来说也并不费力。 看着越淮将火盆搬了出去,越泽将隔间的窗户微微打开一条小缝,以便于火盆的烟散出去。 越淮把火盆放在主屋的桌边,搬了个椅子放在两边,他一个,越泽一个。 见越泽回来,他问道:“隔间和厨房好像是挨着的,怎么没打通?” 越泽擦了擦刚刚开窗时被飘进来的雨滴打湿的手说道:“嗯?没想到那么多,我们在东饶村住的也不算很久,这种雷暴雨天气遇到的也少。” 越淮若有所思:“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厨房和隔间打通,这样三间屋子就能畅通无阻,再在厨房和主屋的夹角处添个遮挡的东西。” 听到越淮的说的想法,越泽想了想,好像可行,他从前没有想过这么多,只觉得他一个人能生活就行了,其他事情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一下。 “好,那等雨停了我去问问牛大哥。” 第14章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快,到了傍晚时分,已经从大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被暴雨浸湿的东饶村,显得格外泥泞湿漉。 越泽推开房门,就闻到冰冷的寒气和湿润的气味,这让他的鼻子好受了些,只是温度又降下了许多。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就在家中休息吧。” 越泽看了看外面还有些阴沉的天说道,而越淮却有些疑虑:“先前说好去六毛叔叔家里的。” “无事,这般大的雨,六毛叔叔也不一定会继续劳作,但我估计他剩下的那些晚稻也都被打得没多少,不需要你了。” 越泽打趣道,反观越淮好像有些失落:“那我不就学不成了?” “怎么还有赶着去学的?等明年开春他们播种的时候,你再去跟着学便是了。” 越泽有些哭笑不得,别人做农活只怕是做得不想做,怎么还有人赶着去做这种累活啊?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越淮有这份心让他还是很宽慰的,起初他以为越淮就是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或者贵公子,连衣服都不愿意穿粗布麻衫,现在看来适应的倒是很不错,是他先前忧心过头了。 “虽然田地里的劳作我没办法教你,但你可以先开垦咱们后山的。” 越泽指了指主屋后面说道:“现在刚下过雨,地面潮湿,会有些泥巴,很脏的,等稍微干一点再去做。” 越淮沿着屋边走到后面,看了看那一小片的地。 这片地方方正正的,虽然四周的篱笆破旧残缺,地里也长满了野草,但若是能好好打理,想必能满足基本的自给自足。 第16章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半坡上,越泽定睛一看,冲着他挥挥手。 “荣哥!” 李荣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爬了上来,笑容满面的看着越泽,又看到从屋后转出来的越淮,冲着对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刚下了雨,山中应该冒出了不少白蘑菇,我寻思上山找找,你要不要一起?” 越泽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家中还有些剩余的白蘑菇,不过他却并不想跟着李荣一起去,反而拉过一旁的越淮。 “你带他去,顺便教他认一些草药野菜什么的。” 李荣看了眼越淮,自然是欣然应允,若是越泽跟着去,他就不能单独爬到山顶上,只能在半山腰转悠,还得时刻注意着越泽。 但这个汉子嘛,虽然什么都不会,但身形力量在此,能让他轻松不少。 越淮将袖子卷起,拿过越泽给的大背篓就跟着李荣离开了。 远远看去,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无比和谐,越泽心想:这越淮和东饶村越来越融洽了,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家中又只剩他一人,这几天总有个高大的身影在他身边打转,一时间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他无奈的笑笑摇头,把那些已经变成干蘑菇的白蘑菇拿出来,一一洗净。 随后将蘑菇铺在砧板上,用刀一点点切碎,切到只有小指头盖大小,又用清水涮洗了一遍。 家中没肉了,最后一点当做午饭吃了,他便把开封的那一坛辣子倒出来,也重新切了一遍,更细更密了。 最后越泽点了干柴烧火,等到锅中烧出白烟,倒上一点点本身就浸了些许油的辣子,翻炒一下,把干的蘑菇碎全都倒入其中,大火翻炒。 等蘑菇翻炒上些许黄色,再倒入重新切了一遍的辣子,将其翻炒均匀,确保每个干蘑菇碎上都能被辣子包裹。 一股激进的辣香扑鼻而来,越泽的肚子越发的咕咕叫,他咽了咽口水用筷子挑起一点尝了尝味,咸香爽辣,是越泽最喜欢的口味。 他走到火炕边把柴火扑了几下,让其变小一点,最后拿过小坛子,又拿了一个大勺,一勺一放,将小坛子填满。 还剩下的一些,越泽用木锅盖盖住,准备等越淮他们回来看看做点什么吃。 明明以前极为习惯的孤寂,此刻却让越泽有些心烦意乱。 时不时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的去时路,琢磨着他们去了多久,怎么还没回,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的多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哀怨,两个大男人,还是汉子,能出什么事? 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有些无言,越泽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房内,将越淮换下来的衣物和自己的衣物放在一起,等天气放晴了在一起去河边洗洗。 其实越泽很不喜欢去河边洗衣服,因为在哪条河边洗衣服的,大都是女子和哥儿,他作为一个汉子,每次去都会被那些已经成家的女子哥儿们调笑,一会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一会捏捏他和哥儿似的漂亮清秀的脸,搞得好几次越泽觉得自己是不是暴露真实身份了。 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他们大都是自己的长辈,刚来东饶村那会也十分照顾他们一家,可以说当年的越泽没有因为那些事情而变得沉默寡言,性格阴沉,正是这些人的功劳。 只是他脸皮薄,一逗就红,越红她们逗得越起劲,无奈之下越泽尽量避着她们,或者离远些。 越泽正倚靠在门边发呆,突然听到咯咯咯的叫声,扭头看去,是他养的那几只鸡。 虽然他没想过把厨房和主屋隔个屋顶,但鸡棚上却是特地撑起了一个遮挡棚,听到里面的鸡都在咯咯叫,越泽走上前查看,才发现鸡圈里有些许湿润,抬头看了看,发现是鸡棚缺了个口。 兴许是刚刚的雨太大了,鸡棚有些不堪重负,而在圈中,几只母鸡都挤在一起取暖,公鸡则蹲在一旁啄着自己的翅羽。 而漏雨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越泽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是有些破损,整体的裂缝并不大,这让他稍微放下些心来。 回到房内,他拿出之前换的两吊铜钱,数了数,抽出来一些塞到怀中的荷包里,看了看还未下山的太阳,急忙忙往村中走去。 “扣扣”两声,牛大哥打开门,便看到越泽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门外,此时已经没多大的雨,但还有些如同鹅毛般的雨滴,保险起见越泽还是拿了一把伞。 “越大夫啊,怎么了?” “牛大哥,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我家中的鸡圈被刚刚的大雨砸了个裂缝,能麻烦你现在去看看吗?” 牛大哥身材并不算高大,但也比越泽壮上不少,脸庞黝黑粗糙,一双眼睛并不大,却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模样憨厚老实,是非常典型的农村汉子模样。 听到越泽的来意,牛大哥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他扭头冲着屋内喊了一声:“他娘!我去趟越大夫家里!你晚些做饭!” 里屋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一位身材有些臃肿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的眉目间有些锋利,似乎是很难相与的样子,弯向下的嘴角也显得这个人十分冷脸,但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越大夫来了呀,我昨日刚做了些豆子酱,给您拿些吧。” 说罢也不管越泽要不要,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个小坛子,比之前张奶奶给的坛子还要小,然后塞到越泽手中。 越泽接过坛子,笑着冲她道谢:“谢谢牛姨呀。” 牛姨扬起笑容,只是天生的刻薄相貌让她笑起来十分阴险怪异,但越泽却知道,牛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总有人说牛姨刀子嘴豆腐心,但他却觉得不是,哪有什么刀子嘴,无非是给自己寻得借口罢了,真正豆腐心的人,不可能让自己有刀子嘴。 记得那年越泽不过十来岁,初来这东饶村不久,许多同龄的汉子哥儿与他都不熟悉,他每日就沉默的跟在他爹身后,看着他医治村民,有次村中的一个无赖被他爹医治后,称吃了药肚子疼,肯定是这个无良大夫害人。 他爹嘴笨,不太会说话,平时他娘都会在一旁帮着,可那日不巧,他娘去了镇上,而他又习惯性的沉默,这无赖恐怕也是想着这一层,才敢这般发作。 当时他爹急得不行,其他的村民们都为他爹说好话,可这无赖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来拦他他就骂谁,骂的难听的不行,越泽听着听着脸都气得通红。 可他当时性子本就比较沉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和那无赖对骂,却被一道有些肥硕的身躯挡在后面,正是牛姨。 牛姨一手拿着她夫君用来做活的工具,那玩意虽然短,但很重,实打实的铁质工具,砸身上估计得断根骨头。 无赖见牛姨护着越泽父子,指着牛姨的鼻子就骂,但牛姨丝毫不怕,当时的她就是冷着自己的一张脸,本就有些刻薄的相貌显得越发凶恶,无赖见恐吓不到她,在那工具砸向自己的一瞬间,一溜烟跑了。 后来越泽的爹娘带着他去到牛姨家中,万般感谢,还拿了许多草药,他们家穷,草药是能拿出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可牛姨一家非但不要,还给了他们一摊子豆子酱,说是自己家腌制的,好吃。 他爹娘感激涕零,自那以后他们家同牛姨家走动的也较为频繁,包括当日站出来帮他们说话的村民,也正是那之后,越泽被他爹娘带着接触了不少村民,慢慢的,才变成了如今这般融洽和谐的氛围。 牛姨见他接下,拍拍他的臂膀说道:“客气什么,快些回去吧,早些干完早些回来,天快黑了。” 告别了牛姨,牛大哥拿着工具就跟着越泽回到了家中。 而他俩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似乎在张望他们的方向。 牛大哥梗着脖子瞅了半晌,小声问旁边的越泽:“你跟了个汉子啊?” 第15章 越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言的看了眼牛大哥,又看看依旧站在门口的越淮,突然有一种既视感,越淮倒真的像是等待相好的归来。 “不是,别瞎说,牛大哥不知道吗?他是我远方表亲,前来投奔于我。” 越泽急忙给他解释道,以及把脑中的既视感清空,这可不是能随便感觉的啊。 牛大哥摸摸自己的脑袋,呵呵笑道:“这样啊,是我搞错了。” 很快,越泽和牛大哥就走到了门口,越泽向对方介绍:“这位便是牛大哥,鸡圈的棚子有些漏水,若是晚上还要下雨,怕是会冲垮。” 牛大哥也像越淮打了个招呼,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心中却在打量着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之前确实听说过越大夫家中多了一人,是那越大夫的远方表亲,只是他总是想得多些,私下还和自己媳妇讨论过,这表亲是不是越泽相好的,只是因为都是汉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当时牛姨只说他乱想,越泽这般品性的人,也是不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再者,村中谁人不尊称一句他为越大夫?别说他看起来不似汉子,就算这般,也有许多人家想将女儿哥儿嫁给他呢! 第17章 牛大哥拿出工具在漏水的鸡棚上敲敲打打,时不时观察一下正在聊天的两个人,好像确实是他想多了。 越大夫对这个汉子的态度非常平常,就像他对这村中其他的汉子一般,只是嘛...牛大哥自认看人老练,越大夫对着越淮确实没什么歪心思,但这个越淮,怕就不简单的。 这汉子不管是身度谈吐,哪怕是身着及其捡漏的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他从内而外的尊贵气息。 越泽看了眼牛大哥,转头问一旁的越淮:“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晚上想吃些什么?” 越淮垂眼看他,眸中带了些莹莹星光,似乎心情不错。 “还行,回来没一会,我来做饭吧。” “嗯?” 越泽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勾起嘴角笑着看向他:“真的吗?你会做饭?” 话中带了些调笑意味,但越淮并没有在意,而是自信满满的说道:“嗯,在山上的时候荣弟和我聊了许久,教了我一些比较常做的菜式,我之前看过你存物的大缸,正好可以做。” “荣弟?” 对于越淮的称呼他有些意外,怎么一下午的功夫,两人已经进行到这般亲密了?都互称上兄弟了? 越淮不语,只是一味的浅笑,他并不想告诉越泽他与李荣下午在山上都进行了什么交谈。 只是他知晓了一些关于越泽的趣事,而也不得不承认,李荣看人十分准确。 越泽蹙着眉,看着越淮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也懒得再去搭理他,准备哪天有空直接去问李荣就行了。 “那你去吧,加油啊。” 越泽看着越淮说道,眼中带着些许鼓励,他还是很信任越淮的学习能力,对方既然说了要自己做饭,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牛大哥还牢记着媳妇的交代,把鸡棚修复好之后,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加固了一下,便向越泽告别。 越泽拿了几文钱给他,笑着说道:“多谢牛大哥了,这些钱你拿着,千万别推辞,总不能一直劳烦你。” 牛大哥推辞了几次推脱不掉,只得收下,对于越泽这个小辈,他是看着长大的,也知道这孩子知恩图报,性子坚定,平日里也不会和他们客气什么,但这种时刻,却是无法拒绝的。 “不过还有些事想麻烦牛大哥,今日太晚了,等明日再说吧。” 牛大哥乐呵呵的收下钱,塞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问道:“啥事啊?你说说,不急。” 既然如此,越泽便准备先将想法同他讲讲,回头牛大哥自己琢磨琢磨,就可以直接来做。 他指了指厨房位置问道:“这厨房和主屋不是正挨着吗?这下大雨去一趟厨房也没个遮挡的,我想在这上面连接的角上加个棚子。” 说着说着,他往屋内走,示意牛大哥跟着他。 “这里屋以前是我小时候住的,爹娘走了之后就空下来了,这个屋子和厨房是并排挨着的,我想给打通了。” 将自己的想法同牛大哥说过之后,只见牛大哥沉思了一会,屋内屋外的摸索了一遍,心中有了些底。 “可以的,加棚好说,回头我寻个料子给你架上加固好就行,只是这里屋和厨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空隙,光打通可能不行,回头我想想,明天越大夫去医馆吗?” 越泽点点头答道:“去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牛大哥憨厚的笑了笑说道:“那成,正好上次给开的药膏用完了,但这些时候肩膀还是有些痛,明天我晚些去找你,开些药膏顺便和你讲讲这个怎么弄。” 越泽知道能搞也高兴起来,对牛大哥连连道谢,目送对方下了山,一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转身离开。 他刚回头,就闻到了一阵香味,似乎是土豆?还有一股子辣椒味。 走进厨房才发现,越淮用隔板将大锅隔开,一半正盖着盖子煮饭,另一半则在热火朝天的炒菜。 越泽凑上前去看了半晌,才确定越淮竟然是真的学会了一些菜色。 比如这个酸辣土豆丝,只是简单清炒,点缀着青红辣椒,散发的味道却十分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而他正在炒的这个菜是用辣子酱和白嫩的豆腐一起焖煮,雪地上点缀着红艳,漂亮又美味。 这个做法倒是越泽没有见过的,他凑上前问道:“你怎么想到把辣子和豆腐一起煮的?” 越淮一手拿着锅铲,同他说道:“自己研究出来的,许多东西其实都能放在一起做,只不过村中的人都做习惯了几道家常菜,便不太会特地去研究。” “是嘛,荣哥是不是和你说了我喜欢吃豆腐啊?” 越泽眼珠子一转,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哼哼两声说道:“那看来你和荣哥下午交流了不少啊。” 意识到自己被越泽套话了,越淮也不生气,反而就挂着温柔笑意看着越泽,这反而让越泽有些不自在。 “这豆腐放了也没几天,应该没坏吧。” 越泽瞅了瞅,豆腐他是单独隔水放的,这东西很容易坏,坏了就浪费掉了。 “没有,还剩一些,明天给你煎一下再做,今天是直接煮的,有些破损。” 越淮翻动了一下锅里的豆腐,确实有一些破损。 “饭快熟了,你看看,还差最后一个菜。” 越泽揭开一旁的锅盖看了看,确实熟了,清香的味道让越泽舔了舔嘴唇,拿过一旁的大盆将米饭全部添在里面,这样越淮就能用一整个大锅炒菜了,不用束手束脚。 “还有菜吗?还有个什么?” 越泽看了看,觉得这一份土豆丝和辣子豆腐已经够他吃饱了,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还有个越淮呢,对方身材高大,又干了活,想必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 “用辣子和采回来的蘑菇炒一炒就好了,你先端出去吧。” 越泽点点头,抱着饭盆出去了,很快又折返回来,把土豆丝和刚出锅的辣子豆腐也端了出去。 而越淮正在炒剩下的一个菜,下午刚采回来的白蘑菇圆润可人,越淮将其切成薄片,在锅中先倒入辣子酱,翻拌一下,再将洗净的白蘑菇也丢入其中,很快每片白蘑菇就被染上了红艳艳的辣子,香气扑鼻。 他盛起最后一道菜,端着去了主屋,越泽正坐在桌边等着他呢。 越淮刚走进去,就见到越泽刚将筷子分好,一边一个,又将空碗拿起给他和越淮一人盛了一碗,而越淮进来的瞬间,听到动静的越泽抬眼看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做好啦?快过来吃饭吧。” 如同寻常人家的饭菜和呼唤让越淮有些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和越泽说不要给自己恢复记忆了,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这东饶村过一辈子,似乎也非常美好,他会愿意为越泽学那些体力活,去下地砍柴,也愿意为越泽洗手做饭,只希望越泽永远像刚刚那样,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但很快他就恢复神智,点点头将菜放在桌上。 或许真的是下午累着了,一坐下越淮就风卷残云,等碗中的饭已经被吃完一碗,他又看向装饭的盆,问对面的越泽:“你还要饭吗?” 越泽摇摇头,他吃一碗就能饱,这个饭碗其实很大的。 既然对方不要,越淮便将剩下的饭都倒到自己碗中,吃第二碗的时候,速度就慢了许多。 “今日你和荣哥上山都干了什么?” 越泽夹着菜问道,这般的风卷残云,得是多累啊。 “先是去采了一些白蘑菇,然后碰到了一些草药,他教我认了些,我都拿回来了,放在里屋了,你等会去收检一下。” 越淮慢条斯理的边吃边说,这次终于恢复了他贵公子的底色,就连刚刚吃得那么快,也不显得惨不忍睹。 “然后就跟着他上山砍柴了,只是刚下过雨,山上的柴都有些潮湿,我们一起也没找到几处干柴,捡回来的我就都给他了。” 越泽点点头:“那看来你下午快把东饶山摸熟了,但你日后如果自己上山得注意一下,我们这边是前山,一般就是些野兔野鹿,但后山要较高一些,水流树木众多,凶猛一些的野兽都在那边,千万不能去。” 越淮点点头答应下来,很快,一顿对越泽而言十分丰盛的晚餐就结束了,越泽吃完饭之后想去洗碗,却被越淮拦住,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吧,哪能让你又做饭又刷碗。” “没事的,我来吧,你去分拣一下草药,待会我顺便烧水,今晚估计要降温,我们早些休息。” 越泽点点头,才想起来忘记让牛大哥给他把隔间的床重新打一下。 第16章 两人又是同床异被的睡了一晚,越泽渐渐习惯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和有些陌生的气味。 漆黑暗沉的梦里,他又梦到了曾经。 高大的红墙,明黄的屋顶,盘旋雕刻的金龙都昭示着此地的尊贵,越泽只觉得自己变得小小一只,短短的腿,短短的脚,视线却十分高,应该是被人抱在怀中往前走。 第18章 他趴在抱着自己的人怀中打瞌睡,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弟弟...睡......” 而抱着自己的男人轻抚他的头,低声说道:“莫要...乖...日后他......” 对话模糊不清,可能是因为越泽在梦中,也可能是因为他睡着了。 谁在喊自己弟弟?又是谁抱着自己?是自己的生母生父吗?不,这人身上的气味并不是他那短暂相处过的生母的味道,也并非他已经尚无多少记忆的生父,那这人到底是谁? 越泽小小的脑袋瓜里想不明白太多事情,只觉得自己好困好困,缩在对方怀中沉沉睡去。 当太阳还在沉睡,雨滴却早早就开了工,洒在了大地上,搭在了屋檐上,随后落在了黄土地上。 越泽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朦胧的睁开眼揉了揉,却发现身边再一次空无一人,但这次外面可是在下雨,总不能又练拳吧? 他往屋外看去,院中空无一人,只是隔壁的厨房却点着星星烛火,似乎有人在里面。 越泽穿好衣物,感觉到今日的温度明显下降许多,又塞了几件棉衣,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 他穿好雨鞋,撑起伞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将油纸伞收起搁在一旁,而厨房内,越淮正身着素白短衫下面条。 “你不冷吗?” 越泽缩着手问他,自己穿这么多还觉得丝丝冷意往体内窜,这人竟然就只穿着李三奶奶去前些时日才做好的棉衣,外面就裹了一件轻薄外衫。 “还好,习武之人不怎么怕冷。” 越泽凑上前去看了看越淮的脸色,确定了对方是真的不冷,而不是在逞强,不由得有些羡慕:“真好,我怕冷怕的不行。” 越淮瞥了他一眼,将锅中的面条分成两碗盛出:“你身子太差了,没有自己调理调理吗?” 越泽轻轻摇头,不欲告诉对方自己身体是因何而垮,只是简单略过:“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治不好。” 见越泽语气平淡,越淮心中莫名的有些酸胀,难道这是越泽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吗? 这些时日他也看明白了,这东饶村中对越泽有意思的可不少,不管是汉子还是女子亦或是哥儿,他们对越泽都没有嫌弃之色,反而对他十分爱戴尊敬,甚至也有想将小辈说给越泽的,但似乎都被越泽拒绝了。 难道是因为知晓自己身体太差,活不了多久?所以才不愿意耽搁人家吗? 这种想法让越淮的心中有些难受,他垂眼不语,只是心中在打些算盘,或许等自己恢复记忆了,就能够帮到越泽,不论如何,他都不想看着越泽孤零零的在这偏僻山村孤老终生。 很快一大碗面条被越泽吃得干干净净,或许是因为天气变冷,越泽的胃口比之前好上许多,等喝完热腾腾的面汤,他呼出一口气,满足的眯起双眼。 越淮也吃完了,伸手拿过越泽面前的碗,不经意间看到了餍足眯眼的越泽,恍惚间觉得对方像是吃饱喝足的小猫,露着圆滚滚的肚皮等待着主人的抚摸。 等到越淮洗完碗,雨势已经变小,接近停止了,这让越泽放心了一些,毕竟雨太大了他去医馆非常不方便,一些村民来医馆也不易,更何况他这里可没有第二把伞给越淮,看来还得去镇上买把伞。 越泽在前面撑着伞,越淮就跟在他身后,像个保护神一样。 等到了医馆,一个人都没有来,想必是困在路上或者天冷贪懒。 不过越泽并不在意有没有病人,他打开医馆的大门,推门进入后直奔药柜,抽出几个抽屉后心中盘算了一下,指挥着越淮拿纸笔过来。 越淮就跟在越泽身边,对方念一句他就写一句,什么药,缺多少。慢慢的整个药柜就被他们看遍了,而此时第一位病人也敲响了医馆的大门。 “越大夫。” 进来的人正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一同坐到越泽面前,是李良和他的夫郎。 出声喊他的是李良的夫郎张天喻,他的夫君在一旁带着浅淡笑意,和越泽对上视线后点了点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喻哥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手轻咳一声说道:“越大夫,劳烦您帮我瞧瞧,是不是...是不是......” 他有些害羞,但越泽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指搭在喻哥儿的纤细手腕上,细细感受跳动着有力的脉搏。 没一会他露出一抹笑容:“恭喜你啊喻哥儿,也恭喜良哥了。” 李良瞪大双眼,和喻哥儿面面相觑半晌,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音,抱着喻哥儿不撒手。 喻哥儿被他抱得不好意思,轻轻推搡了一下他,小声说道:“那越大夫开些药吧,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越泽低头写着方子,边写边说:“淮哥,你拿几味药材过来。” 越淮的记忆里很好,刚刚和越泽一起整理药柜时,他便将药材对应的名字和地方记得七七八八,此时按照越泽的吩咐一点点取药材出来,放在一个小铲子里。 越泽接过后查看了一下,笑着夸赞道:“不错,都拿对了。” 说罢他将铲子里的药倒到一个小布上,手指灵活的系好递给喻哥儿,随后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好在喻哥儿和李良很年轻,身体都很好,胎儿发育的也很稳定。 喻哥儿瞅了瞅越泽,又瞅了瞅他身后的高大男人,把李良圈着自己腰间的手扒开,凑上前小声问道:“越大夫,这位是?” “哦,我爹那边的远方表亲,来投奔我的。” 越泽浅笑着回答他,对于此事竟然还没传遍东饶村感到十分的震惊,这完全不是大家平时传播闲话的速度啊。 喻哥儿一双黑眼睛像是葡萄一样,水灵灵的两边打量,咬咬唇低声和越泽说道:“越大夫,这汉子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没遇到夫君前,我还总想着与你结亲呢,但现在我觉得,这高壮汉子倒是更衬你。” 越泽被他说的大惊失色,急忙否认道:“哎哟喻哥儿,可不能乱说啊,你家良哥还在这呢,再者,我俩都是汉子,真没那回事,别瞎想啊。” 喻哥儿撇撇嘴,对于别人的感情生活,他倒是没那么害羞了,只当这高壮汉子还未追到越大夫,也正常,越大夫若是这般好追到手的,岂会现在还没结亲? 李良和喻哥儿牵着手离开,越泽将他们给的几文钱塞进怀中,越淮此时也按照越泽的指示将自己需要服用的药材包好。 “那个汉子似乎不会说话。” 越淮将药材递给越泽,对方检查过后点点头说道:“是的,良哥幼时发过一场高烧,把耳朵烧聋了,自然也就没学会说话,不过长大后他耳聋好了许多,就是说话还不利索,但人挺好的,不然喻哥儿也不会看中他。” 说到喻哥儿,越淮想到刚刚那个哥儿说的话,周身气压有些低沉,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资格去质问越泽,只能试探着开口问道:“那哥儿从前还想过同你结亲?” 越泽一听这话,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怎么还听到这个了?喻哥儿当时年岁小,他姑姑正是村长奶奶,平日里最疼爱这个侄哥儿,所以他有事没事就往咱们这边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至于他说的结亲,就是两家人说的玩笑话而已,当时我...我爹说我身子差,不好找媳妇,村长奶奶就说把喻哥儿嫁进来照顾我。” “你别瞎想啊,我和喻哥儿根本就没那回事,听他满嘴胡话,回去良哥可得教训教训他。” 越泽耸耸肩,想到不会说话的良哥,把人惹哭了却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能身体力行的给喻哥儿道歉,惹得喻哥儿有段时间老往自己这边跑,要不是他同良哥也熟悉,怕是误会大了。 听完越泽的解释,越淮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越泽心中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人,那自己是否可以争取一下?只是横在他们之间的,还有自己失去的记忆,但越淮下定了决心,现在娶女子娶哥儿差别都不大,甚至因为哥儿的生育能力较差,需要的聘礼更少。 但不论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他都想和越泽在一起,并非抠门舍不得聘礼,而是他觉得越泽这个人,真的很好很好。 第一眼看到对方时,就有一股亲切感,想必这是两人缘分的开端。越淮这般想到,自我鼓励,争取早日获得越泽的芳心,毕竟现在他近水楼台,可比村中那些人更有优势。 越泽看了看外面又阴沉下来的天气,心中算着有哪些村民的药需要续,让身后的越淮去帮他抓药,自己则一点点写着方子,随后将药拿过来包扎好,写好的单子搁置在不同的药包上,以此分辨。 “又要下雨了,估计那些人都贪懒不想来,还有几个年级比较大的,我们给他们把药送过去。” 越泽撑起一旁的雨伞一手挎着装着药包的篮子,有些许吃力,正在这时他手中的伞被人接过,一道磁性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我给你打伞,你把药拿好。” 第19章 他扭头看向一旁,正对上越淮那双漆黑瞳仁,里面倒映着越泽纤细柔弱的身躯,却又因为热爱和责任,透出了骨子里的坚韧不拔。 第17章 这样的姿势,越泽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残存的记忆中,只有他爹这么为他打过伞,再后来他渐渐变得开朗,就自己撑伞,从未有人这般替他遮风挡雨过,此时心中竟然还有些酸胀感。 越泽看向前面的路,没有再去和越淮对视,而是任由对方为他撑着伞,按照他指的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慢慢的,越淮在越泽的介绍下对东饶村也有了了解。 东饶村虽然三面环山,进来的路也比较远,但算不得特别偏僻,因为这里的土地肥沃,又因为三面的山而少了许多自然灾害,这整个都阳镇下面的村落,就数东饶村的收成最好,故而他们这边的村民大都有些小存款,虽然和镇上的有钱人家比不得,但也没有那种揭不开锅的情况。 前些年村中有好吃懒做的闲汉,给他钱立刻挥霍一空,给他地任由其荒乱枯长,给他牛羊鸡转天就杀了吃了,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起来的,村长无奈,便让其他人都不要去管他,每月给他发点米粮,保证饿不死就行,那之后过了没两年,闲汉因为赌场里欠了钱,被人打死了,而后也只是草草埋葬,因为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再后来村中其他的闲汉或许是看到这人下场有些害怕,虽说比不上正常劳作的人家,但基本的自给自足都没问题,这也让村长松了一口气。 而东饶村中住的人家大都姓李,祖上三代也多有亲缘,只是真的算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少部分比如牛大哥家,则是外姓人,由外村迁至本村来的,只要村长核实了他们的身份,确定是正经人家,也都十分欢迎,还会按家中人口给他们分地。 当初越泽他爹来时,也是如此。 越泽他爹是大夫,来这里之后发现东饶村中没有大夫,许多人生病了要么硬抗要么费时去镇上看,往往有些时间紧急的,就在路中耽搁了,这让越父十分心痛,来此之后,他特地前去官府询问了行医等事,得到了许可便在东饶村安置了一个小小的医馆。 渐渐的也就传到了越泽身上。 雨势慢慢变大,越泽小心的跨过面前的小水坑,往越淮身边靠了靠,熟悉的气息瞬间充盈在鼻腔内,越泽有些心神不宁,想和越淮拉远距离,却又碍于下雨。 好在很快就到了他们要送药的人家,越泽将小篮子里的药一家一家的送过去,等到送完最后一家,心中的那点旖旎早就消失不见。 “呼,送完了,正巧,前面是牛大哥家,今日下雨让他跑一趟医馆也麻烦,我们直接去吧。” 越淮在一旁撑着伞,将大部分的伞面朝向越泽,对方却毫无察觉。 “牛大哥!” 越泽刚走了几步,就见到牛大哥家的门被打开,一位身着蓑衣的高壮汉子正要出门,他连忙高声喊住,可不能让牛大哥白跑一趟。 牛大哥回头一看,“哎哟”一声将两人迎了进来,牛姨看他们来了,急急忙忙去倒热水端了出来。 “越大夫怎么亲自来了?喝点热水,驱驱寒。” 越泽接过牛姨的水,笑眯眯的道谢:“谢谢牛姨,我正巧给几家送药呢,想着这么大的雨,免得让牛大哥跑一趟,就直接过来了。” 牛大哥在一旁无奈的摇头:“我一个汉子怕什么?你身子不好,可千万别病了。” “我有分寸的。” 见越泽这般说,牛大哥也不再多言,而是将昨夜自己细细想过的法子告诉越泽,一同商议。 “你家里屋和厨房中间的通道,我想了一下有这么几种办法,一个是,是将两面墙都打通,然后把两边中间的缝隙灌满,就当做一堵厚一些的墙,还有一个呢,就是不把缝隙灌满,而是在顶上加盖个棚子,两边呢就比较小了,看你想不想打造一些什么。” 越泽听完牛大哥的想法,沉思了许久问道:“牛大哥,如果我想把两个屋子挨着的墙都打掉,然后砌在一起做成一个大的屋子,可行吗?” 牛大哥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可行的,只是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和钱肯定不会少。” “行,那我先考虑考虑,这临近年关估计工钱也都贵,我等过完年看看,要是确定要砸,我再来找你。” 牛大哥连声答应,越泽二人也没有多留,告别后便离开了,牛大哥看着远去的两人背影,一旁的牛姨凑了上来说道:“我觉得这汉子和越大夫还蛮配的哩。” “我也觉得,只是我怎么瞧都瞧不出越大夫对这汉子有什么别的心思。” 牛姨拧了一把牛大哥壮硕的肌肉嗔道:“你可看着吧,这汉子可没那么容易把咱们越大夫追到手哩!” 牛大哥哈哈大笑,这汉子看着倒是个实诚人,只是他们作为越泽的半个“娘家人”,也得对对方多考察考察。 ...... 今日又已经过去大半,两人回到家中已是暮色,雨彻底停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透过云层散射下来的阳光,带了些暖暖的颜色。 越淮把伞收好放在一旁,见越泽伸了个懒腰,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了一道声音正在喊着越泽,他们二人同时循着声音看去,是一道纤细的身影,沐浴在夕阳中正往这边走,还朝着他们挥手。 “润哥儿?” 越泽连忙迎了上去,润哥儿此时也快走到他们家门口,小口小口喘着气,但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开心的看着越泽。 光是这种神情,越泽便明白了过来:“事情解决了?” 润哥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看了眼院中的高大汉子,有些害羞的往越泽身后躲了躲。 “这是我远方表哥,没事,他人很好的。” 润哥儿点点头,眼神在越泽和越淮身上打量了一会,拉着越泽说道:“是的呀,那王二晌午十分冒着大雨就来了,我没出去,我爹娘接待的他,上来就说要退亲,我爹娘知道当时的那些事,气得想揍他却又不敢,毕竟王二还没害到我头上来。” 越泽也笑了起来,眼神温柔的给润哥儿递了一杯水:“慢慢说,不急。” 润哥儿捧着茶杯,眉飞色舞的继续讲着:“泽哥哥,你也知道,若是哥儿被人退亲了,那说出去要遭人笑话的,我爹娘虽然不愿意让我嫁,但这王二就这么直接说退亲,他们心中也有不满,可谁知啊,没一会门外来了一堆官府的人!他们拉着王二和我爹娘说,这王二因为犯了法要被压入大牢,按律法,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已经结亲了也可以退掉,且他们会出具告示说明此人是因入狱导致的退亲!” 越泽见他讲得高兴,便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听着。 “我听着听着觉得有些吓人哩,王二若是犯了法,无非就是那些事情都给爆出来了,我就悄悄趴在窗子边瞧了眼,你知道吗?王二啊,鼻青脸肿的!可丑啦!” 润哥儿说得开心,一张小脸上格外的生动鲜活,与前些日子越泽看到默默垂泪的人截然不同。 “那来抓人的衙役里有位我娘的表亲,他们人走了之后,那表亲单独回来了一趟,给我爹娘解释了一番,这才知晓,那王二自幼就无恶不作,起初只是些琐事,偷看女子洗澡啊,占占他们便宜,倒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情来,都被他爹娘用钱解决了,后来年岁大了,不知怎得竟然有了些怪癖!” 润哥儿说着说着似乎觉得有些恶心,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厌恶之情:“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玩些刺激的,先前也有人配合着他玩,可后来啊,他把人给掐死了!” “掐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新乐趣,便寻了那种卖身的姑娘,整日在家中非打即骂,他爹娘都知晓,但都给他瞒着呢!太坏了!那后来他欺辱过得姑娘哥儿不少,但都是些身份低微的,他又同那县太爷有些牵连,大家都不敢报官。” 这事越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王二竟然是从小恶到大,若说他父母没有一点责任那想必是不可能的,若不是爹娘自小宠溺,做错了事还只想着掩盖而不是改正,就注定了王二今日的下场。 “后来据说是有位大官员来咱们这收些粮食,不知怎得知晓了这件事,对于这件事十分生气,问那县太爷还死活不肯承认,那大官员正愁没法子呢,那些被王二欺辱的女子哥儿,竟然都一起来了那大官员暂住的府里,有的身上的伤还未好,有的被那王二折腾的落下了毛病,他们都有着当时王二欺辱他们时留下的一些证物,这是万万抵赖不得的,王二见这情形,竟然比那县太爷胆子还小,双腿一抖就全招了!” 润哥儿似乎是出了一口恶气,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同时也有些可怜那些曾经被王二欺辱过的人。 越泽叹了一口气:“好歹是将人收走了,那县太爷呢?” “不知道呢,据说会换一位县太爷过来呢。” 润哥儿喝了一口茶水,显然十分开心,婚事不必担忧,坏人也被绳之以法,让他因为这阴沉沉的天气而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许多。 第20章 “我知晓了,日后若是要看郎君,可得擦亮眼,知道吗?” 润哥儿抱着越泽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我知道啦,泽哥哥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些再回去?” “不用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些时日你也累着了。” 越泽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润哥儿年岁小,在他看来真的和亲生的弟弟没两样,不然当初也不会只凭那富商寥寥数句就将此事告知出去,只是他没想到,不过两日,此事竟然就解决了,比他想象中的快多了。 那富商,看来也并不简单啊。越泽如是想,随即眼神飘向了一旁的越泽,一股莫名的感觉让他将霍老爷和越淮联系到一起。 意外坠崖的越淮,失去了记忆,突然出现,还对他格外殷勤的富商,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但越淮失忆是真,恐怕对方也不记得那霍老爷究竟是何人。 第18章 天色渐晚,润哥儿胆子有些小,直到越泽将他送到亮着灯的村中才敢独自一人回家,他走远几步回头冲着越泽挥挥手,笑容格外灿烂,似乎所有阴霾都被扫空,想来也是,润哥儿家中虽不富裕,但就这一个小哥儿,爹娘也不期盼他嫁与多么好的人以贴家补,只要他能开心快乐,怎么样都行。 越泽看着远去的纤细背影,不禁有些感慨,润哥儿其实特别特别懂事,知道家里穷,很小就学着他娘的样子做饭做菜,十岁的年纪还拿不太动锅铲,把自己的手烫伤了,还装着没事的模样给他刚下完地的爹娘端菜,若不是他娘发现了,急急忙忙送到医馆去,怕不是要留下一个疤痕。 想来若是润哥儿的身子骨允许,他恨不得跟着他爹娘下地,只能让他们少操劳一些,这样好的哥儿,必定会寻到一个极好的郎君,而不是王二那种腌臜货。 越泽转身回到家,越淮已经将饭菜做好了,正往桌子上端,香味闻得越泽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他去洗过手后将筷子一并拿出来。 “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知不觉间,越泽每顿饭前都会充满期待。 或许是因为越泽家中的菜算不得许多,越淮的技艺也只限于做些简单的菜色,桌上只摆了简单的两菜一汤,但这对于常年靠面条充饥的越泽来说,已经等同于大餐。 依旧是有个清炒土豆丝,点缀着红艳艳的辣椒圈,还单独做了一个素炒青菜,同样用红辣椒圈点缀,村中油是稀罕物,每次做菜也只能放一点点,但仅仅这样,做出来的菜色也是十分色香味俱全。 “感觉你很有做饭的天赋,我之前和几个婶子学过做饭,但明明都是按照她们的量放,做出来却总是不尽人意。” 越泽夹了一筷子青菜点评道。 越淮笑笑:“那挺好的,日后免得你总是吃面条,太寡淡了。” “可以,回头等你和村中的人熟悉了些,可以请教下他们如何做菜,都自有一番手艺在里头的。” 越淮点点头,用勺子搅了搅汤碗中的豆腐白菜,让热气腾的更明显了些。 越泽哪有功夫再和他说别的,低着头扒饭,这些时日来吃的饭菜虽说算不上多么上乘,但也是有滋有味,感觉自己的胃里都舒服了不少。 两人相对而坐,随着桌上菜碗中的分量减少,听到短暂的一声鸟鸣,越泽放下筷子,眯着双眼夸赞:“你真的好厉害,以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才能吃到这般饭菜,后来都是草草解决。” 越淮听到他说的话,手中的筷子一顿,状似不经意间问到:“你爹娘应当还很年轻吧?怎么这么早就离世了?” 越泽叹了一口气,回忆起他爹娘当时的模样有些伤怀,但毕竟也过了许多年,心中的悲痛也减轻了许多。 “生病了,他们二人也是身体不大好,所以我爹算是久病成医,他本就有些操劳过度,去世后没多久我娘想他,便也跟着去了。” 越泽的语气较为平淡,但越淮却能听出其中包含着的怀念之情,只是父母已逝无法追回,生者尚需带着他们的挂念好好生活才是。 “他们二老去世后,你便一直这般草草对付自己身体?” 越泽笑笑:“差不多吧,前些年想他们想的紧,也没功夫打理自己,若不是村中的人一直帮衬着我,怕不是也跟着去了,后来想到我爹临终前留下的话,他最放不下的除了我和我娘,便是村中的病人,不管如何,我也得担起他的责任才行。” “那你很辛苦。” 出乎越泽的意料,他以为越淮会说他怎么这么不珍重自己的身体,也或许会说他爹的责任无需他来承担,亦或者说再大的责任也不该这般对待自己的身体,却独独没想到对方却是肯定了自己的付出,没有说任何不值当的话,而是觉得他这样很辛苦。 这让越泽回忆起了他娘,十来岁的他尚不理解他爹为何能为了一些病人付出那么多,甚至不收取穷人的医药费,会为了他们跋山涉水,会不顾脏乱恶心给他们治病,那个时候他也问过他娘,但他娘是怎么说的呢? 满脸温柔慈爱的女人摸着他的头,轻言细语:“小满,许多事情不能这么算的,你爹他是大夫,大夫的责任便是救病治人,这是他当初学医的初衷,那些病人家中可能不缺几个鸡蛋几把青菜,但给我们看病的那几文钱,就够他们过完一年的日子。”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一直支持他,体谅他,知道吗?” 越泽还是有些不理解:“哪怕爹他大半夜的出去,每日要娘一个人操持家里,也要支持他,体谅他吗?” 他娘清清浅浅的笑了起来,很漂亮,不像是山野妇女,反而更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小满心疼娘呀?咱们小满真好,但是娘不觉得辛苦,因为当初娘喜欢你爹,正是看中了他这个性子,若是娘不喜欢,早就不要你爹了。” 这时,他爹从外头回来,只听到他娘的最后一句话,吓得他丢掉手中的草药篓就跑进来拉着他娘,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娘乐得不行,给他爹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嗔怪道:“瞎说什么,小满还在呢,我们正在闲谈,没有不要你。” “真的吗?是不是我最近出去太多了,正好最近他们的病情都比较稳定,咱们出门游玩吧,我听别家婶子说镇上新开了家胭脂铺子,你喜欢不?咱们去看看?” 他娘一听就乐了,拉过越泽说道:“咱们也给小满买一套新衣裳,好不好?” 越泽点点头,脆声应道:“好!” 他爹乐呵呵的把娘俩搂过来,指着不知道什么方向开心道:“走!出发!” 回忆结束,越泽面前的爹娘早已模糊了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的,却是另外一张脸,有些硬朗帅气的脸,像是上位者,像是倨傲公子。 “还好,不算多辛苦,也习惯了。” 越泽浅浅笑道,就像当年他娘一样,只是没有说完的话是,他这幅身体沉疴旧疾,不好说还能活多久,边想着在他有限的岁月里,能多治好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恢复健康,这也算是完成了他爹的遗愿。 越淮看着对面人温柔清浅的目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发生了变化,在他的认知里,似乎没有这般无私奉献的感情,任何事情都需要同价交换才对,这种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他会为了恢复记忆蛰伏在越泽身边,哪怕是为他伏低做小,给他做饭收拾家中,这都是为了日后,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人追杀,此时的越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幸好这个小大夫心软,相信了他说的“谎言”,愿意给他落新户,给他吃住穿,而自己也只是作为交易,仅此而已。 但今日的一番话,却是让越淮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小大夫,瘦瘦小小的身子,说是哥儿也有人信得,哪像个汉子。 看病极少收取医费,不管何时都只会为别人着想,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真的会有这般无私的人吗? 越淮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但这些时日跟在越泽身边,眼见为实,让他对这个人有了些实感。 若不是真的如此,那些村民不会对年岁这般小的他如此尊崇,不会对他这般热切,或许村民们是出于越泽救病治人而感激,但起初的越泽,却是实打实的不求回报。 可他又并不是不分好坏的心软,他分得清善恶,对于好人愿意帮他助他,对于坏人也嫉恶如仇,为了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儿,找关系也要想办法帮对方,即使是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州府。 越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越淮心想,他觉得越泽应该是个好人,并非浅显意思上的好人,而是从内到外的好人。 这般好的人,应当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在这里蹉跎,可越泽会愿意吗?他会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吗?若是自己恢复记忆想带他走,他会愿意吗? 第21章 越淮没有想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只要恢复记忆了,便能给越泽更好的生活,至于那是不是越泽想要的,他并不清楚,也并不他的考虑之中。 等到他们吃完饭,越淮又主动去收拾碗筷,越泽依旧想要帮他,却被拒绝,无奈,他只得进屋先等着。 同时他也寻思里屋和厨房该如何打通,既然决定要弄,那就一次性搞好,以免夜长梦多。 等到越淮擦着洗干净的双手进来,他指了指里屋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毕竟越淮现在也算是他这里的住客,对方说不定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就要离开,也没必要重新起一座屋子,不如就把里屋收拾一下给他住。 越淮看了眼里屋,明白了越泽的意思。 “我觉得你之前在牛大哥那里说的想法就可以。” “嗯...或许不用拆两面墙,拆一个就够了,我们把里屋的拆了吧,这样空间大一些,到时候在把顶上和空隙填补一下,开个门。” 越泽摸着下巴在脑中构思着,越淮自然是赞同他的话。 “那就先这样吧,具体的还得等牛大哥来了测量一下,今年是做不成的,等开春就去镇上提些猪肉去找牛大哥。” 越泽一拍手,此事就算是落定下来,只等开春。 厨房的大锅正在咕噜噜烧水,越淮舀起一桶提到里屋,和正在翻看医术的越泽说道:“你先洗吧,不是说想洗个澡?” 越泽放下手中厚厚的医术,弯着月牙般的双眼看着越淮道谢:“多谢,麻烦你了。” 第19章 “烧水不麻烦,你先洗吧,我去添点水,今天我也洗个澡。” 越泽点点头,两人现在还住在一间屋子里,以往越泽自己无所谓在哪里洗都行,把门一关就可以,但现在还是得注意一点,万一被越淮发现了他的哥儿痣,那就说不清楚了。 故而他让越淮把浴桶提到里屋,关上陈旧的房门,没一会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再然后,就是水声。 越淮站在关严实的门外愣了半晌,转身有些狼狈的回到厨房继续烧水。 等到越泽洗完,神清气爽的换好新衣服,这大冬天的,人身上也不脏,洗完澡的水依旧清澈,便留着准备把衣物顺手搓一下。 他擦着有些湿润的发尾,披着一件厚外袍走了出去,正巧越淮也进来了。 “洗完了?” 越泽点点头,洗个澡浑身舒服许多,他对越淮说道:“水烧好了?你快些洗吧,等会就这热水把换下的衣物洗一下。” 越淮的目光落到对方身上,因为水有些热泡的越泽浑身泛红,此时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脖颈似乎透着薄红,脸上更是不用说。 双颊红扑扑的,被热气蒸得格外好的颜色,连耳垂都泛着颜色,鼻尖和下巴轻薄的绯色更是呈现出了越泽的好容颜。 他睁着眼看着越淮,眼中也是水润润的,整个人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滑嫩嫩的。 越淮有些狼狈的移开目光道:“好。” 床上温暖舒意,越泽爬了上去有些犯懒,要不明天再洗衣服吧,他进了被窝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里屋传来哗啦水声,床边的暖炉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配着水声显得格外炙热,越泽的手心出了些薄汗。 越淮洗澡很快,越泽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把自己打湿然后擦干就完成了洗澡这件事情。 他在床上坐着,摸出医书翻看了一会,却突然发觉里屋的人还没出来。 “越淮?” “嗯?怎么了?” 越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很正常,还能听到细微的水声,像是...在洗衣服。 “你在干嘛?洗衣服吗?” 越泽披着外袍下了床,一丝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有些瑟缩。 推开里屋的门,越淮正蹲在地上,就着浴桶里的热水搓洗衣物,越泽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白色的衣物是什么。 “你、你怎么一起洗了?我的可以自己洗的。” 越泽瞬间便觉得脸颊爆红,越淮手中洗的分明是他的亵裤。 越淮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越泽:“反正都是洗,顺手而已。” “你、我、那、那件是......” 越泽指着他手中的亵裤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骂他吧?毕竟越淮也没做错什么,帮他洗衣服也是替他分担。 “嗯?怎么了?你一个汉子还这般害羞吗?你衣物又不脏,稍微透一下水就行了。” 越淮有些失笑,他真的就只是顺手而为,没想到越泽的反应这么大。 他的眼神一闪,只是说道:“真的没什么,我都在你这边住下来了,除了做饭,也得帮你做做别的,现在又不能下地干活,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越淮说得有道理,越泽也觉得自己刚好反应似乎有些太大了,正常汉子之间没这么多想法,只是现在屋内的两个人,分明一个是汉子,一个是哥儿。 越泽咬唇,努力忽视掉心中腾起的羞涩感,让自己装得像个正常汉子一样。 “那多谢你了,我并不是害羞,只是我的衣物自小都是自己洗的,没有他人帮我洗过,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我既然现在住在你这里了,自然要多帮帮你,不然你把我赶出去了怎么办?” 越淮开玩笑般说道,将手中的衣物拎起来扭干,铺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快些去床上吧,别着凉了。” 越泽点点头,转身回到了床上,那本医书却是无法再看下去了。 他正在出神,身边忽然有人靠近,熟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尖。 “洗完了?” 越淮将洗衣时挽起的黑发散下,脱去外袍也钻进了被窝里。 两个人明明隔着厚重的被子,越泽却仿佛能感受到越淮那边传来的阵阵热气。 “你还会洗衣服。” 越淮翻了个身,看到还亮堂的蜡烛,一边起身灭烛一边说道:“简单清洗一下还是可以的,我也不是个残废。” “我不是这个意思。” 越泽辩解道:“之前...我观你的模样,像是那种富贵人家,你也确实很像,都穿不惯这些粗布麻衣。” “说不定我本来就是呢,普通人家哪来的这么多毛病。” 越淮开自己的玩笑,重新钻回床上。 “别想太多,我在你这住了一天,就得多帮你干点活,我现在一穷二白,连自己家里人在何处都不知,若不是你怕是早死了。” 越淮的话语很认真,越泽知道对方是真心感谢自己的,说他穿不惯粗布麻衣,后来不也好好穿着了? 起初连烧火都不会,短短几天就能起锅做菜,现在还能帮他洗衣...越泽想到从前他娘和他说过的:“小满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呀?” 已经晓人事的越泽脸颊绯红,扒拉着手中的葱头不回答。 “小满还害羞呢?不过咱们小满情况特殊,以后也不知道是娶还是嫁,哎呀,不管娶或嫁,我和你爹都得给你备份礼。” 越泽放下手中的葱头,喊了一声他娘,才让对方笑盈盈的止言。 后来越泽也思考过,自己明明是个哥儿,却谎称是汉子,以后还真不好说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当他也畅想,不管和谁,都得找个温柔体贴些的,过日子又不是干仗,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才能过上好日子呢。 现在越淮做的事情,反倒让他想到了那时的事情,这些,还挺像内人做的事,操持家中,洗衣做饭...... 想着想着越泽把自己想得有些脸红发热,被子一蒙也不为难自己,努力放空思绪呼呼大睡。 沉沉梦中,越泽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桌前看着什么,似乎是医书,这时身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夫君,饭菜好了,快些来吃吧。” 声音有些耳熟,越泽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水粉色的女子装扮,腰间挂着翠绿玉佩,隐隐约约能看到玉佩上似乎刻了字。 再往上,是有些宽阔的臂膀,把水粉衣衫撑得有些紧张...一马平川,只觉得健壮,而不是女子的婉约。 一张帅气的脸顶在上面,描眉画脂,格外的违和,对方还弯着一双眼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含了无尽的柔情...... 这噩梦一般的场景把越泽惊醒,他猛的坐起身来,外面早已大亮。 今日无雨,早早的就散了云朵,光芒散播到山地广袤。 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和从前一样。 越泽还沉浸在噩梦中,坐在床上缓了半晌才拿过衣物穿好。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越泽双手一抖,颤颤巍巍的抬头看向房门,心中祈祷着不要水粉色不要水粉色...... 还好还好,进来的是一身黑色长衫的越淮,或许是天气较冷,他也穿着短衣打拳,而是换上了厚实一些的黑衫,外面套着厚厚的棉衣。 “醒了?煮了些面吃。” 第22章 越淮进门见人已经坐在床上穿好衣服,只是半晌都没有动作,疑惑的看去,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的眼神。 “...怎么了?我穿得有什么问题吗?” 越淮有些迟疑,难道他穿错衣服了?低头看了看,没有啊,里面就是换上了上次新买的黑色衣裳,很简单的款式,是村中人常穿的样子,外面只是套了件厚袄,但他前些天就套在上面了啊。 “没什么,今天有些冷,就在屋里吃吧。” 越泽撇过头,努力将水粉色丢出自己脑海里,他急急忙忙的洗漱完,越淮已经把两碗面和两双筷子都放在桌上了。 “快些吃吧,待会凉了。” 越泽坐了过去,夹起面条吸溜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条驱散了许多冷意。 “今日还去医馆?” 越泽摇头:“不去了,今天是休息,村民们都知道的,有事会来寻我。” 两人没再说话,而是加紧吃完面,随后越淮将碗筷收走,留下越泽捧着本医书继续看。 “这些时日好像没给我吃药。” 洗完碗后,越淮擦了擦手钻到屋里来,外面越来越冷,几乎都待不住多久。 “嗯,因为你的外伤已经好了,至于记忆...这个光靠药物没什么作用,我在想别的办法。” 越泽翻过一页医书说道,恢复记忆得带病人去熟悉的场景,或者熟悉的人常和他说旧事,才能刺激他恢复记忆。 但现在他都不知道越淮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些心中的猜测也都仅仅只是猜测,总不能真的千里迢迢把人送到皇宫去。 更何况自己虽然对幼时的事情记不太清,但对于那个红墙金瓦的地方本能的厌恶,甚至于想想都会觉得恶心。 从前越泽偶尔也会想,自己以前是谁呢,他被爹娘收养之后,也问过他们,可他们都不肯说,只说不知道,可越泽觉得他们肯定知晓的,因为他们会让自己瞒着哥儿身份,在他残缺的记忆里,幼时似乎也有人让他瞒着自己的哥儿身份。 不过他们不愿意说,自己也遗忘了,想必不会是多么美好的回忆,越泽不想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直到爹娘去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究竟是何人。 “这样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越淮端进来一杯水放在越泽身边,今日没什么事情,他想去看看后院那块地,先把围栏重建一下。 “没事的,既然把你捡回来了,也不能就此不管。” 越泽翻着书浅笑道,却没有看向越淮,他怕自己一看到对方,就想起水粉色。 第20章 越淮先到后院去看看情况,四周的围栏已经七零八落,估计这些年越泽也没修缮过,看着就是一片荒地。 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尚且干燥的的地方去查看了一会,发现这些围栏没有他想象中的麻烦。 手中拔起一节已经断裂的竹栏,观察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些眉目了,等有时间再去请教一下牛大哥,家中的工具也齐全,等到天色放晴,土地半湿半干,就能动工。 越淮将手中的泥土拍落,突然听到从山下传来马蹄声,他眉头一紧,急忙绕了出去,就看到一辆简朴的马车踏着黄土路而来,后边还有些村民正好奇打量。 “哟,这哪家的贵人啊?还有马车呢,可真气派。” “这算啥气派,你是没见城东头地主那家的马车......” “这是去的越大夫家中?莫不是来寻他看病的。” “应该是的吧,越大夫的医术谁不知道......” 山下人的议论传不到山腰两人的耳中,越泽也听到了马蹄声,推开门站在院门口。 他心中也猜测到或许是哪家贵人来寻他去看病,以往也有这种事情发生,算不得稀罕。 “谁啊?” 越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泽扭头看他说道:“来寻医的吧。” 很快,马车停在了越泽家门口,一位侍从打扮的年轻人从前面跳下来,看了看四周,把马头拴在了一棵树上,而马车内紧接着又下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丁香色的夹袄显得他上身格外宽阔,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围脖,外头裹了件厚重的棉袄,看起来格外的...有钱。 这是越泽的第一感觉,因为丁香色的衣裳村中用得少,不耐脏,对染艺要求又比较高,故而一般都是富贵人家才肯做几件。 此时这人穿在身上,意气风发,像是谁家出来游玩的小公子,和前些日子看到的老成模样全然不同。 “霍老爷。” 越泽笑着迎了上去,他知晓王二那事多半是这霍老爷在中操办,还盘算着有空去镇上寻一寻他,当面感谢一番,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到了他这里来。 霍老爷一摆手,笑嘻嘻的弯下腰和越泽说道:“越大夫不必这般客气,叫我霍骁就好。” 越泽眨眨眼,上身微微往后仰了仰,离这位霍老爷远些。 “那不太好吧。” “嗨,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才二十来岁,比你也没大多少,你喊我一声霍哥都行。” 霍骁的性子洒脱开朗,像是朝阳而生的精瘦树干,给他一点点阳光,便能冲破天际。 “好吧,霍哥,王二那事可是你帮的忙?” 霍骁看了看越泽身后面无表情的越淮,指了指对方问道:“越大夫,可否先请我进去坐坐?” “哦哦对,不好意思,请进吧,淮哥,帮忙给霍哥倒杯茶。” 越淮沉沉的目光落到了霍骁身上,对方被他惊的一颤,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倒水就好,越大夫别客气别客气。” 年轻马夫守在门口一言不发,像个庄严的门神,越泽看了他一眼,只当是霍霍骁的侍从。 见霍骁百般婉拒,越泽无奈,只得先将人请到屋内坐下,昨日的雨把院中的石桌石凳都打湿了,他还未擦拭。 “王二那事,其实也算不得是我帮忙,他本身这么多年为害都阳,还和县太爷沆瀣一气,许多百姓对他早有怨言,不过是仗着这地方天高黄帝远,就算偶尔有我这种京城里来的,也都被威胁,不敢上报。” 霍骁说到这事气得眉头都皱紧起来:“我只不过是让人调查了一下王二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派了一封信去了州府,即日州府便来了官差,那王二和县太爷见有官差来,立刻就将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去,那几名曾被王二欺辱的百姓也都拿着证据来了,这下他再也无法抵赖。” 越泽点点头,心情因为这件事而有些飞扬,带着淡淡笑意问道:“那王二和县太爷会如何处置?” “王二犯了重罪,于律法得押至上一级审理,但州府翻看了王二这些年的罪迹,当下便拍了板子要送到京城去关押,要么秋后问斩,要么流放他地,我估摸着得问斩。” 霍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至于那县太爷,直接被摘了帽子,也跟着州府一同压去京城问责,新派来的县令应当还在路上。” “好,多谢霍哥了。” 越泽呼出一口气,他也未曾想到,自己一个看似草率的求助行为,居然能帮都阳拔除一个大毒瘤,新来的县令虽不知如何,但新官上任,怎得也比原先那个酒囊饭袋要好。 “不必客气,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今日来此,是有件事想求越大夫。” 越泽手中拿着茶杯,撇头看他:“是那中毒一事?” 霍骁点头,声音压低问道:“越大夫可能瞧出我那毒是何时被下的?” “嗯...不久,约摸也不到半月吧?最多一月,所以你的症状并不明显。” 越泽示意对方将手腕伸出来,他搭上两指细细观察,面上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给你开的药继续喝,直到彻底拔除。” 霍骁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有些轻松,只是下一秒,他似乎想到什么,反射性的看了眼坐在另一旁一言不发的越淮。 “越大夫,冒昧问一下,你这位表兄是哪里人士?” 越淮手中的杯子一顿,抬眼看了下霍骁,没有说话,一旁的越泽心中一紧,这霍骁难道真和越淮认识?只是不知是追杀越淮的那批,还是他的家中人..... “呃,江南人士,家道中落便循着我父亲的书信找到了这里。” 越泽面对可能认识越淮的霍骁,这番说辞也有些心虚,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未怀疑。 “原来如此,这位淮兄与我正在寻找的一位兄长有些相似,可能是认错了。” 霍骁依旧笑眯眯的,没有直接挑破两人的谎言,毕竟他并不清楚对方现在的计划,只要知道他没死,就够了。 “这样啊,霍哥那位兄长是在我们这里吗?” 越泽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现在心中有些慌乱,但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越淮,稍微放下些心来,想必越淮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他们尚不清楚霍骁与越淮的真实关系,贸然相认,还暴露对方失忆的事情,恐会适得其反。 第23章 “嗯,他...是京城人,树敌较多,前些时日他说要来这都阳镇找一位旧人,但途中我们却遭遇了袭击,他坠崖失踪,我们不清楚这边的地形,也不敢贸然去寻。” 霍骁喝了一口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越大夫近日瞧见与淮兄长相相似的外乡人,务必要同我说说。” 越泽点点头,用茶杯掩盖掉自己狂跳的心。 “那是自然,只是霍哥之前说前来这边收粮又是?” “喔,这些事与越大夫说也无妨,我们确实是陪着那位兄长来这边寻旧人,但也同时身带任务,之前有能人夜观天象,称今年冬雪极大,许多地方可能会遭遇天灾,生灵涂炭,咱们陛下不忍,猜到若真的到了那时,那些售卖食粮的商户恐会坐地起价,便命咱们寻各地多收一些余下的食粮,一方面是能让这些种粮的人收成多一些,另一方面若是真的发生天灾,便直接开仓放粮,不能让那些商户趁机打劫。” 霍骁细细给越泽讲述了他们的来意,越泽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我记得有年雪有些大,家中存粮不足,我爹前去买粮,那商户却卖的极贵,若不是我爹是大夫,认得不少镇上的富贵人家,怕是咱们一家都抗不过去那个冬日。” “是这个道理,我们无法约制那些商户,他们也觉得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们,便只能由我们出面。” 霍骁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有一事,越大夫可愿意赏脸,由霍某带着你们兄弟二人去镇上玩玩?” 越泽想了想,霍骁这个人心思纯净,不似鼠辈之人,他也诚心想与他结交,这般京城人士,多认得一个,他就多了一个后盾。 “若是霍哥不嫌弃。” “哈哈哈!自然不会!走吧越大夫,还有...淮兄,请吧。” 霍骁的目光在越淮身上扫了一遍,对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跟在越泽身后上了马车。 并不算宽敞的马车内,霍骁和越淮并排而坐,越泽坐在他们对面。 他掀开帘子看向已经枯黄落叶的东饶村说道:“都阳镇上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 “嗯,都阳镇有些小,不过最近我看百姓们也都在布置过年过节的窗花对联,红艳艳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霍骁笑着说道:“先带你们去吃个饭,再四处逛逛吧,越大夫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越泽摇头:“没有的,我家中不缺什么,霍哥不必这么客气,你那个毒...并不难解,只是许多人不知道那是毒。” 霍骁的眼神闪了闪,问道:“冒昧问下,淮兄是何时来的这里?” 越泽眉头一挑,对方这是开始怀疑越淮的身份了? “前些时日吧,他应当不是你那位兄长。” 见越泽的语气有些警惕,霍骁连忙解释道:“越大夫、淮兄别介意,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若是你们介意,我不问便是。” “只是我见淮兄身材高大健壮,之前也有听说越大夫身子骨不大好,想必有淮兄帮忙照顾点,越大夫会轻松许多。” 越泽心中的警惕未消,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答应霍骁去镇上,虽然对方给他的感觉并不坏,但事关越淮,不能轻易放下警惕。 “嗯,他身体挺好的,力气也大,等开春了就让他帮我下地干干活,也免得老是麻烦乡里乡亲。” “有我帮着越大夫,霍兄弟无需担心。” 第21章 越淮的嗓音不轻不淡的响起,落在霍骁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他浑身一抖,有一种想解释清楚的冲动,但又怕破坏了殿下的计划。 越泽眉头微蹙,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想出言缓解,而以往在越泽与外人一起时不太爱说话的越淮,此时却又多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落到霍晓身上,也不知是认得还是不认得,其中多了些复杂的意味,却十分有压迫感,让霍骁觉得浑身僵硬,自己不会惹怒殿下了吧? “霍兄弟大可放心,我会照顾好越大夫的,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这话让越泽心中腾起异样,怎么觉得怪怪的?听着好像越淮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他有些不明的看向越淮,对方只是冲他笑笑,也没去看霍骁。 霍骁却没再接言,脸色有些僵硬,转过头去,看向随着马车而晃动的布帘。 很快几人便到了镇上,霍骁一路上都和越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却再也没有问过那种较为冒犯的问题。 霍骁带着他们二人又去了知味楼,两人在霍骁的带领下落了座,越泽的心中在敲锣打鼓,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同时他也不想得罪霍骁。 霍骁好似看出来了越泽的坐立不安,坦言道:“越大夫莫要想太多,跟你说实话吧,我之所以对越大夫这般殷勤,不为个人私情,只为我那位兄长。” 越泽有些疑惑,为了那位失踪的兄长? “兄长他身份地位特殊,面对着的明枪暗箭极多,可我们身边没有信任的大夫,偶尔兄长遇刺总是要去查遍大夫底细才敢接进来,实在是麻烦,所以我想拉拢越大夫。” 霍骁将心中所考虑的都告诉了越泽,眼神澄澈真诚:“只是未曾想到兄长失踪,一直到现在都未寻到,但我不信兄长出事,所以我一边寻找兄长一边为其谋划。” 他说得诚心,越泽对于他的坦言未说信与不信,只是垂着眼若有所思。 “越大夫不用紧张,霍某不会强求的,只是希望越大夫多多考虑,如果越大夫信任我们,日后的报酬只多不少。” 越淮在一旁坐着,靠在椅子上听着霍骁说话,心头上的烦闷似乎散了些。 霍骁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让越淮听着听着就觉得头有些疼,他心中也有些许猜测,或许自己真的就是霍骁正在寻找的那位兄长,只是他现在还不想与对方相认,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一切的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他想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弄清楚,找出是谁在追杀自己,才能安心与他们相认,否则失忆的自己,对他们来说也是拖累。 在霍骁的有意调解下,三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了初次吃饭那次,温和融洽,这让越泽松了一口气,霍骁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会强迫他的样子,只是对于对方说的事情,越泽却是不想的。 不管是潜意识,还是他爹娘的常常告诫,都让越泽对于那个遥远的京城十分厌恶和排斥,更别说跟着霍骁前去京城跟在他那位兄长身边。 “越大夫,我在都阳还要住上一阵,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找我,不必客气,也不必急着拒绝我,等我离开那日,会再来寻你,到时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霍骁真诚的说道,同时看向了越淮:“淮兄也不必担心,我对越大夫仅仅只是欣赏之情,同样,若是淮兄需要什么,只要霍某能帮到,尽可以来找我。” 越淮沉沉的目光看着对方,点了点头:“多谢。” 霍骁这才露出笑颜:“不必客气,快些吃吧。” 三人吃完一顿饭,本来霍骁说要带着两人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却被越泽出言婉拒,只是寻了家铺子买了些猪肉,霍骁非要付钱,越泽实在推脱不过,便让对方付了,好在也没买许多,只花了几文钱。 越泽看着霍骁扒拉了半天才摸出几文钱给那猪肉铺子,张着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见越泽不想再逛,霍骁便命侍卫将越泽二人送回东饶村。 ...... 回到东饶村后,越泽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出神,越淮走上前来,和他靠得极近,高大的阴影几乎将越泽全部笼罩。 “怎么了?” 越泽摇摇头,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唇问道:“你觉得霍哥的那位兄长,会是你吗?” 越淮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落到越泽身上,然后迅速移开:“有点像,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无法确定。” “那你...要跟着霍哥回京城吗?” 越泽心中有些惋惜,好不容易逮着个能干活的,要是真的走了,他又得将那块地还回村长。 “你想让我跟他走吗?” 越淮的语气有些沉,垂着眼看着越泽,两人的视线一对上,越泽便迅速移开。 “随你啊,你若是能跟着他回去,有着熟悉的场景和旧友刺激一下,说不定记忆就恢复了,在我这里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越淮的目光有些阴翳,但却很快消散:“不跟他回去,我都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贸然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走?” “反正你身手好,就算霍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也能应对。” 越淮听着这句似乎是有些抱怨埋怨的话,心情似乎变好许多,嘴角微微勾起,上前摸了摸越泽的头:“我还没给你把后院清出来呢。” 越泽听到对方这话,也没介意摸自己头的行为,而是心中腾起了一股满足感。 第24章 突然他觉得越淮也没这么讨厌,毕竟刚开始见到这人时,会让他勾起那些记得不甚清楚却知晓是噩梦的回忆,这让他对越淮的态度也有些冷淡,但相处之后,他觉得越淮虽然有些贵公子做派,但那也在正常范围内,其他的事情上几乎对自己言听计从,学东西也快,若是越淮真的要走,他还有些舍不得。 所以他认定越淮本性肯定不坏,和他爹娘告诫的不一样,还有霍骁也是,京城人也不都是坏的嘛。 他瞅了好几眼越淮,觉得对方那张脸越看越顺眼,一看就是能干活的汉子,心中盘算着能不能让越淮在恢复记忆离开前,帮他再做点别的事情。 “好了好了,这事就过去了,我吃不下了,你晚上还吃吗?” 越泽边说边往屋内走,越淮笑着跟了上去:“都行,晚上再说。” 阳光撕破云层照射在枯黄山林中,少数的绿叶树在其中格外的显眼,偶尔有些鸟雀在其中高鸣腾飞,像是新生的旭日,却逐渐临近傍晚。 越淮翻了一下储存食材的大缸,或许是村民们也都知道越泽不太会做饭,送来的菜也都是简单百搭的,可以单炒,也可以混炒,都很方便。 越泽先把买来的新鲜猪肉隔水冻住,虽然现在天气冷,坏的没那么快,但还是多冻些时日,猪肉有些贵,不是餐餐都能吃的。 越淮手脚麻利的烧火,没一会小小的厨房就变得十分温暖,越泽呼出一口白气,将锅烧热。 前些时候把爹娘以前的蒸饭炉给翻出来了,从前他一个人吃饭,连饭带菜一起搞方便,但自从越淮来了后,每每都要做两三道菜,就麻烦许多。 现在可以将炉子放在一旁蒸饭,大锅这边就炒菜,共用一个火炕。 倒入一点点油,等锅铲放进油里时冒起了细密的气泡,“刺啦”一声将葱姜蒜倒入里面,随后倒入切好的青菜,翻炒几下便缩了水,刚好盛上一盘。 随后就着余下的油,倒入半碗水,等到烧开之后倒入白菜,等炖到烂糊倒入切成块的豆腐,翻拌均匀加入调味,最后盖上盖子焖煮收汁。 火烧得旺,锅中的菜也熟得快,很快白菜豆腐煲便盛出来放在一旁。 待到将铁锅擦拭干净,烧得起了缕缕白烟,再重新倒入一点点油,放入切好的片状新鲜猪肉翻炒,加入调料翻炒均匀便捞起来放在一旁,随后倒入辣椒炒制断生,再将猪头倒入其中,加上一些辣子,等油绿绿的辣椒也覆盖上红艳艳的辣子,越泽将其盛了出来。 “看你之前天天下面吃,还以为你不太会炒菜呢。” 越泽将饭菜摆在一旁,米饭也蒸熟了,火炕里的火挑了些出来放在暖炉里,由越淮拿到屋内去。 明明与往常一样的情形,却让越泽心头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这家中许久未有第二个人,偶尔越淮做饭,偶尔他做饭,倒真的像是爹娘当初那般,互相体谅互相帮忙。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就被二人扫荡一空,越淮主动去包揽收拾碗筷的活,而越泽坐在桌前点着烛火,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中的医书。 等到越淮弄完进来,就见到越泽神色怔怔地坐在桌前,手上的医书似乎未翻动一页。 “在想什么?” 越泽惊醒,看向正往里走的男人,浅笑道:“没什么。” 随后他有些犹豫的问道:“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和霍哥多接触,若他真的是你的旧友,常与他接触能让你早些恢复记忆。” 越淮的眼底起了丝墨色,没让越泽发现:“其实今天接触霍骁,让我隐约想起了一些片段。” “嗯?想起什么了?” 越泽放下医书急忙问道,圆溜溜的杏眼睁大看着对方。 “嗯...只能记起大概,我来这里应该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但却半路遭遇伏击,隐约记得掉下山崖前,有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在看着我。” 他的眉头皱起,模糊的记忆让他有些急躁,这种半吊半放最让人难受,那几个人是谁?他是来找谁?他又是何人? “与霍哥接触的这般短暂,都能让你记起些许旧事...那若是......” 越泽捏着医书的手指收紧,面上是自己也没发现的焦虑和烦躁,但却被越淮收入眼底,对于越泽不自觉的烦闷,他的心情反而好上了许多。 “你想让我离开...这里吗?” 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越泽无法再说出那句“随你”。 第22章 “没有, 你就在这边待些时日,等恢复记忆再离开吧。” 越泽扭头不去看他,心中的情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越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转身出门将锅中烧热的水舀起来, 越泽端着桶去了里屋, 心不在焉的简单清洗一下,出来后越淮不在屋内,厨房的烛火还亮着。 他一溜烟钻进被窝里, 盖着头就闭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越泽觉得身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他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些熟悉,是谁啊?哦...越淮...... 越淮爬上床后,见背对着自己的越泽呼吸轻柔绵长, 早已睡着,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有些钝钝的不舒服。 漆黑中, 他的手悬空在越泽上空,对方早已睡着, 翻了个身, 平躺在床上,下半张脸被盖住,只露出轻柔呼吸的小巧鼻尖和紧闭的双眼。 似乎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越泽有些不安分的呓语,眉头也蹙了起来。 但睡姿还是十分乖巧,越淮垂眼看着他, 黑夜里只能看到他偶尔被月光照耀闪烁光芒的双瞳。 随即,一只大掌轻抚上越泽的脸颊,似乎捏了捏,又似乎戳了戳,越泽毫无察觉,只是安稳的睡着。 越淮呼出一口浊气,将手收了回来,在他的枕头下面,一个翠绿玉佩露出一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越泽困困的洗漱完,就拿着自己的医书去了医馆,而越淮只是在家中看着他离开,因为今天他要上山去拾捡一些干柴回来,还要把越泽堆积在外面的干柴都收拾进里屋,只留部分供厨房使用。 越泽到了医馆,打开门后开始整理药柜,这些时日的雨让药柜有些潮湿,整理了一些已经潮湿无法使用的药材出来,越泽准备带回家做些别的,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咳嗽声。 “越大夫。” 越泽回头一看,是李长生,他裹着厚厚的棉袄,擤着鼻子,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整个人有气无力的,一旁他的媳妇儿方春花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这是染了风寒?” 方春花点点头,面色担忧:“是的呀,前些日下大雨,估摸着是那时着了凉,可他非不肯来找越大夫你开药,说自己能好,结果还没几天呢,突然就发热了,整个人烫的哟,我好不容易给他劝来的。” 越泽连忙指挥着方春花把李长生放在椅子上,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搭脉思考了一会:“是发热了,我开几服药回去煎熬着吃,多捂捂汗,问题不严重。” “诶诶,好,多谢越大夫,只是他怎得突然就发热的这么厉害?以往都得好几天呢。” 方春花有些担忧的摩挲着双手,一旁的李长生咳嗽不断,眼皮耸拉着,双唇都泛着白。 “长生叔不舒服那天,是不是干了活出了汗?” 越泽一边抓药一边问道,方春花连连点头:“是啊,他说要出出汗,就不会再严重。” “出了汗之后嫌热把衣服脱了吧?那怎么行呢,长生叔,你现在可比不得二十来岁的时候了,别老是逞强。” 李长生哼哼两声,被方春花拍了一脑袋:“好啊李长生,我特地让你别脱衣服别脱衣服,还瞒着我脱了是吧?发热了就舒坦了?等回去着,你看老娘伺不伺候你!” “哈哈哈,春花婶别生气,长生叔一向这个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会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越泽笑着将布袋递给方春花,对方连连道谢:“多谢越大夫多谢越大夫,李长生你就这么着吧,早点把自己折腾死,下葬第二天老娘就带着孩子们改嫁!” 方春花虽然生气的念念叨叨,但还是把李长生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对方似乎也知晓自己的错误,凑上前低声说着什么,只见春花婶拍了一下李长生的臂膀,年过四十却依旧被夫君呵护的很好的脸蛋微微泛红,携手离开医馆。 越泽无奈的摇摇头,他们这二人啊,据说是从小打到大,村长爷爷还取笑他们,冤家变夫妻! 正在这时,外头正准备进门的村民被人撞了一个踉跄,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而撞到他的男人凶神恶煞的,一边手上还拉扯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边哭边被男人拉得跌跌撞撞,估计摔过几次,膝盖上都是灰尘和泥土。 越泽一看这情形瞬间眉头皱起,怒声斥道:“你干什么?!怎么能这么拉着孩子!” 第25章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那男人推倒的村民也站了起来,看清那男人的脸后破口大骂:“王保田你有病啊!快放开二丫!” 他上前一步,将小女孩从王保田手中扯出来,还在怒骂着他:“二丫干啥了你这么扯着她?她还是个小孩子禁得住你这样拉扯吗?!” 王保田见女儿被人扯走,也没和那村民置气,而是指着越泽的鼻子骂道:“我呸!你这什么破大夫?!俺姑娘前些日子吃了你开的治风寒的药,然后她就流血了!” 他将在村民身边小声啜泣的二丫扯了过来,当着两个汉子的面就要扒她裤子,二丫被吓得都快昏厥过去了,越泽气得脸色通红,上前来将二丫护住,这时外头又来了几名看病的村民,见状也急忙把王保田拦住。 “王保田你别太过分了!我那药怎么可能会让二丫流血?!你自己想讹钱别把二丫给牵扯进来!” 越泽怒斥王保田,身边的二丫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 王保田的双臂被村民们禁锢住,无法动弹,只能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二丫裤子上全是血!俺告诉你,要是因为你这个破药害的二丫出毛病嫁不了人!俺非得把你这破医馆给砸了!” 一听这话,越泽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了眼箍住王保田的几位村民,将二丫护在身后。 他看了眼围住王保田的村民,指了一位年岁较大,头发花白的奶奶上前来,然后说道:“劳烦各位先把他带出去,我看看二丫是什么情况。” 几名村民推搡着王保田往外走,王保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但毕竟二丫是个姑娘,他们也都清楚不能围这么多男人在里头。 “没事了二丫,跟越大夫说说,是咋回事?” 钱奶奶心疼的牵起二丫骨瘦如柴的双手,细声安慰道。 或许是有认得的和蔼奶奶和信任的越泽在这里,二丫慢慢停止了啜泣,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双唇因为哭泣还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嗓子也沙哑不堪。 “泽、泽哥哥...下面、下面流血了...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掉了呜呜呜......” 越泽轻抚她的脑袋,二丫今年十二岁有余,却因为家里条件太差,身材非常瘦弱,八九岁的孩子都比她要健壮不少。 钱奶奶眉头蹙起,低声问道:“是不是那里流血了?二丫自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指了指二丫身下,对方怯生生的点点头。 越泽瞬间便明白了二丫是怎么回事,她身子弱,连葵水比别的女子来的都要晚些。 “没事的,每个女孩子到了时候呢,那里都会流血的,你娘走得早,身边也没个婶子姨姨,没人教你,不要怕,你不会死掉的。” 二丫睁着红通通的双眼看着越泽:“真的吗?我不会死掉吗?” 越泽点点头:“当然不会,待会让钱奶奶教教你,好不好?” 二丫用力的点点头,越泽回头看向被村民们推搡去了外面而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的王保田,冷声道:“二丫没事,这是正常现象,不是吃药的缘故,你家中没个年长妇人,自然是不知晓这些的。” 听到这话的王保田又是粗眉一横,扯着嗓子嚷嚷道:“什么正常什么东西,俺姑娘流血了咋可能正常!你就是个骗子!庸医!” 一旁拉着他的村民也忍不住怒斥道:“越大夫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王保田我跟你说,你自己天天当个懒汉闲汉也就算了,老实安分点!别害得二丫失了名声嫁不出去!” “就是!你再胡闹下去!小心越大夫再也不给你们庆西村的人看病了!” 这两句话正戳中王保田的心窝子,他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真的没事?是正常的?” 越泽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当然,回头让钱奶奶教教她,二丫本来就因为营养跟不上瘦的不行,这个...也比一般女子来的晚些。” 在场的村民都是娶了媳妇的,越泽这般一说,心中也都明白了,对于蛮横无知的王保田越发嫌恶:“越大夫都说了没事!你少在这惹事,小心我去找你们村长告状去!” 王保田这时也觉得有些理亏,要是因为他害得越泽不再给庆西村的人看病,那村民们怕不是要将他活埋。 他轻咳两声问道:“二丫究竟是咋回事?俺不懂这些,冒犯越大夫了,对不住。” 越泽摇摇头,轻声说道:“二丫是大孩子了,日后你得将她养好些养胖些,老这么瘦不行的。” 王保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咧着一口黄牙说道:“咋养啊?俺家穷的要命,既然没事就回去吧,二丫,过来。” 二丫紧紧攥着越泽的衣角,死死不愿意过去,越泽心中感觉到了异样,没有强迫二丫过去,而是主动解围道:“这样吧,二丫这段时间先去钱奶奶家住着,正好让钱奶奶教教她。” 王保田瞅了瞅二丫,满脸不愿的离开了,钱奶奶见状也先行离开,让越泽晚些时候将二丫送过去。 二丫躲在越泽身后,看着他一个个搭脉看病,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等到越泽送走最后一个人,伸了个懒腰,扭头就看到满脸求知欲看着自己的二丫。 他心中起了些逗趣心思,翻出刚刚给村民拿药时多出来的药材问道:“二丫记得这是什么药吗?” “嗯嗯!三九莲,治风寒的!” 听到二丫准确的说出答案,越泽挑眉,他只是随手拿起来问问,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刚刚自己开药时二丫一直在旁边看着,说不定是记下来了。 “不错啊,二丫很聪明嘛。” 二丫被夸奖了,凹陷进去的脸颊露出微微红意,似乎时不想辜负越泽对自己的表扬,二丫声音小小的,但却很自信的指着后面的药柜说道:“治风寒要用三铢三九莲,五铢黄可再加上一铢叶参,我说的对吗泽哥哥?” “嗯?对,没错,二丫很聪明啊。” 第23章 越泽浅笑, 但笑容里带有一丝惋惜,二丫脑子灵活,记性又好,若是能送去学堂...只可惜, 那王保田肯定不会送二丫去的, 附近的村中, 也都没有女子去上学堂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眼低垂,明明许多女子不比那些汉子差, 甚至更厉害, 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无法去学堂,更有甚者早早就嫁了人。 “二丫,你刚刚为什么不想跟着你爹回去?” 二丫的情绪缓过来了,她趴在桌子上,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越泽, 撇嘴道:“不回去,回去爹就要让我嫁人了。” 嫁人?越泽的眉头皱起, 二丫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虽然身在农村, 但十二岁就让嫁人的, 着实不多,大都得等到十六七岁才会相看人家,再接触个几年,约莫十八九岁就结亲。 “你爹让你嫁人?有没有说嫁给谁?” 二丫摇头道:“没有,爹说那家人很有钱,愿意给很多很多银两买我, 我不想那么早嫁人,就和他吵起来了,然后一生气,就、就流血了......”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要找个时间和王保田聊聊,二丫还不晓人事,怎么能嫁人呢? 王保田这个人,越泽也略有耳闻,偶尔几次来找他看病也都没给过钱,都是拿了些不算新鲜的蔬果抵债,有村民看到了就和越泽抱怨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个闲懒汉子。 他今年约莫四十有余,媳妇儿生下二丫后,被他们一家嫌弃是个姑娘,对二丫她娘非打即骂,没过多久,二丫她娘身体恢复了些,孩子也没要,就这么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后来二丫从小就特别懂事照顾家里,前些年王保田的爹娘也去世了,留下这爹俩相依为命,这王保田被他爹娘宠得不像样子,这么大个人了,连家务活都不干,之前指望年迈的爹娘,现在指望幼小的二丫。 越泽无奈,带着二丫出了医馆,锁上门后往钱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钱奶奶在村中住了多年,她早年间嫁过来,如今夫君已经去世,只留一双儿女陪着她,现在儿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钱奶奶就一个人独自住在旧院里。 而且钱奶奶是二丫外婆的表妹,只是嫁人的早,与娘家那边联系不多,更何况是个表亲。 但算起辈分来,二丫要喊钱奶奶姨外婆。 “姨外婆!” 二丫喊了声正在屋内做饭的钱奶奶,对方听到声音擦了擦手走出来,笑眯眯的拉过二丫:“二丫来啦,还害怕吗?” “不害怕,我喜欢和姨外婆一起。” 钱奶奶乐的眼角满是皱纹,自从儿女都搬出去住以后,她总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年纪大了也回不到娘家,前些年王保田带着二丫来看病,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那表姐的外孙女,因为二丫和她娘小时候长得太像了。 那之后王保田偶尔夜不归宿,就把二丫送到钱奶奶这边来,而懂事听话又可怜的二丫,让钱奶奶格外心疼。 第26章 “钱奶奶,二丫就先在这住几天,如果王保田来要人,你先让人来找我。” 钱奶奶点点头,把越泽拉到一边问道:“二丫那么不情愿跟着她爹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保田要将二丫嫁出去,我先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这王保田要把二丫嫁给谁。” 钱奶奶一听就“哎哟”一声,对这个可怜孩子越发怜惜起来。 “越大夫怕是不怎么认得庆西村那边的人,我去打听吧。” 越泽思考片刻答应了下来,钱奶奶就是庆西村人,打听起来自然比他要方便许多。 “越大夫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家中有人做了饭。” 越泽浅笑着和钱奶奶道别,此时日头未落,只是刚到晌午,他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如同怜悯世人的神仙。 钱奶奶看着纤细的身影,叹了一口气,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 等回到家中,越淮早已起锅烧菜,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将锅中的菜盛出来后说道:“刚做好,端出去吧。” 越泽将小药篓放在一旁,去旁边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把双手冲洗干净,这才端起菜盘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就在外面吃吧。” 越淮应了一声,继续烧余下的菜,他的动作十分麻利,已经看不出之前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越泽坐在院中等他,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出神。 “想什么呢?” 越淮端着剩下的一盘菜和米饭出来,见越泽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却没有任何焦距。 “啊,没什么。” 越泽回过神来,双眼微微眯起,有些魂不守舍的夹着菜,机械的往嘴里扒饭。 “不对,你今天去医馆发生什么事情了?” 越淮将筷子搁置在一旁,面色有些严肃和担忧,越泽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劲,他还没有糊涂到看不出来。 “唉,就是......” 越泽将医馆内发生的事同他讲述一遍,随后有些烦躁的咂嘴:“就算弄清楚了王保田想将二丫嫁给谁又有什么用?我又阻止不了他,可二丫这么聪明...这么乖巧听话...而且她还那么小......” “官府不能管这事吗?” 越泽摇头:“这种事情大都你情我愿,只要男方等二丫长大后再去官府登记就行了,其余的也管不了。” 越淮沉吟片刻问道:“那能不能把二丫买过来呢?” 听到这话,越泽猛地抬头看他,一双圆圆的杏眼怔怔的,随即漆黑的眼珠子一转,露出笑容来:“好像真可以,我估摸着王保田就是想要钱,只要能给出比那家人更多的银两,说不定能把二丫买过来,不用在她爹身边伺候,或许也是件好事。” “不过...买卖仆从很贵,依我看,王保田若是知晓,恐怕会坐地起价......” 见越泽有些不太赞同这个办法,越淮将吃完的碗筷收拾好问道:“王保田有什么坏毛病吗?” “坏毛病?” 越泽仰头想了想,他和王保田其实不太熟,只是这边的村民对他都颇有微词,虽说不似王二那般无恶不作,但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偶尔偷鸡摸狗,听说喜欢喝酒,喝完就打二丫,但再多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喜欢喝酒?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我对王保田其实不是很了解。” 越淮垂眼看着他,越泽读不懂他目光里的含义,有些疑惑的回望过去。 “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难道你每个都要帮吗?” 越泽“啊”了一声,他感觉到越淮似乎有些不满,眨眨眼,猜到对方或许是觉得他喜欢多管闲事,之前是王二,现在又来个二丫。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认识的身边人,能帮则帮......” 越泽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承认他是有些爱多管闲事,也可能是像他爹,他爹也是这样,路过看到讨饭的都会掉两滴眼泪给口饭吃,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也将这种性格习性给遗传下来了...... “我......” 他哑着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说,隐隐能感受到越淮的不悦,他不想让越淮误会自己,自己虽然爱管闲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管的,只是面对较为亲近的朋友和小孩,他就有些心疼。 越淮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又在胡思乱想,问出刚刚那句话确实也是带了一些情绪在里面,越泽太心软了,这种性子并不好,可真让他想办法把越泽变得铁石心肠,他也不乐意。 但藏得更深的是,他有些恨越泽为何对谁都这样,温温柔柔的对待所有人,自己好似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总是这般心软,若是碰到心怀不轨之人......” “不会的,我分得清。” 越泽抬眼看着他,眸光闪烁,很认真的说道:“说来还有些虚幻,但我真的能分辨出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站在我身边的感觉就很不同。” “哦?” 越淮挑眉看他,心中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那你当初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觉得我是好人才把我带回来的?” 越泽被他说的一顿,犹犹豫豫的说道:“呃...你当时昏迷不醒,我担心你死在这山后面会发臭......” “......” 越淮无言的看了他一眼,端起碗筷便抬脚往厨房走,懒得理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见人离开,没一会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越泽撑着下巴,脸色有些泛红,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好人吗?不,其实当时的越泽十分矛盾,他见越淮很眼熟,猜测对方会不会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人,但又很害怕想起曾经的回忆。 他既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又有些忌惮他爹娘的告诫。 当他把越淮搬回来时就后悔了,若对方真的认得自己,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幸好,越淮也失忆了,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而在与越淮的日渐相处中,对方带给他的感受越来越好,好似...两个人生来就这么融洽一般。 拍了拍有些发热的双颊,越泽沉了沉心思,很多事情并不是能依着自己心意来的,越淮是这样,二丫也是这样。 “我休息一会。” 越泽冲着厨房喊了一声,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窝在床上睡午觉,或许是早上的事情闹得他也有些心烦,很快就沉沉睡去。 洗完碗的越淮走进来就看到已经入梦的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阴影几乎能将越泽全部笼罩住。 “小满......” 呢喃响起,越泽没有醒来,而是继续沉浸在香甜梦境里,床边的高大黑影转身出了院子,随后关上院门走远,在这寂静的晌午,村口处,一辆低调的马车正在路边静静守候。 第24章 在梦中, 这次越泽没有梦到红墙金瓦,而是梦到了他爹娘。 梦中,白净的越父和娇小的越母依偎在一起,笑吟吟的看着越泽, 他迈开脚扑进他娘怀里, 声音有些哽咽。 “爹、娘...你们为什么都不来我的梦里......” 越母轻柔抚摸越泽的头, 将他的双颊捧起,眼神中满是疼爱和怜惜:“小满呀,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越泽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尖尖的下巴, 摇摇头说道:“我有好好吃饭, 我就是太想你们了......” “小满,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日后没有爹娘陪着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坚强的走下去, 知道吗?” 越父虽然语气严厉, 但面容也是格外的怜惜,他伸出手搂住妻儿, 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忘掉那些事情,究竟是好是坏......” “小满, 莫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想知道的,就去寻,想达到的,就去做。” 随着越母的话音落地,他们二人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化作光点消失, 越泽往前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抓住,反而重重的跪在地上。 轻轻的啜泣响起,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格外明显。 那是父母的牵挂,亦是孩子的思念。 “...越泽?越泽...小满?小满醒醒。” 越泽从哭得不能自已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就见到越淮正一脸担忧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只手还伸到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是在试探温度。 “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脸都哭红了。” 越淮的嗓音带了些心疼的意味,他一回来就看到越泽还躺在床上睡觉,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结果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抽泣声,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唤了好久才将人唤醒。 刚醒过来的越泽脑子还不清楚,残留着的越母怀抱的感觉尚且温暖,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脸颊边上有一处温暖热源,在迷迷糊糊的驱使下蹭了蹭那温热来源。 蹭完后越泽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越淮的手一顿,将其收回后轻咳一声:“做噩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越泽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是噩梦,是美梦,梦到我爹娘了......” 第27章 回想起梦中他娘说的话,越泽觉得自己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一种迫切感灌注全身,让他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了。 自己想知道的,就去寻,想达成的,就去做...... 他娘说的含含糊糊,但越泽却很明白,这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将父母的话当作禁锢...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便去寻,想救人,就去做,只要...不后悔就好。 越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出神,一旁的越淮见他又神游天外,便决定先出去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厨房,等越泽想吃了再拿来吃。 回到房间里,越泽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越淮侧身坐到一旁问道:“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越泽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去了趟镇上,你不是不想让二丫被她爹拿去换聘礼吗?” 越泽眨眨眼,疑惑的问道:“嗯,你想办法解决了?” 越淮点点头,将黏在越泽脸颊边的黑发轻轻拨开绕到耳后,有些暧昧的动作让越泽有些愣神,本能的想往后躲一下,后脑勺却被人扣住。 “你......” “越泽,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你帮不完的。” 越淮将越泽的后脑扣住,不让对方扭头,只能正面看着自己,两个人的目光交缠,越泽对于现在的氛围似乎觉得有些不妙,但却挣脱不开。 “我知道......” “小满,想做就去做吧,我会一直跟你站在一起。” 越淮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也是温柔至极,只是越泽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怎么感觉越淮像是在表白一样?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越泽不敢去看那张脸,他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一看到越淮的脸就会被对方的帅气惹到脸红,到时更说不清了。 “你把我捡回来,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条命,我为你做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越淮歪着头,将越泽后脑勺的手松开,勾起嘴角笑道:“还是说你在想些别的什么?” “我、我没有!我去医馆了,你先休息吧。” 越泽手忙脚乱的下了床,穿好衣服后捞起一旁的背篓就往外冲,却被越淮一把拉住:“等会,把这个拿去吃。” 他走进厨房,将刚刚放在一边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越泽的小背篓里。 越泽垂头一看,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辣香,越泽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去镇上的时候,看到有卖这种炸小鱼的摊贩,就买了些回来,想着你爱吃辣的,让那摊主多撒了些辣子上去。” 越淮笑着帮他把背篓背好,低声说道:“去吧,早些回来。” 越泽这时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也没想起来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就这么被晃悠到了医馆。 下午没多少人来看病,越泽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思考,越淮去了趟镇上,是怎么解决二丫的事情呢?他又找谁解决的呢?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霍骁。 难道越淮已经恢复记忆了?越泽瞬间有些紧张,若是真的恢复记忆了,那越淮为何还要回来?难道他这小破地方还真让对方留恋不成? 但转念又否认了这个想法,越淮刚刚同他说的那番话...越泽不是傻子,自然能分辨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只是他对外还是称作汉子身份,越淮也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哥儿,还是说,即使自己是汉子,越淮也要和自己...... 可越泽有些害怕,他和越淮的过去都不甚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一起,日后肯定会生出事端,但是...越泽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酸酸涨涨的。 爹、娘,这就是喜欢别人的感觉吗?好难受啊...... 日薄西山,越泽回到家中后,还有些不敢面对越淮,但对方的态度已经恢复自如,依旧是简单炒了几个菜,不过单独炒了一下下午给越泽带去的炸小鱼。 香香辣辣的,还没有小拇指大的银色小鱼被翻炒成焦黄色,上面裹着不知什么调味,因为炸小鱼要用的油多,所以这摊主估计也没舍得放,炸出来的味道略微有些疲软,但吃在嘴里还是十分美味的,尤其是配上红艳艳的辣子,越泽几乎是一筷子夹好几个塞进嘴里。 对面的越淮见他吃的开心,也垂眼笑笑,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诶,你想了什么法子啊?” 越泽吃饱后瘫坐在椅子上,抬了抬脚顶了一下对面的越淮,下巴抬起问道。 越淮被他的脚尖顶的浑身一震,掩盖掉眸中的暗色,哑声说道:“不是很光彩的手段,你要听吗?” 越泽蹙眉道:“你声音怎么哑了?不舒服吗?” 说罢他越过桌上的饭菜,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摸了摸越淮的额头:“没发热啊?” 越淮被他摸得呼出一口浊气,将那只他一个手掌便能圈完,甚至还余下一节的手腕拉下来。 “没事,辣子呛到了。” “哦,那你说吧,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越淮夹了筷子青菜说道:“我去找了霍骁。” “嗯?” 越泽心中的想法被证实,所以不算意外:“你记起来了?” “没有,只是隐约记得霍骁应当是听命于我,然后我让他去摸了一下那个王保田平日的所作所为,还真摸出来了些许。” 越泽被这话挑起了兴趣,王保田一个穷汉子,还能去干什么?王二做的那般恶事是因为他家中做生意,爹娘有钱,才能支撑他做那些人神共愤的坏事,那王保田呢? 他能想到王保田做的最坏的事情,就是去偷偷拔掉别人家刚种下去的秧子,但依对方的惰性,怕是根本就不会下这个地。 “他好赌。” 越泽的眉头挑起,好赌?他哪来的钱赌? 其实他知道镇上有几家赌场,只是官府明令禁止,故而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但这些赌场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王保田一个庄稼汉子,怎么进去的赌场? “王保田他爹娘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钱,是当初娶二丫她娘时候的聘礼,被他们夫妻二人给抠回来了,后来王保田知道了这笔钱,就有些心猿意马,正巧他的某位狐朋狗友常去赌场,喝了二两马尿就把这笔钱全交代给那狐朋狗友了,就这样......” 越淮放下筷子一摊手,越泽便明白了:“可这是个无底洞...难怪王保田那么急着把二丫嫁人,当时来闹事的时候就一直嚷嚷我把二丫治坏了嫁不了人。” 他的脸色阴沉,想必是王保田没了钱财,便把主意打到了二丫头上,只要能把这个水嫩嫩的丫头嫁出去,他就又能拿到一笔聘礼去赌,可二丫现在的年岁能不能嫁人,自己愿不愿意嫁人,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真是禽兽!” 越淮叹了一口气:“说不光彩,就是威胁了一下那狐朋狗友,让他哄着骗着王保田继续赌继续借,估摸着...这两日吧,就有人上门来要债了。” “那我要和钱奶奶说一声,千万看好二丫,不能被她爹拿去卖了。” 越泽站起身来,看架势是准备现在就去钱奶奶家中。 “我还当你会骂我。” 第25章 越淮伸手将他拉住, 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天。 “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越泽回身坐下,对于二丫的事稍稍有些冷静。 “骂你干什么?” 越淮给他倒了一壶白开水,热气腾腾的,拿来暖手正好。 “担心你会骂我这些不光彩的手段。” 越淮直视越泽的双目,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的处理办法会有些歹毒, 比如之前的下毒, 亦或者现在的引诱。 “才不会,那王保田沾了赌,便是戒不掉的, 往往只会害得家破人亡, 再者, 就算你们不去引诱,他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无非是时间长短。” 越泽喝了一口茶,接着问道:“你是找的霍骁帮你的吗?他有没有说什么?关于你的记忆。” 越淮点点头:“在看到霍骁的第一眼, 我就觉得他有些眼熟, 而后他的一些举动似乎是在打听我的身份,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干脆主动找到他,问了个清楚。” “哦?你们如何说的?” 越淮双眼眯起, 回忆起在酒楼的交谈。 那日霍骁将他们送回来后, 那侍从低声说了一句话:“明日午时,大人会来村口接您。” 越淮看了他一眼,紧跟上已经往前走的越泽。 第二日,等到越泽睡着,越淮独自离开,那辆低调的黑色马车中, 坐着一位熟悉的人。 霍骁见越淮进来,有些激动的想上前去迎,却被对方摆摆手拒绝。 “殿下...殿下您没死,真的是太好了,属下找了你许久......” 霍骁的双目通红,他这些时候背负的压力极大,又来自皇宫的,又来自政敌的,可他却不敢直接放言称殿下已死,只能一边拖着那边虎视眈眈的人,一边马不停蹄的自己赶来寻找。 第28章 越淮蹙着眉,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丢给霍骁问道:“这是我的东西吗?” 霍骁接过后定睛一看,连连应道:“是!是的!殿下!” “等会,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殿下吗?” 越淮揉了揉眉心,霍骁却猛然愣住,他的脑中飞速运转,同时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不会错的,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不可能连殿下都认不出来。 “当然确定!您是......” 霍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截断:“我不想听。” 霍骁:? “殿下?” 越淮收回手,拿出不知打哪来的一个手帕擦了擦刚刚捂住霍骁嘴的手心。 看到越淮的动作,霍骁有些伤心:“为什么?殿下失踪这段时间,属下被各方追问试探,若是殿下能回去继续坐镇......” “我失忆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霍骁震的僵在原地,往日的异样一一浮现在脑中,他这才明白,殿下不是自有计划不同他讲,而是根本不认得他。 这么一想,霍骁更伤心了。 “怎么会这样?是之前那伙人追杀殿下导致殿下失忆的吗?” “我记不太清,但隐隐约约间应当是有一伙人将我追至山崖,我坠崖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越淮打量了一下霍骁,对方比他矮一点,但身材健壮,并不像是普通的商人。 心中有了较量,这霍骁眼神纯澈,应当是曾经追随他的部下,这便好办多了。 越淮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后接着说道:“如果我真的是被人追杀导致坠崖失忆,那我现在这种状态就算跟你回去了也是个活靶子。” 霍骁脑子不笨,稍微一转便想明白了:“那殿下先好好治病,属下去查一查那伙追杀之人的身份。” “嗯,派些人保护好越泽住的地方,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来,保不齐有人发觉产生怀疑。” 霍骁蹙眉,这他倒确实没想那么多,毕竟他是隐藏身份来这里的,但殿下说的也在理,若真是有心之人,恐怕他霍骁的一举一动尽在对方的监视下。 “是,属下疏忽了。” 霍骁主动领罪,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那越大夫,是殿下一直在寻的人吗?” “不知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越淮将王保田一事告知对方,霍骁拍着胸脯答应道:“没问题,小事一桩,那属下现在送殿下回去?” 越淮点点头,闭着眼靠着休息,刚刚和霍骁的交谈中,他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事情,现在脑袋巨疼无比,但却不能在霍骁面前露出异样。 他想起来了自己为何会来都阳,是为了寻找一位旧人,一位只有在幼时见过的人,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是个汉子,姓...越。 但至于自己的身份和过往,还想不起太多来,只是隐约间能知晓,自己的身份尊贵,从小在那红墙金瓦的地方长大...... 越淮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马车,知道了霍骁喊的“殿下”是何意思。 ...... “唔,看来你还是得多用熟悉的事物和人来刺激一下,才能有助你早日恢复记忆。” 越泽沉吟一会说道,却听到了越淮的轻笑。 自己的一些猜测想法越淮并没有告诉对方,根据越泽之前面对他时的反应来看,他对那地方似乎没什么好感,若是得知自己是那等身份,怕是马不停蹄的把自己交给霍骁永远别回来才好。 “你笑什么?” 越泽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脑子烧坏了吗? “我以为你会更在意霍骁和我的身份。” 越泽不置可否:“那些东西固然重要,但现在你的身体恢复才排在第一位。” 他不知道自己是说了什么,只感觉这句话落地,越淮身边的氛围骤然改变,变得格外的舒逸轻松。 “我去后院把围栏重新打一下。” 越淮起身,没有和越泽再继续这个话题。 越泽看着对方出门绕到后院的身影,歪着头若有所思。 后院的泥土已经半干,正适合翻地,越淮研究了一下那些围栏,将尚存完整的和已经残破的分离开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等他算好了数量,回到院内和正在看医书的越泽说道:“明天你还去医馆吗?” 越泽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门口的高大男人。 “去的,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吧,我白天去后山砍些竹子回来,把栅栏架起来。” 越泽点点头说道:“好,辛苦你了,明天我去问问这个时节可以种些什么,总不能一直空着。” 两人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相视一笑,越淮去烧水准备洗漱,越泽则继续翻看着厚重的医书,在上留下批注。 一夜无梦,越泽被公鸡高昂的鸣叫喊醒,毫不意外,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他已经习惯了。 揉了揉眼睛,换好衣物后越淮推门进来:“水烧好了,起来洗漱吧。” 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让越泽有些沉溺,都已经快想不起来曾经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 温热的毛巾打湿敷在脸上,越泽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那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越泽回身冲着越淮挥挥手:“你砍竹子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见那道纤细背影渐行渐远,越淮捂着自己的心口,回想着越泽的叮嘱担忧,只觉得又涨又酸,但格外的满足。 若是能这辈子都这般,那该多好啊。 越泽到了医馆,今日的病人更好,当然他也巴不得都别生病,这样最好。 又清了一下药柜,整理出已经见底的药材,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将其整理在一张纸上,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得去趟镇上。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医馆的门窗洒了进来,将伏案而作的越泽身上镀上一层薄薄金光。 “越大夫。” 越泽抬头看去,是希哥儿,他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身边的李大山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手腕处还挂着一个红布包。 “希哥儿怎么来了?” 越泽连忙起身上前迎接,怀中的小孩正醒着,睁着一双大大的黑豆眼睛看着越泽,然后咧开一颗牙都没有的嘴笑了起来。 “哎呀,面条喜欢越大夫呢。” 希哥儿逗弄着怀中的婴童,一旁的李大山将红布包递了过来:“越大夫,孩子马上就满月了,咱们来请你前去呢。” 越泽接过红布包,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在东饶村有个习俗,小孩满月了需要办满月酒,寓为孩子已经成为人间人,不能被阴魂鬼差收走,也算是祈祷平安的意思。 而主家会用红布包包上一些对方需要的东西,去请村中较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前去参礼,让孩子也沾沾他们的福气。 以往他们都是给村长包的,但越泽这些年在东饶村治病救人,造福了许多百姓,大家对他也多有推崇,所以后来家中有喜,也会单独给越泽包一个,请他上客,来给孩子们传递喜福。 “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一周后,到时越大夫直接来便可,不要上礼。” 李大山呵呵傻笑,长臂一伸搂住自己的哥儿和孩子,肉眼可见的幸福感,都快要溢出来了。 越泽也被他感染,笑着应了声,又看了一下孩子,很健康,这才看着二人相携离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去这般久了,感觉越淮才来他身边一样。 两人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居然让越泽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的感觉,期待着每日回家的饭菜,逐渐平整的后院,和院中多出的那一抹高大身影。 越泽坐在桌案后边,有些出神,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难想象他这里面也能诞下一个孩子,只是他身体弱,比寻常哥儿还要更难受孕,再者...他也没有钟情的汉子,更别说为对方出生入死生个孩子了。 轻叹了一口气,越泽继续翻看着医书,一早上都没有其他病人前来,看了眼外头的时间,已是晌午,便收拾了背篓落上锁准备回家。 “赫赫!啊啊!” 焦急的呜咽声从背后传来,越泽回头去看,是李良,他边跑边从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越泽一看到他的神情便面色一紧,难道是喻哥儿出事了? 第26章 “良哥!别急!别慌!” 越泽急忙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李良, 面色有些凝重:“是不是喻哥儿出事了?别慌,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回去。” 李良点点头,拉着越泽就往回跑。 他们家住在村尾的位置,因为李良父母双亡, 喻哥儿的爹娘也都病逝, 如今只有夫夫二人携手筑起一个不大的家。 越泽匆忙跑进房间, 喻哥儿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痛苦,双眼已经通红, 双唇也不见血色, 他吓了一跳, 眉头紧皱的搭上二指在喻哥儿的脉搏上细细感受。 第29章 “胎儿有些不稳,良哥,你去打盆热水来。” 越泽一边吩咐李良,一边将喻哥儿双脚位置的被子掀开, 摸到穴位的位置后, 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灸包,对准位置扎了进去。 “喻哥儿, 别乱动,没事的。” 越泽把扎针的脚放在一旁, 轻声安慰双唇颤抖的喻哥儿, 对方含着泪的双眸看着越泽,眼中还带了些请求意味。 “越大夫...孩子......” 喻哥儿的嗓音也有些微弱沙哑,看着可怜极了,越泽冲他笑笑:“孩子没事的,很坚强呢,就是有些不稳, 正常的,哥儿怀孕本就容易这般,别担心了,睡会吧,睡醒就没事了。” 见越泽这般说,喻哥儿也是全然相信的,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闭着眼沉沉睡去。 不一会李良端着热水回来了,他不会说话,进来后见喻哥儿闭着眼,瞬间有些惊慌,无助的看向越泽。 越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然后笑着摇摇头。 李良提着的心立刻落了地,他将热水放在一旁,把帕子拧干,按照越泽的指示细细给喻哥儿擦拭身体。 越泽观察了一下脚上的穴位,又去探了下他的脉搏,心中有了较量。 他拍拍李良的肩膀,示意对方先把喻哥儿收拾好,然后跟着自己出来。 李良很高大,长得一副老实模样,只是此刻因为自家夫郎的缘故脸色有些差,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着的喻哥儿,跟着越泽走了出去。 走远了些,确保不会打扰到喻哥儿,越泽同李良说道:“哥儿怀孕本就比女子不易,也更加危险一些,偶尔有胎儿不稳、不正的情况属正常,你别太担心了。” 李良点点头,但黑眸中消散不掉的愧色和担忧却表露出了主人的心情。 越泽轻笑,看来喻哥儿这个汉子,真的很疼爱他。 “喻哥儿已经没事了,待会我把针拔了之后,你跟我去趟医馆,我抓些药给你,每日熬煎一次,喝一次,第二日换新药,吃七天左右,胎儿就稳下来了。” 李良这才露出憨厚地笑容,冲着越泽点点头。 很快,越泽收了针离开,李良细心给喻哥儿盖好被子,确保不会漏风进去,这才放心跟着越泽离开。 抓完药后,越泽又叮嘱了一次,李良没有不耐烦,而是听得格外认真,似乎想将服药方法刻在脑子里。 “好了,喻哥儿需要好好休息,平日里吃些荤腥补补也可以,不过还是以他本人的意愿来,不想吃的不要逼他,心情舒畅比什么药都管用。” 李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文钱塞给越泽,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越泽无奈笑笑,将药钱收进怀中,又重新给医馆落了锁离开。 等回到家中,能听到越淮正在后院敲敲打打的声音,他将背篓放在一旁,绕到后院看了一眼。 “可以啊,有模有样的。” 越泽看着整洁的后院发出赞叹,本来有些杂草的泥地早被越淮收拾干净,如今在四周围上了方方正正的栅栏,期间还被越淮开辟出了十字型的小路。 “你想得竟然这般周全。” 越淮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对越泽说道:“得感谢李荣,是他教我的。” 越泽挑眉问道:“哦?看来这几日你同李荣彻底混熟了。” “他确实很能干,教会了我很多。” 越淮不置可否,只是没有说出李荣和他说的关于越泽的事情。 那个汉子胆小,瞻前顾后,他可不会,喜欢的就要追,就算同是汉子又如何?无非就是没有子嗣罢了。 “那便好,歇会吧,我去做饭。” 这些时日越泽和越淮轮流做饭,只是越淮做的较多,毕竟他天天在家中,只是今日越泽见对方有些疲惫,便主动承担起了做饭。 越淮点点头,看着回身钻进厨房的越泽,心中的满足感几乎要将他填满。 所谓的幸福不过如此。 越泽翻出还剩下的一点豆腐,切成小块后起锅烧油,另一边的锅中正闷着香喷喷的大米饭。 油热放入白嫩的豆腐块,滋滋啦啦的声音格外勾人馋虫,直到豆腐煎至两面金黄,越泽倒入红艳艳的辣椒圈,加入调料一同翻炒。 炒着炒着,越泽便觉得有些感慨,之前他其实也不是不会做饭,而是做得少,不熟练,加上自己一个人吃,都是能对付就对付一下。 现在有了越淮,对方经常给他做饭,自己轻松了不少,也更不愿意那般应付起来。 锅中的豆腐咸辣焦香,越泽将其盛出来,紧着锅中余下的油下入被切成长段的豆角,翻炒断生后下入青椒和调料,等到炒的软乎,便能盛出来了。 越泽擦了擦手,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做一个汤吧。 倒入清水,越泽去添了几把火,等到锅中的水烧的咕噜咕噜冒大泡,打入一个鸡蛋搅散,再放进手撕的乱七八糟的青菜,搅拌一下加入简单调味,便成了一锅白菜豆花汤。 将所有饭菜盛出来后,越淮也洗净了身上进来,两人一手一个菜端到院中去了。 一顿静谧温馨的午饭吃完,越泽困得眼皮打架,翻身上了床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越淮收拾完碗筷后进房,就看到早已进入梦乡的人,无奈的笑笑,拿起锤子继续完成栅栏。 等到越泽睡饱觉,外面已经接近暮色,后院咣当咣当砸木桩子的声音已经没了,看来越淮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越泽披上厚袄,绕到后院看了一眼,已经收拾的非常整齐了,土地也都被翻过,就等下苗了。 突然,越泽想到今日本来应该去问一下关于种苗一事,却被李良半路喊走,后来也就忘记了。 “差不多了。” 越淮洗完手,将自己收拾干净走到越泽身后,看着他下午的成果。 越泽扭头,现在的越淮全然没有刚开始那般高傲矜贵的气质,除了那张帅气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东饶村人的模样。 “辛苦你了,晚饭还是我来做吧,你去歇着。” 越淮勾起嘴角,抬起的手顿住,转到越泽的肩头拍了拍:“行,等小满做好吃的。” “你怎么总是......” 对于越淮喊自己小满,越泽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只是每次听到那有些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喊出自己的名字,总是会让他浑身发麻。 很快,一天的时光结束,二人分被而眠,共同迎接新生的太阳。 一连几天,两人都是这般度过,早上越泽去医馆看病,下午就回来休息,期间去了趟李大娘家中,向她求助了一番关于后院翻种的事情,带着一些白萝卜和白菜苗回来了。 若是以往,李大娘定然不会给越泽的,因为越泽根本养不活,但这些时日她也看到了越淮的能干,心想着越泽养不活,或许这个汉子能行。 果不其然,已经发了芽的白萝卜和白菜,再越淮的悉心照料下,不过半月便窜起来了,越淮因此还特地去请教了一下李大娘。 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李云翔,小名面条的满月酒。 越泽带着一筐子鸡蛋早早的就去了李二娘家中,不大的院子里摆满了捡漏的桌子,风俗缘故,他们吃的是流水席,几桌吃完了就立刻起锅做下一桌的,没办法同时容纳下村中这么多人。 而大多数普通村民前来贺了礼就会离开,有几位留下也都是端着碗站着吃,能坐到桌子上的,都是主家的贵重客人。 比如越泽,比如接生的方大娘,还有些家中走的很近的亲戚。 村长家则坐在上位,李二娘把越泽带到村长身边落座,接过对方手中的鸡蛋怪罪道:“都说了越大夫不必上礼。” 越泽笑笑,和村长爷爷打过招呼后说道:“那怎么行呢,这筐子里还有些药材,是调理婴孩身体的,不用喂得勤,一周煎熬一次喂上就行,日后保准面条长得结结实实的。” “嗳唷,越大夫可真的是,考虑的这般细心,快坐吧快坐吧,马上就上菜啦。” 李二娘笑容满脸,自从家中添了孙儿,她日日都挂着笑脸,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越泽看得也高兴,村中人都很和气,这便最好不过了。 “诶小满,小淮怎得没来?” 村长爷爷笑眯眯的看着越泽,对于这个长得漂亮又有些柔弱的后辈,他一向都很喜欢,更别提他和他爹一样,善良又能干。 “今天村中人大多都来了,蓦然出现个生面孔,担心大家会被他吸引注意,主家是面条才对。” 越泽夹了一筷子刚上的菜,放在村长爷爷碗里。 “呵呵,小满自己吃吧,不用照顾我。” 村长爷爷笑呵呵的,嘱咐道:“待会打包些回去,人家不管怎么说也都加入了咱们村,总要熟悉熟悉的。” “嗯嗯,我知道的。” 越泽和村长爷爷还有一旁的张奶奶相谈尽欢,这一桌上都是些熟人,大家都和气,也都很照顾越泽,一顿饭吃得他肚子圆鼓鼓的。 第30章 “诶,小满要走了吗?” 越泽扬了扬手中的布袋说道:“嗯,淮哥还在家中等着我带饭回去呢。” 说罢,他同村长爷爷还有李二哥李二娘一家道了别,沿着山路慢悠悠的晃,村长眯着眼看着那道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怎么?后悔没早点给小满说亲?” 一旁的张红娟打趣道,村长摇摇头,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这村中的汉子,可没有配得上小满的!这个正好!” 第27章 等到越泽回到家中, 远远的便看到越淮穿得非常单薄,正在院子里练“剑”。 所谓的剑,不过是一根笔直的竹子,想必是前些日他去山上带回来的。 一根竹子被他耍的虎虎生威, 似乎还能听到破空的风声, 凌厉又利落。 他在东饶村里从未见过有人会使剑, 此时看到越淮,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呆。 还是越淮看到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汗, 把厚袄穿上以防着凉, 出声喊了一下:“小满。” “啊?呃, 你这剑法......” 越淮并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我感觉我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已经零星记起了些许。” “啊,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吗?” 越淮摇头道:“没有,只是想起来了一些幼时的事情。” 越泽撑着下巴看着越淮吃饭:“哦。” “你不好奇吗?” 见越淮抬头看着自己, 眼中闪烁的光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 越泽觉得心里怪怪的,但却没明白其中的缘由。 “好奇什么?你的过去吗?” 越泽的语气很平淡冷静, 似乎对此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越淮看着他,一动不动的, 眼神专注认真, 越泽微微撇头道:“哪有什么好好奇的?等你恢复记忆了,就可以跟着霍骁回去,我作为一个大夫的责任也已经尽到。” 话音刚落,越淮周身的气质骤然发生了变化,有些落寞,怅然若失的神情一闪而过, 随后打起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是,小满作为大夫非常负责。” 说罢,越淮将吃完的饭碗拿去厨房清洗,越泽看着对方的背影,似乎还有些黯然神伤。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一震,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只是因为弯着腰刷碗的缘故,有些委屈的样子。 越泽摇摇头,把脑中奇怪的想法赶走,打了个饱嗝回到房间睡午觉。 刷完碗的越淮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将洗完的碗重新用布袋包好,到时方便还给李二娘家。 站在门外,越淮耳力极好,已经听到了屋内人柔和的呼吸声,侧头瞥了一眼门口的黑影,冷声道:“进来。” 一道纤细身影灵巧的溜进院子,甚至都没有惊动半开的院门。 “殿下。” 黑影半跪在越淮面前,束起的黑发垂在胸前,穿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装,只是身体的曲线告诉越淮,这人是个女子。 “你是何人?” 黑衣女子并未抬头看越淮,也没有起身:“属下从霍骁那里得知殿下失忆,前来看看。” “你有些面熟。” 女子猛然抬头,长相清秀,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殿下记起些许了吗?” 越淮摇头:“霍骁让你前来保护我们?” “是。” 越淮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但那黑衣女子却依旧半跪在地,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殿下...真的不同我们回去吗?” 越淮的脸色一冷,那黑衣女子立刻垂下头:“是属下逾距。” 谢罪后只听越淮冷哼一声,黑衣女子如释重负闪身离去。 殿下真的失忆了吗?黑衣女子藏在暗处想到。 完全看不出来,该说不愧是殿下吗?即使失忆了也这般压迫感十足。 ...... 睡醒后,越泽打了个哈欠,见越淮正坐在自己常坐的桌子上翻看着自己那本厚厚的医书。 “怎么在看医书?” “随便看看。” “看得懂吗?” 越泽穿好外袍走上前去,倚在越淮的椅子边上一起看,医书上正翻到某一页,是说某几种药材加在一起熬煮,将汁水过滤后凝固成膏体,涂抹在肌肤上便能让人肤白如玉,光滑细腻。 看到这一页,越泽突然想起被他遗忘在角落的某件事情。 “嘶,之前是不是说给润哥儿做一瓶药膏来着,我给忘记了。” 越淮挑眉,也看向医书中的内容:“很复杂吗?” 越泽摇头道:“不难,就是我忘记了而已,刚好这些药材家中都有,不用去医馆拿。” 说罢他起身去翻了一下里屋存放药材的地方,又抱出一个小小的药炉。 “取点干草来,再拿一些小节的干柴。” 越泽将药炉和草药都放在院子里,头也没回的吩咐身后的越淮。 越淮跟着越淮走了出来,听到对方的交代转身去了厨房。 很快,小小的药炉便燃起白烟,一勺清水,将药材按顺序放入熬煮,直至熬成浓浆,炉中的火也变得微小,越泽让越淮不用添火,而是任由小火慢慢熬底。 最后他拿了个布袋过来,将药炉里的膏体和汁水全部倒在里面,下面用一个小盆接住,随后用力挤压过滤。 越泽呼出一口气:“做好了,等晾凉就行。” 越淮看了看那漆黑的汁水,有些好奇:“那医书中不是说药膏是白色的吗?” “嗯,等它凝固就变白了。” 越泽浅笑道,在小盆上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布,放在厨房一角的阴凉处等待凝固。 “是不是有些无聊?” 越泽看了眼越淮问道,对方点点头说道:“你以往都会干什么?” “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早上去医馆,晌午睡一会,下午醒了就看会医书,或者去山上寻一寻草药什么的。” “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越泽回答的很轻描淡写,似乎并没觉得这是多么枯燥的生活,对他而言,这种平静的日子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他不喜欢咋呼喧闹,这般安静独身,最好。 越淮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耍剑给你看吧?” 说到这个越泽便来了精神,他瞪大双眼期待的看着越淮:“你可以教我吗?” 越淮挑眉,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越泽那纤细身躯,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你底子有些差,不一定学得会。” “没关系,当锻炼身体了。” 越泽卷起袖子,斗志满满。 不过一刻钟,越泽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惰性,他将手中的竹棍一丢,跑回房间坐着,闭着眼趴在桌上。 “怎么了?” 越淮奇怪,练得好好的怎得突然跑了? “是累了吗?” 他走上前去,想摸一下越泽的额头,但伸在半空的手顿住,重新垂落在身侧。 “没有,只是对自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越泽的语气疲惫,越淮听着也有些发笑,心中也明白了:“那就不练了,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习武的。” “唉,只是想着学点防身术嘛,而且中午看你练剑的样子挺帅气的,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像你这般英姿飒爽了。” 越泽直起身子,仰靠在椅背,闭着眼念念有词。 越淮的嘴角勾起,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一只手握拳掩饰性的在遮在嘴上,轻咳了一声。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越泽摆摆手,压根没把越淮的话当真。 “算了算了,出了一身汗,我要烧水泡澡。” 越泽的语气中有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理所应当,而越淮也没有点破,而是十分享受对方这有些耍小性子的吩咐。 等到越泽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外面天色已暗。 其实不过刚过晚饭时间,只是寒冬夜的早了些。 等他终于把自己泡的热乎乎的出来,越淮已经做好了晚饭。 越泽坐在桌边,咬着筷子开玩笑道:“完了啊,你要是恢复记忆跟着霍骁走了,我可咋办啊。” 越淮放菜盘的手一顿,抬眼问道:“怎么了?” “你看,现在烧饭是你,劈柴是你,干啥都是你,我好像什么都不用干,等你走了,或许我还会不习惯呢。” 越泽撇嘴说道,语气中带有些许可惜意味。 “不会走的。” 越泽哼哼笑了两声,没把他的话当真:“迟早有这一天的。” 越淮看了一眼他,又深又重的一眼,像是冬季里沉重的寒霜。 “快吃吧,待会菜凉了。” ...... 第二日大早,越泽起床后看了眼那药膏,已经成型,嫩滑如玉,他挖了一小块放在手心揉开,然后涂抹在脸上。 第31章 这时越淮走了进来,看到他的动作问道:“这药膏效果真有那么好?” “毕竟都是些养颜的药材,多多少少有些作用,这一小碗够润哥儿用很久了。” 越泽将药膏放进背篓里,心情很好,润哥儿现在没有什么烦心事,又得了药膏,自然是极为开心的。 “你很看重这个哥儿。” “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也比较依赖我。” 越泽头也没回的答道,随即背上小背篓出了院门:“我走啦。” 越淮看着远去的人,心中的阴霾已经有些压制不住。 越泽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对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反倒是对那些哥儿们殷勤的不得了...... 罢了,自己还有时间,别说现在记忆尚未恢复,就算恢复了,越淮也不觉得自己会离开越泽,毕竟这是他寻找了许久的人。 想起记忆中那道模糊的小小身影,逐渐的和越泽远去的背影重合。 一只手扬起,完完全全的盖住了越泽越来越小的背影,然后手心握紧,将其紧紧抓在其中。 第28章 等越泽来到医馆, 有几名染了风寒的村民正在等候,他手脚利索的给他们开了药,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至近。 “诶, 润哥儿来啦, 正想去找你呢。” 润哥儿裹着厚厚的袄子, 小脸冻得通红,还时不时吸吸鼻子,好不可怜的模样。 越泽见状连忙将人带了进来, 如今临近年关, 温度也是一天比一天要寒, 润哥儿身子不大好,这般在外边冻着,极其容易染了风寒。 “哪里不舒服吗?” 越泽搭了两指在那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蹙起, 还真的染了风寒, 只是不太严重。 “泽哥哥。” 润哥儿的嗓音有些沙哑,说一句话就要吸一下鼻子, 他蹙着秀气的鼻头说道:“好像有些不舒服,娘让我来寻你瞧瞧。” “嗯, 是有些染风寒了, 不严重,我开些药你拿回去喝。” 听到越泽还给自己开了药,润哥儿瞬间就有些不情愿,他苦着一张巴掌大小脸问道:“苦吗?” “苦啊,不苦你怎么长记性?” 越泽一眼就看破了对方那点小心思,估计是前些日降温, 又爱漂亮,不肯穿他爹娘做的厚袄,这才让自己现在这般难受。 他的目光如有实炬,润哥儿低着头撇嘴。 “以后不敢了。” 越泽哼哼两声,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把这个也拿回去吧。” 越泽起身,将背篓里的药膏拿出来,递给润哥儿。 “这是什么?” “前段日子你爹可为了王二那事愁坏了,问我能不能弄点美白养颜的药膏来哄哄你。” 他冲着药膏“喏”了一声,润哥儿的双眸瞬间有了神采,还哪有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越泽看得好笑,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并未多言。 润哥儿年岁还小,又被爹娘娇养着长大,虽说家中条件一般,但对于这个孩子,夫妇二人也是尽了心的,从王二一事不难看出,他爹娘只希望他嫁作人家的时候,还能保持着这份天真。 见那道娇小身影欢呼雀跃的离开了,越泽轻笑一声,看了看外头天色,有些阴沉,怕是要下雨。 大雪前的雨,总是下一阵冷一阵,越泽紧了紧身上的厚袄,呼出一口白气,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回到家中,越淮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正闷在锅中等着越泽的归来。 见人回来,越淮扬声喊道:“洗手吃饭吧。” 越泽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将背篓放在一旁,洗净双手坐在屋内,外面太冷了,已经不太适合在院子里吃饭了。 一顿简单却又热乎的午饭结束,越泽摸摸吃饱的肚子问道:“我下午要去趟镇上。” 越淮放下筷子抬眼看他:“去买东西吗?” “去备一些年货,过年那几天我也不去医馆了。” 越泽将手指缩进袖子里,感觉四处都在漏风,冻得他骨头疼。 “在家中休息?” “嗯,到时再让李二娘或者方奶奶帮我们杀只鸡,除夕那日炖了。” 越泽的下半张脸也缩到衣服里去了,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十分可人。 越淮看着他水润的双眸,喉头滚动了一下:“好,杀鸡的时候我也学学。” 缩在厚袄里的人弯起了眉眼,漂亮清秀,像是这冬季里的一汪清泉,不会被冻结成冰,永远迎接着春日的到来。 “感觉你现在真的什么都学会了,会烧火,会做饭,会砍柴,现在还要去学杀鸡。” 听着越泽的调侃,越淮只是低头不语,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心中藏着的隐秘想法却无人能晓。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啊,只是偶尔也会想,若是你的记忆恢复了,离开了这里,我估计还会有些不习惯。” 越泽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和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舍,正中越淮的下怀。 “那我就......”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震耳的雷声,将屋内的两个人打的措手不及。 两人一同转头去看窗外,只见那道雷声过后,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打在土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了越泽的心中。 他没有听到越淮想说的那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对方说出什么话。 越泽垂下眼帘,因为阴雨而有些阴暗的房间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只是下午的年货,是买不成了。 冬雨来得又急又凶,似乎只是想将这片土地浸湿,然后便及时收手,重新露出不算温暖的阳光。 虽然雨停了,但越泽也歇了去镇上的心思,无他,泥泞路不好走,连带着牛车都会有些吃力,反正距离除夕还有段日子,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越泽坐在桌边继续看着他的厚医书,而越淮则斜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越泽的问题,他只是抬了抬眼,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没有,要不让霍骁去帮我们准备吧。” “那怎么行。” 越泽蹙眉拒绝了:“就算霍骁是你的属下,但他这过年过节的,难道不要回家过年吗?” 说到这里,越泽似乎想起什么:“诶,我才想到,之前霍骁说想拉拢我,那岂不是他是想把我拉拢到你身边去?” 越淮一顿,好像是这样。 越泽却兀自笑了起来:“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吗?” 对于越泽无意识把自己与霍骁都划作“自家人”的范畴内,越淮心中有些暗爽,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嗯,回头我同他说说。” 越淮低下头,没让越泽看到自己翘起的嘴角。 “你最近有想起些什么吗?” 越淮想了想,如实说道:“我感觉我的记忆是从幼时开始恢复的,现在隐约能记起十来岁的事情了。” “哦?” 对于越淮的十来岁,越泽似乎十分感兴趣。 “你十来岁的时候...应该非常养尊处优吧?” 越泽的思维飘散,似乎能透过现在这张成熟立体的脸,去回望那个十几岁青涩的人。 “嗯...也没有,那个时候...家里人总是要我稳重端庄一些,可我那时的性子似乎有些野,根本不听他们的。” 不知想到什么,越淮笑了起来,像是阴空中破开的烈日。 越泽再一次感叹这人的皮囊确实优秀,每次看到都能让他的心头微颤。 “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大少爷,日后恢复了记忆,记得来帮我把这小破屋修一修~” 越泽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人,眸中不带一丝杂色,全是真诚。 这让越淮有些心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 第二日大早,越泽便去往李大哥家借牛车,期间越淮提议让霍骁前来接他们,却被拒绝。 两人晃晃悠悠的坐在牛车后面的板子上,前面的李大哥乐呵呵的,他也正要去备些年货呢。 到了镇上,越淮二人同李大哥分开,并约定了归程时候,转身沿着热热闹闹的集市走去。 街上有卖红对联的,越泽挑了一副买下,又去寻了家肉铺,提了几斤肉回来,还和那摊贩你来我往的砍价。 随后是一些易储存的干货,途中路过一家卖麦芽糖的,越泽没忍住,买了一点,含在嘴里边感受甜腻腻的滋味便去寻别的东西。 新衣服不用买,之前买过了,越泽看了眼越淮脚上的布鞋,拖着对方去购入了几双厚实的新鞋,又买了些来年下地穿的农鞋。 “要买鞭炮吗?” 越泽嘴中含着麦芽糖,口齿不清的问道,越淮看了眼,拿起几个小孩玩的让摊主包起来,自己从怀中掏出几文钱递了过去。 第32章 “你哪来的钱?” 越泽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不知道越淮身上竟然还备了钱? “哎呀这位小哥儿,可不能把夫君看得这般紧哩,手中上不拿点钱,那怎么应付事哩!” 卖烟花的摊贩是个年岁较大的老汉子,眼神似乎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听到越泽的问话,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越泽一愣,出言解释道:“不,我不是哥儿。” “啊?”那摊贩一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会,连连说道:“哦哦不好意思啊,两位也是不容易,这个世道啊,你们这种还是少见,抱歉啊,再送一条给你们。” 越泽懵懵懂懂的拿过那摊贩送的一小条鞭炮,迷茫的看着身边的越淮,对方却轻咳一声道谢:“多谢。” 说罢拉着越泽就走了,路中越泽问他:“那摊贩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多送了我们一条?” “应当是刚刚把你认错哥儿的赔罪吧。” 越淮说得漫不经心,越泽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一心嗦着他的麦芽糖。 两人又买了些挂在檐下的灯笼,拎在手中站在和李大哥约好的地方等他。 “我爹娘去世之后,我还没买过灯笼呢。” 越泽看了看越淮手中折叠的灯笼,突然说道。 “嗯?为什么?” 越淮垂眼看他,目光温柔,心中隐隐有个猜想,这让他的心跳很快,勾起嘴角含着笑。 “没必要啊,我一个人要灯笼干什么?又不热闹,买了副对联回来就不错了。” 越泽说得无意,但却让越淮心中暗自窃喜。 “这样啊,那今年我陪着你,家中也能热闹许多。” “是啊,挺好的。” 越泽没有去看越淮,自然也没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亮光和开心的嘴角,反而远远看到了李大哥。 三人又吭哧吭哧的回到东饶村,越泽给了几文钱李大哥,对方一直推脱,却被强硬塞下,无法,李大哥只得收下钱离开。 一回到家,越泽便开始将买回来的年货一一分好,整整齐齐的码在;里屋,而越淮则绕到后院查看情况。 他们才种下这些新芽就下了一场雨,好在雨势来势汹汹,新芽却格外坚强,没有一棵被打倒,越淮将零星几个歪掉的扶正,摸了些土压好,这才放心离开。 第29章 冬季的雨来一场便寒几分, 第二日,越泽又往身上加了件厚中衫,但还是有些冷,一张小脸冻得苍白, 鼻尖和双唇更是看不到血色, 双手缩在袖子里蹲在门口纠结。 “怎么了?” 越淮的体质比他不知道好了多少, 虽然穿得也比平日多些,但看起来精神饱满,干净利落。 “太冷了, 不想去医馆。” 越泽洗了洗鼻子, 声音有些发抖, 这时外头吹来一阵寒风,越泽浑身一震,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暖炉旁边。 过了好一会,他被冻得惨白的双手才微微转暖, 呼出一口气, 遵从了内心的想法:“算了,还是不去了。” 越淮看着他流畅的一系列动作不禁失笑, 去厨房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汤进来,递给越泽。 “多谢。” 越泽喝了口汤, 浑身暖洋洋的舒服了不少。 “还有不到几天就除夕了, 到时杀只鸡炖汤吧,这是你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 越淮眉眼一软,点了点头:“好,我去问问他们如何杀鸡。” “唉,恐怕你也是第一次在这么穷的地方过年,还是要早些找回记忆。” 越泽有些惋惜, 全然没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时,越淮深沉的目光。 “没有,和你在一起过年就很好。” 越淮也给自己端了碗面汤,坐在越泽身边,嗓音温柔缱绻,像是这暖炉的热意,轻轻柔柔的扑在越泽脸颊,像是一双大手在抚摸着他。 他的眼神闪烁,对于越淮的这句话没有任何表意,只是浅笑着去扒拉暖炉中的柴火。 空气沉默下来,越淮的呼吸绵长,在越泽耳边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身边人的想法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对于现在的越泽来说,情爱并非他可以触碰。 不用想,越淮必定与那京城皇族脱不开干系,对方肩上的责任,成长的背景都与他不同,虽然自己短暂浅显的记忆里也曾出现过那宏伟巍峨的皇宫,但他不觉得自己的爹娘会和其中的皇族扯上关系。 若是哪天越淮恢复了记忆,想到失忆这段时间与一位乡村野夫扯上关系,怕也会对自己与东饶村不利。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越泽心中装着事不会主动戳破,越淮心中同样有自己的考量,想必也不会主动撕开。 见越泽没有其他反应,越淮的颜色中有些落寞,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他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也不觉得那缺失的记忆会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 ...... 很快,就到了除夕当日,从二十几的开始,村中就偶尔有人在放鞭炮,好几次越泽都是被鞭炮声炸醒。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听到外面凄惨的鸡叫声,他才反应过来,已经除夕了,越淮正在外面杀鸡。 往年这时候,从早到晚都有乡亲邀请越泽前去吃饭,但晚上时,他总是会拒绝其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家,少些平日里少弄的菜,给爹娘的祭台上摆上一些,他就坐在地上,一边絮絮叨叨和他爹娘讲述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边夹着菜。 今年也是如此,只是少了些去乡亲家中吃饭的步骤。 或许是他们也都知晓今年越大夫家中住了位新汉子,识趣的没来打扰,而是端着一碗碗热腾腾的饭菜送了上来。 越泽和越淮二人一直在感谢他们,对于村民们的热情,越泽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呼出一口寒气,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山下的村落。 “大家都很好,对吧?” 越淮将杀完鸡的手洗干净,走到越泽身边来,大掌落到腰侧,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对方手背传来的暖意,他的直接动了动,离那只手又近了些。 “小满!” 一道男声从山下传来,越泽双眼微睁,冲着山下扬了扬手,而也就是在这扬手时,他的手背碰到了垂在一旁的越淮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越淮却愣在原地许久,随后他收起有些惊愕的神情,看向了正往山上走的李荣。 李荣穿得多,虎背熊腰的,但那张脸却十分秀气,整个人格外的反差。 他手中拎着一个小食盒,快步走上来,微微喘着粗气,笑容满面的和越泽说道:“我爹娘让我做些菜给你拿来。” 越泽接过后道谢:“多谢荣哥,回去也替我谢谢伯父伯母。” 李荣一摆手:“客气什么,你们......” 他的目光落到越淮身上,和对方的视线相撞,一人面容白净清秀,眼中却带了些许试探和打量,另一人则面容立体深邃,对于试探与打量丝毫不惧。 “荣弟,辛苦你与伯父伯母了。” 越淮淡淡开口,李荣也浅笑道:“哪里的话,我爹娘可喜欢小满了。” 越泽看着两人交谈,感觉哪里怪怪的,便主动开口道:“荣哥,你要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吗?” “不了,爹娘还在等我呢,先走了。” 走之前,李荣还揉了把越泽的脑袋,转身沿着月色回家去了。 越淮盯着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头顶,乌黑细密的发丝被简单挽起,刚好被李荣揉摸的地方略微有些凌乱,越泽整理了一下,转身看着越淮笑道:“我闻到香味了。” “嗯,鸡汤很香。” 两人相识一笑,端着乡亲们的“爱意”吃完了一顿饱饱的年夜饭,也预示着新一年的开启。 在公鸡打鸣中,越泽与越淮迎来了新年的新一天,可对于他们,似乎同以往没什么特别。 依旧是偶尔去医馆坐坐,治几个头疼脑热的,而越淮似乎是对种地十分感兴趣,天天跑到其他村民家请教,惹得最近村中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泽哥哥,你可真是好福气。” 润哥儿撑着下巴坐在越泽面前,之前给他的那个药膏似乎效果不错,他本就白皙的脸庞更加红润动人起来,任谁家汉子看了都得为他倾心。 “瞎说什么,我俩都是汉子,再说了,他只是暂住在我这里而已,等他恢复了记忆,就要回到自己家去了。” 润哥儿哼哼两声,挑眉看着双颊有些微红的越泽。 “那有什么嘛,你俩若是真的在一起,也就是不能要孩子而已,你看希哥儿,生个孩子消瘦了那般多,不生才是最好的呢!” 越泽失笑,这孩子说话越来越大胆了,也就是在他这,若是被润哥儿爹娘听到,怕不是少不了一顿说教。 “我对他没那种意思。” 见越泽不愿再提,润哥儿撇撇嘴,也没再说这个话题,他将干净的蔬菜放在厨房,摇着越泽的胳膊撒娇:“泽哥哥,你上次那个药膏效果可好啦,能不能再给我做一瓶呀?” 第33章 越泽点了点他小巧的鼻尖,笑着应道:“自然可以,回去等着吧。” 或许是因为越泽身材娇小,面若桃花的缘故,虽然大家都没有怀疑过他汉子的身份,但他与女子哥儿相交时并不会让大家觉得冒犯。 见润哥儿欢天喜地的跑走,越泽无奈的摇头,将厨房的食材整理了一下,准备给下地的越淮做饭。 先前那一小亩地被越泽拿了回来,越淮这些时日便天天跟在下地的村民身后学,如何翻地,如何下种,如何养护。 天不亮就出发,日落时分才回来,越泽依旧是早上去医馆坐诊,中午回来做顿饭送过去,下午翻翻医书,看看前来求医的村民,再做好晚饭等越淮回来。 他拿着一捆青菜的手一顿,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他们这般日子,同寻常夫夫又有什么两样呢? 越泽拍了拍发红的脸颊,咬着唇切菜,只是有些走神,一个不小心,大拇指被切开一道小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他急忙拿过备在家中的草药,为自己上好药之后包扎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怎么就会走神呢。 越泽有些烦躁,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如今对于越淮是什么心思,只觉得有个人陪着自己,很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如今的小院早就在牛大哥的手下焕然一新,厨房与主屋之间的夹角被打造了一个三角形的顶棚,还顺手将前沿都给加长了些许。 里屋和厨房之间也被打通,按照越泽的想法打掉一堵墙,另一堵墙留着,在中间开了个门。 本来越泽想让牛大哥给里屋打个新床的,但越淮提前截断了他的言语,让牛大哥将里屋打做吃饭的地方,而主屋的床则被加宽许多。 牛大哥干活的时候,一双眼一直在他们二人之间瞎转,弄得越泽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反驳,而是任由越淮指挥打造。 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越淮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越泽被包扎的大拇指,眉头一皱将他的手拿在掌心问道:“切菜切到了?” 越泽抽了一下没抽动,便放弃了,低头应道:“嗯,不小心切到了。” “要不你还是等我回来做饭吧。” 越淮的心疼溢于言表,越泽心口却突突跳个不停,他使了使劲,将自己的手抽回:“没事,你平日已经很劳累了,只是今天有些走神,以后不会了。” 担忧的目光有如实质,越泽咬着唇,越发不敢去看面前这人。 他尚未弄清自己的心,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的,与他,与越淮,都不公平。 越淮看向面前人的目光复杂又透着一丝忍耐,双手握成券,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收紧。 “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越泽继续翻炒着锅中的青菜,转移了话题。 “地已经浇完水了,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 一顿各怀心思的午饭结束,越泽依旧是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思绪杂乱间,进入了沉沉梦境,他已经许久没梦到过曾经的往事,这次,又袭来了。 这回的梦中,是个阴雨天,阴阴沉沉的天气叫人心情也不大好,越泽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在某个桌子前,高高的,自己都有些够不着桌面。 这时,一股香味飘了进来,他扭过头,一名看不见五官容貌的贵女摇曳着身姿靠近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越泽听不清。 随即他跳下椅子,冲着那贵女笨手笨脚的行了礼,那贵女掩面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越泽不作怀疑,直接吞下。 吞下的瞬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身边的环境已然切换,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让越泽有些想吐。 他的后脑勺有些疼,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马车停住,外面似乎有人在轻声交谈。 而后他的周身再次发生变化,从马车内换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他被一只粗糙的手掌牵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趴在对方身上。 等到越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又换了场景,这里似乎是很荒凉的地方,远远的都看不到房屋,他有些害怕,但身边空无一人,他惊恐的大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随后,便是一道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有的朝他伸出手,有的嫌恶的踹了他两脚。 在环境变换中,越泽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望着已经初现修长的五指,他越发的茫然。 而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小满,怎么了?咱们到家了。” 越泽猛然转头,娘的脸在白雾中慢慢清晰,他鼻头一酸,扑进了朴素妇人的怀中。 那朴素妇人心疼的搂住越泽,同一旁带着一身书卷气和草药香的男人说道:“小满此经...或许会忘...可那个地方实在是......” 他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也听不清他娘在说什么,只听那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心疼:“那也无法...既然我们同...将他好好抚养......” 一道惊雷在越泽脑中炸响,他从惶恐梦境中挣脱,猛地坐起身来,却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雨声。 他拢了拢身前滑落的被子,平复了一会从梦境中带出的惊惧,才发现院外似乎没人,越淮又离开了,只是这下着大雨,他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越泽的心头有些焦急从,若是淋了雨极其容易感染风寒,尤其是现在寒冬未过,恐会引起高烧。 他披上厚厚的外袍,穿好鞋下床,推开房门后就看到院门同步打开,撑着素色油纸伞的高大男人从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是越淮和霍骁。 越泽一愣,霍骁今日怎得来了? “越大夫。” 霍骁规规矩矩的和越泽打过招呼,见越淮默不作声的把伞收起放在一旁沥水,他也学着对方的模样把伞放了过去。 见霍骁学自己,越淮只是凉凉了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自己说。” 霍骁搓了搓宽厚的大掌,笑容中带了一丝讨好:“越大夫,听闻你前些日子制作出了一个什么药膏?” 越泽挑眉,看向了越淮,对方不语,只是钻进厨房烧水。 “你怎么知道?” 霍骁憨憨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就是......” 越泽看他这支支吾吾的神情,双眼一眯:“有人守在我家附近?” 对方太聪明,哪里像个山野农夫?霍骁叫苦连天,要是越大夫因为这事生气,自己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好在,越泽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只是歪头想了想:“你要那药膏作甚?” “呃,我有位同僚,身上有...有个很大的伤口,好了之后留下疤痕,我想着她是名女子,平日里虽未曾说过,但应当也是想把这疤痕去掉的吧。” 原来如此。越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那药膏也就是有些美容养颜的功效,作用不是很明显,若是要祛除疤痕,我重新给你调配一罐就好。” 这时越淮端着热水走了过来,先给越泽倒了一杯,递到对方手中,而越泽接的也十分自然,仿佛非常习惯于越淮的伺候。 霍骁瞅着两人娴熟的动作,嘴角上扬又被压下,反反复复了几次,直到越淮开口说道:“我刚刚出去碰到二丫了,她要来寻你,但我见雨势有些大,便让她先去她姨外婆家了。” 越泽扭头看他,目光清澈,等着对方的下文。 越淮见他这幅不设防又期待的神情,喉头滚动一下,接着说道:“王保田年后时,又去了赌场,可他这次还不上钱,想将二丫抵给那赌场,却被拒绝,先是手被打断了一条,回去的路上因为手臂太疼晕过去了,直接掉进河里淹死了。” 这有些震惊的消息惊到了越泽,他眨了眨眼,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二丫如今......” “殿...不是,那个...我大哥啊,失踪前有个交代。” 霍骁弱弱的插了句嘴,越淮和越泽同时朝他看去,十分的有压力。 “也不是交代,就是大哥他...身份比较特殊嘛,然后、反正就是,他在一些比较偏远清贫的地方都设立了育儿堂。” 霍骁挠挠脑袋,在思考怎么不暴露殿下身份的同将此事讲述清楚,殊不知已经猜到越淮身份的越泽,正默默的看着他,并没有出言解释的意思。 “育儿堂?” 越泽歪头不解,他似乎没听说过这种地方。 “我大哥宅心仁厚,前些年走访各地时,见到过许多类似二丫的这种可怜孩子,便吩咐我们在一些镇上都设立育儿堂,专门收养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供他们吃喝读书。” “原来如此...那二丫岂不是也可以去?但她是个女孩子。” 越泽的眉头蹙起,不是他嫌弃女孩子,而是在这闭塞落后的地方,女子与哥儿都不被允许学习读书,他们诞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嫁人生子。 霍骁爽朗一笑:“这有啥,新来的那位县太爷护着育儿堂呢,谁敢来反对?” 第34章 越泽张张嘴,没有再说话,虽然霍骁的话中漏洞百出,但他相信对方,也相信越淮,虽然不明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二丫去那什么育儿堂,总比在这村中苦待嫁人生子的好。 “好,那就麻烦霍哥了。” “嗨,不麻烦,就是那个药膏的事,得越大夫多费心了。” 霍骁憨厚的笑着,越泽也忍不住浅笑:“那是自然,霍哥帮我良多......”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霍骁也不多留,本能告诉他殿下和越大夫之间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但那二人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完全钻不进去,他也不想钻进去。 越泽坐在暖炉旁取暖,一句话没说,甚至都没问越淮去了哪里,为何会与霍骁遇见,可他越不说话,越淮反而越紧张。 “那个...是霍骁找到我的,他......” 越淮在思考措辞,该如何同越泽解释,自己并非是想对越泽不利才派人守在附近的,可无论怎么组织语言,都有些苍白。 因为现在的越淮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记起,他很难将其中的关键部分讲述给越泽,所以整个人都有些丧气。 越泽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轻轻摇头。 “我又没怪你。” 淡淡的嗓音响起,越淮猛地抬头,就撞上那道清澈的目光,里面是真的没有一丝责备和不满的情绪,越泽是真的没有在怪他。 “很多事情我还没想起来,当时只是...可以说是本能吧,让霍骁派人在四周守着...也许是担心有人会趁着我失忆乱来。” 越泽扒拉了一下暖炉中的干柴,使其烧得更旺。 “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我也真的没有生气,这事还不至于。” 越淮悄悄松了口气,往越泽身边凑了凑:“我本来是要去地里的,却碰到霍骁来找我,他安排了自己和另一个人轮流在附近守着,与他换班的那个是名女子,也曾经是我的属下。” 这让越泽多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女子?女子当你的属下?她也会功夫吗?” 越淮点点头:“嗯,我之前见过她一次,也是听闻我失忆前来的,确实是名女子。” “喔...那就是说,这名女子身上有道很长的疤痕,还是以前为了救你留下的,所以霍哥想找我拿药膏试试能不能把疤痕去掉。” 越淮点点头,沉默了一会说道:“但我不记得是发生何事,才会让她留下疤痕。” 想到这里,越淮“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位置,紧皱着眉,表情十分痛苦。 越泽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急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越淮抓住那只白皙柔弱的手,细滑光嫩,让他的头疼略微好了许多。 可越泽却有些不自在,以往二人也有过那种拉着手的时候,但都事出有因,这回...... 但不得不承认,整只手被完全笼罩,只感觉得到温热,让越泽的心狠狠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他见越淮神色不似作假,便不敢将手抽出来,只是任由对方握着,过了好一会,越淮呼出一口气,握着他的手也松开,冰凉的寒风拂过越泽的手背,竟然有些失落感。 “我...好像又记起一些事情了。” 越淮的目光黑漆漆的,他没有看向越泽,黑色瞳仁中闪烁着红色火光跳动,像是在他心中点了一团火。 越泽的双手一顿,收回手后抬眼看他:“想起什么了?” 越淮垂眼不语,似在思考,越泽就静静的等着,只听得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和时不时的惊雷。 随后是越淮率先打破沉默:“一些旧事,我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了。” 越泽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流转,有些酸涩,又有些激动。 “是因为......” “是因为你。” 越淮的目光炙热认真,直直的看向越泽,仿佛要将他的体内灼穿,将他的心剖开来看一看。 越泽一愣,巨大的恐慌感将先前的酸涩激动席卷一空,他突然有些害怕了,害怕越淮说出的话,害怕曾经的那些事。 他就应该听爹娘的话,不去找寻缺失的记忆,也永远不要和京城扯上关系。 在越泽的眼中,只能看到越淮的双唇正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可他听不到,他耳边一片虚无,眼前也变得虚空一片。 再次醒来,越泽揉着眼看向外面已经大亮的晴天,只觉得这天气变化无常,昨日还那般冷,今天的温度竟然有些湿热。 房门被推开,越淮端着一碗不知从哪学的面疙瘩,调味简单,却因为放了野生菌菇,格外的鲜美。 越泽接过后喝了两口,眯着眼夸赞道:“真好喝。” 越淮轻笑出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昨晚的对话一样,他们二人还是默契的各干各的事情,越淮没说恢复记忆后要离开,越泽也没有主动提起。 一根颤颤巍巍的线两段连接着这二人,只要刮阵风,便能将其吹垮。 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平稳关系,谁都不愿去打破。 ...... 闲暇午后,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越泽摇着扇子出神。 “想什么呢?” 从地里劳作回来的越淮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这些时日天气渐渐炎热,越淮下地时嫌热,便光着膀子,那一身好块头惹得大家议论纷纷,润哥儿又跑来给越泽嘚吧嘚。 之前答应给霍骁的药膏也已经调制好,交给对方后,感恩戴德的离开。 一直到今日,都没再见过霍骁。 天气实在炎热,越泽眼见着越淮从白皙俊秀,变得黝黑粗犷。 “天气太热了。” 越淮看了眼艳阳高空,也觉得奇怪:“是,如今不过上年,居然就这般热了。” 突然,两人的脸色一变,相互看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天气燥热早热,风大无云,久无雨,是干旱的前兆。 以往的春天,这时候应该是春雨潇潇,春雷阵阵,定不会这般晴朗炎热。 “这......” 越泽从躺椅上坐起来,面色有些焦虑。 “我去找村长爷爷说一声,他们肯定也发现了。” 见越泽脸色不好,越淮并未阻拦,而是赞同道:“我跟你一起去。” 很快,二人便出现在了村长家中,讲述了来意后,村长爷爷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眯着眼望着外面的天不语。 “李爷爷,我说的是真的!” 越泽有些着急,他担心村长爷爷不相信自己,若是能提前规避...... “小满啊,爷爷不是不信你,只是这天灾,我们也没办法啊。” 村长爷爷的语气沉重,声音沙哑,如同惊雷般砸在越泽心头。 是,这是天灾,就算大家都知晓了,又能如何呢? 他们没办法凭空变出水源来,也没办法去阻止干旱的发生。 越泽往后退了半步,脸色有些苍白,他其实并未经历过真正的灾害,而只所以对此事这般看重,是曾经有一次,他爹指着医书上的一种病症告诉他:“此病容易由旱灾、水灾等大范围天灾引起。” “旱灾?水灾?” 半大小子疑惑的问一旁的父亲,对于天灾,他只在书中学过,并未亲身感受过其中的利害。 “干旱前,天气会异常炎热,无云无雨,风大风多,旱季多则持续年载,少则也有半月。” 越父指着医书一点点给他讲解:“而旱时,土地开裂,作物无法生长,我们会没有粮食吃,河流水位下降,水源变得稀缺,可能数日都喝不上一口水。” “而在这种情况下,人一旦缺吃缺喝,就容易引发疾病,而其中这种病症最严重因为它会传染给许多人,感染后浑身溃烂,极难治愈。” 越泽当时不懂,只觉得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但这么多年他也没见过,想必这里应当不会发生。 越淮一把扶住有些踉跄的越泽,眉头紧皱,对村长说道:“村中可有储存的水源?” 村长爷爷看了越淮一眼,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点了点头:“有的,只是许久未曾启用,不知......” “村长爷爷,带我去看看吧,就算我们无法阻止,也要想办法改善一点,既然旱灾来势汹汹,我们就提前将水源流域规划好,看看谁家地里的作物快熟了,优先供应这家,其他的乡亲们就只能省着点水粮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我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居然都不如你个小儿考虑的周全。” 越淮扶稳越泽笑道:“村长爷爷可别这么说,东饶村山清水秀,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一时未想到处理办法也正常,既然有储存的水源,便说明了村长爷爷也是很运筹帷幄的。” 听了越淮的话,村长爷爷哈哈大笑,这小子,真会说话! 第35章 很快,三人便按照地形规划好了储存水的流向,村长爷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后面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去找乡亲们说道,大家都能理解的。” 越泽点点头,虽然不可避免的天灾还是会来袭,但大家凝聚一心,总会渡过难关的。 回家的途中,越淮与越泽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去找一下霍骁,让他安排一下米粮,虽然水源难存,但一旦断水,粮食便也会急速缩减,到时恐会有商人坐地起价。” 说曹操曹操到,二人回到家中,就见霍骁正坐在院内,见人回来,急忙起身行礼。 “越大夫,殿、淮大哥。” 霍骁差点就秃噜嘴了,急忙住嘴,只懊恼,没注意到面前二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脸上怎么了?手臂似乎也有些不灵活。” 越泽走上前去,捏捏霍骁的大臂,还没使劲呢,霍骁就“嗷”的一声弹跳起来,把越泽吓了一跳,差点往后摔倒了。 “小心些,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越淮急忙扶住要倒下的人,结实的长臂圈住纤细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衣衫,肌肤的触感有些明显。 他手臂肌肉一紧,本能的把人往自己身边捞,越泽站定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越淮亲密的姿势,而是蹙眉看向霍骁。 “抱歉越大夫。” 霍骁也知道自己刚刚莽撞了,摸着后脑勺道歉。 “无事,你胳膊怎么回事?” 霍骁挠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不能打哈哈过去,那殿下会把他大卸八块。 “就是、就是,之前那个药膏......” 越泽蹙眉问道:“药膏怎么了?效果不好吗?” 霍骁摇头:“不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我那个同僚不用。” “哦?” 这勾起了越泽的好奇心,他挑眉问道:“坐下说,你去倒杯水。” 越淮看了眼霍骁,钻进厨房里倒水,而霍骁则面露惊恐,殿下给他的水里不会下毒了吧?? “就是,那个药膏,我拿去之后......” 记忆回到那天,霍骁乐颠乐颠的拿着药膏去找程执缨,对方整缩在越泽家后的山林中,依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你来干嘛?” 程执缨看了眼像只活力大狗一样的霍骁,将手中的杂草丢掉。 “这个给你。” 霍骁将药膏双手捧上,程执缨接过后看了看问道:“药?” “嗯嗯,之前殿下在京中遇刺,你不是拦下了一把大刀吗?锁骨位置,这个可以消掉疤痕的。” 霍骁仰着头,似乎在等待夸奖,但他等到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砸在他脸上的药瓶。 “霍骁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我们打一架!” 程执缨气呼呼的怒瞪着霍骁,而被药瓶砸脸的男人还很茫然。 “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要去掉那个伤疤啊?你是不是想取代我在殿下身边的位置?” 程执缨跳下树,揪着霍骁的衣领质问。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取代你啊!” 霍骁被骂的晕头转向,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为什么他好心好意给程执缨带来祛疤的药膏,却被对方大骂一通? “你懂不懂这伤疤的意义啊?这一刀奠定了我在殿下身边的地位,日日摸着这伤疤,我才有跟在英明神武的殿下身边的实感,你如今却说要我将这伤疤去掉?” 霍骁眨眨眼,将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扯开:“不是,我以为、我以为你一介女子,想必是有些介意这么大个伤疤的。” “女子怎么了?你忘了殿下一直推进的女子入学堂等事吗?你就因为这个理由,边想让我将这荣誉一般的伤疤消掉?你疯了吗?” 被程执缨这般一骂,霍骁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懵懵懂懂间似乎有什么关窍被打开。 程执缨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你只认为我可能需要这药膏,但这也只是你以为,并不是我自己真的需要,你懂吗?” 见霍骁的目光中还有迷茫,程执缨拍了拍狗头:“去练场,我把你揍清醒一些。” 回忆结束后,霍骁像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趴在石桌上,程执缨力气不如他,但巧劲足,他在对方手中很难占到便宜,这条胳膊便是证据。 越泽听完这啼笑皆非的一段故事,也有些无奈。 “那你想明白了吗?” 霍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我知道是我药膏没送好。” “唉,哪里是药膏没送好,你怎得这般傻?” 越泽叹了一口气,喝了口凉茶:“你送程执缨药膏,是因为觉得她是女子,身上有疤痕,而女子多爱美,便觉得这药膏她肯定需要,是吗?” 霍骁点点头,一旁的越淮捏了捏他的胳膊,这次霍骁不敢弹跳,只能咬着牙忍耐。 “给你放松一下,别一脸要死的表情。” 越淮凉凉的话语响起,在这炎热之中,霍骁居然觉得有些阴冷。 “可这是你觉得程执缨需要,但她是不是真的需要呢?这道伤疤出现后,她可曾向你寻求过祛除伤疤的办法?” 越泽谆谆教导,霍骁懵懵懂懂。 “好像...没有。” “那便对了,她既然没有寻求过,那你为什么一意孤行的认为她需要祛除这道伤疤呢?” “你自己认为的想法,为何要强加给对方呢?你认为的好,便是真的好吗?” 越泽嗓音淡淡的,却把霍骁脑中的关窍打开了,他猛地跳起,瞪着双眼连连道谢:“是,是这样,多谢越大夫!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感谢越大夫!霍某先告辞了!” 只是一溜烟的功夫,霍骁便不见了人影。 越淮在一旁冷哼一声,对于刚刚的交谈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刚刚说的对吗?” 第30章 越淮手中的杯子一顿, 扭头看向一旁的越泽,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很有道理。” 越泽将杯子放在桌上,仰头看着烈日炎炎:“不知道二丫怎么样了。” “应当已经被带去育儿堂了。” “你曾经......” 越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的心情很复杂。 “想听听我想起来的记忆吗?” 越淮重新给越泽倒了一杯水, 嗓音低沉轻缓, 像是悠远的山音, 让越泽内心有着一丝平静。 “...你讲讲吧。” 越泽听着耳边的轻柔嗓音,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宏伟壮观的座座宫殿,坐落在偌大的京城北面, 四周由护城河环绕, 进出被森严的官兵层层把守。 而在一座宫殿中, 各位妃子带着自家小皇子小公主,其乐融融的喝茶谈天。 “前些时日,听闻陛下将那女人的孩子接进宫来了,说是要给淮儿当伴读呢。” 一位打扮的素雅却十分貌美的女子掩面笑道, 可她这话一出, 其他几名女子的目光便都落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身姿绰约,宠辱不惊的端坐在位上, 雍容华贵的姿态展现出了她的身份。 “若文自幼聪明伶俐,越尚书也是一表人才, 能文能武, 他们二人的孩子,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见皇后的语气淡淡,却没有任何不满,其他几人也都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恭维。 最开始出言的那名妃子,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但只能忍着同其他姐妹们一起恭维。 “你真的是皇子。” 越泽面色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 他早就猜到越淮身份不凡,先前还猜测只是某位达官贵人,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皇子。 但这和越淮似乎并没有关系。 “那个伴读,是你。” 越淮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越泽耳边炸响,一些回忆夹杂着痛苦向他席卷而来,手中的杯子甚至都有些拿不稳,重重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小满?!” 越淮的声音变得模糊,越泽双眼一闭,又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身边的越淮却仿佛被惊吓到一般,见他醒来也顾不得别的,紧紧将人拢在怀里。 “...你怎么了?” 越淮的声音沙哑:“我怎么了?我才要问你是怎么了?” 上次也是,每当他说到触及越泽幼时的事情时,对方都会突然晕过去,连续两次,好悬没把越淮吓死。 可越泽的神情似乎十分茫然,他全然不知越淮为何会这般,挣扎着把人推开,脸颊有些发红。 “到底怎么了?” 越淮的呼吸加重,试探的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院中聊了什么?” “院中?” 越泽的神情格外迷茫,院中聊什么了?不是聊霍骁与那程执缨一事吗? 第36章 越淮张嘴又闭上,他不傻,虽然还有许多成年后的事情他没完全记起来,但他也是个正常人,越泽现在的情况,分明就像是忘记了。 “...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忘记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沙哑,把越泽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我替他问问。” 越泽眨眨眼,不明白对方问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很多种情况啊,像你摔到脑子,或者生病,或者受到刺激,都有可能。”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在别人告诉他,那些丢失的记忆时,他却直愣愣晕过去了,醒来后却记不起来别人告诉他的事情?” 越泽不解的看着越淮,不明白对方有哪个朋友会发生这种情况。 “那只能说明,那段缺失的记忆是因为受到刺激吧,然后选择性的遗忘了,后来就算接触到了真相,也会因为过于害怕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忘记,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怎么了?你哪个朋友也失忆了吗?” 越泽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而越淮却依旧愣愣站在床边,背对着他。 “没什么,饿了没有?我去做饭。” 看着对方有些慌乱的背影,越泽迷茫不解,这是怎么了?像做贼被抓了似的。 一顿饭后,在越泽的迷茫和越淮的沉默中,炎热的一天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还不到五月,便已经要穿上薄衫短衣,在村中甚至镇上都能听到大家在议论这反常的天气,有经验老道的人发觉这是旱灾前兆,一时间人心惶惶。 好在新来的县令虽年轻,但十分有远见,不愧是在京城读书的人,早早察觉异常,便亲自走访各村,一个一个的去摸清水路,打通灌溉。 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人也黝黑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劳累了,回到镇上没几天,县令便病倒了。 这一病如山倒,久久不见好,镇上只有一家医馆,还是个老大夫,可开了几服药没好,他们便想到了越泽。 有当地的衙役知晓越泽此人,提议可以去寻,但跟着县令前来的京城人却有些怀疑,若真的医术了得,怎会困在这一方山村? 可县令已经难受昏迷许久,本就瘦弱的身躯越发单薄,只能咬咬牙,找人将越泽请了过来。 越泽急匆匆的背着自己的小背篓进了官府,这里和他上次看到的有了些许变化,种了许多花草,十分宜人,只是现在的越泽没工夫去欣赏。 推开紧闭的房门,一名瘦弱男子正躺在床上,一旁还挂着官服。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从被子里捞出县令的手,那双手纤细无力,耷拉在一旁。 越泽细细诊断了一番,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大夫,大人他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从有些焦急,这小大夫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难道、难道他们大人...... “他以前有没有什么病症?” 侍从愣了愣,回想了一下急忙说道:“大夫稍等,我去找大人贴身伺候的人过来。” 说完他急匆匆的跑出去了,没一会拉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一进来就沉默不语,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县令。 那去拉人的侍从拍了他一下,将越泽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有,大人他幼时经常心悸,但老爷夫人寻了许多大夫来医治,已经近十年未曾犯过病了。” 越泽点点头,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药方递给他们。 “先开些清热解暑的来,动作快些,他幼时有心悸,只是家人呵护的好,身体健康,也一直没有发过,这次估摸着是劳累过度,引起了他的心悸,又因为天气炎热,由心悸引发了其他问题,他的脉搏已经很缓慢了。” 那侍从一停听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好一旁的高大男子将他托了一把,才没摔倒。 “别激动,虽然缓慢,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你们先去熬制解暑的药,待会给他喂下,我再给你们开治疗心悸的。” 越泽轻声安慰道,在面对病人家人时,他作为大夫不能比他们还要慌乱,必须要镇定住。 虽然县令的情况不太好,但如果药能灌下去,人能醒过来,问题就不是很大了。 那侍从急忙忙去熬药,而高大男子依旧守在一旁。 “你是平日伺候县令的?” 越泽打量了一眼这男人,心觉奇怪,县令明显是个汉子,一般富贵人家贴身伺候的,不都是唇红齿白的小厮吗?这县令怎得找个这般高壮的男子? 高大男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会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找个扇子来,给他降降温,再把门窗都打开,别总是关着,咱们这不似你们京城,京城天干物燥,灰尘大,但咱们这没什么灰尘,常常要开窗通风。” 越泽细细给他解释道,高大男子听得认真,点点头后转身出去,没一会拿了把扇子进来,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给躺在床上的县令摇扇子,只是那双眼,还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人。 越泽心觉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人家说不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心亲密一些也正常。 很快,侍从端着一碗苦药进来,只是县令如今昏迷不醒,怎么给他喂进去呢? 侍从在一旁犯了难,高大男子看了眼药汤,又看了眼县令,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正在他准备开口之际,越泽却突然出声:“不好喂药吧,我先把他扎醒。” 扎、扎醒? 这话让侍从和高大男子都愣住了,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越泽从背篓里抽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寒光熠熠的长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侍从看着那针尖打了个寒颤,还没能出声阻止,就见越泽抽出一根长针,又将县令的手拉出来,朝着那中指指腹扎去。 没一会,床上的县令发出一声闷哼,双眼缓缓睁开。 “大人!快喝药吧!” 侍从挤开一旁的高大男人,端着药汤就扑了上来,县令还一脸茫然,转头看到一旁呆愣愣的男人,本能地伸出了手。 那高大男人的眼神一暗,接过侍从手中的药汤,递到县令唇边,语气低沉担忧:“先喝药,很快就好了。” 县令依着男人的手,乖乖喝下了苦涩的药汤。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越泽身上。 “你是......?” 越泽冲他施施然行礼:“县令大人,草民越泽,是东饶村的大夫。” 县令有些虚弱的勾起嘴角,声音轻柔沙哑:“越大夫,我知道你,我的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待会草民再开些药,吃个半月左右就能大好。” 县令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高大男人有些紧张,看向了越泽。 “没事,只是有些虚弱,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就该多多睡觉休息,这份药方,你们拿去,每日煎三次,第二日换新的药材。” 越泽拿着毛笔刷刷写下几味药材递给侍从,他接过后感恩戴德。 “太感谢了,只是小的有些不明白,为何越大夫能诊断出来,镇上的大夫却没有诊断出来呢?” 第31章 越泽抽出手帕, 将银针擦拭干净,认真放回原位。 “都阳镇本就贫穷落后,那位老大夫已经尽他所能了。” 侍从狐疑的看了一眼越泽,再次发问:“那越大夫又为何能判断出来呢?” 对于他们的怀疑, 越泽并未感到冒犯,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猜忌, 毕竟他太年轻了。 “我爹曾经游历各地,收集了不少稀罕药方与病症,制作成册留给我。” 侍从点点头, 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那真是太感谢越大夫了。” 越泽轻轻摇头:“不必客气, 那我先行离开了。” 侍从和那高大男子将越泽恭送出门,刚踏出门槛,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身着粗布麻衣, 长相深邃表情有些冷淡。 但那男人看到越泽出来, 瞬间变了脸色,扬起笑迎了上来。 “淮哥, 你怎么来了?” “来买些菜,顺便接你, 情况怎么样了?” 对于新来的县令生病, 越淮其实不太关心,但毕竟越泽是因此而来,他还是要问问。 “还能醒过来就不是很严重,按时吃药就好。” 越泽浅浅一笑,和越淮并肩站在一起,身后的侍从和高大男人看到越淮的脸时均是一愣, 对视一眼,随即那侍从开口说道:“这位是?” “是我的远方表兄,现在与我一同住在东饶村,已经上过籍契了。” “这样,越大夫稍等,小的派人宋二位回去。” 越泽和越淮都没有拒绝,坐上马车后颠颠往东饶村出发。 望着远去的马车,侍从有些迟疑地问道:“越大夫那个表兄,怎得有点像...?” 第37章 高大男人的目光有些阴沉,一丝暗光一闪而过,淡淡道:“兴许是有些相似吧。” 说罢他转身进去,守在县令床边不语。 侍从挠挠头,有些搞不明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先去煎药了,现在自家县令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忙碌的侍从,高大男人垂眼,看向了床上微微睁着眼看他的县令。 双唇轻启,在风中留下了一段话。 县令闭上眼,呼吸变得有些轻,但似乎也有些放松。 这趟都阳之程,竟有意外收获,也不知京城得知,会不会后悔将自己下派至此。 ...... 回到家中,马车又滴滴哒哒的走了,越淮推开院门,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笑道:“今天吃点好的。” “嗯?发生什么好事了?” 越泽侧身关上院门,嘴角含笑,一时间心中居然有种隐秘的满足感,仿佛这种生活已经是他期盼已久的。 “去后院看看。” 越淮没有告诉他,只是神秘的笑了笑,冲着后院努努嘴。 等越泽到了后院才发现,原来是冬季种下的萝卜白菜已经长成,清脆鲜艳的绿叶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惹人喜爱。 “可以啊,养活了,以后不用总麻烦其他人了。” 越泽也很高兴,只是走上前看了看,又有些发愁:“地上已经有细微开裂了,旱灾...就要来了。” “没事,先把这一批收了,村中的水渠已经重新引入,暂时没什么太大问题。” 越泽点点头,虽然面上还有些许担忧,但毕竟天灾,他们也无法避免,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 很快,越淮就手脚麻利的收下所有的白萝卜,白菜还可以再等等,暂时只割下来部分。 “炖个汤?” 越淮清洗这圆润白嫩的萝卜问道,越泽点点头,想了想说道:“其他的萝卜我拿来腌制吧,放得久,可以直接配饭吃。” “行。” 两人分工干活,越淮清洗萝卜去掉叶子,越泽拿过萝卜去掉外皮,再细细切成手指粗细,然后放入一旁的大盆中。 等盆中填满半数,越泽看了眼说道:“先别洗了。” 越淮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如何腌制?” 随即就见越泽放了几勺盐在盆中,将萝卜条浅浅覆上一层,然后将其抓拌均匀,盖上了盆盖。 “先腌制一会。” 越泽冲洗了一下沾满盐粒子的双手,身后的越淮说道:“那我先去炖汤。” 随后砧板就被越淮占用,他手起刀落,两个白嫩大萝卜便变成了块状,又从一旁拿过大葱和生姜,切成同样的块状。 随后将从镇上买来的排骨也剁成相似的块状,放在一旁的清水里浸泡,以去除血水。 等火烧起来,越淮舀起几瓢清水倒入锅中,再将已经浸泡去掉血水的排骨倒入里面。 往锅中加了点调料,便盖上锅盖,等待水开。 火烧得旺,水开得也快,越淮揭开盖子,撇去白色的浮沫将排骨捞了出来。 随后将其冲洗干净,就见他又从一旁拿过土色的陶土罐,上面刷着清漆,油亮光滑。 越淮将排骨和萝卜都倒入罐中,再加入满满的清水,将刚刚备好的配料放进去,加了些调味的,就盖上了盖子,放入炕中炖煮。 等他的完成,越泽的腌萝卜也到时间了。 他把盆端起放在灶台上,打开后里面已经有半盆水了。 将里面的水全部倒掉,再将萝卜条反复清洗干净,直至表面没有一点盐粒子,拿出一个和炖汤有点相似的罐子,将萝卜条放入其中。 随后在其中放进清水和一些腌制所需的调味料,又剪了两颗红艳艳的小辣椒丢进去,这才将盖子盖上,还用力往下压了一下,放入一旁的台面上。 “先腌制几天,越久越入味。” 越泽满意的拍拍手,看来他也很有做饭的天赋嘛。 转念又想到了以前,自己经常下面敷衍了事,但好像自从越淮来了之后,自己也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 好像有了长命百岁的想法,他想一直这样和越淮生活下去,两个人都长命百岁。 这种想法将他吓了一跳,连越淮的脸都不敢看,急匆匆出了厨房。 “我去房中休息一会。” 越淮点点头,看着越泽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不解,怎么了这是? 回到房间的越泽脸色通红,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埋在书中不敢抬头。 自己真的、真的对越淮有那种意思吗? 他已经无法再骗自己了,不管是日常的相处中还是什么,自己都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若是现在让他回到以往那般孤独的日子,他只觉得恐惧。 越淮对他的感情,他其实也有所察觉,只是他始终无法真正的面对对方。 毕竟自己是哥儿,但却骗越淮是汉子。 自己瞒了越淮那么多事情,若是真的要在一起,这些都得开诚布公,但他很害怕。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幼时和越淮恐怕已经相识,但不知为何他流落在外,甚至经历了一些极其苦痛的事情,这才导致他被爹娘带回来时失去了那部分的记忆。 若是真的和越淮在一起,他能继续装作无知般忽略那些事情吗? 或许越淮会告诉他能,但他自己不想。 和一个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要全心全意,一丝欺瞒都要不得。 就算、就算自己真的和越淮在一起,那对方的身份...... 许多繁杂的事情袭来,让越泽有些头疼,外面又正是个好天气,声声蝉鸣如同催眠,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晴朗的天空,却在下雨。 越泽睁开眼,有些迷茫,这里是哪里? 随即他的小手被人拉住,一声有些娇俏的女声响起:“小泽别乱跑。” 紧跟着是一道年轻却十分少年的声音:“怕什么?我越家男儿就得上能爬树,下能入海!” 小小的越泽疑惑的转头,就听到了“啪”的一声,那男声哀声求饶:“哎哟哟,娘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再让我听到你瞎说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女声与男声交织在越泽耳中,可他却看不清这两人的长相,模模糊糊的感受告诉他,这是他爹娘,亲爹亲娘。 “爹,娘。” 脆生生的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一道柔软带着芬香的躯体靠近越泽,将他抱起来。 “小泽怎么了?饿了吗?” 越泽抬头看她,却看不清,女人的脸被白雾笼罩,但他却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玩。 短短的粗手伸向女人的脸,却穿过白雾,直直的穿了过去。 越泽被吓了一跳,浑身都僵住了,但身边的场景却蓦然变化。 他还是被人抱在怀里,可不是那道芬香娇软的身躯,而是有些成熟陌生的味道。 抱着他的那人似乎在哭泣,垂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夫人...夫人啊......” 小小的越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躺在床上的是他娘,他伸手想从这个怀抱中挣扎出来,去到床上那人身边。 但抱着他的人却越抱越紧,低声安慰道:“少爷乖,少爷乖,睡一会吧,睡一觉,爹爹就回来了......” 越泽听着这哄孩子的话有些好笑,但眼皮子却一直在打架,他抵抗不过,趴在这人肩头睡着了。 ...... 进到屋内的越淮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人,皱眉走近后将人轻轻摇醒:“小满?小满醒醒,别趴着睡。” 越泽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仰起头就看到一张帅脸,还没有回过神,嘴里就已经快过脑子。 “唔...你好帅啊..... ” 越淮一愣,往后退了半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害羞,却十分的,爽。 对,就是爽。 越泽摇了摇头,清醒过来了,想到自己刚刚无意识说出的话,瞬间脸色爆红,猛的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被推倒,将他的双腿带了一下,整个人也往后仰去。 电光火石之间,越淮立刻冲了上来将人拉住,但他的脚特别桌子绊了一下,来不及多想,他拉开越泽,将自己当做肉垫摔到地上,而越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一阵霹雳啪啦过后,越泽懵懵的看着自己身下的男人,健硕地胸膛一起一伏十分明显,他鬼使神差般,将双手放了上去。 捏了捏。 第32章 手下的肌肉瞬间收紧, 越泽这时也回过神来,双手撑在胸膛上直起身子,想从越淮身上起来,但他没注意到自己腰间还箍着一只手, 不仅没能起来, 反而被更亲密的贴近了对方。 急促的呼吸相互交缠, 因为炎热这一动作让两人身上都出了薄汗,黏腻不堪。 “我、我先起来。” 越泽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越淮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有些让人紧张, 还有些暧昧, 这让他十分的害羞。 第38章 脸颊的通红已经暴露出主人的想法,而因为动作导致松开的领口,锁骨上居然也泛着薄薄嫣红。 越淮的眼神一沉,松开了纤细腰肢上的手, 看着越泽爬起来, 松散的衣物被整理好,他的目光却在那单薄腹部停留了一会。 “没摔着哪里吧?” 越淮也爬了起来, 似乎对刚刚的氛围毫无察觉,只一心担忧对方。 “没有, 多谢。” 越泽拢好外衫, 有些不敢去看对方,对于自己刚刚的举动,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虽然平时偶尔也会欣赏一下越淮的身材,但他自认为只是“欣赏”。 毕竟美好的躯干,谁都喜欢。 越淮好似也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笑了笑说道:“汤炖好了, 我去给你盛一碗。” 说罢他转身走向厨房,在越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嘴角微微勾起。 越泽不知道越淮是什么想法,但他这碗排骨萝卜汤喝得食不下咽。 但偏偏他又很不好意思主动和越淮说起刚刚的事情,更妄提道歉了。 越淮坐在对面,看着对面人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静了静说道:“吃慢些,都吃到脸上去了。” 越泽猛的抬头,圆溜溜的一双黑眸看着越淮,还有些惊魂未定。 见状,越淮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俯过身去给越泽的脸颊上擦拭了一下。 “谢、谢谢。” 越泽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会,双唇张了又闭上,反复几次,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吃完了?那我去收拾。” 越淮状似看不到越泽的局促与纠结,端起对方和自己的碗便往厨房走,路过越泽身边时,衣角却被扯住。 “那个......” 细弱的声音响起,越淮低头看去,高大的身躯将越泽笼罩其中,替他带来一丝阴凉。 “怎么了?” “刚刚、刚刚不好意思,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越泽有些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即他脑子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就是,你也知道,我们做大夫的,对人体会比较感兴趣...你的、你的身材不错,很标准,很完美......” 叽里咕噜的越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鼓起勇气直视越淮,却见对方直直盯着自己,反倒被吓了一跳。 “嗯,我知道了。” 越淮的目光从那双红唇饱满的唇上挪开,似乎压根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越泽坐在凳子上,有些放空,但观察了许久,越淮好像真的没当回事,不知为何,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却酸酸的。 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净爱瞎想,本就是自己的错,就应该老老实实道歉才对。 ...... 天气越来越热,土地上已经肉眼可见的干涸开裂,村中的人也都有些担忧,但村长单独喊了几家人来商谈了一番,回来后大家的心也都放下了一些,只是如今得省些水用了。 越泽坐在门口乘凉,一把小蒲扇摇来摇去,却只唤得起热风,一点都不解热。 他被天气热的有些心烦意乱,一旁的越淮则比他气定神闲许多。 “你不热吗?” 越泽忍不住发问,越淮睁开眼,拿过一把扇子给越泽扇风。 “还好,我给你扇扇。” 越泽正想说什么,就见山下踢踢踏踏的来了辆马车。 “咦?这马车没见过。” 越泽伸着脖子看了眼,发现不是霍骁的那辆。 马车沿着干裂的土路上坡,直到越泽院门口停住,随后从马车里跳下一个男人,给拉车的马喂了几口水,将其栓在一旁的大树上。 越泽起身去迎接,他认出来了那侍从,正是县令府中的。 “越大夫。” 县令从马车上下来,那高大男子也一同下来,将其搀扶落地。 越泽打量了几眼,县令的身体比那时好上许多,虽然还有些虚弱,但面色红润,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县令大人。” 越泽冲着他行礼,县令却施施然一挥手:“不必如此客气,越大夫唤我路向文便好,道路的路。” “路大人。” 越泽冲他点点头,笑着说道:“可否为陆大人把个脉?” “自然。” 四人进了不大的院中,越淮正倚靠在厨房边看着他们三人,路向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和蔼的冲他笑了笑。 “淮哥,给几位大人倒杯水。” 路向文一听这话,双手一抖,但还是压制住了,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劳烦越大夫了。” 越泽纤细葱白的两指搭在几乎能看到青筋的手腕上,静心感受了一会,面色轻松不少。 “已经没有大碍了,后面路大人还得多多休息,将身体养好。” “是,多谢。” 路向文收回手,指着后面的二人给对方介绍。 “这二位都是从京城跟着我来此的,这位是曾柳,是家中的侍从,跟着我到了此地。” 随后他又看向那高大男子,目光有些温柔:“这位是顾家,幼时被父亲母亲买来贴身伺候我的,这次也一同过来了。” 越泽冲着他俩点点头,转头问道:“今日路大人前来,是有别事?” 路向文含笑点头:“越大夫聪慧,我醒来之后,听他们二人讲述了当时的事情,对越大夫口中的医书十分感兴趣。” 原来是这样,越泽歪头想了想,使唤端着水的越淮:“你帮我把屋内的医书拿出来。” 越淮沉默着点点头,回到房中抱出一本厚重书本。 路向文一见到那医书眼睛都亮了,急切的询问道:“这医书都是令尊所写?” 越泽翻开一页点点头:“是的,父亲曾经是游医,靠着一双脚走遍各地,后来遇见了母亲,不愿母亲跟着他受累,便在此地安顿下来。” “二位感情可真是深厚啊。” 路向文感叹一番,有些试探性地问道:“越大夫可曾收过徒弟?令尊也只有你这一位徒弟吗?” 话语间,越泽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父亲他不喜教书育人,有了我之后也是为了将此医书传承下去,才勉强教授与我。” 路向文的神情好似有些可惜,但越泽后面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路大人是想借这医书去教授他人?” 路向文重重的点头,眉间有些愁容。 “越大夫常年久居此地,对国策可能不是很了解。” 他细细的同越泽讲道:“在圣上的治理下,几位皇子均有出色的作为,其中有位皇子提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但每年科举人数依旧不理想,根本原因还是寻常百姓都没有机会进入学堂,甚至大字不识几个,这也成为了百姓与贵族之间的沟壑。” 或许是因为身边都是自己的心腹,路向文并没有打哈哈,而是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边说还边不动声色的看一旁喝茶的越淮。 “但这种沟壑就会造成不平衡,于国于家,都并非长久之计,这时,他提出了个主意,让所有百姓都能进入学堂,不限性别,没有要求。” 越泽捧着茶眨眨眼,心中明晰了。 “起初是在京城周边的城镇实施,虽然有部分贵族阻拦,但圣上对此十分推行,故而效果不错。” 路向文唇角微扬:“我便是该制度的得利者。” “我出生自京城下方的一个小城,家中贫穷,但镇上唯一的学堂需要的费用太高,我爹娘本以为我这辈子会走他们的老路,种地种田,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孙子。” “但此国策一出,我爹娘便觉得或许我不该如此,将我送进学堂,也或许是我有天分,读书对我来说并不痛苦,反而十分快乐,后来我参加了科举,得到了圣上的赏识,进入翰林院,然后被下派至此地历练。” 越泽点点头,也是十分的敬佩:“原来如此,路大人真厉害。” 路向文笑笑:“我此行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圣上命我考察此地情况,最好在此地也成立类似当初的学堂。” “所以路大人是想将此医书借去学堂?” “是,这些年,我发现虽然许多寻常人家都能进学堂,但并非人人都能参加科举取得好成绩好前途,更多的可能是浪费这几年的时间,回去重新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农民,这也让许多人家觉得此举有些无用,便不愿将孩子送来学堂。” 路向文叹了一口气:“可是,这其中有许多孩子,甚至我的许多同窗,虽然他们念书较差,但其他的方面却十分优秀,比如有位同窗,成绩极差,次次都被夫子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但他就是没办法好好念书。” “可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上树下河,摸鱼偷鸡,这些顽皮事情可没少做。” 路向文无奈的摇摇头:“我见他这般活泼,无意间说他可以去军营历练,发泄发泄,而不是困在这一方学堂。” 第39章 “他居然听进去了,转日便像夫子辞了学,说自己要参军,但夫子骂他参军也得先读书,这才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课堂里。” 路向文说得诙谐好笑,越泽听着听着也不禁有些笑意。 “我当时没看错人,这同窗后来如愿参军,去了边疆,可惜那段时间北敌来犯,我与他也断了联系,后来再见他,便是他得了军功,在殿上领赏的时候。” 对于这位同窗的成就,路向文十分骄傲,对此也有不少自己的感悟。 “后来这位同窗跟着那位提出天下均学的皇子身边做事,也是前途无量啊。” 第33章 “所以。” 路向文的眼神认真, 看向面前的越泽:“我想请越大夫前去教授他们,若是能为都阳多培养几名大夫出来,也是桩好事。” 在路向文讲述的时候,越泽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对医书没有想法, 有想法的是医书里的内容。 若是这些内容能教授于他们, 让其他的医者学习精进,可谓是一件大好事。 这种大好事,越泽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自然可以, 不过这本医书太厚, 原本还是放在我这里, 回头我得了空闲,将一些较为常见的病症以及治疗方法抄写下来,再交给路大人。” 路向文一听这话,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他看向身旁的顾家, 眼里满是喜悦,对方也一改有些冷淡的神情, 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温柔。 对于这二人之间的奇怪氛围, 越泽并不太在意, 他直起身问道:“路大人难得来一趟,不如就在我这寒舍吃了再走。” 然而路向文却拒绝了:“多谢越大夫好意,但我毕竟是朝廷命官,不便在寻常百姓家用饭。” “也对,是我考虑不周。” 越泽笑着冲三人挥手,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间。 这时越淮凑了上来, 低声问道:“你要抄那医书?” “嗯,我觉得路大人所提的是件好事。” 越淮垂眼,语气中带了些许试探问道:“那你对那位提出天下同学的皇子是什么看法?” 越泽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什么看法?他又不是个傻的,那位皇子想必就是自己身边这位失忆人士,但越泽总觉得很矛盾。 越淮很矛盾。 刚失忆那会的越淮,可谓是不食人间烟火,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还嫌弃粗布麻衣,对待坏人的手段也非常的简单粗暴,就像是那种纨绔子弟一般,因为永远有人兜底,所以他肆无忌惮。 可从霍骁和路向文嘴中得到的越淮,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遭遇过许多刺杀,所以身边常跟着心腹侍卫,做事谨慎,对待普通百姓和善,甚至不认为女子和哥儿低人一等,还想让他们都能进入学堂,与那些达官贵族一争高下。 越泽有些迷茫,这是为什么呢? 可他转过头去看正等着他回答的男人,心中却蓦然有了答案。 自己把越淮想得太高尚了,没错,他是皇子,可他也是人。 他是皇子,所以不能心软,对待坏人必须不留余地,斩草除根,这是他作为皇族的“必修课”。 可他也不愿看着这朝廷被世家贵族霸权,他知道这世间还有许多人吃不起饭,穿不上衣,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所以他会让这些人家公平竞争,和世家贵族公平竞争。 若是争得过,便可以功成名就,福及乡里。 既能选拔人才,又能压制世家,可能这也正是当今圣上推行这位皇子提议的原因。 越淮是个活人,他有喜怒哀乐,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情感。 想到这里,越泽心头松了一块,像是解开了某种心结一般。 “心怀苍生,仁爱宽厚。” 越淮双眼一亮,但随即又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说道:“我来帮你抄医书吧,两个人一起快些。” 对于越淮的提议,越泽并没有拒绝,只是让他每日劳作回来后再抄,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越泽的关心像是这炎热夏日的丝丝凉爽,将越淮浸湿,舒适又满足。 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点头应承下来。 ...... 旱灾来临,东饶村的村民们都有些人心惶惶,虽然村长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真的来临时,大家只剩下担忧。 土地早已干裂,哪怕已经引入不少水源,但还是没多大作用,黄土地一天天的干裂,裂口一天比一天大。 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于都听不到鸟鸣蝉鸣,大家纷纷躲在家中,不再出门。 越泽望着外面被阳光照得极亮的村落,心中十分的担忧。 越淮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杯温水,现在家家水源紧缺,连喝水都比以往少了许多。 “在看什么?” “天气太热的话,容易出毛病。” 越泽是大夫,他对田间劳作一事属于一知半解,但对于疾病却十分了解。 旱灾带来的疾病,会比想象中更严重,而越泽的担忧,也变成了现实。 也不记得是不下雨的第几天了,越泽正在家中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院门被人“砰砰”敲响,他被下了个激灵,一旁的越淮皱眉,起身去外面开门。 来人是村长的荷花娘,她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越泽,眼中带着哀求:“越大夫,荷花她突然昏过去了,求您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越泽从椅子上跳起来,捞起桌上的背篓就往外面冲。 越淮阻止不及,也只能急匆匆锁了院门跟着一起去。 到了家中,荷花娘的眼泪已经快流干了,越泽轻声安慰道:“荷花娘别急,我先去看看。” 说罢他走进屋中,荷花正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荷花芳龄十六,她娘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其带大,生得那叫一个貌美如花,故而一直有不少汉子前来求亲,只是荷花娘不想让荷花同自己一样,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便依着荷花,一直也没能相中合眼缘的人家。 只见荷花一张小脸格外的苍白,双唇紧闭,还在微微颤抖,双眼也是闭得紧,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越泽搭上她的脉搏垂眼感受,过了一会,他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荷花娘见越泽呼气,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伤暑了。” 荷花娘一听这话,也是松了口气,但随即一颗心又提起来了:“可荷花晕过去了。” “荷花身子有些弱,我开些药,等她醒了就熬给她,再弄个冰凉一些的东西给她去去暑。” 荷花娘全然相信越泽,连声答应,对于自己这般急切也有些不好意思,见到越泽额头的汗珠,越发的抱歉。 “抱歉啊越大夫,这么热的天给您喊过来。” “没事,这是我应当做的。” 越泽笑笑,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向门外守着的越淮:“那我们先回去了,荷花娘平日里注意些,不要让荷花老挑食。” 荷花娘连声答应,倚在门口望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远去,喃喃自语:“真是个大好人啊......” 回到家中,越泽热的不行,瘫在藤竹椅子上就不动弹了,闭着眼还能感受到汗珠从毛孔往外冒。 他平复了一会,却突然感受到身侧传来一阵凉风。 抬眼看去,是越淮正拿着扇子给他摇呢。 “没事我不用扇风,你别热着了。” 越淮笑着说道:“无事,我现在还好。” 有源源不断的凉风,越泽也不再拒绝,闭着眼睛休息。 天气真的太热了,热到他有些心烦意乱。 越泽休息了还没一会,又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疲惫的睁开眼,有些无力的往着屋檐。 越淮见他这样,便知道这人懒病又犯了,自己起身去开门。 来着是村长爷爷的小孙子,他气喘吁吁的指着下面说道:“下面、下面吵起来了!” 越淮眉头一挑,正想回到屋中,就见越泽走了出来:“谁吵起来了?” “友良叔和守地叔。” “他俩吵起来了怎得来喊我?动手了吗?严重吗?” 小孩摇摇头:“不是,没有打架,爷爷让我来喊你的。” 越泽不解,但既然是村长来喊的,自然是与他有关,来不及多想,他拿着背篓和越淮往山下走去。 越到山下越觉得温度的炙热,几乎要将越泽的肌肤烫穿。 等他们三人到了地方,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李守地想要截断越泽家的水渠。 见越泽来了,李友良高声控诉:“人家小越大夫救了村中多少人?你就因为一己私欲想截了人家的水渠?那你让人家吃什么喝什么?!” 李守地一听这话便急了:“你瞎说什么!什么一己私欲!我都说了是我家三个孩子要水!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得能缺水呢!” “我呸!你少来!这时候想起你家那三个孩子了?不是你出去花天酒地把孩子丢家里饿了两天的时候了?!你真好意思说啊!” 第40章 他见自己占不到理,事态的主人公也已经来了,便不管不顾开始撒泼:“那怎么了?再怎么说我家也有五口人,怎么不比他家需要水渠?你们这分配就不合理!!” 村长用拐杖砸了砸地,重重咳了一声:“安静点!越大夫来了,让他自己决定。” 越泽走上前去,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咳咳,越大夫,李守地说他家人口多,想将你家的水渠引一部分过去。” 村长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也比较留情面,但那李守地像是脑子有病一样,张嘴就来:“我才不要一部分!全都得给我!” 越泽蹙眉看向他,对于李守地,他也比较了解。 就如刚刚他同李友良吵架所说的一样,成天花天酒地,靠着他娘子给人刺绣缝花赚的点钱瞎玩,生了三个孩子,他怕是连抱都没有抱过。 村中人恨铁不成钢,让他娘子带着孩子分家,可她死活不愿意,非说家中得有个汉子顶事。 可这汉子也不顶事啊! 村长闭了闭眼,好似有些气郁,但还是好言好语的劝道:“人家越大夫家中也有两口人,全都给你了,人家吃什么喝什么?” 第34章 可这李守田哪里在乎这些?就是一副无赖的模样, 任凭别人怎么说都不听,扛着锄头就想把水渠挖开。 越泽听他们吵吵闹闹的眉头直突突,身后的越淮见他面色不太好,冷着脸上前把不依不饶的李守田手腕抓住。 “你家明明接了部分水渠, 足够日常使用, 为何非要抢夺这条?” 李守田见是越淮, 眼神有些闪躲,但随即又硬气起来:“我家人口多啊!” “行,既然如此, 那便去报官吧, 看看县太爷如何决断。” 一听到报官, 李守田有些傻眼,他只是觉得越泽性子比较软,又善良,在村中看病总是不收钱, 所以便用家中三个孩子的借口来抢水渠, 但若真的去报官,自己肯定是不占理的。 “报、报官做什么?你不愿意给就算了!” 说罢他抢过自己的锄头, 扛在肩头灰溜溜的跑走了。 越泽冲着周围一圈帮他说话的村民道谢:“多谢各位相助,这天头热, 大家快早些回去歇息。” 村长爷爷拍拍越泽, 叹了一口气:“李守田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你自己注意着些,实在不行,让小淮帮你多看着点。” 越淮在一旁答应:“我知道的,放心吧。” 一群人擦着汗议论着远去,越泽看了眼自家的水渠, 沉思了一会。 “怎么了?不回去吗?” 越淮给他擦擦汗,这天气太热了,光是站在这就能汗湿衣物。 “回去吧。” 两人回到家中,却见到院门外站着一个人,一匹高头大马被拴在一旁的大树上。 “霍哥?” 霍骁听到声音转头看去,面露惊喜:“越大夫,你们回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 霍骁跟着他们走进院中,看着越泽问道:“越大夫可有做生意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越泽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问道:“做什么生意?” 霍骁唇角勾起,给他说道:“越大夫可还记得那药膏?” “自然。” “那药膏我一直待在身上,本想着有机会还给越大夫的,但一直忙事情,就忘记了。” 霍骁喝了一口越淮递过来的茶,双手恭敬的接过,如同品尝稀世好茶一般小酌一口。 “前段时间我回了趟京城,与几位好友聚了聚,嘿没想到,这药膏就派上用场了。” 霍骁像讲相声似的,抑扬顿挫,越泽听得好笑,但也没有打断他。 “其中有位好友,他妹妹今年到了适婚年岁,但因为容貌有些丑陋,被拒了好几门亲事,要说他们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般被拒,那姑娘也有些心灰意冷。” 霍骁叹了一口气:“说是丑陋我觉得算不上,长得挺清秀的,也就是皮肤黑了些,脸上有些坑坑洼洼,也不知是怎么弄得。” 越泽听到这里想了想,或许是那女子有些肝郁气滞,导致脸上会长了些面疮,没有妥善处理好,才导致了所谓的“坑坑洼洼”。 “家中人没带去看看吗?” 越泽抬手给霍骁又倒了一杯茶,听他讲着京城发生的事情。 “去了啊,可看了好几个大夫,也开了些药,但都不见好,也只是比从前好上那么一点点,那姑娘被这么一折腾,也有些气郁,不愿再去弄了。” 说到这里,霍骁看了眼越泽,笑着说道:“他一说,我便想起来越大夫给我那药膏,心想着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不如给他妹妹试试,若是有用自然最好,若是无用,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越泽一挑眉:“有效果?” “是啊!那药膏用了还没一半,我那好友便急匆匆找到我,那时候我正准备回来呢,却被他拉住,问我那药膏在哪里买的,为什么效果这么好。” 霍骁笑嘻嘻的:“我说是我曾经遇到的一位游医,他便问我还能不能再找到,他还想再买些回去。”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 越泽有些好笑,自己那药膏哪有那么神奇,无非是有些京城的大夫治疗起来有些畏手畏脚,什么剂量都以安全为主,很保守,而他胆子大些,加上手上的药材也都是亲自上山采摘的,效果自然比京城的大夫好。 “这生意我就不做了,药膏我倒可以再帮你配一些出来,也花不了几个钱,都是山中能找到的药材。” 霍骁有些可惜,但还是尊重越泽的意愿。 “会很麻烦吗?” “没事的,你过些时候再来拿吧,我这几天做好。”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霍骁也很开心,但还是婉拒了越泽的留饭邀请,忙不迭的骑上马就走了。 “怎么跑这么快?留个饭而已又不是要吃了他。” 越泽心中奇怪,但想到对方身份特殊,或许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 而一直在背后默默盯着霍骁的罪魁祸首,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嗯了一声说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都行,做些凉爽的吧,太热了。” 越泽手不停的摇着扇子,望着炎炎烈日,猜测着旱灾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管天气多热,日子总是要过的,这几天越淮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趁着外面还不算热,抓紧给自家的地里浇水,等到吃完午饭,再去一次。 而越泽也没有再去医馆了,村民们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来家中找他,其余时间就趴在桌上抄录那本厚厚的医书。 ...... 时间过去不到几日,越泽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起初只是有几位村民找到他,说有些肚子疼,诊断后发现是吃了坏掉的食物,便给开了些药。 可后来却越来越多的村民身体不适,轻则肚子疼,重则上吐下泻,躺在床上都没力气起来。 他一一看过后,发现症状全都一样,都是吃坏了肚子,但整个村的人,不可能同时都吃一样东西吃坏了肚子啊。 正当越泽觉得奇怪时,一旁和他一家一家跑过去的越淮却想到了什么:“水源有问题。” 说罢他冲着越泽说道:“你先给他们开药,我去找下村长。” 越泽在他说出那句话时,便想到了,只是如今生病的村民太多,他肯定不能走开的,只是担忧的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而越淮找到村长后,对方也正躺在床上,脸色格外的苍白。 “村长爷爷。” 越淮推开门走了进去,张奶奶虽然也有些身体不适,但却比村长爷爷好许多,还能起身伺候他。 “诶,小淮啊。” 村长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一旁的张奶奶眼眶都红了,直抹眼泪:“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越淮走上前来,声音有些低沉:“村长爷爷,村中的人是不是都共用一条水源的?” 村长虚弱的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村里的人都没事,只是有些吃坏肚子,村长爷爷也是,等会小满就过来开药。” 越淮的语气中带着宽慰,一旁的张奶奶稍稍放心了一些,见床上的村长已经闭上眼睛休息,起身拉住越淮带到外面去,低声问道:“水有问题吗?” “嗯,之前李守地来闹事,我和小满回去后商议了一下,暂时就没用水渠的水生活,只拿来浇地,所以我俩没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直接将全村人......” 越淮并没有瞒着张奶奶的意思,这事若是要揭露出来,就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让那个李守地胡作非为下去。 张奶奶一听也是有些气急,怒骂道:“李守地这个混账!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在张奶奶的讲述下,越淮才知晓为何那天村长爷爷特地叮嘱他们二人要小心了,原来这李守地好吃懒做,拿着来之不易的钱财就是去外面喝小酒,性格太差,还很记仇,非常小心眼。 第41章 之前他娘子因为卖绣花帕子,和一户人家的看门的侍从多聊了两句,便被他认作是私通,回家就把她揍了一顿,若说这些只是“家事”,那这李守地曾经还因为别人买走了最后一坛子酒,就追着人家骂了三天,还蹲在人家门口想动手,结果人家比他高比他壮,这才作罢。 总而言之,这李守地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所以那日越淮落了他的面子,村长爷爷才会特地叮嘱一句。 越淮越听越觉得荒谬,这等人竟然没有被官府捉拿起来吗? 张奶奶叹了一口气:“以前咱们那个县太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李守地虽然穷,但对着这些当官的,嘴皮子可利索了,还成天拎着酒,可谓是一路人,那县太爷啊,把他当作巴结自己的,又哄得他开心,也就施舍了几分薄面,再者,这李守地也不敢真的把人怎么样,最多就揍几拳,没闹出人命,谁管啊?” “我知道了,小满一会就来,我先走了。” 张奶奶连声答应,目送着越淮远去。 而远去的越淮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越泽,而是到了自家后院,吹响了之前霍骁塞给他的一个小笛子。 笛声短促清脆,像是山间的鸟鸣,并没有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而就在笛声停止的下一秒,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越淮面前,恭恭敬敬的半蹲在地。 “殿下。” “将路向文找来。” “是。” 黑影领命离开,而越淮则望着炎炎夏日,心口有些沉甸甸的。 “如何了?” 越淮找到正在扎针的小满,只见对方满头大汗,但却腾不开手去擦,躺在床上的人双唇惨白,呼吸十分微弱。 “还好,问题都不大,正好你来了,帮忙熬制一些药汤,给他们每家都送一份。” 第35章 越淮点点头, 按照越泽的要求回到医馆熬制药汤,然后一家家送过去。 他们正忙到一半,外面却有些喧嚣,越泽蹙起眉望向外面:“怎么这么吵?” 越淮起身走到门外, 发现是一群官兵押着一个男人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 见到越淮, 领头的男人冲他招招手,真是路向文。 “这位......” 上次路向文来的时候,越泽并未向他介绍越淮的身份, 但路向文心中有数, 只不过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点破。 越淮微微点头, 主动说道:“草民越淮。” 听到越淮这般自我介绍,路向文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随后恢复镇定:“本官接到告发,称李守地在东饶村水渠投毒, 事情重大, 特先将人抓获,来此了解情况。” 越淮冲他行了个礼, 声音严肃道:“前些时日,李守地因水渠流向问题与草民发生争论, 后怀恨在心, 竟然在水渠的源头不知下了什么药,害得全村人都卧病不起。” “越大夫正在医治?” “是,目前已无大碍。” 路向文没想到是这般严重,顿时脸色一沉:“李守地!你仅因一己私欲,就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被官兵们押着的李守地脸色惨白,试图为自己抗辩:“大人!大人!都是他们害得我啊!我家中一共五口人, 那点水怎么够用啊!他们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你家的水渠明明就足够一家五口正常生活,怎么会不够用?” 越泽从门内走了出来,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李守地:“你无非是觉得现在天气旱的厉害,自私的想将水渠都引到你家去罢了,就因为这般小事,便害得全村人如此!” “越大夫,村民们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忧?” “大部分都没什么事情了,但有些老人年纪太大了,不一定能抗得过去。” 说出这句话时,越泽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双眼仿佛要将李守地戳穿,而路向文听了这话,也是十分的恼怒,这是他任命的第一年,尚还未做出成就来,就发生这种事情,若是被京城得知,自己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想到此,他双目圆瞪,吩咐道:“押回去!择日再审!”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砸在地上的汗珠。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伤感:“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 “李守地此人心眼太小,只要不如他意便会报复回去,不过他这一走,他娘子或许能轻松许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越泽也了解李守地的娘子,恐怕对方不会觉得轻松,反而会为他丈夫喊冤...... 事实证明,越泽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第二天,路向文见村民们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便邀请越泽和越淮二人前去听审,而也正是这时,李守地的娘子闯了进来。 她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吹就要垮掉,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声泪俱下的为李守地伸冤,可证据确凿,甚至李守地自己都承认了,结局也无法改变。 而她的目光落到了越泽身上,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越泽和越淮,自己的丈夫就不会下大狱,也不会让自己失去顶梁柱,让三个孩子失去父亲。 见她神情不对,越淮皱眉挡在了越泽身前,警惕的看着这女子的动作,四周的官兵也紧紧盯着她。 可她还未上前来,便冲进来了个急匆匆的妇女,妇女一进来便趴在地上哀声痛哭:“守地媳妇啊!小幺、小幺他没了啊!” 女子一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妇女说的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问道:“谁没了?小幺没了?” 妇女含泪点着头,只顾着痛哭。 李守地与她共孕育了三个孩子,大的是个汉子,今年五岁,被她抱在怀里那个就是,排行中间的是个小哥儿,今年也才三岁,被她背在背上,最小的那个不过一岁有余,因为喝了水生病的缘故,被她放在家中,那妇人则是他们一家的邻居。 越泽蹙眉,昨日他也去了李守地一家,当时这女子还不知道她丈夫是因为何事被抓,虽然忧心,但还算正常,他开了些药,也看着那婴童喝了,才放心离开。 不过倒也合理,那孩子才多大,身子太弱了,又喝了好几天的水,没扛过去...也在越泽的预料之中。 正在这时,案台上的醒木一拍,发出威慑力十足的声音,而路向文满脸严肃,目光犹如实炬般看着李守地:“李守地!你下毒后为何不拦着家中妻儿服用?” 李守地垂着头,头发散乱,低声答道:“若是拦着他们就太明显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而同样听清楚了的女子却呆愣愣的看着李守地,她动作慢吞吞的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一旁,又将背上的孩子递给那妇女,就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扑向李守地,而守在两边的官兵动作更快,一左一右将她拉住。 “李守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还有些破音:“那可是你的孩子啊!那是你的儿子啊!!” 李守地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高座上的路向文:“大人,我都认罪,把我关进去吧,我不想听这个疯女人在这里叫。” 女子批头散发,被反箍在背后的双手不停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眼神空洞,却又透露着一丝疯狂和绝望,她的声音凄惨,像是要将这炎炎夏日撕破一道裂口,悲怆不已:“可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啊......” 妇女有些不忍,抱着孩子上前轻声安慰:“梨花呀...你还有两个小子呢...别把身体气坏了......” 被喊了声“梨花”,女子似乎冷静了一些,她的双眼中满是对李守地的痛恨和死寂,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冲着路向文低头道:“大人,是草民失礼了。” 路向文也有些不忍,摆了摆手,示意官兵们放开她,而梨花被松开后,抱住一旁吓得不停抽泣的大儿子,又想接过小儿子,却被妇女轻轻推开:“我抱着吧。” 然后她带着一大一小,走出了衙府,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闹剧以李守地的秋后问斩结束,大家也都纷纷散开,只是嘴中还议论着此事。 越泽和越淮也坐上了回村的马车,是路向文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唉,希望梨花姨日后能想开吧。” 越泽望着窗外,有些感慨:“梨花姨其实特别能干,她的手很巧,不管绣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她的帕子每次都卖的最好,镇上许多有钱人家都喜欢买她的帕子。” “这般厉害,应当日子过得很好才对。” 越淮知道越泽现在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对那可怜女人一生的感慨。 “是啊,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梨花姨很喜欢很喜欢李守地,家中卖帕子的钱都给了李守地,哪怕李守地打她骂她,她都不愿意分开。” 说到这里,越泽有些疑惑:“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夫君对自己非打即骂,且她一人完全可以养活三个孩子,但偏偏不离开。” 第42章 “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吧,只是经此一遭,希望梨花姨能真的明白,李守地完全是来拖累她的。”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情绪有些乱,又可惜又恨铁不成钢,但最终,都变成了对梨花的期望。 一路颠簸,两人终于回到了家中,越泽累得不行,给自己简单冲洗一下便缩在床上休息,而越淮则拿起桌上的毛笔,一笔一划的抄录医书。 “等抄完这一段,就可以交给路大人了。” 越泽闭着眼睛说道,越淮应了一声:“那育儿堂中有不少孤儿。” “唉,咱们这里太穷了,家家都想多生几个,以期望长大了可以帮着种地,可生多了,却又养不起了。” 他闭着眼睛回想:“我爹以前就和我说过,咱们这外头有个大坑,里面都是生下来养不了的小孩子,全都被弄死埋在那里面。” 越淮的动作一顿:“被父母弄死?” “是啊,没想到吧,穷苦地方就是如此,不过咱们东绕村好一些,因为地段比较好,田地也比较肥沃,只要不是生了十个八个的,基本都能养活,来丢孩子的大都是隔壁其他村子的。” 越淮手中的笔迟迟无法落下,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他不知晓的阴暗面,这也让他心中的顾虑慢慢消散,有些事情当他真的经历后,才知晓从前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 “那学堂估计也不好办。” 越淮从越泽的话中考虑到了另外一方面:“若是村中生孩子,都抱着长大后种地的想法,那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把孩子送到学堂去读书的,哪怕不收他们的钱。” “嘶,有道理,毕竟若是生了汉子,不到十岁便能帮着下地干活,若是哥儿,到了年纪就能给他们洗衣做饭,要是送去学堂,那必然会浪费时间,他们自身需要承担的就更多了。” 越淮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低头说道:“慢慢来吧,一步步走,若是他们看到了读书带来的甜头,或许才会心甘情愿的将孩子送来学堂。” 第36章 好在虽然李守地虽然丧心病狂, 但河流悠长,匀到每家的剂量就不是很多了,再加上本就是旱季,大家也都舍不得多喝, 故而除了李守地家的小儿, 其他村民都已无大碍。 到了最后, 李守地只害了一个人,是他的亲生骨肉。 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村民们得知此事也都纷纷唏嘘, 但幼童何其无辜, 只能多骂两句那李守地。 至于梨花姨, 她回了家后把自己关在家中许久,两个孩子全靠邻居帮忙喂养着,也不知到底想没想通,反正她还和以前一样, 下地, 绣帕子,养孩子。 时间恍恍惚惚的过, 村中除了炎热,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很快, 便到了清明时节。 从开年起便异常炎热的天空慢慢聚起了乌云,许多人走出家门,祈求的目光看着乌云,等待着降雨。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往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如今却是只打雷不下雨, 反而因为乌云所致,越发的闷热。 越泽坐在藤椅上扯着自己的领口,望着阴天抱怨道:“要下不下的,快热死了。” 越淮将后院的菜地整理好,擦了擦额头的汗绕到前面来问他:“马上清明了,可要去祭拜你爹娘?” “自然要去的。” 越泽跳下椅子,去里屋整理祭拜用的东西。 有白色的纸钱纸花,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回身对越淮喊到:“今晚把鸡炖了,明早带过去。” 越淮在外面应了一声,打开厨房的门就准备去炖鸡。 又是一声惊雷,可依旧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越泽望着天空有些发愁,他的心中总有些不安,虽然东饶村的水源尚还能维持许久,但若是一直这般旱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第二日大早,越泽又被热醒了,他睁开眼望着已经大亮的天空,推了推一旁的越淮,虽然两人盖着两床薄被,但晚上睡着睡着,就很容易把被子踹掉,就会导致两人的肌肤相贴。 起初越泽还有些不习惯,但后来见越淮一脸正气的模样,也就没再多心。 越淮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就醒了,起身穿好衣服,他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道:“我先把东西抱出去,你看看鸡炖的怎么样了?” 越泽走到厨房,发现一整只鸡已经被炖的软烂,只是因为是祭拜用品,所以没有加入任何调料,寡淡的很。 两人带着纸扎和贡品到了后山,这里和越淮当初摔下来的位置隔得有点距离,但却很好走。 村中人的墓几乎都在这一边,一路上越泽和越淮也碰到了不少前来祭拜的村民。 大家找到自家亲人的坟墓,将纸扎和贡品放在上面,有的磕头祈求风调雨顺,有的念念有词祈祷发大财,还有人边烧纸边念叨让祖宗给儿子找个漂亮媳妇。 越泽踩踏着地上陈旧的烂树叶,终于找到了他爹娘的墓。 一年未来清扫,墓前覆着一层厚厚的枯树叶,好在越泽早就料想到了,拿过越淮背着的扫帚就开始清扫。 没一会,便露出了原貌。 越泽的爹娘同葬在一块,立了一块碑,上面没有刻字,这是越父当初的要求,而他娘也就顺应他爹,也没刻自己的名字。 所以越家的墓最好找,没字的那个就是。 越泽拿过纸钱一点点给他们烧,一边烧一边念叨,越淮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在念叨什么,但看越泽的模样,估摸着是在倾诉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讲着讲着,就看到越泽的双眼通红,越淮心口绞紧,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座空白墓碑,缓步走到越泽身边,也跪了下来。 越泽被他吓了一跳,鼻涕泡都被吓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身边人沉声对着墓碑说道:“伯父伯母,小满如今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受众人敬重,二老在天有灵,想必也会为他骄傲的。” 似乎没想到越淮会说这个,越泽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一把攥住身边人的手臂,低声问道:“你说什么呢!” “?”越淮疑惑,他说错什么了吗? 越泽看了看空白的墓碑,轻咳一声:“呃、对,是这样,我可厉害了现在。” 说着说着他的脸颊有些微红,刚刚的伤心情绪被这么一打岔,也好了不少。 又把贡品摆上,和爹娘说了几句悄悄话,越泽和越淮便准备离开了。 当越淮扶着越泽起身时,一道微风拂过两人的脸颊,越泽似乎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空白的墓碑,眼神柔软温意。 回到家中,越泽马不停蹄的躺在藤椅上休息,身上黏糊糊的特别难受,可他又不敢大肆用水,旱灾还不知会持续到何时,可不能这么浪费了。 越淮一回来便去后院扯了几把菜钻进厨房做饭。 吃完简单的早饭后,越泽伸了个懒腰,在思考是继续睡觉还是去做药膏,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山脚的土路上。 越泽定睛一看,那是路向文的马车,他急忙起身,让正从厨房出来的越淮把医书整理好,等待路向文的到来。 这回只来了路向文和曾柳,越泽冲着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却被托住双臂。 “越大夫何须这般客气?” 路向文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说出的话还是很客气的,越泽也不会真的把他说的话当真,但还是笑了笑将人迎了进来。 “多谢越大夫了。” 路向文摸着手下崭新的纸张,眼神中闪烁着激动。 “路大人和我客气什么?” 越泽把刚刚的话交还给路向文,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路向文将医书递给曾柳:“拿去马车上放好,我有事同越大夫说。” 曾柳抱过医书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路大人有何事?” 在路向文进来时,越泽边发现了对方的脸色似乎不好,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一般,他主动伸出手说道:“我先给路大人诊诊脉吧。” 路向文也没拒绝,从善如流的把手腕伸了出来。 “最近旱灾严重,都阴镇情况不太好,前些时日他们县令给我传信,恐有时疫。” 越泽一惊,难怪路向文脸色这般难看,他收回手说道:“气郁结心,路大人为这事没少操心。” “唉,那是自然,都阴都阳离得太近,恐怕要关城门了。” 越泽点点头:“若那边真的是时疫,恐怕只能先关城门了,这不是件小事,若是有一人染上,整个镇恐怕都会沦陷。” “是,所以我想来求越大夫,可否有办法先行预防?” 越泽想了想:“先别让外人进来,也不要出去了,减少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到时路大人按我给你的方子,煎熬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汤,给大家分发下去。” 第43章 “暂且只能如此了。” 路向文的话头一顿,看了一眼一旁的越淮,眼神轻巧,随后转向越泽这边。 “还有一件事,最近可能有山贼出没,越大夫自己多加小心。” 越泽一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路大人。” 等到路向文的马车离开,越泽看着扬起的尘土有些疑惑:“他同我说那山贼做什么?难道山贼会欺负到村里来?” 越淮在他身后笑笑:“应该只是提醒你而已,你有时不是会去别的山头采药吗?” “也是。” 越泽并未多想,转身回房休息,越淮看了看后山说道:“你前几日不是说缺几味药材,这后山有吗?” “有啊,你要去采吗?” “嗯,你做药膏不是也需要吗?索性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越淮笑着拿过越泽的小背篓,而在越泽身上还有些分量的背篓,却如同鸿毛一般落在越淮手中。 越泽从房内探出头来:“那你小心些,都认得那些药吧?” “认得的,不认识的我不碰。” “对喽,那你去吧,早些回来啊。” 越淮看着屋内已经躺在床上的人,低着头笑了笑,转身向着后山走去。 虽然天气干热,但后山的树木早已茂密,投射在地上点点阴影,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越淮脚踩一直试图往他身上爬的不知什么虫子,沙沙声在林中格外明显,而在不远处的树上,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黑影,若是旁人看到,怕不是以为是什么山中精怪,不然哪有人能爬到那树上的? “殿下。” 黑影灵巧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半蹲在越淮面前,姿态恭敬。 “附近有山贼?” “是,在都阴镇那边,兴许是听说那边爆发了时疫,想趁机干上一笔。” “知道了,去找霍骁,按原先的计划进行。” 黑影应了一声,重新跳回树上,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其中,越淮看了一眼,蹲下身子开始寻找越泽所需要的草药。 树上的黑影疑惑的歪头看他,但还是尊重自家殿下的行为。 直到暮色将越淮的背部渡上一层金灿灿的盔甲,弯着腰的男人才终于直起身来,满意的看了眼背篓,小小的背篓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越淮觉得很有成就感,想必越泽也会欢喜的。 等他回到家,还未进院,就闻到阵阵香气,看来是越泽自己在家做了饭,就等着越淮回来呢。 推开门的一瞬间,越淮有些恍惚,他好像能从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看到自己和越泽未来的一生,若是和越泽过上这般日子,光是想想,越淮都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激动。 此时一颗小脑袋从厨房弹了出来,见到越淮,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回来了?草药先放一旁吧,我待会挑拣一下,你快来洗手端菜,准备吃饭了。” 带着些生活味道的话让越淮心中十分充盈,他勾起嘴角,把背篓搁置在一旁,应了一声便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第37章 平淡的日子格外漫长, 只是这炎日却始终不见过去,越泽从开始的放松也有些紧张起来。 都阴镇爆发时疫的消息已经传来,不过好在当地县官反应迅速,立刻关闭城门, 家家户户都隔开, 才没让时疫大范围传播开来。 只是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据说他们已经向朝廷传了折子,求个太医前来医治。 可他们这里离京城何其远,哪怕快马加鞭也得半月才能送到, 不知都阴镇能不能扛过去。 饶是越泽再担心, 他也无能为力, 就像从前他与越淮说过的,他是有些心软,还很善良,但也不是盲目的心软。 或许他有办法治疗都阴镇的时疫, 但他却不敢拿自己和都阳镇的人去赌, 除非他们找上门来。 而让越泽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 只不过,是以朝廷的身份。 来者也是位熟人, 对方端坐在高头大马上, 身着玄色轻甲,黑发被高高束起,面容严峻,腰间的长剑隐藏在剑鞘里,遮盖住了点点锋芒。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利落短打服饰的侍从, 腰间均挎有一把长剑。 “都阴镇如今时疫严重,本将听闻越大夫医术不错,可否能同本将一起去都阴镇走一趟?” 他明明是商量的语气,但越泽却听出了不容置疑。 越泽回头看了一眼越淮,对方的脸色有些沉,但并未多言,而这时霍骁再次说道:“此行越大夫一人陪同本将便可。” 这话让越泽小小的吸了一口冷气,他看了好几眼越淮,可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但他随后又想到,现在越淮的真实身份其实已经挂在明面上了,只是没有人主动戳破罢了,既然霍骁敢说出这话,想必也是经过了越淮的同意,这么一想,越泽稍稍松了一口气。 “霍将军稍等,草民去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越大夫若是需要什么,到了地方本将去给你买,人命不等人,请吧。” 越泽踏上马车前,又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越淮,两人四目相对,越泽似乎看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先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直到驶出了东饶村,离开了村民们打量的目光后,帘子被掀开,霍骁钻了进来。 “越大夫,你饿了吗?” 此时的霍骁哪里还有刚刚那般神气高傲的模样,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粉色的小糕点递给越泽。 “临行前顺手拿的糕点,你先垫垫肚子。” 越泽犹豫着接过糕点,却没往嘴里塞,霍骁见状,连忙给他解释道:“这都是...呃,大哥的计划!” “你不必隐瞒,我已经知晓越淮的身份了。” 越泽有些无奈的看了眼霍骁,这傻孩子,你大哥的身份早就被他自己泄的干干净净了,还在这替他遮掩呢。 霍骁一梗,似乎没想到面前的小大夫早已知晓,那岂不是、岂不是之前两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那一瞬间,霍骁觉得当初被北羌人砍在背上也没这么绝望。 静默了一瞬间,霍骁重新挂起惨淡的笑容:“哈哈哈,是吗?挺好的、挺好的。” “你刚刚要说什么?” 越泽疑惑的歪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霍骁只是一瞬间,周身就充满了死气。 “啊,哦,这是殿下的计划,待会到了都阴镇后,越大夫什么都不用做,等京城的太医来了治好时疫就行。” “太医还要多久到?” “五六天吧?已经累瘫了好几匹马了。” 霍骁叹了一口气,都阴镇的时疫是真,但殿下准备的计划也是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只能说幸亏当初的计划周全,才能让殿下在失忆的情况下还能顺利进行。 越泽听了却蹙起眉头:“太久了,时疫拖一天便会加大其他人感染的风险,到了都阴镇先找个病人给我看看,若是我能治好就先治。” 但霍骁却不同意:“不行,万一传染给越大夫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越泽打断:“但我是大夫,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越泽冲着霍骁笑笑,对方摸了摸后脑勺,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等到了都阴镇,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都阴镇的城门紧闭,霍骁为了进城还费了不少力,哪怕是手持令牌,守卫也多加检查才肯放进去,而进了城后,只觉得一片寂寥。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所有的商户也都关着门,偶尔有热风吹过,刮起外面的招牌,只能听到沙沙声,却半点人声都无。 整座城寂静无比,像是座空城一般。 两人到了衙府,都阴镇的县令正在里面等候,他是个有些胖胖的汉子,但面容坚毅,看着很和善正派。 见霍骁和越泽进来,他急忙迎了上来:“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霍骁摆摆手:“太医还在路上,这位是隔壁都阳镇的越泽越大夫,你可认识?” 胖县令抬头瞧了一会越泽,点了点头:“听说过,但未曾见过。” 越泽冲着胖县令行礼:“草民越泽,见过大人。” “越大夫客气了。” 霍骁在一旁插嘴说道:“找个病人来让越大夫瞧瞧,兴许他能治好。” 胖县令面露难色,越泽这时及时的开口道:“大人放心,草民是大夫,对于防护之法有所了解,也只是简单看看情况,不会在里面久待。” 一旁的霍骁也说道:“等太医来还需要时间,不如就让越大夫先行看看。” 既然京城来的大官都这般说,那胖县令也只能依言照办。 他找来的是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儿,今年十八岁,此时因为时疫原因还在昏迷之中,被单独隔离在家中。 胖县令带着二人左拐右拐,到了这人家里。 越泽带好面罩,给自己手上套了副手套,可谓是全副武装。 第44章 一旁的胖县令叮嘱道:“越大夫多加小心。” 越泽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这人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还放着先前胖县令命人送来的清热解毒的药,越泽端起碗闻了闻,药材没什么问题。 床上的人满脸通红,似乎都能看到丝丝白气,不知情的怕只会觉得这人发热了。 越泽带着手套的手上前扒开他的双眼看了眼,又隔着手套诊断了一下脉搏,心中有了数。 他又将此人的衣物解开,看了看皮肤上的情况,同样烧的通红,似乎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色点状痕迹。 越泽的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将人拾掇好,走了出去。 而守在外面的两人见他出来,连忙往一旁退了退,越泽也没在意,而是脱掉面罩和手套,点了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如何?” 胖县令急切的问道,这里是他管辖的城镇,若是太严重,他少不了被圣山责罚。 “可以治。” 越泽看向霍骁说道:“我带来的那本医书呢?” 霍骁愣了一下说道:“放衙府了。” “回去吧。” 三人回到衙府,越泽找到医书翻了几页,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找到了。 “你们看,这病症是不是和感染时疫的人一样?” 胖县令凑上前来瞧了瞧,连连点头:“是是,越大夫竟然连此病症都知晓。” 越泽笑笑:“我只是在书中看过,家父曾经云游四海,想必是在别的地方见过,并将治病方子写了下来。” “令尊真的是见多识广啊。” 胖县令大笑道,既然有治愈之法,那他也能放下心来,睡个好觉了。 “大人别高兴的太早,这药材可不好找。” 越泽看着对方似乎有些轻松的神情,淡淡的泼了盆冷水上去。 “哦?什么药材?” “龙藤枝。” 越泽指了指上面的一味药材说道:“龙藤枝喜阳,常生长在极高的山中,与普通树枝交缠,很难发现,若是有阳光照上,会显现出血色痕迹。” 这确实让胖县令犯了愁,他们这里都是平原,哪来的高山? “那这可怎么办?” 越泽浅笑:“若是难以寻到龙藤枝,可以用别的药材暂且替代,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时间去寻,先用别的药材替代试试吧。” 胖县令连连点头,有的治他就很高兴了,至于那什么龙藤枝,可以慢慢去寻。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霍骁突然说道:“龙藤枝摘下来后是不是形似金龙?” 越泽看向他,点了点头:“对,摘下后会保持着缠绕在树枝上的模样,但颜色会变得金黄,而因为失去了树枝的滋养,形态会发生细微变化,与金龙有些相似。” 霍骁若有所思:“我应该知道哪里有,你们先弄普通的药材吧,等我拿到了再和你们说。” 胖县令没想到这般峰回路转,开心的有些摸不着北,他握着霍骁的双手连连感谢:“多谢大人,多谢越大夫啊!” 既然知道了药方,那熬制起来就很快,胖县令命人购置齐全药材,再按份量区分好,一家家的敲门去送,有自己熬制不了的,胖县令便亲自熬制好了再送过去。 只是这药需要连吃几天才能看到效果,越泽干脆就在衙府住了下来,顺便等太医前来。 而霍骁那天之后便消失了,只说去寻找龙藤枝,将当初带去东饶村请越泽的两名侍卫留了下来。 越泽休息时候就看看医书,想想能不能找到比普通药材更好的去替代,忙起来就帮他们一起熬制药汤,带着防护一家家的送去。 一时间,都阴镇上空都充盈着草药味,但却不难闻,或许这是他们心中的救命稻草。 第38章 约摸过了五六天, 整个镇上的人家都被送了药汤,有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了,还能帮着往别家送。 年纪大的和年纪小的就有些难熬了,不过大家心中也都有数, 能有一线希望, 总比等死要好,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送完药后,京城来的太医也匆匆赶到,是一名年纪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姓商, 他同越泽交流了一番, 又按照经验把药方修改了一些,准备第二日按新的药方送过去。 笼罩在都阴镇上的阴霾终于缓缓散开,露出正好的日头。 越泽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好几天没见到越淮了, 心中有些想念。 或许他真的对越淮心有好感, 可他瞒了越淮太多,一时间有些胆怯。 对比越淮只要恢复了一点记忆就会和他讲的坦诚, 他倒是更像个小人。 “叩叩”敲门声响起,越泽转头去看, 是太医。 “大人。” 越泽冲着对方行礼, 太医却含笑将人扶起:“越大夫不必这般客气。” “商大人客气了。” 商且扶起越泽,笑着说道:“大家都是为了百姓而已,今日来找越大夫,是有一事相求。” “商大人请讲。” “先前来时我便想问,只是城中百姓的情况较为紧急,就暂且搁置下来了, 越大夫是如何知晓这时疫的治疗方子的?” 越泽恍然大悟,估摸着是商且觉得自己一介村中的赤脚大夫,为何能知晓如此之多。 “家父曾经游历四海,制成了一本医书留于我。” 商且点点头,有些好奇:“可否给商某看看?” “自然。” 越泽拿过医书,递到商且面前:“商大人请过目。” 商且翻了几页,眼中露出些许震惊和怀念,他看向越泽的目光有些火热。 “能否问下令尊姓名?” 越泽一愣,难道这商大人认识他爹? “家父姓越,名烨然。” 商且的神色有些激动:“烨然?可是火华烨?” 越泽点点头,看这人的模样,好像真的认识他爹。 不是吧,他爹名气这么大吗?京城的太医都认识? “商大人认识家父?” 商且笑了起来,眼中似乎含了些水光:“令尊是我的恩师,他如今......” “家父已经逝去多年。” 商且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又打量了许久越泽,点了点头:“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越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挺想问问商且他爹的过往,但又想起他爹娘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和京城有任何牵扯,有些犹豫。 好在商且似乎并没有发现越泽的难捱,出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越泽点点头,看着商且离开的步伐有些凌乱,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想让他有些担忧,但他觉得他爹肯定不会是坏人。 又过了约摸半月,都阴镇的时疫彻底被控制住,城门已经打开,百姓们都簇拥在城门望着外面落泪。 此次时疫有几位小童和年岁较大的老人去世,家中人虽然伤心,但新的美好生活会眷顾着活者。 两人站在城头,看着下方的景象,不禁有些动容,百姓们所求何其简单?不过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他们不关心在位的皇帝是谁,只在意今年能否丰收,他们对尔虞我诈没有兴趣,只在想明日做些什么好吃的给家中小孙。 正在这时,从城外骑回一匹黑马,马上坐着的人正是霍骁。 越泽和商且连忙下楼去迎,就见霍骁灰尘扑扑的下了马,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他们二人。 “商太医,越大夫,这是龙藤枝。” 越泽接过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而这龙藤枝似乎年岁很长,栩栩如生,像是要直冲云霄的金龙一般。 商且也凑上前来看,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霍骁,对方冲他点点头说道:“这是之前圣上体恤殿下在边疆辛苦,特地赐下的,所以我想起来后,就赶回京城去取了过来,可还用得上?” 回程时,霍骁已然知晓都阴镇大开,心中猜到时疫已经被治好,但这东西拿都拿来了。 “用的上,虽然时疫已好,但大家体内还有些后遗症,用这龙藤枝熬制药汤给他们服下,便能彻底根除。” 见帮上了忙,霍骁也挺开心的,没白跑。 回到院中后,商且有事先行离开,只余霍骁和越泽两人。 “你之前说这是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意思?” 越泽抬头看向霍骁,他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霍骁顿了顿,想到殿下的吩咐,还是如实袒露:“殿下说,不能让越大夫的功绩埋没,也想借越大夫的手告诉京城,自己还活着,且得到了一大助力。” 越泽蹙眉,对于自己被当靶子这件事,他倒没多少反感,但令他不悦的是,越淮凭什么就这样把他推出去? 但越淮本人如今不在他身边,也不能对着霍骁撒气,人家也只是听命而已。 越泽自己气了一会,决定等回家了再去问越淮。 第45章 第二日,越泽熬好药后给百姓们分发,大家对他与商且感恩戴德,有的甚至想给他们磕头,好在维系秩序的官兵及时控制住,才没有让场面变得混乱。 商且站在越泽身后,背着手喊他:“越大夫。” 越泽转过身去,商且背光而立,身姿颀长。 “商大人。” “此次时疫,越大夫有大功劳,待到回宫,必定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越泽有些哑然,他并未想到对方会说这个,他根本就不想和京城扯上关系,想必这也是越淮所谓的“计划”。 “这......” 商且走上前来,和越泽靠得极近:“越大夫无需多言,这是殿下的意思。” 他的双眸微闪,往后退了一步,笑盈盈的看着越泽。 越泽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 “那草民在此谢过大人。” ...... 时疫结束,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霍骁见时疫一事已了,便准备动身和商且一同回程禀告此事,还不忘派了两名侍卫把越泽送回东饶村也告辞离开。 见到越淮的一瞬间,越泽就把手中的背篓冲着他砸了过去。 越淮一脸茫然,怎么突然生气了? “你过来坐,我有事问你。” 越淮乖乖坐在越泽身边听候发落。 “让我去都阴镇治疗时疫是你的计划?” 虽然霍骁已经说过一次,但他还是想从越淮嘴中再次了解清楚,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越淮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越泽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觉得,你有如此才能,若是能去到京城......”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去京城?” 越泽的眉头皱起,双眸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对于越淮把自己与京城扯在一起的行为十分不满。 “你都未曾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做出这种事情来?” 越淮有些慌乱,他只是觉得京城是个好地方,大家都想去的,那越泽若是能去那边,不管是哪方面肯定都比在东饶村强啊,他也没想到越泽的反应会这般大。 “我、你、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就去同他们说。” 越泽拉住准备起身的越淮的手,有些闷闷的说道:“你等会。” 越淮再次坐了下来,乖巧的不行。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计划?如实交代。” 越淮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越泽,许多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 “我的记忆,其实已经恢复了大半。” 越泽点点头,他其实有所察觉,只是越淮一直赖在他这里不肯走,自己对这人又有些别样的想法,也就默契的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我...一来,确实如你所说,我想让你在京城崭露头角,但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抗拒。” 越淮有些懊恼,他好像搞砸了,可他的本意真的只是不想让越泽沉寂在这偏远山村,在他看来,越泽值得最好的一切,包括荣华富贵。 “二来,京城那边都在猜测我的生死,商且也是我的人,如此一来,只要商且将你的消息带回去,他们就都知道我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 越淮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若是可以,他也想抛弃自己的身份抛弃自己的前半生和越泽一起在这里携手到老,可他不行。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他也做不到轻飘飘的放下,他想要的东西还未得到,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 越泽沉默了一会问道:“之后呢?之后你是什么打算?” “山贼。” 越淮伸出手,轻绕过越泽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这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这般亲密,越泽有些愣神,想往后躲,但腰肢却猛然被人扣住。 “你——!” 越泽有些惊慌,他看着面前不断放大的俊颜,一只手死死压在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往前伸,摸到了那片结实的胸膛。 那时的回忆涌上心头,硬硬的,热热的...... 见面前的人竟然走神了,越淮有些不满,另外一只手掐住越泽的下巴,迫使对方直视自己。 “你真的全然不知吗?” 越淮的语气有些委屈,和他的动作形成极大的反差,越泽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都知晓的,对吗?你都知道......” 明明没有一句坦明的话,但越泽就是听懂了越淮的意思,他的双颊烧得不行,因为嗅到了对方的热烈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他又不是块石头,自己心悦的人这般靠近,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但...越泽咬住下唇,微微撇头不想去看越淮。 第39章 见到越泽有些抗拒的动作, 越淮猛然回过神来将人放开。 “...抱歉。” 腰间的触感一松,越泽竟然还有些留恋,他撇过头没去看越淮,只是喃喃道:“我们都是汉子。” 越淮抿紧双唇, 眉头蹙起:“那又如何?无非就是没有子嗣罢了。” 越泽猛地扭头看他, 句句逼问:“你觉得你的身份可以不要子嗣吗?你觉得你能抛弃京城的一切吗?你觉得你有真正的为我想过吗?” 说到后面, 越泽仿佛要将近日来所有的压抑都爆发出来:“你没有,你的身份尊贵,虽然不太清楚你到底是几皇子, 但我不信你能接受自己没有子嗣, 你也不能抛弃京城的一切, 不然你就不会去做这些计划。” “你也没有为我考虑过,以往我总觉得两个人只要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是极好的,可你呢?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利用我,你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推到京城那些人的面前, 从头到尾你都只在乎自己。” “让我去医治时疫, 是因为在外人看来,我与你在一条线上, 我的作为就是你的作为,我的成就就是你的成就, 你一意孤行把我暴露在京城,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明明就拥有如此才能,为何不主动上京?” “越淮,不,你应该姓赵,我不是你的附庸, 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的人生,这些该有我自己来选择,而不是被你强加在我身上。” 越泽问得他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有想过,可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给的,其他人都会感恩戴德的道谢,哪怕从他手指缝溜出去的点点,都能成为他们追捧的一切,但为什么到了越泽这里,对方却不愿意要呢? 他很茫然,而越泽发泄完后也有些冷静下来,他其实并不是生气越淮利用他,这种不痛不痒的利用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也没有任何影响,还能让他救活更多的人,这些全然可以抵消于自己的利用。 真正让越泽生气质问的原因,还是越淮的“自我”。 越淮将自认为的好给到越泽身上,可对方从来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需要这个。 但他也能理解,像越淮这般尊贵的身份,说的话会被别人封为圭臬,做的事会被别人无限放大,只为找出其中一个可以夸奖的点,这是尊贵的身份所带来的,所以越淮从来没遇到过能这般质问他的人。 冷静下来后,越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世人总说天家薄情,若是越淮因为他的冒犯而怪罪下来,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有些后知后觉,越泽蓦然看到了自己与越淮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我......” 越泽正想出言道歉,却被越淮一把抓住双手,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明明非常高大的身躯,此时却显得格外萧瑟委屈,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狗。 “是我的错。” 有些出乎越泽意料,越淮竟然和他道歉,这让他越发的有些局促。 而越淮全然未觉越泽的无措,而是闷着头道歉:“就像你说的...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我总觉得,你应该去京城才对,因为你值得,也因为你的...你的身世。” 越泽浑身一震,他的身世?是他遗忘的那些吗?他和越淮难道曾经就有过交集吗?那他爹娘让他千万不要和京城扯上关联...... “...什么...身世?” 越泽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一些近期的回忆涌上心头,越淮问过他,什么情况下才会遗忘...难道是自己吗...... 但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阵阵从脑中传来的痛感,没有任何一刻,他比现在更想知道曾经的事情。 想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想知道他爹娘为什么不让他去京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越淮见他脸色苍白,也有些慌乱,低声问道:“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越泽双手掐住越淮扶着自己的手臂,脑中炸裂开的疼痛让他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把越淮的手臂掐的通红。 他只觉得好痛,太痛了,头好疼,身上也疼,哪里都很疼。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若是晕过去了,保不齐又会将今天的记忆遗忘。 他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第46章 越淮扶住沉默不用但明显十分难受的纤细人儿,内心如同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 他是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让越泽的情绪起伏这般大,他明明知道越泽的身体不好,也明明知道对方很容易晕过去...... 那一瞬间,越淮真的很想把霍骁叫来,让他告诉其他人,自己已经死了,不再有生活在京城长大在京城的赵璟淮,只有待在偏远东饶村守着一亩三分地和自己爱人的越淮。 怀中的人痛苦的呜咽让越淮胸口不停的起伏,他在压制住内心对自己的盛怒,约莫过了一小会,怀中人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只感受得到相贴的胸口非常微小的起伏。 “...阿淮......” 有些熟悉的称呼让越淮为之一振,他有些颤抖的手将人揽住,余下的记忆碎片如同雪花一般闯进他的脑海中,最后的最后,越淮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记起了自己的...目的。 两个人在炎炎夏日紧紧相贴,他们的身上早就被汗水浸湿,衣衫上也都是水渍,有些黏腻,让肌肤十分的不舒服,但他们都没有想要分开的意思。 越淮颤颤巍巍的想将越泽扶正,对方却头一歪,晕了过去。 他抱着越泽,望着这艳阳,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格外的明显,他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被晒得有些黝黑的脸庞上缓缓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暴雨做准备。 ......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泽缓缓从梦中醒来,他的眼中多了些愁思,但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他看向趴在床边的男人,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越淮在越泽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的时候就立刻清醒,有些急切的问他。 越泽轻轻摇头,眼中满是迷茫:“我是晕过去了吗?” 床边的双手一紧,越淮张张嘴,有些沙哑和忍耐的回答道:“对,你从都阴镇回来后就晕过去了。” 越泽若有所思:“应该是太累了,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回来的了。” “霍骁派人送你回来的,我炖了汤,端给你喝点?” 越泽点点头,半坐着靠在床头,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一错不错。 很快,越淮和越泽二人就吃完了各怀心思的一顿饭,吃完饭后越淮还是主动去收拾好碗筷,回房坐到越泽身边,表情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 越泽歪头不解,怎么这么一副模样? 越淮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去哪?” 越泽一愣,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他能去哪里?难道...... “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越泽想不到对方想要离开的原因,越淮在他的目光下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但出乎越淮意料的是,越泽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面上有些可惜。 “是件好事,只是我那田地,恐怕又要租出去了。” 越淮心头一梗,自己还没那块破田重要吗? “...我不这么快走,等我把地和后院的菜安排好再走。” 越泽歪头看他,眼神中满是感激:“真的吗?你真是个好人,没白捡你回来。” 越淮闭了闭眼,似乎有些气郁,但又想想,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这是自己应得的。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一副急着赶我走的样子?嗯?” 越淮欺身上前,一只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手捏住越泽尖尖的下巴,挑眉问道。 非常俊朗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越泽眨了眨眼,脸颊有些微红:“我没有啊,但你若是记忆恢复了,肯定要离开的吧?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我这里。” “你不想去京城?” 越泽摇头:“不想,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让我去都阴镇的事。” 越淮的手顿了顿,将人松开:“是我没考虑到,没想到你这么不想去京城,既然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回头我去和霍骁说说。” 越泽听了这话,心头的郁气纾解了一些:“没事,这也不怪你,我当初就猜到你身份不俗,再者了,你也是为我着想,只是我并不需要罢了。” 越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都阴镇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越泽每日起来还是翻翻医书,再抽空抄写几页,而越淮更是早出晚归,因为他要将田地打理好才肯走,但即使这样,时间过得还是很快。 越泽某天一睁眼,身边空荡荡的,他以为越淮去了地里,便没有在意,而是窝在家中抄写医书。 可是直到晌午,都没见越淮回家的身影,这个时候越泽才后知后觉,对方已经离开了。 越泽坐在桌边有些失神,他看了眼里屋,越淮换洗的衣物还在,床上依旧是两床被子,厨房还有昨天越淮准备好的菜...... 一切都在告诉越泽,这里确确实实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只是现在那个人离开了,只留下房屋原本的主人,与这屋子一起,静静坐落在茂密山林下。 第40章 自从越淮从自己生活中消失, 越泽才恍然自己对他似乎并没有特别了解。 模糊的姓名,模糊的来处,模糊的过往组成了一个站在他身边的越淮。 但越泽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村中的人并不知道越淮的离去, 有的还好奇来问, 但都被越泽搪塞过去, 久而久之,便在传越大夫被那汉子抛弃了。 有好事者说肯定是因为越大夫是汉子,两个汉子怎么能在一起呢?也有人说那人分明就是嫌弃东饶村, 养好了伤就离开了, 但也有人在反驳, 说越淮走之前还不忘把田里打理好,怎么看都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其他人的议论纷纷越泽都不知晓,对他而言,日子一直都是这样, 孤零零的一个人。 越淮说的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会是多久呢?越泽心想道。 那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可一旦离开,却像是将他的心也带走了一块, 某个地方空荡荡的。 越泽提笔, 浓墨在纸上晕开一道痕迹,可他久久没能落下那一笔。 良久,越泽把毛笔搁置在一旁的笔架上,望着外面出神。 他其实骗了越淮,他什么都记得,那天的事情, 那晚的事情,包括...曾经的事情。 头疼过后,便是记忆的蜂拥而至。 越泽记起了一切,虽然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模糊,但他记得。 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记得自己家的变故,记得幼时的金碧辉煌。 只是那道模糊的名字,却始终想不起来,最后留在脑中的,是那块温润玉佩,上面深深刻着“淮”字。 ...... 都阴镇往北走,是一条官道,这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霍骁骑着黑马,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匹马,马上的侍卫也都腰挎长剑,警惕的提防着四周的所有动静,而在他们身后的简陋马车中,商且正在翻看从路向文那里拓来的医书。 在他得知越泽手中的医书是恩师越烨然所留后,本想请求越泽将此借给自己一观,但想了想这医书是人家的,自己怎么好借来呢?正发愁呢,霍骁晓他心思,便说都阳镇的县令路向文手中有一本越泽拓出的部分内容。 所以商且在离行前夜,马不停蹄的找到了路向文,和他二人连夜又重新抄了一本出来,为此,他还被路向文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薄薄的册子来之不易,商且心情十分的激动,里面记录着的病症与治疗方子都非常的全面详细,且会将服用后可能有的后遗症都一一罗列在册。 商且毫不怀疑,若是这本医书流落在外,肯定会引来许多人的争抢。 就算是太医院,也没有如此全面如此详细的医书,这是越烨然几十年的心血之作。 又想到恩师当年还十分意气风发的面孔,商且的心中有些难过,若不是那些事情的发生,恩师一家也不会躲到东饶村,甚至还找到了那孩子。 想到这里,商且有些痛心,当年发生的速度太快,等他得知,早已无力回天,好在他悄悄重新验了尸,才发觉其中可能有着大阴谋,而为了自己...他也没能及时找到那孩子,这成为了商且一生的心病。 而三皇子找到自己时,抛出的诱饵让他无法拒绝,哪怕、哪怕只是见那孩子一面,让他知道对方还活着,他就算日后九泉之下,也能和恩师好好交代了。 商且低着头,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他答应三皇子,也不仅仅是为了那孩子,更多的...三皇子品行优秀,是最合适的人选。 正在他沉思之际,马车突然猛烈的晃动,一道箭矢穿过薄薄的窗帘射了进来,将马车杀了个对穿。 商且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想出去,却被外面的霍骁喝制住:“商太医莫要出来!” 他的脚步一顿,听到了外面刀剑相撞的清脆声音,心中无比的紧张和激动,那群山贼,果然上当了。 第47章 山贼人数众多,饶是霍骁他们三人如何拼命抵抗,载着商且的马车还是被劫走,受惊的马匹被一名蒙面山贼死死牵扯住,往前奔跑了数百米,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身后追击的霍骁早已不见。 “大哥,是我们要绑的人吗?” 一旁的小弟气喘吁吁的问道,大哥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本来他们在山上做山贼做的好好的,偶尔打劫一些过路的商人,也一直没有官府前来围剿,为什么突然说要去绑一个人? 蒙面男人冷冷的看了那小弟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你就是越泽?” 商且的双眸微闪,没点头也没否认,而是反问道:“你们是谁?” 蒙面男人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把人扯了出来:“老实点!跟我们走!” 小弟们跟在大哥后面不敢说话,而刚刚问话的小弟被瞪了一眼,也不敢再凑上前去,只是默默嘀咕:“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小啊,不是说那个什么大夫才二十出头吗?” 几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而在他们弃马车离开后不久,几道黑影出现了,霍骁看了眼马车内部,望着山贼营地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笑容。 惹到商太医,算你们命硬。 拉扯着商且回到营地后,蒙面男人扯开遮住脸的黑布,吩咐道:“把人关到柴房里去,找两个人守着,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弟们领命,商且被人拖拽着丢进柴房,他的背部碰到了凸起的木柴,被刺得有些疼。 “老实点!别想着跑!” 小弟们凶神恶煞的放完狠话,就把门一关,商且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不禁冷笑一声。 跑?他才不跑呢,等着吧,他商且倒要看看这群人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山贼老大回到房中,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拿出一张纸写着什么,然后绕到后山去放飞了一只洁白的鸽子,鸽子迎着太阳往远处飞走,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和一个人撞个面对面。 他心中一惊,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匕首,却突然被人抓住双手,动弹不得,随即他的嘴被人捂住,一阵眩晕感袭来,刚刚绑人时格外嚣张的山贼老大,此时如同一条死鱼一般任人宰割。 商且将手中的帕子塞回怀中,脸上还有些嫌弃的意味:“脏了我一个好帕子。” 他有些发愁的看着瘫成一团烂泥的山贼老大,思考着如何悄无声息的将人搬回去,而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商且的面前。 商且一见那人,便恭恭敬敬的行礼:“殿下。” 越淮,或者说是赵璟淮,只是扫了一眼商且,弯下腰把烂泥一般的男人扛起,对于他而言,似乎毫不费力。 商且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躲过其他山贼,重新把自己丢回柴房。 想到回来时自己在营地篝火里下的药,商且就有些幸灾乐祸,让这群山贼粗鲁的把自己绑了过来,这就是教训。 虽然不能直接杀了他们,但吃吃苦头,还是可以的。 营地里绑了个人回来,虽然一直有人在议论,但老大没有发话,没人敢去柴房。 可老大最近也很奇怪,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还说是那天绑人的时候受伤了。 他的手下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天什么时候让老大受伤了?还需要养这么久? 他们简单的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但这也正是赵璟淮需要的效果。 那群没用的朝臣还非要招安,这样的一群饭桶,有什么招安的必要吗? 赵璟淮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被他绑在床上的山贼老大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绑起来,这人到底是谁啊! 约摸过了两日,被山贼老大放出的那只鸽子扑腾回来,赵璟淮抽出小纸筒,展开一看,嘴角满意的勾起。 快了,他马上就能回到越泽身边了。 随即,赵璟淮的动作一顿,想到了那夜越泽说的话,双手握成拳头,神情极为纠结。 夜黑风高夜,山林中时不时传来鸟鸣,营地四周的防卫并不森严,守在门口的两个山贼甚至直接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远处走来,却没有任何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无影无踪。 黑影从人少的小路摸到了主帐,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还能听到均匀的鼾声。 他冷哼一声,又从主帐摸到了柴房,他的心情有些激动,很快,他就能见到那个神秘的男子了。 可当他正准备推开柴房的门,只觉得自己被人拦腰截住,还没有喊出声,一张帕子便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幽香传入鼻腔,黑影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直直的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却是被一阵灼热的感觉热醒,他有些迷茫,怎么会这么热?睁眼一看把他吓了一大跳。 哪里是什么热,分明是走水了! 一时间他也有些慌乱,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只能凭借本能往外面冲,或许是他运气好,竟然冲出了那山贼营地,他狼狈的撑着双膝大口喘气,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和山脚下喧嚣的吵闹,心中有些愕然和不安。 可事已至此,他似乎并没有回头路了。 赵璟淮和商且还有一旁的霍骁三人躲在远处的树干子上,主要是赵璟淮和霍骁在上面,商且不会功夫,是被他们合力扛上来的,因为他非要看看营地的惨状。 “嚯,烧得可真旺。” 商且看得连连咂舌,他没想到赵璟淮这般狠,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山贼营地给烧了。 “殿下,陛下不是说要招安吗?” 霍骁蹲在另外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问他,而赵璟淮只是盯着那片火光,看着急急忙忙救火的小黑点,双眼微眯。 “回去后按我说的禀告就行。” 霍骁挠挠头,他其实不太明白殿下的意图,但殿下让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他只要服从就好。 第41章 霍骁又看向商且:“你不会把那群山贼全迷晕了吧?” 商且冷哼一声:“光迷晕怎么能够?这群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我给他们下了浑身发寒还会意识模糊的药,他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取暖之地,谁知是让自己走向了火坑。” 霍骁啧啧的摇摇头,看着山贼营地已经被扑灭的残垣断壁, 和一旁的赵璟淮说道:“殿下, 走吧。” 三人一同悄声溜回了提前定好的客栈, 休息一夜,等到了第二天,街上热闹纷纷, 把三个房间的三个人都吵醒了。 三人聚到赵璟淮的房里, 推开窗看着外面的人群聚集。 “诶听说昨夜那伙山贼营里走了水, 全给烧死了。” “难怪我说后半夜怎得那么吵闹,不过怎么会突然走水?”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因为好久没下雨的原因,把林子点着了啊?” 百姓们围着一个告示牌议论纷纷, 上面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写了出来, 虽然林中的火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结果却是件好事。 新驿镇被山贼困扰多年, 官府向朝廷也递了不少折子,一直没有人前来清剿, 急得县太爷一嘴的火泡, 这次却因为一场火,盘踞多年的山贼营被烧至殆尽,官府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忙活了大半夜,将所有被烧焦的尸首一一点清,与他们之前掌握的人数一致, 这才提笔写下告示栏。 事情是件好事情,但百姓们也就是讨论一会,知道已经没有山贼危害大家,也就都散了去,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此时的霍骁三人,已经出现在了官府里。 新驿镇的县太爷正为三位奉上好茶:“下官谢过三殿下。” 赵璟淮摆摆手,面容冷淡:“无事。” “此事请殿下放心,下官必会办的妥当。” 得到了县太爷的保证,赵璟淮三人也不担心他会出尔反尔,启程准备往京城去,只不过半路上,赵璟淮单独离开,除了霍骁和商且二人,再无他人知晓。 一匹马不知赶了多久,赵璟淮终于见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坡,他已经数日未见到越泽,心中的想念如同藤蔓一般疯狂生长,让他抓心挠肝。 可就在他扬鞭上了坡时,远远的却看到院门打开,从他的角度看去,里面的两个人挨得极近,而越泽正对着他的方向,笑得十分好看。 赵璟淮心中一紧,那个背影,是李荣。 脑中不自觉的想到他初来时,李荣对自己坦白的话,赵璟淮抓紧手中的马绳,沉着脸到了屋门口。 而在屋内正和李荣交谈的越泽听到了马蹄声,有些奇怪的往外看去,和一双黑漆漆的双眼蓦然对上,越泽的心头一震,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李荣心觉蹊跷,也回头去看,也和那双黑眸对上,眉头一挑,笑着拍了拍越泽的肩头:“不管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说罢他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赵璟淮,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第48章 “你忙完了?”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越泽勾起笑,眼神温柔的问有些风尘仆仆的赵璟淮。 门外的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上前几步,压迫感十足的站在越泽面前。 越泽似乎感受不到这种压迫感,抬眼看着他,目光轻松坦然。 最终败下阵来的人,毋庸置疑是赵璟淮,他弯下身子,紧紧的抱住纤细的人。 “我回来了。” 越泽也回手抱住他,轻声问道:“还走吗?” 赵璟淮没有回答,但越泽已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无所谓的笑笑,又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赵璟淮将他的双臂撑起,认真的看着他,向他介绍自己:“我姓赵,名璟淮,字佑安。” “承天的三皇子,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今年八月二十满二十五岁,先前从未有过婚配,前十六年在宫中,后五年在边疆。”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面对着易碎的泡沫,越泽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撇开眼问道:“饿了吗?我去做些吃的。” 对方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反应,赵璟淮抿唇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都想起来了。” 越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但手腕却被人拉住。 “刚刚...李荣来这里干什么?” 赵璟淮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问越泽,毕竟放在明面上来看,他们二人并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越泽看了眼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说道:“没干什么,和我商议一些事情。” 有些掩饰性的回答让赵璟淮心中越发忐忑,但他又害怕自己问多了会惹来越泽的厌烦,毕竟他也不知道越泽对于自己的离开有没有生气,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脸色。 观察了一会,他觉得越泽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乖乖的任由他握着手腕不动。 “什么事情?” 越泽的默许让他有些得寸进尺,想到李荣之前说过的话,赵璟淮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难道是看他离开了,准备趁虚而入? “嗯......” 其实越泽并不太想告诉赵璟淮刚刚李荣的来意,但看面前的男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竟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说,若是我愿意,可以同他结亲。” 越泽张嘴就如同炮仗一般在赵璟淮心中炸响,他目瞪口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想趁虚而入!亏他之前还觉得李荣将越泽的喜好都告诉了自己,对方是个好人! “他想趁虚而入?!” 心中想着,嘴里也说出去了,但越泽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趁虚而入?我又没有意中人,虽然是个汉子,但这身子骨也难找媳妇,李荣不嫌弃我已经很不错了。” 赵璟淮气得感觉自己都要冒烟了,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急需散发出来,但却清楚的知晓自己没有立场。 越泽与他,从来没有明确的越过那条线,或许在越泽眼中,自己仅仅只是他的病人,或许,会是比较重要的病人。 想着想着,赵璟淮就有些不自信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给予越泽准确的承诺,他也不想这么贸然的将越泽牵扯进来,对方因为他,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自己大业一日未成,他便一日不敢同越泽袒露。 那日他的询问,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赵璟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般胆小,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哪怕是去了边疆也是连连胜仗,极得父皇喜爱,甚至都要越过那个无用的大哥去。 他意气风发,他鲜衣怒马,但他却会因为所谓情爱而将自己困住。 看着面前的人清澈迷茫的目光,赵璟淮只觉得心口钝痛,他张张嘴,有些沙哑的问道:“那你...要和他结亲吗?” 越泽只是苦恼的蹙了蹙眉,似乎在真的思考这个可能性,半晌他摇了摇头:“我对荣哥,并没有兄弟意外的情谊,再者,他是家中独子,若是与我结亲,只怕会落个断子绝孙的结果。” 这话让赵璟淮重新燃起希望,可就当他还没有说话时,越泽看向他说道:“你是皇子,日后肯定也会娶正妻吧?到时应该也会生几个孩子。” 状似无意的话让赵璟淮瞳孔紧缩,他刚从一个炼狱爬了上来,又被推下万丈冰渊,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对啊,他的身份。 到这个时候,若是赵璟淮还没明白越泽的意思,那他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可他现在无法给予越泽保证,只能沉默着。 但越泽似乎并不在意,而是轻轻挣脱了圈住自己的大掌说道:“你歇会,我去下碗面。” 赵璟淮看着转身的人,手心空荡荡的,像是抓不住一般,任凭越泽离去。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无比和谐。 村里的人第二日就都知道他回来了,在田间与他闲谈。 “小淮啊,前些日你干啥去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赵璟淮笑笑,擦擦额头的汗说道:“以前的亲戚找来了,我去处理了一下。” 对于他的情况,村里的人也略有耳闻,知道这是件伤心事,也都不再提起。 ...... 霍骁二人快马加鞭的回到了京城,到达时已是傍晚,他们没有时间休息,直接递了牌子入宫。 面对着桌后的九五之尊,霍骁与商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轻微的叹息响起,已经有些老态的帝王问道:“淮儿呢?” 霍骁恭敬回答他:“三殿下还留在那边处理山贼和时疫的后续事情。” 帝王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笔不知在写着什么:“好,淮儿此事办的漂亮,只是行事欠妥啊。” 霍骁连忙告罪:“陛下息怒,三殿下当时也是有些怒急攻心,那群山贼可谓是无恶不作,三殿下又不便暴露身份,冲动之下便行了此策。” “哈哈哈!无事!有勇有谋,是位好将军!” 见帝王并未继续责备的意思,霍骁悄悄松了一口气。 “商太医,时疫一事如何了?” 商且低着头汇报道:“三殿下果然用人如神,等臣到了地方,那位大夫基本上已经控制住时疫了,臣只需再改进一番,如今已无大碍,只需时间慢慢恢复。” “好好好。” 自己的民众平安无事,作为帝王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他的话锋一转:“那越大夫到底是何人?” 商且浑身一顿,回答道:“陛下可还记得越将军?” 桌后的男人手中的笔一停,疑惑的问道:“记得,那大夫也姓越,难道......” 商且将帝王的猜测打断:“陛下,越将军有位云游的表兄您可记得?” 帝王的失望显而易见,但还是接着说道:“记得,那是他那表兄的孩子?” “正是,那孩子和...那位差不多岁数。” 帝王叹了一口气:“知道了,既然是他的孩子,有这一手好医术,倒也正常。” “也不知是缘还是劫,兜兜转转,终归是躲不过一个越字。” 帝王的自言自语不需要霍骁和商且的答复,他刚抬起手来,守在外面的大太监便尖声问道:“陛下,云王求见。” “嗯,进来吧。” 大皇子赵璟云跨过门槛,跪在地上行礼。 “起身吧,找朕何事?” 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帝王的反应似乎有些平淡,而赵璟云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恭恭敬敬的问道:“父皇,儿臣忧心时疫与山贼一事,听闻霍副将和商太医回宫,特地前来瞧瞧。” 帝王的面色有些难看,对于这个没脑子的大儿子,他也是无法再生出更多的气了。 “你们向大皇子汇报一下。” 霍骁和商且应了一声,重新将两件事又讲了一遍,而赵璟云听到赵璟淮失踪竟然是卧底在山贼营地后,脸色有一丝崩裂,但随即就被隐藏下去。 一旁的商且见他说完,自己也跟着将时疫一事讲述一遍,最后问道:“大殿下,您是摔了吗?感觉姿势有些奇怪,而且这么热的天,为什么穿得这般厚重?” 第42章 赵璟云的表情一滞, 连忙解释道:“商太医不必担心,本王前些时日摔了一下,又染了风寒,已经无大碍了。” 说罢他匆匆告辞, 转身离开, 看着他仓促背影的帝王, 掩盖掉了眼中的阴翳。 “散了吧。” 霍骁和商且告退,商且回到了太医院,而霍骁则出了宫, 去自家殿下的府邸歇下。 仆从上前来给他斟茶, 霍骁仰头喝下, 心中思绪万千,或许陛下的态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纵容许多。 而在遥远的东饶村,越泽和赵璟淮的日子似乎还和从前一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这只是对于越泽来讲,对于赵璟淮而言, 他现在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因为他的一次离开,村里的人对他的态度虽然一如从前, 但却也有些微妙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不再有人开他与越泽的玩笑,而是侧面多次打听越泽是否愿意结亲。 第49章 越泽回家后当笑话讲给赵璟淮听,但听者却不敢多言,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玩笑话, 这更像是越泽对于他的试探。 但赵璟淮虽然有些心堵,却很开心,因为越泽的这种娇纵语气,是独属于他的。 即使是让他恼,让他怒,也都只是因为对自己有意。 每每这个时候,赵璟淮就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反倒是越泽先败下阵去。 越泽也只是嘴上说说,背着赵璟淮的时候,村里人给他说的亲,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说是为了赵璟淮,也不完全,他本就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赵璟淮的闯入将他的心中撕开一道裂口,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可他也在害怕。 他知道赵璟淮的身份,也想起了曾经的旧事,可他不敢和对方说明,一旦说明,他就又要卷入那些争端之中。 虽然不知道当年他生父生母究竟是如何交代的,他在宫中那几年的日子,有赵璟淮作伴,是真的很开心。 可后面发生的一切,也是因为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知道赵璟淮有自己的打算,而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对方生命长河中的那一抹殊色,哪怕赵璟淮是为他而来这里。 “淮哥。” 星星在夜空中闪耀,越泽喊了一声躺在身边的男人。 他们依旧没有跨过那条线,越泽也习惯了这般喊他。 “嗯。” 他的声音低低的,是非常成熟的男性声音,越泽自己对他有意,只是听到声音,就有些不自觉的脸红。 “前些天...是我不好。” 越泽在为之前那些赌气般的话道歉,可他等了一会,身侧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中有些忐忑,难道是生气了? 但随即而来的,是热乎乎的怀抱,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有些热,越泽往外推了推,但腰间的手却禁锢的十分用力,尖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颈窝,呼吸吹起他身后的发丝。 越泽浑身都僵硬住了,他和赵璟淮虽然有过拥抱,但这般氛围...还是头一遭。 “为什么要道歉?” 越泽的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冲动。 纤细柔弱的双手也圈上了面前温热健硕的身体,轻声说道:“我不该用结亲的事情气你。” 越泽感受到脊背隔着薄薄的衣衫被人上下摩挲,有些珍惜又有些瘙痒,但反应给他的,是酥麻羞涩。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事会气到我?” 越泽轻咬下唇,脸颊已经红得不得了,他知道赵璟淮想要什么答案,可他...不太想说。 “...睡觉了。” 越泽挣脱开赵璟淮的手,翻身背对着他。 赵璟淮怀中一空,心里有些慌乱,后悔自己刚刚逗他干什么!这个嘴真是欠。 他拉过越泽的手臂,急切解释道:“你就别生气,我......” 可背对他的人似乎没有理会的意思,不一会,均匀的呼吸便传入他的耳中,无奈,只得从背后抱紧那人。 第二日,越泽早早就到了医馆内,看过几个村民后,越泽望着炎热越发头疼,已经有许多村民伤暑,再这么下去,没人能扛得住。 赵璟淮自从在越泽面前恢复了身份,加之村里人有意无意的对他排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曾经的传言做实,比如现在,他拎着饭盒溜溜达达到了医馆,无视用奇怪目光看着自己的村民们,把饭盒搁在桌上,语气温柔。 “刚盛出来的,还热乎呢,快些吃吧。” 越泽头也不抬的写方子,嗯了一声没有去吃饭的意思,赵璟淮也不急,就坐在旁边看着越泽看诊。 一位村民瞅了瞅越泽,又看了看赵璟淮,扬声问道:“越大夫,那古人可说过,背弃忘义之人不可信任啊。” 赵璟淮眉头一挑,自己什么时候背弃忘义了?这些村民能不能都送去学堂读读书?背弃忘义是这么用的吗? 越泽手中的笔一顿,笑着说道:“是吗?” 村民一见越泽这样,越发起劲了:“是啊是啊,我觉得啊,李荣那小子就不错,又能干,长得也俊,以前就老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呢!” 越泽没有接话,一旁的赵璟淮却快把自己气冒烟。 他就知道!那个李荣怎么会那么好心!感情在这里等着他呢! 气昏头的赵璟淮压根没想起来,李荣和他认识的时候,还没有“背信弃义”这事呢! 可越泽不说话,赵璟淮也不敢说话,他对于越泽,始终是有亏欠,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方,却只看到了明媚的笑颜,像他刚回来那天,越泽对着李荣时的模样。 “你的方子开好了。” 越泽理都没有理会一旁快把自己憋死的男人,笑吟吟的把余下那些村民的方子都开好,然后从里面把医馆落了锁。 “一起吃吧。” 越泽把饭盒打开,赵璟淮听到他和自己说话,心中的那股气也散了许多,颠颠的跑过来给他拿筷子。 吃着吃着,赵璟淮突然问道:“如果没有我,你会和李荣在一起吗?” 越泽一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点了点头:“或许吧,如果他不介意我也是个汉子的话。” 赵璟淮拿着筷子的手收紧,低头扒饭不语。 越泽看得好笑,又想逗弄他一下:“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讲,我就算同别的汉子结亲了,与你又有何干?” 赵璟淮睁着眼看着面前有些无赖的人,那句话就在嗓子眼等待破土而出。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赵璟淮有些委屈,他不是不想和越泽表露心意,但他是真的在害怕,若是自己此事失败,若是自己日后出了意外,若是将越泽牵扯其中...这让他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越泽等不到答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赵璟淮的思量他自然晓得,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或许是和对方一样的考虑吧。 “回去吧。”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中,越泽正准备回房休息,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却突然伸手将他拉住,越泽回头去看,只看到男人正低着头不语。 “怎么了?” 他蹙眉问道,上前了一步,赵璟淮却突然把他抱紧,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像是为君王俯身的臣子。 没一会,越泽只觉得肩头有些湿润,心头一跳,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涌上脑海。 “你...你哭了?” 越泽大为震惊,怎么就哭了?他干什么了?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把赵璟淮扶正,凑到脸上瞧了一会,真哭了。 帅气深邃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委屈,狭长的凤眼中微红,似乎还能看到晶莹的泪光,他紧紧抿着嘴不说话,只这样看着越泽。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越泽顿了顿说道:“你先说吧。” 赵璟淮拉住他的手,看着越泽眼中有些诧异和心疼,心中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我对你...我一直都......” 他在思考如何表达出来,他对于越泽的情意并非是今夕,而是更久远的曾经,他就对那个粉嘟嘟的小孩有了喜爱,当时的他以为对方会陪自己一辈子,可却突然有一天,大家都说越泽死了,烧得都分不清原本模样。 他不信,他冲着父皇吼叫,对拉着自己的母后拳打脚踢,却被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太疼了,父皇从来没有打过他,那是第一次,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那之后的赵璟淮,好像接受了越泽已经死亡这件事情,他将思念深埋,用力刻苦的读书锻炼,也不忘往宫外发展自己的势力,其实他都知道,父皇也都知道。 但父皇没有阻止他,这让他有些迷茫,他知道父皇很喜欢越泽,但却不明白其中缘由,他试图窥视,却被一股力量阻止,那是父皇的力量。 他继续沉寂下来,父皇派的活他都完成的漂漂亮亮,十六岁那年主动参军,在军中五年,从小兵拼到了将军,而同时,他的势力也在全方位扩大。 赵璟淮不信自己的父皇对此没有丝毫察觉,但却默许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直到...直到他接到线人消息,都阳镇似乎有他所寻之人,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见到越泽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十分熟悉,只是那时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本能让他赖在对方身边,长久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就这样和越泽平淡的做一对寻常夫夫也是极好的,可记忆的恢复猝不及防。 “我心悦你。” 第43章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话语, 越泽却有些慌乱,当赵璟淮的心意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却有些不敢轻易拿起。 赵璟淮的脸也有些红,他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情事, 他母后也曾让他挑选过几家高门贵女, 但他却满心都是想找到越泽, 全都婉言拒绝了,或许母后知晓他的目的,后来也再未有过此事。 第50章 此刻站在越泽面前,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紧张忐忑的等待着意中人的答复。 越泽张张嘴, 猝不及防出现的答案让他有些慌乱,还有些茫然。 可他又看着赵璟淮的神情,心头一软,自己总得顺着心意一次。 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却突然听到一道破空声, 越泽还处于迷茫之中,面前的男人却猛地冷了脸色, 伸手把越泽揽在怀中,侧身一躲, 一支尖锐的箭矢碰撞道院中的石桌上, 被弹了一下,掉落在地。 越泽看到那箭矢后,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赵璟淮,双唇微微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 赵璟淮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 心口绞紧,怒气掺杂着戾气涌上眼中,但嘴上还是温柔的安慰着怀中的人。 “怎、怎么回事?” 越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忽然之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爹娘让他不要靠近京城。 在他的印象中,京城有对他很好的人,但也有害得他颠簸流离,甚至丧失记忆的人。 爹娘不敢去赌,赌越泽若是接触到京城的人,带给他的是安稳快乐,还是恶意满满。 赵璟淮的眼中风暴聚集,他也顾不得别的,沉声道:“程执缨。” 一道黑影在他话还未落地时就出现在了院中,单膝跪地:“殿下!是属下的疏忽!请殿下责罚!” 赵璟淮深吸一口气:“没有意义的话少说,去查。” “是!” 程执缨脸色极其难看,用一块布包裹起掉落在地的箭矢,冲着赵璟淮行礼,然后闪身消失。 越泽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名黑衣女子,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但还是能看出对方较比霍骁要更为纤细的身段,听声音,还是名女子。 想必这就是霍骁当时想送膏药的那位了。 或许是因为赵璟淮带给他的安全感,越泽没有刚刚那么紧张,抓着赵璟淮胸口衣服的双手松开,没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遗憾神色。 “是冲我来的,和你无关。” 越泽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因为你,我又没有仇家。” 见人是真的已经不再想刚刚那般恐慌,赵璟淮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既然已经被他们找到这里来了,自己恐怕真的要离开了。 “别做饭了,我让人送点过来,四周已经加了人守着,不会再有刚刚的事情发生。” 越泽从他的怀抱中出来,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赵璟淮看着他的双眸,眉眼间有些愧色。 “好吧,我先去洗漱一下。” 赵璟淮点点头说道:“我去烧水,你去休息。” 等到越泽从里屋出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他擦拭着有些浸湿的发尾走到院中,只见石桌上摆着四道菜,均是色香味俱全。 越泽的肚子咕咕叫,但现在却有些食之乏味,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事情,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捏紧筷子没有动作。 赵璟淮见他这样,主动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轻声安慰道:“我离开之后,会增派人手在附近守着,你别害怕。” 越泽摇头道:“何必这么麻烦,既然是冲着你来的,等你离开,应该也不会再对我出手。” 可赵璟淮却笑笑:“你现在才是能威胁到我的。” 越泽一怔,心头涌上了奇怪的情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的夹菜吃饭。 一顿饭吃完,越泽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和他开诚布公。 “去房里吧,有事同你讲。” 赵璟淮收拾完碗筷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房中不大的书桌前相对而坐,赵璟淮不知道越泽要和自己说什么,心情有些紧张。 难道是要拒绝他?因为刚刚的事情? 若真的如此,赵璟淮觉得自己会找到那人,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都无法泄愤。 “其实...我都想起来了。” 越泽斟酌着要如何说,思来想去,还是直白些好,毕竟这人马上就要离开了,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越泽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而听到这话的赵璟淮心口一跳,急忙问道:“想起来?什么都想起来了?” 越泽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还如那时一般,澄澈信任,满是依赖。 看到熟悉的眼神,赵璟淮才真的相信面前的人回来了,是他一直在找的人,是他失去多年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到了此时,赵璟淮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很想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走水,为什么会有扮作越泽的尸体,为什么这么些年了无音讯,为什么失去了记忆。 但他不敢去问,他不是傻子,在宫中这么多年,纷纷扰扰见过不少,勾心斗角更是别提。 他害怕,害怕是因为自己,害怕是因为父皇的宠爱,害怕是宫中的斗争...... 越泽叹了一口气,思绪飘远。 “被陛下接回宫时,其实我很害怕,但你却一直陪着我玩,陛下对我也很好,还经常让我好好念书,以后才能当你的伴读。” 他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缓缓道:“我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我的一生也会这样,可变故来的太快。” 赵璟淮很想阻止越泽说出后面发生的事情,但他却不能阻止,他也阻止不了这是他必须知道的真相,只有知道了真相,他才能为越泽报仇。 “其实我现在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是有人将我迷晕,然后迷迷糊糊中,我被抬到了一辆马车上,再后来被丢给了人牙子,那人牙子收了钱,是说要带我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赵璟淮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 越泽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再后来应该是到了都阳或者周边吧,我不记得了,被我爹娘买回去了,期间...期间因为那人牙子...我被我爹治好后,就忘记了一些事情。” 赵璟淮想到曾经他问过越泽,什么情况下才会失忆,那个时候越泽说的是受到重大打击。 那一路上的越泽,又经历了什么呢?对方只是简单略过,但赵璟淮却明白,肯定是十分艰难坎坷。 他有些心疼,眉眼中满是怜惜,但越泽却浅笑道:“不过爹娘对我很好,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说到这里,赵璟淮的脸色变了变,语气古怪:“你指的是,连续三天都吃面条吗?” 越泽一顿,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赵璟淮却粲然一笑,似乎扫去了刚刚的阴霾:“亏你还是大夫,也不知道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越泽撇嘴,没说自己是哥儿,身子弱太正常了,只是对比汉子来说要娇弱一些。 这件事他还是想瞒着赵璟淮,毕竟从小瞒到大,也不差这一次。 两人又凑在一块说了会话,打开天窗说亮话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消融了许多。 临行前,赵璟淮拉着越泽的手,眼里全是对方的身影,语气认真:“等我回来。” 越泽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他和赵璟淮的距离,对方以后是要成大业的人,他...并不想被困囿于京城。 可他不愿在赵璟淮还未离开时就驳下他的承诺,这是赵璟淮对他的情意,他明白的。 赵璟淮跟他讲了自己的计划,若想让越泽不再成为那群人的目标,只能和他彻底断掉。 但对于赵璟淮而言,让自己和越泽断掉,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无法,二人嘀嘀咕咕了许久,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佳的点子。 第二日,收到消息的霍骁携许多人前来,浩浩荡荡的,从都阳镇到东绕村,惹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有好事的村民探头探脑的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看车队浩浩荡荡的往越泽家去了,猜测是不是又是那位达官贵人来请越大夫看病呢。 霍骁走到院中,看到越泽后行礼:“越大夫,咱们又见面了。” 越泽笑着说道:“是啊,倒是没想到会这般巧。” 霍骁哈哈大笑:“是!也得感谢越大夫,若不是你,我家殿下恐怕......”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赵璟淮走了出来,却是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从前的粗布麻衣早已不见,身着的是墨色衣袍,从衣摆处往腰间爬着一条五爪金龙,金线栩栩如生,仿佛要将此人缠绕。 墨色的长发也被束起,金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其中的一点红宝石格外明显。 他的神情倨傲,不再是曾经面对着越泽时那般柔情温意,在这偏远山村里,他就像是坠入其中的神祇。 第44章 越泽不禁有些看呆了, 赵璟淮本就生的好,一双眉眼深邃,静静的看着某人时,仿佛要将人拉入眼底的漩涡中, 平时穿的粗布麻衣, 虽然也很难掩盖他通身的气质, 但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第51章 如今换上这衣服一瞧,哪还有之前的样子。 越泽都不敢把现在这人和之前那人联系起来。 只见赵璟淮上前几步,看着越泽半晌没有说话, 转身进了备好的马车里。 这次的马车不再低调, 华盖繁琐, 层层叠叠如珠串,车身也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尽显奢华古朴,在不远处, 许多村民好奇的打量着、议论着。 霍骁冲他行礼, 一挥手,身后的仆从便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越泽一愣,面前的霍骁却笑着说道:“这是谢礼, 越大夫可莫要推辞。”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上马车前端, 一扬马鞭,两匹黑头大马嘶鸣一声,抬起蹄子往回走。 等到浩大的车队离开,彻底堙灭在黄沙之中,越泽才堪堪回神。 那些仆从估计是被特地叮嘱过的,没把两个大箱子放在院子里, 而是搬到了里屋。 这时,门外有人走来,语气小心的问道:“越大夫?” “嗯?” 他回过头,是润哥儿,他正小心翼翼的往里探头探脑,越泽看得好笑,出言道:“瞧什么呢?进来吧。” 润哥儿垫着脚跑进来,凑到越泽身边问道:“刚刚那群人是谁呀?看着好像很有钱。” 越泽低头笑笑给他说道:“越淮的家里人。” 润哥儿一双大眼睛瞪圆,其他村民不知,只以为越淮是越泽的表亲,但他们一家,还有二叔和爷爷奶奶家,都知道这男人是越大夫捡回来的,只不过没有说破罢了。 如今那人的家里人找来,难道就这样把越大夫抛弃了吗? 越泽不知道润哥儿自己脑补了什么,只见他皱起一张小脸,有些怒气冲冲的模样:“怎么能这样!” “?” 越泽疑惑,这样是那样? 见越泽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润哥儿更生气了:“那越淮流落我村,是你瞒着身份给他落了籍,现在就这样拍屁股走人吗?他不来娶越大夫吗?” 听到润哥儿说的话,越泽差点没把自己呛到:“你瞎说什么呢?我俩都是汉子,什么娶不娶的?你是不是又看话本子了?” 润哥儿撇撇嘴,有些无赖:“本来就是嘛!话本里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越淮怎得这么不识好歹!咱们越哥哥这般漂亮又厉害,汉子又如何?” 越泽无奈的刮了刮他的鼻头:“别瞎说啊,人家找到家人是件好事,这些天我要休息一下,你跟村里人说说,就说越淮从前家中的仆从找来了,他要跟着人家回江南去。” 对于越泽的要求,润哥儿有些不满,但左看右看他都没有看出越泽对越淮的离开伤心或者落寞,心中猜想,难道越哥哥真的不喜欢那个越淮? 润哥儿心中挂着事走了,越泽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越泽说是休息,但村里人都默认他被那个负心汉伤透了心,不愿出门。 同时大家也都在谴责越淮的离去,但想了又想,对方高门高户,就算是落魄了,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带走越泽,似乎也情有可原。 这次经过多方打听,确定了这越淮就是离开了,且不会再回来,许多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 既然越淮不知道珍惜,那就让他们来,什么汉子不汉子的,只要两人过得好,那不就行了吗? 暗暗的,还有人说那越淮高门高户竟然不如他们这些村里人想得明白。 越泽长得漂亮,虽说是纤弱了些,但性子好,医术也好,总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不管是嫁个女子哥儿给他,还是把他娶回家来,都是天大的好事。 没过几日,越泽便接二连三的收到了大家的邀请,明面上是请他去乘乘凉,去逛逛街,私底下可都在打听,越泽到底对哪家有意思。 越泽也不傻,大家这么明显的举动,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在越淮出现之前,大家对他好像没这么热情,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反而这么兴致勃勃? 婉拒了几个哥儿之后,越泽晚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有些记不清过去了几日,只觉得赵璟淮离开了好久,对方走前说会给他寄信,却一直没有收到,不知道是太忙了,还是已经将他遗忘。 翻来覆去的,倒也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越泽实在禁不住大家的邀请,也不敢在家待着了,大清早就溜到镇上去买东西,等到了晌午时分才回来。 他一进屋,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屋内的桌上静静的放着一封信。 越泽心头猛跳,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上前把信拆开,正是赵璟淮的笔迹。 他在上面写了这几日自己连夜赶路,好不容易抽空才能写封信给他;写了他派了不少人守在东饶村,让越泽平时不用过于担心;写了他对于越泽的心意,并非玩笑之言,而是真情实感,让越泽等他。 越泽看着看着,心口就有些发热,他将信贴在自己心口位置,从来没有那一刻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如此热烈,充满着期待。 ...... 把信递给贴身暗卫的赵璟淮,终于松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早些送过去,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黑衣暗卫领命后消失,霍骁则推门走了进来:“殿下,直接回宫吗?” 赵璟淮点点头:“嗯,我要让我那好皇兄看到,我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霍骁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把越大夫带走?” 赵璟淮握着温润的玉佩,上面深深刻下的淮字,让他的记忆飘回曾经。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可霍骁还是有些疑惑:“那难道,以后殿下就和越大夫一直这般下去?” “霍骁,你多言了。” “是,属下越界了。” 霍骁浑身一冷,急忙告罪离开。 而独自坐在房中的赵璟淮卸下刚刚的冷霜,变得有些焦躁。 他难道就愿意这样吗?但越泽都明明白白说了不想跟他回去,他肯定不可能把人绑回去啊!思来想去,赵璟淮还是没办法想到一个两全的主意,只能暂且搁置,先将更重要的事情完成再说,否则越泽就算愿意跟着他回来,也有数不清的麻烦事。 几人连夜奔波,终于在一天清晨赶到了京城,而早早就得了霍骁命令的家仆已经准备好衣衫,等赵璟淮回来,立刻给他洗漱换好。 只睡了半个时辰不到的赵璟淮,就这样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上朝去了。 坐在龙椅上的启丰帝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子,但他还是要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淡声问道:“时疫与山贼一事如何了?” 赵璟淮上前一步,在众朝臣和几位皇子灼灼的目光下低下头,不卑不亢的答道:“时疫已无大碍,百姓们也都在逐步恢复中,山贼一伙人臣特地前去确认过了,是他们没错,想必已经不会再危害一方了。” 启丰帝欣慰的点点头:“做的不错。” 一旁的大太监上前,展开手中的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三殿下赵璟淮常思百姓之安,心怀大义,其行可嘉,其德可彰。近日都阴镇时疫频发,山贼霍乱,三殿下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救助百姓,与百姓共进退,护得都阴镇一方周全。此等义举,实乃大爱,因此,特褒奖其功,赏黄金千两,绸缎百匹,余有功者,赏白银千两,绸缎五十匹。钦此——” 赵璟淮跪地谢恩,大太监笑容满面的将圣旨递给赵璟淮,声音尖细:“三殿下请接旨。” “臣谢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朝臣也都纷纷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丰帝满意的笑了笑,一挥袖,留下一句“来御书房”便离开了。 见帝王离开,朝臣们也都纷纷往外走,只是或多或少的目光都在赵璟淮身上打量了一会,只不过现在可没人敢直接和这位三殿下对上,都掩了心思匆匆离去。 赵璟淮隐约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目光,顺着来处看去,是他的好大个,赵璟云。 他冲着对方一笑,很单纯,但却让对方眼中的火烧得更旺了一些。 赵璟淮的双唇微动,赵璟云却是浑身一震,一甩袖匆匆离去。 御书房内,启丰帝看着自己这个最为宠爱的儿子,眼神充满了慈爱:“前些时候他们都说你失踪了,是发生了何事?” 赵璟淮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父皇不是都知道了吗?” 启丰帝并没有责怪赵璟淮的大逆不道,只是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命。” “父皇,我找到他了。” 赵璟淮目光灼灼的看着启丰帝,对方的神情一愣,猛然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真的吗?在哪里?” “父皇莫急,他现在生活的很好,也很安全。” 最后两个字赵璟淮加重了声音,启丰帝双唇颤抖,重重的坐到椅子上,喃喃道:“是朕害了他,若是朕不将他带进宫......” 第52章 赵璟淮垂眼掩盖思绪,心中冷笑,没有接话。 好在启丰帝也没有强硬要将人带回来的意思,只是有些遗憾:“知道他过得好便足够了。” 启丰帝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赵璟淮也听明白了,但他可不会轻易放弃,既然父皇不愿意,那就让他来。 父子二人亦真亦假的拉了会家常,赵璟淮便匆匆告退回到自己府邸,而他刚进门,霍骁便端着一封信走来:“殿下,是越大夫的回信。” 第45章 赵璟淮迫不及待的拆开信, 就是一字一句的看完,明明是非常家常的话,在他眼中却像是珍稀物件一般,爱不释手。 他在书房寻了个好地方, 将越泽寄来的信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可端坐在桌前写了没一会的字, 又把信翻出来看。 重复了几次,赵璟淮干脆就把信摆在桌上,自己一边写着静心的书册, 一边忍不住偷瞄那信。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 将那张薄薄的信吹动, 赵璟淮心头一紧,急忙拿了回来,还是塞进信封里封存好。 微风却变本加厉,越来越大, 赵璟淮察觉不对, 起身就房门都关上,而就在关上的一瞬间, 只听空中雷声大作,过了没一会, 大雨倾盆而出。 他愣在了原地, 望着模糊不清的雨雾。 下雨了。 这让几个月以来的旱灾豁然瓦解,他在府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雨声也掩盖住了他的耳朵,但他的胸口却在震荡。 明明...他早就托了能人夜观天象,近期绝对会下一场雨,到时他安排好的事情就可以逐步展开。 雨滴落在地上檐上, 也落到了他的心上。 一颗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仿佛将赵璟淮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突然就有些感悟了。 无数的雨滴汇聚成江河,无数的人汇聚成了一座城。 赵璟淮不禁去想,现在的越泽会在做什么呢?他看到这一场大雨肯定很激动很高兴吧,还有东饶村的百姓们,期盼已久的降雨,让他们不用担心干涸不用担心颗粒无收。 这场雨来的及时,将整片土地洗刷干净,那些深藏的污垢,也会被冲刷一空。 第二日大早,赵璟淮照旧上完朝后准备离开,却又被启丰帝留下。 他看向赵璟云,对方看向他的眼里仿佛淬了毒,可他看过去时,却又慌乱离开。 赵璟淮嗤笑一声,这位好大哥的心思,可真是一点都藏不住,也不怪父皇一直不怎么看重他。 书房内,启丰帝问面前的儿子:“去看过你母后没有?” 赵璟淮摇头:“还没来得及去。” “嗯,去看看她吧,她担忧的紧。” 启丰帝的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和自己无关的女人,而不是仅次于他的皇后。 赵璟淮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乖顺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边疆来报,北狄蠢蠢欲动伺机进攻,北漠频繁被扰,百姓苦不堪言,朕有意彻底肃清,你意下如何?” 赵璟淮眉头一皱,立刻站起身来主动请命:“儿臣愿往!” 启丰帝欣慰的点点头:“你有经验,此事交于你,朕再放心不过,但还是要谨慎行事,莫要冲动。” 如同寻常父子间的叮嘱,却没能让赵璟淮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他只是郑重的承诺,随后又听到启丰帝说道。 “北狄一事解决后,朕也要好好休息了。” 话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赵璟淮猛的抬头看他,目光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和惊惧。 “父皇正直壮年......” 启丰帝却扬起手,打断了他未尽的话:“去吧,明日开宫宴,为你送行。” 赵璟淮看着自己父皇许久,行了礼转身离开。 启丰帝望着远去的高大背影,感叹道:“老咯。” 赵璟淮到了中宫,守在外面的大宫女早就得知了消息,告诉了皇后娘娘,此时一窝蜂的人都挤在门口翘首以盼。 而站在首位的,自然是皇后。 她一身打扮十分华贵,头上的凤钗熠熠生辉,明明是端庄的皇后,此时却像是急切等待的小姑娘一般,望着远处溜溜达达而来的轿辇。 赵璟淮跳下轿辇就要行礼,却被皇后一把拉起来,随后抱在怀里。 “见过三殿下!” “娘娘、三殿下,咱们进去说吧。” 几人进到院中,皇后如同世上所有的母亲一般,眼中满是担忧,望着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 “瘦了,也黑了。” 赵璟淮失笑,怎么会瘦?不过是心疼而已。 “母后,让您担心了。” 皇后轻轻摇头,拉着他的手柔声道:“我不懂你们外头的那些事,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受苦了。” 赵璟淮心头一软,对于自己的母后,他是十分的敬重,想到自己失忆消失这般久,怕是在这后宫急得团团转。 “是儿臣不好,让母后担忧了。” 皇后抚上他的脸颊,满眼的心疼:“回来就好,还走吗?” 赵璟淮点点头:“北狄狼子野心,父皇想趁此次一举清灭。” “唉,多加注意,知道吗?” 皇后知道自己无法阻拦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过于干涉政事,但还是细细叮嘱了许久。 临走前,皇后拉着他低声问道:“近期干旱数月,昨日却突然降雨......” 赵璟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母妃放宽心,等着儿子的好消息罢。” 回到府中后,赵璟淮才发现流言的传播比他想象中好快得多。 思索再三,他让府中不必为他备食,带着霍骁去了家酒楼。 酒楼二楼最好的雅座永远为赵璟淮留着,故而他一进门,就直奔二楼而去。 点菜的环节也省略了,自他踏入这座酒楼,就有人会通知后厨准备菜色。 “哟,稀客啊,还以为你真死外头了。” 一道张扬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推开,而赵璟淮却头都没回,只是喝着茶看向窗外。 来人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用手中的折扇戳了戳他:“给点反应啊。” 赵璟淮瞥了他一眼:“你要什么反应?” “哼哼。”丞相之子孙正瑜不见外的端起一杯茶,仰头喝掉。 “诶,他们都说你是到山贼窝里卧底去了,我可不信,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孙正瑜将折扇放在桌上,有些关切的问道,他是真的在担心。 那时传回消息,说赵璟淮坠崖失踪,生死不明,他还派人寻了许久,但不知他是在哪里失踪坠崖,期间还遇到了不少阻止他去找人的。 孙正瑜直觉不对劲,但他的势力太小,不便再往前伸手,只得暂且按捺住。 赵璟淮望着繁华的街道,声音淡淡道:“我找到人了。” 孙正瑜愣了一下,半晌没回过神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他脑子终于转过来时,猛的站起身来,揪住赵璟淮肩膀处的衣物急声问道:“找到谁了?谁?小泽吗?” 赵璟淮念着这人也找了许久,呼出一口气,忍耐着无礼的举动说道:“对,找到他了。” 随后赵璟淮将整个事情的真相和他说了,孙正瑜和旁人不同,他是丞相之子,也是越泽的...舅舅。 越泽当年走水被烧死,孙正瑜最为伤心,数次心灰意冷,他最为疼爱的,就是这个外甥。 后来还是赵璟淮找到他,怀疑越泽其实没死,这人才一点点振作起来,从不学无术的丞相之子,考上翰林院。 虽说现在只挂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每日去院中闲逛一会便好,但多少也是有了件正经事。 而失去了女儿女婿还有外孙的孙丞相,对剩下的独子看得极为重要,见他这般,也是放心了不少。 如今丞相已老,过不了几年估计就会告老还乡,而空出来的位置,许多人都虎视眈眈。 赵璟淮又倒了一杯茶,说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你别去打扰他。” 孙正瑜冷静下来,灌下凉茶笑得有些悲凉:“自然,我...当初我们没能救下他,如今怎有脸去看他?” 赵璟淮叹了一口气,这和孙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唉! 房间内的氛围有些凝重,霍骁推开他那侧的窗户,就听到街道上有小童在唱童谣。 “京城京城,日头正红。” “天命似春风,扶老爱幼受夸荣。” “承下天命,国运兴隆。” “贵气如虹,盼君归统!” 童声清脆动听,而听清楚其中词意的孙正瑜却是脸色一变,正要起身下去,却被赵璟淮拉住。 “你安排的?” 孙正瑜眉头紧锁,不明白赵璟淮为何会这般,若是传到陛下耳中...... “放心吧。” 既然赵璟淮这么说了,孙正瑜也压制住心中的担忧,重新坐了回去。 一顿食之无味的饭吃完,主要是孙正瑜吃的食之无味,赵璟淮和霍骁吃得挺欢的,他俩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顿时只见风卷残云,桌上只剩残羹冷饭。 第53章 孙正瑜看得目瞪口呆,对于先前的说辞信了三分,以他对赵璟淮的了解,若非真的馋的很了,不可能这般毫无姿态的进食。 又想到自家那个可怜的外甥,孙正瑜心头酸胀,那那孩子呢?岂不是过了这么多年这样的生活? 他想去认回那个孩子,但不敢。 害怕他厌恶自己,害怕他责备自己...... 三人吃完饭后分道扬镳,赵璟淮和霍骁回到府中,一名黑衣暗卫凑上前来低语几句,赵璟淮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坐在桌前,思索了一会,拿起纸笔,接着之前断掉的地方继续画着,他要快些画好,才能早点送到越泽手中。 到了傍晚时分,赵璟淮满意的看着面前的画卷,里面的青衣人儿纤细却坚毅,不知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药材,神情专注认真,像是对待自己最为珍贵的珠宝一般。 赵璟淮看着看着,又把那封信翻出来了。 信上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独特的草药味,让赵璟淮瞬间回到那处偏远山村,日日夜夜,他都挨着这般药香入睡,当时不觉,现在却是极为怀念。 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就像越泽这个人一般。 看着看着,越泽的脸就浮现在纸面上,笑盈盈的看着他,眼中满含柔情。 想到自己被打断的告白,赵璟淮心中极为不爽,但又想到当时越泽脸颊绯红的模样,他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第46章 信上的脸越发清晰, 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笑,然后又一副害羞的模样,双颊绯红,望向赵璟淮的眼中仿佛含了一汪清泉。 赵璟淮的呼吸越发的粗重, 宽大的书桌和合体的衣袍掩盖住了他因兴奋而有些颤抖的身体, 而后见他双目有些泛红, 薄唇微张,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忍耐什么极难的事情一般。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信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 那个人的模样也消失不见, 赵璟淮呼出一口浊气,静静的坐了许久,然后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甚至还只是对着一封信件...... 赵璟淮觉得自己没救了, 但又有些暗爽在里面。 他与越泽,同别人是不同的。 嗅着已经有些微凉的温度, 赵璟淮心中的振奋抑制不住,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越泽, 想见到他, 想将他与拥入怀中,想和他...... 赵璟淮猛地起身,狼狈的将自己收拾干净。 第二天,在早朝上,启丰帝怒气冲冲的将一张折子丢在地上:“这才多久?!北狄真是越发嚣张了!还有没有把启丰看在眼里!” 在最前面站着的丞相大人将折子捡起快速看过,随即表情震惊:“这!北狄真是胆大包天!若是这般放任下去, 北漠岂不是就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启丰帝冷哼一声:“哼!” 丞相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思考半晌说道:“陛下,臣觉得,得早日将北狄肃清才是最为稳妥的。” 两人一唱一和,席下的其他大臣们哪里还不明白圣意?只等着两人说出既定的结果。 启丰帝点点头,看向了下方低眉顺眼的赵璟淮:“淮王何在?” 赵璟淮上前一步:“臣在。” “你可愿往北狄平乱?” “臣愿往!” 启丰帝笑道:“若此次能一举歼灭北狄,少不了给你的赏!” “臣此举非图爵求禄,只念北漠之苦,愿前去平乱。以启丰之社稷安宁,万民安居乐业。” 启丰帝满意的点点头,赞扬道:“淮王心系百姓,是以国之幸事。” 他正准备下旨,却只听朝臣中有人上前一步:“陛下! 臣认为淮王殿下无法担此大任!” 朝中一静,不少人正悄悄打量圣上的脸色,启丰帝“哦?”了一声问道:“何出此言?” 兵部尚书魏成钧面色严肃的上前,双手行礼,对启丰帝说道:“陛下,昨日臣听到街上孩童在传唱一首童谣。” 说罢他双手举过头顶,启丰帝身边的大太监一扬拂尘,下来将那张纸拿过,恭恭敬敬的递给启丰帝。 启丰帝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脸色有些难看,甩手给一旁的大太监:“给淮王看看。” 大太监又将纸张递给赵璟淮,他接过一看,正是昨日在酒楼听到的那首童谣。 “这......” 赵璟淮故作恼怒模样,抬眼看向了启丰帝。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赵璟淮为自己辩解:“臣绝无此意!请父皇明鉴!” 启丰帝并没有逼问他的意思,而是垂眼扫了一眼各群臣,缓缓说道:“此事交由刑部与大理寺一同调查,淮王按期前往北漠,退朝!”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几家欢喜几家忧,赵璟淮出来后,丞相拎着孙正瑜凑到赵璟淮身边来:“淮王殿下待会可有空?” 赵璟淮看了眼在自家父亲身边缩得像个鹌鹑的孙正瑜,点了点头:“自然。” 三人告别后,赵璟淮没有立即就去丞相府,而是先回了趟家。 霍骁已经收拾好了行头,随时准备出发,却被赵璟淮拦住了。 “别急,还有好戏。” 霍骁疑惑的看向赵璟淮问道:“什么?” “你忘了?我们每次远行,都会举办送行宴。” “属下明白了,宫宴是最后的机会。” 赵璟淮点点头,扭头问道:“可有信件传来?” 霍骁静了静:“殿下,回信今早才寄出的。” “哦。”赵璟淮摸了摸鼻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留下神情复杂的霍骁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璟淮在家歇息了一会,便换了身长袍出了门,前往丞相府。 孙正瑜有位姐姐,名唤孙若文,早些年嫁给当时的兵部尚书越凌云,二人感情极好,可谓是如胶似漆,没两年就诞下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越泽。 只是世事无常,越凌云牺牲在了北漠,孙若文心痛与思念成疾,同年就随着夫君去了,独留下一名八岁的儿子。 那之后丞相一夜白头,因着越凌云无父无母,只有一位在外不见踪影的表兄,而一直都是丞相提拔他,也把他当作半个儿子看待,便接过越泽,尽心抚养。 可世事总是不如愿的...... 想着往事,赵璟淮就已经到了丞相府门口,一左一右两名侍从见是他,恭敬行礼,匆匆打开门:“见过淮王殿下,老爷已经等候多时。” 赵璟淮点点头,跟着他们走到里屋,却发现这里不是会客堂。 他心中有些明了丞相寻他的原因,没有出言质疑,而是继续往里走。 丞相大人今年五十有六,一头白发被规整的束在脑后,在家中换上了较为舒适的穿着,一手品茗一手抚摸着自己的长须。 “老爷,淮王殿下来了。” 丞相抬头,正撞见赵璟淮的目光,冲着对方温和笑笑:“老臣见过淮王殿下,殿下请坐吧。” 赵璟淮笑道:“老师同本王客气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丞相许久没有出声,还是赵璟淮先挑明来意:“孙正瑜是不是将事情告诉老师了?” 丞相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颤抖,茶水不小心洒出来了一些,看来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是,听瑜儿说了。” 赵璟淮并没有想要瞒着对方的意思,将昨天对孙正瑜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又和丞相说了一遍。 听着听着,丞相的眼眶就有些泛红,他匆忙低下头,用宽大的袖子擦拭未落下的泪水。 “...他受苦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赵璟淮见此情景也有些心酸,越泽本该是最骄傲的小公子小少爷,被所有人宠着惯着,而不是像他所见到的那般,过着贫苦的生活。 “老师莫要自责,此事......”赵璟淮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本王会调查出真相,绝不会让小泽白白受苦。” 丞相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细问了几句越泽的近况,了解到是自家女婿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表兄收养了越泽,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 “老师可知道这越烨然是谁?” 丞相疑惑的皱眉看着赵璟淮,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越烨然此人他有所耳闻,还是从前越凌云告诉他的,越家父母早亡,是这位表兄可怜他,给钱供他去了军营历练,最后一路杀敌坐到了兵部尚书之位,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丞相的提携。 “我此前也不知,可我在打听越泽一事时,与太医商且结识。” 商且,丞相是知道他的,宫中的太医,医术不错,颇受圣上信任。 “商且在入宫前曾经被一位神医指点,从而发觉了自己的医学天赋,也自此在太医院渐得名声。” 丞相若有所思:“这位指点他的神医,就是越烨然?” 赵璟淮点头道:“正是,宫中的人一直都知道我在寻找小泽,我也曾怀疑太医院有人打掩护,将那具焦尸认作是小泽,调查中我发现了商且曾受过指点,而那名指点他的神医,姓越。” 第54章 丞相有些震惊,兜兜绕绕,怎么全是熟人? “这越烨然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丞相可还记得皇祖父在位时的那场大疫?” 这场大疫情发生于赵璟淮年幼时,那场大疫来势汹汹,传播极快极广,而当时的各路大夫都被集合起来,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又一名的百姓死亡。 先帝怒不可遏,亲自前去最严重的疫地查看情况,途中偶遇一名游医,当时的先帝并未在意,只以为是知晓大疫前来支援的,可那游医在诊断过后,用了几个百姓试验,居然真的将解疫之法做出来了! 此举震惊到了先帝,而那名神医不过二十余岁,竟然有如此医术!先帝赞扬他的大义,也肯定了他的医术,想将其带回宫中,却被拒绝。 那游医只称自己并不想束缚于一方天地,他还要许多地方未能踏足,便就此告辞。 先帝遗憾,却并未强求,只道世间有此才人,又饱含仁爱之心,实乃国之幸事。 丞相会想起这段往事,再次被震惊到了:“那游医不会就是?” 赵璟淮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赵璟淮的声音压低:“皇祖父最后那段日子,一直苦寻的神医,便是这越烨然。” 丞相极为震惊,他是前朝老人了,先帝最后那段时光,可以说是着了魔一般,一心要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也不知从哪里听来江湖上有位神医,医术超群,可以制出这长生不老药。 可无人知晓神医姓甚名谁,只知道他的大概模样,又因为神医云游四海,极难寻找,而先帝就在遗憾中逝去。 今日的信息量太大了,丞相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兜兜转转,竟还是那些人。” ...... 童谣一事还没有结果,宫宴便开始了。 送行宴各位朝臣均可携一位家眷前去参加,大多是都是带着自家的正妻,丞相大人的正妻早年去世,儿子本身也有官职在身,便孤零零一个人前来赴宴。 当今圣上仁心宽厚,并没有让孙正瑜和他的同僚坐一起,而是默许他和自家老父亲挨在一块。 第47章 赵璟淮是启丰三皇子, 所坐之位离得启丰帝较近,在他之上,大皇子赵璟云正端正坐着。 大皇子的长相不似启丰帝或是皇后,既没有继承到启丰帝的不怒自威, 也没有继承到皇后的端庄大气, 反而显得格外平平无奇。 长相平平无奇, 能力也平平无奇。 赵璟淮面上兄友弟恭和同赵璟云行礼,随后落座在他旁边。 皇子们的位置按年岁长幼排座,在赵璟淮身侧的, 是赵璟昌, 依次往下, 而皇女们则是陪着自己母妃坐在身侧,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启丰帝笑呵呵的开场,简单讲了几句,宫宴便开始了。 四周的香炉飘起寥寥青烟, 案桌上摆满羊脂玉碗, 菜色香气扑鼻,惹得人食指大动。 身在其中的人只怕会被金碧辉煌迷了眼, 翡翠与东珠晃动,杯影交错间只觉璀璨如月。 见座下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启丰帝照旧叮嘱了几句即将前往北漠的赵璟淮, 有些机灵的朝臣也趁机恭维几句,任谁都能看得出启丰帝对于这位淮王的宠爱,只要他们不傻,便知道该讨好谁。 正在这时,赵璟云主动向赵璟淮敬酒,皇兄弟之间敬酒并非异事, 赵璟淮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自己手边的清酒。 见清酒落肚,赵璟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望着那滚动的喉洁,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没一会,赵璟淮只觉得通身火热,他站起身来摆了摆头,向启丰帝告罪后被一位小太监搀扶着离开。 搀扶着他的小太监将人带到后院,望着赵璟淮跌跌撞撞一脸迷茫的模样,竟然主动伸手将其的外袍脱了下来,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里衣时,本该混沌不堪的赵璟淮却猛然攥住他的手,将其甩到一旁。 小太监吃痛惊呼一声,却立刻被另外一双手捂住口鼻,不过半晌,便晕了过去。 程执缨将人抗在肩头,冲着赵璟淮点点头,推开房门,把人丢进里面去,随即点燃一支香,烟雾缭绕在房间内。 赵璟淮寻了个暗处躲了起来,此时的房中,只有小太监一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道黑影偷摸打开房门,往里面瞧了瞧,见到躺在床上凸起的被褥,心下一喜。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刚想掀开被子仔细看看,却只闻到一阵幽香,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往地上倒。 赵璟淮看着这一场阴谋,没有出声,又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密集的脚步声从远至近,随着一道大力,房门被轰然推开,一位混迹在人群中的小宫女,借机挤到了床边,悄悄把那根香抽走,藏进袖子里。 领头前来的是被启丰帝赐给淮王的一个小太监,此刻他满脸焦急,对着一旁的启丰帝说道:“殿下只说出去透透气,却一直未归,奴一路找来,听说是在此休息,奴不敢随意闯进,可千万别是出了事情。” 赵璟淮藏在暗处冷笑,说得倒是情真意切,还有跟着一同来的那群人,有几个是真的在担心他?怕不是都来看自己笑话的。 启丰帝冷着脸,沉声道:“进去看看。” 小太监得了令,快步走到床边唤了几声:“殿下?殿下?” 他掀开一角被褥,当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还摔倒在了地上。 启丰帝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点灯!” 一旁的侍卫领命,进去了两人,将房内的烛火点燃,瞬间,床上被小太监掀开一角的人露出了真容。 哪里是他们心心念念寻找的淮王殿下,分明是云王殿下! 启丰帝脸色极其难看,一旁的皇后也捂住心口瞪大双眼:“云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即在屋内的两名侍卫摇醒了沉睡的云王和他身边的小太监,赵璟云醒来后,不甚聪明的脑袋瓜此刻也明白了,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他立刻双膝跪在地上,往启丰帝方向爬去,一边爬一边痛哭流涕:“父皇!母后!这是有人要陷害儿臣啊!” 而后悠悠转醒的小太监也被此刻的阵仗吓到,他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启丰帝抬手,让赵璟云闭嘴,随后问他身后的小太监:“你来说,怎么回事?” 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和启丰帝的目光对上,反而是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赵璟淮。 他浑身颤抖,低着头嗫嚅。 皇后急的不行,想上前来询问却又碍于启丰帝,此刻只能绞紧双手,痛心的看着赵璟云。 “说!” 带着怒气的嗓音响起,小太监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颤抖着身子为自己辩解:“陛下!请陛下为奴做主啊!都是云王强迫奴的啊!” 听到此言,赵璟云怒目圆瞪,回头恶狠狠的盯着那小太监,可启丰帝在前,他也不敢过分造次。 “云王、云王殿下说、说奴如果不从他,便、便将奴在宫外的亲人都杀了!” 小太监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的告状:“奴不敢!不敢违抗啊!” 启丰帝的脸色已经是乌云密布,皇后摇摇欲坠,一旁的大宫女连忙将她扶稳。 “淮王呢?” “父皇,儿臣在这里。” 赵璟淮举手答道,启丰帝回身沉沉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何处了?” “儿臣有些不胜酒力,便来后院透透气,刚巧霍骁找来商议北狄一事,儿臣就跟着他去了偏殿。” 赵璟淮老老实实的答道,仿佛对此刻的情况什么都不清楚一般,还捅了捅一旁的霍骁。 霍骁连忙行礼道:“是,确实是属下来寻的殿下,而后殿下也一直与属下在一起。” 父子二人的目光再次交织,启丰帝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但还是没有戳穿赵璟淮的谎言,而是转头吩咐道:“将人带下去!” 说罢他甩袖离去,一旁的皇后被搀扶着,柔弱无骨的也跟着离开了,经过赵璟淮身边时,启丰帝和皇后都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任何话。 荒唐的闹剧结束,赵璟淮回到自己府中,却坐在院中许久,霍骁从外走了进来,将备好的行头放在一旁问道:“殿下,今日宫宴......” “霍骁,你觉得父皇,对我是何种看法?” 霍骁蹙眉想了想,答道:“陛下十分宠爱殿下。” 赵璟淮抬头望着清冷月光,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宠爱来自哪里?” “......” 霍骁不知,他并非自幼就跟在赵璟淮身边,他只知启丰帝十分宠爱淮王,甚至到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地步,若是那天殿下开口直言要那皇位,霍骁觉得,启丰帝也是会直接给的。 沉默在夜色中发酵,赵璟淮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起身回到房内休息。 第二日大早,赵璟淮只带着自己的亲兵,趁着日出往城外驶去,不算浩大的阵仗,却承载着启丰的希望。 第55章 ...... 越泽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隐隐之中,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回到京城,心中有些烦躁,手下的动作也重了些。 “哎呀!”火舌缭到越泽手指上,他被烫的惊叫一声,有些懊恼的看着锅中失败的药膏。 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有些心情慌乱,难道是赵璟淮那边出事了吗? 越泽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因为远在天边的他,是无法帮到赵璟淮的,那再多的想法,也都是徒劳。 叹了一口气,越泽只得重新来过,正在这时,院门外有人在喊他:“小满!” 越泽抬头看去,是李荣,他正拎着一筐子药草站在门外,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荣哥?你怎么来了?” 越泽小跑过去开门,李荣走了进来,将竹筐放在一旁笑着说道:“前些天你不是说有些药草快用完了吗?刚好今天上山挖笋子,顺便也给你带了一些。” 越泽翻看了一下竹筐中的药草,开心道:“谢谢荣哥!” “和我客气什么?” 李荣看着面前雀跃的人,不禁有些着迷,他伸出手,摸到了那柔顺的黑发,却惹来主人疑惑的注视。 “怎么了?” “哦,没什么,那个...那谁是不是再不回来了?” 李荣问得委婉,村中人都亲眼见到越淮摇身一变,坐着奢华的马车离开,便纷纷猜想越泽此次,怕是真的被始乱终弃。 越泽有些苦恼的挠挠头,他并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便默认了下来。 李荣见他不说话,只是神色有些落寞,也自觉失言,但随即,他又说道:“小满,若是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荣哥......” 越泽的话还未说完,李荣就打断道:“你再想想,别急着拒绝我。” “...好吧。” 望着李荣的背影远去,越泽思绪飘远,回到了那天—— 李荣对越泽其实很好,好到若是越泽是哥儿,恐怕都觉得对方想娶自己的程度。 可他是汉子,最起码在李荣眼中,自己是个汉子,但那天的李荣,还是找到了他,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 “...之前,我见那越淮踏实能干,对你也是极好的,便想着歇了心思...可如今那越淮竟是这般人物...你莫要伤心......” 越泽迷茫的看着他,自己哪里表现出来伤心了? 可李荣却浑然未知,只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我对你一直都...很喜欢,但你我都是汉子...若是你肯,我便去寻我爹娘,他们定不会反对的......” 越泽眨眨眼,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荣哥,你、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我并没有......” 忽然,越泽的手被握住,他本能的想甩开,但对方的力气有些大。 “小满,你别急着拒绝我好吗?你...你也考虑考虑一下我,我知道,你很优秀,村里有很多人都喜欢你...不管是哥儿还是汉子,但是...但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我也很能干,很勤快,日后不会让你做半点活计,我、我家境虽说比不上那越淮,但对方都已经弃你而去,想必也不是多么......” 他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蹙着眉的越泽打断:“荣哥,我很感谢你能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是是家人的那种喜欢,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的,但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感觉,抱歉。” 越泽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只是暗暗吐槽:表白就表白,怎么还贬低别人呢? 第48章 越泽对于李荣, 确实是没有其他额外的情感,可李荣却仿佛听不懂一般,对自己的拒绝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 他叹了一口气,思绪飞回, 有些无奈。 李荣走后, 越泽还未歇下, 就听到院外又有人喊他,他放下手中的草药,起身看向外边。 “越哥哥!” 来人竟然是二丫, 如今的她和那时大不相同, 头发被扎的干净清爽, 一身衣服虽然朴素,但却整洁。 越泽一见她,便扬起笑将人招呼进来:“二丫怎么来了?” 二丫晃着头上的小辫子坐在院中的桌子上,天真烂漫道:“越哥哥, 我现在不叫二丫啦, 姨外婆给我取了新名字,王倩婷。” 越泽笑着捏捏她圆润不少的脸颊问道:“什么倩什么婷呀?” 王倩婷皱眉想了想说道:“嗯...倩, 一个单人旁,一个青色的青!” 见小孩想的认真, 越泽忍俊不禁, 不逗她了:“好,是个好名字呢,那倩婷在学堂怎么样呀?” “学堂的老师都很好,但有的同窗好像不太喜欢我。” 王倩婷揪住手指头,撇嘴抱怨,或许是她爹去世后被姨外婆接来抚养的缘故, 性子比先前开朗活泼不少,但这个年岁的小孩,正该这样。 越泽一边挑拣草药一边和她聊天:“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觉得他们是嫉妒我,因为学堂里就我一个女孩子,而且我还是半路进去的,可我的学问比他们都好,夫子还经常夸我呢!” 王倩婷骄傲的抬起小脑袋,神情俏皮灵动。 越泽看得心里十分欣慰,二丫其实很聪慧的,只是摊上了这样的家这样的家人,可哪怕是这般,她也依旧如同石缝中开出的花,骄傲挺立。 “越哥哥。” 王倩婷喊了他一声,神情有些犹豫纠结。 “怎么了?” 越泽温柔的看着他,格外的宠溺包容,这让王倩婷鼓起勇气道:“越哥哥,我不想在学堂了,我想跟着你一起学习医术。” “为什么?” 越泽有些意外,他刚刚见王倩婷的样子,似乎并不讨厌去学堂,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嗯...我总觉得,夫子教的那些书上,我感觉总有些不明白,我想跟着越哥哥一起,看看书上的那些画,到底长什么样子。” 王倩婷说的有些心虚,她知道越哥哥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姨外婆也告诉她,自己是唯一一个能上学堂的女娃子,要自己一定努力争气,可她...还是想跟着越哥哥一起。 越泽想了想,没有立即反驳王倩婷,而是问道:“那倩婷现在习惯学堂的生活吗?” “嗯嗯,我很喜欢夫子的,但是......” 王倩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越哥哥还有其他人都是为了她好,可她却不想待在学堂,感觉很对不起越哥哥和大家。 “这样吧,马上就放田假,你家也没有需要你帮忙,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边可以吗?” 王倩婷忙不迭的答应了,她以为越泽会拒绝自己,没想到竟然同意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也足够了! 越泽笑着摸摸她的头,二丫小时候在村子里野惯了,一时间不习惯那般规矩的学习生活也正常。 但不读书是万万不行的。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王倩婷格外的开心,还帮着越泽一起挑拣草药,一边挑拣一边问,越泽也都十分有耐心的为她解答。 当天,王倩婷跑回姨外婆家讲了今天的事情,她的姨外婆不太懂读书这些,但既然是越泽同意的,她也没什么二话可说。 连着几日,王倩婷早上来越泽这里和他一起去医馆,坐在旁边看越泽看病,不少村民看见她,也都乐呵呵的,还有的逗她让王倩婷给自己诊脉。 不得不说,王倩婷是真的很有天赋,她只是简单听越泽教了几句,就能判断出七七八八,越泽欣慰的同时也在感叹,或许王倩婷会比他更加出色,当初他爹教他医术的时候,自己学得可没这么轻松这么快。 中午王倩婷有时候会回姨外婆家吃饭,偶尔也会来越泽家吃,过了几天,王倩婷和越泽的关系越发亲近。 对越泽而言,王倩婷就像是他的妹妹一般,聪明灵慧,又肯学肯钻研,教起她来也越发尽心尽力。 在越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从赵璟淮离开那天起,每天的日程都被事无巨细的汇报给远在京城的赵璟淮。 今天有位中风的村民,越泽见他口眼蜗斜,得用针灸疏通经络,而王倩婷并未见过这种病症,便缠着越泽让他给自己讲解,不知不觉,二人就待到了晚上。 越泽看了看天,夜色浓墨,他起身说道:“明日再接着讲吧,我送你回去。” 王倩婷意犹未尽的点点头,她对于这些知识的渴望远超与常人,理解能力也很好。 越泽望着漆黑的道路,点了一个火折子,幽幽火光将道路照亮,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突然,火折子上的火焰跳动,越泽一惊,四周没有风,他警惕的停下脚步望向旁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依旧是漆黑一片,偶尔能闻到麦子的土木味道。 他蹙着眉,将王倩婷拉过来,和自己贴紧了一些,王倩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懵懵懂懂的跟着他走。 火光再次跳动,越泽猛地后仰,手中的火折子往外丢,另一只手把王倩婷紧紧拉住。 第56章 在幽暗月光的微光下,寒光闪烁在越泽的眼前,他瞪大双眼,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僵住。 “铛——”的一声,眼前的寒光被另外一道寒光撞开,越泽将王倩婷紧紧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面前。 王倩婷此时可反应过来了,整个人害怕的瑟瑟发抖,抓着越泽的衣服不敢松开。 从越泽身后猛地窜出两道身影,在他还没有看清的时候,一人往前冲,隐没在黑暗中,另一人则拉起越泽,低声道:“跟我走!” 越泽此时也没有功夫去思考此人是好是坏,他抱着王倩婷躲开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那黑影拉下面罩,凑到越泽眼前,这时他才认出来,这人是赵璟淮的属下 吗,赵璟淮离开那日,是这人抬得箱子放在他屋内。 既然是赵璟淮的人,越泽也就放下心来,握住对方的手,一手牵着王倩婷,狼狈的往反方向逃去。 而留在越泽耳边的,是兵器相交的乒乓声。 漆黑一片,越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人带到哪里去了,约莫过了有好一会,越泽跑的都有些累,身后的王倩婷更是气喘吁吁,那下属停住脚步,将王倩婷扛了起来,小姑娘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越泽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别怕,这哥哥是好人。” 很快,三人似乎是躲到了林中,那属下这才放下王倩婷。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木屋,很小很小,估计只能容纳一张床,剩下的落脚位置仅供一人。 但好在屋内点了烛火,这时越泽才将那人看清。 对方估摸着年岁和他差不多大,长相清秀,身材纤细高挑,蕴含着力量感。 他冲着越泽点头行礼:“越大夫,属下名为耿修,遵殿下之命在此保护你。” 越泽抱着王倩婷轻声安慰,此时他也笑不出来,有些疲惫的点点头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估摸着是京城来的杀手,越大夫,东饶村已经不安全了,请跟着属下前去京城!” 越泽闭了闭眼问道:“我跟着你们走的话,村里的人会有危险吗?” 耿修摇头:“不会的,那些人的目标应该只有越大夫。” 说罢他看了眼越泽怀中的王倩婷,补充道:“现在应该要加上这个小姑娘了。” 越泽皱眉,没有问为什么,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将王倩婷牵扯进来。 “倩婷,你...可想跟着我去别的地方?” 王倩婷抬起有些湿润的双眸,可怜兮兮的问道:“那姨外婆怎么办?” 越泽捏捏眉心,望向一旁的耿修,对方心领神会答道:“ 不用担心,属下会亲自去找村长和那位老人家讲明,只说是越大夫带着小姑娘去了京城。” 对于耿修的话,越泽倒没有怀疑,他们肯定有办法让其他人相信这套说辞,只是...唉,别无他法了。 “那劳烦你了,做的周全一些。” 耿修点点头:“那是自然,越大夫放心。” 说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夜属下在这里守着越大夫和......” “我叫王倩婷。” 王倩婷的声音怯怯的,但或许是十分信赖越泽,她现在少了几分害怕,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激动的感觉。 耿修也冲着她行礼:“是,王小姐。” 王倩婷哪里听过别人这么喊她,顿时脸色羞红,躲到了越泽怀中。 被这么一打岔,越泽也稍稍放下心来,轻拍王倩婷的后背笑道:“倩婷怎么了?” 王倩婷低语道:“越哥哥,他怎么这么喊我?” 耿修不解道:“是属下说错话了吗?” 越泽冲他摇头道:“与你无关,倩婷,日后你对外的身份就是我的妹妹,知道吗?” 王倩婷点点头,缩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一身黑衣的耿修。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泽有些困,怀中的王倩婷被安置在唯一的床上,已经睡着了,耿修倒还是很精神,蹲坐在门外。 突然从早雾里走出来一个人,耿修握紧腰间的长剑,等看清那人时,他松了一口气:“回来了,怎么样?” 来着是位和耿修打扮相同的黑衣人,令越泽意外的是,这人竟然长得和耿修极为相似,只是耿修更加稳重成熟一些,这人则稍显轻佻。 “公子,这位是我的同胞弟弟,耿谦。” 床上的王倩婷悠悠转醒,揉着惺忪的眉眼问道:“倩?谁喊我吗?” 越泽笑道:“是谦不是倩,倩婷还得多识些字。” 王倩婷被他说的脸色一红,嗫嚅着不敢说话。 “公子,小姐,早些启辰吧。” 耿修又转头和耿谦说道:“你送他们,我去村里。” 耿谦点点头,笑着摸了摸王倩婷的头:“走吧。” 很快,越泽和王倩婷坐上了一辆极为低调的小马车,耿谦则坐在了外边赶马。 越泽挑开窗帘,望着逐渐变小的东饶村,有些惆怅。 爹娘,我好像,没办法听你们的话了。 第49章 马车颠簸, 越泽却非常的心神不宁,一旁的王倩婷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乖巧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越泽晚上担惊受怕,此时稍微放心下来, 便只觉得非常昏昏欲睡, 加上马车又有些小颠簸, 颠着颠着就靠在一旁睡着了。 王倩婷见他睡着,也没有去吵闹他,而是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她的心中也有些害怕, 但在越泽身边, 好似也没那么惊慌了,只是她有些担心姨外婆。 等耿谦从偏路绕过都阳镇,暂且在都阴镇休息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他掀开门帘进来, 就见一左一右两个人睡得正香。 “公子?公子我们到了。” 在外,越泽的身份就是小公子, 王倩婷是他的同胞妹妹,而耿谦是他们家的下人。 越泽睁眼,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看到耿谦被吓了一跳。 “啊?哦哦好。” “公子,今天先在这边歇息,等我哥追上来就能继续出发了。” 越泽点点头,轻轻拉过王倩婷,温声将她喊醒。 两人走在前面,耿谦则跟在后面低声道:“已经订了上房。” 都阴镇比都阳镇要繁华一些, 镇上的客栈装潢也较为精致,越泽拉着王倩婷走进去,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二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身后的耿谦上前一步说道:“已经订了二楼上房。” 小二一甩袖子:“好嘞,贵客这边请。” 越泽牵着王倩婷进了房间,回身问小二:“还有房间吗?” “有,客官再开一间?” 越泽看向一旁的耿谦问道:“我和倩婷分两间房,你呢?” 耿谦摇头道:“我就不用了。” 说罢耿谦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递给小二:“挨着旁边再开一间吧。” 小二接过碎银连连点头:“好嘞,几位稍等,小的去拿钥匙。” 越泽问道:“村子里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带......” 耿谦笑道:“公子放心,我哥知道的,还会去把小姐的东西也都拿来。” 越泽松了一口气,看来赵璟淮身边的人,都还挺会办事的。 他坐在床铺上,对自己渺茫的生涯有了一丝实感,一旁的耿谦正在椅子上休息,越泽问道:“我们是直接去京城吗?” 耿谦点点头:“对,要送公子和殿下汇合。” 三人吃完饭后,王倩婷赖在越泽房间不走,无奈之下,干脆借来纸笔给她布置了一些功课。 下午的时候,耿修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两个大袋子。 “公子的一些衣物和草药我都拿来的,还有小姐的一些衣裳,你们看看,若是有什么漏掉的,我再回去拿。” 越泽打开布包检查了一下说道:“重要的都在这了。” 说罢他把医书拿出来感叹道:“什么都可以重新买,唯独这个不能丢。” 耿修点点头,看向了王倩婷。 小姑娘也看了半晌,但她本身就没有多少重要物件,也就是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姨外婆给她的几两银子。 看到银子的时候,王倩婷双眼一红,匆忙的擦拭了一下。 “村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已经解释过了,公子对殿下有救命之恩,殿下那边安顿下来后,便把公子接走了,至于小姐,属下只说公子想带着小姐去京城,那边念书会好一些。” 耿修挠挠头,村里人对于他的说辞肯定是半信半疑,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去证实。 不过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汉子闯了进来,红着眼就问他把越泽带哪里去了。 思索再三,耿修决定此事还是不和越泽说,到时直接禀报殿下,他认得这个汉子,是喜欢公子的那一个。 越泽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将衣物整理了一下,让耿修放在马车上。 等耿修再次回来时,只见他手中拿着;两封信,脸色有些犹豫。 第57章 “公子,殿下那边来信了。” 说罢他将一封信递给越泽,越泽接过后拆开,竟然是一副小像,像中画得赫然是自己。 他抚摸着那小像,心中只觉得充盈满足,画中的的自己栩栩如生,虽然纸张小,但却将他的神韵都勾勒出来了,若不是对他极为了解和看重的人,怕是画不出这般相似。 “公子,还有一事,咱们不回京城了。” 耿修在一旁说道,越泽疑惑的看向他,怎么又不去了? “陛下下了令,让殿下前去北漠平乱,他们前三天已经出发了,这时候估摸着在半路上。” 北漠?这对于越泽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地方,他常年居住在东饶村,那边地势靠南,北漠...北方啊,他也只在一些书本话本中读过。 那是一片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但因为比邻北狄,常常被犯,而启丰有位将军,便一直守护在北漠。 越泽的神情有些恍惚,那位将军,是他的父亲,是他八岁时牺牲在战场的生父,是保护启丰边境不被侵犯的将军。 可他已经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了,模糊间只记得他喜欢抱着自己,喜欢把自己抛向空中,喜欢带着自己练剑练枪,而这时候,他娘就会身着一身素衣在一旁温柔的看着他们。 他的思绪又转到他爹身上,蓦然之间,越泽想起当初他爹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自己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时过境迁,他才反应过来,他爹和他生父,似乎有些相似。 手中的信被攥紧,越泽想,等见到赵璟淮,定要问清楚,他觉得赵璟淮肯定是清楚其中一些事情的关联。 正在越泽出神之际,耿修准备先行离开,让他好好休息,起身的一瞬间,越泽鼻子一动,喊住了他:“你等会。” 耿修停住脚步,疑惑的看向越泽。 就见越泽起身蹙着眉走到他身边,先是比较远距离的嗅了嗅,然后又凑近了些。 “公子?” 耿修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殿下吩咐过,一切以越泽的意愿为主,他也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越泽若有所思,耿修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过,也想不起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这股味道,透露着不安。 “啊?有味道吗?属下没有带香囊的习惯。” 说罢他想了想又说道:“可能是耿谦身上的,他经常被殿下派去...呃,执行任务。” 耿修喊了一身,很快,耿谦便从楼下上来:“怎么了?” 越泽招了招手,让耿修耿谦兄弟二人先进房里来,而在窗台边写课文的王倩婷,见有热闹看,也丢下笔跑到越泽身边。 王倩婷的小心思越泽一清二楚,但还是没有呵责她,而是默许她在一旁看着。 “你平时带香囊吗?” 耿谦挑眉,摇头道:“属下都好久没打过香囊了。” 越泽摸着下巴思考:“你们两人身上都有股味道,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见过。” 耿修和耿谦对视一眼,也都纷纷摇头:“最近也没有接触过佩戴香囊或者有香味的人。” 想来想去,越泽只觉得有些烦躁,摆摆手让兄弟俩先去休息:“麻烦你们了,先去休息吧,我再想想。” 耿修点点头,拉着耿谦准备离开:“那公子有事喊一声就好,属下就在附近。” 越泽让王倩婷继续去写课文,自己则拿出医书翻看。 香味...一般来说,若是药草的味道,他肯定是可以立刻分辨出来的,可他闻到的香味,不似药草香,更像是某种制品的香。 能制成香膏的药草可太多了,越泽一页页的翻看,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突然,他的手指一顿,双眼紧紧盯着书页,心中大惊。 “耿修。” “公子。” 耿修几乎是在越泽喊他名字的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门口,越泽让他进来把王倩婷带去隔壁,自己则又喊来了耿谦。 “你们殿下失踪之后,身边的人可曾有什么变化?” 对于越泽的询问,耿修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呃,殿下失踪后,只有咱们几个亲近的属下知晓,其余的人只当殿下重伤在修养。” 耿谦在一旁补充道:“变化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大家都和以往一样,只有霍哥和程姐会偶尔出去很久,寻找殿下的下落,咱们就守在府里,应付别人。” 越泽蹙眉道:“我想起来那香是什么了,之前,赵璟淮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被霍骁找到,那时霍骁借口是商户来寻我看病,我诊断出他当时中毒了,只不过并不严重,开了几服药就祛除了。” 耿修和耿谦的表情有些诧异,霍骁中毒了?谁能近他的身给他下毒?除了殿下就只有程姐了,谁这么厉害? “你们身上的香味也是此毒,不过当时霍骁中毒不深,所以我并没有闻到香味,可你们......” 越泽的脸色有些严肃:“手伸出来,我给你们把下脉。” 耿修率先伸手,越泽细细脉过后,眉头皱的很紧:“果然,是无息香。” “无息香?” 越泽又给耿谦把脉,果不其然,是一样的脉象。 “嗯,无息香会散发香味,若是长年累月,自身便会被浸染其香味,五年后浑身生疮而亡。” 耿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怎么会中这种毒?谁会给我们下毒?” “所以我问你们赵璟淮失踪后有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我初见赵璟淮的时候就给他把过脉,他并没有中毒,那就只能是他失踪后,有人让你们中毒了。” 耿修想了半天,才从记忆中扒拉出一件事情:“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殿下的制度很森严,除了北漠军,能跟着他来京城的,也只有咱们几名亲近的属下。” “霍哥,程姐,属下和耿谦,还有一位,他身手算不上太好,但脑子转得快,常常给殿下出谋划策,他天天就喜欢往自己脸上抹粉,像个姑娘家,还喜欢带着香囊。” 说到这人,耿谦也想起来了:“哦对,叶星最喜欢在身上带个香囊了,我们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啥,会是他的香囊有问题吗?” 耿修皱眉思索道:“叶星...此人我先前就总觉得他不尽可信,但他给殿下谋划的策略确实不错,也让我们打了几场漂亮仗,殿下对他还挺看重的。” 越泽摇头道:“我没见到香囊,也无法判断是不是这个原因,现在重要的是先给你们祛毒,我写个方子,你们去抓些药,多抓一些,估计要多吃些时日。” 对于越泽的医术,二人在东饶村的时候便小有耳闻,又加上殿下对越泽的看重,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按着方子去抓药了。 第50章 无息香一事暂且告一段落, 有越泽在,自然也不会让耿修耿谦真的中毒身亡。 或许是顾及着越泽和王倩婷,他们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还常常在附近的城镇休息。 直到有一天, 越泽起床后发现自己有些流鼻血, 后知后觉的才明白, 自己真的要上北了。 北方是什么样子的呢?会有和东饶村一样的小麦吗?会有肥沃的土地吗?真的是一片平坦吗? 越泽恍惚的挑开帘子往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王倩婷毕竟还是个小孩, 心性活泼, 没几天就习惯了路上颠簸的生活, 只是对于越泽常常给她布置作业有些为难。 本以为在越泽这边能逃过夫子枯燥的讲学,没想到还是栽在越泽手里了。 越泽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走了多久,但好在一路上的风土人情与都阳镇大不相同,倒也不算乏味。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 越往北方走, 他们所见到的百姓就越高大。 这边的哥儿都比他要高一些,更别提汉子了, 越泽咂舌,赵璟淮也长得极高, 若是站在这群人身边, 怕也是毫不逊色。 而他在这里,比最娇小的哥儿还要纤细几分,一说他是汉子,大家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再就是可怜他,觉得是不是小时候没吃好喝好, 才会这般瘦弱。 对此越泽也很难解释,只是耿修和耿谦问过一嘴,也被越泽打哈哈敷衍过去了。 对于哥儿身份,他还是有些忌惮,虽然北边的哥儿和他们那边不甚相同,但也大都被困于家中,相夫教子,这不是越泽想要的生活。 放下帘子,越泽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耿谦在外答道:“快了,最慢的话,五日吧,殿下他们已经快马加鞭到了北漠,咱们直接去就好。”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和赵璟淮见上面,越泽不禁有些紧张,这些时日他并未给对方写信,那边也一直未传信过来,想必是知道他们在途中不方便收信。 越泽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指尖无意识的抓紧衣物,将其揪出道道折痕自己都没有发现,一旁的王倩婷苦恼的抓着头发写课文,瞧见越泽的模样,有些疑惑的歪着头,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越泽布置的功课。 第58章 他轻咬下唇,心脏在砰砰跳动,激动而又期待。 今天他们四人照旧寻了个客栈先做休息,越泽躺在柔软床铺上,翻看着医书,也在研究那无息香是如何制成的。 “鼠息草......” 越泽又翻了一页,鼠息草多长于辽阔平原,喜寒喜冻,湿热地区无法存活。 咦?越泽心中奇怪,鼠息草所描述的生长环境,和北方很像,不过他也没有来过北方,一时间有些抓不住主意。 思索再三后,越泽准备去外面问问当地的百姓,或许他们知晓此物。 “公子要出门?” 耿修这回没委屈自己,开了个房间和耿谦一起挤一挤。 “嗯,准备去找这边的百姓们打听点事情。” 一听这话,耿修翻身站起:“我和公子一起吧,我对这边较为熟悉。” 有人带路,自然是最好的,二人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北方的摊贩和都阳镇也不甚相同,摊上卖的多数事动物皮毛,还有一些特色毡帽等。 越泽逛得开心,差点把正事忘记了。 他拿起一个带着小鹿角装饰的毡帽带在头上,笑吟吟的想买。 摊贩乐呵呵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银两说道:“多谢公子,公子不像咱们这边的人士。” 越泽点点头:“是,我是南方人士。” “那边和咱们这边可不同,咱这天气变得快,一冷就冻得人受不住,这毡帽很快就能用上了。” 越泽有些感慨,南方正值旱灾时,这边却一概不知,国之辽阔,令人叹为观止。 买下毡帽后,越泽拿出刚刚临摹的鼠息草画问道:“劳烦,我问问你可见过这种草药?” 摊贩接过一看,笑道:“这不是老鼠尾巴吗?咱们这外边就有。” 他伸出手往外一指,越泽有些意外:“这边就有吗?” “是啊,老鼠尾巴是咱们这里的特产,长得细细长长的像根老鼠尾巴,但有股香味,很受京城的贵人们喜欢呢。” 越泽点头:“原来如此。” 那鼠息草正是制作无息香的原料之一,也是耿修耿谦身上香味的来源,单做香料使用无碍,但如果和其他原料搭配,便能形成无色无味却能致人死亡的无息香。 沿着那摊贩所指道路,越泽和耿修两人踏上了山路,耿修在前面开路,越泽再后面跟着。 “耿哥,你们以前来过这边吗?” 耿修摇头:“没有,这边荒凉的地太多了,长满了杂草,平时前往北漠也只是路过,倒是没有进来过。”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里走,此地方圆十里都看不见一座高山,最高的就是小土坡。 越泽将鼠息草的画像给耿修,他知道长什么样子,耿修却不知,两人一起找要快一些。 果不其然,很快,两个人就在一堆荒草中找到了鼠息草。 越泽直起腰看了看四周,离城镇已经很远了,四周荒无人烟,幸好耿修跟来了,不然他一个人恐怕会迷失方向。 隐藏在杂草中的鼠息草被越泽揪起,一抬头,他又看到旁边还有一棵,便直接走了过去。 而就在他脚步落地时,只觉得脚底一软,整个人突然踩空,本能的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的杂草。 眼前的视线模糊,随即变得一片黑暗,越泽只听到了耿修在喊自己,却完全没办法反应过来。 “唔!”越泽闷哼一声,娇嫩的脊背跌落到有些湿软的地上,他只觉得一阵疼痛感袭来,让他眼前发晕。 “公子!” 耿修也跟着一起扑了下来,但他是身手傍体,又知晓情形,倒没有越泽这般严重。 他连忙扶起越泽,急声问道。 越泽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虚弱的说道:“背上有些疼。” 耿修有些着急:“公子,冒犯了。” 说罢他将越泽整个人翻了个圈,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他的背后。 还好,只是有些划破,不算很严重,但耿修想到自家殿下吩咐他的话,浑身打了个冷颤。 “怎么样?” “有些破皮流血了。” 越泽这时也稍稍反应过来了,整个人也冷静下来说道:“没事,小伤,我们得找找出去的路。” 耿修看了眼高耸的洞口,有些苦恼:“太高了,上不去。” “别急,既然这里有洞,那肯定会有另外一道出口的,这洞口...不似天然形成。” 耿修摸了摸四壁,点了点头:“对,像是人工开凿。” 两人搀扶着往前走,在他们身后处有一条极窄的小路,刚摔下来时还没发现。 耿修在前越泽在后,警惕的边走边摸索。 “确实是人工开凿的,四周被打磨的很光滑。” 耿修的声音很小,但即使如此,也在洞内传出了回音。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面前豁然开朗,但并不是出路,而是一间极大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并不准确,这里更像是一座洞穴,一丝亮光也无,但在他们面前,几颗闪烁着光亮的珠子却将里面的情形照出个大概。 越泽有些哑然,他戳了戳一旁的耿修:“这是哪啊?” 耿修摇头道:“不知道,但这个......” 他上前几步,拿起一个珠子细细看了半晌说道:“这似乎是南海明珠。” 只见那珠子光洁如玉,散发着莹莹光芒,仅此一眼,越泽也能看出这珠子的贵重。 “南海明珠?” “之前殿下逼退北狄,陛下得知后特地赏了一颗在王府,据说此物极其罕见,世间总共可能不到五颗,而启丰独占三颗。” 耿修有些震惊,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也曾亲眼见过这珠子,现在他手中的,却是是南海明珠无异。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而且...看数量,绝对不止五颗吧?” 越泽心中有些慌乱,他们不会是撞见了什么深藏多年的秘密吧? 除了这明珠,余下的物件越泽查看一二,发现都是些稀世珍宝。 有些耿修指出了来头,有些他们都不认识。 这些稀世珍宝居然在这一片荒凉之地中...属实令人震惊。 两人呆在这洞穴里互相无言的看了许久,还是越泽先开口:“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的事...暂且别说出去。” 耿修点头道:“是。” 两人继续摸索着往前走,终于,他们见到了一丝亮光。 走出后发现是一个小木门,正在他们头顶上。 耿修让越泽站在一旁去,自己摇动了一下顶上的木板,稍稍用力,便只听到破碎的“嘎啦”声,木板碎掉了,木屑落到耿修的肩头和地上。 随即,耿修直接跳了上去,又转过身来将越泽拉出来。 上来后两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很荒凉的小院,看起来许久没人居住,院中的野草疯长,木头制成的房屋已经千疮百孔,还有些许坍塌。 他们所在的位置更为偏僻,处于院中的隐蔽角落。 耿修推了下锁住的大门,灰尘仆仆落下,他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院墙,翻身蹲到院墙上面。 随后又把越泽拉上来,两人终于出了这小院。 到了外面,他们发觉这小院不仅荒凉,所处位置也很偏远,远远望去,才能看到城镇。 他们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声回到了客栈。 换了一身衣物,越泽去到隔壁喊醒王倩婷。 王倩婷刚睡醒,迷茫的揉着双眼看着越泽:“哥哥,怎么了?” 越泽轻抚她的头,温声道:“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王倩婷这些天都很乖,听到要走,乖巧的点点头,收拾好衣服跟上越泽。 第51章 在路上, 除了王倩婷偶尔问越泽,外边的兄弟俩都沉默无比。 耿谦直觉告诉他他哥不对劲,但他哥死活不肯说,他也不能强逼, 猜到或许是那会和越泽出去时发生了什么。 几人又往北走了许久, 在快到北漠城的时候, 暂且在附近的苍风镇暂且休息一日,约莫明日再行驶一天,就能到达北漠。 前往苍风镇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密林, 越泽有些好奇的看向旁边的密林问道:“这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林子?” 一路走来, 越泽也发现了, 北方是真的不爱种树,多数也都是些耐寒的树木,长相也比较潦草,想来也是这边的地势所致。 “苍风镇之前就是因为风大风烈而被取了这个名字, 殿下九年前来这边当值, 见此情形便花了几年的时间治理风沙,这才种了这么些林子。” 越泽点头笑道:“他倒是厉害。” 耿修也不客气的夸道:“殿下的许多想法都是非常人所及的。” 听到有人夸赵璟淮, 越泽不知怎得,自己竟然有些脸红和骄傲感, 他轻咳一声撇过头没有再言。 进入城内时, 守门的官兵认识耿修,冲他打了声招呼便将马车放了进去。 第59章 越泽正坐在车中假寐,突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他蹙起眉头,将一旁不小心摔倒的王倩婷扶起后问道:“怎么了?” “公子, 外面有些事情。” 越泽疑惑的掀开门帘看去,只见路中间站着两个人,一人似乎是女子模样的打扮,仰躺在地上,很是虚弱的样子。 另外一人则高大雄壮,一身的富贵装扮在告诉旁人此人身份不凡。 而那身份不凡的人趾高气昂的指挥身后的侍从:“去,把那哑巴给我抓回府里去!”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捂着心口,努力挣脱那两名侍卫的钳制,但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越泽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耿修小声给他解释道:“这男子是县令的儿子,咦......” 见耿修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越泽蹙眉问道:“怎么了?” “这人以前不似这般顽劣啊?” 他说着有些奇怪,便主动下了车喝道:“尚荣!你在做什么?!” 那富贵男子听到有人直呼他大名,怒而看向这边问道:“何人敢直呼本少爷名讳?” 下一秒,他就看到一身黑衣的耿修,而耿谦则钳制住那两名侍卫,将那女子救了下来。 “耿指挥使?” 尚荣一惊,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恶狠狠的骂道:“你来管我闲事做什么?” 见尚荣这般凶神恶煞,耿修有些意外,他还未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急声,扬起了些许黄土。 一旁围观的百姓们有眼睛尖的,扬声喊道:“是殿下!淮王殿下来了!” 耿修眯眼望去,确实是赵璟淮,只是他身侧没有任何人,孤身一人骑着一匹黑马扬尘而来,宛如一道裹挟着黄沙的闪电,眨眼间便已经到了跟前。 他拉紧缰绳,马头仰天高鸣,像是要刺破这天空一般,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摆动,鬓边的碎发被风拉扯,冠上的红玉闪耀着光芒。 那一刻,越泽才明白,书中所写的意气风发为何意。 尚荣见到赵璟淮御马而来,吓得脸色都白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饶。 赵璟淮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掉转马头的动作十分利落,耿修向他行礼后说道:“还不快些离开?” 尚荣连滚带爬的被两名侍卫架着离开,心中还在犯嘀咕:不是说淮王死了吗?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越泽还撩着帘子没有放下,猝不及防和一双深邃的目光撞见,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想过很多他与赵璟淮的重逢之时,唯独这种,却独独没有想到。 赵璟淮将黑马驭到马车身边,弯下腰俯身冲着越泽伸手。 鬼使神差间,越泽被他的眸子蛊惑到,将自己的手搭在那双比他宽厚许多的大掌里。 随即他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收紧,一股力量将他从马车上扯了出去。 风卷起越泽的衣角,偶尔间与赵璟淮的黑色衣角相触又分开。 骏马喷出不耐的鼻息,却被赵璟淮不轻不重的拉了下缰绳,顿时变得温顺。 赵璟淮嘴角勾起,看着被自己拉上马的人,长臂一伸,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肢,越泽没有骑过马,猝不及防坐上后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好在腰间的手收紧,把他稳在马背上,脊背紧贴着宽阔温热的胸膛,本该是十分暧昧温情的场面,越泽背后的伤口却不合时宜的开始泛疼,他蹙着眉吸了一口气,却被赵璟淮敏锐的捕捉到。 “怎么了?” 赵璟淮俯下身,贪婪的嗅着越泽身上的草药香,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安抚平静下来,这些时日的烦躁情绪也都被一扫而空。 越泽的手背被另一双大掌握住,带到了缰绳的位置握紧,随后那双手也握了上来,完完全全的包裹住,就像是最安全的后盾,永远为越泽竖起。 “回去再说。” 越泽低声道,没敢去看身后的男人,他感觉自己现在都快烧起来了,和赵璟淮挨得这么近,还是很少有的,赵璟淮的心跳格外明显,仿佛带着他背后的皮肉跳动。 赵璟淮对于他那句“回去”十分受用,就像是回他们二人的家一般。 “跟上。” 赵璟淮丢了句话给耿修和耿谦二人,又看了眼马车里不敢说话的王倩婷,带着越泽骑马往城外走去。 耿修二人连忙驾着马车跟上。 这此的路程很快,越泽背靠在赵璟淮胸前,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座黝黑的城池。 说是黝黑一点都不夸张,从城门到所能看到的建筑,全都是黑瓦所制,透着古朴沉闷的气息。 赵璟淮骑着马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士兵连忙将门打开,随后行礼看着他们进去。 又沿着城里的路走了一会,越泽看到了大营。 大营主门两侧挂着龙飞凤舞的竖联: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壮烈的题字也充分展现出了北漠军的决心和英勇精神,他们不会畏惧任何牺牲,他们以身为国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旗帜竖得极高,在空中被风呼啸得猎猎作响,上面印着北漠军的标志。 营外都架着锋利拒马,锋利的尖端对抗着每一个敌人。 在外面,越泽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大响声,响彻云霄,十分有气势,赵璟淮见怪不怪,但越泽却是被震撼住了。 饶是在书中见过再多的描写,也都不如亲眼来瞧一瞧。 赵璟淮骑着马带人进了营,惹来了许多士兵的注视,越泽有些不好意思,躲避着他们的目光。 见越泽有些撇头的动作,赵璟淮环视了一圈,士兵们都收回眼神,专心干自己的事情。 很快,马蹄停住,赵璟淮率先翻身下马,随后将越泽的一只手握住,用力将他接了下来。 越泽极为不熟练,下来的时候有些松劲,猝不及防扑了赵璟淮个满怀。 温热熟悉的感受就在自己怀中,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怀中,赵璟淮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如同被架在火上灼烤,他闭了闭眼,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问道:“现在能说了?” 越泽点点头,被他牵着进了帐中。 这帐中不算很大,但也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上还摆着茶具。 越泽被他摁在床上坐着,赵璟淮自己也坐在一旁问道:“一路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趣事不少,但我要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越泽想了一路,觉得那洞穴的事情比较重要,他要告诉赵璟淮此事。 赵璟淮挑眉问道:“什么?” “我先问你,你对双燕镇了解吗?” 赵璟淮想了想答道:“来北漠那边是必经之路,但了解称不上,也很少去那边。” “你可还记得霍骁中的毒,无息香?” “记得,怎么了?又有人中毒了?” 赵璟淮的脸色有些难看,霍骁会中毒就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能给霍骁下毒的人,不用想大概率就是身边人,可他回来后也暗中查过,一直没有什么结果。 “嗯,耿修和耿谦兄弟俩,而且他们的毒比霍骁还深,不过你别担心,我能解。” “当时在双燕镇,我想着说看看这无息香是如何制成的,然后发现有一味药草,只生长于双燕镇,我与耿修前去寻找时,意外跌落一个坑底。” 越泽背过身去,将外袍脱下,赵璟淮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但随即落入他眼中的,是道道红痕。 “掉进去的时候弄的?” 赵璟淮的眉头紧紧皱起,想去抚摸那几道红痕,却又怕弄疼了越泽。 越泽又将衣服穿上,毫无察觉的说道:“嗯,当时掉下去后,我与耿修沿着路往前走,竟然发现了一处洞穴,那里面堆着满满的稀世珍宝。” 赵璟淮现在无心去听什么珍宝,起身沉声道:“我先去喊大夫来给你背上上药。” 越泽连忙将人拉住,有些哭笑不得:“喊别人做什么?我不就是大夫吗?” 说罢他将赵璟淮拉住,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瓶药膏塞进他手里:“你来吧。” 刚穿上的衣服又被脱下,赵璟淮握紧手中的药瓶,心情复杂,不知道越泽这般大方对他而言是好还是坏。 但望着那红痕,赵璟淮叹了一口气,先给人上药吧。 趁着赵璟淮在上药,越泽接着说道:“我虽然不认识,但也能看得出那些稀世珍宝肯定很值钱,耿修倒是认得几件,都是在外面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普通百姓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稀世珍宝呢?” 赵璟淮一边上药一边思考:“双燕镇...我倒是听说过。” “嗯?” “你有所不知,先帝,也就是我的皇爷爷,并非正统皇子,而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赵璟淮缓声,讲述了一场皇族秘事。 第52章 原来, 赵璟淮的皇祖父曾微服私访,与一农家女做了一夜露水夫妻,那之后他想接那农家女进宫,却被婉言拒绝, 只称不愿受束缚, 皇祖父不忍强迫, 只说若有需要可持令牌上京寻他。 第60章 而后皇祖父的子嗣单薄,唯二的两个儿子也因为争夺皇位而两败俱伤,此时的皇祖父悲痛欲绝, 却忽然得知有人寻他, 手持令牌。 再见到那农家女时, 对方手中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农家女说这是那日荒唐后意外怀上的,本想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在家中过一辈子,可没想到自己生了病, 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农家女一边说一边哭, 皇祖父悲痛之余也十分庆幸,他有后了。 而后农家女在皇祖父怀中去世, 只说让这孩子一辈子平安快乐就好。 但这孩子的才能远超皇祖父的想象,一旦接受到正统的学习, 他如同贪婪的小兽一般疯狂吸食, 短短五年,便已经成长为皇祖父心中优秀的接班人。 毫无意外的,他继位了,也就是赵璟淮的爷爷。 皇祖父去世后,先帝悲痛欲绝,竟然偶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不想当这个帝王了,无父无母无家,再多的权利又如何呢? 先帝多次回到旧时与农家女生活的家中,望着四周默默垂泪。 萌生了退位的想法后,他便开始像父皇培养他一样培养自己的孩子,其中,当今圣上启丰帝便是最为优秀的。 先帝对启丰帝倾囊所授,只希望对方早日能接下他的担子,成为完美的一国之君。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先帝原先的想法也逐渐变了味道,他不想退位了,也不想回到那处偏远城镇。 可前些年,为了自己的退位计划,先帝早早就送了一批金银珠宝去了那城镇深埋,只待有朝一日自己回去了不被别人打扰,还能继续享受这荣华富贵的生活。 念头消散之后,先帝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那些金银珠宝都拿回来,可他派出去取东西的人还未归来,他就病倒了,那之后的先帝有了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起来了曾经有位很厉害的神医,他派出无数的人想去找到神医,以求治好他的疾病,同时,他还在暗中寻找长生之法。 可这世间,哪来的长生之法呢?最后,在弥留之际,却只来得及告诉启丰帝,在双燕镇的家中,埋有一堆金银珠宝,让启丰帝一定前去寻回充以国库。 但那时的先帝因病经常胡言乱语,说什么自己是天上的仙人,会长生不老,又哭着说爹娘我好想你们好想回家。 反正就是非常癫狂的状态,启丰帝只当这又是他的呓语,明面上答应下来,却并没有真的派人寻过。 直到启丰帝登基后,有一年因北狄来犯导致国库亏空,他在焦头烂额之际想起了先帝说的话,便想着试上一试,派了不少人去双燕镇,可先帝当初因为被接回宫,原先的身世也被刻意抹掉,无人知晓他当初的旧家在哪里。 又因为过了许多年,双燕镇因为各种原因偏移了不少,这就导致了久久未能寻到,故而启丰帝便只将此事当作先帝呓语,在赵璟淮和他大哥幼时,还当做故事讲给他们听。 听完这个上一辈的故事,越泽茫然眨眼:“他们就没人去那后边看看吗?我就一站上去,就掉下去了。” 赵璟淮捏捏他的脸颊笑道:“父皇没有将此事当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些派出去的人自然也不会认真寻找。” “倒是小满,运气可真好。” 越泽握住赵璟淮捏他脸颊的手:“那这批东西你要带回来啦?” 赵璟淮点头:“带,但不是现在,我会派人去那边守着,不让其他人发现。” “还有什么趣事要和我说吗?” 越泽歪头,想了想挑了几件途中的趣事和他说,然后摊开手:“没了,就这些,其实一路上还挺无聊的。” “那小满说完了,该我说了。” 越泽疑惑:“说什么?” “说那天没有说完的话。” 赵璟淮伸手,扣住越泽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面前带:“那天的答案,小满还没给我。” 那天?越泽不解,哪天啊? 但看着赵璟淮的双眸,里面倒映出自己模糊的样子,越泽福至心灵问道:“是......” 他的脸颊有些泛红,那天赵璟淮向他表露心意,但自己还未给出答案,就被贼人打破,而后的两人也没功夫再去顾及这些儿女情长,再之后,赵璟淮就离开了。 赵璟淮的脸靠近,几乎要和越泽的鼻尖触碰到一起,可越泽的后脑勺被紧紧扣住,他甚至没办法逃。 “小满的答案是什么?” 赵璟淮步步紧逼,赤。裸的眼神几乎要将越泽吞入腹中,温热的气息变得灼烧,越泽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里一样,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浸染燃烧。 越泽看着赵璟淮的脸,平心而论,赵璟淮长得确实十分帅气,从眉眼到薄唇,都是越泽最为喜欢的样子,鬼使神差般,他抚摸上了赵璟淮的脸颊,望着那双眸子,在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已经无需更多的话语来回答,赵璟淮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赵璟淮的身体顿了许久,久到越泽都有些尴尬时,却突然俯身贴了上来,重新将刚刚的温热传递给越泽的唇上。 越泽的眼睫微微颤抖,尖尖的下巴被一根长指挑起,让他能更好的去承受来自赵璟淮的灼热温度。 青色与玄色的衣物交织在一起,像是化开的春潭,像是柔密的花瓣。 越泽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赵璟淮微微推开,低声道:“张嘴。” 极具诱惑力的嗓音几乎要将越泽的神魂都勾走,他迷迷糊糊的,听从赵璟淮的话将已经非常湿润的双唇打开,露出一小节洁白的贝齿。 赵璟淮再次欺身而上,灵活的舌尖撬开越泽的唇缝,他的呼吸像是烈酒,把越泽熏得晕晕乎乎的。 腰间感触到了一双结实的臂膀,将他的胸膛与对方的紧贴在一起,两股热烈的心跳交织成暮色里最为盛大的火焰,把两人包裹其中。 滚烫的吻让越泽意识越发模糊,他感觉自己快被赵璟淮揉进血肉里,腰肢变软,软绵绵的往前趴着。 终于,他的唇被放过,越泽小声的喘息着,一双眸子如同含了春水一般盈盈望着赵璟淮。 赵璟淮觉得自己快疯了,若不是不是时候,他真想现在就让越泽彻底属于自己。 越泽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问道:“阿淮......” “嗯?” 越泽仰起头,想告诉对方,其实自己是哥儿,并非汉子,可以和他...孕育二人的结晶。 但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赵璟淮只当他在担忧,轻声安慰道:“小满,别害怕,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越泽抬眼懵懵懂懂的看着他,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可...我是汉子......” 赵璟淮轻笑出声,又在那双唇上亲了一口:“那又如何?我喜欢的是你,你是汉子是哥儿,都不影响我喜欢你。” 越泽眨眨眼,还是没有告诉赵璟淮对方哥儿的身份,他总觉得还不到时机,或许...什么时候他彻底信任了赵璟淮的感情,才会全盘告知吧。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帐外传来耿修的声音:“殿下,公子,属下有事相报。” 赵璟淮将人放开,把衣服整理好朗声道:“进来吧。” 耿修进来后行了个礼说道:“殿下,我们在双燕镇......”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璟淮打断了:“我已经知道了。” 耿修一愣,看了眼坐在赵璟淮旁边格外亲密的越泽,心下了然:“是,还有一事,在苍风镇被尚荣胁迫的女子,非要跟着属下们回来。”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想必是那女子缠着他许久,耿修又无法自己做主,便只能先将人带了回来,再来找的赵璟淮。 赵璟淮挑眉:“跟着你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说罢他转头看向越泽:“一起吗?” 越泽想了想,点点头道:“一起吧。” 两人在耿修的带领下到了一个营帐外,里面还能听到耿谦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跟着我们干嘛啊?我们风餐露宿的,再说了,咱们营中也不能带个女子啊。” “诶不是,你你你别揍我啊我不打女人的!” 听得出来耿谦有些手忙脚乱,赵璟淮皱眉掀开帐子走了进去,只见那女子正挥舞着拳头似乎想揍耿谦。 见有人进来,那女子和耿谦纷纷坐好,越泽在赵璟淮身后瞧了半天,有些意外道:“你是男子吗?” 帐中的人听到这句话均是一愣,赵璟淮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那女子,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沉默半晌,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哑巴?” 越泽抬脚想上前,却被赵璟淮一把拉住:“干什么?” “我去看看他。” 赵璟淮蹙眉,有些不愿意,但见帐中也都是自己人,便给耿谦使了个眼色,松手让越泽过去了。 第61章 越泽蹲到那女子身边,瞧了半天说道:“嘴张开。” 女子乖巧的把嘴长大,越泽抬头看了许久,又拉过她的手腕搭脉,然后说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之后才变哑的?” “嗯嗯!” 女子惊喜的点头,眼带期冀的望着越泽。 “锁舌藤,名字和它的功效一样,服用后会变哑。” 越泽看了一眼四周,赵璟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和一根笔递给越泽。 “把这些药抓回来给她喂下,若是不严重,三日便能好,你是什么时候吃的?” 说罢越泽将纸笔递给女子,女子看了眼上面的字,轻轻摇头。 “咦?你不识字?” 女子沉默不语,赵璟淮已经失去耐心,将越泽一把扯了回来:“耿修耿谦,去抓药。” “诶等等!” 越泽拉住赵璟淮问耿修:“倩婷呢?” “她被单独安排在了程姐营帐里。” 越泽点点头,乖顺的跟着赵璟淮出去了。 第53章 “王倩婷是二丫吗?” 赵璟淮将越泽带走时看了一眼马车内的王倩婷, 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是那时的二丫。 越泽点头,他的手比较小,此时全部被赵璟淮包裹, 有一种自己被他完全支配掌控。 他将二丫的事情同赵璟淮讲述一遍, 也有些苦恼:“是我将倩婷卷进来的。” 赵璟淮将他摁在床上, 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与你无关,那些杀手是冲着我来的。” 自从刚刚心意相通之后,越泽觉得赵璟淮似乎大胆了不少, 以前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都会立刻缩回, 现在却是越发亲密起来。 不过他并不讨厌, 只是有些羞涩,他摸到赵璟淮的手,将其拢在怀中,轻声道:“可我在这里, 也无法当你的助力, 我什么都不会。” 赵璟淮轻笑道:“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做事才将你带来的。” 说罢他的脸色稍稍冷了一些下来:“京城的局势复杂,许多人对我虎视眈眈, 将你牵扯其中,才是我需要抱歉的。” 越泽摸到他的脸颊上, 眼神中带了些心疼:“我记得陛下应当很喜爱你。” 赵璟淮抓住他的手, 在手心轻吻一下说道:“他的爱也很容易将我推入万丈深渊,若是我稍微弱势一点,现在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越泽有些心疼,在他的记忆中,赵璟淮小时候是十分活泼开朗的性格,经常拉着他到处玩, 而如今的赵璟淮,越发的成熟,越泽不敢去想,这么多年赵璟淮都独自承担了什么。 “那你当初失忆,也是因为......” 赵璟淮点头道:“嗯,当时霍骁给我带回了消息,说你有可能在都阳镇,我就想亲自来看看,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因为寻你一事不能被外人得知,故而只有霍骁和程执缨,还有耿修耿谦俩兄弟知道,但他们需要在京中主持事宜,我就独自一人前来,结果途中遇到了刺杀,我意外滚落山崖。” 赵璟淮并不觉得这件事很惊险,反而他在庆幸,如果是他没有失忆的情况下和越泽重逢,那以他当时的想法,肯定是确定了对方的生活很好,然后悄然离去。 可他失忆了,还被越泽捡了回去,相处中让他对越泽产生了更加依赖与占有的感情,也让他不想就这么放开越泽。 诚然,他离开时确实是抱着和越泽永世不再相见的念头,他知道越泽不愿意回到京城,可自己却必须要回去,便觉得演一场戏,与越泽两清,只是暗中派了耿修兄弟俩保护他。 可他没想到,那群人竟然宁愿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真的对着越泽出手了。 这让赵璟淮觉得被挑衅,他得知越泽遇刺后,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那群人揪出来处以极刑,但却被霍骁拦住。 越泽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安慰道:“我现在在你身边呢。” 赵璟淮一把将他抱住,贪婪的嗅着越泽身上的气息,这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北漠城离京城远,而且都有北漠军守着,不会再有危险。” 越泽点点头:“好,我也没什么能做的,要是有治病相关的可以来找我。” 赵璟淮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说道:“小满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医术可是继承越神医。” 越泽疑惑的歪头问道:“神医?” 想到越泽还不知道越烨然一事,赵璟淮想了想,还是和他说道:“你还记得你父亲吗?生父。” 越泽想了想说道:“记得一点模糊的。” “你的养父越烨然,是你生父越凌云的表兄。” 越泽瞪大双眼,有些诧异:“他们是表亲?可我在之前从未见过我爹。” “因为你爹生性散漫,一直云游四方,你生父的爹娘均已早逝,所以在京中,你生父无父无母,是被你生母的爹,也就是现今的丞相所提携。” 越泽揉着眉心,他有些头疼,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许多。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父母去世后,我似乎是在爷爷身边生活了几年......” 赵璟淮点头道:“对,这些我都记得,你生父是为国牺牲,你母亲思念成疾,同年就随着去了,然后你被丞相爷爷接过去抚养,但没几年,父皇将你接到宫中来,说以后要你当我的伴读。” 越泽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是我?” 赵璟淮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一直没能查到,但我猜。。。是因为你的母亲。” “我母亲?” 越泽有些茫然,这有和他母亲有什么关系? “后面的事你还记得吗?” 越泽缩在赵璟淮怀里,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这能让他舒服一些。 “嗯...我只记得有人把我打晕了,然后迷迷糊糊间我好像被搬上了一辆马车,再之后...就被带到了城外,一路颠簸,最后被我爹娘带回去。” 其中的路途被一句颠簸带过,但赵璟淮只觉得心如刀割,就算当年越泽的父母去世,他也是最为骄傲的丞相之孙,是未来皇子的伴读,是最受宠爱的孩子,哪里遭遇过这些磋磨? 可却因为某些人,他的越泽变得成熟独立,他再也看不到那个怯生生喊他哥哥,却在熟悉后敢和他肆意打闹、开怀大笑的越泽。 现在的越泽,是小满。 赵璟淮其实很喜欢越泽这个小名,可一想到这个名字的来处,就有些抗拒。 越泽闷声道:“都过去了。” 他是大夫,能敏锐的感受到赵璟淮情绪的变化,也猜到了这是因为他。 但这事与赵璟淮无关,赵璟淮不该为此感到负罪。 无声的安慰让赵璟淮冷静下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将越泽扯开一点,挑起他的下巴,又一次覆上了那双唇。 越泽被他亲的哼哼了一声,觉得唇上有些刺痛,估计是先前赵璟淮亲的太狠了,可他却舍不得将赵璟淮推开,他贪恋唇上的温度。 对于越泽的主动,赵璟淮自然是欣然应允,挑开贝齿攻城略地,越泽被他亲的浑身发软,感觉都呼吸不上来了。 直到越泽软的像是一滩春水,被赵璟淮抱在怀里,支撑着继续亲。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直到越泽轻轻嘶了一声,赵璟淮才意犹未尽的将人放开。 而此时的越泽双唇红肿不堪,双眸中也含着莹莹泪水,眉目含情的看着赵璟淮。 赵璟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耐住了又想将这人亲的七荤八素的冲动。 他不能吓到越泽,他们才刚在一起。 “先休息吧。” 越泽点头道:“很晚了。” 说罢赵璟淮起身,去外边打了一盆水进来,给越泽脱去衣裳擦拭:“军中条件不是很好,可能没办法洗澡了,你先委屈几天,我明日去镇上物色个房子,到时你住进去要方便一些。” 越泽有些害羞,没有让赵璟淮脱去浑身的衣物,毕竟他的腰间还有这一颗红色朱砂。 “我自己来吧。” 赵璟淮没有强求,而是主动出去了,守在帐外。 越泽匆匆给自己身上擦拭了一下,穿好衣服后就将赵璟淮喊进来了,对方又端着盆出去了。 越泽在东饶村被赵璟淮伺候习惯了,自己泰然自若的坐在床上休息,不知道外边的赵璟淮已经快被自家属下的目光灼穿了。 但赵璟淮目不斜视,将水倒掉后又将帕子洗干净,晾晒在一旁。 霍骁凑过来问道:“越大夫歇下了吗?” “有事?” 赵璟淮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霍骁挠挠头:“就是那个毒的事情,想着找越大夫再问问呢。” “不是给他们写了方子吗?” “不是,想让越大夫给程执缨看看。” 赵璟淮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明天你组织一下,给营中的兄弟们都检查一下身体。” 第62章 霍骁嘿嘿笑了一声,答应下来满意的离开了。 “倩婷在程...程将领那里吗?” 越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程执缨,便用了个比较笼统的称呼,好在自己应该没有说错,因为赵璟淮没有反驳他。 “嗯,营中只有她一名女子,只能暂且交给她。” 越泽点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明日有件事想辛苦一下你。” 赵璟淮将刚刚吩咐霍骁的事情同越泽说了一遍,在最后又加了一句:“若是你不想,可以让营中的军医代劳,也能防止内鬼起疑心。” 越泽想了想说道:“如果明天我明晃晃的去,那人肯定要起疑心的,但我可以教你们营中的大夫如何分辨无息香的脉搏。” “有道理。” 赵璟淮掀被上床,把越泽抱在怀里。 “军医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没有问题,明日我早些让他过来,要辛苦你了。” 越泽双手撑在赵璟淮结实的胸膛,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然后挺身亲了亲。 “不辛苦的,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赵璟淮的呼吸一滞,差点又亲了上去,但他闭眼忍了忍,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离越泽远一点才行。 之前虽然也有些心痒难耐,但并没有这么焦躁,反而两人心意相通之后,他看着越泽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挑拨。 可他一低头,又看到越泽睁着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决定:要是离远一点,还不知道他自己会被憋成什么样子,这样就很好。 赵璟淮低头狠狠在越泽唇上亲了一下,格外响亮,把越泽惊得捂住嘴瞪大双眼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兔。 第54章 “早、早些睡吧。” 越泽连忙将被子掀起来盖住自己, 刚刚赵璟淮的眼神让他只觉得后背发凉,若是继续下去,他怀疑自己今晚就会被吃干抹净。 不过这回越泽倒是想错了,赵璟淮再喜爱越泽, 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就对他做什么, 在他心中, 得他和越泽结亲之后,才能做那些事,现在嘛, 就亲亲抱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或许是有熟悉的味道在身边, 赵璟淮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他将越泽抱在怀里,细微的呼吸扫在越泽的后脖皮肤上,惹来一阵瘙痒。 被赵璟淮的呼吸打扰,越泽半晌没能入睡, 但还是在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上双眼。 又在梦中, 越泽再次回到了那座红墙高瓦的地方。 这次的他是以旁人的视角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有两个约摸十来岁一前一后的向他跑来, 其中在前面的那个差点撞到自己了,但越泽没来得及躲开, 那孩子就从自己身体里穿了过去。 越泽一惊, 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没有被那两个孩子发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他冲着那两个孩子走去。 这两人估摸着差了三四岁的样子,在前面的那个年纪看起来大一些,长得也比较高,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吧, 跟在他后面那个看起来要小一点,约莫十来岁的样子。 越泽觉得这两个小孩有些眼熟,可他想不起来是谁了,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顿时有些头疼,但本能告诉他可以跟着他们。 两个孩子跑进一座奢华的寝宫内,一位身着华丽富贵的女子迎住了前面那个孩子,轻声责备:“淮儿跑这么快作甚?” 在他怀里的孩子仰起脸看着女子:“母后!我要带着小泽出去玩!” 女子蹙眉,看向了在他身后的那个孩子,招了招手,那孩子也钻进女子的怀抱里。 “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被喊作淮儿的男孩面色一滞,把头埋进女子怀中没说话,另外一个男孩倒是扯了扯那女子的衣服小声道:“娘娘,我们不出去玩了,别责备淮哥哥。” 女子摸了摸那男孩的头笑道:“淮儿不懂事,可得小泽多看着点才行。” 被叫作小泽的男孩用力点了点头,和旁边的淮儿说道:“淮哥哥,我们回去读课文吧,明日夫子要检查的。” 正静静看着这一幕的越泽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他与赵璟淮十来岁时在宫中发生的事情。 赵璟淮不情不愿的和越泽牵着手离开,女子望着他俩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一旁的大宫女凑上前来问道:“娘娘,为何不戳穿他们?” 女子捂嘴轻笑:“正是活泼的年纪,拦着他们作甚?让侍卫们跟着,跟远一些。” “是。” 两人走到殿外,往身后看了看,半大小子赵璟淮拉着越泽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笑:“嘿嘿,骗过母后了!” “淮、淮哥哥!你慢点!” 被他拉着的越泽踉跄着往前跑,下一秒,他就脸朝地的扑倒在了地上。 摔倒的人还没怎么样,只是爬起来摸了摸有些疼的脸颊,前面拉着他的赵璟淮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他走到越泽身边来将其扶起,抖着声音道歉:“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越泽抹了把脸,又把身上的灰尘拍了拍,扬起小小的脸看着他笑:“没事呀,我们慢一点。” 赵璟淮看着他甜甜笑颜的脸瞬间就脸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走、走吧,我牵着你,慢一点。”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慢慢在宫中的结实道路上走着。 或许是因为把人弄摔了,赵璟淮的脸色一直有点不太好,垂头丧气的,闷闷不乐。 越泽倒是玩得开心,直到傍晚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回宫去了。 侍卫们都在暗处守着,也事无巨细的将此事汇报给陛下。 回到宫中,越泽被宫女们拉着和赵璟淮挥手拜拜,两人一分开,就有侍卫来找他,把他带到了陛下面前。 “今天去哪里了?” 赵璟淮坐在他父皇身边,看着他批奏折:“父皇不是都知道,还问儿臣干嘛?” “嘿,你小子。” 启丰帝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挑眉说道:“把小泽弄摔了?” 赵璟淮趴在桌上闷声道:“嗯,跑太快了。” “谨慎一些,你如今也不是几岁孩童,都十四五岁了,还瞎闹。” “知道啦。” 见赵璟淮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启丰帝无奈的摇头:“好好读书,日后小泽要当你的伴读,若是你在他人面前露怯,反而他会遭人嘲笑。” “谁敢笑我......” 赵璟淮嘟嘟囔囔的,但看样子是听进去了一些,眼神中多了些思考。 启丰帝自觉抓到了这个儿子的命脉,笑呵呵说道:“自然没人敢笑你,你可是皇子,但小泽就不同了,若是他背后被人议论,你开心?” “那怎么行!怎么能背后议论他!谁敢!” 一听这话,赵璟淮猛的站起身来,瞪大双眼看着启丰帝,似乎十分生气。 启丰帝被自己儿子这么没礼貌的看着,也没有生气,只是乐呵呵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所以你得好好读书,你变得厉害了,才能保护小泽。” 赵璟淮默默自己被敲打的脑袋,抱怨道:“小泽一个汉子却这般瘦小,若是没我保护他,肯定要被人欺负的!” 启丰帝摇头:“那你还不好好读书练功?” “父皇,儿臣这就去!” “现在深更半夜的你给朕滚回去休息!” 越泽不知道还有后面这档子事,他站在门廊处,望着屋内还在批阅奏折的启丰帝,发现了一丝端倪。 他只记得启丰帝对自己十分宠爱,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会让他和皇子们同吃同住,甚至请的老师都是一样的,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越泽也是某位皇子。 当时的他年纪小,没想太多,加上爷爷又嘱咐他只要别把哥儿身份暴露出去就行,至于陛下如何待他,都接着便是。 这也导致了越泽并没有发现启丰帝对自己异于常人的宠爱...... 为什么呢?越泽不解,刚刚启丰帝对赵璟淮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让赵璟淮为了自己而去努力,可他一介皇子,不该为了国家百姓努力吗? 越泽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他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操练的声音吵醒。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已经有些凉意,赵璟淮早就起床离开了。 他看向放在一旁的衣物,似乎并不是他带来的那些,而是一些崭新的,形制与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同。 他拿过一件,衣服上似乎有些香味,放在鼻尖嗅了嗅,顿时有些脸红。 是昨晚他缩在赵璟淮怀里睡觉时,闻到的对方身上的香气。 脸颊微红的换好崭新干净的衣物,帐外便传来声音:“小满,你醒了吗?” 越泽应了一声,就见赵璟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今天的赵璟淮身着一件黑色利落的衣裳,衣领处绣着复杂的金色暗纹,进来时有阳光洒在上面,一时间晃了越泽的双眼。 腰间和下摆点缀的同色暗纹显得整个人沉稳大气,但又不失利落感。 第63章 束带将劲壮的腰肢勾勒,随着步伐的走动,下摆微微晃动,束起的袖口干净整洁,乌发也被高高扎起。 这时的越泽才恍惚,赵璟淮不仅是启丰三皇子,更是凶神恶煞的北漠军将领。 他带领北漠军多次击退北狄,如同苍鹰一般坚定守护着这一片国土,他是启丰的守护者,也是北漠最为崇尚的将军。 可在越泽面前的赵璟淮,却收起了自己浑身的爪牙,只把最温暖柔软的怀抱留给他。 “想什么呢?” 越泽回神,那张帅气的脸已经离他很近,脸颊红得有些不像话,越泽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有些尴尬的掩身说道:“没什么。” 赵璟淮何其敏锐,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越泽的不对劲,他眯起双眼,嘴角勾起,带了几分调笑意味:“小满很喜欢我这样?” “我我、我没有,你、你外头还有事情吧你快出去——唔!” 赵璟淮根本听不进去越泽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看着眼前一张一合的红唇心中就无比瘙痒,决定不委屈自己,直接亲了上去。 腰肢从背后揽住,越泽紧贴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浓烈的气息让越泽晕头转向,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分。开,强制性的挤进来另外一只强有力的大腿,他整个人的上半身被迫扬起紧贴面前炙热的胸膛,下。身的反应被赵璟淮一览无余。 越泽的双手撑在赵璟淮结实的胸膛上,手感很好,外面软软的,里面硬硬的,他意识模糊间,居然捏了捏。 果然,手感真的很棒...... 被捏的人动作一顿,随后更加激烈的狂风暴雨报复在越泽的唇上,越泽只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了。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而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 “唔......” 越泽紧紧抓住赵璟淮胸前的衣服,将其都揪出褶皱来了,可他还是没有松开,因为其他地方的刺激比唇上的疼痛更加明显。 他像是瘫软在池边的小鱼,明明距离潭水很近,却怎么扑腾都喝不到那一口救命的水。 他无力挣扎,但却有着一股力量把他托起,直到送入潭中。 ...... 越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双眼通红,里面还含着莹莹水珠,鼻尖也红了,脸颊更是不用说。 但最红的,还是那一双唇。 第55章 越泽被他亲的七荤八素, 连什么时候释放出来的都不知道,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赵璟淮怀中。 赵璟淮抱着他轻吻着他的头发,无比的珍惜。 “起来吗?” 越泽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抬起头,眼中还有未干涸的泪珠:“起来啊, 不是说今天要看诊。” “嗯, 我先给你收拾好, 再去把军医喊来。” 赵璟淮哄着他换下有些脏污的下裤,重新换上崭新的,越泽就一直红着脸, 他想阻止赵璟淮, 却被对方温柔的拒绝了, 无法,他只能双手攥着赵璟淮的肩膀,不敢去看这充满着欲。念的画面,让他感觉整个人羞得都快要冒烟了, 可偏偏还逃不开。 赵璟淮的动作很快, 越泽又变回刚刚整洁的小公子模样,乖巧清秀, 只是红通通的脸颊告诉着赵璟淮此时他还不够平静。 对于把人撩拨起这件事,赵璟淮一点都不后悔, 他亲了下越泽的额头, 轻声说道:“我去喊人,你休息会。”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冒着烟的越泽在帐中。 越泽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久才终于平复下来心情,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进度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就...... 哎呀, 光是想想就又要烧起来了。 “越大夫,你好了吗?” 赵璟淮的声音在外传来,他身边应该是跟着人的,并没有喊小满这个名字。 “好了,进来吧。” 赵璟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紧随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纤细男子,他长相十分明艳美丽,竟然有些雌雄莫辨,越泽有些愣神,一时间看呆了。 “醒醒。” 赵璟淮有些不满的看着在越泽面前摇了摇手,把人喊醒。 “啊?哦哦好。” 越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军医长得着实是好看许多,他又喜欢长的好看,竟然看呆了,赵璟淮还在身边呢。 “这位是北漠军的军医,明恒。” 越泽扬起笑,冲他行礼:“明大夫好,我叫越泽。” 明恒也笑了起来,那张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越泽心中小小的感叹:真好看啊。 赵璟淮本想让他们二人单独交流,自己去外面帮着霍骁组织一下士兵们,但看越泽这样,他都怕自己前脚离开后脚越泽又被勾了魂儿去。 明恒看了眼赵璟淮警惕的模样,眉头一挑,凑到越泽面前问道:“今天得辛苦越大夫了。” 越泽被他身上的香味冲的脑袋一晕,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不、不辛苦。” 赵璟淮一把扯过明恒,脸色难看的呲牙道:“干什么?!挖我墙角?!” 明恒笑笑,不再逗越泽了,而是说起正事。 “这无息香,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越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拿过一旁的医书,翻到其中一页说道:“我也是看医书上才知道的。” 明恒拿过医书,自己翻看了几页,越看脸色越惊喜,他面带喜色的问道:“可否告知这医书是谁所写?” “是家父,但他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只给我留下来这本医书。” 明恒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主动请求道:“那越大夫方便将此书借给明某抄录一份吗?” 越泽笑道:“自然可以。” 他想到了都阳镇的县令路向文,不知道对方如何了,学堂又如何了,他的医书只抄写到一半,不知道够不够用。 然后越泽像明恒讲述了关于无息香的制作和效果,最后是中了无息香是什么样的脉象。 平心而论,明恒的医术并不差,但他常年在军营战场上游走,处理的也都是些比较血腥恶劣的情况,这种中毒什么的,他确实很少接触。 但他的天赋不错,越泽只是稍加点拨,他就能完全理解,甚至做得更好。 很快,明恒就将无息香摸熟了,他们也不浪费时间,越泽不方便出面,便由明恒来检查。 好在赵璟淮本就隔段时间就会让明恒给士兵们诊断一番,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这都是一个将领需要注意到的,他们面对的不是过家家,而是真实的战场,见到的也都是残肢断臂和各种血腥场面。 所以士兵们对于霍骁的召集并没有任何怀疑,纷纷两三成群的到了练武场,规规矩矩的排队。 明恒坐在椅子上,一个个的诊断,然后在纸上记下几笔。 他们若是真的诊断出什么问题,并不会当场告诉士兵,都是后来确定了之后单独召见,所以士兵们的情绪都比较放松,这也让明恒能更加准确的判断。 一上午过去了,耿修和耿谦兄弟俩端着饭菜进了主帐,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 “倩婷,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越泽拉过王倩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王倩婷点点头说道:“睡得很好,程姐姐也很好,她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呢!外面的生活太丰富了!” 越泽轻笑,王倩婷还是个小丫头呢,不过程执缨此人虽然他没有深入接触,但能被赵璟淮看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很差劲的人,尤其是她还是名女子。 女子在如今,别说上战场了,就连进学堂都不可能,若不是赵璟淮前些年大力推行,恐怕现在还有许多女子十多岁的年纪就早早嫁为人妇。 想到这里,越泽的心头有些发软,赵璟淮真的很爱他的子民,也是真的在为启丰的未来而殚心竭虑。 “那就好,在营中汉子比较多,倩婷就常跟着程姐姐,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什么,就来找我知道吗?” 王倩婷用力点头,随后越泽拿过一旁写好的纸张递给她:“今天先把这些功课完成吧。” “越哥哥——” 王倩婷的哀嚎声传到了耿修兄弟俩的耳中,他们有些失笑,对于这个小姑娘,他们也是真心喜欢,都当做自家妹妹看待。 “快去吧,今晚没完成越大夫要打你手心了。” 耿谦幸灾乐祸的说着,王倩婷瞪了他一眼,抱着纸张焉哒哒的,越泽看得好笑,将人拉了过来:“一起吃饭吧,吃完再去做。” 王倩婷点点头,有些偷乐,只要不让她做功课,干什么都行! “公子请用吧。” 耿修和耿谦二人把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就准备离开,越泽喊住了他们:“你们不吃吗?” “我们在外头有单独的,越大夫先吃吧。” 兄弟俩离开,营帐内只剩下王倩婷和越泽二人。 王倩婷在和越泽讲昨晚程执缨与她讲的趣事,兴奋得不得了。 第64章 “倩婷,营中的哥哥姐姐都是保护国家的大好人,也是大英雄,但你毕竟是个小姑娘,平时还是要多注意,知道吗?” 王倩婷有些不明白越泽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不给越哥哥添乱。” 越泽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若是倩婷想出去玩,可以喊上程姐姐或者我一起,知道吗?” “嗯嗯!” 王倩婷吃完饭后兴高采烈的回去了,被越泽摸了下头,让她信心倍增,觉得纸上这些功课不过小儿科,她分分钟就能做完! 越泽靠在床上小憩,在路上的时候他总是不太敢睡觉,一睡满脑子就是那晚上的刺杀,还有东饶村的大家因为他而遭难,让他百般折磨。 如今到了赵璟淮身边,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也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赵璟淮喊醒的,越泽揉了揉眼睛,透过营帐的缝隙看到外面,应该已经晌午时分了。 “累了吗?” 赵璟淮坐在床边问道,越泽摇头:“没有,只是这段时间总是有些担心。” “没事,都阳那边我会派人过去的。” 有了赵璟淮这句话,越泽自然也放心下来,他相信赵璟淮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的。 “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话音刚落,帐帘就被掀开,明恒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脸色还有些难看。 看他的神情,越泽就觉得有些不妙,主动问道:“都中毒了?” 明恒点头:“对,但他们都不算很严重,只有程执缨和叶星的严重一些,我单独给耿修耿谦看了一下,他们三人的中毒程度都差不多。” 叶星。越泽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当时他问耿修兄弟俩的时候,他们就怀疑叶星此人,但他毕竟与这些人都不熟,也不好武断下定论。 “药都开了吗?” 明恒点头:“开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给他们分发下去了,但程执缨和叶星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不太敢贸然开药。” 赵璟淮点头,看向了越泽。 越泽沉吟一会问赵璟淮:“耿修耿谦,程执缨和叶星,你最信任的是谁?” 赵璟淮一愣,挥了挥手,明恒识趣的离开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觉得是内鬼?” 越泽直视赵璟淮的双眼说道:“你自己不也有所怀疑吗?” 赵璟淮叹了一口气:“对,因为能近霍骁身侧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还要给他下毒,虽然这毒只需吸入就能种下,但霍骁也极少和外人接触,我就怀疑是不是身边亲近的人干的,可一直也查不出来。” “你们对无息香不了解,就算要查估计也无从下手。” 越泽让他把医书拿过来,翻到无息香那一页说道:“之前和你说过,无息香的一味原材料生长于双燕镇,这草药其他地方也会有,但我觉得那人在双燕镇采得可能性比较大。” 赵璟淮点头,越泽接着说道:“其他的草药其实都无害,只是将这几味药材混在一起制成香料,才会有毒,但这无息香也很好解,只不过除了这本医书上有记载,其余的地方是完全找不到的。” “那说明此人非常了解医术用毒?” 越泽嗯了一声说道:“也可能是有另外一个擅长医术的人告诉这人的。” “那这香料若是想给人下毒,必然要长时间放在某个地方吧?霍骁他们都是跟着我住在京城的王府。” “我刚刚说过,这个毒很好解,只要下毒之人提前服用解毒的,就不会被无息香影响。” “这般罕见的毒,究竟谁会知道呢?” 第56章 “加之营中的兄弟们都中毒了, 但症状却比程执缨他们都轻。” 越泽沉吟思考,赵璟淮则皱眉说道:“霍骁、程执缨、叶星还有耿修兄弟俩,都算是我的亲信,其中霍骁和程执缨更得我信任, 叶星脑子转的快, 也为我们攻退北狄做了不小的贡献。” “耿修兄弟俩年岁小, 也比较单纯,但功夫好,所以就一直让他们守在暗处。” 听了赵璟淮的话, 越泽对于这几人也都有些初步的了解, 但他毕竟接触不多, 只能将其中的关联摊开来讲,最后由赵璟淮判断到底内鬼会是谁。 “霍骁中毒轻,可能是因为你失踪后,他一直在寻找, 不怎么待在王府。” 赵璟淮点头:“对, 霍骁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是时间最久也最为推心的下属。” “那当时王府里, 就只剩程执缨、叶星、耿修俩兄弟了,如果是其中一人下毒, 那下毒之人自己会服用解药, 但他们几人却都身患有毒素......” 赵璟淮沉声道:“若下毒之人真的在他们其中,极有可能会为了不引起怀疑,让自己也中毒,你说过这个毒潜伏时间长,且非常罕见,但解毒并不困难。” “对, 而且无息香的发作症状...和时疫很像!” 越泽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毒,恐怕是打着到时候发病的话,可以推到时疫头上去,让人不会怀疑是无息香作祟的主意。 赵璟淮的脸色很难看,若只是针对他与几位亲信,那他尚还能归咎于皇位之争,或者是有看不惯他的人,但如今这毒已经被带到北漠军营里来了,那就说明,对方的意图并非尔尔,而是整个北漠军。 北漠军守护着启丰的北边境,在侧,是虎视眈眈的北狄,其余几处虽也有驻地军营,但多是些小国,对启丰也没有很大的敌意。 唯独北狄。 若真如此,那下毒之人的目的恐怕不是他赵璟淮,而是整个启丰。 越泽摸上赵璟淮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没事,如今无息香可以解,对北漠军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嗯,但还是要早些查出下毒之人,否则下一次他的目标,就不好说了。” 越泽点头,继续分析道:“我还是觉得此人应当是你们北漠或附近的人,鼠息草只长于双燕及附近,就算是制成香料售卖,也大多先行加工好再运到别的地方,若是去别处购买,也很难买到,所以此人应当很熟悉周边的环境。” 赵璟淮赞同他的看法,虽然其他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如今这种才是概率最高的。 “所以只能是霍骁、程执缨、叶星和耿修兄弟俩。” 越泽“嗯”了一声问道:“你心中有人选吗?” “叶星。” 越泽犹豫了一会说道:“先前我同耿修耿谦说起无息香时,他们也说怀疑叶星。” “叶星来营中的时间比较晚,虽然比耿修他们早,但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耿修他们来的时候才十几岁。” 赵璟淮回忆道:“叶星的身世我也去查过,没什么很大的问题,他娘是北漠本地人,当年被北狄掳去,和北狄人结合有了他,但他在北狄处处不受待见,身上被打的全是伤。” 他叹了一口气:“他娘恨北狄人,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在他十七岁那年,上吊死了,而后他更是无人管束,便偷跑到了北漠来,按照他娘曾经说过的方向找到了曾经的家,家中的一双老人这辈子都没想到会见到自己的外孙,便把这孩子留下来抚养。” “叶星很聪明,有巧思擅机变,许多次我们都是靠着他的计谋才攻退北狄。” 越泽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怀疑他?” “那是因为,时间久了我便发现,他不仅可以帮我们击退北狄,甚至还能预判他们的行为。” 赵璟淮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上轻抚着越泽的手背说道:“我们这种与北狄交战比较多的,对于他们将领的行为也有了一定了解,故而可以根据这个来制定作战计划,但叶星来军营还没多久,便能屡屡破北狄的计,一次二次可以说是他聪慧,但次次如此只能说这人非常人能及。” 越泽还是有些犹豫:“万一他真的这般优秀呢?” 赵璟淮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所以我还在查呢,是不是真的聪慧,很快就能知道了。” “你是因为霍骁中毒一事怀疑上叶星的吗?” 赵璟淮点头道:“差不多吧,就像你刚刚分析的,能下毒的人大概率在我身边,其余人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好是坏我心里还是有谱的,唯独叶星,他的身世干净,但出现的突然,甚至短短几年便取得了大家的信任,且目的性很强,我不能不防着。” 既然赵璟淮心里有数,越泽也不再多言,只是将双手覆在上面,无声的安慰他。 “放心吧,军中出现内鬼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有准备。” 越泽抬头,亲了亲赵璟淮的唇,他看着赵璟淮的双唇一张一合的一直在说话,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 赵璟淮被他亲的一愣,随即立刻反客为主。 一吻毕,赵璟淮还有军事处理便离开了,只留脸红红的越泽一人坐在床上,回想着刚刚的炙热和柔软。 第65章 赵璟淮亲得他还挺舒服的。越泽想到,顿时就有些羞涩,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越泽被赵璟淮骑马带进营中时,士兵们都看到了,但赵璟淮对此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大家也都在私下讨论。 “那小公子一看就是哥儿,咱们将军这是铁树开花了。” “嘿嘿,你们是没看到,昨天我看到将军给那小公子送饭,脸上笑得啊,嘿嘿。” “对对,将军还特地要来了虎皮给帐里铺上,以前将军哪在乎这些啊?肯定是给那小公子睡的!”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亲,到时我可得好好闹闹洞房。” “你胆子挺大的,那你一个人去闹吧,将军把你丢出去了别来找我们诉苦。” 外面士兵们的议论赵璟淮并不知道,他在考虑,让越泽也加入到北漠军来。 明恒这段时间也经常来找越泽,他对那本医书十分推崇,可谓是如痴如醉。 越泽也没有阻止他,而是大方的把自己的医书给他看。 赵璟淮不在的日子里,明恒便一直陪着越泽。 “诶,越大夫,你是哥儿吗?” 明恒从厚重的医书中抬起头问道,他一直觉得越泽是哥儿,但他见过的哥儿胆子都有点小,而且对汉子避之远及,这让他又有了一丝怀疑。 “啊,不是,我是汉子。” 越泽挑拣着手中的草药,给士兵们配解药,头也没抬的答到。 “你是汉子?看不出来啊,你好小一只。” 越泽笑笑,解释道:“在娘胎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先天之症,没办法。” 明恒点头道歉:“抱歉啊越大夫。” “没事,你是汉子吧?” 明恒“嗯哼”了一声,越泽笑道:“时大夫长得很好看,和寻常汉子不太一样。” “是啊,我随我娘,长得好看,小时候还有人欺负我呢,但都被我揍回去了。” 越泽挑眉笑道:“时大夫这么厉害?” “那自然,北漠军里哪怕只是个大夫。” 明恒指了指自己:“身手也是不错的,毕竟我偶尔也会上战场抢救那些受伤的兄弟,没点身手早死了。” “好厉害。” 见越泽有些崇拜的模样,明恒问道:“越大夫感兴趣?我看看你脉象。” 说罢他将手搭在越泽手腕,正在这时,赵璟淮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撞了个正着。 他的脚步顿住,看着两个人交叠的手,沉默了。 “在诊脉?” 他大步走过来,脸上有些担忧:“哪里不舒服吗?” 明恒哪里见过赵璟淮这种神情,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 “没有,只是看看。” 明恒在一旁说道:“越大夫确实有点体虚,但问题不大,若是将军有空,可以带着一起锻炼锻炼。” 赵璟淮眉头一挑,看向越泽问道:“想锻炼锻炼?” 越泽只觉得背后一凉,感觉有点不妙,结结巴巴道:“呃,要、要是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 赵璟淮朝明恒使了个眼色,对方懂事的起身离开。 “之前我就想问你了,要不要跟着我锻炼一下,你身体太差了。” 越泽反驳道:“也没有很差吧。” 赵璟淮不置可否:“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得小心些,别被我弄折了。” 越泽觉得赵璟淮是在说他教自己锻炼的时候,但总觉得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味。 “怎么可能,没那么脆弱的。” 赵璟淮摩挲着越泽纤细的手腕,垂眼看着那支连青红血管都能看清楚的手腕。 太瘦太细了,若是真的做那档子事,怕不是还没开始就晕过去了。 越泽不知道赵璟淮在想什么,歪头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明日吧,起早些,等士兵们训练完了我单独给你开小灶。” 赵璟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捏捏越泽的脸颊,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你怎么老亲我。” 越泽捂着嘴往后退,却被揽住腰肢无法离开。 “你也亲我了。” 赵璟淮理直气壮,早上明明是越泽主动亲他的,怎么能算得上是他老亲越泽呢? “你!” 越泽瞪了一眼他,脸颊发红,他感觉自从和赵璟淮重逢后,这两边的脸上,温度就没下去过。 “小满小满,好小满,让我亲亲吧,好不好?” 越泽看着一脸深邃五官还特别帅气的男人,此时做出一副撒娇委屈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把捂着嘴的手拿开,下一秒,双唇就被含住了。 第57章 越泽的双手搭到大腿上, 微微蜷起,将薄衫捏出浅显的褶皱。 赵璟淮的大掌揽在他的腰后,另外一只手则抚上了他的脊背,透过轻薄布料, 只觉得阵阵炽热感涌进体内。 指节摸到了越泽凸起的脊骨, 在上摩挲了一下, 惹得越泽颤抖不已,眉头微微蹙起,但双唇却被人含着说不出抱怨的话来。 越泽的眼睫轻轻颤抖, 在脸上投下小片的阴影, 像是振翅的蝴蝶。 整个人都被赵璟淮拢在怀里, 透过相贴的胸膛,越泽能感受到他震动的心跳,激烈又热切。 一寸一寸的,赵璟淮似乎在品尝什么美食一般, 将越泽双唇里里外外都沾染了个遍, 全都是他的气味。 突然他咬住下唇,在上反复揉拧, 越泽闷哼一声想将他推开,得到了却是更加激烈的攻城略地。 灵活的舌勾结在一起, 越泽感觉自己像是被叼住后脖颈的兔子, 只能被迫接受着来自觅食者的狂欢。 有些破碎的颤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赵璟淮有些不得章法的亲吻啃咬,直到越泽快喘不上气来,才依依不舍的将人松开。 越泽窝在他怀里小口的喘息,赵璟淮见他一副可怜模样,心下也有些后悔:“还好吗?” 低沉的嗓音响起, 越泽浑身一抖,感觉十分酥麻。 “嗯。” 他抬眼看赵璟淮,眼里充满了依赖和喜爱,明晃晃的,不带半点隐瞒。 赵璟淮的心跳一停,猛烈迅速的情绪喷涌而来,将他整个都浸泡在名为越泽的蜜罐中。 他在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越泽这般热烈的爱,这是他的福分。 “想休息会吗?还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吧,我还没在城里逛过呢。” 对于越泽的请求,赵璟淮自然是不会拒绝,他将越泽的衣物整理好,又是一名漂漂亮亮的清秀小公子。 正准备出门时,越泽想到什么说道:“把倩婷也带着吧,她正是孩子心性,应当也想出去玩玩。” 赵璟淮应了下来,让越泽在帐中等自己,他去喊王倩婷。 没一会,一大一小两个人便过来了,王倩婷显然对于马上要出去玩十分开心,蹦蹦跳跳的,倒也不是很怕赵璟淮。 王倩婷凑到越泽身边小声问道:“越哥哥,咱们去镇上玩吗?” 越泽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这些时日跟着他虽然受了些苦,但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健康活泼起来。 三人结伴到了镇上,越泽才终于能真正的打量这座北方小城。 北漠城不是很大,城中的青壮年基本都在北漠军内,家中亲属或多或少都曾被北狄残害,他们对北狄的恨,无以言表。 所以整座城都笼罩着沉闷的气色,灰黑色的外墙,极具防御的建筑,都在告诉越泽,这座城曾经遭受过如何的惨状。 看着看着越泽就有些心疼,他曾在书中看过北狄来犯,但那终究只是浅薄的纸上字,真的变成实景出现在他面前时,却有些恍如隔世。 赵璟淮在一旁牵着他,自然也发现了他情绪的变化,握着的手收紧,无声的安慰萦绕在二人身旁。 王倩婷则有些没心没肺,她正蹲在一个小摊上,饶有兴趣的指着一块皮草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呀?” 摊主是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大姨,听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喊自己姐姐,顿时眉开眼笑:“哎哟,我都能当你娘啦!这是鹿皮,梅花鹿的,可暖和了,小姑娘要不要买一件呀?” 王倩茹咬唇问道:“是从梅花鹿身上剥下来的吗?” 摊主笑着点点头:“是嘞。” 她回头看了看越泽,跑到他们两人身边问道:“越哥哥,那个鹿皮是从梅花鹿身上剥下来的。” “嗯?” 越泽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确实,那皮毛一看就是梅花鹿的。 “怎么了吗?” “感觉...好残忍啊。” 王倩婷皱起一张小脸,看了看那鹿皮,又好似有些不忍。 越泽轻笑道:“倩婷觉得被剥皮的梅花鹿很惨?” 赵璟淮在一旁说道:“但若是没有这些动物皮,北漠的百姓们连初冬都熬不过去。” 王倩婷瞪大双眼,诧异的“啊?”了一声。 第66章 “为什么呀淮哥哥?” 赵璟淮拉着越泽,三人边走边说。 “北漠地处最北边,温度比中原地区低上许多,而且因为路途遥远、土地差异等原因,北漠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很低,到了冬天,没有几家买得起那种很厚很厚的毛料子。” 王倩婷有些不解:“可咱们村里的人都可以买得起啊?” 越泽摸摸她的头:“每个地方的差异是很大的,咱们村土地肥沃,种植的稻谷收成也多,卖的钱自然不会少,加上咱们那里虽然离京城远,但却算不得十分偏僻,时而会有富商前来收购。” “嗯,但北漠的土地很贫瘠,种植出来的粮食也只够自家,卖是没人来买的,毕竟谁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赵璟淮缓步往前走,映入他眼帘的是忙忙碌碌的北漠百姓,有的认出他了笑着冲他行礼,他想到了刚来北漠时,因为越将军的牺牲,北漠群龙无首,虽然当时的副将顶上了,但京城迟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万不得已,便将当时已经古稀年岁的兵部尚书派来,勉强安生了几年。 等到他十六岁,启丰帝迫不及待的把人丢了过来,当时的兵部尚书可谓是倾尽所有,短短几年就将赵璟淮从对兵法只会纸上谈兵的毛头小子,训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将军。 在看着他赢下几场漂亮仗后,兵部尚书满意的启程回京,没过几天,便在家中安然长辞。 启丰帝悲痛欲绝,认为兵部尚书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将启丰新的守护神培养出来,才舍得离去,采用了朝臣能办的最高规格,为他风风光光的下葬。 那时的赵璟淮还在北漠无法赶回,只是半夜时分,在城外为他的老师祭了一坛子酒。 “这边的冬天来得早,仅仅只是初冬,便足以将人冻死,每年这边都有冻死的百姓。” 赵璟淮说的轻描淡写,但越泽和王倩婷却是听得心头一凉。 “百姓们买不起厚冬衣,便只能想别的主意过冬,而动物皮毛是最好的选择。” 赵璟淮走到一栋两层酒楼前停下,对着越泽说道:“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越泽看了看,是家本地菜馆,便点点头走了进去。 三人落座,小二走上前来点菜,赵璟淮比较熟悉,很快就点了几个菜,小二笑呵呵的去了后厨。 王倩婷撑着下巴说道:“那他们是为了活命,才去剥皮的。” 赵璟淮笑笑:“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许多北漠汉子都想来参军,因为北漠军出了名的大方,普通士兵每年除了俸禄,年末还能领一些粮食和几件厚料子回去,若是赚到了军功,领的奖赏那就更多的。 现在北漠,其实比越泽刚来那会好上太多。 起码百姓们不用担心半夜睡觉会有北狄人砍掉他们的头颅,虽然时而还是会受到北狄骚扰,但有赵璟淮在,是无法靠近普通百姓的。 这同样也是北漠百姓十分推崇赵璟淮的原因,在他们看来,谁能保护他们的家园,谁就是他们信奉的神。 所以在不少地上,会卖刻有赵璟淮相貌的木雕,威风凛凛的穿着盔甲。 三人吃完饭后,越泽便在一处摊贩上看到了这木雕,他惊奇的拿起来反复观看,虽然做工粗糙,但却极具神韵,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雕得就是赵璟淮。 而木雕原型在他身后不停咳嗽,似乎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但越泽哪能如他所愿,和摊主交谈了一番,将这木雕买了下来。 “咳什么呢?再咳回去给你开点黄连吃吃。” 越泽打趣道,王倩婷也在一旁偷笑,她看出来了,淮哥哥这是害羞了! 赵璟淮一把将越泽揽到怀里求饶道:“哎哟,小满公子,放过我吧。” 越泽被他逗得直乐,也没再说别的话,而是继续在城中逛着。 北漠真的很小,不到半天几人就逛完了,王倩婷还是买下了那张鹿皮,她说不能让小鹿白死,越泽失笑,但还是没说什么。 回到营中,越泽再次经历了北漠士兵们的注目礼,但身边的赵璟淮脸色一沉,和在越泽身边全然不同的模样扫视了一眼那群士兵,眼中仿佛含了冰碴子似的,又凶又恶。 士兵们还不想被他们将军往死里操练,纷纷转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将王倩婷送回去后,越泽和赵璟淮回到帐内,他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情,正准备和赵璟淮说。 “你说我们给兄弟们解药,那下毒之人会不会发现?” 赵璟淮没想到越泽把自己留下是因为这事,心中有些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肯定会的,但如果不这么做,他还会继续隐藏,干脆逼他一把。” 越泽有些担忧:“那你最近可要当心些。” 赵璟淮拉起越泽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放心吧。” 越泽被他亲的有些脸红,想把手抽回来,却失败了,他咬唇看向对方,只见赵璟淮将他的手拉高,轻轻舔舐了一下,眼神迷离魅惑。 这、这成何体统! “你!很、很脏的!” 说罢他想把手再次抽回来,却还是失败了,因为赵璟淮直接将他的手拉下,压在了床上,而越泽整个人也随之倒在床上,仰天看着俯身上来的赵璟淮。 “你干嘛呢......” 越泽虽然脸红的像是在滴血,但心中却含了一丝期待,他亮晶晶的双眸看着赵璟淮,像是邀请,勾的赵璟淮都快爆炸了。 第58章 赵璟淮欺身而上, 却突然感觉硌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越泽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今天那个木雕,冲着赵璟淮笑。 他也哑然失笑, 将那木雕放在一旁, 吻上了那双唇。 意识朦胧时, 越泽觉得自从他来了北漠,怎么好似天天被赵璟淮压着亲?可偏偏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难道他喜欢这样? 越泽的脸又红了。 如今北狄暂时安分下来, 有赵璟淮坐镇, 他们也不敢肆意上前, 本以为死了个岳凌云,来的那个老东西也不过尔尔,竟然不到几年功夫,横空出现的赵璟淮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第二日, 越泽还没睡醒, 就被赵璟淮从床上拉起来了。 “干嘛呀?” 越泽睁着惺忪的双眼,迷茫的看着给他穿衣服的赵璟淮。 “不是说要锻炼锻炼?” “啊......” 越泽有些不情愿, 但心中又有一丝期待,想到是赵璟淮教他, 那点不愉快也消散了几分。 赵璟淮将他带到一处马场, 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越泽皱了皱眉问道:“要骑马吗?” “嗯,先带你学学骑马。” 赵璟淮一到门口,里面管着马匹的士兵便牵出了一匹高头大马,越泽认出来这是那天赵璟淮将他带回北漠的马。 黑马通身的皮毛油亮,短毛覆盖着健壮有力的肌肉, 神赳赳气昂昂的,一看就是好马。 赵璟淮走上前把缰绳拿过来,扯着马到了越泽身边,他自己先翻身上马,随后向着越泽伸手:“走,去练马场。” 越泽将自己的手搭在那只宽厚的手心中,只是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腾空,一股恐慌感袭来,但他还没有做出反应,屁股就结结实实的落到了马鞍上。 马鞍上硬硬的,硌得越泽有点不舒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腰间就被一只手圈住。 他抬头往后倒,靠在了赵璟淮的胸膛上。 只听“吁——”的一声,黑马不耐烦的踢了踢四只蹄子,往前奔跑起来。 越泽被吓了一跳,双手立刻抓紧赵璟淮揽在他腰前的手,风吹过他的头发,有些凉意。 新奇的感觉战胜了害怕,尤其是知道赵璟淮就在身后,越泽渐渐放松下来,还有功夫去左右看看。 四只蹄子的速度还是快,没过一会,两人就到了一处围起来的大马场。 马场四周都用坚硬的栅栏围住,里面还有空无一人,连匹马也没有。 赵璟淮到了马场里,翻身下来后又将越泽抱了下来。 “会上马吗?” 越泽看着有他锁骨高的大马,怯怯的摇头。 赵璟淮将缰绳递给他,自己则撑在越泽后腰处说道:“手和腰部用力,左脚踩在这上面,用力翻上去。” 越泽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上去,最后是在赵璟淮的推力下,才成功上马。 在马上的风景可比在地上开阔多了,只是浑身都在晃晃荡荡的,让越泽有些不安。 “别怕,我在旁边。” 越泽坐在马上,一边听着赵璟淮的讲述调整自己的坐姿,一边慢慢的往前踏步。 “它倒是没有惊你。” 赵璟淮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饼,递到黑马嘴边,黑马舌头一卷,就将那草饼吃了下去,还发出愉悦的叫声。 “嗯?” 越泽这时也稍微缓过劲来了,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就这样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 第67章 “它叫飞燕,脾气不太好,是我之前从北狄战场救下来的。” 赵璟淮摸摸黑马飞燕的马脸一侧,飞燕亲昵的在他手心蹭了蹭。 “北狄战场?” “嗯,当时它是北狄一个将领的马,但飞燕性子烈,一直不肯被他驯服,在战场上屡屡试图将他甩下马,那将领一气之下就将它的腿砍了,把它丢在了战场上。” 越泽听得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飞燕的鬓毛。 飞燕仰头甩了甩,鬓毛随风飘扬。 “战场上死掉的马很多,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飞燕,只是和他们一起清点牺牲的士兵尸体,但飞燕当时还没死,一双眼睛就直直的看着我,特别像个人,很有灵气,我让明恒来瞧瞧了瞧,说它的腿可以养好,我就给带回来了。” 赵璟淮笑道:“其实开始根本没指望它能上战场,只是这般有灵气的马很少见,它那眼神,又坚毅又可怜,没想到它自己争气,如今的腿已经大好,甚至还陪着我上了几次战场。” “那它之前的主人岂不是要气死了。” 越泽挑眉问道,赵璟淮哈哈大笑:“确实,后来我打听到,飞燕就是北狄那匹无法驯服的烈马,我还怀疑是不是查错了,因为飞燕在我手上特别乖。” “那将领后来被我砍掉了脑袋,当时我就骑着飞燕。” 飞燕鼻子里喷出热气,蹭了蹭赵璟淮,似乎对于赵璟淮为自己报仇的行为十分感激。 饶是越泽这般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飞燕与其他马不同的地方。 “真厉害呀。” 飞燕听到了有人夸它,高兴的扬起前蹄,却把越泽吓了一跳,赵璟淮连忙把他扶住:“身子往前倾,手别松。” 他不轻不重的拍了下飞燕的脑袋:“别闹。” “后来有一次,一个士兵也想试试飞燕,结果差点没被飞燕甩出去,也有其他的士兵试过,连霍骁也试过,但就是驾驭不了飞燕,不过飞燕也很有分寸,没有伤到那些试图驾驭它的人。” 飞燕发出哼哼声,赵璟淮有些失笑:“它只认我一个,今日倒是稀奇,竟然也认你了。” 越泽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屁股有些疼。 “你知道它不认旁人,怎么还敢带我来骑它?” “因为飞燕若是不让你骑,也不会将你甩下去,只是会不耐烦一些,但它是我的马,也是最好的一匹,我想让你试试,再说了,有我在呢,不会有危险的。” 越泽也勾起嘴角哼哼两声,没有再说话。 赵璟淮见飞燕已经绕着马场溜达了一圈,便也翻身上马:“甩一下缰绳,它就知道往前跑了。” 他手握着越泽的手,将缰绳一甩,飞燕蹬蹬蹄子,如同闪电一般窜了出去,它还认得路,没从围栏那边跨过去,而是调头从门口跑了出去。 越泽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敢紧紧的抓着缰绳,背后紧靠在赵璟淮身前,这样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赵璟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越泽在他的教导下逐渐适应飞驰的马背,随着起伏摆动自己的身体。 慢慢的,越泽冷静了一些,还有闲情去看四周的风景。 “这附近都是荒野,那边是北狄。” 赵璟淮一拉缰绳,飞燕的速度慢了下来,又开始慢悠悠的往前走,走几步还不忘啃几口路边的野草,赵璟淮从怀中摸出草饼,往前一丢,飞燕高兴的叼起吃下。 越泽顺着赵璟淮的方向看去,黄沙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座建筑,但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想必距离也隔了很远。 “北狄大吗?” “不大,北狄只有一座城,就叫北狄城。” 越泽点头:“那他们的野心还挺大的。” 赵璟淮一听大笑道:“对,他们不自量力,竟然想吞下启丰。” 越泽看着四周的黄沙,北狄那边和北漠这边截然相反。 虽然这边的黄沙也多,但同样种植了不少树木,应当是拿来抵挡黄沙的,可北狄那边却空荡荡的一片,黄沙如同骤风般飞舞席卷。 “这些树......” 越泽看着还不是很高的树,虽然不高,但数量很多。 “这是你父亲的功劳。” 蓦然听到父亲这两个字,越泽有些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生父,越凌云。 “越将军在这里守了十多年,将这里的黄沙漫天,治理到如今的地步,可谓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越泽环顾着这些树木,心中有些异样。 这些树,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越泽的语气有些落寞,父亲牺牲时他才八岁,虽然已经记事,但他记得,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只年末会偶尔回来,甚至有好几年都不回来的情况,他母亲和爷爷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大。 “我其实没怎么和越将军打过照面,那个时候我也很小,不过当时的兵部尚书是越将军的师父,我被丢到北漠来的那几年,他一直和我讲越将军的事迹,称他是千古难遇的天才,若不是那场战役的失败,他如今......” 越泽望向远方,他没有排斥来北漠找赵璟淮,有个原因他谁也没说。 就是他想来看看,他父亲究竟是身处什么位置,什么样的环境,才会让他常年不归家,让他将自己的人和心都放在了这里。 刚到北漠时,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触,对他而言,北漠的百姓和普通百姓一样,吃喝拉撒,无非是一些生活习惯的差异,但望着这一片矮矮树林,越泽忽然明白了。 这是他父亲的坚守。 正是有了他父亲和往上几代将军的坚守,不论是京城,还是北漠,亦或者是别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那些百姓们能够有闲心去折腾一些不明所以的事情,都是因为有人在外守护着他们的生命。 这个国家,是他们坚守出来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铺着为国牺牲的战士们的鲜血,用他们的鲜血,为启丰开阔平坦道路。 一阵风吹来,风中仿佛带着战时的号角,战士们的嘶吼,兵器的碰撞,也仿佛将越泽拉回到残酷而又悲壮的战场上。 第59章 “起风了, 回去吧,风大了容易迷了眼。” 越泽坐在马背上,靠着身后温热结实的胸膛,只觉得好似有什么重新被塑造, 让他对启丰, 对赵璟淮, 包括对他的父亲都有了全新的认知。 “既然北狄不大,为何不直接吞并呢?” 赵璟淮又摸出一个草饼丢给飞燕,飞燕高高兴兴的踏着蹄子往回走。 “因为没必要, 北狄的生活习性等与我们都不同, 甚至他们的长相都与我们大不相同, 若是吞并,那必然需要我们出人去同化他们,而且北狄并没有任何有利于启丰的地方,费劲大功夫, 只为了同化一群蛮子, 实在是浪费时间。” 越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北狄和启丰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最好的结果。” “对,但北狄王野心勃勃, 但又没什么能力,便一直骚扰北漠, 苦得还是北漠的百姓。” 越泽叹了一口气, 坐着飞燕溜溜达达的回到营中。 “你先休息,我有点事情。” 赵璟淮刚说完,霍骁就过来了:“殿下,粮草已到。” “嗯,我马上来。” 越泽歪头问道:“是送粮草来了吗?” “对,歼灭北狄是个持久战, 粮草必不可少。” 越泽点头,看着赵璟淮离开,自己无聊的缩在帐内看书,没一会,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越泽挑眉轻笑:“进来吧,在外面干什么呢?” 王倩婷怀中抱着昨天越泽布置的功课,还抱着一个白色的小团子。 “这是什么?” 越泽接过功课检查了一番,将出错的地方单独圈起,看向了王倩婷怀里的小玩意。 王倩婷举起那玩意给越泽看,原来是一只小兔子。 “兔子?” 越泽笑着摸摸兔子光滑的皮毛,王倩婷凑到他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兔子:“是呀,今天早上发现的,蹲在旁边啃草,我去抓它它也不跑。” 她将兔子递给越泽,越泽接过后查看了一下说道:“后腿骨折了。” “啊?”王倩婷呆住了:“所以是因为骨折了跑不了,才被我抓到的吗?” 越泽点点头:“嗯,兔子动作敏捷快速,怎么会轻易被你抓到。” 王倩婷有些懊恼:“哎呀,我竟然没发现它骨折了,还耽搁了这么久。” “没事,你捡回它之后一直抱着它吧?骨折的地方没有很严重。” 越泽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没什么可以当作夹板的物件,寻思着等赵璟淮回来问问,要个小木板和绷带就行。 “你先把它抱着吧,这边暂时没有可以给它绑腿的。” “那我去弄点草给它吃,这边的草好少啊。” 越泽擦了擦手说道:“刚刚我听说粮草运过来的,马草里有一个苜蓿可以暂时给兔子吃,等会一起去问问他们吧。” 第68章 王倩婷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对着白绒绒的兔子爱不释手,兔子则缩在她怀里,睁着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看着两人,可爱得不行。 越泽将医书放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掀开帐帘,外面守着两名士兵,见越泽出来纷纷打招呼:“公子可是要去找将军?” “嗯,劳烦你们了。” 越泽清浅笑意像是化开的流水,两名士兵一时晃了神,有些腼腆的挠挠头:“不麻烦,将军吩咐过来的,公子的要求都得尽力满足。” “我带公子去吧。” 其中一名士兵主动道,越泽跟上他,往营门口走去。 “将军正在和霍副将检查粮草呢。” 没走一会,那士兵指了指前面,那里放着好几个大草堆,旁边还站着一群人。 越泽向那士兵道过谢后,两人一同往那门口方向走。 每辆板车上都捆着厚厚的粮草,靠近些,越泽便闻到了干草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环顾了一下那群人,发现赵璟淮在领头位置,霍骁则是跟着一名士兵一辆一辆的检查。 他没好意思去喊,就站在旁边,准备等他们弄完了再上前,但赵璟淮眼睛尖,很快便看到了越泽。 赵璟淮冲着越泽招招手,他这才走上前去,王倩婷则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 “倩婷捡了只兔子,但北漠都是些荒草,我想着你们这马草里应当有苜蓿,想着能不能来讨一点。” 赵璟淮失笑:“当然可以,一只兔子能吃得了多少,这批粮草数量很多,我给你拿一点过来。” 说罢他走到放马草的板车旁,从中抽取了几簇出来,递给了越泽。 越泽接过后看了看,笑着和他道谢,王倩婷在后面也高兴的连连道谢。 见赵璟淮在忙正事,越泽也没有去打扰,而是带着王倩婷和小兔子回到了营帐。 兔子或许是饿了挺久,将苜蓿递过去它就立刻开始啃咬,很快一小簇便被吃完了。 吃饱的兔子蹬着腿在王倩婷怀里睡觉,看起来十分惬意。 趁这时,越泽将王倩婷喊到身边来,给她讲昨天功课里的错误内容。 王倩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能耍脾气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听越泽讲课。 很快就到了晌午,越泽也给王倩婷讲完功课,准备重新再写一份给她当作今天的功课,却听到王倩婷尖叫了一声。 他被吓了一跳,急忙丢下笔跑到王倩婷身边问道:“怎么了?” 王倩婷双眼含泪的捧着兔子,伤心的看着越泽:“越哥哥,兔子怎么死掉了?” 越泽眉头一皱,将那兔子接过来,发现确实已经死掉了,这就很奇怪了,兔子只是有点骨折,并不致死啊,刚刚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他再仔细一看,兔子嘴边竟然有细微的白色泡沫,这像是中毒。 蓦然越泽心头一惊,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你先回去,这兔子就放在这里”后匆匆离开,留下伤心茫然的王倩婷。 一出帐,越泽就问外面的士兵:“你们将军呢?” 士兵见他急切的模样,有些愣神:“和霍副将一起吧?应该在粮仓那里。” “快带我去!” 士兵不敢怠慢,忙不迭的把越泽带到粮仓。 说是粮仓,其实就是一个用石砖瓦砌成一间小屋的房子,粮仓里堆放的都是些粮草之类的东西。 赵璟淮正在和霍骁核对数量,就见越泽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连忙上前将人接住问道:“怎么了?这么急,慢点。” 越泽气喘吁吁的问他:“今天到的粮草开始吃了吗?” 赵璟淮摇头:“还没有,我们还有剩余的,这批要等上一批吃完再吃这批。” “先别吃,这粮草有问题。” 说罢越泽有气无力的将兔子一事和赵璟淮说了一遍,赵璟淮和跟着上前来的霍骁均是脸色一变。 “我们刚刚检查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赵璟淮眉头皱得很紧,若是有人在粮草下毒,那整个北漠军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全军覆没,这不是件小事情。 赵璟淮环顾了一眼四周,已经有偷闲的士兵看到这边的情况好奇的打量,他将越泽拉住,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说罢他冲着霍骁招招手,示意他也一起。 三人到了主帐,赵璟淮坐在主位上,越泽和霍骁一左一右坐着。 “你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 越泽摇头:“从兔子的症状上不太能看出来,只能看出大概率是中毒。” “确定是吃了我给你的苜蓿而中毒死亡的吗?” 不怪赵璟淮怀疑,他自然是相信越泽的,但此并非小事,一定要确保是粮草的问题,才能再想对策。 “九成吧,那兔子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啃了周围的荒草都没事。” 不过谨慎起见,越泽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带我去粮仓里看看吧。” 赵璟淮点头,没有惊动其他人,和霍骁三人又返回了粮仓。 “马料是哪些?” 赵璟淮指了指角落那一堆:“那边都是马料。” 越泽卷起袖子蹲在那堆草料旁边,捡起几根仔细观察:“这些确实是苜蓿没错。” 说罢他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赵璟淮心头一紧,将他拉了起来:“你就这么直接闻?万一有毒呢?” 越泽被他拉得有些站不稳,一支手臂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赵璟淮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没事,很少会有通过嗅觉中毒的。” 他站稳后,又蹲下来扯了几根,都没什么问题,越泽百思不得其解:“看不出来苜蓿有问题啊......” 越泽站在原地想了想,难道是他弄错了?其实兔子不是吃的苜蓿死掉的? 想着想着,他站了起来,随手从高处又抽了几根查看,这回,他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诶?” 越泽将左手从底层抽出的苜蓿和右手从高层抽出的苜蓿放在一起对比,看了半天,他又转身走到外面,借助白天明亮的光线继续仔细观察。 “喏,你们能看出来吗?” 赵璟淮和霍骁凑上前来看了半晌,皱着眉摇头:“这不是一样的吗?” 越泽有些释然的笑道:“不一样,这个是苜蓿。” 他抬起左边的草料,接着说道:“这个则是一种状似苜蓿的毒草。” 说罢,他又抬起右手的草料,两只手放在一起,越泽握着草料,大拇指摸索着苜蓿的三片小叶子说道:“你们看,苜蓿的小叶子边缘有不规则的形状,形状之间相隔很宽,且叶脉是往内收的。” 赵璟淮和霍骁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这样。 “这个毒草,和苜蓿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边缘形状,可它的叶脉却是往外的。” 越泽这么一说,两人才发觉这两种草料的差别,这般细微的差别,若不是及其熟悉之人,恐怕真的无法认出。 这时赵璟淮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有人将战马的马料换成了毒草,而且为了不被发现还是混合正常马料一起,若不是出了兔子这档子事,他们是绝对发现不了的,而等到他们发现时,恐怕为时已晚。 第60章 赵璟淮将那毒草接过, 细细看了一遍,确实和越泽说得一样。 “这毒草叫什么?” “麻棘。” 越泽走回那堆马料旁,又从刚刚抽出麻棘的位置抽了几根出来,发现都是一样的毒草。 “麻棘生长在气候干燥的地方, 形似苜蓿, 及其容易被人误食, 我记得我爹的医书上特地批注过,由于这种特性,麻棘在某个朝代被大肆销毁, 如今在哪里生长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去查。” 赵璟淮的脸色难看至极, 身旁的霍骁也同样阴着一张脸。 “这堆马料肯定不能再用了, 不知道粮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不怪赵璟淮多心,若是马料混有毒草,那粮里面就不好说了。 越泽在几个粮堆里翻找了一下,有些犹豫:“随便看了几个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毕竟粮的数量太多了, 我也不好保证。” 赵璟淮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粮堆说道:“让他们做饭的时候都小心些,别和以前似的大锅里什么都丢进去煮。” “只能这样了。” 越泽叹了一口气:“希望这堆粮没问题吧。” 说罢他又看向了马料堆:“这堆马料怎么办呢?” “你先回去休息吧, 此事我来想办法。” 赵璟淮将越泽送了回去,将那只死兔子拎出来好好埋葬, 不管怎么样, 夜多亏了这只兔子。 哭过一遭的王倩婷此时正抓耳挠腮的做功课,早把兔子忘的干干净净。 越泽轻笑,回了赵璟淮的营帐里休息。 将人送回去后,赵璟淮把霍骁喊来:“我记得这批粮草是从京城运来的。” 第69章 霍骁点头道:“对。” “途径了旁人之手吗?” 霍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不好说。” “去查。” “是!” 此事非同小可,霍骁也深知其中的重要性, 故而他谁也没告诉,自己孤身一人去调查。 赵璟淮背手站在练场旁边,看着意气风发的士兵们。 “将军!下来练练!” 下面士兵的吆喝声传到赵璟淮耳中,他挑眉看向不知死活的下属们,飞身下台,拎起一把长枪就直指刚刚喊的最大声的。 旁边的人都哄笑离开,台上只剩赵璟淮那个士兵。 一招一式之间,士兵被赵璟淮压的节节败退,他气若游龙,出手利落干脆。 其他人一边起哄起边观望,虽然将军平日里凶得很,但能被他指点一二,也是极为划算的。 很快,士兵被赵璟淮挑开手中的长枪,落在地上发出震鸣声。 “将军厉害!” 赵璟淮随手将长枪丢进架中笑道:“可学会了?” “学会了!多谢将军!” 赵璟淮摆摆手,转身离开,正巧程执缨在城中执勤回来,冲他打了个招呼。 “殿下。” “嗯,这几日辛苦你带着那小姑娘了。” 程执缨笑道:“无事的,有个女娃子陪属下逗乐也挺有意思的。” 赵璟淮点头道:“回去休息吧。” 他有些心烦意乱,但不能在北漠军面前表露出来,绕了几圈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干什么,干脆钻回营帐里了。 越泽正在翻看医书,见人进来说道:“我正要去找你,我找到麻棘的解读办法了。” 赵璟淮走上前来问道:“书中有写?” “嗯,用兰参与火棘熬制,然后服用就可以逼出麻棘的毒素。” “兰参?火棘?没听说过。” “兰参酷似人参,但茎叶在阳光底下呈现蓝色,且个头极小,火棘则是通身火红色的一个类似树枝模样的植物,不过这两种植物在咱们这都不常见。” 越泽叹了一口气,赵璟淮坐到床边揽住他:“没事,粮草一事我们先慢慢查,好在这批粮草比我们预想中送来的早,故而还能抗一段时间。” “不知道谁这么歹毒,若不是今日发现了,到时给战马服用,还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惨剧。” 越泽不傻,对方冲着战马来,那必然就是冲着北漠军来,若是战马出事,北漠军的战力能被削弱一大半,到时若再遇敌袭...... 这一刻,越泽正面意识到了战争的惨剧和不择手段。 赵璟淮将下巴搁在他肩头看着他翻书:“好在有小满在,咱们提前发现了。” “唉。” 越泽叹气,腰肢被圈住,他摸摸自己肩头的脑袋,无奈道:“你不去忙吗?” “不去,没什么重要事情,等霍骁的调查结果。” “过段时间再组织大家义诊一次吧,我看看毒素祛除没有。” 赵璟淮嗯了一声,蹭了蹭他的颈窝,把越泽蹭的有些痒。 “别蹭了,好痒。” “小满,你以后会跟着我回京城吗?” 赵璟淮的问话中带着小心翼翼,他还在查当年的事情,却一直没什么头绪。 对于将越泽带离宫中,又让他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赵璟淮发誓要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越泽沉默了一会,没有给出答案。 他想去京城吗?其实他不想,他或许是继承了他爹的性子,更偏爱自由自在的生活,尤其是看过了医书中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病症,他越发的想去大江南北走走,将书中所记载的内容都一一呈现在眼前。 没得到回答的赵璟淮也不气馁,只是抱着人晃了晃,又亲上了饱满厚实的耳垂。 越泽被他亲的一激灵,手中的医书掉落,捂着耳朵瞪他。 殊不知,赵璟淮被他这模样瞪得更加欢喜,不要脸的又往前凑了凑。 “你离我远点。” 越泽推搡着他,却没有任何作用。 “让我抱抱,就抱一下,不做别的。” 越泽气笑了:“你还想做什么?” 赵璟淮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低语,只见越泽的脸颊慢慢的变红,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一把把没有防备的赵璟淮推开说道:“我、我出去散散心。” 赵璟淮一把将人拉住,起身正色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越泽疑惑的看向他,手掌就被人扣住,拉着往外走。 赵璟淮把飞燕唤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 越泽的腰肢被赵璟淮紧紧箍住,一扬马鞭,飞燕便快速的往前奔驰。 “我们去哪里啊?” 迎着风声,越泽的声音在其中消散,四面八方的传到了赵璟淮耳中。 赵璟淮紧了紧手臂的力度,将越泽的圈的更紧一些。 “去散心啊。” 越泽迎着风和沙,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干脆闭着眼睛感受凉爽的风意。 现在正值炎日,这风吹来还挺舒爽的。 身后是结实熟悉的胸膛,身前是虽烈但凉爽的风,越泽觉得自己有些犯困。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越泽感觉**的马速变得缓慢,他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翠绿草原。 “好大的草原啊。” 越泽惊讶的看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长满了绿色的野草,随风摆动间,像是顺滑的绸缎,遥远的看不到尽头,只觉得和天际融为一体。 偶尔能听到沙沙作响,这是风带给草原的颂歌。 飞燕在草地上踏着蹄子,时不时啃一口脆嫩的野草,发出满足的声音。 走着走着,越泽居然还看到了有一只白色的兔子从这头跳到那头,还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两人一马。 “偶尔我会来这里散心。” 赵璟淮翻身下马,拉着绳子往前走,越泽就坐在一颠一颠的马背上。 “这边离北狄比较远,早年被启丰框为国土。” 越泽嗅着鼻尖清新的味道,只觉得通体舒畅。 “这里看起来不怎么有人会来。” “嗯,因为离军营比较远,除了我自己,偶尔也会带兄弟们来这里放放风。” 赵璟淮慢悠悠的走着,指着前面说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悬崖?” 越泽循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隐隐约约间确实能看出那里与其他地方不同,但是不是悬崖却看不太清,草太高太密了。 “悬崖?” “哈哈哈,不是悬崖,是冰洞。” 越泽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好奇的问道:“冰洞?里面都是冰吗?” “对,冰洞离上面很远,因为气温的原因常年结冰,盛夏时我们也会来这里解暑。” “这么神奇。” 越泽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带你去看看?” 越泽连连点头,他对这个冰洞十分感兴趣。 因为赵璟淮指的冰洞离他们现在的距离有些远,所以干脆又翻身上马,往前疾驰一段路。 到了刚刚所说的悬崖位置,越泽才发现这下面比他想象中的深很多。 从崖边去看,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山底。 “旁边有路。” 赵璟淮一拉缰绳,飞燕调转了方向,沿着一旁的缓坡往下走。 “我经常带着飞燕来这里。” 赵璟淮摸摸飞燕的鬓毛笑道,又从怀里摸出两块草饼喂给它。 “好神奇的地方。” 越泽知道这世界之大,他没有见过的风景太多了,但亲眼见到时,还是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飞燕嚼着草饼慢悠悠的往下走,它确实很熟悉这条路,偶尔还扯旁边的野草野果子吃。 走到约摸一半的路程,赵璟淮拉紧缰绳,从崖壁边上摘下一小串红果子。 “尝尝。” 越泽接过后看了半晌说道:“红娘子?” “啊?”赵璟淮一愣,随即说道:“什么红娘子?这果子我们都叫它甜松糖。” 越泽笑道:“这果子我爹的医书中也有记载,叫做红娘子,因为外皮红艳,一整串结成时形似婀娜女子。” 赵璟淮恍然大悟:“你别说,还挺形象的,这甜松糖一到夏天整个崖壁就长满了,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确实像是个小人模样。” “那你们为什么叫它甜松糖?” “因为它很甜啊,小小的一个就和松糖差不多大,吃着口感也有点像松糖。” 赵璟淮解释道,却引来了越泽的笑声。 “你们描述的也很形象呢。” 赵璟淮捏捏越泽的脸颊,在上面亲了一口,发出“啵”的声音。 越泽捂着自己的脸,眉目带了些怪嗔,却勾的赵璟淮心痒痒。 第61章 越泽还没来得及说话, 嘴里就被塞进一个小果子。 果然,吃起来的感觉脆脆沙沙的,和松糖类似,还很甜。 第70章 “好吃。” 越泽又摘了一个塞进嘴里, 他口味其实偏甜, 但之前在东饶村很难吃的味甜的东西, 时间久了自己也就忘了。 见越泽喜欢,赵璟淮干脆把一串果子都塞到他怀里去。 飞燕继续往下走,越泽都快把果子吃完一半, 才觉得身上有些冷。 “感觉有点冷。” 他抬头看着前面的道路说道, 身后的赵璟淮把他抱紧了些:“进去就好了。” 直到越泽将果子全部吃完, 两人一马才终于到了冰洞。 冰洞如其名,映入越泽眼中的是大片大片的蓝色炫光。 头顶上都是粗壮的冰棱,尖锐而又庞大。 密密麻麻之间只能看到长短不一的冰棱,折射着冰蓝寒光。 细细去听, 仿佛还能听到水滴落在池面的“嘀嗒”声, 在四周的死寂下显得格外明显。 其他没有被冰棱覆盖的地方则爬着复杂的冰霜,像是被人刻下的复杂绝美花纹, 神秘而又古老。 但确实如同赵璟淮所说,虽然去往冰洞的路上有些寒冷, 但真的进来, 反而不怎么感到寒意。 越泽惊叹的环顾着四周神奇的陌生景色,身后的赵璟淮把飞燕牵进来,松开缰绳让它自己去玩。 飞燕年纪不大,正是好玩的时候,它四只蹄子往里踏,溅起地上的小水洼, 还觉得不亦乐乎。 赵璟淮脚上被飞燕踏起的水溅到了,却没有责备它,任由它去撒欢。 伸手把越泽牵起,慢慢往前走。 “走慢些,路上挺滑的。” “好壮观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赵璟淮拉着越泽,一只手护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沿着没被打湿的路往前走。 “有次带着营中的马匹来这里放野,有一只不见了,找了很久才在这下面找到它。” 越泽点头:“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这些冰棱才会滴水吗?” “对,这里很神奇,冬天也不怎么冷,反而带着一股暖意,可谓是冬暖夏凉,这些冰棱也一直都是这样,没有断过,不过今年感觉比以前小了一些。” 赵璟淮看看旁边的冰棱,确实是比他去年来的时候小上许多。 “或许是因为今年有场大旱吧。” 赵璟淮“嗯”了一声,算是赞同这个说法。 两人扶持着往前走,越泽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蓦然只觉得视线开阔起来。 等俩人过了那段冰棱路,越泽才发现自己的下摆已经湿透了,身上也有些水渍,没发现时还好,现在发现了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又有些冷。 赵璟淮只有肩头和下摆湿了些许,见越泽的模样问道:“冷吗?” “一点点,还好。” 他往前走了几步,踏到了结实的土地上问道:“这里面还挺大的。” “是啊,当时那匹马钻过了冰洞,然后在这里面休息,我们只找到冰洞,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差点就把马丢了。” 赵璟淮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虽然军营生涯很苦,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许多趣事。 “飞燕怎么没进来?” 越泽回头去看,有点看不清马在哪里。 “不管它,它喜欢到处踏水玩,不会跑远的。” 既然赵璟淮这么说,越泽也不再担心,往前又走了几步,才看到这洞中出了四周的土壁,居然还有一个小石床。 “这里怎么会有床?也是你们的吗?” 赵璟淮摇头:“不是,这床我们当年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也不知道是何人留下的,偶尔有兄弟想在这边歇一歇,就把石床打扫干净了,留着给他们用。” “或许是某位先人留下的。” “有可能吧,外面的冰棱看起来像是自然形成,但脚下的路,包括到这里面来,都有人工挖垦的痕迹。” 赵璟淮走到石床边说道:“具体就不清楚了,我也没有特地去查过这个。” 越泽“嗯”了一声,也走了过去,把湿漉漉的外袍落下放在床上:“有些湿,不知道能不能干。” “应该不行,这里面太潮湿了,要不我们出去?” 赵璟淮环顾四周,很怕把越泽冻着了,干脆把人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 越泽被他拉的猝不及防,温热的呼吸夹杂着湿润包裹他的全身,顿时寒意被驱散了些许。 “再待会吧,这里面挺凉快的。” 越泽有些昏昏欲睡,他靠在赵璟淮的胸前,阖眼休憩。 赵璟淮就这样抱着他,半躺在石床上发呆。 其实越泽没有睡着,毕竟是在外面,他半梦半醒的休息了一会,人也要舒服一些。 他哼哼了两声抓着赵璟淮胸口的衣服蹭了好久,才终于清醒过来。 而再一看,赵璟淮的衣服已经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 “啊,抱歉。” 越泽挠挠下巴,不对啊,他怎么记得是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蹭啊?怎么变成赵璟淮了? 赵璟淮无奈的把衣服整理好,捏捏他的脸说道:“道歉也得有点诚意。” “什么诚意?” 出于对赵璟淮的了解,越泽谨慎发问,但心中还是带有一丝危险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赵璟淮就凑到他脸上来,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自己的双唇给堵上了。 越泽呜呜两声把人推开:“在外面呢!你干什么!” 赵璟淮抱着他撒娇:“亲一下嘛,就亲一下,这里不会有别人来的。” 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越泽,越泽狠狠心撇头不去看他,闭着眼深呼吸。 赵璟淮这张脸做这种表情,简直是要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那只能亲一下,唔!” 他话音未落,赵璟淮的唇就堵了上来,越泽环抱着他,被迫承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吻。 温热夹杂着湿润,耳边除了水渍声还有冰棱落在地上的嘀嗒声。 周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越泽,他们正在外面。 越泽被他吻得有些失神,黏腻的水声频频作响,交叠的两个人在洞口透露进来的光照下影影绰绰。 他的指尖收紧,感觉自己要融入赵璟淮的血肉之中,抱得极紧,越泽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赵璟淮的深吻之下。 也不知被他亲了多久,越泽只觉得双唇麻木得不行,可赵璟淮还在亲。 他努力推了推,双手却被亲的发软,而这时的意识回笼些许,让他对于现在两人还在外面有了深刻的感知。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越泽的双眸浸出生理性的泪水,顺着光洁白嫩的脸颊滑落下来。 而多种刺激的加持下,越泽觉得自己体内升起了一团火,把他从内之外都燃烧殆尽。 抱着他的赵璟淮很快就发现了,他一手扣住越泽的后脑,使这个吻不会结束,另一只手则摸索着来到了下方。 越泽浑身一震,他瑟缩着身体想逃,却无处可逃。 当初觉得赵璟淮有多么高大,现在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这般纤细。 他像是被赵璟淮握在手中的一只小蚂蚁,被迫跟着他的动作爬上爬下。 刺激之下,越泽发出闷哼,却依旧没有被放过。 越泽觉得自己再一次要失去理智了,既然反抗不过,那就只能顺从。 他合上眼,将余下的泪水逼出来,双唇被亲的麻木感知不到痛,但舌头却被另一只灵活的舌反复勾缠,带给他阵阵愉悦。 而那地方也被握住,越泽的双手攀上赵璟淮的肩头,依靠本能的往上蹭了蹭,却被人往下一压,发出了痛苦又欢愉的哼声。 赵璟淮喘息着,动作不停着,给越泽带来快乐。 直到某个临界点到了,越泽紧闭着双眼,咬住在自己嘴上作乱的另一双唇,腰肢往前抬,整个人有些脱力般的瘫软在赵璟淮怀中。 赵璟淮抱着急促喘息的越泽,看着自己腰前被弄脏的衣物,并没有觉得不耐,而是十分满足。 他亲了亲越泽的额头,把人稍稍往外推推,却被越泽一把抓住,然后纤细柔弱的身体便钻到自己怀里来了。 “别蹭下面,脏的。” 赵璟淮低声道,但越泽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有些缠人似的攀上赵璟淮的肩头,圈住他的脖子,在唇上亲了一下。 “怎么了?还想要?” 赵璟淮失笑,怎么觉得越泽像个小动物似的,嗲滋滋的。 越泽在他怀里蹭了半天,闷声道:“没有,你这样怎么回去?” “没事,外头遮一下就行,我给你把裤子穿好。” 越泽往后仰,乖乖的让赵璟淮给自己穿好衣服,脸色潮红的看着他。 “别看了,我怕我等会又忍不住。” 赵璟淮喟叹,越泽却不以为然,只是抱着他不撒手。 无法,赵璟淮吹了声哨子,飞燕从外面踏水而来,他一手抱着越泽,一手拉住缰绳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飞燕便踏着水又出去了。 第71章 两人坐在马上往外走,直到回到了那片草地上,越泽才有了一丝实感。 顿时他的脸色羞得不得了,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这时候才害羞?” 赵璟淮无奈的拍拍他的后背说道:“翻个面坐着吧,这样危险。” 越泽脸红红的调转身体,背对着赵璟淮,眼看着前面如同波浪一般的草地。 “怎么在外面就......” 赵璟淮大笑:“这时候害羞也晚了,以后你可就逃不出去了。” 越泽捶了他一下没有说话,嗅着清新的味道,看着壮阔的画面,只觉得人生美满。 飞燕似乎也玩够了,回去的路上特别乖,赵璟淮摸摸鬓毛,丢出两个草饼给它。 “直接回去?还是在外面再走走?” “都可以啊,你晚上有什么要紧事吗?” “只要北狄不来夜袭就没什么要紧事。” 赵璟淮开了个玩笑,却被越泽拧了一把:“别瞎说。” “好好好。” 赵璟淮求饶,看了看天问道:“饿了吗?” “还没呢,你饿了?” “还好,那我们就在外面再玩会吧,带你看看这边的星星。” 第62章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村里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 赵璟淮不语,只是抱着他笑,越泽不明所以,但还是随他去了。 两人一马溜溜达达的沿着广袤的草原没有方向的走。 “你身上不回去弄一下吗?” 越泽抬头问他, 赵璟淮低头看了眼, 沉默了一会, 掉转马头回去了。 “下次再带我来看星星吧。” 赵璟淮轻轻“嗯” 了一声,一时间周遭的氛围格外静谧温馨。 与越泽感情的巨大进步让赵璟淮有些不敢相信,生怕自己一睁眼醒来, 还在了无音讯的寻找越泽的路途中。 越泽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 只觉得今天玩的很高兴, 在他的记忆中,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尤其是还和赵璟淮在一起。 赵璟淮于他,是很重要的人。 自己想通了之后, 仿佛浑身经络都被打通, 只觉得舒畅愉悦。 飞燕似乎很了解主人的心思,慢悠悠的晃着, 争取给主人拖延一点时间。 但再怎么拖延,他们也到了城门口。 此时天色已经变暗, 越泽也觉得有点饿, 正想和赵璟淮说要不就在城里吃点再回营去,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呜——”的声音在城中响起。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身后的赵璟淮浑身一震,扬鞭骑着飞燕直冲城内。 进了城越泽才发现,城内的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 在外面的也匆匆往家里走,不只是大门,连窗户都被关得死死的。 不过尔尔时间,整个北漠城除了有规律的号角声,再无其他。 风卷起地上的一丝沙,刮到越泽迷茫的双眼里。 他轻咳一声揉揉眼睛,飞燕此时已经载着他们回了营。 霍骁正在门口等候,见人回来急忙上前汇报:“殿下,北狄突袭!” 赵璟淮翻身下马,先将越泽抱下来说道:“你先回去。” 然后他就又翻身上马,沉着脸命令北漠军:“先锋队跟我出去看看。” 一支明显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排成五列站在霍骁身后。 越泽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也知道现在情况的严峻性,他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自己从一旁默默的走了回去。 坐在床上,越泽有些心绪不宁,这时王倩婷从外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几个小糕点。 “越哥哥,给你吃。” 越泽笑着接过问道:“谁给你买的?” “程姐姐买的,下午她带我去街上玩了。” 王倩婷小口小口的吃着制作有些粗糙但味道还不错的糕点,她在东饶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下子就吃了许多下去,肚子撑得圆鼓鼓的。 她坐在越泽身边问道:“越哥哥是不是在担心淮哥哥?” 越泽失笑,这小孩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忘了,王倩婷也不过比他小上十来岁,这个时候的她,正是敏感爱想的年纪。 “嗯,有点。” 不过越泽并没有带过这个话题,而是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会很担心他。” 王倩婷歪头:“喜欢?是我爹对我娘的那种吗?” 越泽有些语塞,但还是谨慎的问了句:“你说的是你爹娘年轻的时候吗?” 王倩婷不解的摇头:“他俩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爹以前会边打我娘边说是爱我娘,打我的时候也这么说,说喜欢我才打我的。” 她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明白,书中也并没有教。 越泽脸色一冷,心想那王保田就那么轻飘飘的死了真是可惜,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才解气。 “倩婷,那不是喜欢,也不是爱。” 越泽觉得自己平时除了功课还要教王倩婷一些别的东西,不然傻乎乎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王倩婷听得懵懂,但她知道,越哥哥说得准没错,自己只要听越哥哥的话就好了。 越泽讲得口干舌燥,对于赵璟淮的担忧似乎也忘记了,等他回过神来想摸杯水喝,才惊觉赵璟淮竟然还没回来。 顿时他心中的恐慌扩散,一旁的王倩婷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正在这时,帐帘被人推开,带着些冰冷肃杀气息的男人走了进来。 赵璟淮甚至都没有换上盔甲,而是依旧穿着下午同他出游的便装,越泽的目光不自觉的下降,那块白渍已经十分不明显了。 他急忙起身,赵璟淮卸下周身的凶煞之气,把他抱在怀里蹭了蹭,身后紧跟着的霍骁一个后退,把帘子又关上了。 越泽有些脸红,拍了拍赵璟淮有些灰尘的肩头,小声说道:“倩婷还在呢。” 赵璟淮松开他,轻咳一声说道:“程执缨也回来了。” 王倩婷欢呼一声和他们俩告退后离开了,显然比起越泽,程执缨更得王倩婷的喜爱。 越泽无奈,把人拉到床边,给他把外袍脱下,又从旁边拿来干净的一件衣服给他穿好后问道:“我刚刚好像看到霍骁了,是有事要找你吧?” 赵璟淮点点头,抱着越泽深吸了一口,直到草药芬芳浸满了鼻腔,这才依依不舍的把人放开:“等我回来,我让人先给你送饭。” 越泽的肚子应景的咕噜噜叫了两声,他顿时脸色绯红,捂着肚子没有说话。 赵璟淮失笑,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离开了。 人回来了,越泽也放松下来,很快,送饭的士兵便进来了,越泽假装没看到对方自以为很隐蔽的打量目光,只是笑着道谢:“多谢。” 小士兵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了句不用谢,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越泽是什么洪水猛兽。 军中的饭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因为将士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也正是好吃且吃得多的年纪,所以后厨总是会做很多大鱼大肉给他们。 越泽夹着碗里的红烧肉咬了一口想着:话本里不都说军营中可苦了,连粮草都要被克扣吗?为什么北漠军还能吃得这么好? 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话本之所以称为话本肯定是有一定的夸大在里面,北漠军能吃得好些,对于启丰百姓来讲,是件大好事。 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他们呀! 只是味道嘛,越泽又咬了一口里面还有些血色的鸡腿,感叹道:不如他做的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也没人来收盘子,越泽吃饱后有些昏昏欲睡,便半靠在床边眯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越泽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擦拭他的身体,挣扎间他醒了过来,发现竟然是赵璟淮。 “你在干什么?” 越泽揉了揉双眼,脑袋还有些昏沉。 赵璟淮见人醒了,动作便不再小心,而是哄道:“打了水过来,先洗一下吧。” 越泽软绵绵的下了床,软绵绵的把自己身上冲洗了一下,又软绵绵的被赵璟淮抱着塞进薄被里。 几乎是一沾床,越泽便再次沉沉入睡,赵璟淮看得哑然,无奈的摇摇头,又去打了盆水给自己洗洗,钻到了暖洋洋的越泽身边,把他抱住。 ...... 越泽依旧是被士兵们充满激情的声音唤醒,只是这次,身边的人还在。 他迷迷糊糊间就抱上了那具温热身体,把头埋到了柔软健硕的地方。 赵璟淮被他埋胸的动作惊醒,低头一看,只是把人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闭上眼继续休息。 看来越泽的锻炼计划,会在教练的懈怠中渐行渐远。 又过了一会,越泽才终于清醒过来,他抬眼问道:“昨天是怎么了?” 赵璟淮没有瞒着他的意思,低声解释道:“北狄派了一伙人前来突袭。”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搞突袭?” 第72章 “不知道,或许是试探一下我在不在营中吧。” 赵璟淮从来都不清楚北狄的想法,也不关心北狄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就是除掉北狄,不再让他们对启丰虎视眈眈。 正在这时,霍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上次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想见你。” 越泽疑惑的歪头:“谁?哦是不是那个男扮女装的?” 赵璟淮则挑眉问道:“见我干什么?” “他...他说他是北狄皇子。” 越泽和赵璟淮都被这句话惊得坐了起来,对视一眼,越泽主动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和霍骁一同去了当时临时安置那个人的位置,赵璟淮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此时的“女子”已经褪去当时的装扮,穿上了一袭男装,这时赵璟淮才确定了这人确实是个男子。 越泽多看了两眼这男人洗干净的五官,与启丰人甚至与五官本就比较深邃的赵璟淮不同,这人的相貌很显然要更加异域一些,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加之那天又身着女装,不怪别人把他错认女子。 但越泽却在好奇另外一个地方:“怎么觉得和那天长得不一样?” 那男人似乎听到了越泽的低语,抬眼看向他,这时越泽又看到了,这男人的瞳孔竟然是极为浅淡的月白色,和自己今天穿的月白色外袍还挺像的。 这种蓝眼睛的人,越泽也见他爹的医书中提过,说这种人都是外域之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毛发也比启丰人要浅许多,甚至还有天生异色的人种。 不得不说,他爹真的是走南闯北,什么都知道。 男人微微低头,但目光却始终落在越泽身上:“我叫呼延迟,是北狄的十六皇子。” 赵璟淮对呼延迟兴致缺缺,看向越泽的目光却十分炙热,他知道越泽喜欢长得好看的,此时见他这般打量着呼延迟,顿时心中有些不爽。 “北狄王真是老当益壮。” 呼延迟对于赵璟淮的阴阳怪气没有在意,而是表露自己的诚心:“我可以助殿下一举攻下北狄。” 这倒是让赵璟淮起了点兴趣,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没有你,我也可以直接攻下北狄。” 第63章 呼延迟并没有丧气, 而是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知道,北狄对殿下来说不过一介小国,对付起来也毫不费力,但是——” 他的话语停顿, 看向了越泽:“这位是大夫吧?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的脸和之前不一样吗?” 赵璟淮本就不爽越泽总是看着这呼延迟的脸, 此时又见他把目标转到越泽身上, 顿时起身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来坐着。 这倒让呼延迟有点意外,他的眼神在越泽和赵璟淮之间打转,然后勾起嘴角笑道:“是我眼拙, 殿下应当还未进过北狄城吧?” 赵璟淮点头, 准备看看呼延迟还想说什么。 “北狄城能维持这么多年, 是因为城内与城外截然相反。” “城内的土壤特殊,会培育一种特殊的宝石,这种宝石带在身上可以养颜健体,也正是如此, 北狄对外的贸易大多是宝石。” 这个赵璟淮倒是知道, 北狄一个小国能屹立这么多年,便是依靠他们的宝石生意。 北狄出产的宝石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流光溢彩,但却又很结实, 便成为了许多富贵人家的喜爱, 只是当年越凌云将军还在世时,新任北狄王野心勃勃,多次来北漠城骚扰,当时的陛下一怒之下便断了与北狄的生意往来。 毕竟这种宝石也只做装饰作用,虽然富贵人家们觉得可惜,但也都表示理解。 而后北狄虽多次转向其他国家兜售宝石, 但启丰的实力毋庸置疑,那段辉煌繁华的过去,永远的埋葬在了启丰和北狄之间的滚滚黄沙之中。 而如今呼延迟却主动提起,赵璟淮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重新开启启丰与北狄的宝石生意?” 呼延迟点头道:“当时出口启丰的宝石只是品质好,但比较普通的宝石,而在北狄王族,有着一个秘密。” “很多年前,北狄的第一任君王陷入黄沙之后无法脱身,这时一位浑身带满宝石的神女将他拯救,随后君王与神女坠入爱河,神女将身上的宝石都赠与君王,助他开辟了一个新的国家,也就是北狄。” 这个故事赵璟淮倒是第一次听说,若是换作以往,他必定是没有耐心听下去的,但见越泽似乎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也就任由呼延迟继续往下说。 “可北狄逐渐扩大,神女却被他抛弃,君王夜夜笙歌,无数次的伤了神女的心,后来神女郁郁寡欢而亡,君王才幡然醒悟,可却为时已晚,只能抱着神女留下的唯一一个宝石夜夜痛哭,而如今的北狄王族,还保留着这颗宝石,我这张脸便是这颗宝石的作用。” 呼延迟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给他们解释道:“这虽然只是个故事,但宝石却是真的,那宝石璨若星河,里面仿佛有流光闪动,最神奇的是,宝石里还能看到仙人来回走动,更能延年益寿。” 铺垫了这么多,赵璟淮还是没听明白呼延迟想说什么,他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这和你的筹码有什么关系?” 呼延迟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沉溺进到虚幻的梦境中,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清醒过来。 “殿下,说起来您可能不信,但是,我觉得北狄王被替换了,若是您和我合作,我能让殿下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北狄。” 替换?赵璟淮皱着眉,对这个结论半信半疑,不过他也知道北狄王的异常,当年的兵部尚书与他谈过许多,其中就包括北狄王。 曾经的北狄王对启丰并无侵犯之意,反而很交好,两国的贸易往来也十分热络,但在越凌云继任北漠大将军之后,北狄王突然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仅多次挑衅启丰,还频频进犯北漠,野心不可为不大。 起初还试图讲和,但多次无果后启丰决定不再隐忍,主动断掉贸易往来,还派了人守在北漠,将野心勃勃的北狄打得节节败退。 两国的纷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开始了,持续了这么多年。 当时的兵部尚书和赵璟淮说,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北狄,那个时候的北狄王十分热情,对于启丰的态度也十分诚恳,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年,北狄王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若是说被人替换了...那赵璟淮就稍微能理解当年的事情了,只是北狄王毕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替换呢? 呼延迟见他陷入回忆之中,也没有打扰,而是等了一会,见人缓过神来接着说道:“北狄王的变化在北狄城内不是秘密,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可没人敢当面说,因为现在的北狄王非常暴怒易怒。”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筹码对于殿下来说毫无用处,就算没有我,以殿下的神武之姿必然也能一举拿下北狄,但我还是想恳求殿下,我想与殿下合作,助我重回北狄夺得王位,呼延迟今在此对神女起誓,等我回到北狄,立刻与启丰签订和平契约。” 和平契约的意义远比其他契约要来的重大,一旦签订,就说明被签订一方要每年像另一方进贡,且必须要分割出一部分国土赠与另一方,还要送一名王族前来当作制约。 可谓是屈辱的一个契约,可呼延迟却主动表示出了这种意愿,也让赵璟淮有点诧异。 对赵璟淮而言,北狄不过一座小城,只是自己并不想将北狄普通百姓也牵扯其中,便将启丰帝所言的歼灭一拖再拖,想寻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同时他也知道,父皇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就一直守在这边。 不过...想到呼延迟刚刚说的建议,赵璟淮沉吟片刻,只是不知道启丰帝那边的意愿如何。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我要取出那枚宝石销毁,那枚宝石会毁掉整个北狄王族,我要找到我真正的父王在哪里。” 呼延迟目光坚定的看着赵璟淮,他不禁有些动容。 “行,回头我们商议一下计划,不过,若是你今后有越距行为,我还是会直接将北狄歼灭。” 呼延迟这时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这步棋没有走错,他的愿望也即将实现。 “好。” 越泽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交谈,只是在最后已经交谈完毕后插了一嘴问道:“那个宝石很大吗?” 呼延迟一愣,回想了一下说道:“嗯...我巴掌大吧?” 他伸出手给越泽展示了一下,越泽从赵璟淮身边起来走到呼延迟身边,没注意到撩住自己衣摆的赵璟淮。 “我看看你的脸。” 呼延迟看了一眼赵璟淮,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但他本能觉得赵璟淮现在有些不满,对他不满。 越泽在他身边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发问:“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北狄王族内是否有过一个启丰人?” 第73章 呼延迟愣了愣说道:“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还有启丰人来北狄进行贸易,但再长大一点,两边就开战了,可我...不记得有人来过北狄王族。” “北狄王族都是你这种长相吗?” 呼延迟摇头:“不是,北狄人的身材要比绝大部分启丰人要高大一些,长相只是会稍微深邃一点,和殿下那种类似,但北狄人和启丰人最大的区别是性格与风俗。” “启丰人更加内敛沉稳一些,北狄人则更加热情奔放,又因为地处的位置常年炎热,所以衣着打扮也更加...轻薄一些。” 越泽思考了一会又问道:“那你为什么长这样?” 呼延迟苦笑道:“因为我母亲不是北狄人,她来自更遥远的异域,而也正是因为我的容貌像极了她,所以一直不被父王喜爱。” “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不爱他,她是被父王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生下我之后,母亲就自杀身亡,而且是在父王面前自杀的。” 呼延迟说得轻松,但想必这张脸给他在北狄王族带来了不少麻烦。 “北狄人,还挺好色的。” 越泽想到了叶星,他母亲似乎也是被北狄掳去,然后生下的他。 呼延迟尴尬的笑笑:“北狄不怎么在意贞洁之类的,性格也比较热情大方,所以......” 越泽摇头,热情大方可不是拿来为这种行为遮羞的。 “那你们王族有失踪过王女?公主之类的吗?” 呼延迟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迟疑的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越泽遗憾的站起身说道:“好吧。”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赵璟淮身边,显然已经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璟淮摆摆手,起身带着越泽离开。 回到自己的帐中,赵璟淮从背后抱住越泽问道:“你对呼延迟很感兴趣?” 越泽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大手,有些心不在焉:“我娘和呼延迟长得有点像。” “嗯?” 这让赵璟淮有些意外:“东饶村那位吗?可你爹不是......” 越泽苦恼的点也在这里:“我娘长得很漂亮的,当时在村子里,大家都说她像是天上的仙女,不过她没有呼延迟那么明显的异域长相,只是眉眼间隐隐约约能看出和旁人不太一样,今天看到呼延迟我才恍觉,我娘和呼延迟眉眼间有些相似。” 赵璟淮把下巴搁在越泽颈窝,叹了一口气:“唉,怎么这么乱啊?就不能单纯一些吗?他们老一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越泽听到他的抱怨有些失笑,不过他也和赵璟淮的想法一样,只觉得上一辈的恩怨怎么会这么多,把赵璟淮可累坏了。 第64章 “不过, 若你娘真的是异域人,你爹能娶到她也算不上稀奇。” 赵璟淮把人抱着说道:“你爹年轻时候便喜欢云游四方,从那医书中就能看出他生性自由散漫,且去过众多地方, 见过许多人。” 越泽点点头:“嗯, 我爹...是因为我才留在东饶村的。” 见越泽的表情有些落寞, 赵璟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合被睡下了,本来因为白天的事情有些心烦意乱的越泽, 被熟悉温暖的怀抱抱着, 此时也忘却其他, 缩在赵璟淮怀里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大早,越泽难得的醒的比赵璟淮还要早,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他伸了个懒腰, 把身边的赵璟淮吵醒了。 “醒了?” 刚睡醒的赵璟淮嗓音有点沙哑低沉, 似乎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嗯,你不起来吗?” 赵璟淮长臂一伸, 把他抱进怀里:“再睡会。” 越泽心想自己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干脆缩到对方怀里继续睡。 正在这时, 帐外传来霍骁的声音:“殿下在吗?” 赵璟淮蹙起眉叹了一口气, 嘟囔一句:“想多休息会都不行。” 越泽失笑:“快些去吧,兴许是找你有事。”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赵璟淮认命的起身穿衣服,临走前又抱着越泽啃了半天,越泽想把他推开都推不动。 等人走了,越泽摸着自己有点点红肿的双唇, 虽然有点痛,但却觉得好幸福,心中沉甸甸的,像是被填满了一般。 ...... “殿下,这些就是查出来的东西了。” 赵璟淮坐在桌前,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叠纸张,他拿起最上面一张粗略的扫了一遍,又看了后面几张,脸色越发难看。 “属实?” 霍骁半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极低:“属实。” 能查到这个结果,霍骁也十分震惊,哪怕先前再怎么怀疑,也没有证据,但不知是因为越泽的到来还是怎么,对方有些按耐不住,不然恐怕没这么轻易将人交出来。 “你觉得,他是一开始就带有目的,还是半路被策反?” 主帐附近都有赵璟淮的亲卫守着,所以和霍骁谈话时不必太小心,毕竟就算那个内鬼,也不会轻易来到他的主帐。 “属下不知。” 霍骁不敢断言,他只知道赵璟淮此时肯定十分生气,虽然只是面上有些冷,但他太熟悉赵璟淮了,同时也在为叶星默哀,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背叛殿下...... 赵璟淮冷哼一声:“马料送来了吗?” “送来了,这批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嗯,按我说的做......” 两人在帐内交谈了许久,直到晌午时分,赵璟淮才回到那边的帐中。 越泽坐在桌前看医书,还拿笔记着什么。 “写什么呢?” 越泽停笔抬头看他:“我准备抄录一份下来给明恒。” “好,今天还想去骑马吗?” 越泽有些犹豫:“你不休息一会吗?昨天......” “昨天北狄的小突袭算不得气候,没事的。” 越泽想了想说道:“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练兵吗?” 赵璟淮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练兵场上的士兵们排列整齐有序,有力且规律的喝声几乎要划破天际。 等赵璟淮和越泽到了练场外面,正赶上士兵们列阵。 随着一声喝断,方阵从中截断,前排的往后整齐划一的往后走,后排的往前补充,密密麻麻的踏步声显得非常威严,让越泽真正的感受到了北漠军的训练有素。 赵璟淮想带他去高台,越泽却有些犹豫:“我去上面那大家都能看到了,是不是不太好?” 赵璟淮却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不过你如果担心,那我们就不上去了。” 两人还是站在下面,可赵璟淮就是活靶子,士兵们很快就看到他了,也顺带看到了他身边的越泽。 领头的一位士兵扬声对着赵璟淮招手:“将军!” 赵璟淮挑眉,身边的越泽不明所以:“他在喊你。” “嗯,喊我下去陪他们练练呢。” 说罢他伸手摸了摸越泽的头,轻声说道:“你就在上面等我。” 越泽乖巧的点点头,随即就见赵璟淮招招手,一位身着黑衣长袍的女子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和赵璟淮行礼:“殿下。” “你在这待着。” 赵璟淮飞身下了练场,从一旁的兵器架中正想挑起长枪,就被刚刚冲他招手的士兵打断:“将军!用长刀吧!” 赵璟淮挑眉,顺了他的意拿了把长刀和那位士兵对立而战。 “你是程执缨?” 越泽问身边的黑衣女子,她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倩婷了。” 程执缨爽朗一笑:“没事儿,越大夫不用这么客气,倩婷很可爱也很懂事。” 越泽浅笑道:“那就好,还是要谢谢你。” 知道越泽就是这个性格,程执缨也没再说话,这虽然是她和越泽第一次讲话,但她暗中保护越泽许久,也有过短暂的接触,对于这个小大夫,她十分有好感,而对于同样懂事乖巧的王倩婷,她自然也是十分喜爱。 两人看着赵璟淮和那士兵练刀,一来一往间两道身影几乎要化成虚影,兵器的碰撞声清脆又充满威慑力。 赵璟淮还是要技高一筹,那士兵很快就落下阵来,赵璟淮的长刀横在他的肩头,那士兵冲他拱手,朗声笑道:“将军厉害!” “继续练。” 赵璟淮将长刀放回武器架,越泽好奇的问道:“他什么兵器都会吗?” 程执缨在一旁点头答道::“差不多,殿下自小就必须学习各种各样常见的兵器,以作不时之需,而且殿下天赋很好,几乎学什么都能学会,还很熟练。” 她口中的崇拜溢于言表,越泽也有些崇拜,看着向他走来的赵璟淮,双眸亮晶晶的夸他:“你好厉害。” 赵璟淮的脚步一顿,轻咳一声冲程执缨挥挥手,对方识趣的离开了。 “才知道我厉害?” 第74章 在越泽面前,赵璟淮像个争夺糖果的小孩子,骄傲臭屁,越泽则宠溺的看着他:“一直都知道,但今天是亲眼看到,更加震撼。” 越泽的话显然把赵璟淮哄得七荤八素,有些飘飘然。 从前也不是没人夸过他,怎么觉得都没有越泽夸得真心实意呢?真好听啊。 越泽看满足了,便提出和赵璟淮在军营里慢慢走,赵璟淮自然是依着他,两人并肩漫步在军营里,路过的士兵都冲他们打招呼。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越泽只经历了四五个人。 他猜到或许是赵璟淮和这些士兵们说过什么,这些士兵看向他的目光带有好奇,但却并不冒犯,而且也没有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这让越泽稍微放松很多。 “见过殿下。” 一位身着打扮普通又朴素的男子冲着赵璟淮行礼,他与其他士兵的打扮不同,这引来了越泽的注意。 同样,这男子也看向了越泽,他的目光虽然看似澄澈,但越泽敏锐的分辨出了对方眼中的敌意。 身边的赵璟淮声音有些冷淡:“叶军师,你要去哪里?” 叶军师?叶星吗? 越泽想到之前他们商议过的内鬼一事,不禁对叶星多打量了几眼。 “后厨缺了些菜,我出去给他们买一点。” “怎么你一个人去?” “不麻烦他们了,士兵们都各司其职,就我一个闲的没事做,给他们做点事不算什么。” 叶星笑容浅淡,他的容貌很普通,若是丢在人群里,越泽可能都无法找到。 对于叶星的回答,赵璟淮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让他走了。 撞见了叶星,越泽心中起了些想法,急着和赵璟淮说,所以也没有继续逛下去,而是拉着他回到了营帐内。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璟淮有些担忧的问道,越泽急匆匆的把他拉回来,却什么都不说,让他有些担心。 “没有,刚刚那人就是叶星?” 越泽有些急切的问道,赵璟淮点点头:“对。” “我刚刚,总觉得他对我有一种敌意。” 赵璟淮想了想,和他说道:“早上霍骁喊我出去,就是说此事,内鬼已经确定了就是叶星。” 越泽抬眼诧异的看着他:“确定了?” “嗯,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他一开始来北漠就是带着目的,还是半路被北狄策反。” “不管如何,他所做之事已经证实了,这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越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管叶星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策反,他对北漠、对启丰所做之事已经断定了他的背叛。 “对,所以我们决定将计就计。” “嗯?” 越泽好奇,什么计? “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璟淮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对于背叛他、背叛北漠和启丰之人,他从不吝啬用最残忍的手段。 见他卖关子,越泽也不追问,只是点头说道:“我相信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赵璟淮弯腰捏捏他的脸颊:“那你要以北漠军军医的身份帮我,还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帮我呢?” 这话把越泽说得双颊微红,他瞪了赵璟淮一眼,扭过身去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赵璟淮嬉笑着凑近他,在脸颊上留下重重一吻,声音很大,让越泽的脸变得更红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知羞?” “我又不是对着别人,小满是我心悦之人,是我想要结亲的人,耍点流氓情有可原。” 赵璟淮说得过于理直气壮,越泽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瞪着眼看着他,对赵璟淮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第65章 “罢了, 待会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休息会吧。” 赵璟淮圈抱着越泽,结实有力的长臂像是藤蔓一般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却不带半点胁迫意味。 透过轻薄的衣衫, 越泽能感受到胸腔有力的震动, 就像赵璟淮这个人一样, 撑起了北漠军,也撑起了启丰。 细微的衣衫摩擦声偶尔响动,却在这寂静的环境外徒增了一份暖意。 账内的冰盆放得足, 越泽被他抱着也不嫌热, 反而十分舒服。 他的指尖蜷起, 轻轻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挲,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他们二人。 又过了几日, 赵璟淮每日照例出去巡视, 越泽就在帐内翻看医书,期间他们又给营中的兄弟们检查了一次, 这次是由越泽亲自出面,确定了毒素已除, 给赵璟淮也吃了颗定心丸。 至于耿修耿谦兄弟俩, 虽然尚存不少毒素,但在越泽的调理下也逐渐恢复,大家都不必担忧未来的某一日会突发恶疾去世。 至于叶星,他的体内竟然也带有毒素,若不是赵璟淮提前与他讲过,恐怕根本不会发觉此人竟然是给大家下毒的内鬼。 说来也是他们大意, 虽然他们对叶星的态度属于不冷不热,但作为营中的军师,加之也为他们出谋划策,大家对他的防备也就慢慢降了下来。 那次赵璟淮回京,便只带了霍骁、程执缨、耿修耿谦还有叶星几人,也算是一种无形的信任与肯定。 而后赵璟淮接到关于越泽的消息,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霍骁知道大概,所以也只简单和霍骁交代了几句便独自前来。 在其他人眼中,赵璟淮还在王府休息,其实本人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都阳镇。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赵璟淮的行踪暴露,在东饶山后山处被暗算掉下山崖,好在他运气不错,没有掉进满是猛兽的后山,而是滚到了前山,阴差阳错间被越泽捡了回去。 回来后的赵璟淮也十分疑惑,自己的行程究竟是如何暴露出去的,派了霍骁去查,却什么反馈都没有,那伙袭击他的黑衣人怎么都查不到踪迹,这让赵璟淮想到了死卫。 而就在他失踪的期间,叶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手脚,让和他处于同一霍、程执缨和耿修兄弟俩都中毒了,而后跟着赵璟淮回到北漠军,还让全军都中毒了。 ...... 越泽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正疑惑赵璟淮所说的计划怎么还没动静时,帐帘被人拉开,赵璟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吃过了吗?” 越泽合上医书点点头:“刚吃过了。” “待会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赵璟淮坐在他身边,把人抱在怀里蹭,越泽被他蹭得有些痒,往外推了推。 “可以啊,去哪里?” “带你去看点刺激的。” 越泽:“?什么?” 模棱两可的话让越泽有些茫然,什么刺激的?看什么? 赵璟淮却没有多说,只是拉着越泽起来了。 “会有危险吗?” 不知为何,越泽心中总是有点惴惴不安,他拉着赵璟淮的手有些犹豫。 赵璟淮回身安慰道:“不会有危险,你要是害怕就不去了,我自己去吧,你在这里休息。” 可越泽却有些犹豫,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大,他拉着赵璟淮的手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我跟你一起吧,万一...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是大夫,可以及时处理。” 赵璟淮轻笑着捏捏他的脸颊:“真的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好吗?” 越泽点点头,跟着他到了外面,不知为何,赵璟淮有些躲着营中的士兵,从隐蔽的角落绕了一圈,到了营外,而就在外面,飞燕正踢着蹄子在等待二人。 赵璟淮将越泽送上马,然后自己又翻身上马,把缰绳拉紧,飞燕喷出鼻息,沿着城内的方向飞驰。 在途中,越泽好奇问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赵璟淮迎着风和他说道:“等会告诉你,别急。” 既然赵璟淮这么说了,越泽也不会紧逼下去,而是安静的等着赵璟淮停下。 身边的景象不断变化,出乎越泽意料的是,北漠虽然平原居多,但往外再走走,竟然也有一座高山。 赵璟淮拉紧缰绳,飞燕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边像是小路。” 越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条路明显没什么踩踏痕迹,好在飞燕经验老道,找到路对它来说并不难。 赵璟淮叮嘱了几句飞燕,任由它驮着二人慢慢往上爬。 “对,北漠附近基本都是平原,但许多年前这边有次发生地陷,但在合上后竟然凭空升起了一座高山,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山。” 越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这边凭空起山。” “对,后来在这座山的四周也都起了一些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山,逐渐形成了现在这种比较独特的样貌。” 飞燕在前面踢开一处杂草,似乎有些不耐烦,赵璟淮从怀中摸出一块草饼喂给它,吃了草饼的飞燕被安抚平静,继续任劳任怨的往前开路。 第75章 “时日久了,这山下就被开辟出来一条道路,从这条路走河道去京城很近,但目前那边的河道还未被开发完全,所以我们来的时候没从那边走。” 两人聊着这座山的来历,不知不觉间两人一马已经到了山顶。 赵璟淮翻身下马,观察了一下四周,又将越泽拉了下来。 “那我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我们之前放出消息,称那匹马料有问题,但营中马料告急,所以向二皇子从紧急求了一批马料,二皇子的封地要经过那处河道,所以大家都知道,新的马料会从这边运过来。” 赵璟淮伸手指着山间若隐若现的小道说着,越泽却好奇发问:“二皇子?” 他对这位二皇子的印象并不多,赵璟淮是三皇子,大皇子与他一母同胞,那个时候也都是他们三人在一起玩的比较多,其余的皇子公主都年岁比较小,赵璟淮那个时候也不爱让他和别的人玩。 “嗯,二哥是贤妃娘娘的大儿子,不过因为贤妃娘娘一向不问世事,比较淡漠的性格,在生下二哥后身体受损,就带着他回到母族生活了许久,你失踪的第二年,二哥才被带回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对二皇子都没什么印象。 “后来二哥回宫,父皇对他的态度也比较纵容,但毕竟从小没有养在身边,只是看在贤妃的面子上对二哥也还不错,在二哥成年之后,他就赐了二哥一块封地,那块地方挨着江南,不好也不坏,二哥若是有心,便能在那边做出一番成就,若是无心,那守着那块地到死也没什么问题。” 赵璟淮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二哥的一生讲述了出来,越泽却只听得有些感叹,这就是皇家吗?只能说还好二皇子运气不错,碰到了个还算不错的父皇。 “那二皇子如今?” “二哥到了封地后,便遇到了如今的二皇嫂,两人结亲后一直定居在这边,每年年宴就携两个孩子一起去京城,至于他的封地,也治理的不好不坏,我和二哥的关系虽然不算很熟稔,但比较投缘,私下里我也问过他为何不再往上努努力,但二哥却说只想守着二皇嫂和孩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赵璟淮说的时候没什么情绪,越泽却听得有些心头发热:“也挺好的,人一生所求,不过是平淡。” 说完后越泽没再继续问,而是专心看着赵璟淮指的那条路,远远的似乎能看到路的尽头有几个黑点在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 赵璟淮深深的看了越泽一眼,也把视线转到了那边。 “来了。” 他的声音压低,将越泽圈在怀里,两个人隐蔽在林中,飞燕则窝在地上,同样屏住呼吸。 等待的时间非常难熬,越泽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那条路,渐渐的,那几个黑点变得清晰,能看出是几位身材高壮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都坐在马上,领头的和身侧两个都身形高大魁梧,而在他们身后分别带着两个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再后面是三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粮草。 在马车的后面和两侧,同样有人挎刀守着,姿态十分严防。 虽然很多人,但除了马车的咕噜声,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连马蹄声都很轻微。 眼见着这一行人越走越近,越泽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听赵璟淮刚刚的语气,应该是有人会对这批新运来的粮草下手,那现在就是他们的最好时机。 这个点若是将这批粮草毁掉,赵璟淮余下的绝对坚持不了多久,而新的再次运来,又要花费时间,而中间绝对会留一块空白期,若是北狄趁着空白期攻进...... 似乎是察觉到越泽的紧张,赵璟淮将圈着他腰肢的手收紧,无声的安慰他。 很快,赵璟淮的猜测就被验证了,随着一声破空声,寂静的氛围被打破。 领头的押粮官立刻反应过来,急声道:“有埋伏!” 很快,他身后的其他人立刻围成一道血肉筑成的城墙,将救命的粮草护在中间。 一个接着一个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出,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冷的光芒,他们一言不发,招招冲着要将那群人杀死的决心往前使。 兵器碰撞的声音将林中的鸟雀惊醒,扑腾着翅膀飞离开来。 鲜血被溅起,有的落在粮草上,有的落到押粮镖师身上,一瞬间血腥味便充斥在这茂密的林间。 第66章 越泽虽然是个大夫, 也见过一些较为血腥的场面,但他毕竟是在一个小山村里再血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般。 他知道赵璟淮说的“刺激”是什么意思了,一时间有些无言,赵璟淮也是真不怕自己被吓出毛病来。 “害怕吗?”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越泽眼前是血红一片, 耳边却是窸窣瘙痒, 感觉十分割裂。 “有一点,但还好。”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的缘故,越泽并没有非常害怕, 他更多的是兴奋, 他看着下面激烈的战况, 不禁在想若是把这些受伤的人给他治疗该要如何。 赵璟淮看了他一眼,确定了这人不害怕,便低声说道:“押粮官也被买通了。” 越泽心头一震,目光聚集到了下面的“激战”中。 被赵璟淮这么一说, 他才发觉下面战况的异常。 领头的黑衣人虽看起来招招致命, 将马匹惊得连连嘶叫,但目标却始终游走在几个护镖的士兵身上, 而领头的押粮官也做出了反抗的模样,但细看之下却十分懈怠, 其他的黑衣人也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押粮官。 越泽心头一紧, 低声问道:“那其他人?” 赵璟淮轻轻摇头,不知是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短暂的哨音响起,一点都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只觉得像山间鸟雀。 可越泽是紧盯着下面的战况的,所以很快他就发现了, 在短暂的哨音过后,那几名士兵纷纷被黑衣人砍伤,仰面倒下,而那押粮官装模作样的怒骂抵抗了一会,也被一刀砍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见黑衣人们一个个的检查,似乎是确定了那些人均已死在他们刀下,便将受惊的马匹寻回,重新押运着粮草,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可赵璟淮还蹲在这里没有动,越泽猜测后面或许还有他事,便也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反正那伙黑衣人早就消失不见,林间隐隐约约能闻到血腥味。 就在这时,那倒下的押粮官居然慢慢爬了起来,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正要跌跌撞撞的离开时,一个鬼魅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只消瞬间,他的脖子就喷涌出大量的血液,这次,押粮官是真的死了。 而杀掉押粮官后,其余的护粮士兵们也都纷纷从血泊中站起,互相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人还踹了一脚死掉的押粮官。 赵璟淮搂住越泽的腰肢,轻声说道:“走吧。” 说罢他抱起越泽,又不知从哪摸来一把石子弹开,四周的鸟雀又被惊得飞起,借着这阵势的声音,两人一马在丛林的掩护下离开了。 回到营中,越泽有些疑惑:“那押粮官怎么也会被买通?买通他的是谁?” 赵璟淮神秘一笑:“过几天看看谁出事了,就知道是谁买通他的了。” 越泽有些疑惑,但还是相信赵璟淮,他没有很重的好奇心,既然结果马上揭晓,他也不介意多等几天。 在二人回到营中不久,霍骁就匆匆来报:“殿下!新运的粮草出事了!” 越泽抬眼看了一眼身边气定神闲的赵璟淮,推了推他。 “进来吧。” 霍骁掀帘进来,就见到自家殿下和没骨头似的靠在越泽瘦弱的肩头,不禁有些被震惊到。 “怎么了?” 霍骁回过神,朗声道:“殿下!新运来的粮草半路被劫!押粮官为保护其余兄弟们被贼人乱刀砍死了!” 赵璟淮的姿态还是懒洋洋的,但语气却格外反差:“什么?!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给我去查!再去给我快马加鞭重新运一批粮草回来!” “是!” 霍骁抱拳,和赵璟淮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一瞬分开。 越泽也听明白了这二人在这里演戏呢,也不知道帐外是谁。 霍骁急匆匆的离开,越泽低声问道:“是有人在听吗?” 赵璟淮摇头:“不一定,走吧,一起去见见活下来的那几个人。” 士兵们浑身鲜血,越泽靠近些就闻到了血腥味,眉头微微蹙起,看来他们还是受了伤的。 赵璟淮的脸色冷峻,语气中仿佛带了冰碴子,压抑着怒气问道:“怎么回事?” 坐在前面的士兵连忙告罪,却被明恒拍了一巴掌:“坐好!” 越泽见状,拉了拉赵璟淮的衣角,轻声说道:“我也去看看。” 赵璟淮点头,越泽便走到了另外一名士兵身边检查伤口。 不是很严重,只是些皮外伤,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吓人,但修养几天就能完全大好,这让越泽心中放松了一些。 第76章 他和明恒一边疗伤一边听着那士兵描述。 “...然后那伙人就冲上来了,押粮官在前头,他想护着我们,却被那伙人直接一刀封喉,我们冲上前去,那伙人简直是不要命似的。” 士兵说得有些惊惧,他们其实并不算是北漠军内的,而是专门负责押运相关,由于他们顶着北漠军的名头,也没人会不长眼来劫他们,所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凶残的情况。 越泽听着听着就有些沉默,也有些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就他一刀抹了押粮官的脖子,现在还装着这么害怕愤怒的模样和赵璟淮讲述,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也会被他蒙骗过去。 赵璟淮却依旧是一副严肃愤怒的模样,听完士兵的讲述,一拍身边的桌子:“真是大胆!到底哪家的贼人敢劫北漠军的粮?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大家其实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但却没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们先安心养伤,此事本王必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他转身离去,越泽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下的伤者,还是决定留下来先把这些人治好。 以往都是明恒一人做这活,如今加了个越泽,还是个医术比他好的大夫,明恒自然是高兴坏了,一边给那些士兵上药一边请教越泽。 对于热切求学的明恒,越泽自然是来者不拒,很快,他们边聊边上药,这一群受伤的士兵就都已经弄完了。 明恒意犹未尽的和越泽道别,越泽也浅笑着冲他挥挥手,还答应他若是有想知道的尽可以来找自己。 随即越泽沿着熟悉的路准备回到自己的帐内,余光一瞥,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叶星。 他的眉头蹙起,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其他士兵们都在翘首以盼晚饭,叶星不去吃饭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越泽本想跟上去,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手,还是决定快些回去寻赵璟淮,让对方来盯着,应该比他盯着强。 就在越泽绕过一个拐角后,却突然撞进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那一瞬越泽的心脏猛烈收紧,但随即传来的熟悉味道又让他立刻放松下来。 “我刚刚......” 越泽话音还未落,赵璟淮就捂住了他的嘴。 “嘘,我知道,跟我来。” 赵璟淮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唇中竖了根食指,让越泽不要说话。 他点点头,温热的鼻息喷到赵璟淮的手上,有些酥麻。 赵璟淮收回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刚刚接触到越泽双唇的掌心。 两人悄无声息的跟着叶星,就见对方鬼鬼祟祟的到了营外,绕过值守的士兵,到了一处偏僻地带。 这里离大营有些距离,但因为是前往北狄的方向,所以没什么人来,只有一些北漠军士兵守在这里。 叶星悄声靠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放在地上。 越泽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只兔子。 兔子懵懵懂懂的呆在原地,随后向那几名士兵的方向跑去。 叶星就埋伏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跑近士兵的兔子。 那几名士兵正在闲谈,突然听到脚边的动静,顿时警觉起来。 “诶?是只兔子。” 其中一名士兵眼尖,看到了草丛里的兔子,将其抱了起来:“哪来的野兔?带回去炖了吃。” 另外一边的士兵推推他:“缺这一口吃的?放了吧。” 士兵摸了一把兔头,弯腰把它放在地上,在兔子跑走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咦?那兔子腿上的是什么?” 士兵眉头一皱,最近战势平稳,但他们值守在外面的依旧不可掉以轻心,此时兔子的异样让他们都警觉起来。 好在这兔子似乎有点傻,跑了一会就又被他们抓住了。 士兵拉开兔子的腿瞅了半晌,才笑道:“啥都没有,就是估计是被啥草给染绿了一块,给我吓得。” 另外一人拍拍他的肩头:“没事就最好,放了吧,咱们回去。” 两人回到刚刚值守的地方,余下的那名士兵见人回来,问了一嘴没啥事,也就继续闲聊着。 而就在他们去抓兔子的时候,一道纤弱身影悄无声息的从一旁窜了过去,刚巧兔子的跑动掩盖掉了细微的窸窣声。 越泽看着这一场小闹剧有些茫然,但赵璟淮却毫不意外,见叶星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直接显露出自己和越泽的身形,走到了那几名士兵身边。 三人纷纷向赵璟淮行礼,他微微摆手:“走了?” 刚刚抱兔子的那名士兵点头:“是,往哪边去了。” 这时越泽才恍然大悟,什么闹剧,分明是专门为叶星制定的一出戏。 可叶星却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赵璟淮的操控之下。 “嗯,继续守着。” 说罢他拉拉越泽问道:“想继续跟上去看看,还是回去?” 越泽歪头想想:“你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自然。” “那就不去了,你心中有数就行。” 赵璟淮轻笑:“今天夜色不错,带你去走走。” 说罢二人并肩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几名士兵则目瞪口呆。 “将军还有这一面呢?咱们看到了会被灭口吗?” “嗯...或许会吧,我得赶紧回去和我娘子交代后事了。” “你俩瞎说啥呢,专心点!” 第67章 两人并肩往深处走, 只是和叶星的方向有所不同。 “这边是到了哪里?” 越泽拨开一节拦在面前的树枝问道,赵璟淮替他把前面的树枝折断说道:“这前面有一处小泉,去那里看看?” 小泉?越泽来了点兴趣,现在夜色正好, 天气略显炎热, 若是能配着小泉幽静, 想必十分惬意。 见他面上带了些期待,赵璟淮嘴角噙着笑,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之前其实不知道这里有处小泉的, 有一次飞燕病得很严重, 自己悄悄的跑到这外面来准备等死, 我们四处找它,意外找到了这处小泉,当时飞燕就趴在那里。” 赵璟淮指着前面的一堆草丛说道:“就趴在那里,特别虚弱特别可怜, 把明恒心疼的不得了, 哄着骗着带回来治好了,偶尔还会带飞燕过来这里看看它想要等死的地方。” 他说得好笑, 越泽也能想象出那副场景,飞燕和其他的战马不同, 非常通人性, 一双乌黑乌黑的双眼像是洞穿万事一般,也能听懂人话。 想到飞燕治好后被带来这里,越泽都能想象出它尴尬又委屈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爱至极。 过了那处草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小泉。 月色为小泉笼罩上薄纱,小泉后依靠着嶙峋怪石, 往上延伸还有些蜿蜒的藤蔓,绕过怪石,到了后面不算高的山坡后。 小泉在怪石中若隐若现,泉眼中能看到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腾,给小泉更添一份神秘色彩。 四周被常年流动的水流冲刷的光滑圆润,从石间还能看到几株嫩芽坚强生长,随着雾气和微风轻轻摇曳,脆弱又坚韧。 而底下的泉水呈现出微微玉色,让越泽想到了之前见过的赵璟淮的玉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身边人的腰上,却引来了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 赵璟淮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腰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什么。” 越泽轻轻摇头,或许是因为在北漠,赵璟淮的打扮更偏向利落飒爽,偶尔的戎装更是雄姿迸发,倒是再未曾见过那日他离开时的贵气与矜傲。 赵璟淮牵着他往前走到了泉边,微风拂过越泽的衣摆,带来些丝丝凉意,很舒服。 他蹲在边上,伸手摸了下玉色的泉水,意外的不是很冷,反而带着舒适的温度。 “下去泡泡?” 越泽一愣,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着拒绝:“不了吧,这是外边。” 既然他不想,赵璟淮也不强求,只是指了指旁边说道:“那就去那边坐坐吧,凉爽一些。” 越泽点点头,正准备往那边走,余光却扫到了长在缝隙里的一株野草,他“咦” 了一声,抬脚往那边走,赵璟淮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好像看到了一株药草,我去看看。” 越泽往那泉边走了两步,一只脚刚踏上旁边的青石,就只觉得脚下一滑,另外一只脚反射性的往前抬了一下,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摔在水里也比摔在地上要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璟淮的手已经扯住了越泽,但此时的越泽已经往前扑了一大截,饶是赵璟淮力气再大,也没办法把人拉回来了,只能飞身上前把越泽抱在怀里,自己当作底下的缓冲摔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席卷了两个人的全身,身上的衣衫被浸湿,重量压在他们身上,不自觉的往泉里沉去,赵璟淮紧紧圈住越泽的腰,双腿用力一蹬,破开水面重新呼吸到空气。 第77章 越泽不会水,此时被呛了几口水止不住的咳嗽,一张小脸咳得惨白,眼眸通红,整个人都有些迷茫。 赵璟淮把他抱紧,另外一只手划开水面,往岸边游去。 等到了岸边,越泽还在咳嗽,感觉都快咳得背过气去了,赵璟淮心急之下掐住他的下巴,对着那双惨白的唇就渡了几口进去。 这回越泽好了许多,咳嗽声也小了一些,他双手紧紧抓在赵璟淮胸前,努力平复着激烈跳动的胸腔。 “好些了吗?” 赵璟淮低声问道,见越泽的双颊慢慢恢复了红晕,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嗯,好些了。” 越泽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确实已经没事了,他靠坐在岸边,借着赵璟淮的胸膛休息,呼吸有些急促。 “早点回去?别着凉了。” 赵璟淮看了眼两人都湿透了的衣衫,有些担心越泽的身体,但越泽却拒绝了。 “等一会,我好像看到了一株铁肉根,这玩意都是成片生长的,有一株肯定有一片。” 赵璟淮挑眉:“那是什么?” “是一种药材,肉质醇厚,特别滋补,而且较为少见,外面卖得还还挺贵,可以带回去给其他人补补。” 越泽看了看四周,指着刚刚摔下去的方向说道:“你看,那处缝隙里是不是有一个长得像藤蔓一样的植物?但颜色是深褐色的。” 赵璟淮不太懂药草,走过去蹲在那里看了半晌,扒拉出一节问道:“这个?” “对对,你从稍微上面一点的位置截断,来年还能长的。” 赵璟淮按照越泽的指导采摘下这一根铁肉根,拿在手中才发现触感和普通藤蔓似乎有所不同。 铁肉根看着和藤蔓差不多,但颜色偏褐,细看之下外面还有着类似山药外皮的毛绒感,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是铁肉根没错,看着样子,估计得有十几年了,是个好东西。” 越泽有些高兴,铁肉根生长环境非常苛刻,需要温度适宜,又要雨水充沛,他在东饶村时也仅仅见过一株,还是很细小的一根,还没等长大就因为天气原因枯萎了,越泽一直都在后悔没直接采摘下来。 “你沿着周边找找,应当还有一些,小心一点。” 越泽坐在青石上,兴奋的指挥着赵璟淮去寻找余下的铁肉根,这东西若是能长大,那四周就能长一大片,尤其是年岁这么久的,周围必定有更多。 果不其然,赵璟淮围着小泉找了一圈,很快手中就抓着一大把大大小小的铁肉根,粗细不一。 等找完一圈再没有看到剩下的,赵璟淮将手上那一把拿过来给越泽看:“都没错吧?” 越泽接过后铺在身边挑拣了一下,都是铁肉根,而且最小的也有十几年了,顿时更加开心。 “没错,回去吧,明天做在饭菜里给大家吃,这东西大补,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行,小心点。” 赵璟淮将铁肉根拢在一起,想了想脱下外袍将其包裹在其中,一手牵着越泽一手抱着铁肉根往回走。 兴奋过后,越泽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此时又是晚上,凉风吹过身体还有些冷,他缩了缩脖子,身边的赵璟淮问道:“冷吗?” “有一点。” “那走快些吧。” 说罢他干脆直接抱起越泽,脚步加快往大营走去。 越泽被他抱在怀里一颠一颠的,但从赵璟淮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让他有些贪婪,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夜晚的大营格外安静,两人本就是偷溜出来的,此时也沿着出来的路偷偷回去,到了帐内,赵璟淮把铁肉根放在地上说道:“我去烧点热水,你把衣服先披着。”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件外袍给越泽披上,随后便出去了。 没等一会,他就又抱着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越泽蹲在地上挑拣铁肉根,轻笑道:“别看了,先来洗漱一下。” 越泽应了一声,脱去身上的衣物泡在桶里,而赵璟淮则是去重新烧一桶给自己用。 等到两人都收拾完,已经是午夜时分,越泽躺在床上犯困,但还记着要等赵璟淮。 而收拾完的赵璟淮见他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赶紧上了床把人抱住:“睡吧。”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越泽鼻尖,扫去了疲惫,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早,越泽揉着惺忪的双眼坐了起来,身边的人早就离开了,他穿好衣服走到外面,依旧是个好天气。 炎热的太阳洒在营中,为士兵们渡上了金色的光辉,就像是在预示着启丰的大胜。 远处走来一个人,越泽眯着眼看了半晌,是霍骁。 “越大夫醒了,已经晌午时候了,殿下说昨天带回来的食材已经送到厨房了,让我来问越大夫这东西是要怎么做。” 越泽笑道:“平时你们吃山药吗?” 霍骁点头:“偶尔会用山药炖汤喝。” “山药怎么做它就怎么做,味道口感都和山药差不多的,只是滋补效果很好,不用放很多,切成薄厚适中的片状,每人吃两到三片就够了,太多了容易补过头。” 霍骁点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和厨房说,越大夫自便。” 说罢他正准备离开,越泽却突然把他喊住:“诶,你带我去厨房看看吧。” 两人并肩到了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简单的一个小屋,此时正值午饭时候,能闻到香喷喷的大米味道。 “老牛!” 正在灶台前忙活的大厨回头,看到霍骁带着人过来,皱眉说道:“这里面熏人的很,你别把人带进来。” 越泽笑道:“没事的,我来看看那些铁肉根是怎么做的。” 被喊作老牛的厨子此时也明白了越泽的身份,乐呵呵的笑道:“是越大夫吧?之前听殿下和兄弟们提过你嘞,你这铁肉根,是咋做的啊?” 越泽上前,看了看铺在旁边的铁肉根,从中挑出几根较为细一点的出来:“这东西大补,不能吃太多了,削掉外皮,然后切成片就行,想炖汤想炒菜都可以。” 老牛将锅盖盖上说道:“好嘞,那还挺好做的。” “嗯,我就是来提醒一下,这东西真的非常非常滋补,每人最多也就吃两三片,若是体格壮些的就四五片,反正不能吃太多了,不然容易流鼻血和体内燥热,对身体会有影响的。” 老牛点头答应道:“行,我会提醒他们的,越大夫等会先来尝尝?” “行啊。” 越泽笑道,对于他们直白的好意,越泽向来不会推辞。 随后他和霍骁就出去了,也没别的地方去,越泽干脆就坐在厨房外面的小凳子上晒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但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勾的他肚子咕咕叫,早饭还没吃呢。 第68章 正想起身活动活动时, 面前却笼上了一层阴影,越泽抬头看去,是赵璟淮。 “怎么坐在这里?” “老牛不知道铁肉根怎么做,我就过来看看。” 赵璟淮把他拉起来, 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越泽挑眉看他:“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呃, 没出什么事情,就是......” 他想了想该如何和越泽说,但也只能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觉得王倩婷那丫头, 以后是当大夫的料吗?” 怎么突然说起倩婷?这么一说, 越泽才恍觉好像有段日子没看到那丫头了, 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倩婷怎么了?” 越泽面露担忧,赵璟淮连忙解释:“她没事,就是,呃, 她这段时间跟在程执缨身边, 练得有些...呃......” 赵璟淮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越泽却是更加茫然:“练什么?跟着程执缨练什么?练武吗?” “算是吧, 就是,我之前见你还挺看重她的, 是不是想将她培养成大夫啊?” 赵璟淮挠挠头, 王倩婷的天赋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这才短短几天,整个人脱胎换骨,若是让越泽看到怕是都不敢认。 越泽蹙眉看着他眨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倩婷对于医术上确实很有天赋,但如果她喜欢练武, 我必然不会拦她。” “那就行,你跟着我去看看吧,这几天都是程执缨带着她,那孩子、呃,变化挺大的。” 对于变化很大,越泽有些怀疑,王倩婷之前因为他爹的虐待有些瘦弱,虽然带在他身边之后稍微红润许多,也有了寻常女孩子的活泼模样,但和同龄人比还是要娇小不少,这要用时间来弥补。 可当越泽见到如今的王倩婷时,明白了为什么赵璟淮那般支支吾吾。 往日娇弱白嫩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锻炼的缘故,整个人往上拔了几公分,又高又瘦,站在程执缨身边丝毫不逊色。 白嫩的肌肤也变黑了,淡淡的小麦色展现出她飒爽蓬勃的生命力,这是越泽从未见过的笑容。 第78章 程执缨似乎在教导她什么,两人分别手执一把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 王倩婷的动作和力度还是有些差,好几次连越泽都能看出她重心不稳,但程执缨十分有耐心,扶住她又一点点的教授。 “这孩子......” 越泽目瞪口呆之余,也有些欣慰,场下的二人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程执缨收了枪带着王倩婷跑了上来。 “殿下!越大夫!” 王倩婷也跟在后面,红扑扑的小脸上气血非常好,看着就觉得生命力旺盛。 “殿下!越哥哥!” 越泽笑着冲王倩婷招手,她乖乖的上前来,虽然拔高了不少,但比越泽还是要矮一点。 王倩婷抬头看着越泽,双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和干劲。 “我看看。” 越泽伸手给王倩婷把脉,脉象有力平稳,这让他笑了起来。 “越哥哥,我好久没去看医书了。” 王倩婷的语气中带了些歉意,她知道越泽想要自己学医,每次教授她也是尽心尽力,但她却跟着程执缨跑来这里学武,她害怕越泽会生气。 “没事,多锻炼对你身体也好,以后若是还想学医来找我便是。” 此话算是肯定了王倩婷,她瞪大双眼,笑嘻嘻的摇着越泽的手腕:“好诶!我都想学!” “可以啊,但如果学得累了也要多休息,知道吗?” 王倩婷用力点头,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使不完的劲! 程执缨在一旁也高兴的和赵璟淮说道:“殿下,小婷很有天赋。” 赵璟淮挑眉说道:“她医术方面也很有天赋。” “这么有才的孩子,真是耽搁了。” 程执缨的语气有些惋惜,但还是打起精神和赵璟淮说道:“我明白殿下为何一直想在各地设立免费的学堂了。” “嗯。” 赵璟淮没有多言,他的谋算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理解,只要时间够长,他们就都能明白。 王倩婷和越泽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去看书什么时候去练武后,又高高兴兴的跟着程执缨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越泽突然有些好奇:“你......” “嗯?” 赵璟淮低头看他,越泽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喊他,平时都是这个来那个去的,好像对一名皇子不太尊重。 “你有字吗?” 赵璟淮挑眉答道:“当然有,我字清晏。” “清晏......” 越泽眨眨眼,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但随即他的唇便被捂住,赵璟淮低头看他,眼中满是笑意:“别喊了,我受不住。” “?” 越泽迷茫,什么受不住?不就是喊了下他的字吗? 随即越泽就明白了,因为他在赵璟淮眼中看到了狂风暴雨。 本能告诉他现在的赵璟淮有点危险,所以越泽立即改口:“淮哥。” 赵璟淮低低的笑了起来,在越泽唇边落下一吻:“嗯。” “以后可以在别的地方喊我的字。” 越泽听清耳边人的话后,顿时双颊爆红,他推了一把赵璟淮,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营帐方向走去。 而赵璟淮则跟在他身后,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等越泽还未回到帐中,赵璟淮就又被喊走了,他独自坐在椅子上看书,肚子又饿的咕咕叫,本来想去找点吃的,结果被赵璟淮打岔忘记了,此时的越泽也有些恼怒。 可这军营中除了一日三餐少有其他吃食,越泽顿时犯了难。 好在他还没纠结很久,就闻到外面传来一阵香味,帘子被掀开,赵璟淮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你尝尝这个汤,老牛刚简单做了一点。” 说罢他把手中的碗小心的放在桌上,越泽凑上前闻了闻,很香。 拿起一旁的勺子喝了几口,咸淡适中,汤味浓郁。 他本就饿得不行,此时也顾不得烫嘴,三下两除二就把这一碗汤喝完,赵璟淮在一旁看得稀奇,连连让他慢些。 “喝这么快,小心烫到了。” “早上就没吃,太饿了,本来想去寻点吃的又被你打了岔。” 越泽瞪了他一眼,赵璟淮求饶般的坐在他身边笑嘻嘻道:“味道怎么样?还用不用老牛改改?” “挺好的,就这样吧,炖熟了就行。” “行,对了,之前那堆宝物我派人悄悄带回来了。” 越泽挑眉问道:“现在就带回来?” “嗯,放在那里总是找人守着容易引起他人怀疑,想来想去还是带回来吧,好在东西算不得太多,只是物件都珍贵,收在北漠城外的一间院子里了,四周都派了人守着。” 越泽点点头:“你安排好了就行。” 赵璟淮的神色犹豫,他看着越泽问道:“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越泽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堆宝物若是现在拿去充以国库,对启丰必然是极大的帮助,但我却想把这堆东西昧下来。” 赵璟淮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他对于启丰帝,说不上信任也说不上猜忌,只是天家父子都是如此,现在看来启丰帝对他还算是很宠信,但若是自己哪点没做的如他心愿,坠入深渊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他总得为自己打算。 越泽不明白赵璟淮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对此发言有些不解:“昧下来就昧下来了,这有何不妥?” 他这番话算是表明了自己对赵璟淮的态度,而赵璟淮在东饶村时就知晓了越泽的性子,此时只觉得被人全然信任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他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捏捏越泽的脸颊,在那双唇上落下一吻。 越泽被他亲的莫名其妙,但本能让他觉得赵璟淮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对方离开后,越泽坐在桌前叹气。 他其实能猜到赵璟淮心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为了启丰帝把自己和赵璟淮分离成对立面。 赵璟淮现在深受启丰帝的喜爱,日后大概率是会继承大典,自己现在与他这般情深义重,坐上那位子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他同样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显然他现在和赵璟淮已经绑为一体,不论做什么,肯定都要以赵璟淮的信任为主。 到了吃饭的时候,越泽没有出去和士兵们一起吃,赵璟淮说那群人吃饭如同饿狼扑食,所以单独给越泽打了一份饭。 而越泽因为在想皇族的纷纷扰扰,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吃过一碗铁肉根做的汤,此时将赵璟淮端来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越泽照例躺在床上休息,只是不知为何,觉得浑身有些燥热,猜想是不是天气温度又增加了,越泽把冰盆挪近了些,却还是没有凉快一点。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头仿佛撩着一团火一般,他急切的想寻一眼冰泉将其浇灭。 这时收拾完的赵璟淮也进来了,一进来就觉得帐内温度似乎有些高,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很难受,正翻来覆去的弄出些声响。 赵璟淮眉头一皱,上前轻声喊道:“小满?你怎么了?” 越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双颊绯红的不像样,连脖子都是红的。 一见他这副模样,赵璟淮第一反应就是他发热了,声音有些急切:“发热了?我去喊明恒过来。” 但他还未转身,手腕就被一只炙热的掌心拉住,越泽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不是发热,我一时不察,将那铁肉根吃多了些。” 赵璟淮先前听越泽说过这铁肉根滋补的威力,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那要怎么办?” 越泽见他满脸担忧,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闭着眼将自己的脸颊送到赵璟淮有些微凉的掌心中。 “你帮帮我。” 浅淡的一句话却将赵璟淮震得浑身僵硬,他明白越泽说的是什么意思,此时看着他乖巧的蹭着自己的手心,不由得有些心头躁动。 第69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璟淮的声音沙哑, 心头的火一阵又一阵的扑了上来,他捏住越泽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越泽双眸带着些水润和薄红,抬眼看着他, 有些示弱的意味。 “又不是第一次, 你在担心什么?” 说出的话对于赵璟淮来说和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 他深呼吸几下,放开被他掐的有点泛红的下巴,随后俯身上去。 先前两人之间更多的是赵璟淮主动, 此番见到越泽这般主动, 让赵璟淮都快要失了理智。 赵璟淮的唇也有些凉, 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但对于越泽来说,只觉得十分舒适。 越泽此时意识稍微有些模糊,分不太清现实与梦境, 只觉得有冰凉凉的东西贴近自己身上和唇上, 这让他凭借本能反客为主。 他反叼住那双柔软冰凉的唇,有些贪婪的吮吸, 亲着亲着越泽就有些不满足,他拽住面前有些凉意的身体, 主动贴了上去。 第79章 对越泽而言, 他和赵璟淮已经算是十分亲密,所以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跨坐在赵璟淮身上。 赵璟淮“嘶”了一声,想伸手调整一下姿势,却被抓住了双手。 越泽把抓着的双手举起贴在自己颊边,但很快他就有些不满,水润润的眸子盯着赵璟淮控诉:“热了, 不舒服。” 赵璟淮失笑,那他也没有办法啊,饶是任何人像他这般被心爱之人看待,也都会变得难以控制自己。 但显然越泽已经有些不满,可体*的火还在四处乱窜,他再一次尝试靠近,却失望的发现都变得滚烫。 他想抽身离开,去寻找新的凉源为自己解热,但后腰被人紧紧按住,有些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就想跑?” 越泽无辜的看着赵璟淮,还不忘给自己辩解:“你身上太热了,我不舒服。” 赵璟淮都快要气笑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越泽热不热,扣着后腰的力度加重,越泽只觉得一条火蛇贴紧了他。 “唔!” 越泽被他摸得一惊,弓起后背往外推搡,但不起任何作用。 而很快,他就没心思去思考热或不热了,因为全身的感官都向那一处聚拢。 耳垂被人亲密细吻,密密麻麻的触感让越泽觉得有些痒,他想往边上躲开,却被紧追不舍。 腹前处传来紧绷感,越泽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团火要烧到了脑子里。 火舌像是藤蔓一般,将越泽禁锢其中,浑身上下都被点燃,随着火光的缭绕,越泽的双手紧抓着赵璟淮的肩头,仰头承。受着耳边和脖颈上作乱的双唇。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旺,烧得越泽快要失去理智,他浑身从玉色变得薄。红,像是盛开的朵朵红莲一般。 脚趾在轻薄的被褥里蜷起,让被褥外层泛起层层褶皱,直到越泽的眼尾已经渗出晶莹泪珠,赵璟淮似乎还没有让他..的打算。 越泽趴在赵璟淮肩头哼哼,羞*之下张嘴咬住了结实的肩头,赵璟淮蹙眉闷哼一声,动。作明显快了许多。 火蛇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越泽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烧一般难受得厉害,过了许久,才终于被一汪泉水浇灭。 越泽无力的趴在赵璟淮同样被汗水*湿的胸膛上,意识和理智慢慢回笼,很快就想起来他的主动。 顿时,越泽羞得都想把自己埋进土里,他抓紧手中的布料,轻声喊道:“赵璟淮......” 赵璟淮“嗯”了一声,轻抚着越泽紧绷而汗湿的后背,低声笑道:“喊我什么?” 越泽缩在他脖颈里蹭了蹭,心中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不那么羞涩。 “淮哥......” 赵璟淮拍拍他的后背,但却没有把人松开的意思,他更想要越泽喊他另外一个称呼,但显然还不到时候。 越泽觉得自己稍微平息下来了,正想起来把弄脏的衣衫换一下,手腕就被人握住。 随后他被赵璟淮牵着,摸到了一处地方。 顿时,刚刚才被压下去的羞意又涌上心头,越泽反射性的收紧手掌,却只听到了赵璟淮“嘶”了一声。 “弄疼了吗?” 越泽害怕自己刚刚把赵璟淮抓疼了,刚想把手收回,却又被一把摁住,赵璟淮凑上前贴了过来,凑到他耳边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引诱:“不疼的,你再**它。” 这般浪言...越泽双颊又红得都要滴血了,轻咬住下唇,还是学着赵璟淮对他做的模样。 赵璟淮靠在他肩头发出喟叹,带着些满足,细细密密的轻吻落到越泽颈窝,*衫如同月色一般被寥寥抚。开,在洁白的雪莲上留下独有的印记。 越泽觉得自己的手好酸好累,可赵璟淮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他有些不满的抬眼看他,却撞进了一眼深渊里。 他的双唇又被叼住,在柔软娇嫩的唇瓣上辗转,一只大手覆盖上越泽的手,带了些教学的意味教他应当如何。 唇上和手上的感触都让越泽心头微燥,他感受着来自赵璟淮的情感,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觉得手心湿润,越泽红着脸稍微给两人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唇上还泛着莹莹珠光,赵璟淮垂眼擦拭了一下越泽的唇和手,低声道:“我去打水来,你等一会。” 越泽点点头,看着他抽身而去,心中居然有了一丝不舍和遗憾,想伸手把人抓住却又觉得荒谬。 等两人都收拾利索,已经是下午时分,外面的温度越发升高,热得人都有些不安宁。 “我等会让霍骁再拿一些冰盆过来,我就不回来了。” 赵璟淮亲亲越泽的双眸,柔声道,越泽自然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乖巧的点点头,圈住赵璟淮的脖子主动送上轻吻。 “别撩拨我了。” 赵璟淮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感觉越泽的一举一动都能勾动自己的心弦,平时犹然,这般亲密举动时更甚。 越泽红着脸没说话,将他松开后看着人离开。 ...... 日子不管怎样都还是要一天天的往前推进。 没过多久,越泽就知道了赵璟淮的计划是什么。 因为已经传来了消息,北狄不知为何,战马纷纷陷入癫狂,导致不少北狄士兵被踩踏致死,好在他们的将领反应及时,将战马射杀,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想到那天被劫走的粮草,越泽只觉得好笑。 北狄人恐怕怎么都没没想到,自己劫走的才是有毒的粮草,他们的一切行动居然都被赵璟淮预判了。 而叶星的背叛,也逐渐展露在了明面上。 北狄战马一事一出,其余北漠军士兵要么高兴要么唾弃,唯独叶星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煞白。 虽然他身边的士兵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时他打哈哈混过去了,但紧盯着他的赵璟淮却是尽收入眼中。 越泽的医书快看完了,他准备再抄写几份给明恒看,顺便看看能不能有空回趟都阳镇,把另外一份给路向阳。 对于赵璟淮所推行的政策,越泽隐隐约约有所感悟,但却没有干涉,当然赵璟淮也不需要他的干涉。 若是此政策实施成功,那启丰怕是要大变天了。 那些达官贵族肯定不会让寻常百姓分走他们一杯羹的,先前的科举本就引起他们的不满,还得徐徐图之。 最近的赵璟淮也很安分,对于北狄一事居然也没有乘胜追击,有士兵们不理解,但都信服赵璟淮的决定。 而在风言风语中,有人传北狄王命不久矣,国内王子们争斗不断,也不知会花落谁家。 这些和越泽关系都不大,他安安心心的在大营里抄书,每天就是早起吃饭,抄书,吃午饭,午睡,继续抄书,然后晚上等赵璟淮忙完就回来亲热一会。 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让越泽觉得不满,反而觉得十分惬意。 偶尔还会穿插着几次给营中的士兵们诊脉,和明恒交流一下医术,日子过得倒也安分充足。 王倩婷那丫头似乎是迷上了练武,成天急匆匆的做完功课就跑去找程执缨,不过大家对她也都很好,还会指点一二,出乎越泽意料的是,王倩婷不仅在医术上有天赋,在习武方面居然也很不错。 这是赵璟淮亲口对他说的,他甚至还在想要不要把王倩婷也带在身边。 不过最后商量下来的结果是,王倩婷认程执缨为师,跟在她麾下做事,也算是给这丫头找了个好出路。 而同时,医术这方面王倩婷也不愿意落下,每天把时间安排的很紧张,终于有一天,把自己累病倒了。 听到王倩婷病倒的消息时,越泽惊得连鞋都没穿好就往外面跑,还是赵璟淮把他拉住,穿好鞋袜后和他一同去了程执缨的营帐。 小丫头如今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往日那瘦小畏缩的模样,哪怕是因病躺在床上,也能看出内里蕴藏着的健壮和力量感。 但她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般疲累反倒让自己倒下了。 明恒先前已经给她看过,就是因为劳累导致的发热,越泽来了之后又看了一下,确实没错,悬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王倩婷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看着越泽,久违的对他撒娇:“越哥哥,好难受啊。” 越泽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怪罪道:“谁让你天天搞得这么累的?” 王倩婷哼哼唧唧半天,拉着越泽不撒手。 陪着王倩婷聊了一会,见药效起来了,小丫头也沉沉睡着,越泽才放心离开。 到了外面,赵璟淮却突然问他:“要不我们出去住吧?” “嗯?” 越泽诧异的看向他问道:“怎么突然想出去住了?出去住哪里?” “我之前在北漠城里买了座小院,但一直也没去住过,偶尔休沐会去那边住住。” 赵璟淮牵着他慢慢散步:“也不是突然,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你的身份不便于在营中露面,虽然大家心中都知晓,但毕竟对你不公平。” 越泽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赵璟淮的意思,他的身世不复杂,但却和皇宫脱不了干系,虽然赵璟淮之前说过启丰帝不会前来打扰他,可那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真的想来,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第80章 可他也不能这么一辈子躲着启丰帝,当年的事他知道赵璟淮一直在查,却没什么眉目,而其中大概也和启丰帝还有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有关系...... 第70章 “你安排就行, 我没什么意见。” 越泽一向随意而安,但他看似随和,性子却又有些执拗。 不是很在意的事情,他能随波而流, 任凭赵璟淮如何安排, 可下了决定的事情, 任谁怎么劝说他都不带改变主意的。 赵璟淮见他答应,心中也有些高兴,他与越泽才刚在一起没多久, 成日里被士兵们围绕着, 连亲密一点都不敢太大动作, 实在是憋屈。 诸多亲昵举动都只能小心翼翼又浅尝辄止,这让赵璟淮颇感憋屈,而此次越泽毫无异议地应下他的安排,赵璟淮心中满是喜悦, 眉眼间的笑意都藏不住。 越泽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 埋藏在心中许久的秘密,他想应该是时候告诉赵璟淮了。 可他看着赵璟淮温柔又专注的双眼, 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了?” 赵璟淮牵着他的手,语气温柔, 这让越泽越发的有一种愧疚感。 “呃...如果我是哥儿的话......” 赵璟淮眉头微蹙, 不明白越泽为什么会说这个,但转念一想,难不成是营中有人议论什么被他听到了? 其实越泽在北漠军营的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私下猜测。 有猜测越泽是未来皇妃的,也有猜测他是被自己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说什么的都有,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 让赵璟淮倍感无奈,他何尝不想和越泽正式结亲?两人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只是他心中始终挂念着事情,越泽当年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他担心会留有后患。 毕竟自己的身份非同小可,若还是让当年伤害越泽的人留在京城,保不齐会对他产生第二次伤害,他已经承受不起了。 “你是不是听他们说了什么?” 越泽一愣,疑惑的看向他:“什么?” 疑惑的表情在赵璟淮看来,却是带了些犹豫与伤感,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满......” 赵璟淮将人拉进帐内,一把抱住,下巴在颈窝蹭了蹭柔声喊道:“小满小满......” 越泽有些茫然,这是突然怎么了?他伸手推推赵璟淮的肩头,轻声道:“怎么了?” 赵璟淮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蹭了好久,有些不舍的抬起头说道:“我好爱你。” 这话让越泽羞红了脸颊,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小满,我们结亲好不好?” 赵璟淮认真的看着越泽,那目光里是满满的期待与爱意 ,仿佛在等待着一个足以让他心安的答案,但越泽注定要让他失望。 越泽只是沉默,甚至撇过头去不看他,这让赵璟淮有些失落,但他心中明白,这并不意味着越泽不爱自己,而是另有他因。 “如果我瞒了你一件事情,你会怪我吗?” 越泽清清浅浅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赵璟淮呼吸一顿,双手握拳,很快就从刚刚的失落中抽身,蹙眉看着他:“什么?” 纤细微凉的手指抚上赵璟淮的脸颊,越泽看向他的目光温柔缱绻,随后他拉起赵璟淮的手,温柔却又带有力量,将其放在了自己左边腰侧。 掌心贴上的瞬间,赵璟淮只觉得一股滚烫,像是在灼烧他的心一般。 赵璟淮不解,这是什么意思?瞒着他的又是什么? 越泽深吸一口气,垂眼不语,眼睫在眼下扫出一层阴影,他动了动嘴,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也在犹豫,旧事在他脑海中交织,他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即将被一个不属于他家人的人知晓。 布料窸窸窣窣,随着衣衫的滑落,赵璟淮的双眼逐渐瞪大,他有些不明白越泽是要做什么,见衣衫滑落,他抽回手想将其遮掩好,却被越泽阻止。 “你......” 越泽抬眼看他,眼中带了些忐忑,纤细柔嫩的手摁在赵璟淮的手上,轻轻摩擦时带着安抚意味,他的语气很轻:“我给你看。” 看什么? 赵璟淮满脸的茫然,他完全猜不到越泽是要做什么,但还是遵从他的想法没有再去阻止,而是看着衣衫滑落下来。 随着如玉般的肌肤展现在赵璟淮面前,他才发觉自己对越泽可谓是半点定力都没有,光是看着消瘦的像是盛着冷光的锁骨,他就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一点点展现在赵璟淮面前如同白莲般纤弱的身躯轻轻摇晃,这让他觉得有些难捱,喉咙发紧,艰难的看着面前如玉般的人儿,越泽的目光十分专注,他不敢也不想挪开目光。 而终于,纤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完全的展露在赵璟淮面前,而在洁白莲瓣上,一点殷红十分显眼。 这点殷红瞬间抓住了赵璟淮的目光,他紧盯着越泽左腰腹上的红痣,有些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粗糙的指腹碰到那红痣,有些凸起,惹得越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想要躲闪,却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滚烫的目光在越泽腰腹流连,赵璟淮的脑中无比的清明,他突然明白了曾经越泽的犹豫和遮掩是什么。 “这是......” 赵璟淮的声音出奇的沙哑,话尾断掉,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触碰到越泽小心翼翼的目光,此时的越泽十分胆怯惊慌,像是被逼入绝境而放手一搏的幼兽。 那一瞬间赵璟淮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想,他不该让越泽露出这种目光,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指腹收回,赵璟淮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但灼热的温度却在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 赵璟淮平静了一下心绪,语气也稍稍冷静下来,越泽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抿着唇将衣衫拉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歉意,这事是他的错,从前他只把赵璟淮当作好友,那瞒与不瞒都无太大差错,可如今他和赵璟淮心意相通,此事夜夜折磨着他。 无数次他都在梦中惊醒,赵璟淮发现了他是哥儿这件事,然后露出了嫌恶的目光,用力的推开他,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也无数次的犹豫纠结该如何同赵璟淮说,但真的说出口后,好似也没有那么难受,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不论赵璟淮的想法是什么,他都对自己的坦诚问心无愧。 赵璟淮轻叹一口气,他生于皇家,从小身边就围绕着尔虞我诈,对于越泽为何要隐瞒哥儿身份一事也很明白,这不是越泽的错,更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是他们让你瞒着的吗?” 赵璟淮将越泽抱进怀里,他知道哥儿自幼体质就会偏弱,在一些人家里,哥儿甚至比女子还要脆弱几分。 而越泽带着羸弱的体质,让自己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甚至还瞒过了所有人。 赵璟淮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有些心疼越泽,可他又觉得越泽十分坚强,便伸手轻抚他的后背,却不发一言。 越泽也犹豫着将双手抬起,回抱住了赵璟淮。 “你会怪我瞒着你吗?” 赵璟淮抱着他叹息:“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心疼你,更怪的是我自己。” 越泽抬眼看他:“为什么?” “没找到你的那么多年,我每晚都在做梦,梦里我没有把你牵好没有把你带在身边,然后你转瞬就消失不见,我却怎么都找不到你的身影。” 赵璟淮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将越泽当初的事情怪到了自己身上,但这和赵璟淮也无关,真正有罪的,是当时设计将他打晕送出宫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 越泽眉眼间带着温柔,平心而论,他只有在刚被送出宫时颠簸了一段时间,很快他爹娘就把他找到了,往后的日子里有爹娘陪伴,越泽觉得十分幸福。 起初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爹娘要让瞒着哥儿身份,后来长大了,也渐渐明白,再然后他的记忆都恢复了,更是知晓了不管是他的生父生母还是后来的养父养母,亦或者是爷爷,都是为了他好。 若他是哥儿的身份暴露在别人面前,那以他的家世,必定会被求亲的人踩破门槛,而那时候的启丰,哥儿更是不能去读书学习,而是要在家安安静静的学习琴棋书画,日后好嫁入他人相夫教子。 又因为哥儿受孕率太低,许多人对哥儿还是瞧不起的态度,这都是他的家人为了保护他。 哪怕后来在东饶村生活,感受到了大家的善意,除了村长一家还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也让越泽更加不满,为什么?为什么汉子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念书去闯荡,女子和哥儿就要被困在一方天地,有的人甚至大字不识,一辈子为了夫家付出。 其实他刚开始学医的时候,他爹也劝过他,可他就是不愿意屈服,人人都觉得女子与哥儿无需有太多学识,但越泽偏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第81章 只是可惜,还是以汉子身份做到的,这让他不禁感到悲哀。 但赵璟淮所推行的政策,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在赵璟淮眼中,哥儿女子都可以去学堂学习,他们不一定非要嫁人,他们可以学武,可以学医,可以去学任何自己想要学的东西。 这也是让他能放心将此事告知赵璟淮的原因。 开始还担忧赵璟淮会让他失望,但好在对方并没有如此,反而对自己十分心疼。 “我知道,他们都很爱你,我也很爱你。” 赵璟淮抚摸着越泽的墨发,眼神温柔:“他们对你都有着很美好的期许,你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小满,你真的很棒。”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越泽猛然落泪,他没想到赵璟淮会对他说这个,一瞬间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说越泽不恨吗?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不知道要恨谁,他存留的记忆中都是对他很好的人,而害他之人却没有任何眉目。 不管是他爹娘,还是爷爷,亦或者是特地来寻他将他抚养长大的养父养母,都在无声的告诉他,他们都很爱越泽。 “...我知道,我对你,也有着同样的情意,所以我不想将此事继续瞒着你。” 赵璟淮抱着他没有说话,其实越泽是哥儿还是汉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喜欢越泽这个人,不管越泽是什么身份他都喜欢。 只是...想到让越泽遭受这么多苦难的人,赵璟淮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若不是那些人,他与越泽应该是一起长大的最好的伙伴,也会早早的成为自己的意中人,说不定越泽也会更早的告诉自己哥儿一事,不会再胆战心惊的游走在他人之间。 赵璟淮抱紧越泽,无声的氛围在二人身边流淌,越泽心头都被填满了,或许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和赵璟淮见到的第一面起,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缘。 哥儿一事告知赵璟淮后,越泽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赵璟淮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也给足了他鼓励。 越泽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自己会带着亡人的期许,走向更高更广阔的天地。 ...... 知晓了这件事,对于赵璟淮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他和越泽日常的相处依旧如此,越泽也不想赵璟淮把自己看得太娇弱,自己从前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也不需要额外的怜惜。 第二日大早,赵璟淮就带着越泽还有程执缨和王倩婷到了城内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算不得小,里面光是厢房就有四五间,占地也很大,只不过赵璟淮看惯了高门大院,才觉得这里小。 里面的房间是给赵璟淮还有身边的一些亲信住的,可他们不想和北漠军的士兵离得太远,彰显自己的特权,干脆这边就当做平时休沐时候的“家”,一群人偶尔聚在一起,也很其乐融融。 院中没有仆从,只有一位赵璟淮一直留在北漠管理这院子的老管家。 管家其实不算老,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形高大魁梧,越泽多看了几眼,猜测他或许是从北漠军退下的。 “这位是钱伯,从前是北漠军的前锋执旗手,后来受伤了就让他退下来帮我打理这边。” 果然是这样,越泽笑着冲钱伯点点头打招呼,能看出钱伯通身的气质虽然英武坚毅,现在却是多了几分温和慈祥。 “诶,是越公子吧,快些进来吧。” 钱伯也笑着将几人迎了进来,程执缨跟在钱伯身后,罕见的有些俏皮:“钱伯!我要吃炸肉!” “好好。” 钱伯乐呵呵的牵着王倩婷,小姑娘也乖乖的跟着喊了一声:“钱伯。” 赵璟淮浅笑着说道:“钱伯从前执的那把旗,比你还要高呢。” 王倩婷仰慕的看着钱伯,眼神中满是崇拜。 但钱伯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几人带进干净整洁的院中。 “钱伯做的炸肉可好吃了,外酥里嫩,待会一起尝尝。” 越泽听他这么说,也是觉得有些嘴馋,高兴的点点头,转头看到钱伯和王倩婷一起往前走,身边的程执缨一直在和他说着什么,只觉得心头微软,这都是赵璟淮的家人。 程执缨带着王倩婷去布置房间,她们姐妹间有自己的小想法,赵璟淮就随她们去了。 而自己则带着越泽去了主屋的大房间,推开门还有些许灰尘的气息,但已经被打扫的十分干净,连各种桌椅都被擦拭了一遍。 越泽把自己的包裹放在桌上说道:“好干净,辛苦钱伯了。” 赵璟淮点点头说道:“钱伯很能干的,当初我想让他退营,他死活不肯,后来还是一次战役中,钱伯因为旧伤再次受伤,一个兄弟为了救他差点被北狄砍死了,这才让钱伯下定了决心,可他也不愿意离开这里,所以我就让他留在这边了,偶尔他还会去营中看看兄弟们。” 赵璟淮说的轻描淡写,但越泽却能听出其中的残酷。 战争从来不会为弱者怜悯,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怒吼交织出来黑暗的黎明。 钱伯曾以为自己已经看惯了鲜血,但在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坚持无比可笑拙劣。 那之后的钱伯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不吃不喝两天,最后胡子拉碴的出来找到赵璟淮,只求他把自己留在北漠,他还想陪着兄弟们。 赵璟淮答应了,现在的钱伯已经褪去了锋利,只留下一个中年人的温和。 床上的被褥都是全新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笑声,桌椅上都洒满橘色温暖的阳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愉快。 赵璟淮帮着越泽把东西收拾好,然后揽着他躺到了床上,两人一上一下的交叠在一起,越泽双手撑在赵璟淮结实的胸膛上,呼吸交缠。 “好热,放开我。” 越泽挣扎了一下,但赵璟淮抱得很紧,越泽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也没能挣脱开。 赵璟淮抬头看他,旁边的轻纱帐帘垂下,随着大开的窗框透进来的风摇摇晃晃,像是在轻舞,偶尔飘到越泽的背上,仿佛给他蒙上了一层仙衣。 榻上的浅色被褥被二人的动作弄得起了褶皱,青色与玄色的衣袖都铺到了上面,交叠融合。 越泽的黑发从脖颈边散落下来,垂到了床榻和赵璟淮的锁骨处,有些瘙痒感。 纠缠不休的呼吸让赵璟淮的眸色渐渐加暗,越泽呼吸一滞,却没有阻止赵璟淮的动作,任凭他抚上自己的脸颊,扣住自己的后脑,两双唇轻轻叠在了一起。 此时只觉得时间静止,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暧昧香甜的味道,越泽觉得心头有些燥热,他放在赵璟淮胸膛上的双手握紧,捏住那一层轻薄衣衫。 就在这暧昧旖旎的氛围想要更近进一步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霍骁的声音:“殿下在吗?” 越泽被吓了一跳,猛的起身和赵璟淮分开,将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坐到了床侧,脸上还有未褪的潮红。 赵璟淮闭着眼深呼吸几次,也起身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声音低沉的问道:“怎么了?” “丞相大人来了。” 此话一出,越泽和赵璟淮都没了旖旎心思,赵璟淮则是早已知晓,而越泽却有些呆愣。 他双手撑在两边,无意识的绞紧,将被褥抓起了一点:“爷爷?” 赵璟淮轻抚他的长发,给他挽好把发簪插进去。 “嗯,我知道你不想回京城去,可你还活着的事情,我还是差人告诉了丞相大人,若是你不想见他......” 越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摇头道:“没有不想见,之前我一直以为爷爷不知道我还活着。” “他开始确实以为你死了,但后来我查到你的踪迹之后也告诉他了。” 在越泽的记忆中,爷爷很高很壮,不像个丞相倒像个将军,爷爷很喜欢他父亲,总是说他父亲像他,雄伟霸气。 爷爷很喜欢把他举得高高的,这样他就能看到小孩子看不到的视野,抱着他的双手粗糙温热,低下头能看到爷爷灿烂的笑意。 在爷爷手中,越泽就像是自由自在的小鸟,可以看尽世间的所有繁华。 抓着赵璟淮的手收紧,越泽有些激动和期待,但更多的是紧张惶恐。 赵璟淮抱住他轻声安慰:“没事的,你想去见他的话,我让霍骁把他带到这里来。” 越泽埋在赵璟淮怀里,声音闷闷的:“不用,我去找他。” 两人收拾好之后,又跟着霍骁回到了军营,站在主帐外,越泽伸手碰到帘帐,却不敢掀开,赵璟淮在他身侧,想伸手帮他掀开却被拒绝。 “我来吧。” 越泽的声音很轻很低,他反反复复的触碰帘帐,却又握拳落下,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咬唇抓住一边帘子,正要掀开时,里面的人却先他一步打开了。 映入越泽眼帘的,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一个人。 第82章 一个老人。 他身着锦袍,体态微微佝偻,很明显岁数已经很大了,但他还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整洁,一头白发被盘起,梳的整整齐齐,在头顶用一顶鎏金束髻冠固定住,整个人不怒自威。 哪怕是简单的装束,身形也不似年轻人那般挺拔,也能看出此人身份的高贵和通身的气质,可就在他看到越泽一瞬间,双唇微动,两行浊泪从凹陷的眼眶中落下,滚落在地。 越泽一惊,连忙上前去把人扶住,声音沙哑哽咽:“...爷爷。” 听到这声久违的“爷爷”,老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若不是还顾及着外人在场,他恐怕就已经放声痛哭。 赵璟淮叹了一口气,朝着身后挥挥手,霍骁领命离开,三人进了帐中。 “爷爷......” 越泽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要和爷爷说,可见到爷爷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时他的爷爷,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丞相大人。” 赵璟淮冲着他行礼,丞相抹了抹眼泪,一挥袖说道:“辛苦你了,能把小泽带回来。” “爷爷,您身体怎么样?” 见到爷爷的时候,越泽就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他离开家十余年,爷爷也从尚还健壮的中年人,步入耄耋,而自己都快错过了尽孝的时候。 李丞相摸着自己的花白胡须,见到孙儿的心情让他感觉自己焕发活力,还能再活一百年。 “还不错,我孙儿如今如何了?” 李丞相还记得,自己这个孙儿刚出生时候,自己的女儿特地求到了他面前,父女俩彻夜相谈,最后决定瞒住他哥儿的身份,当作普通汉子培养,而羸弱的身体,对外就称作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好在自己那个女儿也有些体弱多病,倒也没人怀疑过。 越泽笑着拉住他有些枯槁布满皱纹的手,不禁鼻头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 “我也很好,爷爷,他同你讲过我这么多年没有?” “没有呢,爷爷等着孙儿亲自和我讲。” 越泽高兴的点点头:“好啊,不过爷爷跑这么远肯定累着了,要不要先休息?” 李丞相毕竟年岁大了,见到孙儿前悬着的心也落地了,此时这么一说,困意便浓浓袭来。 “好,爷爷先休息,咱们爷孙俩还有的是时间呢。” 孙儿回来了,李丞相也不担心别的,再者还有个赵璟淮,这么多年这位三皇子对他也算是尽力,若不是陛下信任,他恐怕早就因为私联皇子被处罚。 想到那位陛下,李丞相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有些事情该作为交换告诉赵璟淮了。 第71章 正在爷孙俩叙旧之际, 一道有些娇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跟着丞相大人一同来的。” 越泽听到声音后回头,就见霍骁掀开帘子面露难色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赵璟淮起身问道,霍骁挠挠头说道:“外面有个哥儿,说是和丞相大人一同来的。” 李丞相眯眯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得了李丞相的命令, 霍骁看向了赵璟淮, 对方也冲他微微点头。 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一步一晃感觉这人都快要倒了的样子。 越泽好奇,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柔弱的哥儿,在东饶村时, 那些哥儿们虽然比汉子们纤弱不少, 但也没这么病恹恹的感觉。 进来的哥儿一身素白薄衣, 乌发被简单挽在脑后,一双眉眼低垂,细看间竟然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越泽挑眉看着他,没明白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就见那白衣哥儿对着他盈盈一拜:“这位便是表兄了吧?” 表兄?越泽思考了一下, 他对自己爷爷家族情况并不了解,当时的他太小, 爷爷很少带他去见那些七七八八的亲戚,后来更是没有机会见到。 “你是?” 李丞相在他身后咳嗽两声说道:“泽儿, 坐到爷爷身边来。” 越泽回头, 看着正笑吟吟望着他的李丞相,应了一声就坐了过去。 “这是爷爷的兄弟家的孙儿,是个哥儿,这么多年一直是他陪在爷爷身边的。” 李丞相对着越泽说话时的语气格外温柔慈祥,也没有丝毫的架子,只是他们面前的白衣哥儿见此, 却是微微蹙了下眉。 “这样,那确实应当唤一声表弟。” 越泽站起冲着他行礼,那白衣哥儿微微一笑,目光看似不经意间落到了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赵璟淮身上,然后又对着越泽说道:“先前爷爷思念表兄思念得紧,几乎是茶饭不思,听到表兄还活着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路上都没能吃上几口饭呢。” 他这话一出,李丞相和赵璟淮的脸色都有些微变,但越泽恍然不觉,面露震惊和愧疚:“爷爷...我先去给您弄点吃的。” 说罢他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李丞相一把拉住:“诶!不用,爷爷不饿。” “那也不行啊,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挨饿。” 见越泽坚持,赵璟淮主动站起身说道:“丞相大人也别客气了,我去找厨房弄点吃的,不麻烦。” 李丞相看着赵璟淮微微点头,这次没有再阻拦。 赵璟淮起身,高大的身影从白衣哥儿身边走过,对方的目光落到其上,直到赵璟淮出了帐帘。 “还没问呢,表弟你唤作何名?” 越泽笑着冲白衣哥儿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那白衣哥儿一愣,有些犹豫的看向了李丞相。 “过来吧,陪着我们聊聊天。” 李丞相的声音冷清,面色也有些淡漠,同越泽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这让白衣哥儿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拳,扬起一抹有点干硬的笑容应声,随后抬脚坐到了他们侧面的椅子上。 “我叫李易之,表兄唤我易之就好。” 李易之端坐在木椅上,仪态标准优雅,但李丞相却只是扫了一眼就拉着越泽的手叙旧:“我孙儿受苦了。” 越泽笑着轻拍他有些枯槁的双手,鼻尖有些酸软,但还是强忍着眼泪安慰道:“我不苦的爷爷,当时...爹把我带回去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爹娘为了我在村里安了家,一直对我疼爱有加。” 对于越凌云的那位表兄,李丞相也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知道越泽的踪迹,却不愿带来京城和他们相认,当然,这个问题现在也不能当着李易之的面问。 “好好好,孙儿不苦就好。” 李丞相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李易之时眼神有些厌烦,淡声说道:“待会本相要早些休息,你也先去休息吧。” 赶人的意味太明显了,让李易之瞬间僵住全身有些难堪,面露尴尬,他屁股底下的板凳还没坐热呢! 越泽这时也感觉到了奇怪的氛围,左右看看,主动出言解围:“爷爷要休息了吗?可淮哥...殿下刚去准备饭菜了,爷爷陪我吃点嘛,我都饿了。” 李丞相刚刚还有些疲惫的面容瞬间变得精神,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呵呵笑道:“好,孙儿让爷爷陪,爷爷就陪。” 李易之在一旁绞紧了手心里的布料,眼中的愤恨都快化作实质,可在越泽转头看他时,又瞬间被隐藏在眼底。 “易之也留下一同吃饭吧。” 李易之还是先看了眼李丞相,对方依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咬唇恨恨的答应下来。 三人在营帐里聊天,主要是李丞相和越泽聊,李易之偶尔被越泽问一句,此时的他如坐针毡,心想刚刚还不如把自己放回去了,总比在这里看他们爷慈孙孝来得好。 赵璟淮的动作很快,简单的几个菜就被端上桌,越泽招呼着李丞相和赵璟淮坐下,随后指着旁边的位置对李易之说道:“易之坐那边吧,和爷爷挨在一块。” 李易之讪笑着点点头,他低头掩饰掉自己脸上的尴尬,坐到了李丞相身边。 煮着肉的火炉正冉冉跳动火苗,将李易之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越泽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李易之抬眼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体质差,你们不用管我。” 说罢他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的一道青菜,刚夹到时却手腕一抖,青菜落到桌上,筷子也脱手掉到一旁的汤碗里,发出“噼啪”脆响,而汤碗里的汤被溅起几滴,落到了李丞相的衣物上,将那衣物上印出明显的点状油渍。 李易之脸色一慌,喊了一声:“爷爷!”便起身想去帮忙擦拭,站起来时脚上却被桌角一勾,整个人往前扑倒,就在快要扑到李丞相身上时,在他侧边离得比较远的赵璟淮飞身上前,将他另外一边的手腕拉住,猛地往后一扯。 李丞相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李易之被赵璟淮扯倒,本来是往前扑的身影,却往后仰倒,正正巧砸进了赵璟淮的怀中。 赵璟淮躲闪不及,又不能让人真的摔倒地上去,皱着眉将人接住,白衣与玄衣擦肩,翻腾在空中,在等人站稳后赵璟淮立刻就把李易之给推开。 第83章 “多谢殿下......” 李易之柔弱纤细的身躯堪堪站稳,双手扶在桌上,指尖发白,连脸色都有些苍白,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而一双眸子似乎是被刚刚的情形吓到了,蒙上了一层晶莹泪光,声音也是软绵无力,冲着赵璟淮道谢。 随后他又转过身去,面带歉意的对李丞相道歉:“爷爷,抱歉,我......” 李丞相摆摆手,面色上看不出什么,示意他无需在意:“没事,你快些吃吧,身子不好就早点吃完回去歇着。” 不知打哪来的香味擦过赵璟淮的鼻尖,他揉了揉鼻子坐回越泽身边,而李易之也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着夹菜吃饭。 越泽看着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落到李易之身上的目光有些探究,刚刚他柔弱的模样让越泽有些不理解,也有些奇怪,可他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疑问。 哥儿有这么脆弱吗?还是说他身体真的差到这种程度了? 想了想,越泽将放下筷子后突然开口问道:“易之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差吗?” 李易之惊慌抬头,和越泽探究的目光撞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可他不知道越泽是什么意思,只能怯怯的点点头,带着些求救的目光试图看向赵璟淮,可赵璟淮的目光聚焦在越泽身上,完全没有发现。 “我是大夫,我给你看看。” 李易之双眸微睁,有些惊疑的问道:“表兄是大夫?” 越泽点点头,绕过桌子走到李易之身边,把空着的椅子搬过来说道:“手伸出来。” 李易之却有些犹豫,扭扭捏捏的不肯伸手:“表兄是汉子吧?这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越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见过有哥儿当大夫的吗?” “呃、也、也是......” 李易之把手腕伸出来,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知道自己面上的表情有没有隐藏好,会不会把他的心思暴露,同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谎言会不会被越泽揭穿,虽然他有按时服用维持容貌的药,但这身病可都是装出来的啊! 越泽垂眼认真给他诊脉,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惋惜:“你身体怎么这么差?以后要好好休息。” 咦?没被发现?这让李易之心中有些窃喜,他猜想是因为哥儿本身体质就会较差一些,这越泽平时看惯了汉子,一看他的脉象自然会觉得羸弱,看来他的医术也不怎么样嘛,果然离开了丞相府他什么都不是。 “快些吃吧。” 李丞相发话了,这场闹剧也彻底结束,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将剩下的饭菜快速吃完,赵璟淮唤人来收拾残羹冷饭,李易之也找不到借口再留下来,也只得匆匆告退。 “丞相大人先休息?” 李丞相确实有些累了,他点点头说道:“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有事晚点再说。” 赵璟淮带着越泽离开,准备今天还是在营中休息一晚,明天看看李丞相是否愿意,再将人接去院里一同住着。 第72章 两人回到了营帐时, 已经初见暮色,斜阳映照进大营里,将整座大营都铺上温柔的暖光。 越泽坐在床上,双手无意识的互相摩挲,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赵璟淮见状也坐了过来, 把衣袍一撩和越泽贴在一块,两人挨得极近,都能透过轻薄衣衫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什么味道?” 突然, 越泽耸了耸鼻子, 秀气的细眉蹙起, 似乎时闻到什么奇异的味道,上半身往后撤了一点,和赵璟淮拉开了一段距离。 赵璟淮闻言,挑眉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神色稍显犹豫, 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刚刚那个李易之蹭上来的味道。” 想到刚刚李易之和赵璟淮交叠时的场面,越泽的心情莫名变得有些烦躁和酸涩, 他轻拍了一下赵璟淮的手臂,没好气的说道:“抱着他舒服吗?” “不是!什么!我没抱他!” 赵璟淮像是被惊雷炸起, 噌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俊脸罕见的有些慌乱,其中还带着委屈:“他自己往我这边倒的!” 整个人高大又委屈,像是有天大的冤屈一般,为自己伸冤。 越泽被他如此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愣神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前俯后仰,声音在营帐中回荡。 见越泽笑得都快直不起腰,赵璟淮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逗他玩呢。 “好啊你。” 赵璟淮弯腰,修长有力的手将越泽的双手拉起,然后把他摁在床上,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轻薄的衣衫也层层叠叠落在床榻上,越泽的双手被举起越过头顶,赵璟淮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松把两支纤细的手腕摁住,高高束起的长发垂落,扫过脖颈处滑落到越泽脸上和脖颈,带来了阵阵酥麻瘙痒。 越泽笑得浑身失去力气,只能任由赵璟淮把自己控制住,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他逼出眼中因大笑而溢出的泪水笑道:“好痒,你快起来。” 赵璟淮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此时的越泽笑得脸颊薄红,双眸也泛着晶莹泪光,漂亮的像是一朵洁白的水仙花。 素色的衣衫被他穿在身上,倒不似那劳什子李易之那么寡淡,反而觉得像是把月色披在了身上,衣袂流转间尽是灵动,此时明媚却带着泪的双眸笑吟吟的看着他,恰似最皎洁,让赵璟淮心神微颤。 情动之下,越泽没能等到赵璟淮把他放开,反而自己的双唇被俯身下来的赵璟淮覆住,先是一愣,倒也没有多做抵抗,而是阖上双眼,沉浸在温柔蜜意里面,感受着赵璟淮几乎要把他裹满的爱意。 不过此时并不是坐着档子事的时候,越泽还有事要问赵璟淮。 片刻后,一吻结束,越泽小口的喘息着,饱满红润的双唇上还泛着被疼爱过的珠光。 “有事儿和你说,先把我放开。” 越泽的手腕挣扎了一下,赵璟淮见他认真,恋恋不舍的把人松开了,搂着他的腰就把人扶了起来。 赵璟淮抱着他,两人靠坐在一块,越泽一边整理自己有些凌乱衣衫一边问道:“这个李易之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大概,详细的不太清楚。” 赵璟淮帮着越泽把散落的长发都拢到身后,动作温柔,他回想着往事,双眼眯起,和越泽说道:“当年从宫中传出消息称你离世,丞相大人病了三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没出门,滴水未进,再后来我听父皇说,丞相的一个弟弟吧?好像也是隔得比较远的表亲,为了宽慰老年失子失孙的丞相,特地挑了几个和你同龄的孩子过来,想让丞相带在身边以聊慰藉。” 越泽听到这里皱着眉问道:“他们真的是真心想慰藉爷爷?” “当然不是,不过是看丞相大人官职高,又是父皇身边的红人,若是能将家中子弟送来以后说不定能挣个光明前途,打得都是些小算盘。” 赵璟淮说得时候语气有些不屑,这些旁系的心思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想将丞相吞入他们自己家呢。 “爷爷应当也知晓吧?” 越泽觉得,以他爷爷的才能和人情世故,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由得有些心疼爷爷。 “对,所以丞相大人一开始全都拒绝了,但那群人纠缠了许久,有的甚至声泪俱下的求到了父皇面前,为了平息事端,父皇让他还是挑一个带在身边。” “啧,最后爷爷挑了李易之?” 越泽有些无语,那群人真的是闲得没事情做,才有功夫折腾别人,可真是厚颜无耻。 “对,不过我不清楚丞相大人为什么会选他,我和李易之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去找丞相的时候不便于被他人知晓。” 越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语气中突然带有几分调侃:“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李易之第一次见面,他就看上你了,还试图摔在你怀里,哦没有试图,已经成功了。” “......” 赵璟淮捂住自己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浑身的气氛无奈又有些烦躁,但偏偏越泽说得还是实话,他无力反驳。 “我真没想到他会倒我怀里,他一过来我就推开了。” 越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自然不是真的在和赵璟淮置气,只是见到这般稀奇场面,不仅有些好玩,逗逗赵璟淮,而赵璟淮明知道自己是在逗他,却还是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过我大概知道丞相大人为什么会选李易之带在身边了。” 赵璟淮突然正色道,语气有些严肃,玩乐归玩乐,正事还是要说的。 “哦?”越泽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见到李易之第一面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有些面熟?” 说到这个,越泽也想起来了:“对,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有种熟悉感,但却想不起来是哪里熟悉。” 越泽苦思冥想,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赵璟淮摸上他蹙起的眉心,将其抚平说道:“你不觉得,他有些像你吗?” 第84章 “?!” 越泽惊得抬头看向赵璟淮,面色的震惊神色掩饰不住,他恍然大悟道:“对!我就说很眼熟呢!” 不过赵璟淮却神秘一笑,压住了越泽挥舞的双手,又丢下一个惊雷:“准确的说,他长相有点像你,而你有点像你母亲。” 越泽瞪大双眼,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爷爷会选择李易之带在身边的原因。 他其实不太记得他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但他记得他爷爷和陛下曾经都说过,他很像他母亲,若李易之像他,那必然也像他的母亲,而爷爷看到这样一张脸,很难不为之动容。 “...都怪我没有陪在爷爷身边。” 越泽想通之后,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他其实是个不怎么爱哭的人,但见到爷爷之后,仿佛要流尽了这十几年的泪,只为还给爷爷。 “这不怪你,这都是那些人的错,虽然我还没查清楚到底是谁,但我会继续查下去,给你和丞相大人,还有你两对父母一个交代。” 越泽有些动容,其实这并不是赵璟淮的责任,可他却将其背负在了身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做到这样,为他扛起本属于他的一切,这不仅能说明赵璟淮是个很有责任感,很好的人,也同时说明赵璟淮是个很爱他的人。 “这么想来,我应该喊爹娘...表叔表嫂?” 越泽突然想到这个,也有些疑虑和纠结:“对了,爹娘为什么...不把我送回爷爷身边呢?” 赵璟淮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不信任京城的人吧,担心你回去会再次受伤?” “算了,这些不重要,不论如何爹娘都把我抚养长大了,我该对他们感恩。” 越泽语气中满是对养父母的感激和怀念。 赵璟淮笑着摸摸他的头,越泽也正色道:“你身上的香味应该是李易之倒在你怀里是沾染到的,我刚刚在想这个味道是什么,终于让我想起来了。” “嗯?” 赵璟淮有些意外,怎么李易之身上的香味还有蹊跷? “我爹从前去过南诏,在那里见识到了许多我们这没有的草药,还了解到那边擅养蛊虫,这些也都记在了医书里,而你身上那股香味,味道略带腥甜,到后面渐渐有些腐朽的木头味,腐朽木头的味道和腥甜结合在一起,不算很好闻,大多数人也只能分辨出甜味,而这是很明显的换颜蛊被种植在体内的味道。” “蛊虫?” 赵璟淮沉思,蛊虫他也听说过,父皇的后宫里也有从南诏来的娘娘,据说那娘娘容颜昳丽,和父皇差不多的年岁却还和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般,就是蛊虫的功劳,可父皇也曾去调查过,并没有蛊虫作祟,那位娘娘也坦言南诏确实有蛊虫的存在,但她并不会这些,容颜只是因为不怎么操心,加上她长相本就娇嫩,娘娘们用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自然看不出来年纪。 当时的父皇没说信不信,反正没有查出蛊虫是真的,那位娘娘被这么一怀疑,也对父皇失望,好像...很久没听过她的消息了。 “嗯,不过具体是不是换颜蛊,我还不能确定,得找个东西来确认一下才行。” 越泽思索片刻说道:“我得回去看看医书才能知道用什么东西来试探。” 赵璟淮将他抱住,埋在他的脖颈里,声音有些闷:“那就晚点再说,此事也急不来。” “殿下。” 就在这时,霍骁的声音在帐外传来,赵璟淮将越泽放开,把自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应道:“进来。” 霍骁踏入账内,神情恭敬的禀报道:“殿下,呼延迟已经回北狄去了。” 第73章 话音落地, 赵璟淮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他身边的越泽反而有些诧异。 不过扭头看到赵璟淮风轻云淡的模样,越心中明了,此事应当就是由赵璟淮在后面一手策划的, 联想到了之前北狄最近的异动, 不禁思忖, 北狄怕是马上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霍骁禀报完之后便退下了,越泽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你早就知道呼延迟会回到北狄去?” 赵璟淮颔首说道:“对,我们之间做了个交易, 我帮他回到北狄, 并给予他一定的人手, 助他坐上北狄王的位置。” 这倒让越泽更加意外,他们二人何时做的交易?自己竟然从未听赵璟淮提起过,若不是今日霍骁前来,他都快忘记呼延迟这号人了。 不过自己鲜少关注赵璟淮的这些事情, 不知内情倒也称得上正常。 “扶持他成为新的北狄王?我原以为你会直接歼灭北狄。” 越泽若有所思, 虽然他不清楚赵璟淮回京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圣上是下令让赵璟淮歼灭北狄的, 而如今却留了北狄一命,若是让圣上知道, 还不知会如何。 “北狄虽然常年骚扰北漠, 但势不足为惧,父皇下令剿灭不过是一时脑怒,若是能扶持呼延迟上位,以协议为约束,那北狄就能变成启丰的附属,到时启丰可以完全将北狄捏在手心, 远比直接吞并更为有利,届时若北狄想撕毁协议,我们可以一举歼灭。” “原来如此,你们谈定了什么协议内容?” 赵璟淮神秘一笑没有明说:“是能让北难以崛起的条件,呼延迟若是不答应,我自能重新踏平北狄,若他答应的话还能留下一条命,尝尝当皇帝的滋味,无非是受制于人罢了。” 这哪里是协议,分明是威胁,可呼延迟如果想要活下去便别无选择,好在他本身对北狄也没有什么感情,就算全部将北狄送给启丰,他也毫不在意,但北狄地广人稀,白送给启丰都不一定乐意接手。 此时的北狄城内,百姓们都关上了门窗不敢出门,本身北狄城就不大,最近也不知道是闹得什么事情,几位北狄王子接二连三的殒命,闹得人心惶惶,而城中更有传言是已故的上任北狄王不顾神的旨意非要向启丰开战,故而后代将会全部被神所诅咒。 传言的真假不知,但北狄人信奉神,大多数普通百姓心里也都信了这套说辞。 而等候在北漠的一行人,只需静待北狄的局势明了,若呼延迟此番失败,北漠军也随时准备大军压境,直侵而入。 ...... 北狄的喧嚣吹不进北漠城内,与爷爷见面的第二天,越泽就将人接了过来,他有些担忧爷爷在北漠会不会引来京中圣上的疑虑,但爷爷却只是招招手让他安心。 在城中要比在大营里自在不少,只是赵璟淮有些苦恼,往日他只要闲下来,便可以时时刻刻和越泽腻在一起朝夕相处,可现在越泽要陪伴爷爷,他只能厚着脸皮凑过去。 越泽这时也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所谓的换颜蛊。 原来并非是真的能人异士,而是因为这种蛊虫依靠人血喂养,想要“偷”得谁的面容,便用谁的血来喂养,最后服入体内,便能让人容貌像着被“偷”脸的人靠近。 只是不知李易之背后那人是用谁的血液喂养,才会让他相貌逐渐像他和母亲靠近。 而想要分辨出体内到底有没有换颜蛊,也很简单,换颜蛊会导致宿主身体虚弱,久而久之完全被蛊虫占据,这时宿主的容颜已经和被“偷颜”的人十分相似,但是在夜晚时分,宿主若被月色照耀,他的双瞳会泛出淡淡血色,再严重些的,皮肤上也会呈现蛛网状痕迹。 只是不知道李易之本人有没有发现这件事。 赵璟淮听着越泽的讲述,沉吟了一会提议道:“刚好过几天北漠要举行祈福夜宴,半夜时分会在镇上举行,我们可以趁机邀请他一同参加,若他知晓自己的情况,大概会推辞,如果不知情也许会答应下来。” “可以,等回头有空我找他问问。” 后面几日,越泽每天都会去找爷爷,直到这么多年的事情全都讲尽,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此时外面天色已暗,赵璟淮推门进来说道:“小满,你先去洗漱休息吧,天色晚了,丞相大人也要早点歇下。” 越泽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洗漱。” 赵璟淮看着越泽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转身把房门关上,坐到了李丞相身侧。 李丞相给他提了一壶茶,赵璟淮笑着道谢:“多谢。” “与老臣客气什么?” 他没有明说,但也看得出来赵璟淮对于越泽的心思,本身这位三皇子他就很看好,这段时间又见他在越泽面前几乎是完全没有皇子做派,心中的担忧也放了下来。 也就是越泽那个傻孩子,傻乎乎的把赵璟淮真当做普通人看待,还冲他发脾气撒娇,换作旁人,就是见到赵璟淮怕不是都要吓得跪地不起。 “大人有事同我讲?” 李丞相点点头,站起身将床头夹缝里的一个信封拿出来递给赵璟淮:“给殿下的报酬。” 赵璟淮挑眉,他并非为了李丞相而寻找越泽,但对于这份报酬,却是好奇得很。 信封有些厚,是很常见的普通信封,赵璟淮将其打开来,拿起最上面的一页字字浏览。 第85章 封皮普通,内里可真是不得了。 赵璟淮看完第一页嘴角就泛起冷笑,眼神也变得有些阴冷嘲弄。 “胆子倒是大。” “被逼急了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病急乱投医罢了。” 李丞相喝着茶摇头,有些人本来含着金汤匙出生,若是安分些,富贵的过完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可偏偏要去争上一分。 明眼人都知道圣上现在十分属意三皇子,若是此次北狄一事完美收官,估计等回了京,立太子的圣旨的就下来了。 要他来说,那位二皇子倒是聪慧,早早看出其中的意愿,躲到一方偏隅,现在的小日子不知道过得多么称心如意。 “多谢丞相大人。” 赵璟淮的语气认真,也带了几分真诚,他那位好皇兄一直藏的紧,就算哪天他真的登基,大皇兄只要一口咬定,他手上没有证据,也难以将他处置,但有了这一封厚厚的“罪状”就不一样了。 “随他们去吧,让他们把这件事坐得更实一些,反正北狄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们翻不出花样来。” 李丞相早已料到他这番态度,也对这位殿下的运筹帷幄有了新的了解,他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殿下不准备带小满回京吗?” 自从李丞相知道了小满这个小名,便总是挂在嘴边,他说越烨然取得这个小名非常不错,也很适合越泽,有时候越泽都被他喊得不太好意思答应。 听到这话,赵璟淮却沉默下来,周身的气质有些落寞,语气委屈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丞相大人以为本王不想带他回去吗?” 李丞相呵呵笑,看着赵璟淮委屈模样,没有再和他说什么,那毕竟是自己的孙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赵璟淮夺走?三殿下的路啊,还长着呢。 这几日的李易之倒是安分,早上来给李丞相送饭菜,陪着他坐会聊聊天,见到越泽来了就笑笑起身告辞,好几次越泽想将他留下一起,却被拒绝。 可这让越泽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祈福夜宴的事情。 “易之不喜欢我吗?” 越泽有些纳闷,虽然他不太看得惯李易之那天往赵璟淮怀里扑,但人家也是无心之举,可这几日接触下来,不对,这几日他和李易之就没有接触! 对方躲他躲的像个瘟神一样,哪里能接触得到啊。 李丞相笑呵呵的喝下茶,让越泽坐到自己身侧来:“他只是心中不安。” 不安?越泽歪头想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他觉得我回来了之后,爷爷会将他赶走吗?” “小满觉得呢?” “我觉得爷爷不会把他赶走,但前提是他安分。” 越泽垂眼给爷爷泡茶,手上的动作熟练,语气平淡自然。 李丞相眯着眼看他,突然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小满有一副好心肠。” “什么?”越泽不解,抬头看着爷爷,没理解刚刚那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满今日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没有呢。” “那陪爷爷出去走走吧,来了北漠这么些时日,都还没出去过。” 李丞相站起身来,越泽连忙将他扶住:“好,爷爷小心些。” “放心吧,你爷爷我还没老成那样!” 爷孙俩携手漫步在路上,途中越泽问道:“爷爷从前一直没来过北漠吗?” “来过一次,跟着你父亲来的,可那个时候的北漠,可没现在这么好。” 到了镇上,李丞相望着繁华熙攘的街道,来来往往的百姓们,不禁感慨:“你父亲刚来这边时,这路上都走不了人,一步一个泥坑,百姓们都穿着粗布麻衣,面黄肌瘦饥寒交迫,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北狄来犯。” “现在这番盛况,是几代将军一手治理的,可惜啊,老陈和你父亲没能看到......” “老陈?”越泽疑惑的问道:“那是谁?” “是你父亲的师父,当年刚来北漠,就是他手把手将你父亲带着,后来回京做了兵部尚书,你应当听三殿下说过,你父亲牺牲后,他前来北漠顶过一段时间。” 第74章 原来是这位。越泽搀扶着爷爷在青石路上漫步, 路边的建筑已经和那时完全不同,飞檐取代了往日的土瓦,李丞相看得稀奇,也多有感慨。 爷孙俩边聊变往前慢慢走着, 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走过。 “那可是易之?” 李丞相驻足, 眯着眼看着前面身着一身白衣的纤弱男子, 问身边的越泽,越泽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正是李易之, 想到祈福一事, 他觉得今天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爷爷, 我去请他一同用午膳吧。”越泽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下李易之,出言道。 李丞相对于越泽的决定想来是双手赞同的,就见越泽朝着李易之走去,正在药铺前等着抓药的李易之被人一拍肩膀, 吓得踉跄几步, 险险跌倒在地。 “谁...表兄?你怎么在此?” 一回头就见到越泽那张秀气的脸,李易之脸上的怒气要发不发的, 慌忙退后半步。 “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不来找我看看?” 李易之抓紧手中的衣袖,扯起嘴角讪笑道:“表兄毕竟是汉子...易之还未结亲呢。” “咱们兄弟之间谈这些做什么?我还得感谢你这么多年陪在爷爷身边呢。” 越泽笑眯眯的, 看似和李易之十分亲近的模样, 李易之的余光看到了不远处背手而立的李丞相,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过药铺递过来的药包说道:“还是不麻烦表兄了,我药都已经抓好了。” 说罢李易之转身就想走,白衣扫过越泽,让他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 他一把拉住李易之的衣袖:“诶,我和爷爷一起来的,你不去和爷爷打个招呼吗?待会也一起吃个饭吧,我也有事情同你讲。” 事情?李易之本能觉得有些不妙,但碍于李丞相的原因却是不敢立即拒绝,他还得仰仗李丞相,若是现在就被抛弃,回京后那群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 “这...爷爷他......” 李易之看了看李丞相,神色有些犹豫,心中猜想你想和我一起吃饭,你爷爷可不一定乐意。 但没想到李丞相竟然也点头同意下来,对此,李易之心中又有了些不忿。 从前他待在李丞相身边时,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就怕惹到这位丞相不开心,把他给退了回去,而如今越泽在他面前竟然可以如此放肆...... 转念一想,李易之也有点好奇越泽想和自己说什么事情,便也答应了下来。 三人随便寻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店进去,挑了个雅间,等到越泽点完菜之后坐了回去,看着对面的李易之说道:“你应当是第一次来北漠吧?” 李易之点点头,给李丞相和越泽斟茶,越泽道谢后笑道:“前些日殿下和我说,马上就是北漠的祈福夜宴了,我们想着带你和爷爷一同前去感受一下,你意下如何?” 祈福夜宴?李易之愣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手顿住,疑惑的问道:“夜宴?晚上的吗?” “对,百姓们会在吃完晚饭后换上盛装打扮,在城外围着篝火跳舞,以祈祷来年的平安顺遂,还会有戏班子来表演呢。” “如果那天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去。” 见李易之答应的爽快,越泽一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他温和的笑笑,似乎十分和睦。 “表兄要与我说的就是此事?” 见越泽点头,李易之垂眼喝了一口茶水,该说他什么呢?如此天真,如此单纯。 几人吃完饭后就回来了,李丞相年纪毕竟大了,早早就歇下了,李易之也一溜烟跑走,越泽打着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着劲装的身影坐在桌前,正在翻看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回来了?” 赵璟淮抬眼,越泽走到他身边和他贴在一起,两人身上的体温交融,十分亲密:“嗯,陪爷爷出去散散步,碰到李易之了。” “嗯?那你同他说了祈福夜宴的事情吗?” “说了,他答应了,观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很为难,可能并不知晓蛊虫一事。” 越泽被赵璟淮抱起坐在大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尖尖的下巴蹭着赵璟淮的颈窝,他吃完饭,现在有些犯困。 “我想去睡一会。” “去吧。” 赵璟淮捏捏他的脸颊,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 越泽看着赵璟淮抱着自己时绷紧的手臂肌肉,因为劲装的缘故十分明显,他不禁有些羡慕的捏了一把。 “我之前就发现了,你喜欢捏我的肌肉。” 赵璟淮语气调笑,主动把上身凑了过去,惹得越泽脸红,但双手还是诚实的捏捏富有弹性又健硕的胸肌。 “练得不错,继续保持。” “是。” 赵璟淮笑着亲亲他,见越泽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86章 等到越泽一觉睡醒,赵璟淮已经不在房间内了,但能听到院外有人交谈的声音。 他穿好衣物走了出去,是赵璟淮和霍骁,程执缨也在一旁,王倩婷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醒了?” 赵璟淮听到动静回头,上前几步把越泽的手牵着,还给他拢了拢衣领。 “嗯,在聊什么呢?倩婷呢?” 越泽跟在赵璟淮身侧走到院中,霍骁和程执缨也冲他打招呼:“越大夫,倩婷去大营玩了,闹着要兄弟们陪她练练呢。” “这丫头。” 越泽无奈的摇摇头,王倩婷似乎完全爱上了练武,本来他以为王倩婷会坚持不下去的,毕竟练武可比读书苦多了,没想到这小丫头乐在其中,连功课都是越泽再三强调才不情不愿的去学。 “她有天赋呢,若到了我这个岁数还坚持的话,说不定能赶超我。” 程执缨毫不掩饰对王倩婷的喜爱和赞赏,她的身手仅在赵璟淮和霍骁之下,军营里很多士兵都打过她,毕竟上战场的时候没人在意你是男是女,若是不够强,早就脑袋落地了。 所以程执缨能成为北狄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也是有一番原因的,虽然这个外号引来了霍骁的不满,但程执缨只觉得,这群北狄人是怕自己,才只能在嘴皮子上动动功夫,真遇上了,还不是跪着喊她祖宗? 越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只是多少有些不放心。” 霍骁在一旁出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殿下,咱们就先回去了,到时候按计划实施。” 赵璟淮点点头,霍骁和程执缨便一同离开。 越泽有些好奇,抬眼看向赵璟淮问道:“什么计划?” “叶星和北狄传递的信件已经全部找到,北狄那边被呼延迟全盘掌控,叶星没办法联络到他们,现在恐怕是想歇了心思,将做的事彻底瞒下,安安分分的待在北漠。” 赵璟淮的眼神有些冷厉,说起叶星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谈论一个死人。 “若是你们不知晓他所做所为,或许他还真能瞒天过海,安然无恙。” 越泽蹙起秀眉,对于叶星的行为,他只觉得非常反感,带着任务来到启丰,试图将启丰搅得稀巴烂,现在却觉得自己可以轻飘飘揭过,怎么可能呢? “嗯,过几日便召集大家一同处理此事。” 对于赵璟淮的决定,越泽向来不会干涉,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证据都确凿了?” “嗯,他干的事,可远远不止一件。” 赵璟淮的目光冷峻,脸色十分难看,偶尔他也会想,如果不是越泽发现了所谓的无息香,那先会是耿修耿谦,再是霍骁程执缨,最后,就轮到了自己,北漠军失了主将,无疑是一盘散沙。 还有马草一事,也是越泽率先发现的,如果没被发现,战马便会服用带毒的马草,中毒身亡或发疯,这时北狄再趁乱攻进来,整个北漠恐怕会全然沦陷。 到时别说北漠,就连启丰,恐怕都难以招架。 低劣的手段,却歹毒高效。 叶星给北狄发送的情报、和北狄里应外合的计谋等等,这些让赵璟淮曾经对叶星产生信任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阵阵发冷。 且不谈别的桩桩件件,从叶星到北漠开始,他就是带着北狄的任务前来,所有的一切都早有预谋。 想到这里,赵璟淮把越泽抱紧,双手用力的把他箍紧,语气低沉沙哑:“...多亏了小满。” 越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抱住了他,两人之间的氛围温馨,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一个叶星而已,就算没有军师,以你的聪明才智,必然不会让北漠陷入困境。” 赵璟淮轻笑,冰霜无意识的化开,只作淌淌春水,把越泽包裹其中。 ...... 这日,北漠军的士兵们都接到军令前往练场集合,休沐的也都被紧急召回,大家心中都有些紧张,难道是北狄又来犯了?可他们没有听到消息啊。 练场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越泽站在一旁的隐蔽处观看,只觉得震撼,这就是他们启丰的热血男儿,是守护着启丰边疆的战士,是最为无私英勇的一群人,可其中却有人试图将如此雄壮的一支队伍打散。 越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北狄真的是小瞧了启丰,也小瞧了赵璟淮所带的兵。 赵璟淮身着轻甲立于将台之上,身后两侧的大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轻甲折射出森冷的寒光,将他本就高大健硕的身躯衬托得越发雄伟,他的左侧站着霍骁,右侧站着程执缨,耿修耿谦兄弟二人不见踪影。 场下的士兵们开始还在议论纷纷,后来见赵璟淮的脸色似乎十分严峻,声音也都弱了下去,每支队伍的将领也都清点好自家的士兵,高声道:“一营已全部到位!” “二营到位!”“三营到位!”“......” 明明他们离得很远,但这些将领们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越泽耳中,将士们如林而立,鸦雀无声,腰间悬挎着的兵器熠熠生辉。 赵璟淮扫过下面的士兵们,明明嘴长张得不大,发出的声音却能传到练场的角角落落,确保每名士兵都能听到。 “半月前,新送来的粮草被人投毒。” 第75章 朔风将大旗卷起, 而他的话像是平地惊雷一般,把场下的人都震得瞪大双眼,领头的几位将领对此全然不知,有性子较为冲动些的竟然脱口而出:“投毒?!是谁?!我要砍了他!” 赵璟淮微微颔首, 剑眉星目扫视下面的士兵们, 他的右手扬起, 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等到场下的小骚动再次平息,赵璟淮声音低沉有力道:“将人带上来。” 耿修耿谦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押送着一个男子上了将台,男子脚步虚浮, 被他们架着站在了一侧。 这时男子的头被耿修抬起, 场下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脸。 “叶军师?!” “叶星?!” 瞬间台下就炸开锅了, 不过大家也只是嘈杂一会,很快就慢慢安静下来。 见场下再次寂静,赵璟淮清晰的声音在场上响起:“程副将,发下去。” “是!” 程执缨飞身下台, 将身后的一叠纸张抱在怀里, 给几名将领一一发下。 他们看过之后,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 神情惊怒,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有性子冲动的已经怒瞪着叶星, 手已经搁在了兵器上,怒目圆瞪:“你竟然敢做出这般事情!”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兄弟们是如何待你的?!” 将领们看完后又将纸张分发给下面的士兵观看,这时赵璟淮出言,背手而立,字字惊雷, 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所有人心上:“叶星私通北狄一事证据确凿,按军令!斩!”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士兵们也都没有犹豫,而是红着眼高声怒吼:“斩!”,他们似乎都要把心中的愤怒发泄出去,无人会怀疑赵璟淮话语的真实性,这是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主帅,而叶星的态度,也表明了真实性,这让他们越发的愤怒。 耿修耿谦二人将叶星压制台前,赵璟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问道:“叶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星头发凌乱,衣衫应该是抓他的时候经过了一番搏斗挣扎,整个人非常狼狈,他抬起头看着赵璟淮,目光灼灼,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给他们下无息香的时候。”赵璟淮的声音没有意思感情,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再是他们北漠军的兄弟,而是一个罪人,千古罪人。 叶星垂头笑了几声,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是那位小大夫发现的吧?呵呵呵......” 赵璟淮不欲再与他多言,挥挥手,耿修和耿谦就把人带到校场上,其余士兵们也都跟了过去围在外面。 叶星被禁锢在上面,赵璟淮抽出一旁的长剑,大步走到叶星面前。 长剑泛着森冷寒光,锋利无比,此时天色也阴沉了下来,狂风卷刮着每个人的发丝,寂静的只能听到阵阵雷声,赵璟淮的每一步,都走在了众人的心上,而叶星,就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耿修和耿谦将人架起,猎风刮起赵璟淮的长发,手中的剑举起,在万名士兵面前,毫不犹豫的将叶星的胸膛捅穿。 鲜血喷涌而出,沿着剑身滴落在地,绽开朵朵血花,叶星的神情从紧张痛苦,到最后的空洞。 耿修耿谦又把他架起来带走,地上还滴落着他的鲜血,这种通敌之人不能入坟,只能寻个乱葬岗给丢了。 外围的士兵们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这是赵璟淮接手北漠军后第一次动手处置叛徒,从前他们只看到赵璟淮的凶意对着北狄,如今换成了自己熟悉的兄弟,不免有些惊惧,但转念一想,叶星做出的事可没有把他们当兄弟,又觉得赵璟淮英勇果断。 随着第一个人的叫好,很快就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叫好声,气势如虹,仿佛要将这阴沉的天空撕裂。 第87章 此事过后,想必北漠军的人心会更加紧系,有他心者也会收敛了心思,这正是赵璟淮要亲自当着这么多人动手的原因。 他洗净身上不小心被溅到的鲜血后,叮嘱霍骁去找耿谦他们,确保叶星已死再将尸体丢弃。 等处理完余下的事情,赵璟淮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小院。 越泽今天没有去大营,但有听说发生的事情,此时正看着医书发呆。 “嗯?回来了?叶星他......” 赵璟淮过去将人抱住,语气闷闷的,带着些疲惫:“已经把他处置了,让我抱一下。” 越泽轻拍他的后背,本能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岔子吗?” “没有,只是从前见到兄弟们在我身边倒下,都是在战场上,那个时候我们的敌人是北狄,但叶星是我亲手所杀......” 越泽知道,赵璟淮这时不需要安慰,他也并不是在向越泽求助,而是单纯的有些心情复杂,故而他只是抱着他,无声的给予安慰和鼓励。 其实也能理解,虽然早已发现叶星的异处,但直到证据拿在手中,才能断定他的罪行,这也是给赵璟淮的一个警醒,他所率领的北漠军,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赵璟淮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可他同样也是启丰的将军,是守护着边疆的战神,只是偶尔的脆弱,才让越泽看到了赵璟淮与众不同的一面。 果然如越泽所想,赵璟淮只是沉闷了一会,就抬起头问他:“对了,爷爷和李易之今天去大营了吗?” 越泽点点头说道:“爷爷去了,估计李易之也被他带去了,本意不就是想震慑一下他,就看他能不能浪子回头了。” “哼,若是现在及时收手,或许还能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赵璟淮的眼神闪过一丝暗光,手臂发力抱住越泽,将两人的体位交换,越泽搂住赵璟淮的脖颈,蹙眉道:“可我觉得李易之不会轻易放弃。”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他对李易之有了简单的了解。 这人总是一副柔弱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其实内心比谁都想要荣华富贵,或许最开始的他本意不想如此,但这么多年以来,在李丞相身边见得多了,也就变得贪心。 越泽叹了一口气:“他体内蛊虫一事,要同他讲吗?” “讲,我们在北漠天高皇帝远,就算李易之身后的人想做什么也没那么快,正好也探探李易之的态度。” 赵璟淮沉吟,心中有了盘算。 “嗯,北狄那边如何了?” “很顺利,呼延迟将几位不安分的兄弟都杀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叶星和大皇兄的证据也都被送过来了。” 赵璟淮的语气自信,北狄一事的结局已经无需再猜,只等事情结束,带着手中的证据回到京城,那个时候,一切阻碍就都会被扫清。 越泽坐在他身上,轻轻的给他按压着穴位放松,气氛温馨暧昧,按着按着,对方的双手就变得不老实。 “干嘛呢?” 越泽红着脸把在自己后背作乱的手臂摁住,细声抱怨。 赵璟淮轻笑一声,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到床边轻轻把人放下,越泽从他怀里脱离,还有些贪恋熟悉的气味,干脆借着手上的力道,把赵璟淮也带了下来,两人一上一下的躺在床上。 随后是一个漫长而又黏腻的吻,赵璟淮的唇温柔而又不容拒绝的覆上了越泽的,舌尖轻轻撬开,肆意掠夺着属于他的甜蜜。 潮湿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让人听得耳红心跳,越泽闭着双眼,感受着赵璟淮在自己口腔中作乱,触碰到上颚时只觉得浑身阵阵发颤,但这种颤抖却被赵璟淮误认为更深层次的需求,他捏住越泽的下巴,将唇舌艰难拔出。 越泽睁开水蒙蒙的双眼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些许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渴求,这种眼神瞬间就点燃了赵璟淮心头的火。 他却没有遂越泽的意,而是将目标放在了别处。 如玉山峰之间的沟壑幽深,可赵璟淮却没有进入其中,而是在外围打转。 压抑不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却只激发了他的*望,理智告诉他现在还没到时候。 可自己已经快忍疯了,赵璟淮不敢深入,只能在外侧打转,他的衣衫也已经滑落在地,和越泽的青衣交叠,与他们现在的姿势一样。 异样的感觉冲刷着越泽的神经,他大脑发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抽噎声滴滴答答的打在赵璟淮心上。 但赵璟淮没有丝毫的心疼,因为他的理智也被烧穿,眼前白花花的场面让他觉得自己胸腔震动的厉害,想要破膛而出。 “小满,别怕。” 轻声的安慰像羽毛一样落在越泽背上,酥。麻。瘙。痒,可他的动作与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让越泽根本没办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越泽不敢想,若是某日真的做了那档子事,他会是如何模样。 被...得不成样子,越泽望着素净的床铺出神,他有些麻木,但一阵阵的感受却又把他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小满...小满......” 赵璟淮覆了上来,炙。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将阵阵心跳感也传递过去,越泽被他整个人圈在怀中,抓住箍在自己胸前的结实手臂眼神迷。蒙。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碎掉了。 还有点疼。越泽无意识的流出清泪想到。 这感觉太令人疯狂了,赵璟淮觉得自己的理智被燃烧殆尽,他红着眼咬住越泽纤细洁白的后颈,像是名贪婪的捕猎者。 越泽被他咬的疼,意识也恢复了一些,可他发不出别的声音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声音小小的喊着赵璟淮。 但他的嗓音如同催qing剂,叫得赵璟淮快要疯掉了。 越泽像是被拖入凡间的仙子,直到被赵璟淮沾染上红尘的颜色,再也无法回头。 第76章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越泽意识都有些模糊,只觉得腿间黏黏糊糊的,终于抵抗不住睡意闭眼睡着了。 赵璟淮结实的双臂稳稳撑在他两侧,见人毫无征兆的直直倒下去心中一惊, 凑近一瞧, 才发现越泽竟然是睡着了, 不禁有些无奈失笑,眼底满是宠溺。 直到将二人都收拾妥当,赵璟淮才心满意足的抱着越泽也准备小憩片刻, 看着越泽清秀的脸庞, 赵璟淮心中满是幸福圆满, 只觉得此生无憾。 然而他刚准备睡下,就听到外面传来李丞相的声音:“小满在吗?” 赵璟淮被吓得一激灵,快速的翻起身把衣服穿好,翻身坐起, 有些犹豫要不要应下, 可透过窗户看去,李丞相步履蹒跚, 心中天人交战,闭着眼赴死般硬着头皮打开房门:“丞相大人, 小满睡着了。” 李丞相的脚步一顿, 深陷在眼眶里的清明双眸死死盯着赵璟淮,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灼穿,赵璟淮自知理亏,尴尬的摸摸鼻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上前想将人扶搀扶来, 却被李丞相冷哼一声甩开。 本来步伐还有些不稳李丞相,此时却健步如飞,赵璟淮生怕他摔倒,紧随其后也进去了。 一进来李丞相就径直走到床边,看着越泽安静的睡颜,眼神深邃,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赵璟淮跟在他后面,讪笑道:“要不去外面坐坐吧?小满刚睡没一会。” 李丞相充耳不闻,只是继续看着越泽,过了好一会,他才翻起眼皮瞥了一眼赵璟淮,对方得令,连忙弯腰将人扶起来。 二人坐到外院喝茶,李丞相看着赵璟淮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都不乐意正眼瞧他。 赵璟淮心虚的给他斟茶:“丞相大人,请喝。” 李丞相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冷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前他只以为赵璟淮对越泽有想法,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多有暧昧,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若不是路途遥远,他真想好好问问启丰帝,怎么教的孩子!还未结亲就做出这般事情!成何体统! 赵璟淮摸摸鼻子,猜到他可能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和小满没有...呃、没有做到那一步。” 当着一位朝臣还是年长之人说这般露骨的话,饶是赵璟淮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哼!” 李丞相重重的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即使没做到那一步,那说明其他亲密的事情也没少做,这般厚颜无耻行为放荡之人!怎么配得上他家宝贝小满! “我是真心喜欢小满的,日后也定会与他结亲。” 赵璟淮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有些苍白,但又不得不说,起码态度要端正,不然没得到李丞相的认可,越泽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这条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李丞相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远处不发一言,神情复杂。 “咳,我所言句句属实,只不过现在许多事情还未结了,我也不愿给小满太大的压力,等一切尘埃落定,我立刻向父皇奏请。” 第88章 赵璟淮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拐骗又满口大话的骗子,不禁有些绝望。 其实,李丞相知道赵璟淮对于越泽的心都是真的,但他作为爷爷肯定要为越泽多考虑一些。 赵璟淮的身份不同于常人,他是皇子,是未来启丰的主人,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若只是普通人家,他还能依仗自己的势力让对方不纳妾,只有越泽一人,可他威胁不了赵璟淮。 现在话说得倒是好听,又能维系多久呢? “殿下日后会继承大统,小满只是一介汉子,若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璟淮打断:“我已经知晓小满是哥儿了。” 李丞相闻言双眸瞪大,满脸诧异的看着赵璟淮:“小满同你说的?” 赵璟淮点点头,李丞相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傻孩子。” 这话赵璟淮就有些不赞同:“丞相大人,小满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告知我的。先前我并不之情,我觉得小满他是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他既然愿意对我坦白,那想必是觉得我是他选定的人,他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十分聪慧,这点我相信丞相大人比我更清楚。” 李丞相陷入了沉默,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填满了空缺的这十几年,他看人狠辣,怎么会看不出越泽的性子呢? 他就像是石缝里生长的坚韧花草,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别人轻易哄骗打动改变主意,同时也有为自己兜底的勇气和能力,他已经成长为自由翱翔的飞鸟,无人可以束缚住他。 有时候他也在想,如果小满没有出事,在他身边抚养长大,会变得如此坚韧吗?他却找不到答案。 “罢了,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已经老了,无法再参与进你们的世界。” 李丞相叹息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赵璟淮笑着又给他倒上一杯:“丞相大人哪里的话?父皇还等着你回去为他开疆扩土呢。” 李丞相哈哈大笑,听到他提起启丰帝,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关于当年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赵璟淮为自己斟一杯茶,垂眼答道:“还没什么结果。” “哼,你父皇拦着你了?” 赵璟淮并不奇怪李丞相知晓这事,对方是两朝老臣,至今仍为启丰帝效力,而他的同窗早就死的死退的退,甚至启丰帝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可以说皇族之间的弯弯绕绕隐秘之事,他最清楚不过。 “嗯,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父皇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很喜欢小满,但为何会阻止我查明真相呢?” 李丞相的思绪飘远,半晌没有接他的话。 “陛下还是年纪大了。” 这话让赵璟淮有些疑惑,沉思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父皇很快就不能继续阻止我了。” 李丞相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出神,许久过后,他才淡淡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陛下很喜欢小满吗?” 赵璟淮耳朵竖了起来,顿时来了精神,他觉得李丞相接下来会和他说的,会是揭晓这一切秘密的答案。 随着李丞相有些苍老的嗓音,赵璟淮的眼前仿佛回到了那处他熟悉的金碧辉煌的地方。 那是最繁华的地方,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都进不来的地方,是权力的中心点。 那年的启丰帝还很年轻,他还不是皇帝,而是太子,他德行端正,才华出众,引得无数的达官贵族都想把女儿送进东宫,李丞相也不例外。 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妻子因生这个女儿的时候难产不幸离世,二人结发夫妻,感情深厚,李丞相不愿再续,便亲自悉心抚养着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 随着李若文渐渐长大,她的才情也日渐显露出来,因此有不少人踏破他府中的门槛,只求能与小女早早定下。 可李丞相很宝贝这个孩子,万事都以她的想法为主,虽然他很想也让女儿与太子接触,但女儿自己对情爱好像都没什么兴趣,而这也更加吸引了男子们的注意。 这个孩子和其他闺阁姑娘不太一样,别的姑娘整日安静绣花,她却能与人猜灯谜赢下后送给流浪乞儿;别的姑娘见着男子羞红了脸,她却要和男子比赛谁的马跑得更快;别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却常言要出去游历大好河山。 可就算如此,她的才情也是京城贵女里最为出类拔萃的,自然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太子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李若文好似对他不感兴趣,拒绝了许多此,太子心中惋惜但也明白自己的时间不能浪费在一个女子身上,便从余下的贵女中挑了个相配的作为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而后的李若文竟然真的出去游历她所言的大好河山,还结识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正是越泽的父亲,越凌云。 越凌云出生穷苦,但长得帅气硬朗,性子也好,当时的越凌云刚参军,还只是名小兵,与来北漠游历的李若文结识。 李若文与他谈诗情歌赋他不懂,但与他过几遍招式却能从中感悟良多,这让李若文对这个与京城男子都不同的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而后的故事就很熟顺理成章了,越凌云喜欢上了这位京城来的贵女,可他深知自己配不上对方,便牟足了劲往上爬,终于让他成功跟着大军进了京,也受了封赏。 当时的主帅老陈非常看好他,对越凌云可谓是手把手的教导,果不其然,不出几年越凌云便远超于他,已经可以成熟的迎敌。 那个时候,已经变得十分沉稳老练的越凌云,却在和京城家中的李若文求亲时,红了一张脸,但李丞相却嫌弃他不够有学识,李若文自己也觉得还没有玩够,也就没有答应下来。 后来的越凌云发愤图强,一边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边刻苦读书,又过了几年,他已经能够出口成章,和李若文初见时判若两人,这时他再一次上门求亲。 李丞相这么多年也都关注着这个年轻小伙子,经过了长久的考察,也暗中提点过几次,终于放心的将女儿交给他。 夫妻二人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即使越泽出生,他们都还如热恋一般如胶似漆,常常弄得李丞相都没眼看。 可皇帝对此似乎颇有些不满,他堂堂天子,追求的贵女没有答应他,反而答应了一介武夫?这让他心中十分不畅快,可越凌云此时已经是启丰的战神,守护着北漠边疆的安宁,他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小性子对人家做什么。 但他也想到了一些歪主意,你们夫妻二人不是如胶似漆吗?那我就派你去北漠驻扎,无召不得归。 如启丰帝所愿,越凌云与李若文夫妻二人分居两地,可李若文却巴巴求到了他面前,想随着丈夫去北漠,这可把启丰帝气得够呛。 他正拖着这件事,不想让李若文去北漠,同时也想让李若文多来宫中找他,自己也能多看看她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北狄突然大举进犯,北漠军主帅越凌云牺牲在了战场上。 这一结果是启丰帝没有预料到的,他心里想的都是让这二人分开的远些,万一时间久了淡了,感情也因为距离破裂了,他说不定就有机会了,可他看到听闻越凌云死讯的李若文时,只觉得万般后悔。 那一瞬间,李若文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整个人暮气沉沉,曾经那双灵动漂亮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生气,这让启丰帝开始恐慌。 这时他才想方设法试图弥补,可斯人已逝,又该如何弥补呢? 李若文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提要去北漠的话,而是抱着孩子回了府,将自己静静的关在房间里。 李丞相担心她想不开,让幼小的越泽招呼过几次,却都没有回应。 可三天之后,李若文若无其事的出来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尽心照顾着李丞相和越泽,就像是她已经接受了越凌云牺牲这件事一样。 等到越凌云的丧事结束,李丞相见李若文的神情虽然悲痛,但还比较平静,心中也舒了一口气,看来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可就在越泽过完他的八岁生日后的一个清晨,李丞相被下人们惊慌喊醒,而前一晚被李若文塞到他身边睡觉的越泽迷迷瞪瞪的还没醒。 李丞相轻声把越泽哄睡着,披上衣物急忙赶过去,却只见房门大开。 门梁上悬挂着一道身影,还有些微微晃动,恐怖诡异,但李丞相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宛若寒冬腊月。 他的女儿,上吊自尽了。 第77章 饶是李丞相见过再多的风风雨雨, 哪怕他已经面对过爱妻的离世,可在他看到李若文惨白的脸时,还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没能晕多久, 因为这个家只剩他和越泽, 越泽才八岁懂得什么?再悲痛他也要好好振作起来。 得知李若文的离世后, 启丰帝如同疯魔一般,竟然与李丞相抢起了她的尸身,那个时候的他顾不上什么仕途什么君臣, 用最恶毒的语言怒骂着启丰帝, 可他还是没有争抢过这个男人。 第89章 李丞相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的尸首被启丰帝抱在怀里带走, 一口血喷了出来,却无能为力,下人们惊慌失措,上来搀扶着他, 可李丞相却只觉得人生晦暗, 那一瞬间他都想随着女儿女婿去了。 “爷爷......” 怯生生的嗓音将李丞相唤醒,他这才惊觉, 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他失去了女儿女婿, 但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孙儿。 八岁的孩童还处于懵懵懂懂的时候, 他不能就此放弃这个孩子。 李丞相抱过眼眶通红的越泽,无声痛哭。 ...... 李丞相的讲述戛然而止,有些事情过于沉重,他不愿回忆,而后面的事情,赵璟淮全然知晓。 然而赵璟淮还有个疑问:“父皇他...将人带回宫中后......” 在赵璟淮的记忆里, 似乎并没有见过越泽的母亲,他努力回想许久,在越泽被带进宫之前,他父皇好像没有什么很异常的举动。 “唉,没过多久,他就将人送回来了,给她下葬后,此事就算了了。” 李丞相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沉默下来,赵璟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不能替他的父皇道歉吧?而李丞相则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久久无法自拔。 “小满是哥儿这件事,一开始也是我让他们瞒着的。” 良久,李丞相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赵璟淮一怔,随后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理解的,丞相大人不必担忧。” “他出生时,我们见是哥儿,那两个孩子还担心了许久,后来干脆想着瞒着这个身份,当作汉子抚养,对外就称体弱多病,倒也瞒下来了。” 李丞相也喝了一口茶,仿佛回到了当年,目光悠远深邃。 “那小满的身体......” 赵璟淮刚想问什么,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爷爷?淮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越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赵璟淮扭头看去,就见越泽披着衣衫往他们这边走,乌发随意的搭落在身后,随着他的走动晃动,恍惚间,李丞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他与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太像了。 赵璟淮立刻起身上前想将越泽牵住,却听到了李丞相重重咳了一声。 顿时他便僵在原地不敢上前,进退两难,而这时越泽也走上前来。 “爷爷怎么咳嗽了?身体不适吗?” 越泽的脸色有些担忧,他坐到李丞相身边,便想把他的手拿出来诊脉,李丞相有些尴尬的又咳了两声,但却没有把手抽回去。 等到诊脉结束,越泽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郁结消散了许多。” 李丞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孙儿,语气和蔼:“之前思念小满才会郁结,现在小满就在爷爷身边,哪里还会郁结?” 越泽被他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他又看向赵璟淮:“你刚刚和爷爷聊什么呢?” 赵璟淮目光偏移,李丞相冲他微微点头,得到了首肯,他才对越泽说道:“聊了些旧事,晚点讲给你听。” 见这二人和猜谜似的,越泽皱着眉不解,觉得这二人怎么神神秘秘的,他才不好奇呢。 李丞相年纪大了,本来就是来找越泽聊聊天的,现在和赵璟淮聊够本了,也觉得疲惫涌上心头,拒绝了越泽的搀扶,自己慢悠悠的往房间走。 “你要和我说什么?” 等到李丞相的背影消失,越泽和赵璟淮也并肩往回走,赵璟淮将刚刚和李丞相聊过的旧事讲给越泽听,却让越泽眉头紧锁。 “这真的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理智告诉他父母的去世和启丰帝并无直接关系,但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让深爱的二人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这让他越发厌恶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里面藏着的,都是黑暗和脏污。 见越泽沉默不语,赵璟淮心中也十分复杂,他的父皇与越泽的父母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也让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皇会这般喜爱越泽,一来是对他母亲的愧疚,二来则是越泽长相与他的母亲相似。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若不是他父皇所做之事,或许越将军就不会去北狄,亦或者就算他去了,不幸牺牲了,他们夫妻二人也能见到最后一面,越泽的母亲说不定不会这般想不开上吊自尽。 北狄和启丰帝,是酿成这悲剧的推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越泽,没注意到身边赵璟淮复杂的神情。等到二人回了房中,越泽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突然说道:“我不会同你回京城的。” 如同惊雷的一句话让赵璟淮愣在原地,随即他就明白过来越泽的意思是什么,顿时心口阵痛,像是被重锤狠狠的砸中,可他也无法将越泽强行绑回去。 自己是启丰的皇子,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京城,再者他已经到了适婚年纪,上次回京,他母后就拉着他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无力感瞬间涌上了赵璟淮的心上,他沉默了一会说道:“等事情结束...我就来陪你。” 越泽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自己现在既然很喜欢赵璟淮,那便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同时他心中也十分清楚,二人可能不会有圆满的结局,但曾经拥有,就不算遗憾。 相比于越泽,赵璟淮却有些想不开,可他不愿让越泽为难,更无法抛弃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担子,如此这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赵璟淮才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跳过:“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嗯?” 越泽歪头看他,双眸中满是清澈,直直的看着赵璟淮,仿佛要将他溺在其中。 “刚刚我想起当初在东绕村的时候,你说过自己身体不好,是本身确实不太好,还是为了隐瞒哥儿身份才假装的?” 这个问题困扰赵璟淮很久了,在东饶村的时候,他觉得越泽身体这么差,又是个汉子,那自己就要多帮他干点活,多赚点钱,才能把人养好,后来两人有了朦胧情意,赵璟淮便开始担忧越泽会早于他前面先走,可当时的他不过一介庄稼汉,除了干活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现在恢复记忆了,赵璟淮看越泽几乎都没有生病过,不免也有些怀疑,可他又不敢去问,毕竟自己对着他总是带着歉意,只能好一点再好一点的把人呵护。 自从越泽和他坦白哥儿身份后,他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一直想找个时间问一下,但又怕冒犯了越泽,憋了好久都没有问出来,只是见越泽身体尚好,猜测他可能只是为了隐瞒身份装的,也就用此来安慰自己。 今天一事,让赵璟淮觉得自己还是要问清楚,不然心中总是搁着事情,会让他很不安。 越泽思索片刻说道:“本身哥儿的体质就会差一点,也不算隐瞒吧?” 这让赵璟淮松了一口气,哥儿的体质是比较差,但看越泽现在健健康康的样子,好似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哥儿活到九十九的也不少,这让赵璟淮彻底放松下来。 “你笑什么呢?” 越泽看着莫名其妙就笑起来的赵璟淮,双眼中满是惊恐,别是发癫了吧? “没有,知道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放心了。” “你还担心过我的身体?” 越泽歪头,在他的印象中,赵璟淮好像没有做出什么嗯关心他身体的事情,他还以为赵璟淮不在意这件事情呢? “当然,起初在东饶村的时候,你就说你身体不好,我一直担心若是我们在一起到了七老八十,你会不会先我而去,为此我还找镇上的大夫问过,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璟淮想到了那时自己有些荒唐的举动,不禁失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得多干点活,多赚些钱,然后把你养得好点,不能让你被这身体拖累。” 越泽被他这段说辞震到了,瞪大双眼看着赵璟淮,有些不可置信:“你还这般想过?” “对啊,后来恢复记忆后,我还让霍骁找过有名的神医,想去给你看看身体来着,后来才得知,那位神医就是你爹。” 这也十分的荒唐,赵璟淮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查出来后我就在想,或许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因为我觉得越神医不会有治不好的病,也就一直没有问你,可我没从你嘴里得知真相,总有些不安心。” “那你直接问我呀!” 越泽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也不是什么很隐秘的事情,赵璟淮也是真能憋。 “小满健健康康的。” 赵璟淮把他抱住,声音中带着期盼,越泽无奈的摸摸他,叹了一声说道:“我很好,你放心吧。”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赵璟淮也觉得有些疲惫,见越泽还是神情抖擞,他笑笑说道:“我去休息一会。” 越泽点点头,看着赵璟淮躺在床上,很快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第78章 这日, 外面雨帘如瀑,整个城都被染上了灰蒙蒙的颜色,屋檐上的水滴顺着瓦片落下,串成晶莹的珠串, 砸在地上泛起朵朵水花, 越泽百无聊赖的在房里, 手中捧着医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第90章 这时赵璟淮撑伞,踏着积水走来, 进门后将伞收起, 快步走到桌前, 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箱匣,放在了越泽面前的桌上。 “这是什么?” 越泽好奇的打量,这小箱匣通身是木质的,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非常朴实无华。 赵璟淮抖了抖肩头残留的雨水笑道:“呼延迟送来的。” 哦?越泽来了兴趣, 呼延迟会从北狄送来什么东西呢? “你打开看看吧,我检查过了, 没有危险。” 赵璟淮坐在他身边,看着那个小盒子, 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什么。 随着“咔哒”一声, 越泽修长的手指就把箱匣的锁给打开,他缓缓将盖子掀开,箱匣里的物件也露出了真容。 用金黄柔软缎布托着的,是一颗洁白如玉的珠子。 “珠子?” 越泽疑惑,伸手把那颗珠子拿在手中,触感微凉, 表面光洁无暇,饶是他这般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颗珠子可比当初他在双燕镇发现的更要晶莹剔透一些。 “南海明珠。” 赵璟淮接过珠子把玩半晌,赞叹道:“比双燕镇的还要稀缺,整个启丰都找不出一颗能与这颗媲美的。” “这么珍稀?”越泽惊奇的瞪大双眼说道,仔细看来,确实也能看出这颗珠子的与众不同。 “这就是呼延迟之前说的神石?原来只是颗珠子罢了,那他父王又是怎么回事?。” 赵璟淮将珠子放回箱匣里说道:“世上哪有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无非是觉得不想再和以前一样与启丰合作,他们国内又信奉神鬼,干脆借此来假装自己被鬼神上身,自导自演罢了。” 他摇摇头,对北狄王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屑。 “原来是这样。” 越泽看着那箱匣若有所思,赵璟淮则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低头问道:“你之前为何会打听呼延迟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中,我家里也有一颗南海明珠。” 赵璟淮有些意外,南海明珠是北狄之前进贡来的,一直珍藏在国库中,具体的来源他却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南海明珠是北狄的产物,不应该出现在除了国库以外的地方。 “之前我母亲喜欢拿那颗明珠当烛火照亮,还会给我讲一些南海的故事。” 越泽的思绪飘远,赵璟淮则从中察觉到了别的可能性。 “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喜欢外出游历,这颗明珠会不会是她游历中带回来的?” 越泽轻轻点头:“有可能,我之前不是好奇呼延迟的相貌吗?” “对。”赵璟淮也想起了那个时候越泽对呼延迟的态度,不禁有些不爽,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 “我母亲曾经有幅画,里面有两名女子,一位是她,另外一位长相和呼延迟相似。” 越泽蹙着眉说出了可能性:“我母亲可能和呼延迟的母亲相识。” 赵璟淮沉思半晌后说道:“南海,对启丰来说是十分神秘的一个地带,具体的可能要去问呼延迟。” “这事不急,若是日后北狄归顺启丰,咱们有的是机会去那边,到时再问也不迟。” 越泽笑着依偎在赵璟淮身边,他的目光落到了箱匣里的明珠上,尽管外面是十分阴郁的雨天,光线湖晦暗,一切设施都透着阴沉沉的味道,可这颗南海明珠,却散发着莹润光泽。 “嗯?” 越泽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上身靠前,凑近了那箱匣,目不转睛的仔细盯着那颗明珠。 “怎么了?” 赵璟淮疑惑的目光也落到了那颗明珠上,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把珠子拿到外面去一下。” 越泽指挥着赵璟淮,对方不明白,但还是依言照做。 等他们把珠子拿到门外,越泽和赵璟淮坐在门槛上,看着那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明珠。 “你看,一些蚁虫是不是被吸引过来了?” 越泽指着旁边说道,赵璟淮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随着珠子散发的光芒,一些细小的蚂蚁正在往珠子方向爬动,期间也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虫被吸引。 “这珠子还有这种效果?” 赵璟淮心下大惊,他在京城的府邸里,偶尔会拿南海明珠当做照明,那岂不是全把虫子给吸引过来了? 越泽看他脸色略带惊恐,疑惑的问道:“你怕虫子?” 赵璟淮摇头,将自己的猜想和他说了,却得到了越泽“噗嗤”一声。 “哎呀,你放心,这种珠子的产生过程都不尽相同,说不定这颗的产生刚好可以吸引蚁虫?你府邸的那颗应该达不到可以吸引蚁虫的程度,别太担心。” 这话让赵璟淮将心塞回肚子里了:“那就好,家中的下人打扫时,确实也没说过有蚁虫的情况。” “所以这颗珠子比国库里那些还要价值连城。” 越泽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我记得医书上有写,换颜蛊进入体内后,要么宿主死亡才可逼出,要么将皮肤割开取出,但还有一种很难做到的方法。” “嗯?” “我爹做过推测,若是能用具有吸引蛊虫物质的东西靠近体内的蛊虫,是否也可以将其逼出?还能不伤害宿主,这种猜测是他通过母子蛊判断出来的,但换颜蛊并非母子蛊。” 越泽有些兴致勃勃:“这明珠既然能吸引蚁虫,那能不能吸引蛊虫呢?” 赵璟淮对他的猜测也感到十分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并非完全不可行。 “过几天就是祈福夜宴了,到时我们先观察一下李易之的态度,再尝试逼出蛊虫。” 越泽点点头,将明珠拿起重新放回箱匣里:“找个干燥封闭的地方放着,别哪天让蚁虫爬了满箱。” ...... 时间流转,很快就到了祈福夜宴当天,这对于北漠百姓而言,是个堪比春节的隆重活动,故而漂泊在外的游子们能回来的都回家来了。 早在七天前,官府和北漠军们就在精心装点街道,悬挂上彩花彩灯,百姓们自家屋里的也挂上了漂亮的七彩帆布。 来来往往间百姓们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在街道上还能闻到蒸糕或别的美食的香味,处处都充满着节日的氛围。 等到了祈福当天,白日里街道上格外安静,各种店铺摊贩也都不再出来营业,只留下街边五彩斑斓的布条和彩灯在风中轻轻摇曳,静静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暮色渐浓,提前布置场地的青壮汉子已经忙碌起来,他们需要在城外的大草地上搭建一个祭台,而陆陆续续的,百姓们也都身着彩衣到场了。 等到月色完全笼罩北漠城,随着祭台中心位置的一簇火苗“噌”的一声燃起,祈福正式开始。 北漠城最有威望的老者上前,他身着漂亮彩衣,腰间挂着姿态奇异的木雕,而他左边站在一名男子,同样身着彩衣,手捧着一台烛蜡,右边则是一名女子,她的彩衣摇曳在地,随着微风摆动,手中同样捧着一个烛台。 随着老者晦暗难懂的语言,微风拂过祭台,四周等候已久的年轻人们一男一女的错落开来,将手中的祭品一一摆上去。 有蒸糕,有蔬果,也有刚宰杀的小羊。 等到祭品摆放结束,随着老者的话音落地,只觉得月光晃动,照耀在每个人诚恳的脸上,而微风拂过,把祭台两侧绑着的银铃吹得叮当作响,凭空增添了几分空灵意味。 神秘而又古老的仪式,正在进行中。 刚刚送祭品的年轻人们围着围观的百姓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祭台前,他们摆成一个圆形,包裹住祭台,随着火苗的跳动,年轻人们也低声,似乎是在吟唱,随后开始翩翩起舞。 有些怪异的动作,却充满着力量与美感,越泽看得出神,这种独特的风土人情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让他觉得十分有趣又新奇。 而随着他们的吟唱欢舞,老者两侧的一男一女捧着烛台走上祭台,将蜡烛放在祭品两边。 火焰还在升空,围着它的年轻人们吟唱的声音逐渐加大,而紧随着就是百姓们。 一个接着一个,穿着隆重漂亮的彩衣加入其中,此时不论男女老少,都在祈福。 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祈求着家人平安健康,祈求着事业有成功成名就。 越泽被赵璟淮牵着,这才没有被载歌载舞的百姓们撞到,见状,赵璟淮将他牵去一旁,笑着拨开有些汗湿的长发问道:“有些热吧。” “嗯,但很有意思,这种祈福夜宴,是怎么演变的?” 越泽坐在一边,好客的百姓递给他们二人一杯茶水,笑呵呵的说道:“将军殿下,喝口水吧。” “多谢。” 越泽小口喝着茶水轻笑:“怎么这样喊你?” “百姓们搞不懂这些官职制度,随他们怎么喊。” 赵璟淮笑着也喝下茶水,稍微凉爽一些了。 第91章 “北漠城最初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村庄,后来某任皇帝来此,特下令不能放弃这边的百姓,遂取名北漠,而随着时间的推流,逐渐形成有气候的城镇。” “而好景不长,在他们旁边滋生起一个小国,也就是北狄的前身,这小国屡屡进犯北漠,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而就在他们这座城镇即将要被打散时,余下的百姓们都联合一起,准备南上另谋出路,那是在一个夜晚。” 赵璟淮又给越泽添了一杯茶,声音温柔缓慢,娓娓道来:“可就在他们刚出城的时候,竟然发现月色大亮,晃得人都要睁不开眼,循着洒落下来的月光看去,一位位身着素锦仙衣的仙子们竟然凭空漂浮在空中,脚不沾地,挥一挥衣袖,便能让草地重焕翠绿,这么神奇的场景震撼到了所有人,而随后在仙人们的帮助下,北漠的青壮汉子们联合起来,打退了那小国,也有了北漠军的前身。” 越泽听得津津有味,哪怕知道是虚构的神话故事,但依旧不影响他沉浸进去。 “其实这只是个神话故事,真实情况是当时北漠城危在旦夕,由京城派来的一支队伍奋战五天五夜,才将敌人打跑,存活的士兵们继续驻扎在北漠城,而五天五夜的最后一天,也被自发组织的百姓们定为节日,以来祈祷将士们的顺利归来,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祈求风调雨顺,其实也是同一种心愿。” 第79章 “越哥哥!” 越泽正聚精会神的在听赵璟淮讲北漠故事, 突然听到王倩婷清脆的声音,循着呼唤往身后看去,果然是他们。 只见月色悠长,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王倩婷被程执缨牵着,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 十分高兴的模样,李丞相则和李易之一同并肩,老人神态悠然, 旁边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疲倦, 他们旁边还跟着沉默的霍骁。 越泽以为爷爷不会来呢, 当即快步迎上前去,惊喜问道:“爷爷怎么来了?” 李丞相笑着拉着越泽的手轻拍:“爷爷来看看热闹。” “我还以为爷爷不会来呢,现在已经很晚了。” 越泽笑着搀扶着他,李丞相也乐呵呵的, 语气中带着调侃:“凑个热闹, 年纪大了觉也少。” 李易之在一旁沉默不语,眉眼低垂, 脸色苍白,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 神情也恹恹的。 越泽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几眼, 扬起笑提议道:“殿下说等会可以上前祈福,我们也去吧?” 李丞相欣然同意,李易之的笑虽然有些勉强,但也答应了下来。 王倩婷和越泽打过招呼后,就拉着程执缨到处跑,她年纪小, 又经常被压在家里做功课或者练武,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像是撒了缰的小马驹一般,兴奋得不行。 有程执缨帮忙照看,越泽自然是放心的,他们几人坐在一同,静静等着最后的祈福仪式。 随着百姓们的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老者扯下身上是七彩布条,神情庄重的拿出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完后将布条放在火盆上,随着火苗的腾空,布条也化作灰烬。 其他百姓们也纷纷扯下身上的布条,这是,赵璟淮从一旁拿过一堆相似的七彩布条,给他们分发。 “在布条上写下愿望,让火焰将我们的心愿带给上天。” 越泽接过后,握着笔陷入沉思,他想了许久,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透明得像个陶瓷娃娃,半晌后终于落笔写下了几行字:愿世间人无病无灾。 写完后他晾了晾墨迹,微微侧头,赵璟淮凑过来看他写的心愿,佯装不满道:“你的愿望里怎么没有我?” 越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提笔在旁边加上了一行小字:愿与清晏同伴一生。 看到这里,赵璟淮才心满意足了,乐呵呵的一屁股坐回去写自己的愿望。 写完后他还非要给越泽看,越泽被迫看了一眼,只见他写的是:愿天下太平,愿与小满共伴一生。 越泽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仿佛有块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写满了赵璟淮的名字。 而李丞相他们的愿望越泽并没有去看,很快就被百姓们收走一同投入火盆中。 随着布条的投入,火焰被添砖加瓦,烧得越来越旺,随着老者的祈福,这次的仪式圆满结束。 人群渐渐散开,大家都三两结伴的往家里走去,赵璟淮则带着一些北漠军留下来帮忙收拾场地。 李丞相毕竟年事已高,熬了一会有些顶不住,霍骁和李易之就先行送他回去,王倩婷这小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撒野去了,连程执缨也没不见踪影。 越泽在一旁等着赵璟淮忙完,两人牵着手漫步往城内走,街道上除了窸窣的脚步声,静谧安详。 等回到房里,越泽困得不行,在路上他就很困了,赵璟淮心疼得想背着他回去,却被拒绝,觉得这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一沾了床,越泽一头栽进枕头里,闭上眼沉沉睡去,赵璟淮看着秒睡的越泽,俯身小心翼翼的给他脱去鞋袜,又将把被子盖好,自己也躺在他身边,将人拥入怀中。 漆黑的梦里,越泽找不到方向。 他心中有些害怕,喊了两声赵璟淮却没有应答,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试图往前踏一步,脚下是结实的地面,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干脆壮着胆子往前继续走,四周依旧悄无声息。 就在越泽有些苦恼想挣扎着醒来时,他的面前蓦然出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紧紧地盯着越泽。 他惊恐得往后连退几步,险险跌倒在地。 那双眼睛就这样死死盯着越泽,起初还很正常,黑白分明的双眼,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色部分渐渐染上血丝,像是一张蛛网迅速蔓延,很快就把整个眼球都覆盖住。 血丝一点点蔓延爬行,像是带着蠕动的小虫子,将眼睛吞噬掉。 越泽越看这双眼越觉得眼熟,猛然间惊醒,外面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撒进屋内。 身边的赵璟淮还在沉睡,越泽坐起身来,抚着胸口平复一下刚刚惊恐的情绪。 现在的他反应过来了,那是李易之的双眼。 “唔...醒了?” 赵璟淮被吵醒,声音有些沙哑,睡眼惺忪的看着越泽,手臂撑着床也坐了起来。 “嗯,昨天晚上我看到李易之的眼睛了。” 赵璟淮一听这话也清醒过来了,昨天的夜宴正是他们的目的,只是回来后两人都太过疲惫,没能商议此事。 “他体内肯定有换颜蛊,得找个机会给他诊脉看一下。” 赵璟淮揉揉双眼,把越泽抱在怀里,埋在他胸口蹭蹭。 “直接和他说实话吧,让他自己选择。” 越泽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后,越泽和赵璟淮一起去到了爷爷的院子里,李易之和爷爷住在隔壁,离得很近。 李丞相醒得也很早,此时正在院中坐着惬意的喝着茶,阳光洒在他身上,不像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而是一位陪伴着家人的普通老人。 “小满来啦。” 他看到走进的越泽,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转眼又看到他身后的赵璟淮,脸上的笑稍微收了收。 “殿下也来了。” “丞相大人,李易之在吗?” 李丞相皱起眉,看了越泽一眼,点点头说道:“在隔壁呢,你们去喊他吧。” 等到李易之也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他还有些茫然。 “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看看。” 李易之有些迷茫:“表兄?这是怎么了?我最近没有不舒服啊。” “我先给你看看。” 李易之茫然但却不敢拒绝,只能乖乖的伸手给他诊脉。 有了换颜蛊的猜测,越泽沿着他的手腕往上摩挲半寸,随后拿出怀中的明珠放在李易之手心:“握好。” 饶是李易之跟在李丞相身边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品相这么好的明珠,顿时有些失了神。 “握好。” 越泽重复了一次,李易之回过神来连忙将明珠握好。 过了一会,李易之觉得手臂有些瘙痒,想去抓挠却被越泽摁住:“别动。” 李易之皱着眉,手臂痒得不行,可越泽却一直摁着自己,他抬眼悄悄看了下赵璟淮,对方面色冷峻,扫到他的目光是格外凌厉,吓得他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你看。” 李易之循着越泽的目光看去,惊讶的发现自己皮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沿着他有些明显的血管往手心方向蠕动。 瞬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吓得脸色更白了几分:“这、这、这是什么!” 越泽将明珠拿走,那皮肤下的小鼓包似乎是在寻找,转了一小圈就慢慢瘪下去了。 “蛊虫。” “蛊虫?!” 两道惊呼声响起,一道来自脸色惨白的李易之,另一道来自李丞相。 第92章 越泽将明珠递给赵璟淮拿好,转脸问李易之:“你被送到爷爷身边的时候,有人喂你吃过什么药吗?” “药?” 李易之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十分苍白,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丞相,却不敢说话。 “说吧。” 李丞相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你家里的那点小心思,真以为本相都不知晓吗?” 李易之被他这么一说,脸色更白了,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我...嗯,他们确实给我吃了一些药,可他们说这个药能让我保持体弱多病的样子,因为...因为他们说,丞相的孙子身体不好...或许我的长相和体弱能让他稍微顾及一些......” 李丞相对于这要说辞不置可否,没有反驳也没有嘲讽。 越泽听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赵璟淮则是有些不屑。 “小心思倒是不少。” 听到赵璟淮有些嘲弄的语气,李易之更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越泽则是叹了一口气:“唉,可能就是那药有问题,服下这种蛊,你的容颜会和当初以血饲养蛊虫的人逐渐相似,可带来的结果就是体内被蛊虫尽数啃噬,你现在的身子差,不是因为那个药,而是因为你身体真的变差了。” 李易之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并没有怀疑越泽,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重要到越泽会用这种方式来哄骗自己,但是...... 想到自己房内的一堆东西,李易之握紧双拳犹豫再三。 “我们可以帮你把蛊虫取出来,还能不伤到你的根本,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越泽话锋一转,一双眼抬起看着李易之,明明眼神温润,其中却暗藏一丝锋芒,直直的看着李易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事?” 赵璟淮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那位好皇兄在你来北漠之前找过你吧?” 李易之如遭雷击,难道所有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那自己之前做的事...... “嗤,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谁?” 赵璟淮眯着眼,眼中寒光毕露,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对着李易之步步紧逼:“我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你背叛赵璟云,便能替你取出蛊虫,还能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非常心动的条件,也是李易之追寻许久的目标,可他却有些犹豫。 想到自己在京城听到的传言,他的心中满是疑虑,不敢轻易答应。 “可以让我想想吗?” 赵璟淮耸耸肩:“可以,不过我觉得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带着威胁的话语让李易之颤抖不止,李丞相在一旁喝完茶,声音淡淡道:“回去好好想想吧。” 李易之逃也似的钻回自己的房间,对于身后这三个好似能把他洞穿的人,他只觉得万分后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卷入这场争夺中,如今赵璟淮和赵璟云完全对立,自己一旦选择错误,便是万劫不复。 第80章 李丞相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 眼底寒光闪过,他扭头看向越泽和赵璟淮二人沉声问道:“蛊虫又是怎么一回事?” 越泽微微颔首,给他讲述了换颜蛊的来龙去脉,他的嗓音沉稳清晰, 将他们探知的内容娓娓道来, 末了, 他抬头看向李丞相,眼带期待的问道:“爷爷,你在京城待的时候久, 对于这换颜蛊可有耳闻?” 李易之体内的换颜蛊的来历像是一团迷雾, 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按医书上所记那般,蛊虫一类大多数是由岭南那边传来,可他对京城不太了解,不知道李易之身边有没有岭南来的, 更何况换颜蛊还有一个很苛刻的要求, 就是需要喂养人的鲜血。 那意味着在李易之背后,有一个长得和他母亲状似的人, 以这人的鲜血喂养,才能让李易之的容貌逐渐接近他和他的母亲。 李丞相眉头紧锁, 沉思半晌, 他官场浮沉多年,再复杂的事情只要露出端倪,他便能顺藤摸瓜,可这换颜蛊一事,却让他心中却毫无头绪。 “换颜蛊我从未听说过,不过关于岭南, 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和你们说说。”李丞相缓缓道来。 原来,现在的岭南王与先帝同岁,他当年是先帝身边的红人,被封为异姓王,爱上了岭南来的王妃,为了爱情,就跟着对方去了岭南,后他们育有一女,如今已是启丰后宫的鹊妃。 这些赵璟淮也知道,只是了解不深,那位岭南的鹊妃刚入宫时很得父皇的喜爱,没过几年就诞下一位皇女,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为何,她与父皇的关系日渐冷淡,久而久之除了一些必要的宫宴,几乎不再露面。 “这蛊虫,小满可能看出是何时开始饲养的?” 李丞相摸摸胡须,眼中满是疑惑,据他所知,他们李氏一族,也并没有与文儿长相相似的后辈啊。 越泽摇了摇头也陷入了沉思,换颜蛊、鲜血饲养、李易之等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环绕,却无法将其串联在一起。 李易之究竟是被谁种植的换颜蛊?换颜蛊又是被谁的鲜血所饲养的?而这其中启丰帝究竟是不是知情者呢? 这些疑团困扰着他们,却无从下手。 罢了,想不通的事情再怎么硬想也是无用功,许久后,越泽呼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此事我与淮哥肯定是不知的,可爷爷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有听到丝毫风声,那边说明换颜蛊极有可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只有宫里的事情,才能将爷爷瞒得这么严实。” 李丞相神色一怔,过会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很想帮助越泽,可确实是无能为力,不过...他转脸看着赵璟淮说道:“或许,殿下可以去问问皇后娘娘。” “母后?” 赵璟淮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确实,若说宫中的事情,母后大概是知晓些许的,等事情了结,我便回去问问。” 第二日,李易之给出了答案,他同意了越泽的要求,他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一个是远在天边的赵璟云,一个是近在咫尺的赵璟淮,他要是想活命,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越泽也信守承诺,决定将李易之体内的蛊虫取出。 当天下午,越泽和李易之面对面坐着,赵璟淮则在一旁看着他们。 南海明珠再次被李易之握在手中,那股熟悉的瘙痒感袭来,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李易之害怕得紧闭双眼,浑身发抖不敢去看。 越泽紧盯着他苍白皮肤下鼓起的一小块,看着那小鼓包沿着手腕血管往手心来,仿佛被南海明珠的力量所牵引一般。 就在那鼓包即将到达明珠位置时,越泽眼疾手快,快速的用一根洗净的羊肠将鼓包的退路拦截,李易之被捆得生疼,不禁喊叫出声,赵璟淮立刻上前来把他的双肩摁住。 “忍着,会有点痛,但这是对你身体伤害最小的办法了。” 话音未落,就见越泽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刀,刀片轻薄锋利,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李易之的手腕顿时流出一股鲜血,而李易之疼得都快坐不住了,却因为赵璟淮的压制动弹不得,他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眶通红。 而越泽在划破手腕后,立刻将那藏在鼓包下面的蛊虫揪出,放在一旁早就备好的小钵里,又迅速将其盖上。 而后他处理好李易之流血不止的授权,将其包扎好后笑着说道:“可以了。” 李易之小心翼翼睁开眼,感受着手腕的疼痛,但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善,他长舒出一口气,苍白着一双唇颤抖地道谢:“多谢,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越泽摇头说道:“现在不急,等那边给你传消息时你先交给我们就行了。” 李易之点点头,但面上似乎还有些犹豫:“你们...为什么会帮我?” 他自认为只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边缘人物,若是大皇子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或许能得到荣华富贵,若是办不好,估计也只落得个被抛弃的命,而这些时日据他观察,赵璟淮似乎并非他所听传言那般,反而可以和大皇子一拼,而自己在这皇位争夺中...好似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他的疑问,越泽和赵璟淮只是对视一眼,轻笑道:“别想太多,只是对你体内的蛊虫有兴趣,顺便给那边添点麻烦。” 对于他们的说辞,李易之眨眨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感谢他们后就回到自己房间了,这么多年他的亏空还需要弥补,未来的道路,还不知会如何。 “你觉得他真的诚心投靠我们了吗?” 越泽戳了戳一旁装高深的赵璟淮问道,对方却一把将他搂住,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说道:“我猜他想两头通吃。” “那希望他能成功吧。” 越泽耸耸肩,将小钵里的换颜蛊带回去仔细观察。 但很可惜,换颜蛊失去了宿主的寄生,如同脱了水的鱼,第二日便死在了钵中,越泽看着死去的蛊虫尸体遗憾不已。 第93章 换颜蛊一事看似微不足道,却又牵扯甚广,其中的利益牵扯,只待赵璟淮去一一探寻。 ...... “呜呜——” 号音长鸣,如同一道惊雷,赵璟淮本来还赖在越泽身上不肯下去,一听这声音,瞬间弹射起来,飞也似的跳下床,只留下一句话消散在空中:“出事了,你别出门。”便消失在越泽眼前。 越泽独自一人被丢在房中,不恼也不气,神色平静,只是外面尚不知晓他们计划的李丞相和李易之坐不住了。 李丞相是担忧赵璟淮的安危,也担心越泽过于担忧,特地前来陪同,而李易之存了什么心思,就无人知晓。 毕竟在这号音响起前不久,赵璟淮才和他说过:“李易之果然是想两头通吃。” 如果只有爷爷一个人,越泽倒可以直接将实情告知他,可李易之却紧跟其后,越泽只能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小满啊,他们就是这个样子的,当年你父亲也是如此,刚和你母亲成亲没几天,就被召了回去,你娘也是整宿整宿的担心,可担心也没用,这是他的职责。” 李丞相轻拍越泽的手背反过来安慰他,越泽心中暗笑,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装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是吗?爷爷可否同我多讲讲父亲母亲?我对他们的印象不是很深。” “自然可以。” 李丞相慈爱的看着他,讲述起那段尘封在他记忆中的往事,而李易之见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便识趣的离开了,反正此战不论输赢,他都能全身而退。 待到李易之的背影消失,越泽轻轻捏了一下李丞相的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李丞相顿时恍然大悟,对这二人也有些无奈,心中感慨,看来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连这点都看不通,果然,等到回京后,还是早点告老还乡吧! 虽然越泽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但他的态度确实让李丞相安心不少,二人在房中聊了许久,从他父母的相遇,到最后的相爱,在他的嘴中,越泽读出了他父母的模样。 说到最后,李丞相有些口渴,越泽起身去给他倒水,却听到身后的李丞相说道:“诶,我好像记得你母亲当年写过一本游记,等有空了,我拿给你看看。” 越泽手中的动作一顿,将茶杯递给李丞相,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爷爷,我不准备和淮哥一道回京城去。” 李丞相听到此话,握着茶杯,嘴中的茶半晌没有咽下去,而是看着越泽良久,久到越泽以为他要出言相劝。 “你和你母亲很像,从小就有自己的小主意,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劝你一起回京城,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的目光温柔慈祥却又坚定,对后辈有着十足的宠溺:“这本游记你得拿着,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年纪大了,肯定不能和你一起游山玩水,比起我,这本游记更应该在你手中。” “不论何时,只要你想回来,京城永远有你的家,还有东饶村那边,也派了人前去打扫,你不想回京,也可以去那边住住。” 这番话但是让越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东饶村那边也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看着爷爷苍老的面容,越泽的眼眶泛红。 李丞相眼见着越泽的眼眶微红,反而笑呵呵的调侃道:“你爷爷我老咯,没那么缜密的心思,这都是殿下吩咐的,殿下是个好孩子,只是以后若他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情,爷爷希望你能勇敢的离开他。” 不过转念一想,越泽不肯跟着去京城,还不知道那位好殿下会做如何打算。 对此,李丞相也是十分期待,他到底会选择什么? 第81章 望着爷爷斑白的鬓角, 这让越泽无法拒绝,他对京城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却依稀能勾勒出些许痕迹,那里是他的家, 是他父母长眠的地方, 他也会想回去看看。 “等这边的战事平定, 便陪着爷爷一同回京城。” 李丞相慈爱的望着他,眼中盛满了爱意,他的语气打趣道:“跟着爷爷回去, 当心殿下就不放你出来了。” “他不会的。” 越泽眼神温柔, 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壁, 对赵璟淮其人,他自认为比较了解,对方是想将他留下,可也更想让越泽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相信赵璟淮的心意。 对于越泽的话, 李丞相欲言又止,毕竟天子之言想要反悔轻而易举。 不过他并不会当着越泽的面说, 二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己这时说出这番话, 和棒打鸳鸯有何区别? 李丞相又坐了一会, 两人唠唠家常,便先回去休息了,越泽将人送回去后自己也回房休息。 不知外面战况如何了,但想必不会是很危险的。 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低语密谈,空气中细微流动的血腥味让他挣扎着清醒过来, 外面已经黄昏,暖阳铺在房内,像是一层淡黄色的轻纱,门口依稀能看到两道正在交谈的身影。 “怎么了?” 越泽揉着惺忪的双眼,外面有人在说话,却没有人进来。 外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他心生疑惑,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 穿好衣物后,外面的人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敲了敲门:“越大夫,我能进来吗?” 是霍骁的声音,越泽心中的不安扩大,霍骁不是和赵璟淮一起出去了吗?霍骁回来了,可赵璟淮呢? “进来吧。” 霍骁推门走进,他身上还裹挟着些尘土和铁锈味,身上的黑色轻甲还未换下,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 “越大夫......” 霍骁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说,却见越泽脸色一冷,嗓音急切:“赵璟淮呢?他出事了?” 对于越泽的话,霍骁不敢接话,只说道:“越大夫跟我来吧。” 越泽紧随霍骁身后,直到二人到了大营,逐渐走进那顶熟悉的营帐,越泽心跳得无法控制,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北漠军的士兵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往来穿梭。 走进营帐内,率先进入越泽面前的是躺在床上的男人,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 明恒听到动静回头来看,发现是越泽后急忙站起身来:“你来了,殿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越泽点点头,嗓子干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只见先前还和自己耍赖的赵璟淮如今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总是温柔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双眸此刻也紧紧闭着,苍白的脸色极近透明,一双唇惨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 越泽坐在一旁,将赵璟淮的手拉出来给他诊脉,脉象有些微弱,但还在跳动。 身后的明恒冲着要上前来的士兵们摇摇头,让他们先行离开,这个时候还是交给越泽吧。 越泽的情绪比刚刚要稳定许多,除了微微颤抖的双唇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将赵璟淮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去,坐在床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按理说军事都是机密,不能告诉外人,可越泽的身份...... 霍骁和明恒对视一眼,相**点头,霍骁上前一步说道:“是这样的......” 那时号角,赵璟淮匆匆离去后其实并不担心战况,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和北狄一同做的一场戏。 由北狄主动挑衅开战,让李易之等内鬼相信传递出去的消息起作用了,开战的同时传回一封书信交由赵璟云,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北狄的支持,最后里应外合,将赵璟云和李易之等人一网打尽。 只是其中,并没有说赵璟淮会受伤,起初霍骁以为这也是其中的计谋,可见赵璟淮的模样,好似也在意料之外,他顿时就慌了神。 越泽看着赵璟淮的面容,听着霍骁讲述惊险一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先养伤吧,其他的等醒了再议。” 霍骁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被明恒拉走了。 越泽静静的坐在帐内,看着赵璟淮一动不动的模样,低声问道:“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尾音飘散在空中,赵璟淮的睫毛微微抖动,却无法睁开眼。 赵璟淮重伤的消息被瞒下来了,但一个大活人整日闭门不出,许多人心中也多有猜测,问到了霍骁和程执缨头上,却只言没有,却等不到赵璟淮亲自出来澄清。 久而久之,传言便越发汹涌,有说赵璟淮重伤的,有说他已经牺牲的,更有甚者说他抛下北漠投靠了北狄,是个叛国之人。 每每听到这些,霍骁都红着眼想上前理论,却被程执缨拦住,就连耿修耿谦兄弟二人都没逃过被疯狂追问的待遇。 外面的纷纷扰扰越泽这里也有所耳闻,自然也传到了李易之耳中。 厢房内,他将手中的信件展开,一字一句的浏览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随后信件落到了烛火之上,被燃烧殆尽,灰烬升空,被碾成了细沫,发不出一丝呐喊。 第94章 ...... 越泽细心的为赵璟淮擦拭身体,明明脉象已经平稳,却一直没能清醒过来,他看过,明恒也来看过,只说已无大碍,余下的只有修养。 可修养了也有好几日了,就是一直没见醒,那把刀离赵璟淮的心脏只差一点点,但凡那个士兵再用力一些,赵璟淮的心脏就会被捅穿。 后来霍骁也去查过那个士兵,按理说一般的北狄士兵很难近赵璟淮的身,可那个士兵的身手明显不普通。 在与呼延迟暗中探查后才发觉,这士兵的兄长在一次战役中被赵璟淮砍杀,心中怨恨,便找机会偷袭赵璟淮。 可这件事依旧透露着奇怪,霍骁一直觉得此事肯定还有隐情,可赵璟淮不醒,他们也无法探得虚实。 又过了几日,赵璟淮依旧在沉睡,这天阳光正好,干脆把帘帐打开透透气,温暖的阳光沐浴在床上的赵璟淮身上,像是替他披上了一层金衣,越泽照旧给他擦拭完身上,换好药后便把被子盖好,捏着帕子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股力道箍上他的腰间,将他往后一拉,惊呼还未出声,下半张脸就被一张大掌覆住,而熟悉的气息也随之将他的鼻腔浸满,这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越泽心中的惊慌还未散开,就感觉到身后拉扯自己的人翻身而起,将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到。 “呜呜......” 越泽双手扒在那一双铁臂之上,一双漂亮的眸子浸出了莹莹泪光,与身上那双血色眸子撞个正着,而翻身压在他身上的人,是赵璟淮。 心中的惊慌彻底散掉,越泽深吸几口气,瞪了一眼他。 “你伤还没好,瞎闹什么?” 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松开,越泽气呼呼的揍了赵璟淮一拳,不仅吓自己,还这么大的动作,是生怕胸前的伤不裂开吗? 可赵璟淮看他的目光却有些不太对劲,他的双眼通红,眉眼低沉的看着越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越泽蹙眉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一把抓住手腕,身上的男人俯身下来,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 越泽心口一空,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入他的心中,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慌乱的抓住赵璟淮的肩头,语气中带着颤抖的哭腔。泪水也顺着脸颊滚落:“你、你怎么了?也没有磕到脑子啊?” 见越泽真的哭了出来,赵璟淮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刻泄了气:“我没事我没事,吓你玩呢。” 越泽深吸几口气,搭在他肩头的指甲几乎要将薄衫戳穿,而后红着眼睛甩了赵璟淮一巴掌:“你滚下去!” 赵璟淮被扇了一巴掌也不恼,心知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一味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吓你的,就是......” “滚下去!” 眼见着越泽咬牙落泪,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赵璟淮越发的心慌,自己怎么就这么欠呢!醒了就醒了,非得逗他一下干什么! 越泽被他摁在床边,也不说话,骂完人后就低着头哭,赵璟淮激动之下扯着自己胸上的伤口了,顿时疼得五官扭曲。 可他哪敢出声喊疼啊,这都是自己作的。 “对不起啊小满,我错了,我真没想故意骗你的。” 赵璟淮手足无措的蹲在床边,他一碰越泽就被甩开,脸上被扇的巴掌火辣辣的疼,可他也顾不上了。 听着赵璟淮语无伦次的道歉,越泽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觉得生气,自己担心了他这么久,醒来后不仅不报平安,还假装失忆,这让他怎么原谅? 那一瞬间,越泽连收拾东西离开的心都有了,可就在他脾气上头的时候,却突然嗅到一股血腥味。 心中的担忧还是超过了愤怒,越泽一抹脸,将赵璟淮伸过来的手再次甩来,红着一双眼抬头看赵璟淮,可一看到那张脸,又更气了。 “你别哭了,求你了,要不你多扇我几巴掌吧,出出气,是我不好,我的错。” 赵璟淮低声下气的哀求着,再次质问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非得把人逗哭! 越泽咬着唇没说话,只是伸手拉过赵璟淮的衣领,往下一拉—— 果然,胸前的伤口又开裂了。 第82章 越泽沉默不语的将他的衣衫拉开, 露出里面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纱布,血腥味猛然侵入越泽的鼻腔中,他的一双眼红通通的像只小兔子,却抿着嘴不说话, 拿过一旁的纱布重新给赵璟淮包扎, 动作带了几分狠劲。 赵璟淮感觉被越泽扯得伤口疼, 但自己又不敢说话,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呼吸都变得轻微, 嘴上道歉的哄人的话没见停, 就是不知道越泽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依旧不发一言,只见那双葱白指尖认真的为他包扎。 直到胸前的伤口被重新包扎好,赵璟淮刚将外袍披上, 就见越泽起身准备离开, 他立刻把人拉住,攥住那只纤细的手腕, 低声哀求:“小满...你别不说话,你骂骂我好不好?” 越泽回头看了他一眼, 神色有些冷, 却还是不发一言,只是想要挣脱开赵璟淮的禁锢脱身离开。 可赵璟淮的力气实在是大,将他的一只手腕抓得死死不肯松开,摩挲着那纤细的手腕。 “先等会,出去了别说我已经醒了,把霍骁、程执缨和明恒喊进来。” 见越泽是打定主意不理他, 赵璟淮也没有强求,他还有时间和越泽解释,但如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越泽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时衣袂拂过赵璟淮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一股独属于越泽的药香,帐内,被留下的赵璟淮一个人坐在床上唉声叹气。 完了,这才自己过于顽劣,若是越泽不肯原谅自己,那该怎么办啊! 不多时,被点名的三人便匆匆赶来,霍骁猛地掀开帘帐,差点给拽下来了,一进来就急吼吼的开始嚎:“殿下!” “我没死呢,嚎丧呢?” 赵璟淮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余光追随着最后进来的越泽,对方慢条斯理的将帘帐重新整理好,把外面挡得严严实实。 “诶?殿下没事啊?那越大夫怎么说殿下快不行了啊?” 霍骁迷茫的挠挠头,一旁的程执缨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音道:“没见殿下和越大夫之间不太对劲吗?” “啊?哪里不对劲?” 霍骁又瞅了好几眼赵璟淮,忽然问道:“殿下你脸怎么红了?” 程执缨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扶额闭眼,对着赵璟淮说道:“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需要把耿修耿谦也喊来吗?” 赵璟淮抬手轻挥:“不用,你们三人过来”,目光却是一直黏着最后面的越泽。 说罢他起身不顾越泽有些僵硬的身体,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来坐着:“你也一起。” 顾及到还有霍骁等人在场,越泽没有反抗,只是乖乖的坐在赵璟淮旁边,但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看赵璟淮。 这时霍骁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脚步往后退了半步,没敢再瞎嚷嚷。 明恒上前来给赵璟淮把脉,神色也放松下来:“已经没什么大概了,好好养伤即可。” 赵璟淮“嗯”了一声,神色一凛,沉声道:“我苏醒一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霍骁,你立刻准备......” 过了许久,赵璟淮终于把事情吩咐完毕,霍骁的面色也严肃起来,此次回京,怕是要面临最后的结局,是生还是死,无人知晓。 最后,赵璟淮对着明恒吩咐了几句,确保不会露馅后,三人这才离开,此时外面已经黄昏,临走前明恒的脚步顿了顿,回身问道:“越大夫,药煎好了,待会给你们送来吗?” 越泽终于不再看着那单调的地面和床铺,而是抬眼看他:“不用,我一会自己去取。” 终于听到越泽开口说话了,却不是和自己,赵璟淮恨得牙痒痒,恨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贱,把人惹不开心了,自己反倒更加不开心。 营帐内只剩下赵璟淮和越泽二人,越泽依旧坐在赵璟淮身边不发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涣散,赵璟淮则将人圈住,被挣脱了几次,却还是有些不要脸的把人抱住,温热的鼻息喷在越泽脸侧。 “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理理我吧好小满......” 赵璟淮半哀求半撒娇的求着越泽,可越泽并不想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去,他为赵璟淮担惊受怕,对方却想着怎么吓唬自己!简直太可恶了! 哄到后面,越泽听得心烦意乱,便甩开他出去端药,这时的赵璟淮哪里敢再次阻拦,乖巧的像是越泽养的一条大狗,他说往东自己绝对不敢往西,眼巴巴的看着离开的背影。 等到喝完药,越泽又要走,却被赵璟淮可怜兮兮的拦住了,对方睁着一双眼无辜的看着他,几乎是极尽所能的想让越泽留下。 越泽实在看不下去这幅没皮没脸的模样,唤了个士兵前来,让他去城内告诉爷爷一声,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第95章 看着小士兵跑远,越泽落下帘帐,隔绝了外界,回头看着搂在自己腰间的赵璟淮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不怕其他人发现你醒了?” 赵璟淮听出越泽松开的语气,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委委屈屈的说道:“那也没有小满不理我让我心寒。” 越泽被他气笑了,又想扇他一巴掌,但看到对方盯着自己扬起的手目不转睛的模样,顿了顿,生生收了回去,余光看到了赵璟淮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你还好意思怪我?” “没没没,没有怪小满,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吓唬小满,对不起小满,好小满好小满......” 乱七八糟的撒娇求饶话让越泽听得耳垂发红,他伸手摸摸发烫的耳垂,没好气的把人推开:“滚里面去睡。” 赵璟淮立刻换了副神色,笑嘻嘻的躺到床上,还做出一副勾栏模样,扬着兰花指冲着越泽眨眼:“小满官人~快来呀~” 越泽顿时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的看着他:“你再这么恶心下去,我就走了。” “别啊别啊,快上来休息休息,小满今天可累着了。” 越泽叉着腰看他,眼神微妙,他想起来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梦,而望着赵璟淮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心生妙计。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赵璟淮摸摸自己的脸,应该还是很俊俏的吧?可不能老啊,老了越泽不喜欢了咋办? “想让我原谅你吗?” 越泽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看着赵璟淮笑,赵璟淮被他笑得浑身发寒,心中“咯噔”一下,但能怎么办呢?在越泽想惩罚自己和被越泽抛弃之间选一个,那他肯定只能选前者了,再难的惩罚,也没有越泽不搭理自己难受。 “...要不小满先说说?” 越泽此时心中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也没计较赵璟淮的抗拒,心情颇好的走到床边,对着捏着被子的赵璟淮说道:“挺简单的,你不是不能暴露在人前吗?那我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应该没问题吧?” 赵璟淮:? 想拒绝但不敢。 很快,整个北漠城流言四起,短短几日赵璟淮重伤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其中也夹杂着好消息,就是北狄王驾崩,新任北狄王意与启丰继续合作,特呈上和平协议由启丰帝过目。 能够停战交和的消息很快就压过了赵璟淮重伤的消息,霍骁碍于京城施加的压力,选择先行带着大军返京,等赵璟淮身体稍微平稳下来,再紧随其后。 而跟着霍骁一行人的,是越泽、李丞相和李易之。 李丞相知晓些许其中的计划,心中也不是很担心,反观李易之,到底还是年轻,嘴上说的再担忧,眼中的恶毒已经隐藏不住了。 很快了,等到了京城,大皇子的计划顺利实施,自己保不齐也能混到个荣华富贵的身份,可比跟在这破老头子身边要强得多! 越泽只是神色浅淡的和他们数语,看不出赵璟淮重伤不醒一事对他有什么打击,这反倒让李易之越发相信赵璟淮重伤一事起来。 在他的认知中,越泽一个汉子会和赵璟淮厮混在一起,多半也是受了胁迫,若是越泽有点眼力见,等到了京城,等大皇子登上皇位,说不定还能给他自己留下一条命,此时的冷漠,想必就是为了撇开与赵璟淮的关系,毕竟这二人也没有大肆宣扬,没多少人知晓他们的亲密关系。 择日,霍骁率领大军便从北漠城准备出发了,临行前不少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人群中其实也有对赵璟淮的悲痛感触,能听到细微的啜泣,他们也都听闻了军中的传言,纷纷为赵璟淮祈祷,有的知晓赵璟淮没有跟随大军,还特地到了大营给赵璟淮送各种自家的好东西,这是他们对于赵璟淮的爱戴,用此来表达对这位将军的敬意与牵挂。 是赵璟淮,是往前的无数位大将军保卫了他们的平安,没有这些人就没有如今安定的北漠。 他们也在祈祷,祈祷着赵璟淮平安醒来,祈祷着从此启丰与北狄再无战事,祈祷着天下太平。 朴却又宏大的愿望,轻飘飘的带过了北漠苦痛的百年,希望迎接他们的,会是长久的安宁与和平,这是每一位北漠百姓的希冀,北漠的风沙依旧烈烈刮着,诉说着这么多年来无数人的守护。 愿这份平静能够在这片土地扎根生长,为他们长出庇护的树荫。 越泽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身后晃晃荡荡的大军和人头攒动的百姓,心中激昂,另外一辆马车里的李丞相看似合眼小憩,却不动神色的观察着李易之,对方眼神闪过的阴翳被他捕捉,他自认为这盘棋自己下得完美,殊不知,他也变成了一颗小小的落子。 第83章 在官道上奔波数日, 终于临近京城,这场持续约半月的路程,倒是平安顺遂,想必是京城的那方人已经默认了一些既定的结局, 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或者说, 不将霍骁放在眼里。 沿路的村镇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大军行进方向尽量避开了繁华人烟,偶尔也会挑个小镇休息, 但更多的时候是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上扎营。 篝火燃起的青烟在空中蜿蜒, 安静的蝉鸣预示着夏季的进程, 这一切都让越泽十分新鲜。 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旅程”,马匹的嘶鸣和轻甲的碰撞,都让他感到稀奇,偶尔蜷缩在营帐内时他总会想起在东饶村的日子, 那边的日子在赵璟淮看来有些苦, 但和如今想必却不知幸福多少倍。 清晨的晨露打湿身旁,不到天亮就匆匆拔营的颠簸, 都让越泽有些难受,可他又在想, 赵璟淮自来北漠起, 便常过这样的生涯,他会不适应吗? 应该会的吧。 因为越泽的马车和李丞相还有李易之离得较远,中间又有北漠军隔着,形成了隐秘的屏障,而隐藏身形暗中跟随的赵璟淮经常会摸到越泽这边来。 越泽怀疑他安排霍骁让自己的马车和他们的隔远些,是不是一开始就打得这个主意? 不过偶尔有赵璟淮的耍趣, 倒也让回京之程不算枯燥,只是很可惜,先前越泽想给赵璟淮的惩罚,由于没有全面了解过大军回京的流程,导致失败。 但赵璟淮为了哄他,还是让霍骁悄悄去买了几套女子服饰来,就在马车里穿给越泽看。 天知道赵璟淮面对着霍骁怀疑又震惊的目光时,只能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他感觉以霍骁的脑子,恐怕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误会。 对此越泽也没有很失望,反而没想到赵璟淮真的答应下来了,有些喜出望外,心中先前的烦闷也消散许多。 这日赵璟淮又摸上了越泽的马车,迎着前方霍骁若有似无的目光,将帘帐拉下,然后确保不会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才放心的跑去和越泽黏在一起。 越泽半倚在床边,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窗沿,外面的马蹄声规律一致,到让他有些犯困。 而后见赵璟淮这幅做贼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这弄得好像咱俩在偷腥似的。” 赵璟淮抱着他蹭了半天,委委屈屈的说道:“那也没办法,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哼哼,今日穿什么呢?我觉得那件水粉色的就不错。” 越泽嘴角的笑带着不怀好意,他上下打量着赵璟淮,状似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将桌上的茶水沿着他的唇边倒下,有些许滴落在赵璟淮的衣襟之上,晕出圈圈印记,他的语气暧昧:“小美人,快些去换衣服吧,当着爷的面儿换。” “知道了,爷。” 赵璟淮夹着嗓子矫揉做作的说道,若是让其他人看到,怕不是要给赵璟淮找驱邪的大师。 身上的黑衣被褪下,一件一件的,他的动作非常缓慢,随后穿上了那件水粉色的薄衫,这让越泽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此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没有梦里那么恶心。 只是赵璟淮的身形实在是过于高大,哪怕霍骁跑遍了大街小巷,能买到的最大的尺寸在赵璟淮身上还是有些紧绷,将结实的肌肉线条勾勒明显。 想到这里,越泽只觉得霍骁太不容易了,怎么摊上这么一位主子。 如果霍骁知道他们在背后拿他调笑,只怕会大嚷委屈,天知道他买这衣服的时候被老板用什么目光看待的,少数几个还面带怜爱,甚至还有人问他在家是不是会被媳妇儿揍!! 简直太过分了! 赵璟淮换上了水粉色的衣物,胸前因为尺寸原因无法合拢,只能大大的敞开,反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拎着裙摆到了越泽身边,高壮的个子却做出了一副柔弱模样靠在越泽肩头,层层叠叠的裙带散落在越泽身上,若隐若现的有一丝香气:“爷~” 越泽被他喊得有些恶心,但又觉得好笑,也就陪着赵璟淮演下去。 “小美人哪里人士啊?” 边说边边勾起赵璟淮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他直接忽略了赵璟淮立刻变得凶狠的目光,轻佻的手掌抚摸上赵璟淮的后背。 第96章 赵璟淮被他摸得快被点燃了,但偏偏越泽还做出一副要演下去的模样,心想等事情结束了,可不得把越泽压着弄他个三天三夜。 “奴是京城人士~” “京城好啊,京城的风水养人啊,把小美人养得这般水灵。” 马车外的风沙还在拍打,车内的温度却急剧升温,越泽的双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乱摸,倒真的像极了纨绔子弟,又色又不要脸的样子,可偏偏那张脸长得极好,让人难以生出恶意。 “爷喜欢就好~” 赵璟淮的嗓子都快夹冒烟了,他眯着眼依偎在越泽怀中,突然发问:“爷可喜欢这般?” 问着问着,赵璟淮肩头的薄衫便轻轻滑落,越泽看着那结实的肩头,心生羡慕,自己若是也有这么好的体格多好。 “自然喜欢~爷喜欢的紧~” “你动作还挺熟练的嘛。” 赵璟淮实在忍不下去了,这人的一双手在自己身上煽风点火,可偏偏就是不用到实处,这让他觉得脑袋里的火都快冲破天际。 越泽听出他语气的不满,有些好笑道:“不是你要我陪着你演的吗?” 赵璟淮不语,只是将越泽的手拉起来放在了另外一个位置,越泽倒也没拒绝,只是红着脸颊捏了捏。 “爷~帮帮奴吧......” 话音刚落,赵璟淮便将越泽一把抱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越泽一个不察好险没摔下去,他撑在赵璟淮的肩头,眉眼低笑道:“这就忍不住了?” 赵璟淮低估了自己对于越泽的吸引力,这些时日天天看着赵璟淮在自己身前晃,却只是摸摸碰碰,这让越泽也快忍到极点。 他虽说是个哥儿,但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哥儿,他与赵璟淮两情相悦,又是初尝,若不是赵璟淮一直不肯,自己恐怕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此时他也不害羞,只是脸颊因为马车内暧昧燥热的空气有些泛红,一根纤细白玉似的手指抚上赵璟淮的脸颊,从他的眼皮上划过,到了高耸的鼻梁,然后摸到了那双薄唇,最后落到滚动的喉结上。 “小满......” “嗯?叫我什么?” 越泽的手指微动,将那珠喉结捏在手中,轻轻摁了摁,换来了赵璟淮的闷哼和眼神中越发放肆的侵占欲。 “...爷......” “真乖。” 作为奖赏,越泽顺着喉结继续往下,没有碍事的衣领阻挡,健硕的胸肌一览无余,他的手指轻轻从锁骨上划过,果不其然引来了赵璟淮的一阵颤栗和胸膛激烈的起伏。 “哪有让小美人伺候爷的道理?乖一点,爷来伺候伺候小美人......” 说罢越泽俯身,学着赵璟淮的模样咬住两点,赵璟淮倒吸一口凉气,咬住自己的下唇仰头,他的目光依旧追随在越泽身上,像是捕食的野兽。 捕食的野兽往往很有耐心,他会看着猎物一点点的走进自己的陷阱中,然后趁其不备攻了上去。 越泽被摁在那上面时还有些茫然,可抬头就看到赵璟淮的眼神,突然间有些后悔了。 他试图逃离却失败,只觉得炙热透过薄衫贴紧他的肌肤,让他有些心颤,却带了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 可捕猎者却能将一切细微变化抓住,他将越泽的双手拉到身后,仅仅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将纤细的两只手腕箍住,而被当作猎物的人,由于这个姿势只能高高挺起自己的胸膛,任由对方在其上作乱。 两股颤颤,哪怕已经做过几次,但越泽还是有些受不住,豆大的生理性泪珠滚落而下,砸开一片片水花。 直到马车内的空气充满着黏腻和热气,药香与衣衫上的香粉味道融合在一起,直叫越泽失神,直到赵璟淮在那段洁白如玉的脖颈上留下红痕,外面的霍骁才终于看到自家殿下神采奕奕的走了出来。 “殿下,咱们快到京城了。” 赵璟淮点点头,观察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声吩咐道:“和以前一样,别惊动其他人了,随时等待消息。” 霍骁知道这次“战役”和以往不同,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此事容不得一点失误。 越泽斜躺在马车里休息,他还有些没平复过来,只将半张脸露在外面,红扑扑的,像个诱人的红果子,可惜赵璟淮还有事和霍骁交代便先行离开,错过了一番美景。 他扒开自己的衣领,心中怒骂赵璟淮怎么和条狗似的,咬的这么狠,还有身上...自己浑身都是赵璟淮的味道,像是被标记了地盘一样。 真是属狗的吧! 远处的云雾里,京城高耸的城墙若隐若现,越泽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象,心中腾起一股异样,他回到京城来了。 葱白指尖拂过脖子上的齿痕,脑中闪过赵璟淮如化实质的占有欲,或许从一开始,他和赵璟淮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而前方迎接他们的,是权力与爱意织成的巨大情网,或许他们彼此纠缠,或许他们相携一生。 微不可查的叹息声落在身后的马蹄中,他对前路也充满着迷茫,他与赵璟淮的路会从前方开始分岔,一人走入心心念念的权力之中,一人则毫不犹豫的踏入自由。 第84章 漆黑的夜空压着浓厚的云层, 北漠军的马蹄如同道道闷雷般穿过密林,终于抵达了京城外围,按照惯例制度,霍骁将大营驻扎在护城河之外, 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进城, 靴底踏过坚硬的地面, 惊起了休憩的鸟雀。 天色在空中翻滚,远处传来的闷雷声预示着风雨欲来,就像现在还很平静的皇宫, 全然不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趁着夜色, 越泽和李丞相回到了家里, 朱雀大门被打开,他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望着额上的牌匾,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守在门口的家丁见老爷回来蜂拥而上, 手中拎着的灯笼照映着他们惊喜的面庞:“老爷回来了!” 老管家跟着家丁们走上前来, 步履有些蹒跚,手中的灯笼轻轻摇晃, 昏暗的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印出沟壑,他对着李丞相说道:“老爷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啊?快把老奴急死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跟在李丞相身后的越泽, 面露疑惑:“这位是?” 老管家将手中的灯笼举起,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越泽的脸庞,他却浑身一抖,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手上的灯笼也随之掉落在地:“小姐?!” 可话喊出来又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小姐都走了多少年了,那这位就是...... “小公子?!” 李丞相笑呵呵的弯腰将惊落在地的灯笼拿起, 重新递给老管家,他接过后连连道谢:“老奴恐慌了,多谢老爷。” “先进去吧,别聚在大门口。” 老管家连忙招呼着其他家丁们进去,目光几乎要黏在越泽身上,余光则落在后面的李易之,老管家瞥了一眼吩咐道:“将易之少爷带去偏房休息吧。” 李易之跟着家丁往偏房走,眼中的愤恨一闪而过,袖中的手几乎要掐破掌心:且就看着吧,等到那位登基称帝,他必要将这群人扒皮抽筋泄愤! 路途遥远,疲惫如同潮水一般将越泽和李丞相击垮,此时他们刚收拾干净,沾了床就睡着了。 不过睡着前越泽心中还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居然还留着他当初的小房间,设施布置都是他模糊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带着满心的暖意和眼角微热的湿润,越泽沉沉进入梦乡。 或许是回到了旧处,越泽睡得格外香甜,也不再是漆黑一片的梦境,而是一处熟悉的府邸。 府邸很大,大到一间房都能让他的一双小短腿倒腾许久,身边围着好多人,有的看不清面容,有的却能看清,似乎都在为他加油打气。 越泽只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走路了一样,摇摇晃晃的往前面张开双手冲着自己的女子走去,他的意识里认出了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女子身着月白色长裙,半蹲在地,眉眼温柔至极,嘴里不停说着鼓舞越泽的话,等他跌跌撞撞的快接近母亲时,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去。 可他没有扑倒在结实的地面上,而是倒在了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怀抱里。 越泽揪着母亲的衣服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反正觉得很开心。 母亲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容在房内响起,双臂一把将他抱起:“小泽真厉害!都会走路了!等你爹回来也给他展示展示!” “娘......” 小小的越泽一张嘴,口水就流了下来,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若不仔细去听,哪里知道是在喊娘?不过倒把女子逗乐了:“小泽喊娘了对不对?是,娘—,小泽再喊一次好不好?” “噗噗、娘—” “哈哈哈哈,我们小泽真聪明!” 女子开心的抱着他转了一圈,她的力气很大,把他抱的很稳。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道清朗男声从外面传来,越泽被母亲抱着,转头去看,一位身着朝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嘴角挂着笑,眼中却带了些许沉重。 第97章 “哒、爹!” 越泽伸出短短的小短手,像是藕节一般挥舞着,张着没几颗牙的嘴冲着男子喊道。 “喊你爹呢,你抱着会吧,小泽又长胖了。” 母亲把怀中的孩子交给夫君,接过孩子后,男子在越泽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女子则扫到夫君脸上的神色时有些迟疑:“出什么事情了?” “待会说。” 男子低声安慰她,一把将她也抱在怀里,一个轻吻落在她的发丝之上。 是夜,越泽正缩在母亲怀抱里沉睡,却突然觉得身边的人动了动,他睁开迷茫的双眼,却被一双手覆盖住双眼:“小小泽乖乖睡觉哦。” 越泽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交谈,说着什么“北狄异动...”“北狄...”“不日出发...”之类的话,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嗦着手指头就睡着了。 梦中的他睡着了,梦外的越泽醒了过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晨光通过雕花投映到屋内,印在地上层层叠叠的漂亮阴影。 他揉着惺忪的双眼,将不知何时放在床边的崭新衣物拿起,眼眶发红。 这衣服用料极好,月白色的锦袍光滑细腻,上面所绣的暗纹精致,织工繁琐,但在这般炎热拿在手中也只觉得轻薄如蝉翼,入手柔软冰凉。 穿上身后竟然十分合体,这让越泽有些意外,他摩挲着手中的衣袖,心中情绪复杂纷飞。 “叩叩”敲门声响起,李丞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满醒了吗?” “醒了,爷爷等会。” 说罢他将自己收拾妥当,这才将门打开。 昨夜的那位老管家依旧跟在李丞相身后,越泽对他也有印象,只是那个时候,他和爷爷一样健壮,如今却也和爷爷一样,满头白发。 白日里见到越泽,那老管家才看清他的长相,和小姐确实相似,尤其是那双杏眼,简直像是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鼻子也像小姐,嘴巴不像,嘴巴倒更像像姑爷,不过乍一看,还是像小姐多一些。 他看着看着,就低着头擦拭眼泪,越泽也被他感染到了,嗓子有些干哑。 李丞相轻拍他的后背:“老伙计,如愿了。” 老管家用力点点头,他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从对方还只是李府少爷起,一步步陪着他坐到了如今的地位,后来他看着老爷娶了夫人,却又因为生小姐去世,看着小姐慢慢长大,变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嫁了人生了孩子,本以为日子将会如此顺遂下去,却陡生意外。 他抹了把眼泪,声音有些哽咽:“老爷,小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快些移步正厅吧。” 越泽搀扶着爷爷,笑着冲他点点头:“好,辛苦孙伯了。” 孙伯被这么一喊,眼泪是再也控制不住了:“老爷,老奴失态了。” 李丞相也没怪罪他,挥挥手说道:“唉,先去修整一下吧。” 孙伯转身离去,背影已经有些佝偻,但却十分坚定,像是被人从虚无世界中拉了一把,重新回到了现世中。 越泽也有些眼酸,但他控制得住,温声对李丞相说道:“爷爷,咱们走吧。” 坐到桌前,越泽恍觉这些菜色好像有些熟悉,但似乎都是给小孩吃的,哪里像是大人的口味?闻到香味的那一瞬间,他脑中的线就崩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记忆如同潮水般疯狂涌来,这都是他幼时喜爱的菜品,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忘。 李丞相到底是年岁大,忍住了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从怀中抽出一个帕子递给越泽。 “没事了,都过去了。” 越泽用力的点点头,他的日子其实算不得苦,从前有父母和爷爷,虽然被歹人带走后颠簸了一段日子,但或许是顾及着他的身份,只是苦了些,也算不上折磨,再后来被爹娘带了回去,日子清苦贫寒,但却和和美美。 如今爹娘已逝,父母更是早早离开,他只剩下爷爷了。 一顿早饭让越泽吃得快成泪汤泡了,李丞相先前看着还有些心疼,到后面却只剩下好笑。 “爷爷不用去早朝吗?” 越泽撑着圆溜溜的肚子依靠在躺椅上,身边的李丞相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 “爷爷都一把老骨头了,陛下特许若无特殊情况可以不去。” 李丞相笑呵呵的,他望着远处的乌云,心中暗忖:风雨来袭,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希望殿下顺利吧。 ...... 与此同时的皇宫内,霍骁一身黑衣面色严肃的站在一众大臣旁边,当初赵璟淮坠崖和几次追杀的证据都悄无声息是摆在了启丰帝面前。 启丰帝也不是个傻皇帝,他兄弟不少,这些肮脏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而如今赵璟淮面临的,正是自己当年所经历的一切。 “陛下,臣恳请早日册立储君。” 书房内,魏成钧面色不卑不亢,仿佛是真的在为启丰着想的好臣子。 启丰帝看着手中的册子,面色阴晴不定。 “朕还没死呢,一个个的都这么迫不及待?”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 魏成钧不慌不忙,有理有据的说道:“古往今来,立储乃国之根本,早定国本,方能安人心、稳社稷。” 他说的诚恳,只是不知启丰帝是作何想法:“魏卿所言有理,不过立储一事不可草草定下,容朕再多想想。” 启丰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会有人继续头铁的接下这个话题,可偏偏——就有人这么头铁。 也不知道魏成钧是哪里来的勇气,叩首后居然接着说了下去:“臣一片赤诚之心奉于启丰。只为江山社稷。云王赵璟云仁孝贤明,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实乃储君的不二人选。”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方砚台擦肩而过:“大胆!朕尚在此!尔等便急着拥立新君?!还将朕放在眼里吗?!” 启丰帝的怒吼传出门外,其他臣子都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魏成钧,唯有霍骁,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如同一尊雕像。 “放肆!来人啊!把魏成钧给朕拖下去!” 启丰帝有些苍老的脸庞因为怒气而显得格外难看,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喊几声,外面的侍卫却无一人入内。 这时,他才恍觉异样。 第85章 “人呢!人都哪去了?!” 怒吼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 却无人给予他回答,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启丰帝的喘气声。 他跌坐在椅子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 指着面前的魏成钧怒骂:“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魏成钧却不慌不忙, 站在启丰帝面前神态自若, 还不忘整理一下刚刚被砚台擦过时弄皱的肩头。 “陛下息怒啊,臣何来的狼子野心?臣这颗赤胆忠心,明明日月可鉴。” 启丰帝气得浑身发抖, 喉咙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眼珠浑浊布满血丝,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到了霍骁身上:“霍副将!还不快快上前护驾!” 话音未落,霍骁也未踏出半步,他的脖子上就被横了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好似才发觉有人暗中偷袭他一般, 惊得面露慌色。 “何人?!” 启丰帝看着他身后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人, 顿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可若让他真的写下立储诏书, 他百般不愿。 “陛下还在犹豫什么?是要臣给陛下研磨提笔吗?” 魏成钧的眼神落到启丰帝身上,却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启丰帝脑中疯狂思考对策, 大皇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二皇子远在封地,三皇子生死不明,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怕是早就成了魏成钧的囊中之物。 他虽然有些身手,但此时的皇宫,明显全部都被赵璟云控制住了, 看来,自己不得不写下立储诏书。 只不过...他看着魏成钧还有他身后的一众老臣,以及被控制住的霍骁,神态癫狂的撑在桌边,看着那一沓册子,冷声问道:“淮王之事,果然是你们所为!” 说罢,他将册子扫落在魏成钧面前,魏成钧被拍了满怀的册子也不恼,只是慢悠悠的拿起来看了一眼。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转身走到霍骁身边轻笑出声,笑声鬼魅阴郁,如同阴曹地府前来索命的一般:“看来淮王殿下已经发现了,可惜还是栽在了北狄手里,现在恐怕早就归西了吧?” 霍骁怒瞪着他,一言不发。 “来之前还有点担忧,怕对付不了你,现在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魏成钧冲着霍骁笑,只是那笑容让人非常想给他脸上扇一巴掌,他的指腹划过横在霍骁脖颈处的锋利刀刃。 “是我给云王出的主意,只是没想到淮王的命也太硬了,三番五次的被救活,啧,该说他命不该绝吗?” 魏成钧转身面对着启丰帝,声音温柔却带着寒意:“快写吧,陛下。” 第98章 启丰帝见状,怒斥道:“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魏成钧哈哈大笑,眼中布满了疯狂:“兄弟?成王败寇罢了,何来的兄弟?” 无法,他只能颤抖着手拿起笔,展开一旁的空白诏书,魏成钧的眼神垂涎疯狂,看着启丰帝落笔,他身侧的其他老臣们也是如此。 就在一滴墨落到诏书上的瞬间,启丰帝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隐卫何在!” 墨色沿着诏书散落开来,像是蜿蜒的黑色鲜血,缓缓流动。魏成钧被他的动作惊住了,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想夺门而出,可为时已晚。 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十道黑衣人从天而降,那群老臣立刻就被控制住,惊慌失措的哇哇乱叫。 而将刀横在霍骁脖子上的那个黑衣人,也被霍骁趁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夺去刀刃,反手直接给他抹了脖子。 霍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加入了战况。 不过他的作用不大,只需要守在启丰帝身前就行,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一群黑衣人将房内的所有人都控制的服服帖帖,其中也包括魏成钧。 他因为想要逃跑的缘故,被黑衣人用力的扭住双手背在身上,禁锢的结结实实,狼狈的跪在地上,疼得面容扭曲。 “陛下没事吧?” 启丰帝摇头,缓缓起身看着魏成钧,面色冷峻道:“魏成钧,你当真以为朕是昏庸之辈?你当真以为朕会任你们摆布吗?!” 魏成钧此时已经被隐卫调转了方向,押着他冲向启丰帝面前。 可他的神色似乎并不慌张,只是冷冷的笑着:“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启丰帝被惊到了,连忙冲到外面去看,却发现书房这片的庭院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光如同狰狞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扑向这座华美精致的御书房,几乎是瞬间,就吞噬掉了大半视线,启丰帝望着漫天的火海,慌忙后退。 隐卫上前来将快要跌倒的启丰帝扶住,他连忙下令:“先将朕救出去!快!” 隐卫领命,弯腰直接将他扛起,正准备直接冲出去,四周的火却窜的更高了,这让他们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外面传来纷乱吵闹的声音,细听之下好像有人在喊叫,可来不及了,启丰帝眼睁睁看着熊熊大火像是野兽一般朝他扑来,却无能为力。 他们一行人蜷缩在书房内,启丰帝踹了一脚魏成钧,怒骂道:“这火也是你们放的?!” 魏成钧擦了下嘴角的鲜血,躺在地上呵呵笑:“是啊,临死前能把陛下拉来陪葬,倒也不亏。” “你!朕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对不起启丰!需要你们这般费尽心思!” 启丰帝气得发抖,什么形象都没有了,霍骁和隐卫围在他们外面,尽量让启丰帝不要被烧着,外面已经在灭火了。 “哈哈哈!你对得起啊,你对得起启丰,对得起百姓,却独独对不起我!” 魏成钧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凑到了启丰帝面前,却被一名隐卫拦住。 “陛下,您看我可眼熟?” 启丰帝被他这么一出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认为自己登基后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治理的不比先帝在世时候差,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惹到了这样一个疯子。 “你......” 启丰帝皱眉看了半晌魏成钧,却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若真的眼熟,早在魏成钧入仕时就该认出来才对。 “贵人多忘事啊陛下,臣来提醒提醒吧,陛下可还记得,有年微服私访,露水姻缘带入宫的那个女子?” 启丰帝皱起眉头,他微服私访时露水姻缘带回来的女子太多了,哪里记得住谁是谁?他后宫佳丽三千,起码一小半都是这种缘由来的。 魏成钧见他一副茫然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自顾自的冷笑了许久才冷冷说道:“罢了,想必以陛下的能耐,这般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很快,你就要去见她们了——” 他的话音刚落,烈火便冲破了房门,卷着疯狂的火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热浪几乎要将众人的衣衫都撕裂燃烧,这让霍骁心头一惊,这火本就出乎他们的意料,今日恐怕...... 正在霍骁心急如焚准备带着启丰帝直接冲出去的时候,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霍骁定睛一看,竟然是赵璟淮! 他连忙大喊道:“殿下!火势太大了!” 赵璟淮身上披着件湿漉漉的外衫,浑身都被浸湿,水珠沿着他的下巴跌落在地,随即又立刻被蒸发掉,他穿越火蛇后一言不发,到了霍骁身边丢给他一件同样沉重的、湿漉漉的衣袍。 随即他直接冲到启丰帝身边,见启丰帝还没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一把将人扛起。 借着身上的湿漉衣袍,虽然有些灼烧的疼痛感,但外面也在加紧灭火,倒也顺利将启丰帝带出来了,随后是霍骁,紧随着几名隐卫也扛着一些大臣钻过火势逃了出来。 在外面守着的宫人们连忙替他们身上燃起的火灭掉,对此心有余悸。 而魏成钧,被吞没在了火舌之中,依稀还能听到他愤恨尖锐的喊叫声,伴随着木梁塌陷的轰鸣声,彻底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启丰帝被赵璟淮没有章法的丢在地上,瘫坐着大口喘气,此时他也无心去思考其他,火里逃生的余悸还让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着,皇袍被灼伤些许窟窿,发尾也被烧得卷曲,旁边守着的太医立刻上前来替他检查,一派兵荒马乱。 赵璟淮望着熊熊大火陷入沉思,霍骁在一旁捂着有些烧伤的手臂喊道:“殿下。” 赵璟淮没有说话,而是面色阴沉,随后他扭头看向城门方向,目光如炬,像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鹰,那里很漆黑而又安静,但黑暗中似乎潜伏着一头猛兽,伺机而动。 “殿下,云王一直没出现。” 霍骁的声音很低,只有赵璟淮能听到。 “嗯,你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霍骁领命凑到太医堆去了,赵璟淮则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在他的预想中,赵璟云应该会和魏成钧一起谋逆,到时他便能将其一网打尽,可现在赵璟云呢?他在哪里? 硝烟裹挟着众人,夜风拂过,带来呛鼻的味道,赵璟淮握紧腰间的佩剑,仿佛都要冒出青筋来。 他知道,这个夜晚远没有结束,在那片黑暗之中,赵璟云正在静静的看着自己,等待着,友军的到来。 启丰帝被搀扶起来,破裂的皇袍被风刮动,他看向了赵璟淮那边,干裂的双唇张开,却发现嗓子由于吸入了烟尘导致说不出话来,便让身边的宫人去喊赵璟淮。 “父皇,可有哪里不适?” 赵璟淮踏着地上的灰尘走近,身上的衣衫还在往下滴着水,此时皱着眉看着他,启丰帝看起来除了狼狈一些,似乎并没有很严重的伤。 启丰帝清清嗓子,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干脆做了个手势,赵璟淮看到这手势的时候瞳孔微缩,面色严肃。 腰间的佩剑争鸣作响,他的五官隐藏在黑夜之中,越发的冷峻,犹如鬼面阎罗一般。 “霍骁!传令北漠军进宫,立刻全方位搜寻皇宫!活捉反贼赵璟云!” 第86章 脚步声像是一把把重锤, 在深夜里沉沉敲响,叩击着所有人的心脏,皇宫偌大,北漠军的寒甲沐浴着月光, 自城门开始, 一座座宫殿被搜查, 连只苍蝇都能被抓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缓缓展开,所有阴祟都无所遁形。 皇宫里人心惶惶, 越泽在丞相府睡得也不太安稳, 在黄花梨木大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的透了进来,在地上铺下斑驳的影,就像是他烦乱的心绪。 夜风裹挟着不安,让越泽也无法安然入睡, 他不知道赵璟淮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只是总归不会是很轻松的,不由得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睡睡醒醒许多次, 这让越泽越发的心烦意乱,看着顶上的帘幕发呆, 自从他回到丞相府, 就没有再见过赵璟淮,爷爷也没有进宫,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自此他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里,爷爷虽然常来宽慰,但他也能看出爷爷心中怀着的紧张和不安, 他也知道,赵璟淮在布一张大网,他不能给对方添麻烦。 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泽叹了一口气,起床披件外衫到院子里坐会。 此时已经是夏末,夜间稍微能觉着点凉意,掠过他轻薄的衣衫,有些微冷,但越泽本就有些心浮气躁,此时被凉意一吹倒舒服不少。 今天是满月,越泽倚坐在廊下,抬头望着如玉盘般圆满的明月,心中算着日子,今日好似是十六。 京城比东饶村和北漠都要安静,记忆中,东饶村夜晚十分灵动,是青绿色的,有小雀的轻啼,有小兽的低吼,交织在一起奏成自然的乐章;而北漠则是浑厚浓重的墨色,呼啸的北风卷着粗糙的砂砾,时刻都保持着最警觉的状态。 第99章 而京城则十分安静,安静到几乎听不到鸟鸣,安静到仿佛是座空城,诡异而又透露着肃杀。 越泽在外面吹了会风,觉得身上有些冷,脑子里也清醒舒服不少,他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准备回房继续休息,却看到院门外似乎掠过一道黑影。 他顿住僵住全身,缓步的退回房内将房门关上,紧贴在门口,透过门缝屏气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这般深夜,谁会来他这里? 心中瞬间闪过许多不好的猜想,但他又觉得不应该,因为赵璟淮先前留了人守在丞相府,此事还特地和爷爷叮嘱过,让他最近不要放府外的人进来,以免有他心之人。 那这个时候能进来的...... 越泽细细看去,外面的黑影似乎多了一道,在院门口徘徊好一会,两人貌似还有些许争执,随后其中一人下定决心,轻轻敲了下院门。 “越大夫在吗?” 熟悉的声音穿过夜色传到越泽耳中,这让他又惊又喜,喜的是并非歹人,让他放心下来了,惊的是霍骁不是跟在赵璟淮身边的吗?此事却突然前来寻他,难道是赵璟淮出什么事情了? 本来之前在北漠时,赵璟淮受的伤就没大好,若是今晚再出什么事情...... 顿时越泽心乱如麻,猛得推开房门,踉跄着冲了出去,急声问道:“在,怎么了?” 他快步走到院门将插销拿走,把霍骁放进来,他身边是程执缨,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而且越泽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让他的心提得更高了。 “越大夫别急,殿下暂时没大碍,只是旧伤裂开了,我们来问问你要进宫看看吗?” 霍骁连忙给他解释清楚,不然他都怕越泽当场倒下,那躺床上的就不是殿下而是自己了。 一旁的程执缨补充道:“只裂开了些许,真的没什么大碍,殿下不让我们告诉你。” 越泽闭闭眼,沉声道:“带我去看看,先等会,我留个字条给爷爷。” 霍骁点点头,等越泽换好衣服留好字条,这才将人带走。 他们没有抬轿子来,越泽一直跟随在他们二人身后,脚步声在夜间十分明显,甚至连街道上巡逻的人都没有,这太异常了。 他们直接走到了城门口,霍骁和程执缨是习武之人体力很好,倒是面不改色,反观越泽一路上又是担忧又是累的,额头也渗出了薄薄密汗。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越泽进宫前扫了一眼,值守的士兵似乎是北漠军。 巍峨的宫殿此时隐没在夜色当中,让人觉得肃穆,只是四处充盈着的血腥味,让越泽心中越发的不安,他垂眼跟上前面霍骁的脚步,心中乱如麻。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地方对他造成过什么样的伤害,他满脑子都是受伤的赵璟淮,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他们三人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了一处偏殿,推门进去,里面站着明恒和几名身着太医服饰的人,见外面来人了几人纷纷扭头看去。 明恒率先跳起来惊道:“越大夫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告诉他的吗?” 霍骁叹了一口气,还未出声就被越泽打断:“我不放心,来看看。” 明恒挠挠头说道:“殿下性命暂时无忧。” “暂时?” 越泽抓住他话语中的不确定性,立刻追问道:“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太医们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楚此人的身份,只有一名年岁较大的太医,见到越泽时愣了半晌。 “越大夫随我进来吧。” 有位太医见越泽想进去,伸手想拦,还未踏出半步就被那名老太医阻拦了,对方冲着他轻轻摇头。 昏暗的房内只有烛火在微弱跳动,躺在床上的男人脸色忽明忽暗,他的呼吸轻微,就像那次越泽看到的一样,蓦然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殿下暂时还没醒。” 明恒的声音很低,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虚无缥缈,越泽耳中轰鸣一片,他不明白,为什么赵璟淮又受伤了。 走到床边,他苍白着脸的将赵璟淮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颤抖着将双指搭在赵璟淮的脉搏上,好一会,他才松下一口气,确实还活着,脉搏微弱但很平稳。 “...没什么异样,那你刚刚说的暂时是什么意思?” 越泽蹙眉看向明恒,赵璟淮的脉搏虽然微弱,但并没有中毒或其他迹象。 “是这样的。”明恒低声给他解释道:“当时陛下等人在御书房,反贼让人在外面放了一把火,整个书房都被烧掉了,而殿下为了救陛下强行闯了进去,后来北漠军搜查剩余反贼时,殿下突然就呕吐不止然后倒下了。” “我与太医们的诊断都和你一样,但殿下却一直未曾醒,我们担心是不是还有别的没有发现的病症,本来想说请你来看看,但殿下却突然清醒了一会,拉着不让我们告诉你。” “嘭!”的一声巨响,把越泽和明恒都吓了一跳,他们回头看向发出巨响的地方,是有个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把宫门撞响,也不知道身上被撞的痛不痛,就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尖着嗓子喊道:“陛下晕倒了!” 几名站在院子里的太医一听这话,顿时跳脚往外面冲,年纪较大的那位太医行动有些迟缓,被一左一右架着往外面冲。 越泽和明恒面面相觑,都在思考要不要也跟着去看一下,但又想想,那些太医的医术应当也不差,干脆专心看护赵璟淮。 “呕吐了?” 明恒点点头:“对,然后清醒那会,殿下说他的头有些疼,但我们也诊断不出来有中毒症状,呕吐物也很正常。” “是哪里受伤了?” 明恒摇头:“没有新伤,就是因为呕吐昏迷导致的旧伤口裂开。” “呕吐能导致伤口裂开?” 这让越泽十分奇怪,按理来说,赵璟淮胸前的伤口虽然没有痊愈,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先前他还以为是有反贼将他再次捅伤,但现在居然说是因为呕吐导致的伤裂?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啊。 越泽蹙着眉,将盖好的被子落下,看了眼胸前的伤口,确实已经开裂了,可怎么会呢?已经长的差不多的伤口怎么会因为呕吐开裂? 除非这呕吐不是普通的呕吐,但明恒也说呕吐物没有任何异常,这点越泽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那问题出在哪里? 思来想去却没什么头绪,越泽沉吟片刻说道:“明哥,带我去火场看看可以吗?” 若说唯一的异样,就是这场火,按照霍骁他们的说法,其实一开始他们会以为赵璟云会和魏成钧联手直接逼宫,但从始至终都只有魏成钧一个人,赵璟云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这场火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谁都没想到,魏成钧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御书房的废墟散发着浓烈的烟熏味,还能看到焦木上散发的青烟,整块地方都变成焦黑深渊,坍塌的梁柱扭曲歪斜,七横八竖的叠在一起。 这副惨状让越泽震惊不已,他低声问身边的明恒:“怎么会烧得这么严重?” 明恒的脸色十分沉重:“那贼人不仅命人放火,还特地将水房抽干,想必是准备十分充分,让想救火的人都找不到水源,只能从别处调用,但为时已晚。” “抽干时没人发现吗?” “我们推测应该是当夜行动的,还是后来附近偏殿的后妃们发现有水匆匆忙忙的找人来,这时火已经烧起来了。” 越泽有些哑然,怎么会这般歹毒?再者,那么多的水杯放掉,起码也会淹掉一两个偏殿,他们竟然都不顾着其他人吗?这是要半个皇宫的人给他们陪葬啊。 “我先看看。” 此事到时肯定由赵璟淮他们去调查解决,而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让赵璟淮早点醒过来。 第87章 越泽刚拾起一片残瓦, 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越哥哥。” 他猛然转身回头,小姑娘正被程执缨牵着,这些时日王倩婷长高了许多,身形也越发结实, 成天跟着北漠军撒野, 可此时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他们回京的时候,越泽被李丞相带回丞相府,但小姑娘因为身份原因不好跟着他回去, 便被程执缨带回了将军府。 他已经许久没看到这小姑娘这幅样子, 顿时心头一惊, 也顾不得脚底下的残垣断壁,赶紧走过去弯腰问她:“怎么了?” “这个给你。” 王倩婷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张纸条,纸条卷起, 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越泽奇怪的蹙起眉拿过纸条,身边的程执缨说道:“越大夫, 府里的侍卫发现了这张纸条放在倩婷的门外,察觉不对后就上报于我, 我担心贼人会盯上倩婷, 就先把她也带过来了。” 这话让越泽越发的不安,他拿过纸条展开一看,脸色有些难看,却什么话都没说:“劳烦你看着点倩婷了。” 见越泽没有和她说纸条内容的意思,程执缨也没有强求,只是点点头带着小姑娘先去休息。 第100章 明恒有些好奇, 便问了一嘴:“纸条写的什么?” 越泽也不想告诉他们,虽然他们都是赵璟淮的下属,但这个时候,除了赵璟淮,他谁都不敢信任。 他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继续观察这片废墟。 明恒耸耸肩没有说话,抬脚也往废墟里面走。 外围围着北漠军的士兵,他们守着这片废墟,确保不会有人进去,里面埋着的魏成钧早就被挖出来了,已经被烧成一具焦尸,哪里还看得出本来的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真是唏嘘,他还如此年轻,位极人臣,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越泽看了许久都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废墟,被火烧过的废墟,好像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他咬唇思索,突然,空气中飘来一股味道,那是烧焦的味道,在火场上最常见不过。 他的脑中灵光乍现,好像明白了赵璟淮为什么昏迷不醒,只是这理由...是不是有些牵强? 旁边的明恒见他脸色变化,疑惑的问道:“发现什么了?” “会不会是因为浓烟导致的呕吐和昏迷?” 越泽摸着下巴思索,确实是有这种情况,如果在火场待久了,就容易吸入过多的浓烟,轻则呕吐头晕,重则还会因此中毒。 明恒也思索片刻,对这个理由也比较信服,但问题却依旧存在:“那这也不至于让伤口裂开吧?而且殿下虽然冲进火场,但按时间来算,不至于会吸入能导致呕吐昏迷的浓烟。”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但现在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先回去吧,我再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两人再次回到偏殿,赵璟淮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哪里看得出来这是个活人。 越泽坐在他身边检查,从头到脚,因为之前没有考虑过是浓烟的原因,所以他们只是将赵璟淮身上的脏污擦拭了一下,没有检查鼻腔里。 这回越泽仔细将可能进入浓烟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对着身边的明恒下了定论:“就是吸入过量的浓烟导致的呕吐和昏迷,你赶紧把窗户打开透气。” 明恒应了一声,立刻将门窗都打开,一股凉风吹了进来,让人通体舒畅。 “我写个药方,你等会按这个药方去抓点药,先熏一段时间,等人醒了再吃别的药。” 越泽细细叮嘱道,吸入浓烟这件事可小可大,小则昏迷几天就清醒了,大则会损害脑子变得痴傻。 明恒也知晓此事的重要性,面色严肃的拿过方子,准备一切事宜都过一遍自己的手,这才能放心。 知道了呕吐与昏迷,那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呕吐才导致的伤口裂开?赵璟淮难道是个大力士不成?这着实让越泽感到十分迷茫,问题出在哪里呢?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没有查出下毒的迹象,这也让越泽放心不少,既然不是毒,赵璟淮的身体也无碍,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明恒已经出去拿药,偏殿外只守着几名北漠军的士兵,而房内只有越泽和赵璟淮两个人。 想到刚刚的纸条,越泽心下疑惑,会是谁呢?谁会特地递个纸条给王倩婷呢? 因为那张纸条上写着几行字:明早将军府东南侧巷口,你失踪的真相。 很简单的一句话,若是旁人定是看不懂的,但越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年的事情萦绕在越泽心头,像是一把淬毒的刀,扎得越泽心头难受。 思来想去,越泽觉得可能是大皇子赵璟云,霍骁同他说过,赵璟云的部下基本都抓的抓死的死,只留下一个赵璟云怎么都找不到踪迹。 可他想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这都不用去细想越泽就能明白,无非是想拿他威胁赵璟淮,可他又不傻,怎么可能趁着赵璟淮昏迷的时候去见一个明知对他有敌意的人? 哪怕他对真相再好奇,他也不会去的。想到这里,越泽思考了一会,把那张纸条揉吧揉吧,准备找机会烧了。 他才不会成为敌人威胁赵璟淮的软肋,那些人恐怕真把他当作手无寸铁的大夫,他确实是一名身娇体弱的大夫,赵璟云也算准了自己对当年事情的怀疑,只是对方恐怕没料到自己对赵璟淮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而他身为身为医者的能力也被看低。 越泽趴在床边睡了一小会,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或许因为赵璟淮在身旁的缘故,他睡得还挺踏实,直到明恒把药煎好,又塑好形状拿进来点燃,才将越泽惊醒。 “天亮了。” 明恒看着外面说道:“也不知殿下什么时候能醒。” 越泽揉着惺忪的双眼笑道:“很快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他们二人一愣,还是明恒率先反应过来,凑到越泽身边说道:“陛下来了,待会你跟着我一起行礼。” 越泽不知道宫里的礼仪,就迷迷糊糊的点头,这时门被打开,一道明黄色身影走了进来,身侧还簇拥了一群人,晃晃荡荡的,气势恢弘,阳光沐浴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层金衣。 可中间那位被簇拥着的人,哪怕是如此温暖的阳光,也掩盖不住那惨白的脸。 明恒跪地行礼,越泽也学着跪地,他低着头,视线只能看到地板,一双明黄色的长靴站在他面前,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头抬起来。” 越泽缓缓将头抬起,他对启丰帝的印象已经很浅了,记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记得总是浑身明黄色,这是帝王的象征。 他对启丰帝的情感十分复杂,他的理智知道父母一事与启丰帝没有直接关系,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启丰帝的自私,是不是就不会导致他失去双亲呢? 但不论如何,启丰帝也是帝王,越泽在他面前,必须要规规矩矩的。 见到越泽那张白净小脸的一瞬间,启丰帝的双手不停颤抖,他身后的老太监也一惊,差点喊出声来,还好立刻把嘴捂住了。 “...起来吧,朕终于见到你了。” 越泽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多人不明白其中原因,有的脑中已经猜想纷纷,越泽难不成是启丰帝遗失在外的子嗣? “哦、哦,淮儿,淮儿他怎么样了?” 启丰帝浑浊的双眼看向越泽身后,赵璟淮正静悄悄的躺在上面,启丰帝被旁边的太监搀扶着走近,只觉得心痛。 “他如何了?” 越泽看着赵璟淮垂手说道:“应该是火场上的浓烟吸入太多,导致的呕吐和昏迷。” 启丰帝知晓越泽的医术来源何处,此时并没有怀疑,而是神情戚戚:“是朕害了淮儿。” 越泽半晌没有说话,启丰帝身边的老太监轻声安慰,这时越泽注意到了启丰帝露在外面的手腕,顿时眉头一紧,嘴比脑子快的出言道:“陛下能把手给我看看吗?” 此话一出,明恒在旁边吓得都快跳起来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被惊住了,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看着越泽。 而启丰帝身边的老太监神情一顿,正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就听到启丰帝开口说道:“可以,你看吧。” 越泽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因为他的视线都被那瘦弱的手腕吸引住了,他走到启丰帝身边,将两指搭在上面仔细诊断。 “有什么问题吗?” 跟着启丰帝进来的那些人纷纷惊掉了下巴,这小大夫究竟是谁?陛下竟然会对他如此和蔼? “陛下好像中毒了。” 越泽没敢说的太确定,他想了想说道:“陛下可以放点血出来吗?我观察一下。” 一道道吸气声在越泽耳边响起,他这才被惊醒,疑惑的看向四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福德,去拿个小碗和小刀来。” 老太监点点头,出了门吩咐了小太监几句,几个小太监就弓着腰跑走了。 “什么毒?” “还不清楚,感觉也不太像毒,等会看看血的状态才能下定论。” 越泽认真思索着,脑中回想医书的内容,从外皮看没有任何一样,可他的脉象却有些异常,若不是对此有怀疑,寻常医者应当是看不出来的。 只是这脉象是什么意思呢?越泽觉得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 第88章 小太监的动作很快, 没过一会就端着一个小碗,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漂亮的小刀过来。 启丰帝接过小刀,丝毫没有犹豫的在自己指腹割了一道,刀锋划过, 鲜血如同断线的血红宝珠, 沿着手指滑落, 滴到小碗里晕开朵朵红莲。 越泽在旁边屏息凝视,等差不多时轻声唤道:“陛下,可以了。” 话音刚落, 四周的太医立刻拥上前来给启丰帝的手指止血, 素白的纱布被缠绕在指腹之上。 越泽丝毫未觉旁边的动静, 而是专心盯着手中的小碗,那碗中的血液刚倒入其中时还十分流动,此时没过一会,就已经变得格外浓稠, 颜色也向着暗红色变化, 他将小碗微微倾斜,里面的血液如同会呼吸一般缓慢蠕动。 第101章 “可有什么端倪?” 启丰帝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越泽抬起头神情有些犹豫:“嗯...确实有,不过......”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 宫人们垂头站在后侧等待, 太医们则互相对视,外面还有几名黑衣侍卫面色冷峻。 见他这样,启丰帝也明白了越泽的顾虑,明黄色的袖袍轻挥,身边的老太监立刻会意,起身往外面走, 并将其他人都赶到院外去,房内只有沉睡的赵璟淮、启丰帝和越泽。 不得不说,虽然启丰帝年岁已大,但依稀能看到年轻时候的影子,而赵璟淮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启丰帝。 越泽指着碗中的血液说道:“陛下轻看,这些血液浓稠的速度太快了,但脉象却不似有毒,猜测应当是蛊虫在作祟。” 如果在李易之之前,他还不会这么快联想到这上面来。 “浓稠,发黑,细看之下还在微微移动。” 越泽低着头,他把碗放在桌上,启丰帝也跟过来看着那碗自己的血。 帝王俯身细看,明黄色的衣摆擦过桌角,确实如越泽所说,这血已经不似刚刚那般鲜艳,而是已经发黑,细闻还有点臭味,再仔细看去,竟然自行在缓慢蠕动,哪里像是血,倒是更像血色的肥虫。 启丰帝的眉头皱起,有些疑惑的问道:“朕被人下蛊了?” 他并非不相信越泽所言,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久居在京城,谁能近他的身给他下蛊呢? “嗯,此蛊应当是昙灼蛊。” 越泽思考了一会,李易之也是在京城被下的蛊,启丰帝也被下蛊了,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朕从未听说过这种蛊虫。” “我爹...就是我养父,他之前游历岭南时,将岭南绝大多数的蛊虫都记录在册。” 启丰帝知道越泽这些年是被越烨然带在身边抚养,想到自己父皇临终前那疯狂的模样...他不由得眼神晦暗。 “这种蛊虫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观陛下的血液,这蛊虫应该已经在体内生长数十年有余,陛下近些年有没有觉得很容易受伤?不是很严重的那种,就是肌肤被划破之类的。” 启丰帝思索片刻:“有,但朕觉得这都是些常事,朕年岁大了,有些小磕碰实属正常。” “但也有这个蛊虫的一份功劳,被种下此蛊的人,起初并不会察觉到异样,因为蛊虫需要不停的吸食体内的气血来供养自己,时间久了被寄生的人皮肤会变得薄如蝉翼,甚至能看到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筋脉,同时血管灼热发烫,直到鲜血如同沸油一般灼热,就会因此而亡。” 听完越泽的解释,启丰帝似乎并没有很惊讶或者害怕的模样,他从前还当是自己年老体衰,没想到还有蛊虫从中作祟,可他身为帝王,不能表现出害怕或者惊恐,脸上倒是一派平静。 “朕还能活多久?” 启丰帝问得很自然,仿佛不是在讨论自己的死期,而是一个陌生人。 越泽诧异的看向他,心中有些愕然,垂眼思索片刻,斟酌着给出了一个保守的答案:“若是治疗得当,及时将蛊虫逼出,约莫十年不成问题。” “十年。” 启丰帝轻笑,窗外微风拂过,刮得院中的茂密树叶沙沙作响,他并没有责备越泽的隐瞒,也明白对方的保守和斟酌。 这几年他的身体确实不是很好,但赵璟淮始终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本来他准备等这次北狄一事结束借此来立赵璟淮为储,谁料赵璟云这么快就忍不住。 “坐会吧,淮儿确定没事了,是吗?” 话题突转,启丰帝看着沉睡的赵璟淮,轻声问道。 越泽点点头,目光也落到赵璟淮身上,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和怜惜,但启丰帝却将其收入眼中。 “你爷爷和你说过你父母的事情吗?” 见启丰帝似乎真的只是想和自己拉拉家常,越泽犹豫了一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点了点头,就见启丰帝扭头看向窗外,神情落寞:“当年的事情,是朕对不起他们。” 能从一个帝王嘴中听到道歉的话,实属是难得一见,越泽再怎么不懂皇宫礼节,也知道现在不能接下这句道歉。 “陛下不必......”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启丰帝抬手制止住了:“不必同朕说这些,此事确实是朕的错,许多个午夜梦回,朕都会梦到你母亲,她也不骂朕,就是十分冷漠的看着朕,仿佛和朕从来不认识一般,这比她骂朕几句还要难受。” 越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在听他母亲的追求者,在他面前诉说对他母亲的爱,这让他感到十分讽刺。 “你父亲是个好臣子、好将军,当年若不是他,朕守不住这启丰。” 启丰帝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日头正好,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 越泽双手握拳,没有接话。 “等此事了结,朕会立淮儿为储。” 他回过身来看着越泽,低声问道:“你可愿辅佐淮儿,成为启丰的太子妃?” 越泽猛然抬眼,他的目光中带着震惊,还有一丝犹豫,启丰帝没有错过那一丝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不愿,只能是淮儿没这个福气了。” “陛下,我......”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和响动,猛然回身去看,赵璟淮的双睫轻扇,睁开后迷茫的看着天花板。 越泽急得连路都走不稳,踉踉跄跄的扑到床边,柔声问道:“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璟淮将头缓慢扭向越泽这边,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明,还带了些许笑意,明明自己更虚弱,却还在安慰越泽。 “我没事,就是还有点头疼。” 越泽听他这般说话,心中泛酸,随后赵璟淮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启丰帝,无力的声音喊他:“父皇。” 启丰帝也有些心疼,他走上前来,温声问道:“可要坐起来?” 赵璟淮点点头,谁承想启丰帝居然亲自上手将他托起,这让赵璟淮有些诧异。 “父皇喊宫人进来帮忙就行。” 自己这体格子,启丰帝抱得有些费劲,苍老的手臂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也证明了年轻时候的雄壮。 “怎么?嫌弃你老子了?” 赵璟淮虚弱的唉声叹气:“儿臣哪敢啊,这不是怕父皇累着了。” “少贫,好好休息吧,朕先回去了,有事就让人来找朕。” 赵璟淮和越泽看着有些苍老的背影离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探知欲。 越泽率先开口:“陛下被人下蛊了,我怀疑和给李易之下蛊的是同一个人,并且你这次伤口裂开也有蛊毒的原因。” 赵璟淮大惊失色:“我也被下蛊了?” “你没有,这个蛊虫比较特殊,刚刚我没有和陛下说完。” 越泽一屁股坐到赵璟淮身边,给他诊脉,确定已经平稳下来后,将刚刚和启丰帝讲述过的蛊虫症状又和赵璟淮说了一遍,随后蹙眉说道:“而这种蛊虫在陛下体内扎根许久,改变了他的筋脉与肌肤,同时他的后代也会遗传,你们血脉相连,只是没有陛下那般严重,虽然你没有中蛊,但也受其影响。” 说罢,越泽沉吟了一会:“你只需要调理便能恢复,但陛下却......” 赵璟淮听完后沉思半晌:“所以我只是单纯吸入浓烟,却因为这种蛊虫的遗传性,导致了我比一般人症状要重,甚至还导致了伤口开裂,是这个意思吗?” 越泽点点头:“对,我之前就一直在想,正常人,尤其是你这种皮糙肉厚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因为吸入浓烟昏迷?而且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见你脉象有中毒痕迹,但如果是因为血脉相连,那我没有诊到异常,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赵璟淮合眼安静了一下,然后突然对着越泽说道:“你能让我抱一会吗?” “?” 越泽不理解,但越泽照做。 他往赵璟淮身边凑近,两人的肩膀紧贴在一起,可赵璟淮似乎还不满足,伸出长臂将越泽的细腰抱住,将整个人斜躺,头枕在越泽的双膝上,双手将那腰肢圈住。 “你身上有一股药香,闻着能让我头不那么痛。” 越泽失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功能呢?人体药方是吧。 若有似无的药香飘进赵璟淮的鼻腔中这比任何安神药都要好使,窗外的阳光铺洒在地上,影影绰绰的被沾染到越泽身上,赵璟淮抬眼看去,这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金纱一般,犹如神祇降临,漂亮圣洁,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第89章 “后面你有什么打算?” 越泽将满是药香的香炉拿到床头放着, 寥寥升起的青烟似雾似纱,躺在大腿上的赵璟淮惬意的闭着眼,十分舒适。 “当务之急,要把赵璟云给抓出来。” 第102章 赵璟淮合着眼休憩, 语气不容置疑, 而药香萦绕着他, 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将身上所有的疲惫与伤痛消散,整个空间除了药香, 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越泽微微颔首, 修长的手指给赵璟淮轻轻按压着穴位, 轻声说道:“你醒来前不久,有人趁夜色悄悄将一张纸条放在倩婷的门外,他们将纸条带来转交于我。” 此话一出,赵璟淮睁开墨色的眸子, 神情有些严肃:“他们怎么知道是给你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倩婷把纸条打开看了, 上面提到了我的名字,但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直接找到程副将,随后她便来找我。” 越泽轻轻抚摸着赵璟淮散落的长发, 动作温柔的低声说道:“纸条里说若我想知道当年我被送出宫的真相, 就得在今早去将军府东南侧的巷口。” “东南侧巷口?” 赵璟淮剑眉蹙起,思索了片刻,看了眼外面的烈日说道:“还好你没去,南侧巷口是条死路。” 越泽倒也没有意外,露出了然的笑,他已经猜到了递纸条的人估计心怀不轨, 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前去。 “你觉得纸条会是谁写的?” “给我看看。” 赵璟淮还赖在越泽的大腿上不肯起来,冲着他伸手,越泽也随他去,从怀中拿出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他。 展开一看,字迹歪七竖八,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成年人之手。 “看不出来,但我猜应该是赵璟云。” 赵璟淮将纸条随手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笃定,越泽又把纸条拿起来收回怀中:“我猜也是他,只是不太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搞得这般神秘。” “我猜......” ...... 时光悄然流逝,赵璟淮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只是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已经恢复大半,胸前的伤口也重新结痂愈合。 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越泽又收到了一张新的纸条。 这次纸条是悄无声息的直接出现在丞相府,越泽早上醒来,就看到桌上静静的放着一个凭空出现的纸条,他拿起纸条扫了一眼,眉头皱起,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其折好放进怀里。 此时门外传来李丞相的敲门和问话:“小满醒了吗?” “醒了爷爷。” 越泽连忙穿好衣服前去开门,只见李丞相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和他说道:“听说这些糕点都是京城极受年轻人追捧的,爷爷买些回来给你尝尝。” 越泽接过食盒,嘴角带着笑意,眉眼弯弯的十分漂亮:“爷爷的身子不好,别老亲自出门去,万一磕着碰着了,孙儿可要心疼坏了。” “哈哈,爷爷身体硬朗着呢!能让小满高兴,再远的路爷爷也愿意去。” 李丞相慈爱的看着越泽,眼中满是宠溺。 越泽心中暖意涌动,这种来自家人的关怀,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感动,但也不忘细心叮嘱:“那爷爷出门一定要带上仆从,多加小心。” “好好,都听小满的。” 爷孙俩坐在院子里,品尝着美味的糕点,或许是因为这糕点来自爷爷的爱,越泽觉得十分美味,直到将那一食盒的糕点都吃到见底了,越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求饶,李丞相才意犹未尽的放过他。 “小满太瘦了,平时还是要多吃一点饭的,待会让厨房炖些滋补的汤,好好补补。” 越泽无奈又感动,却不敢拒绝,这都是老人的一片好心:“别弄太多了,我吃不下多少的。” “好好,爷爷知道,都听小满的。” 李丞相又和越泽唠了会家常,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而越泽则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叹气,好像真的长胖了一点。 “是胖了点。” 一道声音传来,越泽却没有被吓到,而是翻了个白眼:“胖点咋啦?” 赵璟淮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凑到越泽身边,捏着他圆鼓鼓却十分柔软的肚子笑道:“胖点挺好的,你之前太瘦了,我成天担心你被风刮跑。” “少贫。” 越泽轻轻推搡了他一下,却没有推开。 “今天去面见父皇了,他想立我为储,还想给我们赐婚。” 赵璟淮的语气中带了些许试探,还有几分期待,可越泽沉默了一会,却笑着说道:“我想沿着我母亲那本游记上的路四处走走。”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确,赵璟淮心口有些酸胀,但还是扬起笑脸抱着越泽,柔声道:“好,那你记得多给我写信,让我也瞧瞧启丰的大好河山。” 越泽心中也有些难过,但这是必然的,他不喜欢京城也不喜欢皇宫,更不愿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他知道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对哥儿有偏见,觉得哥儿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可这也正是他勤勤恳恳熟读医书的原因。 “好。” 越泽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满含深情与不舍,但这却仿佛点燃了燎原之火,赵璟淮立刻反客为主,将他纤细的腰肢揽住,往自己身上带,随后一双温热柔软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眷恋与渴望。 修长的指节轻轻擦过越泽的耳垂,一只手将他的后脑扣紧,像是要融入血液之中。 黏腻的声响在房内响起,听得人面红耳赤。 呼吸纠缠之间,越泽能感受到赵璟淮温柔的动作,和隐藏其中的侵略性。 衣物一层层地叠在一起,越泽忍不住有些发颤,但脑后的大手却将他摁住,无声的安慰传达过来。 本来还只是浅于表面的吻突然加深,越泽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海之中。 他的眼睫忍不住微微颤抖,不敢睁眼,下唇被叼住,火热的舌头侵入,赵璟淮掌心的温度逐渐升高,灼伤了越泽的后腰。 他们的呼吸变得凌乱不堪,紧贴在一起的两道身躯像是互相纠缠的树冠,越缠越紧,越陷越深。 越泽放在赵璟淮胸前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抓住了那轻薄绸缎,明明已经被亲得晕头转向,却还记得仰起头将自己送的更深。 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却如同狂风暴雨,疯狂的爱意像是潮湿的水汽,席卷着两个深情相拥的人。 ...... 夜深人静之时,丞相府寂静无声,其余人早就进入梦乡,因为越泽个人的习惯,他的院落并没有侍从。 他睁开眼,望着漆黑的房间,走到桌边把烛火点燃,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借着烛火,越泽穿好衣服,趁着月色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他对京城的路不大熟,但赵璟淮和他说过,从丞相府出门后左转,走过两个巷口,靠右手边的就是将军府。 越泽还没有来过赵璟淮的府邸,只能根据他的讲述来摸索。 好在今夜月色非常亮,那纸条上写的时间正是官兵巡逻换班的时候,街上只有清冷月光,洒在青石路上,泛出阵阵凉意,可街道上空无一人。 心中暗数着,等走了一会,路过第二个巷子口,越泽看到了一座不逊色于丞相府的宅院,想必这里就是将军府。 眯眼看了一下府上的牌匾,越泽呼出一口气,有些紧张。 他摸了摸手中藏好的银针,快步向着将军府东南侧方向走,果然,有一个小巷子出现在他眼前。 越泽深吸一口气,余光瞥向自己身后,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街道。 他走进巷子里,因为两边院落里种植了高大的树木,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树影婆娑之下,被切割成细碎光斑,随着深入,越泽更加无法通过月光看清路况,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 约摸走了一半的距离,越泽觉得身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鼓起勇气询问了一声:“有人吗?” 蓦然一阵风轻轻拂过越泽的衣摆,他心头一惊,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却突然感受到自己背后撞上了一具温热躯体,正拦着回路让他无法回头。 越泽立刻转身靠近墙面,将自己的背部紧贴着墙,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你将我约来的?”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但却轻笑道:“你的胆子怎么比小时候还要小?” 越泽眉头蹙起,有些疑惑:“你是宫里的人?” 那人不置可否,走近了些,但始终藏匿在黑暗之中,让越泽难以看清他的面容。 “你的好情郎没告诉你我的身份?他放心让你独自前来?” 越泽皱着眉,语气坚定,眼中满是求知欲:“你说你知道蛊虫一事,我便过来了,其他的事情与我并无关系。” 那黑影一怔,似乎没料到越泽是这种反应,随即笑得意味深长:“呵呵,你倒是比小时候有趣一些,这么痴迷蛊虫?看来你那位神医养父将你教的很好。” 越泽就这样直视那黑影,眼中满是求知欲,他说的那些好像对越泽来说都不重要,一心只想知道蛊虫的真相,全然不顾暗藏的危险。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呢?” 黑影低声笑了一下,话语还未落,就如同残影一般飞身上前,鬼魅一般的逼近越泽,让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阵刺痛,整个人意识消散,世界也陷入黑暗之中,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第103章 第90章 迷迷糊糊间, 越泽觉得自己好像在海上颠簸,颠得他胃中翻涌,好不容易忍住翻涌的吐意幽幽转醒,朦胧间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 鼻尖传来潮湿的霉味和干草味道, 似乎还是柴房。 越泽挣扎了一下, 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捆住,稍微挣扎了一切,发现绑得非常紧, 估计手腕上已经青紫一片,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道身影背光而立在门口,来人负手站立,看着越泽轻笑;“醒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越泽怒视面前的男人,瞳孔微缩, 他与赵璟云只有幼时的寥寥几面, 但他与赵璟淮是同胞兄弟,长相上也有许多相似。 只是赵璟淮的面容更加深邃坚毅, 像启丰帝居多,而赵璟云则长相较为柔美, 想必是更像皇后一些。 他信步走进来, 撩开衣摆蹲在越泽面前,那张柔美的脸上挂着笑,却已经眼底含着的隐隐阴翳,让他心中发寒。 “不做什么,你不是想知道蛊虫的真相吗?本王这就告诉你啊。” 赵璟云看着他笑,只是那笑容像是淬了毒一般, 阴狠狡诈。 越泽警惕的看着他,脊背发凉,而赵璟云似乎也察觉到了越泽的惊恐,含笑说道:“你还是不信任本王,竟然随身带着银针,但你这般柔柔弱弱的男子,拿着当心伤了自己,就由本王替你保管吧。” “哦对,要和你说蛊虫,罢了,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 赵璟云始终挂着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外面明明是烈日高照,却让越泽遍体发寒。 “你们谁都不会想到,这些蛊虫都出自一人之手,鹊妃,小泽可听过这人?” 越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别人从嘴里喊出来会这么恶心,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冷声道:“她会养蛊?” “哈哈哈,那是自然,她可是岭南世家,本想嫁给当今岭南王,却被我那位好父皇横刀夺爱。” 赵璟云浅笑着说着皇族秘史,这也让越泽心中更凉,看来赵璟云根本没准备让自己活着出去。 “本来呢,鹊妃已经入了后宫,长得年轻又漂亮,很受父皇喜爱,这二人啊,也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你知道吗?是你母亲毁了这一切。” 赵璟云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小椅子,撩开衣摆坐在上面,继续和越泽“唠家常”。 “你母亲死后,父皇就像疯了一般,他知晓鹊妃来自岭南,也知道岭南奇珍异虫很多,便要求鹊妃想办法永葆你母亲尸身不腐,但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结果也显而易见,鹊妃被父皇遗弃。” 他的语气有些惋惜,神情陷入沉思之中:“父皇就是个傻子,他将鹊妃得到又抛弃,这多伤心啊,本王可没父皇那么傻,本王比父皇年轻,又比父皇健康,你猜猜,鹊妃会选择谁呢?” 越泽心中愕然,他只以为是后妃和皇子勾结谋反,可听赵璟云的语气,似乎其中还含了男女私事。 “你...你同后妃......” 赵璟云对于越泽的诧异毫不在意,只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疯狂。 “那又如何?本王只想达到目的,好在,鹊妃那一手养蛊的好能力着实是帮了我不少忙,只可惜啊,碰到了一群愚蠢的队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本想让李易之趁机接近丞相,然后夺得他的家产,结果那个废物!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获得信任!” 原来李易之背后之人是他。越泽心想道,当初他和赵璟淮就探讨过,李易之一介旁系,若是无人推波助澜,他凭借自己是绝对难以走到爷爷身边的。 “那陛下身上的蛊,也是你们下的?” “是啊,不过这个蛊可不是本王下的哦~” 赵璟云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鹊妃心狠手辣,却爱上了将她强行娶回宫的父皇,好在鹊妃的父亲是个头脑清醒的,找机会把蛊虫下给了父皇。” 越泽的头脑逐渐清晰,许多旧事也都串成了一条线。 “好了,蛊虫的事情你已经明了吧?还有什么事情想问本王吗?” 赵璟云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越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越泽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你们这次绑了我,准备做什么?” “这个啊~你知道你的影响力有多大吗?”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戳着赵璟云那个痛点了,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越泽被他反复无常的情绪惊到,他是六月的天吗变化这么快,让他问的,真问了又不开心。 “什么东西?” 越泽的眉头蹙起,赵璟云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对哦~你那个时候还很小,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赵璟云的眼神霎时间变得阴冷无比:“若不是你,按启丰律法,长幼尊卑,本王才应该是太子,可偏偏你那个好母亲出现了,你也出生了。” 这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越泽很想反问,但他觉得赵璟云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癫狂,还是不出声打扰他为好。 “而你呢?又非要喜欢我那个好皇弟,害得父皇偏心与你们,本王最后什么都没有落得。” 赵璟云的神色已经彻底有些疯癫,眼中带着不甘,越来越激动,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放松,时而大笑时而怒吼,他疯狂嘶吼着,说他才是太子,他才是启丰的皇帝,他要将这个地方尽数拿下。 光是想到启丰帝和赵璟淮还有越泽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赵璟云就觉得自己要发狂,为什么?明明他才是大哥!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就因为一个越泽!就因为那个死女人!让父皇偏心于赵璟淮!他不服!他不甘! 越泽看着他发疯,心中有了决断,恐怕赵璟云早就痴傻,不是骂人的那种,是生病方面的。 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竟然会变成这样,在越泽稀薄的记忆中,赵璟云不是很爱说话,每次他和赵璟淮在一起玩耍时,他就会默默站在一旁,有一次赵璟淮爬树不慎跌落,还是赵璟云飞奔上前给他当了肉垫。 这样的一个人,只是有些沉默有些寡言,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呢? 越泽的眼神闪烁,心中的疑虑再多,也不会改变赵璟云的结局。 他从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赵璟云发疯,没过一会,赵璟云自己就回过神来,疲惫的跌坐在椅子上。 “罢了罢了,与你讲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起身背着手离开了。 越泽看着外面的天色大亮,心中思索着赵璟云要什么时候才会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赵璟淮那边布置的如何了。 中途赵璟云又进来了两次,都是来给他送饭,看模样,自己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快些吃吧,晚上你可要累着了。” 赵璟云端坐在椅子上,还是像越泽与他初见那般,柔美温润,像一位贵公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越泽一边嚼饭一边问道,他的双手已经被解开,估计是赵璟云觉得越泽手中的银针被收,此时已经失去反抗的力量。 “你也别怪本王,本王想要的,只有皇位。” 赵璟云看着他笑,笑容灿烂和蔼,只有越泽才能看出来,他隐藏在笑容之下的疯癫。 很快就到了夜晚,华灯初上,越泽却被赵璟云粗暴的拉扯起来,直接抗在肩头往外面走,随后把他丢在一间马车里。 没想到赵璟云看起来纤弱的身体,竟然还能扛得动他,真是人不可貌相。 越泽的胃部被搁在赵璟云的肩头,一颠一颠的让他十分想吐,他头晕目眩的想:等事情结束,他要大吐特吐。 马车的窗户都被封死,越泽根本看不清是要去哪里,他的双手双脚又被捆绑住,随着马车的颠簸起起伏伏。 越泽在心中估算着,大概是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行,碾过不甚平整的青石板路,到了地方,越泽被赵璟云从车内拉扯出来,将他带到了一处高楼。 这回越泽认出来了,这里是城墙,城墙里是偌大繁华的京城,城墙外则盘旋着长而宽的护城河,护城河有些腥臭的潮湿味道扑面而来,让越泽清醒几分。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而赵璟云就这样抓着他,大咧咧的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正慌乱赶来的护城士兵,在他们身后,北漠军穿着黑色轻甲,如墨色潮水一般向着这边涌来。 “呵呵,你的好情郎来了。” 赵璟云惬意的笑着,看向了城墙下的赵璟淮,对方一身玄色轻甲,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点点蓝光,如同战神降临,他的面容严肃,一双黑色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城墙上的几人。 越泽没有说话,却在不动神色的打量着现在的情况。 他被赵璟云控制住,城墙上被策反的士兵隐藏在角落,蠢蠢欲动,而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个人,带着未知的危险。 第104章 越泽望着城墙下的赵璟淮,垂眼思索,赵璟云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还会有人与他合作呢? 会是鹊妃吗? 第91章 越泽的手腕有些疼, 他的头发被赵璟云从后面扯住,让他被迫抬着头,因为疼痛导致他眼眶中浸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赵璟云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双眼布满血丝, 血红的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死死盯着城墙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夜风卷起赵璟淮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又将越泽往前推搡一下,嗓音亢奋而又扭曲刺耳:“你猜猜你的好情郎会不会来救你呢?” 越泽紧抿紧唇没有说话, 喉结艰难的滚动一下, 他知道对方已然穷途末路, 什么皇位、什么诏书,都已经成为泡影,余下的只有对启丰帝,对赵璟淮的恨。 而自己就是被赵璟云选中的报复工具。 城墙之下, 月光如同河流般流淌, 将赵璟淮冷着的一张脸照耀的清清楚楚,那双深邃的双眸抬起看着城墙之上, 清冷颜色洒在了越泽的脸上,闪烁着点点星芒。 赵璟淮的目光像是能刺破黑暗一般, 精准的锁定住越泽, 二人目光对视,越泽闭着眼睛,等待着时机。 只是在赵璟云看来,像极了已经放弃生机,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你想要什么?” 赵璟淮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寂静的夜被清晰的传达到赵璟云耳中, 而听到此话的赵璟云却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癫狂诡异。 “我要什么?” 他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璟淮,重复着那句话,随后语气怨毒至极:“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我要父皇看着他的儿子自相残杀!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身前死亡!我要所有人为我陪葬!” 他一边声嘶力竭,一边猛地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小匕首,只是一瞬间,锋利的刀锋便接触到了越泽白嫩脆弱的脖颈。 被控制住的越泽浑身一震,只觉得脖颈处传来细微的疼痛,像是细针入肉,鲜血如丝线一般蜿蜒而下,在他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看吧,你无能为力。” 赵璟云将刀刃继续横在越泽脖颈前,却没有再继续深入,放声狂笑不止,嘲讽着赵璟淮的无力,眼中透露着疯狂和绝望。 而城墙下的赵璟淮在看到血痕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连额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浑身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将空气撕裂,死死的盯着赵璟云握着刀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赵璟云你放开他,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他哪里无辜了?若不是他,应当是我继承皇位,若不是他,父皇也不会偏心与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和他那个死人母亲!因为他们的喜爱,竟然让你捷足先登!凭什么!” 赵璟云的声音撕心裂肺,控诉着自己的不甘和不愿,而赵璟淮则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余光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周身,而等赵璟云发完疯,语气冷静道:“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想知道为什么吗?” 赵璟云的动作一顿,越泽敏锐的感受到了离他脖颈分开的匕首,立刻和城墙下的赵璟淮目光对视,看到了对方极小幅度的点头。 被赵璟云揪住的头发还扯得他生疼,可已然陷入疯狂的赵璟云并没有发现,越泽被捆绑住的双手,早就悄悄松开,绳索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属于赵璟云的势力,已然瓦解。 此时唯一还需要赵璟淮担心的,便是刀刃之下的越泽。 “为什......” 赵璟云的话音未落,就觉得有些头晕,他踉跄了一下,手腕一顿,匕首便跌落在地,而他往后退了几步甩甩头,还记得发号施令:“被暗算了!给本王上!” 可四周一片寂静,赵璟云也终于从癫狂中清醒些许,他扭头看向黑暗之中,那里的面孔早就换了一副。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中计了。 赵璟云快步走上前想重新将越泽拿持住,却只觉得手腕阵痛,抬起来一看,上面赫然扎着一根银针。 “你、你竟然......” “若你继续躲藏下去,我们找寻你估计还需要时日,可谁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呢?” 越泽揉了揉被捆绑出一道红痕的手腕,在他身后,赵璟淮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像是越泽的保护神一般,高大的身影将其全部笼罩。 “抱歉。” 赵璟淮看着越泽红肿的手腕和已经止住血,但仍然有着一道明显血痕的脖子,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越泽笑着抚摸上他的脸颊:“还好,快些把人抓住吧,不要留有后患。” 刚刚扎在赵璟云手腕上的银针带有毒素,会让人神经麻痹,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看到,其余地方都会因为麻痹而瘫软。 赵璟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个人,越泽和赵璟淮只是冷冷的回望过去,在城墙下守着的北漠军潮水般蜂拥而至,立刻将人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或许赵璟云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爱越泽如命的赵璟淮会愿意让他当诱饵,而越泽也愿意以身犯险。 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信任与依赖。 赵璟云被拖走时,那双血红双眼死死的盯着赵璟淮,里面充满了怨毒。 可他再不甘,也终究只化作京城最飘忽的一阵风,刮走了血腥味,也刮走了喧嚣。 危机终于解除,越泽骤然放松下来,整个人有些发软,脱力般软软的往后仰倒,一旁的赵璟淮赶紧将他拖住,心疼的吻了一下越泽有些杂乱的头顶,哑声道:“回去休息吧。” 越泽点点头,头一歪就倒在赵璟淮怀里睡着了。 赵璟淮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人儿,只觉得心口绞痛。 起初他是不同意越泽如此提议的,可若非这样,还不知要搜查赵璟云到何时去,到时若他将主意打到了王倩婷头上,那更不好办。 思来想去,加上越泽的不停劝说,还是前去赴约了。 好在赵璟云确实是轻视了越泽,他认为越泽只是一介普通大夫,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可他从未想到过,越泽不仅会医,更会毒。 看着越泽有些脏乱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赵璟淮轻轻帮他整理,又瞥到脖间那一道血痕,不由得力气有些失控,越泽被他弄醒,睁着双眼迷茫的看着他。 而随即撞入越泽眼中的,是一双同样布满血丝,却格外伤痛的双眼。 他眯着眼,心中叹息,纤细手指抬起,抚摸上赵璟淮的侧脸,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赵璟淮低声应了一句,直接打横将人抱起,大步流星的将人带回将军府。 而越泽在颠簸中,只觉得安心平稳,陷入了沉沉梦乡。 ...... “殿下,人已经关押了。” 霍骁站在院子里,等到了赵璟淮出来。 此时的赵璟淮已经脱去轻甲,将双袖挽起,结实的手臂上还有着残留的水汽,他才刚把越泽收拾干净塞回床上睡觉。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一场荒唐的闹剧,也以一种荒唐的方式结束。 赵璟淮望着外面的朗朗星空,沉声道:“先关押好,等本王面见父皇之后再做处置。” “是!” 整座皇城在黑夜中寂静无比,黎明已经肉眼可见,风暴已平息,等待着权力的交替。 浓厚的墨色被一丝夕阳划破,赵璟淮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上好的光泽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而那一身绣着暗金色纹样的玄色官服,在沉稳的步伐中扬起微小的弧度,衣袂下若隐若现的黑色靴子,稳稳当当的踏在玉石路上。 而被束缚的一丝不苟的墨色发丝,在鎏金王冠的承托下显得庄严肃穆。 昨夜的事情早已被人告知启丰帝,早朝结束后,他静坐在桌案之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淮王求见——” 启丰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让他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启丰帝挥挥手,疲惫的双目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高大无比的儿子,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你与云儿明明是同胞兄弟......” 赵璟淮抬眼看着他,目光锐利:“父皇所言的同胞,便是三番五次想要将儿臣杀害的那种吗?” 启丰帝被他哽住了,重重的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怎么和朕说话呢!” 赵璟淮丝毫不惧,只是昂着下巴倔强的看着启丰帝:“儿臣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父皇忘了他与魏成钧勾结,甚至还想将父皇活活烧死这件事吗?” 启丰帝指着他的手颤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105章 “父皇,儿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古以来皇室之争都是如此,从前父皇如此,现今儿臣也是如此。” 赵璟淮这般话说出来,若是让史官听到,怕不是要惊掉下巴,罄竹难书,好在启丰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压根就没让史官进门。 “哼,你的借口倒是挺多。” 启丰帝心中门清,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毕竟赵璟云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从小疼爱过的孩子啊。 见赵璟淮还是不卑不亢的站在前面,启丰帝将一旁空白的诏书展开,赵璟淮立刻上前来替他研磨。 启丰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这时候自觉了。” 赵璟淮脸上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手下动作不停:“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你最油嘴滑舌了,等会去你母后那里一趟。” “儿臣知道。” 启丰帝看着他研磨,安静的侧脸和熟稔的动作,倒是有几分像皇后。 待到墨迹干透,随着玉玺的落下,立储诏书便写好了,启丰帝看着上面的字出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有空带小泽进宫来看看朕。” 赵璟淮微微蹙眉,没让启丰帝察觉,只是随口应道:“那要看小泽愿不愿意。” “你真想好了?越泽是个男子,日后必不能为你开枝散叶,若你后继无人......” 赵璟淮立刻将他的话头截断:“儿臣甘之如饴。” “啧,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启丰帝无奈的摇头,将毛笔搁下摆摆手说道:“去你母后那里吧。” 赵璟淮低眉顺眼的领命告退,留下启丰帝看着诏书发呆,或许他真的老了,心中想得竟然是儿孙自有子孙福。 他又想起了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人。 第92章 越泽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雕花木梁。 他撑着身子坐起,懒洋洋的伸懒腰,脖子上的血痕已经结痂,有些细细密密的瘙痒。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很安稳, 观外面天色竟然已经是晌午时分。 越泽起身坐在床上, 换好一旁崭新的衣物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闷热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今日的天气不算很好,天气有些阴凉,这是夏末秋初的征兆。 立秋将至, 炎热的夏暑即将过去, 一切的纷争也将化为云烟, 消散在初秋的水汽之中。 越泽伸出手,感受到了一滴雨水的滴落,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铺天盖地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上,随即化作串珠滑落, 砸在青石路上, 混合着潮湿的味道,溅起点点涟漪。 雨声急促, 越泽往房里退了半步,确保自己不会被雨水淋湿, 他环视了一圈, 从屋内搬了个躺椅坐在连廊上欣赏雨落,雨滴落下惊飞了鸟雀,往下淌成了模糊的雨幕。 雨落下是会让空气也好闻几分,越泽闭着眼睛休憩,听着这雨声喧嚣,心中是难得的安宁。 迷迷糊糊间, 越泽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被覆上了什么东西,他的眼睫颤动几下,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抬眼便撞进了一双含笑黑眸。 “怎么在这睡着了?当心着凉。” “你回来了。” 越泽揉揉眼睛,伸手握住了正给自己盖被子的大掌,触摸到虎口处的厚茧,不自觉的轻抠几下。 赵璟淮低声笑了一下,弯腰将被子给他盖好,也搬来一个躺椅放在越泽旁边,自己施施然躺了上去。 “嗯,饿了吧?饭菜快做好了,吃完再睡。” 越泽伸了个懒腰,躺椅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在薄被里,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赵璟淮,对方深邃的眉眼之间,含着的全是对自己的柔情蜜意。 “陛下怪罪你了吗?” 赵璟淮笑着摇摇头:“没有,父皇心中清楚得很,我又是名正言顺的,有什么好怪罪的,诏书应该不日就会送达。” 越泽看着连廊外的雨幕出神,这意味着赵璟淮马上就要登基了,忽然心中有些感慨,想到赵璟淮穿上明黄龙袍的模样,竟然还有些期待。 “想什么呢?” 赵璟淮看着越泽放空的表情,失笑问道。 “没什么,我...我想等你的登基大典办完之后再走。” 越泽亮晶晶的黑眸看着赵璟淮,对方被他看得心头颤动,有些忍不住嘴角的弧度。 赵璟淮努力压抑住嘴角,但语气还是暴露了真实的想法:“好啊,到时我们......” 他将头伸到越泽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顿时越泽的脸颊腾得变得通红,连带着脖子也红成一片。 可越泽只是嗔怪着看着他,红着脸没有拒绝,倒更像是默认。 赵璟淮心头激昂,想去抱越泽,却忘记了自己和他是在两个躺椅上,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赵璟淮的躺椅歪裂。 两个人沉默着看着破碎的躺椅,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越泽笑得都快要直不起腰来,赵璟淮无奈的揉揉眉间,将人圈在自己怀里,越泽依偎在上,感受着对方跳动的胸腔。 眼见雨势有些止不住,赵璟淮先把坏掉的躺椅收回去放着,又将越泽那个也拖回去放好。 越泽坐在屋内的躺椅上,听着外面雨声沥沥,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留在这边也不错。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冲散,比起留在日复一日的京城,他更想去见识一下广阔天地,大漠的圆月,江南的柳绿,都是母亲记下的地方,对他充满着诱惑力。 等到赵璟淮收拾完,厨房的饭菜也做好了。 仆从垂着手站在门口,赵璟淮牵起越泽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去吃饭。” 两人沿着雕花连廊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将军府的膳堂。 红木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饭菜,看起来漂亮,味道也是十分的诱人,越泽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他坐在一旁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就我们两个吗?” “你都没怎么吃饭,你先吃点垫垫,待会霍骁他们就过来了。” 说着赵璟淮伸筷给越泽夹了一块白嫩鱼肉,鱼肉味泽鲜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越泽将其放入口中,只觉得入口即化,柔嫩鲜美。 赵璟忙不迭的给他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越泽看着碗中的饭菜,主动给赵璟淮也夹了一筷子。 “没事,你先吃吧。” 赵璟淮笑着说道,这时外面传来讲话的声音,两人扭头看去,霍骁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程执缨和王倩婷,耿修耿谦兄弟二人则跟在后。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看到屋内的赵璟淮立刻规矩行礼。 赵璟淮摆摆手说道:“快些来吃吧,最近你们也辛苦了。” 霍骁坐在赵璟淮身边,他是跟在对方身边最久的副将,身份地位也仅次于赵璟淮。 程执缨本来想带着王倩婷坐在霍骁身边,可小姑娘却一直看着越泽的方向,越泽轻笑,冲着她张开了手。 王倩婷立刻挣脱程执缨的手跑到越泽身边坐下,程执缨看了一眼赵璟淮,对方示意她跟着过去,这才也坐了过去。 “最近有没有被吓到?” 王倩婷摇摇头,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越泽:“没有!我胆子很大的!我以后也要像程姐姐一样上阵杀敌!” 越泽笑出声来,轻轻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发,心中感慨,转眼间他带着王倩婷出来也有许久了,不知东绕村的大家如何了。 见越泽神情有些落寞,赵璟淮心中也有些不忍,他何尝不想将越泽留在京城?可对于越泽来说,游历四海才是他的愿望,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几人热热闹闹的吃完一顿饭,程执缨和赵璟淮商议了一下关于王倩婷的事情,最后觉得还是先由越泽将人带在身边,不管是回东饶村还是哪里,都不能落下小姑娘的功课。 王倩婷得知自己还要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课文,只觉得人生无望,谁料其余几人见她这幅模样,反而纷纷笑得开怀。 当晚,越泽和赵璟淮挤在一张床上,赵璟淮圈住越泽,像是抱着自己最喜爱的宝物。 “对了,赵璟云背后的事情你们查清楚没有?” 赵璟淮点点头,在越泽额间落下一吻:“查清楚了,确实是他说的那样,父皇的蛊毒,还有李易之的蛊毒,都是他和鹊妃串通好下的,鹊妃已经被拿下了,岭南那边的母族也被二哥他们关入大牢。” “那就好,唉,这么多事情,竟然只是两个人掀起来的。” “虽然幕后黑手只有这两人,但他们的助力可不少,没少给我们添麻烦。” 越泽把头埋在赵璟淮怀中,感受着温暖柔软的胸膛感叹:“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 第二天越泽就回到了丞相府,一回去李丞相就拉着他问东问西,但其中没有一句是关于当夜的事情,反而都是在问越泽有没有被吓到云云的话。 第106章 越泽心中暖意涌动,被家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李丞相拉着他低声说道:“昨天北漠军直接冲进府中来,将李易之给抓了。” 越泽并不知道昨天家中还发生了这些事情,但想想也是水到渠成,连赵璟云都被抓了,何谈一个李易之? 至此为止,赵璟淮的所有阻碍都被扫清。 李丞相拉着越泽坐在厅中,脸色似乎有些犹豫。 “爷爷怎么了?” 越泽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李丞相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和殿下在一起?” “爷爷。” 越泽失笑,温柔了眉眼说道:“殿下他人很好的。” “唉,那他可知晓你要离开一事?” 李丞相还是有些担心,尤其是有一个喜欢强取豪夺的启丰帝在前,他十分担心自家孙儿。 “知道的,殿下很尊重我,也不会拦我,爷爷忘了殿下推行的那些政策吗?” 李丞相沉默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与你母亲,我着实很难体会到哥儿与女子的困境,但殿下他却能......”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插嘴。” 越泽笑着冲李丞相撒娇:“爷爷~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等我走遍了游记,就回来陪着爷爷,到时候爷爷想去哪里孙儿就陪着去哪里。” “好好,那爷爷就等着小满了。” 李丞相也十分高兴,曾经那些晦暗的岁月终于过去,他的希望还在,他的孙儿还在,看着那张和他母亲神似的脸,老泪纵横。 越泽陪着爷爷聊了许久,聊到肚子都在咕咕叫,才想起已经晌午时分。 爷孙俩又其乐融融的吃完午饭,越泽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越泽刚准备脱衣服,又系上了。 “越哥哥!” 王倩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越泽连忙去开门,估计是爷爷特地提点过家中的仆从,此时倒是没人拦她。 小姑娘扎着和程执缨如出一辙的高马尾,快步跑到他面前来,一张小脸上又惊又气。 “倩婷?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王倩婷用力摇头,声音有些委屈:“越哥哥!你才刚走,淮哥哥就说要和别人成亲!” 越泽心中一空,被她的话震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随后低头问道:“你从哪里得知的?” “我听到淮哥哥和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讨厌的老头子聊天!” 这让越泽有些无言,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要为了小姑娘的话去质问赵璟淮吗?可越泽觉得事实应该不是如此。 这时,程执缨急匆匆的跑进来,拉过王倩婷声音有些急躁:“你瞎跑什么?走丢了怎么办?” 王倩婷委委屈屈的窝在越泽怀里,他伸手阻止住了有些气急的程执缨,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程执缨扶着额头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表情复杂。 “有位老臣前来拜访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将自家孙女嫁进来,哪怕是当个侧妃也可以,殿下当然不可能答应啊,还没来得及拒绝,这小丫头听叉了,冲出去对着殿下就骂,说殿下是坏人,然后就往外跑,跑到越大夫这里来了,哎哟,快给我吓死了。” 越泽就知道实情肯定不是这小姑娘说的那般,但这小姑娘也是为了自己,顿时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来和倩婷说。” 程执缨点点头,告退离开。 越泽将人带进屋内,两人相对而坐,他倒是没有生小姑娘的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倩婷,你听到淮哥哥要娶妻,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因为淮哥哥是越哥哥的呀!我都看到了!” 王倩婷撇着一张嘴,她还是小孩心性,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你看到什么了?” “嗯...看到了淮哥哥和越哥哥的嘴巴挨在一起!程姐姐说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不喜欢的人不能挨!” 越泽扶额,自己什么时候和赵璟淮接吻被这个小丫头看到了?还有,得和程执缨提一下,这小姑娘的年纪也到了,该教授一些正经的情爱之事。 “倩婷,可你当时并没有听到淮哥哥答应,对吗?” 王倩婷皱着眉头思索,好像确实没有听到淮哥哥答应下来,完了,难道是自己误会淮哥哥了? 见小丫头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越泽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知道倩婷是为了哥哥好,才会这么生气,但是下次呢,可以先把事情弄清楚,不能再这么冲动了,知道吗?尤其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自己跑走,这样不仅是我,程姐姐淮哥哥他们都会担心的。” 王倩婷已经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错,低着头不说话。 越泽也没有苛责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待会要记得和淮哥哥道歉,知道吗?” “好吧。” “怎么误会我了给我道个歉还这么不情不愿啊?” 赵璟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泽抬眼看去,只见他闲庭信步的往里走,只是面上的焦急和担忧不似作假。 “你怎么来了?” “不来我的清白就要被这个小姑娘毁了。” 赵璟淮上前摸摸王倩婷的脑袋,挑眉说道:“知道错了?” 王倩婷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小小的:“对不起淮哥哥。” “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越泽一巴掌就拍到赵璟淮的肩头,皱眉斥他:“别逗小孩。” 见赵璟淮被打,王倩婷倒是抬头来,冲着对方做了个鬼脸就跑走了,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这小丫头...怎么感觉......” “胆子变大了。” 越泽下了结论,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 第93章 吉日被选在二十天后, 说来也怪,前一天明明还是雨幕朦胧,青石板路都被浸出一层薄水,偏偏一夜过去就晴空万里, 连温度都十分宜人。 因为登基大典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赵璟淮从五天前就一直再没来丞相府, 越泽就一个人缩在房里看书,抄写一下医书的内容,做一些自己的注解, 偶尔王倩婷会来找他学功课, 李丞相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听说了对方的遭遇后,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王倩婷这些时日跟在他身边,长高了许多,相貌也不再是以前那般有些畏缩的模样, 看得出靓丽的少女气息, 又非常张扬明艳。 或许正是这一点,才让李丞相有些感慨, 据他所说,越泽的母亲年轻时候也是这般明艳张扬, 引得无数才子折腰。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夜里, 越泽正准备吹灭烛火,赵璟淮就偷摸溜到他房内,说是偷摸,其实府里的侍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丞相府谁人不知自家小少爷和当今太子的关系?谁会闲的没事做把太子爷拦在外面。 “小满,去宫里吗?” 赵璟淮贴在越泽身边, 眼中的疲惫肉眼可见,但面对越泽的时候却十分明亮。 “这个时候?” 越泽以为对方只是想念自己,所以抽空来黏糊一下,怎么开口就要让他去宫里? “嗯,明天大典结束后,我恐怕更没有多少时间过来了,你又不能参加大典,我想让你也看看。” 越泽失笑道:“看你吗?” “怎么?小满现在都不愿看我了吗?对我已经腻了吗?” 赵璟淮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惹得越泽忍俊不禁。 “那我先给爷爷留封信。” “好,明日丞相大人也要去的。” “你也是,这么晚了还跑来,也不早些歇着。” “歇不了,今夜没得睡。” 赵璟淮凑近越泽身边,嗅着他发丝的清香,脑中的混沌清明许多,这些时日真的是被他累惨了。 他将越泽圈在怀里,看着他拿起笔给李丞相留信。 夜色中,两道身影掠过丞相府,守夜的侍卫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招呼着同伴来品尝不知打哪出现的精美糕点。 ...... 金銮殿外钟鼓齐鸣,红绸金边两侧跪满了朝臣,新帝明黄龙玄文的衣摆垂落在其上,一步一步的,跨过白玉阶,冕旒玉珠随着步伐晃荡,遮挡住了那深邃冷峻面容,留下斑驳碎光,晨光之下,只觉得得灼目耀眼。 文武百官们此时禁声跪拜,能在前面站着的,均是多朝老臣,只听宦官高声道:“吉时已到——” 如同惊雷一般划过天际,新帝走到御位前驻足,衣摆扫过金砖,他回身面向百官,身上的明黄暗纹灼目如焰,不仅仅是百官,他所面对的,是他的国家,是他的百姓。 两侧鎏金香炉燃起袅袅青烟,竟是平添了几分仙人意味。 随着宦官音落,只听台下百官高呼:“陛下万岁——” 声浪撞得天际都要裂开,新帝姿态端正的坐在龙椅上,衣摆如青烟般铺开,熠熠生辉。 第107章 启丰四十九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承天”,同日大赦天下,赋税减半三年的诏书颁下。 风掠过殿角,赵璟淮扫视自己的着自己的群臣,又看向了远方冉冉升起的明日。 所有人都在猜测新帝如今在想什么,是在想江山社稷?还是在想退位的先帝?亦或者在思考哪些政策? 可他们都想错了,新帝心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在想待会回去后,得给他的爱人看看自己这幅模样。 随着最后一声钟响,承天迎来了他们的新帝,也迎来了曙光。 “小满!” 越泽正待在殿中看书,就听到外面传来赵璟淮兴奋的声音,他扭头去看,就见赵璟淮兴冲冲的飞奔进来,身后还跟着叫苦不迭的宫人。 “陛下!陛下慢些!” 越泽将手中的书放下,不免有些失笑:“都已经是成为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说罢他正想行礼,却被赵璟淮一把拦住:“小满同我客气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同游鱼般又退了出去,越泽想抽回赵璟淮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却没能成功。 “你今日应该很忙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待会就要卸下这身衣服了,我想先来给你看看。” 按规矩来说,这有些不合情理,但现在赵璟淮但就是规矩,宫人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这位有些任性的新帝去了。 “很好看。” 越泽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他看过赵璟淮穿着正式,但那比较和这身还是不同的,这意味着赵璟淮成为了帝王,他肩上的责任只多不少。 “快些去了,别让其他人久等。” “好,那小满在这里等我回来。” 赵璟淮依依不舍的离开,出了门,又变回那一副冷峻模样,越泽在殿内叹气,看来他的旅程也即将开启,诚然,他并不想和赵璟淮分开,但若让他放弃游历,又心有不甘,这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 等到傍晚时分,才终于见到赵璟淮回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虽然依旧是明黄衣袍,但却简约许多,不再那么累赘,只是面上的疲劳不言而喻。 越泽等他洗漱完之后,主动冲他招招手:“过来躺着,我给你按按。” 赵璟淮一听这话,立刻扑到越泽身边,把头放在对方柔软的大腿上,享受着片刻安宁。 “累着了吧。” “是啊,尤其是你爷爷,我感觉他在报复我将你抢走,端上来了一堆父皇当时都没能处理的奏折,非要我这几天内解决。” 赵璟淮说得可怜,但越泽心中清楚,爷爷必然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虽然可能确实也带有一点点小情绪,但大概也是这些奏折较为重要。 “你说爷爷坏话,那我不给你按了。” “诶诶别别别,我没说啊!我是说丞相大人心怀天下,赤心报国,实乃承天大幸。” “哼。” 越泽失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按得赵璟淮舒喟不已。 “舒服多了,小满,之前答应我的事情,现在可以吗?” 赵璟淮翻身坐起,一手揽住越泽纤细腰肢,一手将他的后脑握住,双眸中闪烁着的情愫,让越泽心生退意。 但毕竟是先前他也答应过的...... 越泽红着一张脸,头往前伸,轻轻在赵璟淮唇上落下一吻。 只需一吻,对方便立刻反客为主,将越泽压在身下,深深的亲吻落在越泽的额间,鼻尖,脸颊和双唇之上。 赵璟淮的吻带着掠夺气息,双手撑在越泽两侧,使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唇间翻涌的热意快要把越泽燃烧殆尽,扫过他的口腔时,带来了阵阵颤栗。 越泽的双手无意识的抓紧赵璟淮的衣袍,却被人一下下的扣开,随后十指相握,紧紧的压在床铺上。 吻得实在太凶了,这让越泽有些招架不住,他喘息着试图撇开头,却被那双唇追逐,怎么都逃不掉。 赵璟淮身上的淡淡的熏香传进越泽鼻尖,顿时他心头一软,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任由赵璟淮掠夺。 而赵璟淮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越泽的放纵,他松开一只手,从下面穿过,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微微抬起,正在唇上作乱的炙热也换了地方。 白玉桌上只留下蜡烛燃烧的点点红晕,烧得人心头发颤。 红绸之下交叠的身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并蒂莲双生树,在夜色中融为一片,宫人们守在外面,听着里屋传来阵阵压抑声响,不仅有些脸红,老太监明显更有经验,招呼着宫人去准备热水,这可是大喜事啊。 柳叶飘飘然落地,浸入了湿润的土壤里,雨声掩盖住了细细密密的哭泣,只余下热气翻腾。 越泽觉得自己是在锅中被反复煎烤的死鱼,到了最后,他连哭得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任由赵璟淮作乱。 可偏偏赵璟淮又是初次尝了欢,怎得都不知疲倦,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满脸倦怠...越泽有些后悔自己给他纾解了,若没有纾解,应该不会要这么久。 到后面,越泽连手都抬不起来,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疼,也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可偏偏他不想看到赵璟淮那张脸。 也不知是有过了多久,越泽仿佛都听到公鸡打鸣,恍惚之间想着,赵璟淮不会是弄了一整夜吧...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赵璟淮不在身边,估计是又去处理事情,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能动的地方,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抬起手一看,赵璟淮这个畜生是不是属狗的!连指关节上都布满了红痕!越泽又惊又气,但想到了这也有自己的默许在其中,只能缓缓的闭上眼,想着自己得早点离开这里。 皇宫比外面可怕多了! 指关节都这般了,其他地方越泽都不想去看,想也知道不会比手指好到哪里去。 也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守在外面的宫人说道:“公子可醒了?” “嗯。” 宫人们推门而入,其中领头的是位太监,观年岁约莫三十多岁,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公子醒了,可要吃些东西?” 越泽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掩耳盗铃说道:“不用了,陛下呢?” “陛下处理公事去了,待会午膳就回来陪公子。” 越泽闭着眼:“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倒杯水进来。”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越泽再次迷迷糊糊的醒来,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他睁眼一看,赵璟淮正拿着帕子准备给他擦拭,见人醒了笑着说道:“醒了?宫人们说你先前醒了一回,等我回来时你又睡着了,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好。” 越泽被赵璟淮连扶带抗的坐起来,他只觉得后腰酸疼无比,身上的皮肉都酸胀的不得了,看到罪魁祸首心中不免怨恨,恶狠狠的想掐赵璟淮,却又想起来自己手上没力气,气得他牙痒痒,干脆一张嘴直接咬到赵璟淮的肩头。 “嘶,怎么咬人。” 赵璟淮被他咬得突然,伸手将人靠在床头,低声笑道:“小满得多理解理解我,这么多年只能看不能吃,一时控制不住也正常。” “你还狡辩!” 越泽瞪大双眼看着他,赵璟淮被他看得心头又发痒,摸着那尖尖下巴,又在被他前夜啃咬的红肿的双唇上落下一吻。 第94章 越泽顿时被惊得想将他推开, 却被一把握住双手,只听到赵璟淮闷闷的笑声:“怕什么?真当我是禽兽啊?” “你!” 越泽怒瞪着他,只是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勾的赵璟淮心中发痒。 “不逗你了, 先歇着吧, 我让宫人们上点饭菜过来。” 赵璟淮握着越泽的手, 轻轻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你忙完了吗?” “没忙完我也要休息,我是人又不是畜生,真把我当老黄牛使啊?那李大哥家里的老黄牛也没我这么惨啊。” 赵璟淮委屈的抱怨, 越泽听得乐了起来, 说来也不知道东饶村的大家如何了, 等过段时日就回去看看。 “对了,太上皇呢?” “他啊......” 赵璟淮的神色有些犹豫,眉头皱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越泽奇怪:“怎么了?” “是这样, 嗯...鹊妃一事你知道吧?” 越泽点点头,鹊妃和赵璟云勾结, 只是后来他便没有过问此时,只知道鹊妃和赵璟云都被抓起来了, 但因为赵璟淮登基大典在即, 便没有立即处刑,应该会留到秋后问斩。 “当年,你母亲的尸身被父皇带进宫来,是因为鹊妃给他出主意,称自己会一些巫蛊之术,能保你母亲的尸身不腐不坏, 父皇当时迷了心智,竟然也信了。” 这件事越泽倒是不知,想必是赵璟淮后来从鹊妃和太上皇口中得知。 第108章 “还有此事?可爷爷说,没过两日母亲的尸身就还回来了。” “嗯,当时尸身被带进宫后,鹊妃捣鼓了两日,却和父皇说没办法做到不腐不坏,父皇认为鹊妃是在期满自己,一气之下降了罪,又将尸身还回去了。” 这也太荒唐了,越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既然是赵璟淮说出来的,肯定是真的。 “也是那之后,父皇和鹊妃离心,鹊妃也渐渐失宠。” 赵璟淮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父皇只以为鹊妃是想在他面前邀功,夸大了自身的能力,虽然生气,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直到我们抓获鹊妃之后,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干脆将事情都交代了,还牵扯出几个世家。”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从毫无背景的考生中提拔人才的原因,这些世家若无人从中牵制,恐怕整个国家都会成为他们的取乐之物。 “原来当年鹊妃和赵璟云就已经勾结上了,之所以要借这个谎言得到你母亲的尸首,便是为了提取其中的血液,而因为人死亡之后血液凝固的十分快速,所以鹊妃一得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就在父皇耳边吹风。” “血液?” 只消片刻,越泽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鹊妃趁机抽走我母亲的部分血液,用来培养换颜蛊?他们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计划了吗?” 他十分的震惊,哪怕知晓这二人计划的周全,但也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早之前,那个时候他也才只有八岁。 “对,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换颜蛊,装成是你母亲转世的模样,用来混淆父皇,可没想到父皇没那么好糊弄,后来又设计让你失踪,便是想着从你爷爷这边下手,毕竟他是两朝老臣。” 越泽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与赵璟淮遭遇的这一切,背后仅仅只是这二人。 “父皇也是才得知此事的...他去找鹊妃了。” 后面的话赵璟淮没有说,但越泽可以猜到,一个踏着血路走上皇位的人,知道了自己心爱之人被这样对待,必然是不会放过那人,更何况,其中还有赵璟淮的推波助澜。 “太上皇他......” 越泽歪头想了想:“他只是没得到我母亲,所以在他心中,样样都不允许其他人来践踏。” “那老头是这样的,年轻时候游山玩水天天抢别人家姑娘,抢回来后又不喜欢,你母亲当年没看中他才是正确的。” 越泽被他这般不尊敬的话逗乐,无奈的笑出声来。 “既然真相已经明了,改日一起去给你父母上个香吧,我在想,要不要再去给你爹娘那边也上上香。” 赵璟淮抱住他,轻轻的在他耳边低喃,越泽叹了一口气,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东饶村离得太远了,你现在恐怕不方便去吧。” 赵璟淮慢慢给越泽揉着酸胀的后腰说道:“那就等有时间了再去,先找时间去给你父母上香。” “好,不过你最近肯定很辛苦。” 赵璟淮“嗯”了一声,随后低声笑道:“我这么辛苦,小满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越泽一把把他摸到自己胸前的手拍开,没好气道:“一边去,我身上还很难受。” 两人笑着滚作一团,在殿外都能听到笑声,守在外面的太监蹲在门口,心中感慨:咱们承天很快就要有皇后咯。 又过了几日,赵璟淮终于能从百忙的奏折中抽出身来,和越泽还有李丞相一起去上香。 当年越将军的尸身被收回,由李丞相一手安排的下葬,后来女儿离世,也是由他安排的合葬,想想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的李丞相身体还挺硬朗,实属是非常坚强。 越泽看着他有些陌生的牌位,那两张在梦中一直看不清五官的脸突然就明晰了。 赵璟淮抱着小声抽泣的越泽,无声的安慰,一旁的李丞相也有些不忍,躲在外面擦拭着泪水。 上完香后,三人准备离开,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将不知打哪来的一朵花飘到越泽肩头,赵璟淮看到后将其拿下来递给越泽:“从哪里飘来的一朵花。” 越泽接过后看了一会,一旁的李丞相也凑过来看了眼,笑道:“是你母亲想你了,她生前最爱带这秋海棠的簪子,老缠着你父亲去买。” 顿时越泽心中的酸涩更甚,他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哪有什么秋海棠啊,分明是一个母亲想念孩子的心。 不论是真是假,越泽都将这朵花好好的保存下来,但他没有听赵璟淮的,将其做个保鲜处理,而是任由它衰败,说来也怪,一般来这种断了根的花,用不了两三天就会枯萎,可这朵花硬是挺了七八天才初见衰败迹象,这让越泽越来越觉得或许真的是母亲回来看自己了。 这让他找到了新乐趣,每天除了看书抄书,就是趴在花旁边聊天,也不在乎没人回答自己,就慢慢的讲,慢慢的聊,直到将花带回来的第十天,越泽终于讲到了赵璟淮登基那天,当天下午花朵就衰败枯萎,看不到一点鲜活模样。 他又把这朵花放回他父母的坟墓旁边,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阵风刮来,将那朵枯萎的红花刮起,虽然晃晃悠悠的飘到空中,消失不见。 时光荏苒,鹊妃和赵璟云已经问斩,期间赵璟淮也颁发了不少政策,例如女子哥儿学堂,例如不再限制全面科举,而是可以根据专长来报考等等...... 一切的政策都是有利于底层百姓的,有些普通老百姓并不比世家子弟差几分,只是他们从小无法得到更好更有效的教导,请老师教导需要钱,学堂不允许哥儿与女子进去,这些都是遮挡着他们的沟壑。 现在赵璟淮作为新帝,直接将沟壑挖除,源源不断的水流涌了进来,涌入寻常百姓家,现在只是起步阶段,无数人都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千千万万的女子和哥儿都会走进学堂,走进殿堂。 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赵璟淮的皇位也坐稳了,越泽挑了一天赵璟淮不算忙的时候,进宫和他道别。 赵璟淮听后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每天都在祈祷着,越泽能再多留再等一天。 可再怎么等,这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 越泽被他抱在怀里亲,亲吻带着沉重的意味,他知道赵璟淮舍不得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啦...今天我特地和爷爷说了,晚上不回去。” 越泽冲着赵璟淮眨眨眼,对方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刻将人打横包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进内殿温柔的放在床上,随即自己也俯身下来。 帘帐这盖住了春光,惊得外面的鸟雀喳喳,连花朵都羞红了脸。 越泽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抚摸上赵璟淮的脸颊,嗓音温柔:“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记得想我。” 赵璟淮扑到他脖子上重重吸了一口,恶狠狠道:“我哪天没有想你?有没有点良心?” 说罢他直接将越泽的外衫脱掉,开始攻城略地。 越泽被他亲得身上发痒,有些忍俊不禁,但随即他就没力气笑了。 海面上的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打的浮舟晃晃悠悠的,害怕翻船,又害怕大浪打进来沉船,只能牢牢的抓着船舷,让自己不会掉入深邃的大海之中。 越泽仰着头呼出一口浊气,他伸出手往床边爬,刚把帘帐掀开一点,手背上就被覆上另外一双大手,那双大手比他的手要大上一整圈,几乎将他的手全部覆盖,随后指缝被撑开,拉着他重新盖上了帘帐,新一轮的浪潮即将来袭。 漂浮晃荡中,越泽自认为凶狠大力的咬了那结实的肩头一口,谁知却仿佛羽毛搔痒,只让赵璟淮更加迫切,直叫越泽都快晕过去,还不肯罢休。 天暗了又亮,进进出出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可赵璟淮仿佛食不餍足,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越泽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他玩弄的破布娃娃,到了最后连感触都只剩下麻木,他感觉自己腰间那颗红痣都快被赵璟淮啃肿了,也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有什么好啃的...... “你是...狗吗......” 越泽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回比他们第一次的时候还要激烈,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晕过去!! “好小满...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滚啊!” 第95章 时光卷过秋叶, 当第一片雪花飘飘然落地,冬日便如约而至。 远方的游子们踏着薄雪回到家乡,为京城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般的喧闹。 越泽也在李丞相的几番挽留下,终于答应等过完年再启程, 这对于赵璟淮来说莫过于天大的好事。 其实忙过了刚接手那阵, 后面的事情赵璟淮应付的就如鱼得水。 因为他已经将那群臣的性子爱好摸得一清二楚, 有的大臣偏爱堆文砌字,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奏折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有的倒是写的简单明干脆利落, 只是再一细问, 却如同江南的烟雨天一样让人朦胧, 为此赵璟淮没少在早朝上训斥他们。 第109章 只是养成的习惯如此,一时间也难以改正过来。 而时间久了,赵璟淮就把这群人的规律摸出来了,只看字迹就知道该怎么回, 下笔时又稳又快, 效率提高了许多,也为他自己争取到了许多和越泽相处的时间。 而他现在最大的乐趣, 就是悄悄摸去丞相府找越泽。 因为越泽不愿入宫,他们二人便没法结亲, 只是在李丞相的见证下, 又在越泽父母的墓前磕了头,算是见过列祖列宗,只是赵璟淮这边却不太好办,宫里的规矩如同一堵墙横在二人之间。 好在越泽也不甚在意,这些事情无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越泽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紧抄写医书,已经送了一半到路向文那里, 剩下一半准备到时自己亲自带过去。 而在东绕村开设的学堂,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是针对贫苦人家的学堂,许多农户都有些犹豫,家中有汉子的早早就下地干活,有女儿哥儿的也都很早操持家务,愿意将孩子送来念书的还是少数。 靠着路向文一家家的劝说,加上抬出了越泽所留的医书,才说动了几户人家把孩子送进来。 有的孩子想要学医,那就先识字,再去学,有的孩子不想学,那便规规矩矩学四书五经,而还有些孩子在路向文的观察下,发现有更擅长别的方面的,也想办法寻来了擅长这一手艺的教导。 慢慢的,竟然在都阳镇闯出了些名气。 讲句实话,真心爱孩子的父母,都不愿意让孩子跟着他们早早受苦受累,可他们自己都大字不识几个,如何教得了孩子?何况镇上原本的学堂那都是有钱人家才能进去学的,他们即使想送进去也没那么多钱啊。 这回倒好,路向文办得这个学堂,不仅学费很低,还能真的认真教导孩子,帮他们学会真正有用的本事,他们这些家人都是泥腿子,其实也听不懂路向文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他说对孩子好,那就送来学! 等到赵璟淮登基之后颁发的新政策下达,路向文更是兴高采烈的挨家挨户去说,以后孩子若是学成了,还可以参加科举嘞! 这却又让农户们犯了难,他们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科举也不是谁都能参加谁都能考上的,若是辛辛苦苦交了钱去考,没考上那岂不是很亏? 一听这话,路向文就笑了,他仔仔细细的给他们讲解了新帝颁发的政策。 现在的科举不似从前,除了延续从前不变的常科以外,还新增了其他类型。 就比如说学医的医官科,这类对常科的要求会比一般的低,但还需多考一项,最后由太医院来进行评举,拔得头筹。 其他的也以此类推,这也让许多人燃起了希望,毕竟他们可能不擅长念书,但不代表不擅长别的啊!若是真的能参加这种科举,又运气好被选中了,那才真的叫飞黄腾达,这让祖祖辈辈都守在地里的他们看到了莫大的希望。 顿时间,不少人听闻这个消息,也都纷至沓来,但路向文只接收都阳镇的孩子,这让不少人犯了难。 但他们还没灰心几天,便听说自家镇上居然也搞了这种学堂,一时间居然流行起来将孩子送去读书的热潮。 当然其中也有不愿意把孩子送去的,路向文也没有逼迫他们,这些人有的只是单纯连这点学费钱都没有,出不起,有的就只是不想让孩子读书而已,现在学堂人数众多,这些人不来也不会是学堂的损失。 只等第一年的科举放榜,便自见分晓。 而京城那边,眼见着天色变冷,越泽早早裹上了厚厚冬衣,他本来就有些怕冷,李丞相又心疼他,制得衣服又厚又暖和。 可还没捂几天呢,越泽的嘴里就被燎起了两个大泡,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正巧是怎么吃饭都觉得钻心的痛。 这让越泽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胃口都小了许多。 李丞相看得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多找些泄火的茶水给他,这些越泽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他不愿喝那些苦兮兮的药汤,便这么一直硬抗了。 照说越泽从前,是万不可能这般的,也不知是被李丞相宠娇了还是被赵璟淮养娇了,居然都嫌弃起药汤来。 短短几天,越泽便瘦了一大圈,赵璟淮又一次趁夜抹黑钻进来时,看着烛火下脸颊都快凹陷进去的越泽,心疼得不得了。 他凑上前去抱住他,袖口还带着些许晚露味道,轻声哄道:“喝药好得快些,我去给你买新味道的话梅来,可好?” 越泽苦兮兮的捧着脸瞅他,眼神哀怨。 “老这样疼下去,都要瘦成一把骨头了。” 赵璟淮捏捏越泽纤细的手腕,心疼得难以言喻。 “不想喝,苦得要命。” 越泽其中心中也在犹豫,他从前其实不是这般的,但一想到要喝又苦又涩的药汤,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乖乖,喝了药汤嘴才能不疼呀,让我看看。” 赵璟淮捧着越泽的脸,让他张嘴,那两个大泡非常肿大,白的都快发烂了,难怪越泽疼成这样。 他更加心疼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只能低声细语的哄着他。 越泽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在他一句又一句轻哄中还是倾斜了,思考了一会勉强答应下来:“好吧,我明天去熬点药喝。” “好,那明天我给你拿新味道的话梅,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赵璟淮把人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越泽顺从的圈住他的脖颈,想了想指名了几家糕点铺子,叫赵璟淮记好,明天一同带来。 见人疼得不行,赵璟淮再多的旖旎心思也都没了,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越泽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使其不那么难受。 “今晚留下来吗?” “嗯,明早再回宫去。” 越泽失笑道:“你总是这般悄悄过来,不知情的还当我们是什么奸夫淫夫呢。” “没办法,要是让宫里那群人知道,又要咋咋呼呼的抬着轿子来,麻烦死了。” 赵璟淮把越泽抱紧,贪婪的吸食着对方温热的味道,心情舒畅许多。 “那就早些休息吧。” 两人缩在大床上滚成一团,赵璟淮捏捏越泽的脸,又摸摸他的腰,得到了越泽的瞪眼,和主动圈上来的双臂。 顿时,赵璟淮翻身把被子一撩,将二人都埋在厚重暖和的被褥中,脚腕缠住小腿,勾着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被子里的空气本就稀薄,被赵璟淮掠夺一番后,越泽都快要喘不上气,还有些疼痛的火泡被亲的都变得麻木,他哀怨的看着赵璟淮,这人也不嫌那俩大泡恶心。 越泽努力扒开严严实实的被子,好给自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随即又被赵璟淮一把摁住腰肢,又在那双微微红肿的唇上作乱。 随着一声惊雷留下,越泽有些抑制不住的喊叫被掩盖其中,惊起了院外值守的侍卫,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念叨着什么跑到耳房躲雨。 雨幕声势浩大,他们在狂风暴雨中接吻,抵死缠绵,一声比一声高亢的惊雷,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枯叶打着旋落在地上,被雨滴冲刷的刺啦作响,雨声像是催眠曲,流入了每个进入梦乡的人耳中。 越泽撑在床边,乌发从身后散开,在洁白如玉的后背与床铺上延展成了一副漂亮的水墨画,他看不到赵璟淮的脸,他只能埋在自己的双臂中,有些痛苦的咬住自己软嫩的皮肉。 水墨画被缓缓拨开,瘙痒难耐,越泽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流露出来的全是些听不得的音调。 赵璟淮只觉得画面美好,他的画技不错,直叫那片黑白水墨画上出现了朵朵红梅,才尚觉满意。 粗暴的闪电撕开了乌黑的夜空,大雨从裂缝中倾盆而下,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直到最后,越泽都没有听到雨势是什么时候变小的,他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淅淅沥沥的雨声给他催眠,头一垂便沉沉睡了过去。 赵璟淮赤。裸着身子去倒了杯茶喝,润好嗓子后给自己穿好衣服,悄无声息的出门去叫醒外面沉睡的仆从,将二人均洗漱干净后,方才抱着暖洋洋的越泽也睡着了。 在梦里他们再一次相见,只是这次无需担心其他的,他们可以尽情拥抱,尽情释放爱意,尽情的水乳交融。 越泽翻了个身,本能让他靠近温暖熟悉的胸膛,往里缩了缩,还将自己有些冰冷的双足也塞进温热的地方。 赵璟淮把人紧紧抱住,给予他最舒服的拥抱,被子压在身上,赵璟淮的睡意姗姗来迟,他将下巴抵在越泽头顶,合上眼也沉沉睡去。 他们心中有彼此,再远的距离都不是问题。 雨滴混合着小雪籽落下,被打得晃荡的红灯笼摇摇摆摆,却还是稳稳当当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照亮了薄薄的窗纱,也照亮了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这是最长情的画卷。 第96章 第110章 等到第二场雪落下, 京城已经被覆盖上一层白色绒被,年关也将近。 凌冽的寒风像是冰刀一样刮在脸上,直刮得人生疼,但却丝毫没有减淡即将迎来新年的闹意。 街边的店铺门板上都张贴这崭新的红色楹联, 窗户上也都贴着倒过来的福字。 福倒了, 福到了。这是百姓们心中最朴实的愿望。 白天的街道两边, 呦呵声此起彼伏,有卖糖人儿的师傅,只见他手指灵活的翻动, 滚烫的糖浆在这双手下幻化成了姿态各异的模样, 或神仙或猛兽, 也有可爱的兔儿和盛开的花朵;还有卖着糖葫芦的大爷,红艳艳的,一串一串的糖葫芦被整整齐齐的扎在上面,山楂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 在阳光与雪景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行人往来如织, 摩肩接踵,身上都穿着厚实的棉袍, 有些个怕冷的,还带上了不知哪地风情的毡帽, 他们步履匆匆, 为家中的老人买上厚实的冬衣和软糯的糕点,为妻子买上漂亮精致的簪花或手镯,为丈夫买上合体的衣衫与鞋袜,难得的新年,也得穿上新衣裳。 还有些人牵着调皮捣蛋的孩子,小孩尚还不晓事, 只知道盯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啊啊叫,没办法,也只能掏钱买下。 远处的爆竹店里生意是最好的,堆叠在一起的爆竹随着老板乐呵呵的笑颜一件件的消失,转移到了买家的家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小孩捂住耳朵尖叫着四处乱窜,大人们则围成一圈聊着这一年以来的家长里短。 越泽这天也被李丞相拉出去购置年货,他把下巴缩在衣领里,呼出一口白气,望着走在前面神采奕奕的李丞相,都开始怀疑自己才是七老八十那个。 他们身侧跟着当今圣上赵璟淮,只不过普通百姓哪有认识圣颜的,赵璟淮又有意将自己遮挡,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你跟在来做什么?快过年了,宫里应该也很忙吧。” 他们二人并肩走在其他人身后,小声的说话,赵璟淮将自己已经捂热的手拿出来,又将越泽冷冰冰的手握住,塞到自己的手中。 “没事,有人布置。” 越泽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那你跟着丞相府出来买什么年货?你又不是丞相府的人。” “我怎么不是了?我可是丞相府过了门的姑爷。” 赵璟淮不接他的茬,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揶揄,这反而让越泽红了脸。 “瞎说什么呢,我俩可只是去拜了个堂,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不能入我们家的族谱。” “那我入赘总能算是丞相府的人了吧?” 赵璟淮伸手捏住越泽的鼻尖,坏心眼的左右摇摇,被越泽拍了一巴掌。 “你要真敢入赘,那些大臣们怕不是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你身上擦。” 两人一边聊一边逗趣,在前面的李丞相指挥着仆从买下一些年货后回头一看,就看到两个小孩打打闹闹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心中顿时也有些舒坦,世说最是无情帝王心,他也会担心赵璟淮变心,会担心赵璟淮三宫六院惹得越泽不高兴,但一切的担忧,都在赵璟淮一次次深夜翻窗入室,屈尊亲自送来各种赏赐,又很尊重越泽想要远行想法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他也无法说清,起码现在看来,赵璟淮对于越泽的那颗真心是没有丝毫改变的,甚至愈演愈烈。 李丞相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身旁的仆从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爷?怎么了?” 越泽被这声咳嗽惊得立刻撒开了赵璟淮的手,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分开,他往前跑了几步,脸色担忧的问道:“爷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被越泽甩下的赵璟淮脸上的笑容僵住,抬眼看向了李丞相的方向,又自己掩饰性的咳嗽了几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关切问道:“丞相大人可有哪里不适?” 李丞相没理会赵璟淮,抓着越泽的手笑道:“就是凉了一下,爷爷没事。” “那等回去了,我煮点姜茶给爷爷。” 越泽搀扶住李丞相,小老头回头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赵璟淮,心中想道:我再不出点动静,你俩都要亲一块了!这大街上成何体统! 赵璟淮心虚的摸摸鼻子,快步跟上大部队。 ...... 宫中的年宴以往都在大年三十当天,但赵璟淮觉得让各臣回家与家人团聚更好,便提前了几天,二十八这天举办宫宴。 宫宴与家宴不同,从早上开始厨房就忙忙碌碌的备菜,晌午过后就有大臣们携家眷入场,一直到晚上,宫宴才会正式开始。 以前的宫宴上,太上皇总是要让大臣们讲几句,或者表演一下,但赵璟淮不爱捣鼓这些东西,直接大手一挥,开饭! 有的大臣觉得这极好,埋头就开干,毕竟宫中的饭菜,可不是外头能比的,就这样还不忘给身边的夫人夹菜。 但有的大臣呢,觉得这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让自家小女都准备了惊艳绝绝的才艺,或跳舞或奏乐,争取能在宴席上吸引到新帝的注意,毕竟现在新帝后宫的位置还空荡荡的。 虽然也有听到流言,称丞相家的小公子深得新帝喜爱,后位保不齐就被丞相家收入囊中,但这又如何?后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但新帝好似对这些兴致缺缺,见大家开了饭,他也自顾自的吃饭,只是那目光时不时的会往下瞥,有细心的大臣发现了,顺着目光看去,那不是正在给老丞相夹菜的小公子吗? 大家心照不宣:看来流言也不都是假的。 宫宴上少不了喝点酒,哪怕赵璟淮和太上皇的行事风格大有不同,但还是有不少大臣举着酒杯就要敬,开了一个头,紧随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两酒下肚,大家也不再拘束,关系好的大臣勾肩搭背的聊着政务,有做了亲家的大臣则借着酒意破口大骂,说对方家中苛刻了自家女儿,被一旁的夫人煞白着脸拉了回去。 赵璟淮面上看不太出来什么异常,依旧是稳坐在高位,还偶尔夹个菜,看着下面的闹剧。 丞相府不可避免的也被敬酒了,但李丞相先以年岁已高打了回去,又被求到了越泽头上。 越泽看着面前面红耳赤明显已经没多少清晰意识的人,有些棘手,他没有参加过这种宫宴,此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爱卿。” 一道淡淡的嗓音响起,敬酒的大臣迷迷瞪瞪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呐? 这时一位宫人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大人,陛下喊您呢。” 陛下?哦哦哦陛下...陛下?!! 张德本立刻回过神来,丝滑的转身冲向赵璟淮的方向,手中的酒杯已经高高举起:“臣在,臣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璟淮沉默了许久,看到张德本身边的越泽憋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喝下了这口酒。 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情来,赵璟淮头疼的揉了揉眉间,等到宴席结束,吩咐宫人们将群臣安全送回家后,自己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寝宫。 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千杯不醉,无非是他能忍。 一到了寝宫,等到宫人们将他伺候干净,这才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赵璟淮正要进入梦乡,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他的脑袋里很空,这点说话声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随后便是开门声,赵璟淮知道自己在寝宫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还是睁开眼,眼中满是清明,哪有刚刚晕晕乎乎的样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进来的不是宫人也不是他人,而是越泽。 “你怎么来了?” 赵璟淮坐在床上,长臂一伸就将越泽拉到自己怀里,轻嗅着丝丝酒味。 “看你喝了许多,来看一下,还好吗?我给你按按?” 越泽心疼的握住赵璟淮的双手,看着对方逐渐变得迷蒙的双眼,伸手想在他的太阳穴位置揉揉,却被一把拦住。 “等会,你身上全是酒味,让他们去给你洗洗。” 越泽:“?” “你敢嫌弃我?!” 越泽猛地站起身来,扭头就准备走,手腕却被一把拉住,他脚下打滑,仰面倒在了床铺上,和赵璟淮面对面。 随后是一声叹息,带着潮湿味道的双唇覆了上来,赵璟淮一边亲他一边解释:“不是嫌弃你,是我喝多了头晕,闻到酒味想吐。” 这还差不多。越泽眯起双眼,双臂软绵绵的抱住赵璟淮,回吻过去。 姿势有些难受的吻结束后,越泽给赵璟淮盖好被子,自己则先行去洗漱,等到洗漱完再舒舒服服的缩回赵璟淮怀中。 赵璟淮正半睡半醒间,就被钻了个满怀,一时间没搞清楚谁才是喝多了的那个。 但本能还是让他抱紧了越泽,温柔的吻落在发丝、额头、脸颊和双唇上。 第111章 越泽也很主动,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赵璟淮,也主动回吻了赵璟淮裸露在外的肌肤。 寝宫内的暖炉烧得噼里啪啦,被窝里的热气也被盖得严严实实。 越泽给赵璟淮按了一会,见对方呼吸平稳,这才放心的贴着他睡觉。 过年真好,他喜欢过年,但不喜欢喝了酒的赵璟淮。 越泽把双手双脚都缠在赵璟淮身上,换来对方更加用力的拥抱,哪怕实在睡梦中,赵璟淮也会记得要抱好他。 要抱好他,不能再从自己怀中消失。 赵璟淮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越泽抬眼看了看他,轻轻的吻落在那双唇上,制止住了乱七八糟的嘟囔,随后他也在温暖的怀抱中进入香甜梦乡。 第97章 过了三十, 越泽的启程之日款款到来,积雪尚未融化,春联与窗花还彰显着节日的气氛。 纵然有再多的不舍,越泽还是踏上了离乡的脚步。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东绕村, 抱着手中厚重的医书, 越泽有些激动和胆怯。 王倩婷本来也想和他一起回来, 但考虑到东绕村路途遥远,且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年迈的姨外婆在家, 越泽是怎么都不肯的。 好在这小丫头自己也想得开, 思索再三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他们也商量了一下,李丞相主动提出想将王倩婷收为义孙,留在京城念书。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对于王倩婷而言, 她的身份落在了东绕村, 日后若是想参加科举,也得回到那边去, 但如果被李丞相收为义孙,那就意味着她可以直接在京城参加。 京城的学堂和东绕村可不是一个分量的, 听到这个消息, 小丫头兴奋的好几天没睡着觉,一口一个爷爷喊得李丞相心里开花。 越泽看着这场面心中高兴,有王倩婷陪着爷爷,自己也能放心不少。 回想着旧事,越泽看向外面飞驰的景色,马蹄声惊飞枝头的冬鸟, 路上草丛里藏着皑皑白雪,他在为自己的路途担忧,但同时也充满着期待。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半月后越泽终于到了东饶村。 风景还像旧时那般,薄雪覆盖着整座村庄,红艳艳的绸缎和春联像是一朵朵红梅盛开在村落之中,因为他到达的时候正值傍晚,还能看到冉冉炊烟升起,一派宁静安详。 越泽指挥着马夫到了自家的坡下,望着熟悉的风景,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推开有些陈旧的大门,里面的设施还保持着他离开的样子,赵璟淮找了人个常来打扫,故而并没有多少灰尘,很干净。 背篓里的草药已经干枯,越泽将其倒在后院,那片地上的蔬菜已经衰败,也不知是被哪位重新翻了一下,倒也算不得难看。 鸡圈里的鸡倒还活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爪子在薄雪地上踩出梅花印记,越泽捞起旁边的饲料撒了一把,顿时张开翅膀抢夺地上的饲料。 他就撑着头看,只觉得生活美好,只是总觉得他身边应该还站着一个人的,蓦然回头,却空荡荡一片。 他心中有些惆怅,有时也在想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门外的马夫不能就这样丢在外面,越泽干脆直接找到村长家,想让马夫借助几晚。 村长听到敲门声,一开门好悬没吓一跳,看到越泽后激动的手都在抖,他拉着越泽看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浑浊的双眼中滚落热泪。 屋里的张奶奶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当她看到越泽的时候,手中的针线掉了一地,连忙扑了上来,拉着越泽左看看右看看。 “小满啊,小满回来了。” “李爷爷,张奶奶。” “好好,回来了就好,还...还走吗?” 越泽心中酸涩,但...他的旅程还需继续。 “嗯,但会多留几天,这位是带来的马夫,想找个地方借住几晚。” 李爷爷轻拍越泽的手背,千言万语都化作眼中复杂宽慰的情绪。 “没问题,小满回来了,也去同其他人打打招呼吧。” 当时越泽突然消失,第二天有人带信给他,只说是上京城见亲人去了,未说归期,他担心了许久,但却没有办法,好在他还是将人等回来了。 “好,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爷爷唠嗑。” “好好好,晚点也别走了,留下吃饭吧。” 张奶奶擦擦手上因为激动泛出的汗水,还是和以前一样和蔼的笑着。 越泽自然是答应下来,看着二老花白的头发,心口胀痛,告别村长后,他便一家家的去探望。 希哥儿的孩子小面条已经两岁多了,会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路,还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见到越泽,嘴角的口水流了一地。 希哥儿无奈的给他擦拭干净,抱起来问道:“越大夫这回回来,还走吗?” 越泽点点头,逗着胖乎乎的小面条,小面条朝他伸出两条藕节似的胳膊,嘴里还在嚷嚷着:“啊啊,哥哥,好看。” 希哥儿笑出声来,轻捏了一下他柔软的小脸蛋:“这么小就知道夸人啦?以后可怎么办呀。” 越泽也笑了出来:“嘴还挺甜。” 李大山在后面也笑道:“越大夫长得好看,小面条看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了。” 三人哈哈大笑,李二山陪着媳妇去镇上购置新衣裳了,两老也都跟着去买些东西,不在家中,告别了李大山一家,越泽下一家来到了李大哥家中。 家中只有二老,润哥儿年初寻了户好人家,嫁了出去,过几天才能回来呢,二老也是拉着越泽万分感谢,当初若非越泽,润哥儿就要嫁给那般无赖之人了。 后面又拜访了几家较为熟悉的乡亲,还特地去了趟王倩婷姨外婆家里,带回了小丫头写的信,老人不识字,越泽就一字字的念给她听,老人抱着信落泪,口中念叨着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 最后越泽转回了村长家,坐在椅子上就瘫软下来。 “小满累了?” “李爷爷。” 村长也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张奶奶泡了杯茶给他们二人,擦擦手就去做饭了。 见村长爷爷脸上虽然挂着和蔼开心的笑,但似乎还隐藏着一丝犹豫。 越泽敏锐的发现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李爷爷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唉...是关于你家人的事情......” 村长爷爷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越泽哑然失笑,却又觉得心中暖意涌动,原来大家都在挂念着他。 随即他将当年的时候一五一十同村长爷爷讲述了一遍,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爹娘一直没有带我去过京城找过爷爷。” 村长爷爷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望着月朗星稀,从他的嘴中,越泽也知道了一些往事。 原来当年越烨然夫妻二人带着越泽投奔到东绕村并非偶然,而是他们同村长爷爷早年有过一段交情,村长爷爷也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自然是热情的答应下来。 而之所以他们不想让越泽与京城有所接触,只是因为当年越泽的生父,越凌云牺牲前,曾和这位自己不算熟悉的表兄弟交代过一句话。 让他若是得知京城丞相府有异变,务必将他的儿子越泽带走,如果条件允许,将他妻子也要带走。 当时的越烨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兄弟二人是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对此他还是十分关注京城的情况。 而后便得知越凌云牺牲,其妻李若文殉情,八岁孩童被接进皇宫抚养,顿时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等他紧赶慢赶回来时,居然得知宫内走水,越泽意外身亡。 他想到了越凌云生前的交代,猜到这或许是一桩皇族秘事,他无法窥得真相,但他也不甚信任宫中传出的消息。 好在他这么多年悬壶济世,拥有不少江湖好友,托得他们打听,终于在人牙子想将越泽卖掉前将人救了回来。 望着面前这个面容与越凌云不甚相似的孩子,越烨然心中发誓,他定不会辜负托付,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得知了这些事情,越泽恍然间落下泪来,原来、原来爹是有意寻他,原来大家都在保护着他。 越泽低头,擦拭掉滚落的泪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李爷爷,我才知道这些事情......” “唉,去给你爹娘上柱香吧。” 越泽默然,起身接过香烛,一步一步的往后山走去。 他跌坐在爹娘小小的坟包前面,哑声喊了声“爹!娘!”,不顾弄脏的衣摆,望着他们小小的坟头落泪,他觉得这辈子的泪好似都为家人流尽了。 越泽絮絮叨叨的讲着琐事,说着说着他只觉得有些恶心反胃,想到是不是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深吸一口气,将脑袋甩甩清醒一下,接着说道:“...希望你们不要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们,还有一件事哦,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越泽的脸颊有些红,他将不敢同赵璟淮说的话一股脑都倒给了小小的坟包。 第112章 直到天色暗沉下来,越泽才起身拍拍身上的雪,依依不舍的和他们道别,回身望着坟包,后面的两棵矮树的枝干交缠在一起,像是依偎的一双璧人。 等在村长家中吃完晚饭,越泽便含着困意回到自己家里。 朴素的小床明显被换过,虽然依旧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越泽闭着眼匆匆洗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外面偶尔传来噗噗簌簌的声音,像是花朵正在盛开。 越泽梦到了自己多年来的过往,梦到了许久未见的爹娘,他们二人坐在高位,梦到了他牵着赵璟淮,跪在爹娘面前,周围是大红布置。 随着高昂的奏乐声响起,他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梦中爹娘的面容有些看不太清楚,但越泽却能感受到他们的高兴的情绪,远远瞧着,仿佛在轻声和他说:“小满,你要快乐,要幸福。” 睡在床上的越泽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拨开了层层迷雾,终于见得了光明,他在梦中想着:明日得给赵璟淮去封信,同他讲讲这梦。 他也不再为未知的旅程担忧,他知道,只要他愿意,许多人都会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归乡路。 第98章 在东饶村待上几天, 让越泽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曾经,大家看待他的目光没有改变,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了头疼脑热的也会来寻他看看。 其实越泽也担心过他离开后, 若是村里有人生病了怎么办, 却被村长爷爷笑着拍了下头。 “放心吧, 镇上的学堂按照你留下的医书教授学生,有些对进京赶考没什么兴趣的,就留下来给大伙看看身体。” 这让越泽稍微放松许多, 村长爷爷说的对, 有挤破头想去京城谋官的, 也有甘愿留在这偏僻山村陪着朴实乡亲们的。 很快,越泽再次启程,马夫本就是收了大价钱一路护送越泽,又能跟着人家吃好喝好, 自然也乐得开心。 下一站, 越泽想去江南看看。 他期间送过几封信回到京城,也收到了来自赵璟淮的回信, 除了诉说思念之情,多数都是些和越泽相关的人的下场。 比如说太上皇死了, 被鹊妃留下的势力孤注一掷杀了。 赵璟淮还要感谢他的死亡, 因为这样他才彻底揪出了鹊妃和赵璟云残留的剩余势力,至此,整个承天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赵璟淮得知越泽想去江南,立刻给自己二皇兄飞鸽传书,让他务必要好好款待越泽。 收到急匆匆的传信,二皇子, 现在来说应该是泽王,还以为京中出了什么事情,拆开信的第一眼就是:...务必盛情款待。 信后面才寥寥几句带过太上皇的死和这些时日京城的纷乱。 泽王捏着信,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对于父皇的感情浅薄的丢地上都找不到,但不论如何他都要回京城一趟的,但看信里的内容似乎并不紧急,而让他款待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像更重要一些。 他从皇弟的措辞中读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想到听过的那些传言,他砸砸嘴,世人说帝王多薄情,但帝王也多出情种啊。 一路也从冬雪看到嫩芽,越泽终于到了江南水乡。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河流和小巧,他到时正值小雨,街道上的百姓们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其中,就连空气中似乎都蕴含着温润。 他按照赵璟淮信中所指,找到了王府,王府的护卫应当是吩咐过,热情的带着人进了府。 “王爷有事去了,越少爷住这间就行。” 越泽道谢后坐在门边望着这些陌生的建筑风格,不由得感叹地大物博。 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连成了一层薄薄的雨幕,只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越泽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发呆,突然他只觉得喉头一阵反意,连忙捂着嘴干呕几声,却没有真的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吗? 他摆摆头,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心中有个念头转瞬而逝,却被他一把抓住。 ...不会吧?哥儿的受孕率本就很低,他与赵璟淮虽然离行之前不知节制的...过许多次,但应该...不会吧? 越泽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该不该搭脉给自己看看,他有点害怕,如果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思索再三,他决定不自己看,等到有空了去寻个大夫给自己看看吧。 傍晚时分,泽王回府,越泽主动前去问好,他与泽王还有泽王妃交谈甚欢。 泽王和赵璟淮长得不是很相似,想必也是更像他母妃一些,泽王妃长得珠圆玉润,听闻了越泽的是大夫,兴冲冲的让他给自己诊脉。 王妃的性子比较活泼开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别人,像是灵动的小猫。 越泽喜欢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人,也就笑着给她搭脉,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泽王和王妃来江南许多年了,只是一直未能有孩子,也寻过不少大夫,都说二人身体吴洋,或许只是缘分未到。 时间久了两人也就放弃了,反正他们二人只要在一起,有没有子嗣无所谓。 越泽一边听他们讲当年十几岁的爱情故事一遍含笑诊脉,却在感受到脉博时挑起眉头。 王妃没发现,却被泽王敏锐的注意到了,他顿时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可是有恙?” 越泽收回手,嘴角带着笑意恭喜他们:“那就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泽王和王妃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泽王的理智回笼,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什么?你的意思是,珠儿她有孕了?” 王妃被他这句话也震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看看自家夫君又看看越泽,瞪着一双黑眸不可置信:“越大夫,我们是想要个孩子,但是......” “是真的,若不信明天再去寻个大夫看看便是。” 泽王连忙摆手:“诶诶,本王没有说你医术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突然之前...真、真的吗?” 夫妻二人顿时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得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王妃先回过神来,一下子跳起来抱着泽王就哇哇乱叫:“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泽王虽然还没回过神来,但还是本能的抱住了乱跳的王妃:“别乱跳,小心伤着孩子。” “没事的,王妃身体很好,前三个月多加注意就行,不用刻意小心,过了三个月胎儿就稳定了。” 越泽浅笑着看着他们,想到下午时自己的猜测,不由得觉得有些巧妙。 他无意识的摸到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还是平平的,甚至还很瘦,真的...会有个孩子吗? 泽王和王妃兴高采烈的回房去了,稍晚一些,便有仆人前来邀请越泽前去用膳。 或许是感谢越泽,晚膳格外的丰盛,用完膳后,泽王还特地向越泽请教孕妇需要注意的地方,一夜之间整个王府都知道他们的王妃有孕了,也都笼罩上了一层欢快的气氛。 夜里,越泽独自躺在床上,轻摸自己的肚子,他有些期待明天。 ...... “恭喜,确实是有孕了。” 老大夫乐呵呵的将手收回去,恭喜道。 越泽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怀孕了? 离开医馆后,越泽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些傻眼,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因为想着哥儿体质本就不容易受孕,加上他内心里也有些想要一个和赵璟淮的孩子,便就没有做措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算算日子,他在东饶村给爹娘上香的时候也曾经干呕了一次,想必那时就有孕了,到了今日,应该有两月有余。 他心情复杂的摸着平坦的小腹,有些犹豫该不该和赵璟淮说。 但他也不愿因为这个孩子而放弃自己计划好的旅途...... 怀着复杂的心情,越泽度过了在江南的一整天,期间王妃常常来寻他聊天,看起来夫妻二人都非常珍视这个孩子,那赵璟淮呢? 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越泽坐在窗前愣神,手中的笔久久未能落下一字。 眼见着夜幕降临,越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上床休息,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一转头就撞了个满怀。 越泽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那黑影眼疾手快的将他的腰肢搂住,才没让人顺着桌边滑下去。 熟悉的手臂感觉瞬间就让越泽反应过来了,他猛地锤了一下面前黑影的胸口,语气有些责备:“好好的你吓人干什么?” 赵璟淮从黑暗中露出全貌,眼角还疲惫,但嘴角却勾起了惬意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越泽见人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猜到途中估计是没怎么休息过的,顿时有些心疼,抓着人就要去洗漱休息。 第113章 赵璟淮也不推辞,喊来了王府的仆从给自己端热水,不顾对方见鬼一样的神情,大咧咧的坐在屋里。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泽王,一进屋就想跪地,却被赵璟淮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前些日回京,你怎得也不说要过来?” 泽王对于赵璟淮的态度明显要更为宠溺,话语中也不自觉带了些兄长的威严。 在越泽赶往江南的途中,泽王急匆匆赶回去参加了父皇的葬礼,又急匆匆的赶回来迎接越泽。 “临时起意罢了,皇兄早些回去休息吧。” 见他一副赶客的模样,泽王看看越泽又看看他,心中了然,便不打扰这对久违的壁人,识趣的回去抱着自己媳妇睡觉了。 等到赵璟淮洗漱完,越泽已经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 只觉得被子被掀开,带着潮湿气息的男人钻了进来,上来一双手就不老实的乱摸。 越泽想到今天的时候,立马抓住了赵璟淮的双手不让乱动。 赵璟淮以为他是累着了,便乖乖的收回手,抱着人准备睡觉。 “你......” 黑夜中,越泽的嗓音突然响起,赵璟淮疑惑的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人,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想要个小孩吗?” 小孩?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个?赵璟淮有些茫然。 “都行,但生小孩还挺辛苦的,你若是不想要我们不要便是。” 赵璟淮将越泽身后的长发拢顺,抱着人亲了一口。 “......” 越泽缩在他怀里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扯着赵璟淮胸口的衣服,闭着眼睛直接说出来了:“我怀孕了。” 顿时,整个房间一片寂静,赵璟淮的呼吸清浅,像是没听到越泽这句话一样。 越泽奇怪的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茫然的眸子里。 “嘿,醒醒,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赵璟淮猛然回过神来,双臂用力将怀里的人抱紧,却又想到刚刚那句话,狼狈的将人放开。 “听、听到了,你、你怀孕了?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生啊?不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发现多久了?” 见这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越泽忍俊不禁,刚刚的羞耻感也被冲淡不少,他伸出手抱着赵璟淮结实的腰肢,仰着头看他,一双黑眸在深夜里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具体哪一次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临走前我们...太多次了。” “前些时候在东饶村那会应该就怀上了,但我没发现,今日去镇上找了大夫看了一下,确定怀上了。” “大概...两个多月?” 开始的呆愣过后,赵璟淮心中涌上来的是无尽的狂喜,他的视线往下,看向越泽依旧平坦的小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怀孕了?” 越泽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恶狠狠的说道:“真的!怎么?你不想要?那我明天就去喝药打掉!” “不不不,我没有不想要,我是、我是怕你不想...那、那现在怎么办?你先留在这边待产?还是先和我回京?” 赵璟淮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他知道怀孕生子很辛苦,若是在自己身边,必然能为越泽分担一些的。 越泽思考了一下说道:“现在四月初,两个月多,那大概十月、十一月左右能生,前面几个月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也会注意,后面几个月肚子大了可能就不太方便。” “那你是怎么想的?” 赵璟淮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越泽的一切决定,他抱着怀中的人,只觉得心头像是炸开的烟花。 “先在这边住上个把月吧,等到胎儿稳定下来我就沿着周边转转,不走远,月份再大一些就回这边来,但会不会不方便啊?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越泽仰头看着他,神情有些犹豫。 赵璟淮自然不会说不方便,满口答应下来:“没什么不方便的,明天我去和皇兄说一下......” “哦对,王妃也怀孕了。” 赵璟淮顿时又愣住了,他知道泽王夫妻二人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但却一直不得所愿,父皇还在世时,也曾说过给皇兄赐个侧妃,却被拒绝了。 夫妻二人的感情不用多言,此时又怀上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 赵璟淮呼出一口气,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亲着越泽:“你真是福星啊。” 越泽满脸问号,什么福星? 第二日大早,赵璟淮就把自家抱着媳妇睡觉的皇兄扯出来,兄弟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了许久,王妃和越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越泽坐在王妃身边,一口一个蜜饯,王妃看他吃这么多觉得有些牙酸:“不甜吗?这蜜饯我最多吃两个,你都吃七八个了。” “啊?还好吧,我本来就喜欢吃甜的。” 王妃盯着越泽看了许久,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是不是也怀孕了啊?” 越泽手中的蜜饯一抖,掉回盘子里,他惊恐的看着王妃,心中想道:这就是女子惊人的洞察力吗? 看到越泽这幅反应,王妃自觉猜中了,顿时觉得有些兴奋:“真的啊?那陛下还蛮厉害的嘛,哥儿怀孕本就不易,不过你怀孕多久了?是不是和我差不多啊?要不要留在王府,咱俩做个伴呗。” 王妃的一连串发问让越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在这时两个汉子也回来了。 “就依你昨天说的,不过这次我会让侍卫就在你身边护着。” 越泽对于这个倒是无所谓,他对性命看得还是比较重要的,再者,他的目的是看风景,身边有没有人都一样。 那边的泽王和王妃也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妃恍然大悟:“这样啊,那也好,总是拘在家中对胎儿也有影响。” 既然两拨人都说好了,那越泽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安心的在王府待着养胎。 只是赵璟淮却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陪着越泽足三个月,赵璟淮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毕竟他是一国之主,许多事情不能轻易丢给别人,他也要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李丞相。 越泽这段时间和王妃也混熟了,两人最爱做的就是一起出去撒野,往往惹得泽王和赵璟淮满头大汗的去找他们。 也正是这样,越泽才发现自己生性还是有些像他母亲的,起码和他所看到的游记里的母亲相似。 三月过后,越泽的肚子率先慢慢变大,王妃的受孕期比他晚一些,故而还比较平坦。 孩子稳定下来了,越泽也就不再待在王府,而是起身去周边转转。 泽王和王妃千叮万嘱,才担忧的放越泽离开,越泽觉得他们有些大惊小怪,但心中也十分温暖。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他其实也没有走远,就在江南附近的小镇转转,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见见那些医书中记载却没有见过的草药,倒也乐得逍遥。 转眼间三个月转瞬而逝,越泽的肚子如同吹气球一样涨大,行动也略微有些不便,好在他没有出现一些难受的反应,先前的孕吐也都消失了,双手双脚也没有浮肿,只有肚子在变大。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越泽还是慢悠悠的回到了王府。 而王妃的肚子也不小,泽王什么事情都推脱了,专心在家陪着她。 见到越泽回来,两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王妃拉着他要他讲一路的见闻,泽王则奋笔疾书给京城写信,主要内容为:肚子大了!快来伺候! 两个大肚子孕妇有了陪伴,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在越泽回来的十天后,赵璟淮风尘仆仆的赶来了,这次他将政务都丢给了李丞相,对方一听他是来江南陪越泽待产,瞬间头脑一热什么都答应下来,可等到赵璟淮走后,头发胡子花白的李丞相,看着一对乱七八糟的奏折头疼。 有了赵璟淮的陪伴,越泽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眼睛一睁就是赵璟淮,眼睛闭前还是赵璟淮。 这对于相爱且有孕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好的安抚。 第99章 “陛下!现在还不能进去!” 泽王把赵璟淮拦在外面, 看着对方双眼通红,连手心都被掐出鲜血来,不禁在内心感慨。 不知道王妃生产当天,他能不能保持冷静。 屋内传来短促的叫声, 赵璟淮在院子外转了两圈, 才稍微冷静下来。 他现在冲进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应该放心才对,越泽的身体被他调理的话很好,大夫也是从京城带来的, 没事的, 会没事的。 哪怕内心再怎么安慰自己, 赵璟淮还是无法真的放下一颗心,他知道女子生产不易,何况哥儿。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不敢想如果越泽出事了, 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不,他根本活不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璟淮只觉得煎熬万分,在他再次忍不住想冲进去的时候, 蓦然听到了从房内传来的嘹亮哭声。 第114章 生了? 他瞬间呆愣在原地, 一旁的泽王倒是比他反应要快些,猛地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去看看啊,傻站在这干什么?” 赵璟淮这才恍然回身,见到房门打开,立刻冲了进去。 “陛下,父子平安, 是个小汉子。” 商且抱着孩子递给赵璟淮,却罕见的见到了不可一世的帝王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笑了出来,手把手教这位帝王如何去环抱柔嫩的婴儿,也不知道是父子连心还是怎么,这孩子一到赵璟淮手中就咧着嘴笑,高兴得不得了。 里屋的产婆也端着血水走了出来,赵璟淮余光看到,顿时心头一惊,他将孩子小心的还给商且,急声问道:“越泽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陛下先去洗净一下身子再去看他吧。” 赵璟淮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知道麻木的听从指令。 等到他洗净后,才终于被允许去看越泽。 可越泽已经累的睡着了,但从苍白的脸上和还未干透的汗珠上能看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赵璟淮只觉得心疼万分,他知道生产痛苦危险,但真的让他亲眼看到时,一股悔意还是涌上心头。 他连带着对那个孩子都没有多少耐心,一心只想守在越泽身边。 没过一会,越泽就幽幽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赵璟淮双眼通红的坐在床边看着他,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孩子呢?” 越泽心中发慌,他残存的记忆里孩子应该是顺利降生了,但赵璟淮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孩子很健康,给商且他们带着了,我来看看你。” 赵璟淮握住越泽的双手,在上面落下轻吻。 霎时间越泽就明白了赵璟淮是怎么回事,心中暖意涌动,但也有些好笑。 “我没事的,你去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得了越泽的吩咐,赵璟淮有些不情愿的把孩子抱了过来,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他与越泽的孩子,再怎么样该怪的是自己,而不是孩子。 刚出生的小孩浑身的皮都是皱巴巴的,越泽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也不知道长得像谁。” 赵璟淮仔细瞅了瞅,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等回京了给爷爷还有母后看看,他们能看出来更像谁一些。” 越泽浅笑着点点头,有些期待爷爷看到孩子时的样子。 之前越泽就答应赵璟淮,等孩子出生后,自己会随着他回到京城住几年,直到这个孩子长大,能够顺利接任皇位二人再离开。 好在这段时间虽然没有看遍游记,但也是开拓了不少视野,越泽也想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日后的旅程有赵璟淮陪伴,想必会更加幸福快乐。 ...... “爹!!父皇他又揍我!!” 八岁的小团子已经能非常流利的说话了,他很聪明,据太后说,赵璟淮小时候也是这样,早早就聪慧过人。 可此时被誉为聪慧过人的小团子委屈巴巴的含着眼泪扑到越泽怀里,控诉着他对父皇的不满。 “恒儿乖,父皇为什么揍你?” 越泽始终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但问出的话却让赵轩恒说不话来。 他结结巴巴的左顾右盼,越泽一看就明白这小子估计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惹得他父皇不高兴。 赵璟淮紧随其后,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看到赵轩恒扑在越泽怀里,脸上的怒气收敛许多。 “滚过来!成天黏着你爹做什么?你当自己还只有三岁吗?” 赵轩恒抱着越泽,他知道就算爹知道了自己做的事也只会骂自己几句,可不会像父皇这样狠狠揍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 越泽把孩子抱在怀里,有些疑惑的看着赵璟淮。 赵璟淮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的说道:“这混小子不想看奏折,就把奏折全丢进鱼池里了!” 此话一出,饶是越泽也很难再保下他了,只能轻拍赵轩恒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此事是你做错了,去和你父皇道歉。” 赵轩恒缩在越泽怀里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肯认错,赵璟淮越看这个混小子越生气,他母后竟然还说这混小子像自己?!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混不吝! “还要我说几遍?” 赵璟淮的语气阴森森的,赵轩恒浑身打了个冷颤,完了,父皇彻彻底底的生气了。 他心中明白,爹是没办法护着他了,这个时候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认错,他父皇总不能把人打死!! “我错了。” “错哪里了?” “不该因为不想看奏折就耍脾气全丢到鱼池里。” 赵璟淮冷笑两声,他没想到活了半辈子了,极少发怒的自己在这个儿子身上突破了底线。 “那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罚抄三百本。” 赵璟淮的一口气这才顺了过来,他看着这个臭小子冷冷的说道:“祠堂罚跪三晚。” “是。” 赵轩恒彻底焉哒下来了,越泽听着这些处罚有些心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帮他求情。 等到宫人们赶来把赵轩恒带回去,赵璟淮接过越泽递来的茶水喝下,这才将那口气彻底顺下来。 “好了,别气坏了身子。” 越泽坐在他身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这个臭小子,怎么会这么调皮。” 赵璟淮也感到十分疑惑,他小时候虽然有点调皮,但远没到这个混小子这般,而越泽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乖乖巧巧的,到底是随了谁了! 越泽失笑:“你逼得太紧了,他再如何也才只有八岁,正是生性好玩的时候。” “我知道,但他生在这个地方,很多事情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赵璟淮的语气沉沉,看似十分为孩子着想,却被越泽拍了一把:“你骗得了恒儿还骗得过我吗?” “嘿嘿,我这不是想早点和你出去玩嘛,都在这个破地方憋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忍不住了。” 敢把金碧辉煌的皇宫说成是破地方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赵璟淮了。 越泽轻拍赵璟淮的双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顿时打起精神,拦腰将越泽扛起就往屋里带。 “诶!我说的是等恒儿接任之后!不是现在!” “我们先练习练习,到时候才能更熟悉一些嘛~” 对于赵璟淮的不要脸,越泽虽然早有感触,但还是十分无奈。 等到自己被他小心的放在床上,越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呵出的气息像是柔软的绸缎。 “陛下,想不想给恒儿生个弟弟妹妹?” 赵璟淮一听这话浑身一震,立刻拒绝:“不要不想不生,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万一再生一个又瘦了怎么办?不行不生,你也不准想!” 越泽被他一连串的拒绝砸的好悬没回过神来,等他理解完赵璟淮说得话,不禁有些心头发软。 他知道生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他愿意生下他和赵璟淮的孩子,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不后悔。 “好好好,不生不生,那你可得注意点,别...到里面去了。” 越泽气若幽兰的吐息在赵璟淮耳边,勾得人神魂颠倒。 殿门被关上,宫人们守在门口,听着从里面传来的低哑喊声,有些未经人事的小宫女,羞红了脸颊。 因为孩子的缘故,越泽一直在宫中修养,宫里的人和宫外的人都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可就算赵璟淮的宠爱表现得再明显,也有不怕死的。 更何况如今赵璟淮的后宫只有越泽一人,看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封后,又有人的心思活络起来了。 赵璟淮冷着脸看着下面的朝臣,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惹得一众臣子心中忐忑。 越泽正懒洋洋的缩在被子里睡觉,就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泄愤似的揉捏他的脸颊。 这几年越泽确实胖了不少,偶尔李丞相进宫看到了,还委婉的提醒他不易过胖。 “唔..?你干什么?” 越泽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双柔软手臂自然而然的搂了上去。 “我要在恒儿接任之前立后。” 前面的话越泽听着还没什么反应,一听到立后两个字,顿时清醒过来了。 “你要立谁为后?” 赵璟淮阴沉沉的双眸看着他,眼中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越泽揉了揉他的脸颊,好言好语的哄道:“那群人又拿这事烦你了?别烦了,再皱着眉就该长皱纹了。” “长皱纹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完了。越泽心中大喊不妙,赵璟淮这个语气一出来,他的屁股就要遭殃。 “没有没有,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你答应我立后。” 越泽哭笑不得,如果赵璟淮非要立他为后,自己还能拒绝不成?现在这么耍无赖,无非是想听自己亲口答应。 第115章 “好好,答应你答应你。” 赵璟淮蹭得坐起身来,双眼瞪大看着越泽,满满的不可置信:“真的吗?你真的答应了?半月后是个良辰吉日!我这就去找他们布置!” “诶诶!” 越泽连忙将人拉住:“半月也太急了,许多事情还都没弄好呢。” 赵璟淮挠挠下巴,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一直都让他们准备着,就等你松口了。” 说完就见越泽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一双黑色眸子看着他,一动不动。 “我错了。” 虽然赵璟淮不太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但反正先道歉总没错的。 他的自觉惹笑了越泽。 “没怪你,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璟淮欢呼雀跃的快步离开,等到了外面,又恢复一副人五人六的端正模样,谁能想到刚刚的承天帝还在自己爱人面前不要脸似的撒娇。 赵璟淮说准备了就是真的准备好了,半月后,越泽还在睡梦中就被叫醒,一群宫人涌了进来,给他换上了华贵精致的衣服。 他迷迷瞪瞪的看着身上有些重的衣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又被摁在镜子前。 考虑到越泽是哥儿的缘故,并没有给他梳女子发髻,而是全都挽起来了,一顶小巧的鎏金发冠被小心翼翼的带在头上。 这时越泽才终于清醒过来,到了立后的那天了。 不过他全程都是迷迷糊糊的,先是被宫人牵着走出去,又被赵璟淮牵着走上高台,随后他与赵璟淮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 越泽抬眼看着下方跪着的朝臣,心中激荡万分。 等到一切结束,越泽还没醒过来,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虽然他早就知道赵璟淮想立他为后,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十分激动。 赵璟淮于他的心,真的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 “你说那个臭小子看到信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赵璟淮一边划船一边问在船头吃点心的越泽。 “嗯...先故作冷静的处理完要事,然后躲回寝宫大哭。” 赵璟淮哈哈大笑,笑声随着船桨滑动的涟漪飘远,越过山丘,划过湖水,传到了位于京城的皇宫内。 赵轩恒面无表情的唰唰下笔,在宫人欣慰的目光中将奏折批完,状似冷静的回到自己的寝宫,见宫人们都离开了,他把自己丢在床上大哭:“爹!父皇!你们怎么突然就跑了啊!!”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