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同人] 我在死后接管了二手本丸》 第1章 [无cp向] 《(刀剑乱舞同人)我在死后接管了二手本丸》作者:三十九夜【完结+番外】 文案 清水悠死后,见到了一只眼熟的狐狸。狐狸告诉他,他通过了成为审神者的筛查,可以与他们签订契约。 决定成为审神者之后,他有两种选项: 成立属于自己的本丸,和接管失去审神者的二手本丸。 狐狸希望他选择后者,因为有一个本丸再无人接手就将遭到销毁。清水悠虽并没有这个意向,但还是同意去看一眼。 这一眼,他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接手这个二手本丸。 - 失去审神者之后,本丸的大家一度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他们不愿接受新的主人、拒绝相信残酷的现实。时政派来的新任审神者来了又走,无一不是判了他们死刑。 【真可惜啊。】 这是他们得到的唯一评价。 忠诚得可惜、顽固得可惜。外界如此叹息着,纷纷散去,等待他们的终末。 除去外界的窥探,内部矛盾爆发也如雪上加霜。 粟田口寂静得如同死宅,三条派分割两派。长谷部心思无人可察,陆奥守沉浸于梦境,本丸的初始刀加州清光也开始放任自流。 最迟显现的鹤丸国永在这样的氛围下安分守己,整日蜗居近侍房中,极少出没。 无人有解决问题的想法,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他们的最后一刻。 ——直到时政派来了最后一位审神者。 那位灵力如雪一样洁白的青年一点一点闯进这个世界,了解他们的想法,包容他们的所有。 亦燃起了那最后一丝希望。 ———— -私设有,文豪○犬背景板有 -一脚踏入冷坑找不到饭吃遂自己产粮 -本篇自嗨之作,作者临死前的幻想 -文笔成谜,谨慎观看 是谁4202还在搞刀剑x舞?噢是我 内容标签: 异能 少年漫 刀剑乱舞 日常 主角:清水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们都好难搞啊 立意:努力能获得回报 第1章 小小的纸人接过材料,当锻造炉亮起火光之后,一张名为加速的符纸也被投入其中。 白光闪过,樱花飞舞。 “哟,我是鹤丸国永。我这样的刀突然到来,有没有吓到你啊?” ………… …… 清水悠迷迷糊糊睁开眼,才知道刚才那又是一场梦。 最近他做的梦越来越多,梦境的内容也几乎全是与那些刀剑有关。好的、坏的,温暖的、离谱的,他不太能抓到规律,又似乎隐约能摸到一点,像是和他近期的执念有关。 清水悠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摸过放在他触手可及位置的手机打开,开屏便是游戏的界面。 游戏名叫刀剑乱舞。 如他所说,是他近期的执念。 事实上,他玩这个游戏已经很多年了,只是最近才不知为何越来越执着于此。 可能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太久没有出门,所以下意识把思绪寄托其中。 算了,也不重要。 清水悠点开锻刀,三小时二十分钟的锻刀在一觉睡醒后已经结束,他不由自主想到刚才那个梦——他最近几天的执念的确就是想要锻出鹤丸国永。 不过这种没有保底的随缘锻刀大概就像想要在没有up的池子里捞某一个四星角色。尽管很有怨念,但捞不出来就是捞不出来,作为非洲人只要放平心态就好了。 清水悠心无波澜地伸出手指点向十连结束的图标,还没碰到手就忽然一麻。失去支撑之后手机啪嗒落下,砸进自己怀中。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轻轻握了握,确认自己重新获得控制权之后就重新将手机拿起。 接着,清水悠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屏幕已经不再停留在刚才的界面。 金色背景下,白色的鹤笑吟吟冲他打招呼。 是刚才碰到了吧……这样想着,青年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最终缓慢显露出一丝笑意。 “啊。是惊喜呢。” 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被满足最后一个愿望。不是惊喜,又是什么呢? 门被轻轻打开,探头进来的父母发现他醒着,赶紧走过来,看着他的目光落点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却没舍得说什么。只问道:“醒了怎么不叫我们?” 清水悠抬头,看见父母眼中含有一丝希冀,一丝哀求。像是只要他说一句话他们就会立刻去让医生停止接下来的事。 清水悠却只是笑笑,眼中还带着未消退的那点鲜活的笑意:“请医生来吧。” 一句话斩灭了夫妻俩眼中的光。 他却像是要踏入新生。 病房久久安静,半晌,父亲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门,母亲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捂着嘴没有说话。 清水悠将视线重新移回自己的手机上。他静静看了会儿那双金眸,然后操控着自己不太受控的手将近侍换成刚刚到来的白鹤。 好了。这下近侍就轮完一圈了。 虽然没有机会再让新成员出阵,曾经说过的话也没办法实现…… 但是还好只是游戏。 只是游戏的话,那就只是他与自己的约定,现在他选择毁约,代价就是付出他自己的生命。 这样刚好。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母亲终于抬起头,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清水悠的那一瞬间失了声。 青年握住黑屏的手机放在心口,低着眸,唇边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意。或许是遗憾,或许是抱歉,或许是懊悔。 但绝不会看错的是那一抹解脱。 那一抹经受久病折磨之后将要迎来终结的解脱。 她忽然就再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 是啊…… 是啊。 也该放手了。 女人颓然地垂下眼,父亲带着医生走进来,他的眼眶发红,像是在刚才的那段短短的路程中哭过。医生拿着药筐进来,身后没有跟其他人。 这样简单的操作他一人就已足够了。 “准备好了吗?”脚步声停在床边,医生很好地藏住了自己语气里的遗憾,轻声问。 “嗯。” 一句肯定的答复之后,再无疑问。 针尖刺入皮肉中,本该带来刺痛的感受,但镇痛泵到此时依然发挥着作用,清水悠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曾经做过很多次将死的梦,梦里的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以心平气和去面对,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刻意识消散的时候,每次都会无比恐慌。 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很有很多挂念很多思绪、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我不想死。 然后就会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猛然惊醒,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 现在梦就要变成现实。 清水悠却发现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原来平静得不像话。 就这样吧。结束了。 意识陷入黑沉的美梦中。 …… ……本该是这样。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四周空间纯白一片,几乎晃眼,幸亏他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里,不然不敢想象在黑暗中待久了之后被这样对待眼睛会有多难受。 狐狸还在一刻不停地说话。 “……您是拥有灵力的人,在最后的检测中您也达到了我们的要求,只要签订这个协议……” “最后的检测?”清水悠忽然打断它的话,他知道自己最后那段时间过得有多无趣,唯一的乐趣就只有那一个游戏——但他并不是会那样沉迷游戏的人,在他来到这里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也被你们影响了吗?” “啊、这个,因为要引出大人的灵力,才能得到最完整的检测来判定您是否拥有成为审神者的资格,这个过程或多或少都是有影响的,所以……”狐狸一时心虚,吞吞吐吐说得满头是汗。 说到最后,它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拔高了音调:“但是绝对!绝对没有影响过您对刀剑男士们的感官!灵力被引导进游戏当中会让您不自主对游戏产生依赖,但是您的感情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清水悠没在乎这个。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有杂质。 他用他黑沉沉的眼盯着狐狸看了一会儿,看得它忍不住疯狂回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最后他才垂下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我与你们签订协议之后,拥有的那个本丸,是否还是我原来的那一个?” 狐狸呆了呆。 半晌,它小心翼翼地问:“您指的是……您手机游戏里的那个?” 第2章 清水悠没回答,进行了默认。 狐狸又想要擦汗了,它吞了吞口水,谨慎地说道:“那的确只是一个游戏……只是一串数据而已,您所说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数据? 清水悠回想起自己死前看到的那双金色的眼,由于过去的时间不长,记忆还无比鲜活,那双眼睛带着笑望向他,就像真实存在的一样。 那只是数据吗……? 狐狸忽然接到了什么通讯,听完之后被毛茸茸覆盖的脸上好像都能看出它的神色变得更难看了。 它悄悄抬起眼看向面前新死的干净的魂魄,正好对上那双漆黑的眼——他正在看着它,又把它吓得一哆嗦。 由于条件的苛刻,能够成为审神者的人类真的不多,因此每一个都尤为珍贵。 专职接待的狐狸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哪怕每一个刚死的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它也都逐渐习惯,能够用它磨炼出来的话术劝说这些人类留下。 但是眼前的这个新人……不知为何,明明没说过几句话,身周的气场却实在让狐害怕,搞得它原本的话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是想到刚刚接到的通讯…… 狐狸咬了咬牙,迎着那双眼认真地问道:“您愿意签订协议吗?” 清水悠回过神,注意到狐狸的态度有了不明显的变化。回想起刚才那个通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刚刚那个通讯,和我有关?” “是的。”出乎他意料的,狐狸和盘托出,“有一个失去了审神者的本丸,由于坚持不肯接受新的审神者,让时之政府感到很难办,刚刚接到的指令就是,如果他们的问题再不能解决,在不久之后这个本丸就要被收回了。” 它说得比较委婉,但在场两人都明白它的意思,将本丸与刀剑销毁,让他们回归本灵,等待某一天一无所知被重新唤醒。 清水悠明白了它的意思:“你想让我去试试。” 这么说着,他却依然还有点走神。他在想着生前自己的那个游戏,在想那是否真的全都不存在,所以他并没打算接下这份请求,他想知道自己重新创立本丸,遇到的会不会还是他们,他们又会不会仍旧记得。 记得他未实现的约定,记得他玩笑似的许诺。 只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又生出一丝好奇:“能先带我去看看吗?” 狐狸眼睛一亮,立刻甩起了尾巴:“当然!” 前往那里需要经过多次时空转换器,清水悠首先和狐狸签订了契约——不管是接手还是自己建立,他都已经决定要当这个审神者了,接着由狐狸带路往那边走去。 路上,清水悠问道:“他们不愿意接受新的审神者,应该是谁来都没用吧。还有必要带我过去尝试吗?” “任命审神者是不需要刀剑同意的,”狐狸甩甩尾巴,“因为销毁的结局实在是下下等选项,所以大家都想多尝试一些可能性,人类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吗?” 时空转换器的光芒闪过,眨眼间,眼前的场景就换了一个。 “任命新的审神者与他们相处,如果能让他们接受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但是他们实在抗拒,所以几次的尝试不是因为审神者接受不了冷暴力而辞职,就是因为受到了恶作剧的惊吓导致无法忍受而告终。” “毕竟那些审神者是可以选择创立自己的本丸、锻造出独属于自己的忠心耿耿的刀剑的,只不过因为善心才来到这里,所以坚持不下去而选择放弃也情有可原。” 清水悠听得不是很认真,听到这里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到了。”狐狸停下脚步。 最后一个时空转换器的光芒散去。 清水悠抬起眼,发现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有所差别,这个本丸看起来生机勃勃,并没有缺少审神者的灵力而破败的景象。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在他们失去审神者之后还有过几位善心的审神者到来,断断续续也算补充过灵力,最后一位应该离开还不久,所以留下的灵力还够支撑运转。 时空转换器的动静对于本丸中付丧神来说很是明显,没多久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清水悠听着那些逐渐靠近的动静,忽然低下眼看向自己脚边小小的狐狸。 “这个本丸的审神者,是去了哪里?” 他问道。 狐狸福了福身,做出一个滑稽又恭敬的行礼动作,平静地回答这重复许多次的答案。 “是在某一天突然失踪的。但根据政府的调查,初步怀疑是被付丧神们神隐之后选择了自杀。” “当然,这没有证据,大人。” 第2章 ……听起来不太妙。 如果是这样的答案的话,也难怪愿意来的只有几个人了。 狐狸没等清水悠对此表达什么意见,很快的把爪子往他身上一拍,他的身形就变得模糊,最终化为一团白色的雾气。 “冒犯了,这是时政对审神者的保护措施。这样的状态下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等您愿意的时候可以自行解除,现在请先保持这样吧。” 清水悠有在契约上看见过这一点,因此没发表什么疑问。 短暂的对话结束,付丧神们终于赶到了这里。 为首的是黑发红眸的少年,他的神情冷淡,并没带着自己标志性的笑。那双红眸扫过时空转换器前突兀出现的两位不速之客,盯着清水悠看了几秒,在他白色的雾气上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地上的狐狸。 “这是你们选中的新的好心人?”他的语调略微讽刺。 狐狸与他进行了多次交涉,并不生气:“不,这次不是。这位大人只是想来看看,还没有决定要留下。” 加州清光又扫了一眼那团白雾,似乎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语调却变得更冷了:“所以,现在是要把我们当作动物园里的猴子来给人展示观看吗?” 狐狸又冒出了冷汗。 它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新任审神者,与付丧神们不同,它还能够看见对方的本体。此刻黑发黑眸的青年正盯着说出刻薄话语的加州清光,从它的角度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一时间场面陷入寂静。 “……哈哈哈,好了,加州,”旁边的三日月宗近上前一步拍了拍加州清光的肩,他依旧眯着眼笑,从他身上看不出几分像加州清光一样被目前状况影响得尖锐的痕迹,就像给他一杯茶,他仍旧是那个正常本丸里坐在走廊喝茶的老爷爷。三日月宗近颇有深意地说道:“对待政府派来的人员,我们还是要保持应有的尊敬,不是吗?” 狐狸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但眼下的情况,旁边的审神者不说话,就只有由它来挑起大梁作出决定。它张张嘴,决定装瞎只听三日月宗近的表面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带——” “我同意了。” 始终如同哑巴一样的白雾在此刻忽然出声。在保护措施之下,音色模糊不清。 “我同意了,接手这个本丸。要现在签契约吗?” 在场所有付丧神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表示反对。那些目光里所蕴含的情绪很复杂,有排斥、有叹息、有恍惚、有难过、有怒火。 被这样的目光洗礼的清水悠却对他们的态度熟视无睹,他转身走向时空转换器,回头看向呆住的狐狸:“要我抱你走吗?” “!我、我这就来!!” 狐狸猛然惊醒,立刻迈出自己的小短腿追上去。 - 签订契约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当一个组织期待某样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不会对其流程增加多少难度,就像结婚很容易而离婚却很难那样。 因此清水悠只是简单地去总部做了个登记,然后将即将接手的本丸契约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个流程就走完了。 他成为了这个本丸的新任审神者。 之后的事情就不再由狐狸为他介绍,转而由本丸的狐之助来引导。它也已经接待过好几任审神者,对此算是熟练,当听闻有新的审神者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时候,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来与清水悠见面。 “审神者大人!”狐之助用它尖尖的声音喊道,听得出其中被强行压抑着的激动,“感谢您听说了情况之后还愿意上任……呜……大家的态度可能不太好,但他们绝对没有坏心,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大人多多了解他们一下再决定之后走不走,拜托了!” 清水悠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他有点想要叹气。 该说不愧只是式神吗?把这样的交流重担放到一只狐狸式神身上果然还是太过为难了,哪里有还没开始就先表明难度、以对方最终会产生离开想法作为假设的,这是在劝退吧? 虽然是这么想,他还是弯下腰轻轻摸了摸狐之助的脑袋,“好,我会好好看看的。” 第3章 狐之助立刻想要哭出来了。 还是后面的狐狸轻咳一声,将一个怀表模样的东西递出来:“大人,这是您的时空转换器,在您的本丸中拥有最高级权限,请收好。” 清水悠接过来,看见上面刻着一个【泉】字。 依然是出于保护审神者的理由,在担任审神者期间,他需要取一个代号用于称呼。当他决定好并登记完毕、转移契约之后,本丸中的时空转换器与天守阁的控制中心上,就会更新为他的代号,代表着这是审神者【泉】的本丸所属。 他冲狐狸点点头,便由狐之助带路,再一次踏入刚才的那个本丸。 这一次,是由审神者的身份。 光芒散去后,他抬起眼,发现加州清光依然等在这里,感到有些意外。 “审神者大人。”加州清光对他行礼。 没有叫他主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清水悠看着他,此时少年垂着头,已经看不清那双红色的眼睛,清水悠却能立刻回想起刚来时见到的画面。 加州清光,初始刀之一,是一振以可爱为卖点,喜欢撒娇,亲近审神者的打刀。 这是他在游戏中对他的印象,也是他想象中存在的形象。然而真正见到的这第一振加州清光,却神情冷漠,疲于露出笑容,就像失去了爱的玫瑰一样枯蔫凋零。 那时候他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或许他自己感受不到,清水悠却看得分明。 或许他仍然不愿意接受新的审神者,也依然还想要找回自己的前主。但加州清光是一振获得了宠爱才能好好生活的刀,他对新来的审神者态度越差,就越说明了现在状况对他心理状态的影响,让他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情绪外放地赶走新主,才能压抑下心中的渴望。 他在渴望有人爱他,这是他的本能,他却要强行压下自己这样的渴望。 清水悠承认,他心疼了。 他自己在游戏中的初始刀就是加州清光,陪伴他最久,也得到了他最多的偏爱。哪怕知道这不是自家孩子,也无法忍受他所宠爱的孩子的同位体变成这样糟糕的模样。 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想要尝试建立自己的本丸、看看会不会是他游戏中刀剑的那个目标,但这也不冲突。 他记得,狐狸说过,之前无法忍受而辞职的审神者,最终都选择了自己从头建立本丸,也就是说,当他处理好这个本丸的事情之后,依然有机会去进行自己的尝试。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见面也就罢了,当见过面,他就没有办法再放下这件事,清水悠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 他看向加州清光,不意外地看见别的付丧神都已经离开了这里,也不要求先去找他们,只说道:“带我去天守阁看看吧。” 狐之助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十分紧张,在听见加州清光的称呼之时紧张情绪尤甚。它悄悄瞄了身侧白雾好几眼,此刻见到清水悠并不计较,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加州清光没有多说什么,简简单单应了是,就转身带路。 一路上很安静。 本丸的景色很好,是清水悠喜欢的风格,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太过寂寥,没有碰见过任何一个活物,安静得就像整个本丸只有他们一样。 在生病后清水悠就变得对视线敏感,此时也没感受到任何一个偷窥的视线,显而易见是连来偷窥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闭门不出了。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抗拒吗…… 清水悠想了想,觉得这个手段还真是温和。 如果真的想要把一个人逼得赶出去,可以使用的手段有很多。阴一点的在暗地里下绊子,明着来的可以直接参考校园霸凌,很过分但也很有效,绝对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气得摔门而出。 但大概因为知道这些审神者都是好心来帮忙,所以不好意思使用那种手段吧。 不过按照前面几个辞职的审神者来看,清水悠不得不承认,冷暴力也是一种比较伤人的方法。哪怕抱着再热忱的心来,热脸贴冷屁股贴久了,作为人类总会有情绪,情绪积少成多之后,就会有受不了的那一天。 只有清水悠因为长期远离人群,所以反而不怎么需要社交,也不需要别人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这样来看,目前这种情况,他倒的确是一个好的人选。 天守阁在本丸的最深处,七拐八拐走了好半天才到。清水悠抬头看了看,明白二楼是自己的卧室。 他想继续往前走,加州清光却突兀停下了脚步,又对他礼貌而有距离感地行了个礼:“我就送您到这里了。之后有什么疑问,就请去问您的近侍。” 他这话并不是请求而是告知,说完之后并不等答复就转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清水悠困惑地皱了皱眉:“近侍……?” 狐之助立刻讨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回答过太多遍,所以一瞬间就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加州殿不是近侍!他是初始刀,因为近侍的工作经验太少,再加上没有审神者的情况下就是名存实亡,所以平时本丸里的运作还是由他来安排……” 但这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是由非近侍的刀剑来迎接领路。狐之助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苍白地开脱一句:“担、担任近侍的那一位对这个本丸不太有归属感,所以平时也很少关注新消息,大概是还不知道您来了吧……” 第3章 清水悠听着,不置可否,继续往天守阁内走去。 他在思考这是又一个下马威,还是的确就如狐之助所说的那样,那些话并不是在找借口开脱。 天守阁的一楼有专门为近侍准备的房间,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清水悠进门之后扫视一圈,很快确定好目标地点。 狐之助见状,又开始慌起来。 它没敢出声,看了一眼时间再想想这家伙平日里的日常,就知道这个点他绝对不在房间里。 没人迎接也就算了,审神者都找到近侍房间里去了,却发现里面没人,这怎么行?想必泉大人脾气再好都要生气了吧!它赶紧悄悄翻出自己的通讯铃铛,狠命给对方弹召回信息。 清水悠没在意它在后面做的小动作,停在门前拉开门,看见里面空无一人。 虽然没人,平日里的生活细节也足够推敲。 这并不像平常近侍房间那样因为时常更换住客,所以更像一个短租房一样,不太有刀剑们个人的生活痕迹。这里像是被同一个人生活了许久,放满了他的个人物品,一开门能嗅到些许私人房间特有的主人身上的味道。 他在礼貌关门和进去看看之间纠结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谁料,才刚抬脚迈出去一步,肩膀就忽然搭上一只手。清水悠下意识扭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十分有记忆点的金眸。 “哟,你好呀。”他说,“你就是新来的审神者大人吗?哈哈哈…我这样突然出现,有没有吓到你啊?” - 在被阻止之后,清水悠顺其自然地放弃了进门的打算,去往了属于自己的绝不会有人阻止他进去的房间。 在这期间,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近侍先生始终跟在他身后,话痨得像是好久没见过活人一样,一刻不停的和他搭话。 “你的灵力看起来好清透呀!”“你是新上任的审神者吗?”“觉得我们本丸的风景怎么样?”“你也是白的,我也是白的,我们俩站在一块儿很搭嘛……” 直到参观完卧室,到了中枢旁,鹤丸国永才停下杂话,笑吟吟地教他:“把手放到水晶球上,然后输入自己的灵力就好啦。” 清水悠垂眸看了看,那颗水晶球干净剔透,没有一点落灰的迹象,想来是有人常来打扫。 他把手放上去,按照刚刚才在时政那里学的方法,缓慢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去。 灵力被水晶球吸收转换又扩大,最终覆盖整个本丸空间,将上一位审神者的灵力替换干净。刀剑付丧神们的灵力来源于审神者,在这一刻自然也是被替换的其中一部分。 药研藤四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低声喃喃:“又有新的审神者来了吗……” 正进门准备叫弟弟们结束午睡起床的一期一振见到他已经出门,笑着打了个招呼:“药研,睡得好吗?” “嗯。”药研藤四郎收回视线,跟着哥哥重新回到房间中,没再关注本丸的新变化,“我来帮你吧,一期哥。” 这个过程不快不慢,鹤丸国永站在清水悠身边,一双眼眯着,像是在仔细感受新主人的灵力。 清水悠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的时间微妙的多了两秒,就被他敏锐地察觉到。 鹤丸国永睁开眼,笑着问道:“有什么吩咐吗?” “……”已经被抓包了,清水悠就没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顺势问道,“你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嗯嗯?是指什么?” 白色的鹤歪了歪脑袋,像是真的不明白,“我不是后来加入的哦!是和大家一起诞生在这个本丸的,哪里会不一样呢?” 第4章 装傻充愣。 这家伙作为刀剑男士里老年组的一员,存在上千年,不比三条派的那些愚笨。或者不如说他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一个。 他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别的刀剑男士对新来的审神者态度冷淡,摆明了不欢迎的态度,鹤丸国永却和正常本丸里那些别的鹤一样,依然活泼爱笑,对审神者态度也很正常。 光是这样的态度不同就像是把他们分成了两个部分。再加上狐之助说过他对这个本丸没什么归属感…… 等等。清水悠忽然动作一顿。 如果他们不欢迎审神者的到来,就应该连接应的人都不会有。清水悠不会愚蠢的去认为加州清光会因为心软就分不清主次,害怕审神者初来乍到心情忐忑于是还特意做好了接待工作——这和他们的目标是完全相违背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第一次见面就表露了善意,那么总会让人心存一丝希望,加大他们之后工作的难度。 这是不可能的,那么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如果是因为不这么做,想要赶走审神者的难度还会变得更大呢? “他们对你瞒下了新任审神者就任的消息,是吗?”清水悠忽然出声问道。 鹤丸国永眼里露出一丝惊讶,虽然很快就被他藏了下去,笑着打哈哈,但第一反应的异样已经证实了清水悠的猜测。 猜对了。 鹤丸国永对新主态度友好,并不排斥,所以如果让他知道消息去迎接,会给人这个本丸也没有那么糟糕的错觉。 所以他们要把鹤丸排除在外。 但是这又衍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样的情况的话,让鹤丸留在审神者身边做近侍,不也会造成差不多的效果吗? 以及—— 既然不排斥新主,为何不同意时政提出的,去往新的本丸的建议? - 清水悠目前有很多问题,不过暂时都还得不到答案。 虽然鹤丸国永表现得很亲和,但这种态度其实也并不亲近。不管他们内部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出了怎样的问题,他们终究都还是一个整体,不会对清水悠透露半点消息。 也正因此,清水悠其实都不能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因为再换一个思路,鹤丸国永才是那一个最热衷于整审神者的白切黑,因为他是近侍所以后面审神者会遭受尤其惨无人道的对待,于是在最开始给他一点点好待遇,就像吃顿好饭好上路一样——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清水悠没再问什么,他不指望在第一天就能取得什么进展,一边回到一楼大堂,一边回忆着新审神者上任手册上面的教程指导,问道:“那么现在……首先是要安排日课,对吧?” “啊呀。”门外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三日月宗近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哈哈哈,正要来给您说这件事呢。在之前没有审神者的时间里,我们的日课活动都是自己安排的,所以今天也已经按照之前的安排行动了,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清水悠扭头,盯着不请自来的老爷爷看了一会儿。 他的眼睛颜色比一般人要黑,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心里犯怵,就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家人都不太能接受得了,后来他就养成了不直视人的习惯。 不过现在他只是一团雾气,不会有这种问题,因此就光明正大的看了过去。 在三日月宗近的眼中,那的确只是一团白雾——雾气的颜色与审神者的灵力和性格挂钩,白色是很少见的颜色,当雾气跟随情绪波动而产生细微变化之时,白雾也是表现最明显的那个——现在,审神者身上的雾气就像被微风吹过一样轻轻飘了一下,连天空中的白云被吹散又合拢的过程都没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代表着,对于他的挑衅,这位审神者几乎没产生情绪波动。就算有,也只是因为被突然的出声给吓了一跳。 三日月宗近表情没有变化,微眯的新月瞳中却闪过一丝微光。 “是吗?”白雾出声道,语调如他所想那样没什么变化,“那就谢谢你们的体谅了。第一天上任我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东西,日课什么的确实忙不过来呢。” “不过,我刚才翻了翻刀帐,”话说到一半,审神者的话锋又忽然一转,“本丸里受伤的刀剑似乎不少。没有去进行修复吗?” “哈哈哈,您说笑了,”三日月宗近的语气像是面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之前没有审神者,我们的灵力需要省着点用,不严重的自然也就等待空气中灵力的蕴养自然恢复,严重一点的……” 他摊了摊手,“严重一点的,就需要由审神者帮忙手入了呀。” 审神者清水悠不置可否。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感知到的那样,上一个审神者辞职时间不长,这个本丸里的灵力还很充沛,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一定要省到轻伤都不去修复的程度。 而他刚才翻看刀帐看见的伤刀也太多了……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要怎样才能伤那么多? “既然这样,三日月殿,”清水悠淡淡的命令道,“请身上带伤的人们都来手入室前等候吧。” “全部吗?”三日月宗近问。 “手入室的空间可能装不下那么多付丧神哦。”鹤丸国永帮腔。 清水悠谁也没回,他只是重复强调道:“全部。” 手入室的位置不远,三日月宗近去叫人,鹤丸国永来带路,很快就到了。 清水悠打量了一下,门是关着的,门把手有些许积灰,看起来似乎是自上一个审神者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开放过。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把门推开,确认里面的设施没有问题,就没再往里走,而是靠着门框就在门口等。 等了两分钟,鹤丸国永有点待不住了。 一般来说,愿意接手这种麻烦的烂摊子的审神者都是心软的好人,前面几位都很符合这个标准。因为心软,所以性格也并不强硬,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唯一释放好意的鹤丸国永都会变得有些话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再加上鹤丸国永是一个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人,他们就总是很热闹的。 这一次的审神者性格却很冷,按照之前的经验也知晓,没话找话的话他不会好心地有一句接一句把对话进行下去,鹤丸国永竟然微妙的感受到了一丝被冷落的待遇。 好在伤员们很快来了。 虽然乖乖听话集合过来了,付丧神们看起来也没什么配合的打算。他们沉默地站在门前空地上,一声不吭地等待审神者发话。 只是清水悠也安静着。 两边一时陷入寂静,几乎让人觉得陷入一种对峙之态。就在旁边的鹤丸国永都觉得有点难捱,怀疑这是不是这位新任审神者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反向给不配合的付丧神们来个下马威时,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清水悠看向三日月宗近:“差了六个人。” “骨喰、鲶尾、长谷部、山姥切、髭切、膝丸……他们六个,为什么不在?” 第4章 这话一出,付丧神们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出现了一丝骚动。 三日月宗近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后如实答道:“他们去出阵了。” 这种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审神者自然会知晓。 这一次,清水悠沉默了更久。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这群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出阵? 六个伤员——去出阵? 如果只是去远征,清水悠或许都不会感到这么生气,那毕竟是没什么危险的行动。 但是这反而让他更加搞不明白。远征派出了状态健康的付丧神,出阵反而派伤员去? 情绪体现在雾气的状态上,三日月宗近发现这位一直情绪稳定的审神者终于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在他们的出阵安排上。 被挑衅没有生气、被冷待没有生气,却因为刀剑男士们对自己的不爱惜感到了生气。 这一刻饶是自称老爷爷、活得久于是内心冷硬如石头的三日月宗近,也一时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不过……接下来,这位审神者又会怎么做呢? 看起来他不走怀柔派。那么是充分使用自己的审神者权利,将他们强制召回,还是等到他们回来,然后略施惩戒,以此奠定自己的主位基调? 在他东想西想的时间里,新任审神者已经一言不发,按顺序挨个叫人进去手入。 在审神者带着第一个人进门之后,外面的付丧神们互相看了看,纵使气氛依然压抑,也终究忍不住因为这位审神者的不按套路出牌而窃窃私语起来。 “三日月大人,”今剑扯了扯三日月宗近的袖子,“你在想什么?” “嗯?” 三日月宗近的思维被打断,他低下头,看见短刀好奇的眼神,笑了笑:“哈哈哈,只是在想,这位审神者的风格似乎与众不同啊。他面对着我们这些不配合的付丧神们,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第5章 “诶——”听到这个回答,今剑无趣地撇了撇嘴,“那种事怎样都好吧,反正也不重要啦。” 三日月宗近又笑了两声,却没应声。 大家身上的伤都不重。就像清水悠最开始说的那样,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出这么一大个轻伤兵团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要是全部都是重伤的话,恐怕再怎么用没有审神者、节省灵力来解释都没有用,时政必定会派人上门查看情况。 这个本丸的付丧神们似乎很不愿意被接管,对于这种情况想必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伤势轻微,所以哪怕人数众多,清水悠的手入也进行得很快。没多久,还在跟三日月宗近唠嗑的今剑就被点到名。 清水悠念完名字,看见银发短刀朝自己走来,就熟练地重新返回手入室。 这种情况其实很像有教官老师之类的场合,如果付丧神们能配合地答一声到,那就更加相似了。清水悠被自己的想象激起一点笑意,不过很可惜他们显然不会配合。 他的黑眸轻轻弯了弯,机械性的重复动作让他的大脑也有些麻木,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活跃。很快那一点情绪就重新沉下去,他看向今剑:“来吧,本体给我。” 短刀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乖顺地将本体递出去。 他刚才……好像笑了一下?云雾的那种波动状态是笑吧? 是在笑什么呢? 今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修复完毕焕然一新的本体短刀就重新递回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虽然看前面同伴的手入速度也大概能猜到,这位新审神者的效率很高。但毕竟是新人,他在进来之前,的确是有过“会不会光顾着速度了,但其实手法不算太仔细呢”之类的猜测。 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证明了这位新人大概就是天赋异禀。 “怎么了?”见他迟迟不接,清水悠疑惑地晃了晃手,“有什么问题吗?” 今剑猛然惊醒。 他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接过自己的本体,快速出门去了,颇有种迫不及待拉开距离的感觉。 清水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心里想,也不只有他这样。 这个本丸每一振他目前已经见过的刀剑,都不约而同维持着这样的态度。就像每个人都在偷偷借用大俱利伽罗的经典台词。 不过,算了。想要他们那么快卸下心防本来也不现实。对于这个本丸的情况,清水悠心里始终很冷静,他是来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结仇的,因此带伤出阵的那六位,他其实也没打算拿他们怎么样。 强制他们按照自己的安排进行?就算他不在乎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要注意他们的心情。 怀柔政策一个个扣开心门?前面的审神者已经试过了,显然行不通。 有着可怜过去的家伙才是最难搞的啊。 清水悠微微叹了口气。 当顾及他们心情的时候,就已经天然处于劣势了呢。 剩下的刀剑也很快被手入完毕,转眼到了晚饭时间,清水悠靠在手入室门口,看着毫不留情四下散去的付丧神,意识到大概自己的晚饭也需要自己来做。 刀剑男士们只要有审神者提供的灵力,便不需要吃饭也可以,这意味着本丸内有这方面需求的只有他一个。 “好吧。”清水悠低低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好久没做过了……应该还记得吧。” “什么什么?”围观了一天的鹤丸国永凑上前来,“要去做什么吗?” 清水悠张嘴想回答他,却在将要说出答案时忽然顿了一下。他遥遥看向本丸的另一边:“……啊。是啊,打算去做点晚饭吃。” 鹤丸国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识到那是时空转换器的方向。 清水悠的视线只停留了两秒,就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往厨房走去。 出阵的人回来了。如他所料,没受什么重伤。 他注意过第一部队的状态和他们去往的年代,这次出阵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哪怕遇到了违非检使也能从容撤退。既然这样,又不是刚出生嗷嗷待哺的雏鸟,还需要他过多担忧,自然能照顾好自己。 既然死不了,那现在——当然是先去吃晚饭啦。 忙碌了一天也很累了呢,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清水悠心安理得地揣着手走向厨房。 鹤丸国永依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又安静着进了厨房,安静着做完饭菜,安静着在餐厅坐下。这时鹤丸国永才忽然反应过来:“咦?没有我的吗?!” 清水悠掀掀眼皮,想送过去一个无言的眼神,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 “近侍来找审神者投喂,这种事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呢。” 鹤丸国永拖着腮,拉长语调,“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有想过要帮忙的哦?但是你不是不同意嘛。” 清水悠笑了一声:“重修一下国文吧,鹤丸殿。‘帮忙’和‘捣乱’可是两个意思的词。” “喂喂——” 清水悠没再理他,专心致志地吃完晚饭之后,才擦擦嘴重新抬起眼:“跟在我身边是监视我的意思吗?” 鹤丸国永看着他,由于歪着脑袋的动作,白发有几缕搭在脸上。 他的语调里带着些抱怨:“你很喜欢这样突然发问吗?真是的,这可不是有意思的惊吓啊。” 清水悠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看起来这个问题不得到回答是没办法揭过去了。 “我是近侍,不是吗?”鹤丸国永微微坐直了身子,“而且——狐之助跟你说过吧?这个本丸的氛围太沉重了,就算是我也恶作剧不下去了啊!现在难得有人能陪我玩,我当然要好好珍惜啦。” 说谎。 不是这个原因。 鹤丸国永如果有心想调动气氛,没人能拒绝他。同样的,他如果真的想玩,也绝不可能就像这样安安分分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清水悠无意识地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然后起身端着空碗离开了。 他回到厨房准备洗碗,刚一进门,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身影。 深肤色的男人看见他,主动上前一步,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碗:“审神者大人,请让我来做吧。” 他拿了一下,没拿动。 清水悠一点没有松手,他看着眼前的付丧神,从头看到尾,在上面几道血痕上略微停留,最后视线停在他腰间的本体打刀上。 刀鞘遮挡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刀刃的受损程度。 “审神者大人?” 打刀又唤了一声,唤回他的理智。 压切长谷部,一振有名的主控刀,对审神者有着狂热的忠诚与喜爱——当然,这仅限于第一次赋予他人形的那位审神者。 但这并不是说他会只效忠一任审神者。他的认主几乎是刻在人设里的本能,正常来讲,他是对审神者最无害的一振刀剑。 只是现在,前主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于是无法忘记前主、又无法效忠新主。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是否也会感到痛苦呢? “受了伤就不要再碰水了。”清水悠避开他的手,绕过他把碗放到池子里,放水开始冲洗,“回去休息吧。” 压切长谷部于是收回手。他当然知道一点伤而已,审神者完全可以帮他进行手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恭敬地退下了。 走到餐厅门口时,他看见里面一双熠熠闪光的金眸,鹤丸国永笑着和他招了招手,而他回应般地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5章 在这之后没什么事要做,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在今天白天告知了他们之后的日课由自己安排。于是清水悠翻开刀帐定好明天的人选,将安排交给作为近侍的鹤丸国永。 或许……也该找个机会开一次会? 念头一转而过,清水悠暂且把它压在了心底。 以目前冷凝的关系,开会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忽然意识到自己明明是刚死,却在死后第一天就突然多出这么多事,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天守阁二楼的灯熄灭,本丸彻底陷入黑暗。 - 冷风呼呼的吹进屋内,一开始只是裹挟了一丝寒气,没多久风就变得越吹越大。 窗户被吹得隆隆作响,书页被吹飞的刺耳声音在夜里响起,床上的少年动了动,终于忍受不了噪音与寒风,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才只是半夜……” 他看了眼天色,嘟囔着下床来捡起掉到地上的记事本,又好好将窗户合上。 风被拦在窗外,木质窗框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结实,让人忍不住担心它是否会被吹落。 少年没在意这些。 他还很困,意识模糊得要命,只想立刻回到床上去盖好被子,重新陷入沉沉的睡眠。 第6章 只可惜,他现在注定睡不好觉了。 一只膝盖才刚接触到床面软软的被单,门外就响起有节奏而克制的三声叩门声,等待两秒后,听起来沉郁的青年音闷闷地响起。 “午睡该结束了,审神者。” 少年愣了一下。 ……审神者? 午睡? 一只脚站立不稳,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不得不闭了闭眼迫使自己清醒。那双黑眸很快变得清明,少年皱着眉重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熟悉的环境。 这种情况、再加上他此刻与平时微妙不同的状态,他都很熟悉,因此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睡着之后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 就像正常人做梦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梦,更不用说回想起现实记忆或者以前的梦境了一样,少年知道自己每次做梦时所有记忆都会是模糊的,能记得的东西或者设定基本只能符合情景。 虽是这么说,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睡醒了也就都会忘记,于是他想了想,顺理成章地决定先顺着梦境走。 “午睡?”他出声问道,“天色不是还没亮吗?” “天不会亮的。你在期待什么呢?”那道声音说着这话时有点恹了下去。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像是没什么耐心了,直接催促道:“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少年拧了拧眉,没再犹豫,穿好鞋走到门口将门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用脏破的白被单裹住自己的青年,仅仅能从被单下看见几缕金色的头发。他没有要抬头的想法,见少年出来了,就垂着脑袋转身,一言不发地带路。 少年却没第一时间跟上去。 他呆立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加快脚步追上去。 正常情况下自然是看不清对方的脸的。但他现在个子还没长多高,天然比对方矮了一截,仰起脸看去的时候,刚巧看清了那双红色的眼瞳。 ……搞什么。 不会吧? 山姥切国广没有和他聊天的意图,少年于是也没问。他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时不时扫视一下周围环境,一双眼漆黑,从里面分辨不出情绪。 最后到达目的地时,少年观察了一下,猜测这大概是手入室。 到这种地方来一般就只有一个目的。不出所料,里面等待着三个付丧神,蓝发的青年表情阴沉可怕,手里小心翼翼抱着一把濒临碎裂的短刀,橘色长发的少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住它,在听见动静时猛然扭过头来。 他看见少年的到来,立刻一步上前动作粗鲁地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过来,语气急促:“快一点!给退手入!” 他自己身上的伤也不轻。少年几乎能感到那只拽住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一甩手就能把这振重伤的乱藤四郎拽倒,但他没有动。 那只手用力得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少年乖顺地被拉过去,在粟田口大家长一期一振带着警告的目光下将短刀接过。 他的手很稳,心里却在微微叹气。 山姥切国广那一瞬间的红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说看错了。但是进到手入室之后,乱藤四郎的眼睛已经看不出一点湛蓝色,一期一振身上的阴郁气息尤甚,青年站在阴影里,他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他的发色究竟是黑色还是蓝色。 真是的,搞什么啊。 他怎么会梦到暗黑本丸这种同人设定? - 少年漫无目的地在本丸里游荡。 将五虎退修复之后,白发的怯懦少年重新现世。一期一振松了口气地抱住他,没再多看少年一眼,带着乱藤四郎十分干脆地离开了手入室。 少年那句让他们也修复一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三个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外。 就像是若非是因为遇到那般紧急的情况,他们绝不会接近少年一步……山姥切国广也早就不见了人影,他从手入室出来之后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随性地决定在本丸到处走走看看。 和正常设定里的暗黑本丸一样,四周环境阴森可怖,天空被阴云笼罩,血月藏在厚厚的云层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没什么好看的。硬要说的话,他唯一的感想就是总觉得这里不该是这样。 这像是句废话,正常本丸本来就不是这样。 他走着有点无聊了,最后停在一棵树下。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打扫过卫生了,他拂开堆积的枯叶,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 说起来,按照暗黑本丸的设定……他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毫无防备地独自一人四处走? “啊呀,终于注意到了吗?” 头顶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张倒吊着的脸。少年被吓了一跳,没有注意到对方也微微怔愣一瞬。 “噗嗤。”突然出现的家伙嘲笑一声,往后一翻轻盈落地,“吓到你了吗?看你到处走来走去的样子,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 “……鹤丸。”少年依然瞪大眼看着他,喃喃出声。 眼前的鹤一身黑色,黑发金眸,额发一缕突兀的白色挑染。他没像平时那样在惊吓之后弯起眼笑着道歉,只是居高临下的看过来,语气里藏着恶意。 只是少年并不是因为他暗堕的形态而久久回不过神。都已经在暗黑本丸了,这种特产随处都是也是正常的。 他的视线也并不落在鹤丸国永本人身上。不如说,他几乎看不到他的人,仅仅凭借声音本能地判断对方的身份。 眼前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人形的物体——分辨这个对他来说都有点难。大片大片的黑色雾气缠绕在他的身上,少年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因为直面它们能够明确感受到其上散发出来的恶意气息。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究竟是什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是,如果真如他猜测一般,那是暗堕的气息……鹤丸国永的暗堕已经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他真的,还好吗? 这样想着,少年也就这样问了。 “你……感觉怎么样?” “我?”似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鹤丸国永歪了歪头,“不关心山姥切,也不关心粟田口,却来关心我吗?” 少年蹙着眉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要他怎么说?不是的,是因为你身上的暗堕气息太恐怖了,让我怀疑你下一步就要变成时间溯行军了——这真的不会被当做是挑衅吗? 鹤丸国永好像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 他双手抱着脑袋,慢悠悠地后退两步,唇角勾起的弧度依然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意图。 “这样没新意的景色可没什么好看的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审神者大人还是赶紧回天守阁去待着吧?” 他像是只是为了来提醒这一句而已,说完就毫不留情地离开。 少年盯着他的背影,依然蹙着眉,总觉得这样的情形有些许熟悉。 但是究竟是在哪里…… “……嘶!” 甫一去想,头部就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的瞳孔一缩,不自觉抱住脑袋。 手指用力到泛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形好像化为了一团雾气,又好像只是错觉。 清水悠大口大口喘着气。 哪怕是病时也没经历过这样恐怖的头痛。他以为自己的冷汗几乎打湿了衣衫,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仅有薄薄的一层。 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被咬破的唇角被自己放开,他把手从头上拿下,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缓缓撑地坐起来。 黑发有些汗湿,他随意地把落到眼前遮挡视线的碎发抓开,再次看了看周围景象。 树枝的影子张牙舞爪,草木枯萎,毫无生气。 空气里弥漫着恶意的气息,呼吸久了都会令人产生头晕目眩的错觉。清水悠感应了一下,本丸虽充斥着自己的灵力,与自己的联系却似有若无。 他垂下眸,盯着脚下的枯叶看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一个方向,朝那边走去。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环境逐渐变得陌生。前面是他完全没去过的地方,不管怎么看都是迷路了的少年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慌乱,他走得气定神闲,就像是真有那么个目的地。 ——不过的确只是在随处乱走就是了。 清水悠默默想道。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出现陌生的部屋。他脚下的步履微微停滞了一下,很快如常地继续迈开步伐,走到门前停下。 他甚至还打算礼貌地敲敲门,不过没等他的手叩上门板,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 “有什么事吗?” 绿色短发的猫眼青年冷漠地看着他,一手还扶在门上,随时准备将门关上。 啊,是源氏重宝那两兄弟的房间。 清水悠视线微微往里探去,可惜还没看见什么,膝丸的手就扶在了自己的本体刀上。 太刀青年眯起眼,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你要是闲得无聊,下次出阵就去让长谷部带上你。正好我们人手不足。” 第7章 “好啊。但是我敢去,你们敢带吗?”清水悠说。 膝丸呆了一下:“?” 清水悠收回视线,笑了声:“开个玩笑。” “鹤丸让我回天守阁去,但是我迷路了。”少年抬起眼,本就漆黑的眼在暗色的环境下照不出任何光亮。虽是说着请求的话语,他的语调却平淡又干巴,没有半分求人的意思,“你能送我回去吗?” 第6章 按理说,梦里不会想起现实的事,这是铁律。 但是在当时,清水悠尝试去回想的时候,脑袋出现了猛烈的疼痛感,然后就真的回想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他绝不应是现在这样的少年体型。 比如他已久病将死,却被父母不甘愿地砸钱吊着命。 如果能回想起来,那是不是说明……这其实不是做梦? 清水悠不知道,也无从证明。但是他现在所处地方的传闻他倒是有听说一二,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地方—— 他还能回去吗? 脑海里盘旋着似是恐慌的念头,心底却萌发出一丝从累积的尘土淤泥中破土而出的希冀。 少年看着眼前薄绿色短发的太刀,深黑的眼眸中藏着一些对方读不懂的情绪,情绪平淡,整个人显得安静而孤独。 膝丸皱着眉看了他半天,他当然看不出清水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终于确认这个年龄不大的审神者好像是认真的。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手掌用力,直接准备将门关上。 就像是懒得理清水悠的装疯卖傻,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多说,所以打算直接与他隔绝交流。 清水悠扬了扬眉,还没伸手去阻止,就听见屋子深处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声音。 “哎呀……有客人来了吗?” “兄长!”膝丸立刻回过头去,“您休息好了吗?” “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都传到我梦里了呢。” 米白色头发的青年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双猫眼里蕴含的血色令人感到不安。他的语调软糯,像是毫无攻击性,与他对视上的清水悠却立刻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 危险。他的直觉在叫嚣。 膝丸还站在门口,像是为自己打扰到了兄长的美梦而感到愧疚,立刻发誓:“非常抱歉!我现在就让他离开!” 髭切却摆了摆手:“审神者大人既然来了,又怎么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呢?那个……” “膝丸!兄长!” “总而言之,弟弟也该学一学待客之道了呢。”他忽视掉身侧青年委屈的神态,走上前来,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清水悠,不知道是不是清水悠的错觉,他的神情里好像有一丝意外。 这丝意外转瞬即逝,清水悠仔细看去时,就已再找不出半点端倪,像是只是他的错觉。 他注意到,虽是说着不能拒之门外,髭切却也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依然堵在门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地打探他的来意。 真的是想帮忙送他回去?他可不信这个白切黑会有这么好心。 就像他不信对方的说辞一样,髭切好像也没信他所说的迷路。或许在付丧神们看来,审神者掌管着整个本丸,知晓整个本丸的风吹草动,怎会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 换个说法,你会在你家迷路吗?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审神者大人要是这样不配合的话,”髭切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办法帮您呢。” 虽然他这么说,但这的确是清水悠的其中一个来意。像这样话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原点的情况清水悠也不恼,他话锋一转,忽然变换了话题。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的视线扫向黑沉沉没有点灯的屋内,意有所指。 话音刚落,旁边的膝丸立刻想要说什么,大概是让他不要得寸进尺之类的话?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已被髭切将手搭在肩上阻拦。米白发青年看着他,表情有些奇异:“啊呀……难道审神者大人是累了吗?” 清水悠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安静地等待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髭切笑了一声,嗓音里有些愉悦。 “那就没办法了呢。是审神者大人的要求的话,也不得不从呀。” 太刀青年终于让开了身子。 …… 屋内没有一点光源,在本丸这样阴沉的环境下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膝丸跟在清水悠身后,将手放在肩上推着他走,虽然可以解释为怕他看不清撞墙,但不管怎么看也更像是在押送犯人。 在场三人却没人觉得不妥。 清水悠一边顺从地被推着走,一边转着眼睛四处看。他当然看不清什么东西,黑暗能让人失去安全感,髭切看了他一眼,猜测他的行为或许是出于下意识的防备,感到有些怜悯。 既然害怕,又为什么要主动踏入危险呢? 这个审神者是这样的性格吗? 然而清水悠其实只是在想,太刀在夜里也几乎等于睁眼瞎吧。这两兄弟的爱好还真是独特。 很快,他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惯性的往前多迈出去一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东西。 恰逢此时,身后的膝丸松开了手,他猝不及防之下往前一栽,一只手立刻稳稳把人接住。 髭切叹息道:“审神者还是注意一下为好呀。” 清水悠没接话。他打了个哆嗦,迅速站稳之后退开两步,又被膝丸拦住,压着肩膀让他坐下。 那双手在他坐稳之后就很快抽离,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在不远处响起轻微的拿取东西的动静。 髭切在他对面坐下,没再开口,屋里一时只剩下膝丸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的声音。清水悠能清晰感觉到对方那双血色的眼眸正在看着自己,他却走了神。 他的脑袋现在还有些麻木,像是处于低温环境被冻得思维迟钝之后刚刚回到温暖的屋子里,血液缓慢开始重新流动。 刚才髭切接住他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那种极端的……寒冷?暴虐?在接触到他之后疯狂往他身上袭来。清水悠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退开、还是就像被突然冻了手一样条件反射撒开。 ……这也是暗堕气息造成的吗? 清水悠无意识往膝丸的方向看去一眼,那为什么膝丸在碰到他时,他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受? 因为他的暗堕没有髭切深? 这么一说的话,他的动作一顿,想起刚才的那振鹤丸国永。 按照他那样黑气环身的情况,如果这东西对他们自己也有和自己刚才情况相似的影响……他们又该有多难受? “在想什么呢?” 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眼睛感受到了由于对方说话而洒上来的气息。清水悠意识到在自己走神的时间里,髭切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却好像看见了血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髭切眼睛的颜色。 “在想,”他一动不动地说道,“该怎么解决你们的暗堕问题。” 暗堕是不可逆的,这话坦诚而又天真,像是小孩子不懂事说出来的话语,令听者发笑。髭切也真的轻笑了一声,“这个问题啊……审神者大人如果愿意永远留下来,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哦?” 这话说得轻飘飘,其中蕴含着的恶意却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留下来,做我们的囚徒,被我们神隐。 然而被暗堕的神明看着的那人却毫不在意地点头。 他说道:“好啊。” 过于果断和干脆,反而让髭切愣了一愣。他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髭切殿,把人放出来。”门外的人嗓音清澈,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不悦。 “……”髭切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缓缓退开,过去打开门,“来得真快呀。” 加州清光敏锐地意识到他身上的暗堕气息再次加重了,警惕地后退一步,“你知道规矩的吧?大家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做法也不会同意的,可别想对我动手。” “不不,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砍自己人呢。” 他语气里有些遗憾,“就是可惜了弟弟刚泡好的茶,还没让客人尝一口呢……泡茶丸,把审神者大人扶出来吧。” “我叫膝丸,兄长!”屋内传来应答声。 清水悠在膝丸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乏力。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忆,门外的加州清光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毫不顾忌源氏的两兄弟还在旁边就抱怨道:“谁给你的胆子往暗堕付丧神屋内走的?很喜欢找死吗?大家的屋内都有药研调制的压制污浊气息的药物,对你们人类却是剧毒。” 他动作粗鲁地把清水悠拽过来,正想赶紧离开这里,清水悠却突兀地一把将他的手甩开。 第8章 加州清光:“?” 他迷惑地看过去,清水悠低着头甩了甩脑袋,脸上平静的神情终于被打破,皱着眉抬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髭切在一旁又笑了两声。 加州清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表达拒绝的肢体动作,既然对方不接受帮助,那他也懒得说什么。只冷冰冰地道:“既然这样,走吧,送你回天守阁。” 清水悠跟在他后面,离开前往后看了一眼。 源氏兄弟的部屋深处依然漆黑,像是巨兽的大口,等待无知者自投罗网,深入腹中。 清水悠收回视线,跟上加州清光的步伐。 一路上很安静,依然看不见别的付丧神。加州清光没有要照顾他身体虚弱的意思,大步大步走得很快,清水悠也不叫他走慢一点,勉强自己跟上。 这样勉强自己的行为他倒是做惯了。早些时候四处求医,每天都要奔波很多地方,他的身体虚弱于是买了轮椅,却因为不忍心父母舟车劳累还要推着他这个负担,于是经常会说自己能够坚持而跟着赶路。 和现在的感受倒是没什么差别。 甚至由于习惯了,在这样的过程中,他还能抽出精力来和加州清光搭话:“我好像没有见到过本丸里有灯光。” “那是当然了,”加州清光说道,“那种药物遇到光就会被分解。再加上大家适应了它之后,可以借助它‘看’到东西,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这么说的话,原来不是个人爱好啊?清水悠回想起太刀两兄弟在漆黑的屋里行动没有半分影响的样子,默默把心里是因为习惯了才这么熟练的猜测划去。 加州清光狐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完这话,也没等他回答,停下脚步。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第7章 清水悠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皱起眉。 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像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他揉了揉太阳穴,姑且先没有在意这件事,起身整理好自己,然后完成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鹤丸国永在门外敲敲门:“睡醒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准备早餐?” 清水悠动作一顿。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对自己的这个反应感到困惑。一时得不出答案,他很快便无视掉这一系列的不对劲,拉开门:“还是算了。我姑且还想好好吃一顿早饭。” “这可就是误会我了。”鹤丸国永说道,“我也不是只会做怪味餐点的。” “还会——炸厨房?”清水悠随口调侃。 “喂喂。” 鹤丸国永嘟囔着,跟着他走到了厨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经过昨晚的晚饭,清水悠逐渐捡起了自己的厨艺技能。他熟练地做着准备,不动声色同身边的人搭话:“近侍的房间看起来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居住。” “是啊。”鹤丸国永在旁边围观,随口回应,“因为近侍一直都是我嘛。” 清水悠偏过脑袋,看向他,“别的付丧神没有意见?” 这话鹤丸国永可就不爱听了。 他双手环胸,视线终于从清水悠的手上动作挪开,一双金眸扫过来:“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感觉到了偏见?” 见他认真起来了,清水悠反而又垂下了头,放下手中的刀,去找调味料,像是只是随口一说。 “怎么会,毕竟我也不太了解你。” “嗯?”听到这话,鹤丸国永反而好奇了起来,“我记得,时政似乎会往现世投放有关于我们的影像资料之类的?好像还有游戏什么的,听说游戏方法和本丸运作很相似,甚至一度被审神者们称之为入职培训呢。” 没想到他知道的还不少。清水悠又看了他一眼,嗓音清冽:“这些是时政告诉你们的?” 鹤丸国永却摆了摆手,唇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这一招没用了哦。同样的惊吓手段用多了可就会让人有所防备了,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白色的鹤把自己眉眼间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哪怕听到突然的问题,也再没暴露出什么信息。 清水悠有些可惜。 这种时候,还是那种非常警惕地隐瞒问题、不敢暴露一丝的类型要可爱些呢。 这些平安时代的老刀们,一个个摆明了“我有问题”,却又滴水不漏地只说“就不告诉你”。难搞程度实在是要高很多。 “你还没回答呢!”鹤丸国永还记得刚才的话题,“明明看起来对本丸的大家都很熟悉的样子,结果其实并不了解吗?” 先前手入室那里的那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瞬间就让靠谱审神者的形象深入人心。当时大概有不少刀剑都在想,如果这位审神者锻出了自己的刀剑、拥有了自己的本丸,一定会很幸福。 谁料现在这是就要自爆了? 清水悠摇摇头:“不,只是对你不了解。” 鹤丸国永捂着胸口,感觉心脏中了一剑。清水悠又补充道:“因为我没有锻到你——就是在那个你说的游戏里。我不喜欢从别人那里了解刀剑,毕竟每个人的刀剑性格都可能有所不同,所以除了我的刀帐已经有的刀剑,别的我都不是很熟悉。” “不过难免会看见一些有关于你的侧面评价,似乎很多本丸都不会安排你做近侍,所以产生了疑问。” 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他是有鹤丸的。 但是在死之前才得到的,自然也完全没有了解,和没有没什么差别吧。这么说也不算有错。 清水悠不打算过多解释。 “原来如此。”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既然这样的话,”他笑吟吟地道,“就从现在开始了解如何?现在开始也不算迟吧!” 清水悠将做好的早饭装盘出餐。 鹤丸国永讶异地发现,今天的早餐有他的一份。 - 吃过早饭后,昨天仓促之下没来得及忙碌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 昨天狐之助在将他送到之后就去忙本丸内审神者具体交接的事了——虽然在时政那里只需要签个字的事,但真正实施下来麻烦的事还有很多,都需要狐之助去解决——忙了整整一天才彻底搞定,今天顶着黑眼圈等在天守阁。 “泉大人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狐之助努力撑着打架的眼皮,用活跃的语调说道。 清水悠脚步顿了一下,看向它浓重的黑眼圈。 ……真努力啊,是真的很想让审神者留下呢。 “还不错。”他说道,“之前的日课安排表有吗?麻烦给我看看。” 狐之助积极地应了一声,立刻效率很高地找了出来。 “谢谢。”清水悠接过来,没急着看。他继续对狐之助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你可以放一天假。” 狐之助表情一呆:“哎?” 经历了这么多次审神者的到来与离开,它已经下意识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思考。因此清水悠这话一出,它咀嚼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表情越来越惊悚。 “哇”的一声,狐之助飚着眼泪扑上去一把抱住清水悠的脚踝:“泉大人!!!狐之助还能坚持!狐之助不会偷懒的!!以后狐之助一定会加快工作的效率,不要就这么对狐之助失望啊呜哇哇哇——” 它突然扑上来,清水悠下意识后退一步,在保护措施的帮助之下,狐之助抱住的那一团雾气就从它的爪子中飘离了出去。 一时之间被“狐之助”三个字洗脑,清水悠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它的意思,表情有一瞬间崩塌。 他忍不住虚了虚眼睛。 “……我的意思表达得很不明显吗?” 鹤丸国永早就在一旁大笑了,他看着身侧的审神者,几乎能从那一团纯白雾气的波动中看出他此刻的无语。 “哈哈哈哈狐、狐之助,”他笑了半天才想起来帮忙解释,“你是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吓啊!” 清水悠顺着他的话叹气道:“是啊,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被无意识抢了口头禅的鹤丸国永蹲下来,轻笑着揉了揉眼泪糊了满脸的狐之助的脑袋。 “他的意思是,你忙了一天辛苦了,可以去休息了。” “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哦。” 狐之助愣愣看着鹤丸国永,他的金眸里情绪温和,认认真真地和它解释。它又看向审神者,不确定的问道:“是、是这样吗?” 清水悠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啊,就是这样。” 狐之助所想象的那个可能……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只有被吊路灯的资本家才会那么做吧? 狐之助这才吸吸鼻子,慢慢稳住情绪。恐慌退去之后,它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愚蠢的事,生怕本来审神者没有生气,却因为它的操作反而对是否要接手这个本丸重新开始考量,立刻又要土下座:“泉大人——” 第9章 它没能继续得下去,鹤丸国永揪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提起来了。 “好啦,去休息吧。”鹤丸国永无奈道,他拎着手里的狐之助,扭头对审神者请示,“我稍微离开一会,先送它回房间哦?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清水悠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敬谢不敏,摆了摆手里的日课安排记录。 鹤丸国永走之后,他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一楼有审神者专属的办公区,他走进去坐下来,开始翻看。 他很在意那群付丧神们的批发轻伤。那样的真伤不管是在本丸切磋还是在演武场练习都是做不出来的,总不能他们闲得没事干在本丸互砍。 那么唯一能造成这样情况的,就只有出阵了。 他想翻翻以前刀剑们自己安排出阵队伍的记录,看看到底是去了目前还力所不能及的历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前一位审神者离开时间不长,记录并不多,寥寥十几张纸页,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照游戏的方法来解释,就是他们现在的实力上限只能在5图转圈,但是他们不在5图刷经验,却要去推6图。 6图——池田屋,全是夜战,太刀与大太刀进去就等同于睁眼瞎。而他们坚定地每次推图都至少要带两位睁眼瞎。 今天是太郎太刀与次郎太刀,伤了之后遗憾撤退,明天就是髭切与膝丸…… 清水悠越看越感到迷惑,这到底是有兄弟情结,还是只是单纯不想出阵所以用这种方法敷衍……或者抵制? 受伤之后,回到本丸也因为三日月宗近所说的那个理由而不疗伤——当然,清水悠知道那多半只是拿来忽悠自己的。于是受伤的刀剑就越来越多,到了昨天,已经伤完了一圈,导致只能开始从最开始的配队开始循环出阵。 如果是为了不出阵所以故意受伤的话,已经循环至开头,依然在继续出阵推6图,这样做也就没意义了。 并且,除了这一大片伤刀以外,还有八振专注远征的刀剑——是的,昨天清水悠喊来的那些伤刀,除去出阵与远征的以外,就几乎是这个本丸的全部刀剑了。 这八振刀剑轮流远征,并不出阵,因此也没有受伤,倒是完完整整的。 但是这样就让这个本丸的情况更加扑朔迷离了。 清水悠放下记录,按了按眉心。 “……伤刀……”青年低声喃喃,回忆起自己昨天没有治疗的那几振出阵回来的刀剑,拿出刀帐翻了翻。 翻找之后,刀帐最终摊开在其中一页。 ——压切长谷部,【中伤】。 第8章 压切长谷部在醒来之后,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发呆一会儿,慢吞吞下床进行洗漱。 作为一振主控刀,他习惯了在平时围着审神者转。不管他是不是近侍,他没在审神者身边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有别的事要做。 出阵、远征,或者内番。 而当这个本丸失去了最初的审神者,他就突然变得无措起来。没有审神者,他需要做的事情没有很多,本丸的氛围也变得奇怪起来,没有人还有心情社交玩乐。 压切长谷部没有兄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于是在没有任务分配给他的时候,他基本只能坐在房间里发呆。 ……再这样下去,刀都会变钝吧? 他慢慢地换好衣服,又自嘲地想,或许他们也不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这个审神者来了,但很快他一定就会离开。之前有一次狐之助从时政回来,很多人都看见它神色焦虑,大概这一位也走之后,他们就将面临终局。 动作不小心大了一点,撕扯到身上的伤口,他低低地嘶一声,立刻小心了很多,避免血渗出来将衣服弄脏。 刀剑付丧神和人类不同,他们可以通过手入进行快速复原,同样的,不进行手入,他们的伤势就不会好转。 若是轻伤在本丸的灵力环境中待久了,还可以慢慢转好,但中伤往上就不行了。 压切长谷部穿好衣服,打开门,来到走廊上坐下来。 他不打算去手入室。 没有审神者的时候,他们都没去修复,现在审神者来了,而且听说昨天给别的伤刀每一个都进行了手入,对他们显然是故意不理会。 手入室是属于审神者掌控之下的。既然审神者也不打算修复他们,他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坐在走廊上,盯着院子里熟悉的场景,又开始发呆。 昨天审神者接过了日课的安排工作,在今天早上,近侍鹤丸国永把任务送到每个人的手里,没有来找他。 也就是说,他今天没有任何事可做。 ……那么,又是乏善可陈的一天吗? 清水悠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幅画面。灰棕发男人一动不动坐在檐下,似乎专心致志看着眼前的什么,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睛没有聚焦,一片空茫。 清水悠挑了挑眉。 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 也是,别的刀哪怕孤立审神者不出来露面,却也有同刀派的刀剑男士住在一起,几个人在院子里哪怕只是喝茶聊天都不会无聊。但这些没有兄弟的刀剑就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没事可干了。 感觉敌伤八百自损一千呢。 清水悠已经走到了门口,压切长谷部不知在想什么,分明侦察不算是多弱的那一批,却到这个范围内都还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点倒不能怪压切长谷部。审神者身上的灵气与空气中灵气相同,而时政将审神者转化为雾气的保护手段,实际就是将他们转换为纯灵力体。 当一团只是浓郁一点的灵力混在灵力中时,不仔细去注意,本就很难让人发现。 “咚、咚。”清水悠抬手敲了两下身侧的门框。 压切长谷部立刻抬起头来,见到他的到来,脸上浮现出惊讶。 他立刻站起来,想说什么,又意识到自己不应太过热切。憋了两秒之后干巴巴地问道:“审神者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清水悠没回答,他走进门,停在压切长谷部面前,上下扫视他一眼:“没有包扎处理吗?” 包扎虽然不能让伤口恢复,但至少不会让人显得那么狼狈。 一般来说,是由药研藤四郎来担任那个类似于医生的位置。 他记得这振短刀在他昨天修复的轻伤大军之中。 压切长谷部一哽,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清水悠也不在意他的答案,就像只是走流程地随口一问。他很快来到了下一步:“抱歉,昨天忙了一天比较累,所以没来得及给你们手入。现在把刀给我?” 压切长谷部一愣,随后也没犹豫,将佩刀解下递给他。 审神者没有继续问刚才的问题,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昨天别的出阵队友去找药研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因为想到没人去给新来的审神者做饭,进而开始思考如果他不会做饭的话会不会饿肚子,越想越觉得寝食难安,于是匆匆忙忙跑去了厨房,正好看到吃完饭的新任审神者。 等到离开时,药研那边大概也已经结束,于是也不好意思去找了。 他胡思乱想着,垂眸看着审神者坐下来,将他的本体刀抽出。他并不担心审神者拿他的刀会去做什么坏事,灵力基本上能说明一个人的性格,新审神者的灵力澄澈干净,化为的雾气颜色更是罕见的白,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人。 并且,能够来到他们这样毫不配合的本丸的,本就是带着想要拯救的善意来的吧? 可惜他们无法继续回应。 压切长谷部感到有些愧疚。 只是当他一边走神一边盯着审神者的一举一动,随着时间流逝时,很快就觉得自己有些愧疚不起来了。 清水悠就像一个新学者一样,动作放得很慢,像是怕做快了出错,连灵力的输入都变得很谨慎。 但这就苦了压切长谷部,这样缓慢的灵力输入减小了手入时应有的舒适感,导致他身上伤口愈合时密密麻麻的痒意变得明显。身上的小伤口不少,于是愈合过程中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在被蚂蚁啃食,并不疼,却比疼还让人难以忍受。 压切长谷部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但他没有出声,清水悠也没有抬头,依然按照这个节奏继续做着,时不时还停下来,像是在回忆流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之后,压切长谷部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清水悠将刀收进刀鞘,这才恍然抬头,看见他一脸的汗,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用担心的语调道:“因为我的技术不好让你感到难受了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压切长谷部都解释不出口。他摇了摇头:“……不,没有。您能特意来替我进行手入,我非常感谢。” 第10章 “如果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清水悠的神情依然不是很相信,甚至露出了几分愧疚,“抱歉,我学艺不精……等下我会回去再钻研钻研的。” 压切长谷部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审神者表露出这种对他的感受十分在意的态度时,他总是会难以控制地慌神。他很想告诉审神者这当然不是他的错,每个人在学习新事物时都会有一个过程,他能来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记得自己和同伴们进行商量之后的打算,他们不会接受任何一个新的审神者,要想办法让来帮忙的好心审神者自行离去让他感到很折磨,但他认为这些好人应该拥有属于自己锻造出的衷心的刀剑,而不是手下是一群忘不掉前任主公、无法彻底尽心的付丧神。 所以他说不出宽慰的话,他不能让清水悠觉得有希望。于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看来是没有新回答了。清水悠见好就收。 他当然不是学艺不精,他学东西向来很快,但凡长谷部有和昨天的任何一振刀剑进行过交流,都会知道现下的这一切不过是审神者故意而为。 压切长谷部是最好突破的一振刀剑,每个本丸的付丧神都因为锻造出他们的审神者而导致性格有所不同,只有压切长谷部是特点最稳定的一位。 只要没有经历过精神折磨之类的事情导致性格扭曲,他就永远是最容易对审神者心软的刀剑付丧神。与滴水不漏的老年人不同、与多变的短刀们也不同,想要从这个完全对清水悠防备的本丸挖出消息,他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他来找他了。 故意放慢动作是为了小小给他们一个教训,毕竟对于一个向来珍惜刀剑的审神者,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行为实在让他感到生气——他们的前任审神者想来也无法接受这种行为,但他无名无分,无法管教,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憋气。 之后的装可怜试探,则是顺势而为。 看得出来压切长谷部动摇得很明显——有动摇就好办。这说明他们一致对抗外界的理由并不那么坚定到必须执行。 他可以排除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 清水悠把置于膝上的打刀双手拿起,还给压切长谷部。后者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但是蹭到衣服上的血迹却不会一同消散。 他盯着那些脏污处看了一会儿,压切长谷部很快就不太适应了——他不习惯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暴露在审神者面前。他出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压切长谷部吓了一跳,立刻退开一步:“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脏了您的手……” 清水悠摇了摇头。 他忽然听到什么动静,转头往天守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压切长谷部,诚恳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们有几套衣服。但是既然这一身已经脏了,作为我没有及时给你手入才造成这种结果的赔偿,我带你去万屋买一套新的怎么样?” 压切长谷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紧紧盯着审神者的手——在保护措施下,当审神者主动伸出手时,那一截手臂会暂时凝实,让人得以看清,这是为了在某些时候进行一些必要的指挥。 而现在,审神者拈了拈刚刚摸过他衣服的食指,尽管知道这只是为了判断衣服上的血迹干没干的举动,压切长谷部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一抹呆滞。 第9章 “长谷部?”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清水悠疑惑地问道。 压切长谷部如梦初醒:“我在!” “刚才的问题,”清水悠并没追究他的走神,“你怎么认为呢?” “啊、嗯?”压切长谷部迷迷糊糊就点了头,“您说了算。” 锻造出他的审神者性情温和,但和他们相敬如宾,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亲近的举动。 因此压切长谷部才被吓了一跳。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其实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因此直到听话地跟着审神者走了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 ……刚刚审神者问他的,是什么问题来着? 成功轻松拐走一振打刀,清水悠心情愉悦。他没去细究压切长谷部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清楚刀剑们和前主平时的相处习惯。 他带着压切长谷部回到天守阁,一进门就看到正靠在门边等的鹤丸国永。见到他回来,白鹤立刻抬起眼:“回来啦?……呀,这是出去带特产回来了吗?” 压切长谷部:“……鹤丸殿。” “哈哈哈、好啦,我不说就是了。”鹤丸国永笑了笑,“刚刚回来就看见屋里变得空空如也了,可是吓了我一跳呢。” 清水悠闻言,掀了掀眼皮看他:“担心我?” “那当然啦。” “审神者在本丸难道也会遇到危险吗?”清水悠勾了勾唇角,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半点没有掩饰脸上的愉悦,“可不要吓我啊,我胆子很小的。” 鹤丸国永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他一眼,依然什么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哈哈,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因为你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担心你迷路而已哦。” “是吗?” 清水悠很配合的没有追问。 他向鹤丸国永确认了日课已经安排下去,就让他自己玩去,然后带着压切长谷部往时空转换器的方向走。 审神者转过身后,鹤丸国永朝压切长谷部看了一眼,后者却没再与他对上视线。鹤丸国永挑了挑眉。 灰棕色头发的男人跟上审神者的步伐,默默无言地只直视前方。 一路上没有遇到别的付丧神,当然也不可能遇到。等到两人在时空转换器前停下,清水悠回头看去时,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浑身肌肉绷紧。 看起来很紧张。 清水悠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什么都没说,只提醒道:“过来,站好。” 准备完毕后,光芒一闪,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 作为唯一的交易空间,万屋是时政管理下少有的能与别的本丸人员相见的地方。 由于在时政操作之下,如今刀剑付丧神们的不唯一性,一条街上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好几振同样的刀剑。稀有刀数量不多,更多的还是那些容易获取的刀剑。 压切长谷部就是其中一振。 十分适合担任近侍的刀剑仅有寥寥几振,他正好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在万屋里,审神者与压切长谷部走在一起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个组合。 但这仅限于正常情况之下。 万屋的街道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部分人开始似有若无地看向路上经过的两人。 准确来说,是看向那振压切长谷部。 他看起来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一个伤口,衣服却有许多道看起来还新鲜的血迹。 他跟在审神者的身侧,自动落后半步,与他的审神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若有善于观察的人仔细看去,还会发现他的表情略微僵硬,肢体语言表达出他其实想要和审神者拉开距离,却又迫使自己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有几个审神者慢慢停下脚步,动作犹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在他们的视线中心,那可疑的二人似乎对他们的视线恍若未觉,依然步调不变地往前走。然而实际上,压切长谷部额角慢慢冒出了细汗,清水悠却借着保护措施的便利,在别人观察自己时,他也在观察别人。 看起来已经有人产生了怀疑,但都还暂时没有动作。看来这种程度还不够。 还要再加上一把火。 清水悠略略思考一下,就忽然回头喊道:“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注意力全在周围人对他的观察上,正满心都是自己此刻不雅的造型,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猛然听到叫他的名字,他狠狠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跟在新审神者身后,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恼恨,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情绪看过来:“怎么了,审神者大人?” 旁边立刻有离得近的短刀听见,迅速转告给了自家审神者——这个长谷部没有叫主人! 再加上刚才被叫到名字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直到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像努力忍下了什么,故作镇定地回复…… 周围的审神者有一瞬间思绪同频,这个审神者到底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能让压切长谷部这振打刀都对他忌惮至此、连回复都要仔细斟酌?! 当下就有人忍耐不住,在自家付丧神的遮挡之下,偷偷取出通讯器往时政报了信。 他以为自己的举动并不明显,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清水悠的视线范围之内。黑发青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这才继续自己的话:“我记得,你和烛台切住得很近?” 压切长谷部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是的。” 第11章 “那等你回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清水悠便回身继续向前走去,“去帮我叫他一下,让他来天守阁。” 这话落在周围人耳里,就是他决定下一个对烛台切光忠出手。 一群人一边害怕只是自己的猜测误会,一边又觉得这两人之间状态实在不对,叫时政查一下不亏。于是一时之间,盯着清水悠的目光中情绪十分复杂,带着一大半惯性思考之下对他口中烛台切的担忧。 清水悠达到了目的就没再管他们,慢悠悠在万屋街道逛了逛。他很久没出门逛街过了,不过万屋中与现代景象有所不同,他若是想找找曾经自由出门的感觉,在这里恐怕只能感受到物是人非。 好在他只是单纯想逛逛。 在万屋中购物需要用到小判或者甲州金,小判是付丧神们出阵与远征带回来的,存款属于这整个本丸,清水悠不会去动用。因此他只带了自己入职时发放的甲州金。 入职补贴其实少得可怜,但他是来接手这个难搞的本丸,于是当时狐狸给他申请了更高额的补贴,以甲州金与小判的兑换比例,至少在万屋逛街购物一次是毫无压力的。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这一点,之前来的审神者们没有出过门,他们并不清楚审神者补贴的数目。 所以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正巧这一套衣服里揣了一点小判,是以前去万屋购买资源剩下的,他决定等到要付款的时候,就告诉审神者还是自己来好了。 然而这个决定刚下完不到五分钟,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不到。 审神者根本没看那些平价的店铺,在万屋转了一圈熟悉地形之后就直奔轻装店。这里的衣服与平常如同替换装不同,它必须使用甲州金购买,压切长谷部兜里那点小判根本拿不出手。 他巴巴跟在审神者后面,看审神者话语简单地与店员交涉,他好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进嘴。等到审神者终于注意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已经是付完款出门之后了。 “长谷部?有话想对我说吗?”清水悠声音疑惑,明知故问。 压切长谷部张了张嘴,看着已经提在审神者手里、被包装好的轻装,只觉得想说的话变得徒劳又苍白,最后只弱弱道:“那个、我觉得……” 大概是因为声音太轻,审神者完全没听清他说的话。他露出忽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将手中纸袋递给压切长谷部:“啊,抱歉抱歉,是我忘了,来给你买衣服本来就是要让你不再穿这身脏衣。我进去和店员说一声,你把衣服换了,我们再回去吧。” 压切长谷部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袋子里崭新的衣装,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付丧神进去换衣服的时间,清水悠就等在店门口。他望望天色,停止自己时刻未停的数时间的举动,低声喃喃道:“应该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街道另一边传来骚动。 人群纷纷让开,几个政府执法人员最终停留在清水悠的面前。为首的那一位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信息,对他说道:“你好。我们收到举报,有人看见你有疑似虐待刀剑付丧神的行为,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诶?”清水悠在他们停在自己眼前时就站直了身子,神情疑惑,听完这一番话之后更是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是说、我虐待……刀剑付丧神吗?” 这类事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涉及刀剑付丧神,在执法队也是比较重要的一项案件。 于是这次收到举报说是在街上,生怕来迟了扑一个空,执法者匆匆就赶过来了。不过来之后一看见他的灵力颜色,其实就已将这件事一大半归向了误会那一边。此刻见到他毫不知情,表现不像作假,语调更是放柔了几分:“请放心,只是和我们去配合一下调查。若是查出来没有问题,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 清水悠看着他们,思考了一下,久病使他的肤色苍白,看起来更为柔弱无辜。或许是得出结论之后觉得不会有事,他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好吧,我和你们走……” 为了防止嫌疑人见到他们之后逃走,执法队来时便是呈半包围形态。此刻清水悠向前走出一步,配合上他纯白无瑕的灵力,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像小白兔主动走入了大灰狼的包围圈。 ——压切长谷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他心底一惊,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一把将审神者拽到自己身后,神色戒备: “你们要做什么?!” 第10章 他出现得突然,清水悠小小惊呼一声:“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头也不回地安抚道:“主…审神者大人,你别怕。”他看向眼前来者不善的几人,目光如炬,“我们的审神者才刚入职第二天,想必没时间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请问诸位这是要做什么?” 压切长谷部警惕着,却不知执法队长看见他出现,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放下了。 看刀剑男士对审神者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妥,审神者愿意在入职第二天就给付丧神购买轻装,想来是不存在什么问题。 他们来之前就提前翻看过资料,知道这是接管的曾拥有审神者的一个完整本丸,甚至是有名的刺头,刀剑付丧神们没有那么容易就接纳新主。因此态度异常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让路过的审神者产生了误会。 他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没有漏掉要去总部检查的这一步。虽然他在心里已经排除了嫌疑,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 压切长谷部在听到原因时神色就慢慢变得呆滞。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什么都猜测过了,唯一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和他有关。 男人动作僵硬地慢慢将握住刀柄的手松开,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还紧攥着审神者,赶紧将手收回。 他的动作简直令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分手足无措,清水悠在后面歪着脑袋看着,压切长谷部像是想要回头,清水悠猜测若他们是正常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的关系,他或许就要立刻土下座大声道歉。 但他们不是,所以压切长谷部最后也没有回头。 他收起警惕的动作,退到一边站好: “抱歉,请查吧。” 平时低沉的声音变得有几分闷。 清水悠终于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在执法队长看过来之前便收起笑意,乖顺道:“我需要怎么做呢?” - 例行检查的流程不算复杂,过去半天不到,他们便通过审查,顺利离开执行部。 压切长谷部在路上一直没说话,低气压如有实质。清水悠走出一段路之后,无奈地叹气:“长谷部,高兴一点。” “啊、呃,抱歉。”压切长谷部抬起头,审神者没有停下来,没有与他对视,像是只是漫不经心提了一嘴。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我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这样的我似乎什么也做不好……” 他抬起头,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果然,审神者大人之后还是不用太在意我为好。” 清水悠脚步顿住,挑了挑眉。 他设局可不是为了现在这个反应,亏本生意他从来不做。青年扭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问道:“如果感到抱歉的话,今天的午饭就交给你了,如何?” ……午饭? 经这一提醒,压切长谷部恍然想起来,他们的新任审神者在这个本丸里,连吃饭都还需要自食其力。 这样的要求再简单不过了,甚至对于压切长谷部来说,只是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以填补他的愧疚之情。他毫不犹豫地应下,踯躅又渴望地看向审神者,期待他能再说点什么。 但清水悠完全没如他所愿。他得到了这个承诺,心情就好像已经变得极好,很快继续往前走去,连步调都变得愉快。 这未免也……太好满足了? 压切长谷部脚步慢了一拍,指甲不自觉陷进肉里。 回到本丸的时间很巧,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出头,吃午饭的时间。清水悠感知了一下本丸的情况,察觉到出阵的队伍就在前一步回来,清水悠但凡速度再快点,就能正好碰个面对面。 不过如果要去追的话,现在其实也还能追得上。 清水悠没这个打算。 他查看了一下刀剑付丧神们的状态,今天的出阵图是他挑选的,保证可以只练级不受伤——除非遇到检非违使。 但是巧的是,由于在此之前他们只热衷于往后推图,并没有在这个时代停留太久,因此这里绝不会出现那种东西。 是绝对安全的场所。 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清水悠心情更好了几分,他不顾压切长谷部在身后的欲言又止,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昨天出阵的其他几位还没有做手入……” 他下意识想要查看地址,又有些迟疑,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我是不是还需再去练练技术?但是那样的伤势一直拖着想必不会好受吧?” 第12章 压切长谷部立刻上前一步:“没关系的,大人。”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表现已经暴露,于是也不说什么谎话去欺骗,“这种程度而已,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他这么一想,又意识到自己不仅添了麻烦,还让审神者失去了自信。一时心底的情绪涌起,又无处可泄,如蚁虫啃食般在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自责。 “是吗?”审神者想了想,不知是信了他的话,还是觉得那些人的伤势不好再拖了,最终下定决心点了头,“既然如此,我去找他们一趟。长谷部,午饭就拜托你了?” 压切长谷部本想跟着他一起去,这话一出,他生生止住了脚步,“……好的。” 他看着审神者确定了方向,便朝那边走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去往厨房。 不同于他,那些刀剑一定会给审神者冷遇——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说好的,他就算跟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再说了,这本就是他们想要的,不是吗? ……希望审神者能快些离开吧。 他拢了拢身上的羽织,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清水悠走在路上,辨别着方向。 他一开始也有纠结过从谁先开始,不过想想这的确也就是普通的手入,他不打算、也没空去多做什么,就顺其自然了。 按照距离远近,第一个要去的,是源氏兄弟的部屋。 在审神者与本丸建立联系后,就能熟知本丸内部的所有情况。但这种清楚与真正走在路上又有所不同,清水悠需要将眼前景象与脑海中位置对上,才能确认下一步方向。 只是他走着走着,开始变得疑惑起来。 他的脚步无意识放慢,仔细看了看四周景象,但是就算看出个洞来,他也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他应该的确是没来过这里的才对。 但是,为什么……好像潜意识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他确认方向的前一刻,他的潜意识已经帮他判断得出答案。这个时差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不是他的直觉在报警,他几乎不可能发现。 ……为什么? 清水悠彻底停住脚步,早上时的违和感重新浮现在脑海。 他试图去找出其中的关联,但线索实在太少,可以猜测的可能性有太多,能够确定的猜测几乎没有。更不巧的是,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响起了青年冷静的声音—— “审神者。来就来了,站在门口犹豫什么?” 清水悠抬起头,膝丸站在部屋门口,冷冷看着他。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在确定我有没有走错位置。” 他往前走去,在社交安全范围内停下,看向膝丸:“可以请我进去吗?” 膝丸眉头一皱,立刻就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了出门前兄长的交代,他生生忍下了那句话,转身进门。 “跟我来吧,不要乱走。” 一人一刀往屋内走去。清水悠观察着他的伤势,想起源氏兄弟两人的状态。 没有实际看到本人时,他所能看见的状态只有轻伤、中伤、重伤这三个分别。而每一个状态都只是概括了一个范围,在来之前,他看见两人一个轻伤一个中伤,来之后看清楚了才知道,膝丸的中伤已经接近重伤了。 所以他在门口时才是那个态度吧? 他自己的伤他并不怎么在乎,所以想要直接把审神者拒之门外。但髭切在意,所以让他把清水悠放进来。 进了里屋的门,髭切正安安稳稳坐在桌前,抬头冲他们笑。 看到这笑,清水悠平白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直知道这两对兄弟就是如同他们的衣装颜色一样,一个白切黑一个黑切白。他也知道髭切在某些时候,会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但曾经的认知终究只来源于游戏,他能看到的也只有一个平面的立绘线条,能看见髭切的笑容绵软又温和,此外再无其他。 直到在现实中面对面。 明明两人之间是膝丸看起来更冷酷,髭切给人的感觉才是平易近人的那个,但他在膝丸身边不会有半分危机感,面对髭切却汗毛直立,忍不住仔细去剖析他的情绪。 ……是在抱怨? 因为他昨天将他们冷处理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髭切向来任性,只在乎自己的喜乐,从不在意别的。 他在下意识分析情况,膝丸没有兄长吩咐绝不开口,一时房间里倒陷入寂静。髭切盯着新任审神者看了一会儿,但不管怎么看,能看见的都只有一团白雾。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眼珠微微转动,视线落到膝丸身上。 “弟弟,”他开口说道,声音轻软,眉眼弯弯,“快把刀取下来,交给审神者大人呀。” 清水悠骤然回过神。 ——确定了,是在抱怨。 第11章 有那么一瞬间,清水悠诡异地想道,还能阴阳怪气,看起来应该也不是特别生气。 不过他本来就是故意这样做的,因此毫无愧疚之心。他接过膝丸立刻听从命令递来的本体,也不见外地就在髭切对面坐下。 太刀被他放在桌面上,让髭切也能看得清晰,便开始动作利落地输入灵力。 他的动作娴熟,手法很完美。髭切静静看着,没发表什么看法,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懒懒地托住了腮。 很快手入结束,刀刃重新变得完整明亮。清水悠仔细查看一遍,确认没再有什么问题,慢慢将刀收入刀鞘。 太刀的形状很漂亮。 此前清水悠只是个普通市民,没见过刀剑实体,到这里之后反倒短时间接触了许多在历史上颇负盛名的刀剑。源氏重宝两兄弟在这些刀里都算是美丽得较为突出的。 他看得有些失神,忘记第一时间将刀交还。 “……审神者?” 膝丸等了一会儿,皱眉出声。 清水悠惊醒过来,道了声抱歉,双手将太刀还给它的付丧神。 髭切看着他,好像笑了声。他慢慢把自己的佩刀也解下,放到桌上:“要看一看我吗,审神者大人?” 他毫不见外,清水悠自然也不和他客气。 他把刀小心地拿过来,确认了一下伤势,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资源——膝丸的受伤程度与太刀修复所需资源都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他没办法随身携带太多资源,好在剩下的还算够。 照这样看来,难怪重伤就必须要在手入室修复了。不管是辅助设备还是资源储备方面,都是手入室里要更方便。 他认真的看着,指腹抚过刀刃,冰冷的刀剑泛着寒光,肉眼可见的锋利,让人担忧人类脆弱的手指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划破。 髭切忽然问:“怎么样呢?审神者大人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弟弟好看?” “兄长?!”膝丸睁大眼,立刻道,“兄长与我身为源氏重宝,外表大概不相上下。但综合来看的话一定是兄长比我更优秀!” “嗯嗯。”髭切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他仍然没放过清水悠,“所以,审神者大人是怎样认为的呢?” 清水悠没理他,他先将手上的手入工作仔细做完。 髭切伤得轻,结束也快很多。等到检查完毕,清水悠收刀入鞘,这一次没有停顿地将刀推回了髭切面前。 髭切依然猫眼弯起:“啊呀。看着弟弟走了神,对我却毫不留情呢。是认为我不如弟弟吗?” “兄、兄长!”这话一出,膝丸瞳孔地震,露出了蛋花眼。 清水悠没回头,却几乎能想象到他是怎样的神态。膝丸平时看着十分稳重可靠,唯独到了自家兄长面前,会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髭切问他这道送命题大概是想要报复。可惜没想到,他还没给出个反应,自家弟弟已经先被这话砸得手足无措。 “唉呀。”髭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啦,哭哭丸,聊聊天而已,这么严肃会吓到审神者大人哦?” 膝丸条件反射大喊了一声是。 在他们交流的时间,清水悠的食指一直在大腿上轻点。等到髭切重新看过来,他停下动作,笑了笑:“这么问实在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因为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刀,一时看走了神。一定要说的话,两位都很符合我的审美,我都很喜欢。” 送命题就这样不轻不重地被顶了回来。 还附带一个真诚的表白。 髭切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什么变化,膝丸却有些不自然起来。 清水悠继续说道:“那么,我今天来此的任务就结束了。还有别的需要帮忙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去找下一个付丧神——长谷部准备了午饭,要在中午之前结束呢。” 长谷部呀…… 身侧弟弟似乎已经不太能继续绷住冷漠的气场,审神者又有充足的立刻离开的理由。 第13章 啊、这么一看,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呢。 清水悠以为按照髭切的性子,还要再拉扯一会儿。不过后者很快松口了,还问了他下一位要去找谁,贴心地给他指了路。 清水悠对了对脑内地图,发现指的路没有问题。 他走在路上,点了点下巴,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很快就到了下一位付丧神的部屋门口。之后的几位都算是好相与的,没再像在源氏兄弟屋里那样耗费脑细胞,唯独粟田口坚决闭门不出,不过看那两位伤势不重,便嘱咐好记得自己去修复池也就罢了。 离开最后一位山姥切的部屋,清水悠转了转手腕,打开用来装资源的布包看了看——还剩下一点儿。 数目不多,他从这里走到餐厅也与手入室并不顺路。他只纠结了一秒,就决定姑且先带在身上。 虽然他自认动作还算快,但毕竟是拜访了六个人,使用的时间还是比预计长了些。清水悠到达厨房时,长谷部正在把午饭重新加热,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审神者大人?抱歉,菜有些凉了,还请您稍等一会儿。” 他看起来对清水悠来得这么迟并不意外,不过想到给他做手入时有多么磨蹭,又大概明白了原因。 估计是认为他的手入速度拖了时间吧。说不定在压切长谷部看来,他来得已经能算得上快。 清水悠点点头,打着呵欠去餐厅里坐下了。 今天预计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进度也完成了,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不打算再做点什么,剩下来的时间是他的休息时间。 感觉比他想象得要简单一些。 如果之后也都能这么简单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每天只需工作一个上午。这种条件放在他生活的那个全是996与007的世界……应该算是很悠闲的吧? 真好啊,感觉死后比死前过得轻松什么的…… 清水悠忽然陷入沉默。 ……算了,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去想了。 压切长谷部的手艺很好,至少是清水悠自己完全比不上的,这对他来说算是在计划中得到的意外之喜。整个餐厅只有他一个人在进食,压切长谷部站在一旁,一副绝不肯坐下的模样,清水悠也不自讨没趣去劝他。 他的视线瞥到自己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购物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长谷部,”他把汤匙放下,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还记得我在街上与你说的吧?” 压切长谷部回答得很快:“是指让我去叫烛台切这件事吗?” “嗯,不过先不急。” 清水悠在购物袋里找了找,找出一双全新的半指手套,仔细看去,上面竟绣有刀纹形状的暗纹。 压切长谷部认得出来,那是烛台切光忠的刀纹。 “路上看见有这个定制的,感觉很适合烛台切,就买了下来。”清水悠随意地将手套递给长谷部,并且改了时间,“让他晚上来吧,下午我有事要处理。” 去时政转了一圈,搞得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好下午要做的事,清水悠也不打算改变计划。 压切长谷部应下了。 吃过午饭后,清水悠独自回到了天守阁。 与他入职前所想的不同,那时他以为在担任审神者的前几天时人手稀少、百废待兴,至少也要忙好几天。 谁料最后他接手了一个完整的本丸,仅仅在第二天就变得无所事事。 不过这样也好,那件事本就是越早处理越好。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在行李里找出一本厚厚的手册,难得带上严肃的神情,缓缓翻开第一页。 他有一些东西在现世,需要拿回来。 …… “……有想要拿回来的东西?”狐狸歪歪头,“很重要吗?” 黑发黑眸的青年垂眸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泛起一些狐狸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点头,“嗯,很重要。” “嘛、有你这样需求的人也不少啦,毕竟没人能料到自己死后还能睁眼嘛。”狐狸态度很熟练,“可以给大人们递交申请就好啦,申请通过之后,就会有工作人员替你去带回来了……” “不行。” 清水悠忽然打断了他。 狐狸困惑地发出一声语气词:“呃?” “我在死前,将那些东西寄给了一个人。”说到这里,清水悠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他很聪明。如果你们派人去,不论使用什么借口都会被他察觉,他不会把它们交给别人的。” 狐狸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想要自己去拿?” “是的,只能我去。” 这个要求让狐狸很犯难,它耷拉下耳朵,尾巴也不再在地上扫来扫去。垂着头想了半天,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它偷偷掏出了通讯器。 清水悠体贴地当做没看见,将视线移到一边。 没多久,狐狸得到了答复。它仔仔细细看完回复内容,将通讯器关上,组织了一下语言。 “简单来说,恭喜,大人们的确有考虑过这个情况,”狐狸将打好的腹稿慢慢说出口,“但是,你知道的吧,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重新出现在人前的,这和改变历史没有太大差别。所以如果你要去,大人们的意思是,你只能使用时政提供的另一具身体,将你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清水悠歪了歪头,不觉得只是这点要求会让狐狸露出那样的表情。 果不其然,狐狸继续往下说了:“但是因为毕竟是换了身体,这件事的原理是按照时政的科技,将你的灵力大幅度抽出并转移到一具空壳身体里,当灵力转移到一定程度,在时政将你的灵力转移回来之前,你的意识会在那具身体里苏醒。” “这个科技由于目前还不完全成熟,因此想要成功会很难,或许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而且在这途中一定不会好受。” 只是这样? 清水悠眼也不眨:“没问题。” 然而狐狸还没说完。它狠狠换了口气,一句话将剩下的全部说出口:“并且——你还需要认真看完作为已死之人回到现世需要遵守的守则,在最后进行考核并通过,你才能回去。” 狐狸从不知道哪里的异次元掏出了一本砖块一样的书,因为错估了书的重量,它抱在怀里,立刻摇摇晃晃左右走了两步,很快将它拍在地上。 ——比牛津词典还厚重的体型让它在落地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第12章 回过神来,清水悠看着面前可以当做武器的审神者返世守则,叹了口气,集中注意力看向第一行字。 …… ………… 不、不行。 清水悠头晕眼花地抬头,他认认真真地看了每一条细则,但每当这种时候,想要努力去记下什么东西,反而更容易看完就忘,比左耳进右耳出的速度还要快。 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还没能看完第一页。 不知道这本手册究竟是谁编写的,大概是为了杜绝任何一种钻空子的行为,它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列得清清楚楚,清水悠现在正看着的这条写的是: 11.禁止使用自己原来的身份进行网恋,并在被发现后表示自己是冒充身份的骗子。 ……也不知道时政究竟都遇上过什么。 这种东西光是看完都不知道要过去多久,更不用说要做到能通过考核的地步。清水悠很快地意识到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且没有捷径。 既然这样,他慢慢平复了一下本有些许浮躁的心情,那就慢慢来吧。 他现在的心境也的确不适合回去,若是到那个人面前,恐怕会被立刻看出来问题。 趁着这段时间,调节一下状态也好。 清水悠放平心态,啃了一下午书,一直到有人敲门,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黄昏。 他仰起头,揉了揉脖子,提高声音:“进来。” 门打开了。 鹤丸国永走进来,看见他桌上摊着的书本,下意识扫了一眼。 尽管收回视线得很快,以刀剑付丧神们远强于人类的身体素质,他也依然看见了几个字。 当你想与人交流……什么? 白鹤眨了眨眼,来了兴致。 看这话的意思,像是一本指导人与人交流的书。审神者似乎在房间里一整个下午就是在看这个,难道,他表面冷静,实际却很担心不能和刀剑男士们处好关系吗? 清水悠抬起头,反倒有些意外。 他以为是烛台切光忠过来了,于是直接让对方进来。谁料推门的是鹤丸国永,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将近侍抛在了一旁一整天。 “鹤丸,”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鹤丸国永拢起袖子笑道:“看书看入迷了吗?光坊说你让他来找你哦。” 那他倒也不算猜错,清水悠想着,正要让烛台切光忠直接进来,就被鹤丸国永提前一步打断了话。 第14章 “真是的,你不会想直接见他吧?”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看看时间呀,已经晚上了哦,你该考虑考虑晚饭的事情了吧?” 他说着,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喔,这么一说正好呢,光坊可是本丸里最会做饭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去让他给你露一手吧!” 清水悠歪了歪头。 没等他发表意见,鹤丸国永已经这样自说自话地快速离开了房间,几乎发挥出太刀不该有的机动。清水悠盯着已经看不到白鹤背影的门外,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 等他来到楼下的时候,鹤丸国永正背对着他,和烛台切光忠说着什么,听见他下楼的动静,鹤丸国永立刻回头冲他挥手。 “呐!光坊答应了哦!”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右眼戴着黑眼罩的男人。在听见鹤丸说这话时,表情还有些无奈,但是当他看向审神者,他的表情已无声无息趋于滴水不漏的稳重。 清水悠的视线从他手上扫过,太刀依然带着自己那充满使用痕迹的手套,并没使用他送出的礼物。 清水悠面色不变,像是半点没有察觉,“那就辛苦了。” 鹤丸国永便立刻笑着推烛台切光忠往厨房的位置走去,两人走得很快,没有要等等清水悠的意思,很快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渐行渐远,在掌握灵力之后,清水悠的五感比曾经敏锐很多,因此他听见鹤丸带着愉悦的调子在轻声哼—— “厨当番~厨当番……” 慢慢看不见人影,声音也不再清晰了。 厨房的位置清水悠还算熟悉,或者说相比起其他没去过但磕磕绊绊也能找到位置的地点,厨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闭着眼睛都可以准确到达。 所以两人丢下他的举动没给他造成任何麻烦,他维持着自己平常的步调,后脚跟着来到了厨房。 出乎他意料的是,鹤丸国永并没和烛台切光忠一块儿待在厨房里,他在餐厅里也找了,都没见到人。 清水悠一边往餐厅出口走,一边思索,跟着烛台切一起走也能迷路吗? ……啊,不对,这是三日月的设定,不是鹤丸的。 那么,这种情况果然就是…… 右脚踏到餐厅外的那一瞬间,檐上忽然落下一道雪白的声音,对清水悠发出“哇!”的声音。 与此同时,清水悠处变不惊地抬手一挥,做出将东西甩出去的动作,但是不管怎么看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清水悠的注视下,鹤丸国永却先一步露出惊慌的表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看到、感受到了什么,一阵风在他脸上吹过,将刘海吹起。直到风的吹拂慢慢停止,鹤丸国永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审神者,拍拍胸口,笑起来,“哇啊,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啊。” 不仅恶作剧对象毫无反应,自己还被反过来整了一道。鹤丸国永双眼亮晶晶的,凑到清水悠身边,摸了摸自己的脸。 “刚刚那是什么?感觉好奇妙,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当时审神者做完动作,他的直觉就开始给出两种完全相反的答案。一种告诉他这东西是无害的,一种告诉他最好避开。 但那样的距离很显然来不及躲。于是很快一阵微风就吹到脸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像是冬天沐浴在温泉里一样的舒服,甚至还出现了如同泡温泉时间太长了一样所产生的短时间眩晕。 他被吓了一跳,好奇心也开始迅速增长。清水悠看着围着自己转的白鹤,只觉得这哪里是鹤,分明如同小狗一样。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不能说的,他举起手,让唯一的观众看清自己的动作。 一开始毫无动静,慢慢的,他的掌心凝聚起一股肉眼可见的风旋。 鹤丸国永一开始还乐呵呵看着,然而越看越觉得眼熟,眉头也开始皱得越来越深。在某一瞬间,他立刻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审神者的手腕:“好了好了,我已经明白了,快停下!” 他说着这话,金眸紧紧看着清水悠的手心。清水悠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紧张,虽是不明所以,也停止了手心的灵力输出。 风旋慢慢减小、消失不见,到最后只剩下一缕风悄无声息飘走,鹤丸国永松了口气。 清水悠握了握拳,强行收回灵力让他有些不适,像是想要呕吐一般的滋味,嘴里唾沫不断分泌。清水悠压下不适感,抬起漆黑的眼:“怎么了,你似乎很紧张?” 鹤丸国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一手拍上脑门。 “真是的,新手真麻烦啊。” 清水悠歪歪头。 鹤丸国永:“时政没有向你说明过吗?啊、也是,正常人哪里会这样浪费灵力。” “记住了,灵力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你,都是。我姑且还是知道一点审神者的背景,你们没有了普遍意义上的肉身,基本是由灵力组成的,如果消耗的灵力太多,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还没有放开清水悠的手腕,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将他的五指合拢。 “没人知道灵力耗尽会出现怎样的事。”他垂下眼眸,低声喃喃,“或许会直接消失……也说不定呢。” 清水悠任由他动作。听见这话,他忽然想起在第一次来到这个本丸的时候,狐狸告诉他的事。 ——【这个本丸的审神者,在某一天突然失踪。】 鹤丸国永平时一副中立态度,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在意的。 清水悠心软了些,他没再说些试探的话,这一次乖乖应了好。 空气有些寂静,厨房里烛台切光忠做饭的动静就隐隐传来。鹤丸国永将清水悠的手放下,弯了弯眼转移话题:“说起来,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机会?” “和光坊拉近关系的机会哦!” 鹤丸国永往前走出两步,回头示意清水悠跟上,两人在厨房的窗外停下。 这里能看到太刀忙碌的背影,他的手法比清水悠娴熟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愧是刀剑付丧神,用刀的手法也是一流。 清水悠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很快鹤丸国永就压低声音和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他听着,眨了眨眼,眉眼间染上几分迟疑。 “这样……不太好吧?”虽然他不介意为了达到目的使用手段,但像这样毫无目的纯粹的恶作剧,他的确从来没尝试过。 某种意义上,清水悠从小就是一个十分规矩的孩子。 只是虽然这么说,白雾却比他的语言和想法要更能表现出他的内心。鹤丸国永眼睁睁看着雾气边缘一会儿圆润,一会儿如同被风吹散般活跃地散开,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这一声有些大了,厨房内烛台切光忠疑惑地扭头看过来,他赶紧捂住嘴蹲下。 黑发太刀没发现异常,没想太多,继续认真做他的料理。 白鹤小心翼翼地从窗口重新探出头,确认完敌情之后,便直接推着纠结的审神者离开这个地方。 “好啦,放心吧!光坊不会生气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13章 厨房内的男人专心致志做着晚饭,准备的菜肴仅剩最后几道工序就能完成,他一边想着审神者单独叫他是有什么事,一边手下不停。 老实说,在今天中午,长谷部敲开他的门时,他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他和长谷部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尽管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应该很合得来,但是由于长谷部对于自己前主的心结,他一直找不到什么话题和对方拉近关系。 于是一直保持着普普通通工作伙伴的距离,在主公失去消息之后,本丸的大家都提不起什么劲,就更没怎么交流过了。 在这种时候,长谷部却忽然主动来找了他,他当时一边疑惑地想着会有什么事一边打开门,就立刻被对方那一身新衣服晃花了眼。 居然是轻装!而且一看就是审神者刚给买的! 难道作为激进派第一人的长谷部居然头一个倒戈了吗?! 他这样想着,脸上也一定露出了与想法相似的表情。然而长谷部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接着,就再没有说什么,将一个礼袋递给他,又向他交代了审神者的传唤,便礼貌地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反应对于压切长谷部这一振刀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于是烛台切光忠心里刚燃起的那丝希望的火苗被冷水浇灭,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审神者的礼物,犹豫再三,没有拿出来戴上。 他还不能表态……在彻底了解这一位审神者之前,他不能表态。 哪怕,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 烛台切光忠想着,略微走神,于是也没察觉到身后不寻常的动静。 在他放下刀,准备抬手拿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哇!”的一声,把他吓得立刻回过神,扭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第15章 “鹤先生……”他无奈地唤道,“您与其在这里捣乱,还不如出去陪陪审神者大人吧?” 鹤丸国永闻言,露出一种类似于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小骄傲的表情,笑着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清水悠。 “我们决定来帮忙哦!” 烛台切光忠有些猝不及防,他的视线落到清水悠身上,后者礼貌地道:“你好,烛台切。不介意的话,也尝尝看我的手艺?” 这怎么可以! 没有哪个本丸的审神者是需要在内番中帮忙的,烛台切光忠下意识就想拒绝。 然而鹤丸国永似乎预料到了他会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我作证!味道很不错哦!” “看起来烛台切只做了我一人的量,但是只有我独自用餐果然还是会觉得很奇怪呢。”清水悠也接话道,两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唱一和,“而且,就算刀剑男士只需要灵力就足够了,但既然拥有了人体,果然还是正常进食要好一些吧?” 这两人噼里啪啦地说完,堵得烛台切光忠根本说不出话来。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黑发太刀憋了一会儿,如两人所愿地松了口。 于是清水悠扫了一眼他正在使用的厨具,选择了一样与他不会冲突的菜肴。 鹤丸国永也跟上来,烛台切光忠在旁边看了又看,最终选择相信他不会在新审神者的面前搞事情,犹犹豫豫地收回视线。 鹤先生虽然孩子气,但姑且还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被他在心里念叨的鹤丸国永当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根据他对对方的了解,对方肯定没发现什么。他偷偷笑了两声,取了点两人做菜用的边角料,进行自己的创作。 尽管清水悠总是开他玩笑,但他其实算不上厨房杀手,不说无所事事时候学的那些,千年的老刀光是阅历都能秒杀一众人。 所以虽然并不精通,但一些简单的东西,他还是会做的。 他这边一边思考步骤一边慢吞吞地做,最后完成的时间几乎和清水悠差不多。烛台切光忠那边已经结束了好几分钟,正在将自己做好的晚餐端向餐厅。 清水悠和鹤丸国永对视一眼,两人一派正经地也后脚带着自己做的东西在餐厅坐下。 “咳嗯,”鹤丸国永清清嗓,“光坊你快看看,我们做得怎么样?” 烛台切光忠眨眨眼,毫不吝啬地给出夸奖:“看起来很不错。” 鹤丸国永立刻给清水悠使眼色,在烛台切光忠看过来的时候表情却又瞬间恢复一本正经。清水悠没他这么丰富的经验,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有些僵硬,还好别人只能看见白雾。 他也张了张嘴,用正常的语调说道:“那么,烛台切尝尝看?” 烛台切光忠的确什么也没察觉。他点了点头,就先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饭团。 在他咬下第一口之后,两人立刻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他的反应。 烛台切光忠:“……” 烛台切光忠:“…………” 烛台切光忠的手顿住了。 下一秒,他猛地把头偏向一边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好辣!” 那枚饭团是鹤丸国永做的,连清水悠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加了什么料。此刻一听,又见到饭团里透出的红色,失笑着赶紧将自己那一碗汤推过去:“喝一口试试,听我以前的朋友说,有解辣功效。” 烛台切光忠想也没想,立刻拿起来灌了一大口。 的确如同对方所说,辣意很快被消下去一大半。鹤丸国永备好的水也没了用武之地,在对方抱怨之前,他迅速双手合十道歉道:“哈哈哈、抱歉抱歉。因为到现在你和长谷部都拿到了礼物,作为近侍的我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忍不住想要报复一下。光坊就原谅我吧。” 烛台切光忠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没有戴那副手套,也没有提,以为能够顺其自然地略过这件事。但是鹤丸国永在这时候将其点名,便让他明白这个话题无法再避过去。 他深深吸一口气:“谢谢大人替我挑选的礼物,实际上您不必这么费心。我……” 下面的话他只说出一个音节,便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这个时间太早了,他根本还不知道这个审神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是鹤先生促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忍不住看了鹤丸国永一眼,难道鹤先生这就已经判定好了吗? 没等他决定好,审神者那边却有了动作。 清水悠一手轻轻敲着桌面,认真地看向烛台切光忠:“那个不用在意。烛台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烛台切光忠:“……您问。” 清水悠看着他,之前的日课记录不断在脑子里闪现。这个本丸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都在飞蛾扑火般进行没有意义的出阵,只有八个人避开了这件事,只轮流出去远征。烛台切光忠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问,”他轻声却又直白地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进行那样……类似于自毁的举动?” 没错,自毁。 他到最后,认为抛却一切逻辑之后能得出最大可能性的结论就是,他们那么做只是为了自毁。 这个本丸因为众所周知的问题,使时政对它关注颇多。这导致了若是他们忽然出现异常情况,时政会很快派人来查看,所以他们只能不动声色地去做这件事。 没有审神者,所以出阵安排混乱,所以受伤也缺乏灵力去修复。他们一旦出伤就返回,在无人可用之前也绝不会带伤出阵。就算时政发现了来问他们情况,他们也完全可以解释。 这样一步步下去,如果时间长一点,或许他们真的能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完成自我毁灭的行为。 烛台切光忠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间愣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身影,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依旧只能看见一团白色的雾气。 “……”他垂下眼,“您是这样想的啊。” 清水悠挑挑眉,“不对吗?” “不。”烛台切光忠摇摇头,“我认为您想的是对的。” “但是,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您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清水悠没怎么犹豫:“可以。” 烛台切光忠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看起来心情并不平静。气氛不知不觉变得严肃,清水悠安静等待着,直到太刀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会留下来吗?” 他这样说着,将希冀的视线落到陌生的审神者身上。 他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很冒犯,毕竟他们认识不过两天,对方也没有义务对他做出承诺。 但是他没有选择了,他知道不管自己最后对审神者考察的结果怎样,他都只能努力去争取对方的留下,他现在所谓要观察对方的理由不过只是内心对结果害怕所产生的逃避。 而现在,鹤先生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那他就没有必要再迟疑。不管对方怎么回答,他所要做的事情都是不会变的。 内心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随着等待答案时间的增长,烛台切光忠却也免不了越来越紧张。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他却毫无所觉,一双眼紧紧盯着审神者,几乎能听到心脏的跳动。 清水悠视线扫过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没出声的鹤丸国永。 他发现,后者虽脸上笑吟吟的,他却也能从两人之间的契约上感受到他心里并不如面上平静。 打量了一番两人的态度后,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于是也坐直了身子。 清水悠用那双漆黑的眸与烛台切光忠对视,那双眼眸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了认真。 清冽的嗓音带上郑重—— “当然,我向你承诺。” 第14章 ……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后,烛台切光忠才慢慢睁大了眼:“您、您说的是真的?” 夕阳已经基本落山了,外面被黑夜笼罩,唯有屋内还有灯光的亮度。 暖白色的亮光打在清水悠黑色的发顶,碎发在额前投下阴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彻底想通了他们的意思,能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对他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他们并不是需要他,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留下来的“审神者”。 所以他也诚实地又摇了摇头,将自己最开始的打算和盘托出:“准确地说,在解决这个本丸的问题之前,我不会离开。” “你们需要的并不一定是我,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他说道,“所以之后我会想办法让这个本丸能够继续运转,当这里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会离开。” 烛台切光忠情绪被打断,困惑地眨了眨眼,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抱歉,您是想要……怎么做呢?恕我直言,我的那些同伴们如今的想法有些偏执,如果您能让他们接受您作为新的主公,我想恐怕大家不会同、不会有不需要您的那一天。” 第16章 他的表达比较委婉,但说来说去,意思无非也就是觉得清水悠的想法行不通。 “所以,”青年的手指开始继续敲击桌面,“我的意思是,我会想办法增大他们直接接受新审神者继位的可能性。” - 谈话结束后,清水悠同鹤丸国永一路,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鹤丸,”走到一半时,清水悠忽然说道,“谢谢你。” “嗯?”鹤丸国永明显愣了一下。 清水悠没继续往下说,内心却很清楚——在晚饭之前,鹤丸国永带他做的那个恶作剧,其实只是他自己的恶作剧而已。 而清水悠作为审神者,在恶作剧的名义上,实际做的却只有为烛台切光忠做了一碗汤。 要说是恰好鹤丸放了辣椒,恰好他的汤能解辣,清水悠是不信的。 他在料理时不知道部分需要用到的物品放在哪里,还让鹤丸帮忙取了一下。恐怕在那时,后者就已经决定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在帮审神者同烛台切拉近关系。 这是独属于鹤丸国永不露声色的温柔。 这些东西很小很细节,若不是清水悠一直仔细注意着所有人,恐怕也不会察觉。不过,如果要一一解释出口,反而拂了他动作隐晦不让自己察觉的意,于是清水悠只笑了笑,再没往下说。 鹤丸国永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是否是明白了什么,也没继续问。 再走几步路之后,就回到了天守阁。鹤丸国永打完招呼就回到他的近侍房睡下,清水悠则走上自己的二楼,整理今天听见的真相。 就像烛台切光忠没有想到他的态度一样,他也没想到烛台切光忠对他说出的这个本丸的情况会是这样。 在他们的主公失踪之后,本丸里的大家茫然无措了好一阵子,有人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各个时空,想要找到有关于主公的线索,却始终没有结果,时政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那时他们还抱着无望的幻想,期盼主公只是暂时的离开。但是不久之后,时空转换器的再一次亮起,打破了他们所有希望。 时政带来了新的审神者,接替他们主公的位置。 这意味着,时政已经盖章他们的审神者无法再回来,于是让新人补上空缺,再次管理这里的付丧神。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于是想办法让那个审神者自己离开。 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两三次,他们坚决不肯接受新的主人,以为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直到有一天,狐之助从时政回来的时候,满面愁容,直直扎进了天守阁,半天没出来。 于是他们明白了,时政不会接受有一个本丸不受管控,若是再这样下去,这个本丸就将被回收,或许是下次,或许是下下次,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说到这里时,清水悠发现,与自己曾经所想的不一样,回收并不是指的回归本灵,而是由时政简单粗暴地清理他们身上的所有痕迹,手动格式化之后,重新投放到新的本丸。 或许结果是一样的,但很显然,这两个过程的意义不同。 若是回归本灵之后再分出去,就像回归大海的水,哪怕再舀起一瓢,也绝不是曾经那一瓢。然而只是清除痕迹,就像将染了墨的水滴进行清洁,虽然它变得与别的初始状态的水并没有不同,它却依然还是那一滴。 它是洁净的水,它也是经过墨染又被抹去墨水痕迹的水。 哪怕失去记忆、失去过往全部经历的痕迹…… 它也依旧是它。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本丸里隐隐约约开始分为了两派。其中一派认为,无法接受就这样被洗去记忆,一无所知地效忠别的审神者,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宁愿碎刀。另一派则认为,主公那样温柔又十分在意他们的人,不会愿意他们这样做,还不如接受新的审神者继位,然后带着记忆继续寻找主公的消息。 “‘但是你们的想法,不仅是对主公的背叛,也是对新来的审神者的不公平。’他们当时是这样说的。”烛台切光忠无奈的表情深深刻印在了清水悠脑海,让他更为清晰地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麻烦。 他坐在书桌前,扫了眼旁边放的审神者返世守则,心安理得地决定明天再看。 现在比较要紧的是,他决定将之前的试探与计划全部推翻。 翻找笔记本准备开始构思新的应对方法的时候,清水悠将新的本子抽出来,手肘无意识将旁边书柜上的东西碰掉。 他看了一眼,弯腰捡起,正要将掉落的刀帐放回原来的位置,便忽然神情严肃起来,抬头看了眼时间。 19点42分。 ——距离远征队伍应该回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 这情况俨然不对劲,清水悠毫不犹豫决定出门去看看。 审神者出门需要向近侍交代情况,然而时间紧急,清水悠没空在天守阁与鹤丸国永慢慢说。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快步走出门,却没想鹤丸国永皱着眉,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他始终低眸沉思着,直到审神者拨动罗盘,即将站上去的那一刻才抬起头:“……先等等。” 清水悠回头,他的神色不再平静,隐隐夹杂几分忧虑。 付丧神在远征时超时未归这件事可大可小——远征去的都是不会有问题的、完全安全的时代,往小了说,可能只是他们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解决完就会回来,往大了说,就有可能是这个时代本身出了问题。 不管是那种可能,都与刀剑男士们脱不开关系。他害怕他们会出意外。 “尽管如你所说,他们迟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这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鹤丸国永定定看着他,“但是你没必要亲自去,不是吗?” 没有自保能力的审神者亲自进入时代,显而易见风险比付丧神们更大。 鹤丸国永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派别的刀剑男士去探查清楚情况,再回来同他禀报。哪怕本丸的激进派们再不配合,在同伴的事情上,他们也不会任性。 清水悠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冲他摊开手,露出手上躺着的通讯器。 “我知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鹤丸。”他轻声道,“但是这只建立在那边的确没出什么大事的情况下。如果第二部队也没能回来……” 如果第二部队也没能回来,他的确有充足的理由能向时政报告紧急情况了。 但他能心安吗? 清水悠没再说下去,距离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觉得不能再往下拖。 “总而言之,鹤丸殿,”他走上传送位置,“本丸的一切就暂时拜托你了。” 鹤丸国永抿了抿唇,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啊、抱歉,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在清水悠讶异地目光中,他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放任柔弱的审神者独自前往可能有问题的时代,作为近侍未免也太失职了吧?” “近侍的主要职责,可是服务好审神者的一切啊。” 话音落下,明亮的光芒划破黑暗,两人消失不见。 …… 已经出了门,再想把人赶回去就难了。 避免本丸产生不必要的慌乱,清水悠没多久就决定,不管怎样,总之先尽快解决这里的问题。 落地的位置在无人地带,由上往下可以遥遥看见整个城镇的轮廓,这里的时间还是半天,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鹤丸国永观察半晌,说道。 城镇没有问题,清水悠通过契约感受到的刀剑男士们的位置也不在这里。他转了个方向,神情凝重地看向树林深处。 “他们在那里面。” - “——锵!” 银光闪过,利刃碰撞声在耳边震耳欲聋地响,树干布满剑痕,绿叶飞落沾尘。 分明局势是六对二,六人的那一队却明显落了下风。他们只顾防守,一点也不敢还击,甚至就连防守也不敢完全施展开来。 和泉守兼定忌惮地瞥了一眼对方的刀身,再次狼狈地躲开,皱眉忍不住再次道:“喂,你清醒点!”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脸上是什么情绪,嗓音冷淡:“我很清醒。” 另一边的小夜左文字凭借短刀的灵活性再次帮助一位队友躲开攻击,这样憋屈的应对让他神色变得越来越凶狠,却依然连刀都不敢拔出。 “遭了!”堀川国广忽然惊呼一声,“兼先生!距离我们应该回去的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多小时了!” “什么?!” 六人皆惊声道,看了眼天色。 天边已被夕阳染红,这个时间,恐怕确实…… 这一句话不仅刺激了他们,敌对那两人闻言,招式也骤然变得更加凶猛,几乎不要命一般地进攻。和泉守兼定咬咬牙再次躲开一道攻击,短刀就从旁忽然偷袭过来。 第17章 他并不是战斗一定要光明磊落的那一派,此刻也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不得已地举起刀,用刀背来抵抗。 他看着对方两人刀上的裂纹,那样的伤势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他们根本不敢与对方正面抵抗,只能不断地躲避。 他们的本丸还没有这两位付丧神,因此他们不认识、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只能徒劳地再次试图谈判。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如果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可以帮忙。已经超过远征时间很久了……再不回去,同伴们会很担心的。” 类似的这话他们在之前也说过很多次,对方从不回应。然而这一次,紫发青年突兀地停下了动作,却并不是在意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而是语调怪异地重复了其中某一个词。 “……同伴?” 第15章 “呃?”没料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和泉守兼定愣了一下。 紫发太刀下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疑惑:“只是同伴吗?……你们的审神者呢?” 这话一出,四下人都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一人回话。 和泉守兼定与堀川国广对视一眼,眯起眼反问回去:“不如说,你又是为何第一反应是这件事?” “啊。”紫发太刀顿了一会儿,才懒散地回道,“出诊远征的事情都是审神者在管的咯。你们没回去,当然会第一个想到审神者担不担心——的吧。” “不过看你们这反应,是真的有问题咯?” 他的语调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和泉守兼定听着,感觉一点也看不穿他的想法。 旁边红发的短刀似乎几次都想说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均闭口不言。 他抿紧了唇。 从意外相遇至现在,对方好像已经把他们的情况摸清了七八分,他们却连对方究竟是为什么突然攻击都不知道。此刻对方这样的问题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感觉怎样都能暴露出新的信息。 短刀太鼓钟贞宗没忍得住,他几乎有点恼的抱怨道:“啊——说了半天,你们才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把我们拦住攻击我们,是想要从我们身上抢走什么吗?资源?小判?” ……抢走? 短刀随口的一声抱怨,和泉守兼定却忽然回忆起一个细节。 在一开始之时,这两人只是无差别骚扰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击即退。直到某一个时刻之后,那振太刀忽然就盯紧了自己。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他们分辨出自己这边的队长的时候吧?! 而唯一一定要队长带在身上的—— “——时空转换器。”和泉守兼定忽然说道。 他拿出一只精致的金色罗盘,摊开手,那罗盘就安安静静又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手心上。 “你们想要时空转换器,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东西说了我们也不可能给你,所以直接减去谈判这个过程,趁我们不注意就想抢走。” 紫发太刀的神色不变,也没往那看一眼。 他一一扫过这六振刀剑的神色,忽然垂下眼,抬手慢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接着,就像他莫名其妙出现那样,他莫名其妙地又转了身。 “算啦,走吧。” 红发短刀一怔,却并没有意外的情绪。他的情绪控制终究没有他的同伴优秀,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罗盘,眼里浮现出纠结与忧虑。 “喂、等等——” 和泉守兼定简直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喝道,想让队友去那边包抄将人拦下。然而还没等他发号施令,就忽然听见两人前行的方向传来一道平静的嗓音。 “这就急着走了吗?看您一身狼狈,不如先和我们一道回去收拾整理一下——明石殿?” 清水悠抬眼,在非时政管理地带之下,他们的特殊科技发挥能力较弱。白雾变得稀薄,有一瞬间,明石国行几乎看见了那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您是……?” 后面的六人远征部队与他同时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人影。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竟是一个人都不敢开口确认,直到树后一身白的鹤绕出来,慢慢露出全身,他们才敢肯定对方的身份。 “鹤丸殿!” “鹤先生!” “……” 对鹤丸国永的招呼声此起彼伏响起,在他之后,才在和泉守兼定的带领下,迟疑地喊了一声审神者大人,语气还显得十分弱气。 见此情景,明石国行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清水悠倒也不介意,他摆了摆手,直直看向面前两把重伤的刀剑——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过最严重的伤势,让他有点失去来回拉扯试探的耐心。 来的路上他隐隐听见了这里的后半段对话,仅是那几句话就让他产生了一些猜测,进而产生了一些不太稳定的情绪。 他将这些情绪压下去,首先做了自我介绍,打消对方对自己的警惕:“您好,明石殿,我的代号为「泉」,入职第二天,接受这个本丸第二天。” 这话说得明白,明石国行也迅速意识到这是对于自己所怀疑的事情的解释,他探究地看着面前的审神者,握紧刀柄的手微松,不再那么急着走。 “情况我大致看明白了,”然而下一秒,清水悠就自我打破了先前那句话给到的冷静理智的第一印象。在这类事情上,他的容忍度比他所想象的要低很多,导致他完全无法再去问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单刀直入道,“您需要罗盘去寻找你们来派最后一振刀剑,对吧?” 明石国行依然没说话,倒是旁边的爱染国俊在听见某个关键词时猛然抬起了头,这个反应证明他没有猜错。 不知何时,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六刃已经被现在的情况完全排挤在外。他们听不懂审神者与那两振刀剑的对话,但也大概明白了审神者想要做什么,均安安静静待在原地,没有打扰。 “我可以帮你。”清水悠说道。 他盯着明石国行那双色彩绚烂的眼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你们要先和我回去进行修复。” 爱染国俊在听见他前一句话时就急了起来,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行动,根本无法让自己安安心心地等待那么长时间。 或者说,他们本就一刻也不能停。 清水悠的视线移到他身上,将语调放温和:“听我的。你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支撑你们继续多久的舟车劳顿,难道你们想还没找到他就碎掉吗?甚至是,在他的面前碎刀?” 爱染国俊立刻想要说什么,身侧的监护人却将手放到他的肩上,他的动作停住。下一秒,就像之前许多次的欲言又止一样,他再次咽下自己想说的话。 “好,”明石国行用他奇怪的关西腔应道,“我答应你。” 一直到这句话被说出,清水悠面上不显,始终绷紧的神经却在这一刻才猛然放松下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后方的远征部队,示意他们过来。然后他看向身侧:“抱歉,害你白跑了一趟。”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话?”鹤丸国永笑道,“没有出什么事的时候,应该要庆祝才对吧?嘛、好啦,来,都站好哦。” 折腾了一圈之后,一队人总算回到了本丸。 时空转换之后,光芒还未散去,焦急的呼喊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小贞!” 烛台切光忠紧紧盯着时空转换器,天知道当他和审神者谈完话,回去想给大家报好消息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时间本应已经回来了的众人却毫无踪迹之时有多恐慌。 他立刻就敲响了大俱利伽罗的门,但很快就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几乎没时间多想,他以最快速度跑到了天守阁,想请求审神者看看是怎么回事。 天守阁灭着灯。 空无一人。 一时间,他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他往外走去,看见大俱利伽罗在外面等着他,问他:“怎么回事?” “小贞他们还没回来。”他犹豫了一下,只说道,“我们去时空转换器那儿等等看吧。” 于是两人就来到了这里。 谢天谢地,没有等太久,这群人就回来了,不然他真怕出了什么事。 他等待着时空转换器彻底稳定,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小贞!和泉守先生——呃?” 本是下意识扫过全员确定人数,却在数出第九人时,烛台切光忠眨了眨眼睛,缓缓愣住了。 他看向不认识的那两振刀剑:“这是……你们远征捡到的刀?” 远征不会像战场一样掉落刀剑,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信。 “噗、哈哈哈哈……”鹤丸国永笑出了声,“光坊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啊,嗯、不过也不算错?” 他对大俱利伽罗挥了挥手打招呼,而后者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18章 “总而言之,事情有些复杂,之后会和你解释的。”鹤丸国永走过来,握住烛台切光忠的肩将他转身,“现在,我们先带大家去整理一下吧?呜哇,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呢。” 这是要支他走,烛台切光忠回了一下头,最后默认了。 几人三三两两离开之后,清水悠便带着两人去往手入室。本丸的时间已经是晚上,考虑到太刀的夜里侦察,避免明石国行不小心摔一跤,增加不必要的伤势,他抬起手,一团灵力凝聚出来,发出莹莹亮光。 光线并不算明亮,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明石国行看不出想法,爱染国俊心事重重。三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来到手入室,清水悠将灯点亮,熄灭了手中的光源。 他回头看了一眼,先将手伸向明石国行:“把刀给我吧。” 太刀沉默地解下佩刀,动作十分随意地将刀丢给他。 这动作让清水悠心脏狠狠跳动一下,立刻小心翼翼将刀接住,由于太刀重量较重,他甚至在手上覆上灵力,才将刀稳稳接在手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想说什么,却又想到对方的经历,最终什么也没说。 太刀被放置在台上,明石国行慢吞吞地走向修复池,往里躺下便安详地闭上了眼。 “……喂!”爱染国俊几步小跑过去,忌惮又防备地看了一眼那位陌生的审神者,显然对他这毫无防备的姿态十分不赞同。 明石国行睁开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一头红毛沾湿变得乱七八糟,又重新恢复了刚才那安详的姿态。 爱染国俊:“……” 第16章 清水悠没管他们在做什么,他在准备用于修复的资源。 这是他头一次修复重伤的刀剑,必须要用到修复池辅助——按理来说这东西其实本来使用最多的时候是本丸刀剑轻伤,不想去麻烦审神者,便躺在里面自行修复。 太刀重伤要用的资源不少。 他一边进行准备,一边就忍不住想起付丧神身上斑驳的血迹、与让人怀疑他怎么还能站着的伤痕,让他的心情直直往下发沉。 但是这种心情不能带到手入上,于是清水悠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向太刀本体时便一片清明。他伸出手,轻轻将其拔出刀鞘。 刀上的裂痕让人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抚上那些裂痕,明石国行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见他拿起了工具,又将眼合上。 修复的过程很漫长,之前和泉守兼定的感受不是错觉,他的确已在碎刀的边缘,而且看痕迹,原本是不会有这么严重的,若不是重伤不医治、又长期的消磨损耗…… 他抿起唇,慢慢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一点一点缓慢收回自己的灵力蕴养,不愿让太刀感受到一点不适。 第一振刀剑的修复结束,看着刀剑本体恢复如初,清水悠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扭头,想将本体还给明石国行,却睁大眼,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爱染国俊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自家监护人,神情说不清是心疼还是难过。 清水悠放轻脚步走过来,将太刀递给他。爱染国俊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来,悄无声息地放在明石国行身侧。 接着,他随着清水悠招手的指示,来到另一边的修复池中。 将两振重伤刀剑修复对清水悠的消耗不小,做完一切后,他一边去洗手清洁,一边思忖,短刀的消耗其实还要小很多,若是两振太刀、甚至大太刀,他恐怕就不能再像这么快完成。 为了避免灵力耗尽,只得减慢修复的速度。可这对付丧神来说其实也是一个不怎么舒适的过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是不是……该想想办法训练灵力? 走出手入室之后,鹤丸国永就在外面等着。清水悠站住脚,“明石睡着了,等他醒了……或者看他们自己,帮他们安排一个房间吧。” 鹤丸国永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审神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手入室内亮着光,与本丸夜里的一片漆黑形成鲜明对比。鹤丸国永走进去,就看到那振紫发太刀已经坐了起来。 一旁的短刀看向他,与陌生的审神者比起来,似乎是同为刀剑男士的鹤丸国永要更令他放松。但他依然没有率先出声,而是等待别人开口。 鹤丸国永看了一遍,就大致明白情况。他就像没有感受到气氛的诡异,打了个招呼:“哟,你已经醒啦?太好了,这可真是帮了大忙。” 明石国行看向他,他笑了笑:“他要我给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可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怎样的环境。若你一直不醒,我还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呢。” 明石国行从修复池中站起来,哗啦一声响,水滴从他的衣袖落下。 “啊……不用了吧,听起来好麻烦。” 他抓起自己的刀,向爱染国俊伸出手,“离这里最近的空房间在哪?我们住那就好咯。” 他低着头,眼镜不再遮挡双眼。鹤丸国永看清了他眼下的困倦。 他没再说什么,顺从地应下:“好,跟我来吧。” 太刀在夜里带路让人感觉很不安,还好手入室的灯刚一关上,鹤丸国永就掏出了手电筒—— “很不错的发明吧?出门之前他给我的,明天你也可以问他要一个,他肯定会同意的。” 明石国行瞅了他一眼,忽然说:“你们的审神者是个很好的人。” 鹤丸国永弯着金眸,笑容不变:“嗯?怎么忽然说这个?” 明石国行:“……” 很快到了目的地,鹤丸国永没跟他们进去,只是嘱咐道:“柜子里有备用被子,你们先将就一晚,明天再去万屋买新的。” 明石国行拉着爱染国俊:“谢谢。” 这一声似乎比他平时听不出情绪的调调要真诚一些,鹤丸国永笑着摆了摆手,又打着他那只手电筒走远了。 那一点亮光渐行渐远,朝天守阁的方向去,很快不再能看见。 紫发太刀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好啦,睡觉吧,真困啊……” “我现在就去铺床!你不要在地上睡啊,只有我的话拖不动你的。”爱染国俊立刻道,然后冲进了里屋。 明石国行慢悠悠跟在后面,毫无心理负担地压榨小孩。 - 第二天早上,刀剑男士们如常接到了自己今天的任务。 不知是否是巧合,审神者依然按照他们之前那微妙的两派分别来安排远征与出阵——由于远征这边的人数仅有八个,所以剩下的内番就大部分交给了另一边。 “……所以说,”大俱利伽罗一脸冷漠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白色身影,“是谁,把工作交给这个人的。” “总之肯定不会是我。”鹤丸国永捏着鼻子,扫视面前的农田,“啊啊、让刀种田呀,这确实是一个大惊吓呢……” 大俱利伽罗:“……” 他拿起一旁的肥料:“赶紧去工作。” “等、等等?”鹤丸国永极速后仰,“不要给我,拿开点!很臭啊!” 一通混战之后,大俱利伽罗最终成功将一脸嫌弃的鹤押进了农田。 事实上,他倒不是怕鹤丸国永不干活,这点分寸对方还是有的。他一边警惕地盯着鹤丸的动作,一边想,就怕这家伙觉得无聊…… “呐,小伽罗,”鹤丸国永忽然说道,他并没有抬眼,一边做着工作,一边像是不怎么认真地问,“昨晚有听光坊说什么吗?” 大俱利伽罗的动作一顿。 …… 清水悠站在天守阁二楼的阳台上,静静看着这个本丸。 在没有审神者的时候,他们只做必要的内番。因为不需要进食,所以畑当番不会做,因为不再有人在意生活环境,所以清洁这一环节也被略去。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工作近似于百废待兴。 会有人主动去帮忙吗? 楼梯传来脚步声,清水悠停止了自己的思索,扭头看去,明石国行独自走了上来。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明石国行笑了笑,说道:“国俊去帮忙农活了。” 清水悠点点头,故作不知地问:“有什么事吗?” 明石国行叹了口气。 “不是您有话要对我说嘛,”他掀起眼帘,萤绿与红色相间的眼眸冷静无比,“审神者大人?” 被立刻拆了台,清水悠也不恼。他直起身子,推开房门,“进来说吧。” 明石国行在原地顿了两秒才跟上。 他观察了一圈审神者的卧室,装潢十分简单,看起来属于个人的物品也并不多。他不知道审神者的房间本来应该是什么样,但猜测或许与这差不多。 清水悠完全没对它做什么改动。 审神者在书桌前坐下,示意他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他也没客气,拉过来就在审神者对面坐下。 空气寂静了两秒,明石国行说道:“您就这样将不认识的付丧神放进门,真的好吗?” 第19章 考虑到陌生付丧神伤害审神者的可能,这类会面一般都由近侍陪着。哪怕这个本丸特殊,这位审神者与他的付丧神们还不太熟悉,这种问题应该也不至于拒绝帮忙。 但是他不清楚时政对于审神者有保护措施。当审神者化为雾气形态,就会真的如同雾气一样无法触碰、无法被抓住。正常的本丸不会知道这件事,清水悠也不打算解释。 他只是笑笑:“没关系,你伤不到我。” 明石国行便自然而然将这句话理解为了审神者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想,也是,若非如此,来接手已成型的本丸的事情多少也是有风险的,能力不足的人显然不会答应。 闲聊略过,清水悠直入正题:“既然明石殿你把国俊给支开了,那想必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打算让你们使用时空转换器。” 这句类似于撕毁契约的话说出来,明石国行的反应却很平静。 他将视线落在审神者身上,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清水悠却先问道:“由于我不太清楚你们的情况,所以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是被自己的审神者抛弃的,是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明石国行已经想不起当时的心情,他点点头。 紫发太刀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最开始被丢弃的只有我。后来我见到国俊,他说是因为他一直执着于我失踪的问题,所以被她一起丢弃了。” “大概也有,害怕这件事暴露的因素在吧?” “我明白了。”清水悠点点头,“那么,你们是猜测萤丸或许也被丢弃在了不同时空,所以想要抢走和泉守的时空转换器,去别的时空找他。” 明石国行默认了。 这个猜测说白了也只是猜测,但在来派里一直处在监护人位置上的他无法忽视哪怕一点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 他和国俊都是在某次出阵重伤之后,被直接当做碎刀处理的。他的那一次国俊不信,萤丸也不信,于是不久后国俊也被同样的手法抛弃。 那么萤丸呢? 清水悠沉吟片刻:“嗯……首先,我觉得萤丸目前应该还好好的生活在本丸里。” “他是数量稀少的大太刀,更是稀有刀。将他丢掉的话,不知何时才能再锻出一振来。” “其次,想知道这个猜测正不正确,其实很简单,”清水悠用食指点了点桌上的本子,“将你的本丸编号告诉我,我来上报时政。恶意虐待并丢弃刀剑,你和国俊在这里就是证据,你的审神者毫无疑问会被处理,你也可以得知萤丸的情况。” “——只是要看你,愿不愿意这样做?” 第17章 如清水悠所料,明石国行的确犹豫了。 倒不是所谓不愿让审神者被处罚之类的理由——不说他与那位主公之间本就没什么十分深厚的感情,他也不是这么以德报怨的人。 他在意的只是,如果萤丸的确还在那里,就像清水悠之前所说那样,那人舍不得丢弃他,自然也会尽力安抚。对于萤丸来说,相比起知道真相之后的各种各样的事,一无所知的留下反而说不定要好一些。 “真的吗?” 明石国行一愣,抬起头。 他能感知到审神者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初见时有一瞬间,如同幻梦一样看见的那双黑色眼眸。 “你真的这样想吗?”清水悠重复了一遍,问道。 他并不等太刀回复,他知道对方纠结的是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白了所有选项都透着一种赌/博,没有人可以保证哪种选择究竟才是最好。 但是刀剑会忽略,他作为人类,却清楚的知晓人性复杂。 这些要解释清楚很难,清水悠也没打算从这方面进行说服,“你想给萤丸最好的,希望他现世以后的经历能毫无瑕疵。但首先你无法确定那位审神者的想法,其次……” “失去了你们,萤丸真的还能开心起来吗?你知道,哪怕再锻出一振新的明石国行与爱染国俊,他也清楚那不是他认识的你们。” 明石国行沉默不语。 但清水悠看出他已经动摇了。 “说起来,”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忽然转移了话题,“那位审神者……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啊啊,”明石国行抬了抬眼,往椅背一靠,“谁知道呢?” 在他刚诞生的时候,他记得,那个像是刚成年的少女看起来很开心。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那时本丸刚起步不久,审神者锻出来的太刀不多,每出现一振都令她很惊喜。 她会了解每一振刀剑的性情喜好,努力去迎合他们自身的习惯。狮子王喜欢当队长,她就每次都派他当队长;江雪左文字不喜打仗,她就只让他做内番。 偶尔也会有冲突,就像压切长谷部其实也想做队长,只是他不会像狮子王一样大声说出心里的想法,审神者便会注意到,然后变得很纠结。 于是狮子王便主动说,偶尔不当队长也可以。 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互相迁就,本丸里的氛围一直很和睦。 以此类推,当然,审神者也注意到了他没有干劲、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懒惰性情,于是和以往一样的,也放任了他的习惯,不派他出阵、不派他远征,也不派他做内番。 少女总是笑吟吟的说,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地生活。 所以每个刀剑男士和她的关系都很好,国俊讲自己的经历时她会耐心倾听,萤丸也很喜欢伏在她的膝上,听她哼歌,让她摸摸头发。 一切都很好,只有明石国行知道,每当这种时候,他会被微妙排除在外。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也懒得去思考。一直到某一天,审神者忽然开始让他出阵练级,让他去他目前的等级还不能去的时空,直到重伤之后同伴们匆忙带他回去,然而光芒闪过他却出现在了陌生的时代的时候,他才开始回忆这些记忆。 然后,他便想起了这个本丸的氛围:审神者与刀剑男士互相迁就。 ——审神者在等他迁就自己。 她纵容了他的懒惰,给了他初期的甜头。于是也指望他在之后懂得回报,主动提出为了她而改变习性,主动出阵。 但他始终没有做出改变,于是他违背了规则,就被审神者抛弃。 明石国行低眸看着自己的手,在那次使他重伤的出阵中,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横过他的手背,陪伴他不知多久的流浪时间。而现在,那道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他依然没办法知道审神者的真实想法,以上所有其实也不过是他的猜测。审神者暴露给他的信息太少,一直到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没给过他任何解释。 只是因为他违背了群体的规则?或者,是因为他的行为没有表达出对审神者的在意大于自己? 他得不到答案,似乎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唯一明晰的是,如果仅从以上两种理由出发,萤丸不会违背任何一条,审神者依然会喜欢他。 记忆中的审神者真的一直都很好。 好到在国俊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他都一直在思考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意外。 而他也清楚萤丸内心对审神者的在意,所以他才会迟疑,不愿去打破这样的平衡。 不过…… 明石国行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做决定了啊。 “帮我上报吧,大人。”他抬眼说道,“拜托你了。” - 将这件事向时政举报之后,那边十分重视,表示会尽快来取证并处理。 清水悠送走了明石国行,在本丸里四处晃悠。不知不觉走到农田附近,刚巧看见大俱利伽罗提着锄头在追着鹤丸国永跑,爱染国俊在旁边哈哈大笑。 他在不远处停下,树木与灌木丛遮挡了他的身影。 鹤丸国永跑了一阵,眼看前面没路了,就停下来求饶。大俱利伽罗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鹤丸殿。”他扭过头去,看见一期一振走过来,“不介意的话,我也来帮忙吧。” 说的是帮忙,表情和语气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大俱利伽罗沉默一阵,金眸扫过两人,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帮忙的话很欢迎哦!”鹤丸国永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然而对上对方冷漠的神色,顿了一下,将后半句吞下去,收起表情摊了摊手,“好吧,嗯……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啊,来这边好了。” 一期一振转身跟着他走,清水悠不再能看到他的表情。他眯了眯眼,下意识迈出去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 一期一振的表现…… “啊、审神者大人!”这一步似乎让他离开了树木遮挡。爱染国俊立刻发现了他的存在,呼唤着朝他跑来。 清水悠的动作一僵,只能停下脚步,看着小短刀停在自己面前。 “审神者大人!”红发短刀仰起脸看他,“您知道国行去哪儿了吗?” 第20章 清水悠:“现在的话,应该是回房间去了吧?” 爱染国俊却并不放心的样子,忧心忡忡地追问:“是从您的天守阁回去的吗?” 清水悠点点头。 “谢谢您!我去看看!”留下这一句后,小短刀便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他离开之后,再抬头看向农田中,清水悠就遗憾地发现剩下三人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干活,无法再看出一点有问题的影子。 好吧,看来这次是发现不了什么了。 很快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不知道时政上门还要多久,清水悠打算先去给新来的两振刀剑去万屋购置生活用品。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揪一只付丧神陪他去,不然害怕又会被举报。 这个幸运儿会是谁呢? 一边往时空转换器走,清水悠一边思忖着人选。然而直到快到达目的地点,他也没想好该叫谁。 就在这时,小腿忽然被撞了一下。 还未低头看去,就听到远处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小声喊道:“小、小虎!” 毛茸茸的白虎就在脚边,撞上来之后也晕乎乎的,似乎不知为什么明明看到的是一团白雾,撞上来却是实心的。 清水悠自己都愣了一下,狐之助都碰不到自己,五虎退的小老虎居然可以吗? 老实说,他还真没摸过老虎,以前倒是摸过别人家的三花猫,但这俩肯定不会是一个手感。 但是尽管想要摸摸的爪子蠢蠢欲动,清水悠看了一眼盯着他表情越来越欲哭无泪的五虎退,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后退一步,五虎退赶紧招呼小老虎回到自己身边。 “审、审神者大人……”小短刀抱着小老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他的肢体语言简直太好懂了,看得出十分想离开这里,却又不敢,只能等审神者的命令。清水悠看着他,倒是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定下的陪同人员。 他半点没有欺负小孩的自觉,假装看不懂对方的想法,“正好,退,陪我去一趟万屋吧。” “诶?我、我吗?”五虎退瞪大了眼,呆了两秒,忽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用力摇头,“不、不行的,审神者大人……歌仙先生让我去帮他洗衣,我已经答应他了……” 是借口。 清水悠拖着下巴想了想,让这孩子也努力编借口来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他了啊? 他都有点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退!”穿着内番服的黑发短刀不知从何处跑过来,看见他们两人对峙的情形,警惕地看了清水悠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五虎退还没说话,清水悠就灵光一闪:“退有事的话就没办法了。正好药研来了,那么,药研陪我去也是一样的。” 药研藤四郎动作一顿:“?” 五虎退瞳孔地震,看起来都要哭了:“药、药研哥哥他也有事情,他要去做清洁……” 清水悠当然知道药研要去做清洁,内番本来就是他安排的。 但他故意道:“嘛、没关系,要是人手不够的话去找昨晚新来的明石或者国俊也是一样的。现在药研就先陪我去给新人添置被褥吧?” 话音未落,他趁着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拽住药研藤四郎便踏上了时空转换器。 五虎退眼睛下意识眯起,再睁开时,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第18章 一审一短刀走在万屋的街上。 清水悠察觉到了药研藤四郎频频投过来的视线,但他故意装作没看到。 凭借短刀的敏捷性,想躲开他的手再容易不过。药研藤四郎刚刚或许是有一些发懵,但能让他成功拽出门,更多的还是他自己配合。 如他所料,付丧神们既然分为两派,互相之间的消息一定也不是那么灵通。昨晚知道远征队伍捡了两振刀回来的只有保守派那几个人,另一边的基本都还被蒙在鼓里。 药研藤四郎跟他出来,无非就是想打听消息,想知道新人的来历。 因为显而易见的,新锻出的刀对审神者完全忠诚,这将很大一部分打乱本丸如今的局势。 但他怎么想的清水悠才不管。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把人骗出来陪自己逛街而已啊。 气氛莫名诡异地走了一阵,药研藤四郎不问,清水悠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顶多在走到卖甜食的店门前时,停下脚步问一句想不想吃。 药研藤四郎合理怀疑审神者把他当小孩对待了,但他没有证据。 甚至审神者那句话其实也不是询问。于是走了一段路出去,两人身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袋。 药研藤四郎瞅了眼自己提着的东西,逐渐感到有些困惑。 如果说一开始递给他还可能是买给他吃的。但是这一路逛下来,手上的东西越提越多,就算是他也无法相信这些全都是给他的了。 “……审神者,”眼看两人都快要拿不下,药研藤四郎不得不开口提醒,“你是出来买什么的?” “喔,对哦。”清水悠如梦初醒,他回忆了一下,精准无误地走向拐过街角的日用品商店,“要给明石和国俊买点生活用品。” 药研藤四郎第一个反应是,审神者似乎才第二次出来,居然就记清了这里的地形,难道是购物的天赋吗? 下一秒便意识到,对方口中说出的那两个名字。 那是两个有点陌生的名字。 这一路上他也有想过,如果真的是锻刀出来的新人,锻刀需要时间,那几个小时他们不应该听不到消息。 出阵的队伍也绝不会去捡新刀,那就只能是远征队那边的情况。 远征……能遇到的不就只有流浪付丧神了吗? 这一类付丧神身上的情况一般都很复杂,需要上报时政,然后之后有关他们的事情就都由时政全权处理。 这种情况他们不会在本丸停留多久,临时被褥就足够使用了。 然而现在审神者却特意出来给他们购置生活用品…… 这反倒让药研藤四郎摸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在后面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审神者就要走进店里,立刻注意到一件事,冲上去紧急将他拦下:“等一下,审神者。我们是不是需要先回去放一下东西再来?” 清水悠低头一看,两人的手都占得满满的,或许还拿得下更多东西,但想要带走两套被褥是绝对不够的。 他露出后知后觉的神情,扭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店门,嗓音里透出些许后悔与不甘:“啊……好像买太多了。呜,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早知道,就应该先来把要买的东西买好才对。” ……这种事应该在一开始就能想到吧? 药研藤四郎忍不住虚了虚眼睛,露出几分无奈。看着云雾波动,情绪不佳的审神者,他不自觉带上几分哄小孩的语气:“好了,审神者,先回去吧。我会再陪你来的。” 清水悠这才重重叹了口气,迈开那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的脚步,“好吧,先回去好了。说好了等会药研你也要陪我来的,不能反悔哦。” “好好,放心吧。” 回到本丸之后,两人不出意外看见五虎退还在时空转换器前踟蹰。似乎没料到两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被吓了一跳,清水悠几乎幻视他和他自己的小虎炸毛的模样一模一样。 药研藤四郎不动声色地率先说道:“正好,退,来帮个忙。” 五虎退看着他们身上数量壮观的购物袋,眨了眨眼:“哦、哦。” 药研藤四郎把自己手里的分了一些给他,又从清水悠手里把剩下的都接过来。 药研藤四郎:“这些放去哪里,审神者?” “你和退带回去给大家分了吧。不清楚你们喜欢吃什么,不过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甜食?”清水悠语音带笑,在最后还不忘强调,“还有,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回来哦?” “……啊啊、放心吧,审神者。”药研藤四郎似有些无奈,转身对五虎退低声道,“走吧。” 清水悠没跟他们一起去,他站在原地等。 粟田口刀派一共十七振刀,清水悠看过刀帐,这个本丸没有白山吉光与鬼丸国纲,也就是说,只有太刀一期一振与打刀鸣狐带领着他们的短刀胁差弟弟们。 小短刀的数量占了绝大多数,针对小孩子的喜好去买零食也不算错。 毕竟不管他们究竟喜不喜欢,这也是一份用了心的心意不是吗? 药研藤四郎是藤四郎短刀中的哥哥。他的身高最高,性格也最为稳重,在现世玩家当中向来有“药总”的称呼,向来是那个能给审神者提供许多帮助的角色。 与此同时,由于一期一振是稀有刀,在大部分本丸中来得都比较迟。于是在这之前,一向都是由药研来照顾弟弟。 他习惯照顾小孩子,也对这一类人更为宽容。 ——这样性格的审神者会更容易亲近他。 第21章 本丸中付丧神们闭门不出让他减少了接触他们的机会,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会减少,他能更多一对一逐个击破。 考虑到之后的可持续发展,他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演技很好的人,甚至羞耻心还有点重,他并没有给出多么割裂的表现。之后就算被看见他对别的付丧神展现出另一面,也只会被认为是一个人性格的多样性。 嗯。他不会翻车的。 等待的时间不长,也或许是药研藤四郎考虑到他还等在这里,特意加快了动作,清水悠在原地数了一会儿叶子,短刀就回来了。 凭借短刀优秀的侦察,药研藤四郎远远就看到白雾团子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他不自觉再加快了一点脚步,“我回来了,审神者,我们走吧。” “嗯?好啊。” 清水悠抬起头,一把丢了手里的叶子站起来。谁料起身太快,一时间脑供血不足,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 药研藤四郎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手却穿过白雾,什么也没能碰到。 好在这一阵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水悠凭借本能站稳,再等了两秒,黑影就已渐渐褪去。 这个意外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是灵体状态,结果居然还会出现这么经典的生理反应……那他这到底算活着还是死了?还是说时政为了让他们有良好的生活体验,连这样的小细节都做得十分到位? 清水悠将捂住脑袋的手放下来时,药研藤四郎已站在一旁,看不出任何担心的痕迹。见他看过来,短刀体贴道:“要出发了吗?” “嗯。” 清水悠点点头,拨动罗盘。 这一次要顺利很多,清水悠也安安分分没再买什么计划外的东西。 回来后两人本想将日用品直接送去来派两人的房间,不过走到一半就正好遇到明石国行与爱染国俊并肩走来,明石国行看了看,一手提一人的物品,就全接了过去。 “谢啦,大人。”太刀懒懒道,爱染国俊在旁边想帮忙拿一点什么,明石国行瞅他一眼,把装着洗漱用品的袋子递给他。 清水悠想起自己在路上接到的通讯,“我收到讯息,那边说已经在着手开始处理了。我不清楚时政的效率,不过应该也不会需要太久。” 这是他根据之前在万屋被立刻出警的经历推测的。明石国行之前所在的本丸没遇到过需要和时政接触的事,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怎样,于是嗯了一声。 经过一天时间,爱染国俊变得活泼了很多,似乎是明石国行同意他说话了,他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在十分礼貌地道谢之后,忍不住说起他今天帮忙做过的内番情况。 清水悠耐心听了一会儿,药研藤四郎见听不见更多信息了,便提出了告辞:“那么,我的清洁工作还没结束,我就先离开了。” 在他走之后,爱染国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拉着审神者一直说话不太好,不好意思的闭了嘴:“那、那我也先回去帮国行铺床啦。” 明石国行添乱的幽幽道:“好重啊,我的手要断咯。” “哇啊!对不起!”爱染国俊一下跳起来,往住处跑,“等我先回去放好了就来帮你!” 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说着手要断的明石国行却没急着走,他看着审神者,眼眸微垂,看着似乎还是那副没有干劲的样子,眼里却如迷雾消散,露出认真。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喔。” 清水悠一愣,本来还在一心二用地思考粟田口有关的事,在这一瞬间,所有杂念被忽然清空。 他抬起头,半晌,弯弯眉眼,露出一个笑:“嗯,好啊。” 第19章 今天出门的队伍都没出现什么岔子,到了晚上,清水悠收到讯息,执政队表示明天上午就会上门收集证据。 还会提前通知这件事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然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现世有关于时政不好得言论听得太多,产生了刻板印象。 目前看来,他所真实接触到的时之政府还算负责。 夜晚风大,清水悠将窗户关上,在伸手之时看见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本丸的四季景象由审神者所控制,这难免会让人感到不真实,然而此情此景,清水悠望着天空,几乎不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抓着窗户的手紧了紧,木窗缓缓合上,莹白的月亮被一点一点隔绝于视线之外。 来都来了,再讨论那些也无意义。 还不如现实一点,想想已经被他拖了一天的现阶段重要任务。 清水悠的视线落到那本厚厚的手册上,从小到大向来是好学生的他此刻看向书本的眼神竟带了几分不情不愿。 ……好吧,总要记的。 青年低声叹气,在书桌边坐下,将手册翻开。 逼着自己去死记硬背某样东西时,时间总会过得很快又很慢。如果很快就要考到的话,因为焦虑自己还没完全记下来,会觉得时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但清水悠没有限时考验,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熬。 他努力专注地认真看了十几页,一抬头发现才过去一小时,甚至没有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但他却已经困了。 按理说反正没有压力,他应该直接去睡了。但是这样不好。 放纵逃避只会使人堕落。 他醒了醒神,算了算记完每一页所用的时间,打算再记五页。然而瞌睡虫似乎缠上他了一样,仅仅看了不到五行字,他就已经昏昏欲睡,脑袋差点砸在书页上。 鼻尖与纸页亲密接触的前一秒,清水悠惊醒过来。 “……我今天这么困吗?”青年扶着脑袋,低声喃喃,“应该也没做什么,活动量也不大。” 如果是临死前他的身体状态,那么出门逛街加上提重物回来这一趟的确有可能耗费他大量的经历。但他现在总不可能将病弱体质也一并带来了吧? 如果没有遭受过病痛折磨,按照曾经读书时候的经历来算,这样的运动量根本不成问题。 头一回死,清水悠也不太想得明白。但这手册多半是看不下去了,他也没想过读书时都没经历过的一边写作业一边打瞌睡的情况能在死后得到体验。 照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理好,清水悠去房间里自带的卫生间里洗漱完毕——就这么一会儿他打了不下五次哈欠,然后关上灯,在床上躺下。 也不知明天执法队会什么时候过来。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养足精神准备接待好一点。 -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清水悠发现一眼便能望见天空。始终黑沉的天色不会令人感到晃眼,他匆匆扫一眼血色的月亮,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下看。 他正身处房顶上,不知这是属于谁的屋子。下方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天下五剑中最美的那一振刀走出来,微笑着抬起头,与清水悠对视。 太刀一身清俊,在这样的背景下没有半分染上污秽的痕迹,阴影像是他的陪衬,让他显得更为明亮。 这很不合时宜,但是少年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是,那双眼睛真美,在看见它的那一刻,这片死寂的夜空就有了月亮。 “哦呀,审神者大人,”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特意来这里,是想找老爷爷谈心吗?哈哈哈,这可不是个好时候啊。” 我……来这里?清水悠短暂地疑惑了一瞬,记忆便自动修正补全了。他想起自己来找三日月宗近,然而始终等不到对方出现,最后不知不觉便在屋顶上困到睡过去。 “您在睡觉吗?”他问道。 “是呢。虽然本丸已经没有了太阳和月亮,但这个时间也还是深夜啊。” 三日月宗近左右看了看,便顺着清水悠留下的梯子也爬上屋顶。他毫不介意地在清水悠身边坐下,反倒是后者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他身上柔软的和服,最后忍住了没出声。 三日月宗近注意到了,体贴地询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那回事,”清水悠摇摇头,“只是在想,您的衣服弄脏了未免可惜。” 三日月宗近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两人坐着的屋顶,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没关系,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不,我只是心疼轻装。清水悠在心里默默道。 谈笑完毕,三日月宗近望向天空,却没能看见自己想看的圆月,于是只好收回视线,侧头进入主题:“那么,审神者大人想与我说些什么呢?” 听见问题,清水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收起心里还算轻松的那些杂念,跟着对方的问题去进行思考。没错,他来到这里一直等待对方,当然是有问题想问。而且以他的性格,除非十分重要、无法靠自己得出答案、必须要立刻得出答案的问题,他不会做出这么冒进的事。 但是,他会有什么问题呢? 第22章 思考的时间逐渐拉长,三日月宗近也不觉得急躁,并不催他。他又重新抬头看向天空,黑沉的夜色在他眼底映出新月。 不知过去了多久,清水悠才有了动作。他的眼睫微微垂下,像是在看着这个本丸的景色,却看不出视线落点在哪里,三日月宗近发现他眉头微蹙,眼神有几分空茫。 “……我一直很在意,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话音落地好几秒,三日月宗近才反应过来,问题已经结束了。 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似乎让他有些错愕,他紧紧盯着审神者的神色,却无法从中看出更多信息。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再一次问道:“您能告诉我答案吗,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沉默片刻,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的感觉。 到了这一刻,他却开始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审神者就在面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再一想到如今这个局面也是自己促成的,他也难免有些头疼了。 “三日月殿?”见他迟迟不答,清水悠疑惑地唤了一声。 “……大概是,”三日月宗近艰难地说道,“为了本丸里的大家吧。” 清水悠静静听着,神情并不感到意外。 “为了大家……吗?”他低声喃喃,收回视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嗯,我明白了。” …… 这场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的谈话结束,清水悠独自回到了天守阁。他数着脚下走出的距离,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迈步走入天守阁的结界。 时政对于审神者的保障很多,天守阁外的结界就是其中之一。当审神者决定打开结界,就只有他本人能够进入,如果审神者给予权限,近侍也能算在内。 清水悠走进去,发现今天的近侍是一期一振。 不知道他的深夜出门——三日月宗近所说的——有没有报备过,总之蓝发太刀看起来并不意外的样子,见他回来,也只是抬起头,淡淡唤了一声审神者。 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对于清水悠这个审神者完全没有什么忠诚,也不打算多投以视线。不过他本就是在乎弟弟大过一切的刀,这也不让人意外。 清水悠比较好奇的只是,既然开了结界,就说明这个本丸危险性不小,那至少近侍也该是值得信任的人选。 但他们好像是自己就安排了近侍轮换表,清水悠完全不知情,也不清楚明天来的又会是谁。 他思考片刻,突兀凑上前去问:“一期殿,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拜托了。” “你想要什么?” 一期一振打完招呼就没再看他。于是此刻不管是他的主动凑近,还是那一个问题,都让他有些愕然。 他的红眸瞳孔微缩,随即露出了几分警惕。一期一振深深看着眼前模样尚且青涩的少年,似乎在思忖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审神者的情况本就与之前的经验不同,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沉默并没打击到对方提问的热情,等了一会儿也依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一定要得到答案。 一期一振抿了抿唇,谨慎地首先回答了一个绝不会有问题的答案:“我想要什么?……问这种问题,是想去做点什么吗……我以为你明白,这里没有人需要你?” 他说得就像是厌恶清水悠到完全不接受他的帮助,清水悠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这里没有人需要他——的自我意识。 对一期一振来说,他能提供的最大帮助就是放弃抵抗被他们控制,只作为提供灵力的傀儡而存在。 少年垂眸,像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沮丧。 一期一振微微松了口气,却听下一秒,审神者的声音就响起在耳畔:“……抱歉,唯独这个,目前还不行。” 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 等下,什么叫“目前还不行”?难不成你真打算这么做?? 这句话让一期一振懵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他便失去了开口的时机。他看见清水悠抬眼,那双黑眸沉寂地看着自己,再一次重复了先前的问题。 “除了这个。一期殿,你想要什么?” 一期一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随口敷衍的话。 对方是认真的,他意识到。少年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十分重视,自己无法用随便想出的答案糊弄,他会执着地一直重复进行询问。 ——他要得到真实的答案。 第20章 一期一振走在回去自己刀派的路上,依然还有些没明白情况。 刚才那个问题把他打得猝不及防。 他想要什么? 好问题。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本丸里的暗堕付丧神,他或许真能给出什么答案。 问题就是他不是。现实里甚至压根就没这个设定。作为一振正常安稳生活在本丸里的刀剑,毫无疑问他们想要的很少,甚至于没有。 ……那他还能说什么? 那时审神者的神色还能清晰回忆起,一期一振本就因为大概是他们的操作失误导致审神者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容而有些愧疚,这种时候都不敢直接拂袖而去。 于是他最后绞尽脑汁,努力想出了一个回答:“我想让弟弟们恢复正常。” 对不起,哥哥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泪) 他当时紧张地看着审神者的表情,生怕这个答案也不算过关。还好审神者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会儿,便让他自由活动,然后自己走上楼去。 一期一振当时甚至都没空去想审神者这么说是不是为了将他排挤出天守阁,他盯着审神者的背影消失在楼上,转身就发挥出了太刀的最大机动,迅速逃离天守阁能看到的全部范围。 趁审神者找上门之前,他要赶紧给弟弟们讲讲新剧本。 ……然后分配一下由谁来充当这几个深度暗堕角色。 - 清水悠回到房间里,是想起了书架上摆满的书籍。 这个房间既然不是他布置的,那那些书应该也不是用来装饰的东西。他或许能在里面找到一些相关的办法。 找书的时候,清水悠走着神,一个个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本丸之后见过的那些付丧神。 比以往更阴沉的山姥切国广、看似正常却气息阴冷的源氏兄弟、被黑雾笼罩的白鹤、似乎依旧负责管理这个本丸的加州清光、望着天空时眼中新月隐约被染上红意的三日月宗近,以及…… 与一期一振的一共两次见面浮现在脑海里,清水悠想起第一次时那两振短刀的糟糕情况,刚才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我想让弟弟们恢复正常。”一期一振望着他,眼里的血色似乎越发明显了。他勾着唇,近乎尖锐地笑了笑,“……你能做到吗?” 太刀的语气很嘲讽,甚至还带了一丝怜悯。就像是对他提出这个问题感到讽刺,将他明明不可能做到却一直逼问的行为归为无知的幼子。 ——真的做不到吗? 清水悠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暗堕付丧神,但光从那些黑雾、他接触之后的感受来看,就已是无比棘手。 但是,他想去试试。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啊,找到了。” 少年点着书脊的指尖一顿,然后他微微抬手,将那本书抽出。 书名写着这是一本与暗堕相关注意事项有关的书,他不确定这本书里会不会有他想要的内容,暂且从旁边拿了一个书立,放倒放进书本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打开书,粗略翻看了一下。 这是一本手札。 作者所用并非某种书法字体,却如教科书一般工整端正。内容杂乱无章,并没分出个具体分类或者一二三来,像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清水悠花了点时间把全部内容看完,令他遗憾的是,他没能翻到自己想翻的东西。 他把书立抽出来,将书放回去。接下来的所有书一一找完,也再没看到相关信息。 那本手札就是唯一能找到的相关书籍,这么一来,似乎就没有了任何办法。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出门。 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自己去寻找办法。暗堕真的是不可逆的么?清水悠不清楚,但他知道,不能试都不试就说放弃。 在那本手札中,所给出的信息基本都与现世里他曾看过的或多或少的设定相符。既然如此,除了这些以外,他还记得一条有关于暗堕逆转的设定。 如果运气好,这一条或许也能起效。 - 叩开粟田口的门时,清水悠不意外地看见是一期一振给自己开的门。 “打扰了。” 一期一振看着审神者,露出一种想要叹气的神情。 他挣扎了一下:“这可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 别的不说,这么短的时间,真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光从一期一振接收到的信息来看,暗堕气息极具攻击性,不管是哪种尝试,想要清除它们,都有受伤的可能。 第23章 再怎么说他们也没想过要直接把审神者给解决掉。 “嗯,我没有把握。”清水悠坦白道,“所以,我希望有暗堕程度较低的人来帮我试验一下——一期殿,你愿意么?” 这么说着,他在心底暗忖。暗堕程度不深,就代表着如果受到攻击也不会太强烈,他可以更好的观察控制自己的灵力,以免对对方造成伤害。 在这样的尝试阶段是最危险的,他不希望自己最后只是添了乱。 一期一振失语。 清水悠看见对方对自己投来有些许挑剔的眼神,像是想打量他又想做什么无用功,又像是在刺探他的真实想法。 半晌,太刀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转身进屋:“可以,我陪你试。但是,如果出现了哪怕一点危险性……审神者就还是请回吧。” 他带着清水悠来到一个房间,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一期一振也没有要好好招待的意思,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便投来询问的眼神。 清水悠没去任何别的地方,他就在一期一振的面前席地而坐,然后礼貌地说道:“我需要接触到你的本体刀。”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凭借太刀的侦察都能看清他脸上所有细节。 少年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眼前,坐姿显得很乖巧。这个要求对于不够信任的暗堕刀剑来说几乎触犯了底线,但凡一期一振应激一点,都有可能当场拔出刀来威胁他别耍小花招。 他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提出了怎样的要求,也或许只是完全不在意。他坐在距离一期一振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姿态十分放松。 那纤细的脖颈毫无防备,轻轻挥刀便能轻易切断。 太刀眼中的血色浮动。 他沉默着拿过自己的刀放在膝上审神者够得到的地方,心里走神的想,关闭保护措施的审神者没有了那云雾状态,竟然还要更难看透一点。 两人均陷入安静后,环境的寂静便被凸显出来。粟田口是最热闹的一个刀派,他们的短刀数量最多,性格也最活跃,若是正常情况下,能闹得整个本丸都不安宁。 现在却安静至此,整个院落空若无人。 清水悠低眸伸出手,将掌心轻轻按在刀身上。他在少年时期发育时间很迟,目前的体型与正常情况下有很大差距,因此他错估了坐下时的距离,不得不一手撑住膝盖,将身体微微前倾。 这绝对称不上一个舒适的姿势。 但两人没有谁提起这一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态,清水悠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放出了一丝灵力。 他的模样谨慎无比,那灵力细若丝线,难度之大让一期一振忍不住在心底惊叹他的控制力。下一秒,灵力如蛇一般缠上他的刀身。 他立刻摒弃了所有杂念。 灵丝在刀身上游走,缓缓隐没进入内部。这让他有些不耐的蹙起眉——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感觉,不算痛苦,也并不难以忍受,就像是一根头发丝不小心进了眼睛,再把这感觉放大无数倍。 他会想立刻把头发丝弄出去。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阻止,甚至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适。只是亲眼看见随着审神者一点点加大灵力的输入,自己身上的“暗堕气息”真的肉眼可见在减少。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审神者,一时没藏住眼里的惊骇,所幸清水悠专注于手上的事务,并未抬头。 他所分到的分量并不多。所以在这基础上,还能得到这么大的减少,已经完全证明了这位审神者的能力。 但是……为什么?这东西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消失才对? 一期一振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连清水悠收回手都没察觉。 清水悠也没在意他在想什么,他盯着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在心底默默估算。 到最后时,他对污秽的驱逐就陷入了凝滞。他试图控制灵力去接近它们,但就仿佛隔了一层真空薄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完全接触。 他猜测应该到这里就是上限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他最开始设想的要好得多,于是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 “一期殿,”他挪开视线,尽管刚用灵力探查过内部的他再清楚不过对方的情况,但出于对特殊情况的考虑还是多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会更糟、还是好一点?” 一期一振回过神。他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太刀,有些刻薄地答非所问:“比起这个,你的灵力还够用吗?” “请放心。”清水悠说道。 不仅是够,他其实摸不到自己灵力储存的底,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够用的。 保证也做了、实验也做了,不管怎么说也该让这位粟田口的大家长放心了。然而他依然垂眸不语,蓝色的短发在眉眼间打下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清水悠体贴地给了他一点时间去考虑。然后便果断地打断对方的沉默,语调依然沉静:“那么,能否让我见见您的弟弟们呢?” 第21章 清水悠一振藤四郎都没见到,就被赶出来了。 大门在身后无情地合上,清水悠侧眸看一眼紧闭的门,随意靠在墙边,接着便闭上了眼。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沮丧,又像是只是单纯在闭目养神。黑发黑眸的少年眼眸轻合靠在那里,乍一看疲惫得不像样。 拯救失意少年永远是经久不衰的桥段,爱热闹的人一定会在这时候去掺一脚。 于是当清水悠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凑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 他还没什么反应,对面的人反而被他忽然的醒来吓了一跳。那只白脑袋往后仰了一下,然后便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喂喂?怎么被吓的反而变成了我啊?” “……”清水悠看着对方的脸,唤出对方的名字,“鹤丸。” 鹤丸国永只是象征性的嚷了两句。 他直起身,歪了歪头:“唔。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呢?” 他来的时间不说很早,至少绝不算迟,多多少少看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审神者能做到这一步让他有些意外,但到底目前还是少年心性,已经这样努力了却还是得不到回报,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心绪应该不会太平静。 这种时候是一个还不错的突破口——他有许多想要了解的事,事情的发展随着时间增长出乎大家的意料,更出乎他的意料。他也越来越感到好奇。 可惜失算了。 仅听他的话,清水悠就知道大概是自己的眼神过于露骨。但他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也不说话,默然地用视线描摹对方的轮廓。 黑眸幽深,死气沉沉。 平白给鹤丸国永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寒颤,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叫苦这可不算什么有趣的惊吓了,轻咳一声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审神者?难不成真是灵力耗尽了?” “你看得出来。”清水悠这下给了回应。他的语气古井无波,说的话却像是在挑衅,“有没有灵力,作为付丧神——尤其是与我签订契约的你当然清楚,不需要说这些来对我进行试探。” 一句话把太刀哽了回去。 鹤丸国永张了张嘴,直觉告诉他话题不该往这个方向拐,急迫地想要随口扯点什么来挪开视线。 但清水悠依然没给他机会。 少年用手肘撑住墙,整个人站正,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或许是因为穿洗过多次,布料柔软,几乎听不见声响。 他掀起眼帘,一如既往的句子,毫无变化的语调,却不知是否是因为听的次数多了,鹤丸国永无端从里面听出一分蛊惑。 “那么,鹤丸殿。” “你想要的——” “是什么呢?” - 清水悠莫名其妙从梦里醒来。 归功于病后的调养身体,他的作息很规律,对于每天睡前醒后的天色变化也十分清晰。 他只需往窗外看一眼,就明白这绝不是他正常醒来的时间。 视线偏转,往时钟一看。 果然不足六点。 他不喜欢打乱自己的生物钟,醒得早意味着白天容易疲累,更意味着到了夜晚会困得很快,入睡时间也会提前。 于是清水悠翻了个身,试图再次入睡。 在他的自我催眠下,尽管已无法再进入深度睡眠,只能迷迷糊糊地眯一会儿瞌睡,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走了过去。 审神者意识不清,暂时失去了对本丸的监控。趁这个时间,某个院落里悄悄开起了一场聚会。 粟田口刀派由于人数众多,所分配到的地盘也最大。于是此时该来的刀剑都挤在他们的屋子里,一群付丧神将蓝发太刀围在中间,各个表情严肃又带一丝似是想不通的纠结,房间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除了以前偶尔陪着弟弟们闹,一期一振很难得能受到这样规模的围观。却也不太受影响的样子,稍微梳理了一下,语调清晰地开始叙述。 他知道,大家困惑的只是为何这场梦忽然结束了。但最后与审神者在一起的并不是他,因此他只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讲完,就歉意地笑了笑。 第24章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有人开口。 “既然这样,那……” “只能等鹤丸殿来说明情况了吗?” “没办法,等白天吧。” 鹤丸国永与审神者住得太近,擅自出门容易被察觉,因此他并没来到这里。 这件事推后,刀剑们开始关注一期一振所讲的事。 他特意详细说出来自然是认为有必要,的确在他的叙述中,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梦境会给出他最害怕的情景。”大和守安定皱着眉说,“但已经两次了,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害怕过。” 加州清光瞥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在梦境里所见的那位审神者,没有说话。 这个本丸的付丧神们拥有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他们能操纵梦境。 当第一次得知有新审神者来继任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让对方主动离开。 对方是抱有善意来的,所以他们做不到恶意对待;而来到这里的审神者,自然也提前了解过接手一个完整本丸的困难性,所以他们从未指望过普普通通的冷待就能将人逼走。 这种方式反而更容易物极必反——比如偶尔没有忍住对审神者露出哪怕一点点善意,都有可能让对方更加充满干劲。 他们从未考虑过这种方法。 这样不好、那样不行的话怎么办呢?那就只能从精神层面下手了。他们在梦境中抓取并生成审神者潜意识中最害怕的情景,说直白一点,就是每晚顺着审神者的想象,去扮鬼吓他。 于是在这之后,自从来到这里就开始做噩梦的审神者们,最终都会恐惧大于善意,然后迅速辞职离去。 而将梦境稳固需要几天的时间,因此他们才会在这几天内都闭门不出。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却没想到在清水悠这里碰了壁。 “我觉得比较重要的一点是,”笑面青江托着腮道,“我怎么感觉,他对梦里的事完全没有记忆啊?”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他在梦里也没有现实的记忆呢。” 这一点之前大家也有所猜测,现在被三日月宗近明确地点了出来。 “嘛——真是的!”乱藤四郎抱怨道,“这样不就是完全没用了吗?” 而且在这之前审神者们的梦境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恐怖片段,从没有过这么完整的——他们还得顺着梦境设定去演戏! 还好梦里自带阴暗滤镜,不然不知道多少付丧神要暴露出来了。 药研藤四郎沉吟:“不,也不是完全没用。” “大家都清楚,等他走之后,我们就彻底没有机会再寻找大将了。”他抬起眼,扫过所有人,“所以现在要拉长战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期一振点点头:“嗯,正好我们还完全不了解他,既然他在梦里时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年龄,那说不定……也是一个不错的了解渠道。” 他想着梦里那个少年表现出来的样子,困惑就一点一点缠上心头。 药研藤四郎对他和哥哥的想法已经南辕北辙一无所知,想了想自己印象里那位审神者,赞同地点点头。 剩下的人除了三日月宗近之外,与审神者更是连面都没见过、或者只有一面之缘,于是也没人提出异议。 加州清光一如既往没说话,旁边的大和守安定积极参与讨论,他便无所事事一般观察着在场的人。 然后在视线落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那位殿下这是什么表情? 许是他注视的时间太长,三日月宗近看回过来,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加州清光反应过来,动作幅度很小地行了个歉礼,收回视线。 - 生物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当清水悠再次清醒,天色已变得熟悉,时针也指向他每日都会看见的时间点。 他熟练地出门去给自己做早饭,鹤丸国永在今天打着哈欠慢了一拍才跟上来,清水悠走出厨房,“你那份在里面。” “……噢!”鹤丸国永立刻清醒了几分,“谢啦!” 清水悠吃完早饭,想起昨天收到的通讯,便哪里也没去,在天守阁内翻书等待。 坐了一会儿,就听门被敲响两声,在他应允后,探出一个红色的小脑袋来。 “那个,审神者大人——” 是爱染国俊。 原本咋咋呼呼的小短刀放轻了声音,像是生怕扰了这安然的氛围。清水悠看得好笑,招呼他进来。 对方于是噔噔噔地跑进来。 刚跑出两步,又立刻觉得不对,赶紧放慢了动作,紧张地看向自己手里的甜点,确认没问题才松了口气。 “审神者大人!”爱染国俊努力让自己显得稳重,“我和国行试着做了点甜食,您…您要试试吗?” 虽然这话里水分比较重,国行其实只在旁边转述了一下本丸御用大厨烛台切先生的话……但四舍五入也是一个意思! 他说这话时露出了一丝心虚,然后为了掩盖心虚不自觉加快了后面的语速。清水悠看得好笑,也没拆穿他。 “好啊。”他伸出手,想要拿起叉子。 抬手时指尖从爱染国俊的腰侧划过,这一瞬间,短刀忽然绷紧了身子,猛地往后退一步。 这动作突然,两人都愣住了。 “……抱、抱歉,审神者大人,”爱染国俊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急得满头大汗,一双眼里充满了懊恼,“那个是、我不是故……” 清水悠用动作打断了他的话,他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用叉子插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很好吃哦,看来你们很有天赋呢。” 爱染国俊愣愣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见状,清水悠抬起手,给他也喂了一口:“尝尝看,我没夸张吧?” 蛋糕入口即化,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甜却不腻,的确味道很不错。 糖分能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爱染国俊咽下自己亲手做的甜食,不知为何,不安的情绪忽然便已消失不见。 “审神者大人喜欢的话,下次我还给您做!”短刀笑起来,音调上扬。 清水悠没拒绝,让他把托盘放在桌上,本想继续看书的想法也被压下去,看起来打算同对方一起度过一个悠闲的上午。 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出现刚才那一幕。 爱染国俊后退的那一刻,他抬手带起那阵风扫过的位置,他姑且还算印象深刻。 在修复之前,那里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第22章 执法队的人如约来得准时。 当代表时空转换器出现动静的铃铛声响起,清水悠从容地结束了今天的上午茶,叫住以为他有事要做想离开的爱染国俊,让他去叫明石国行一起在屋子里等待。 爱染国俊意识到什么,匆匆去找人了。 他了解他们的监护人,找人再简单不过。在树荫下捡到随地大小睡的紫发太刀后,他扑上去摇晃对方:“国行!国行——!!” 明石国行懒懒地睁开眼:“干嘛啊。” “审、审神者大人让我们回屋里去等!” 那天国行回来后,他就知道了对方做的决定。 这样给审神者彻底判死刑是否太武断、她还有没有改正的可能呢?他有这样想过。 但他不会对国行的决定提出异议。 就像在外面那段时间,他们的一身血迹十分惹眼,在外面失去灵力供给要怎么规划生活、生存在野外怎么躲避野兽、被人发现要怎么逃脱…… 他时常说话不谨慎,有事会犯错。于是国行就让他保持安静,涉及到交涉的事情都交给他。 明石国行做的决定从不会出错。 所以哪怕爱染国俊还不明白人心如恶鬼,纵容是在给恶鬼投食这一件事,他也不会说出反驳。 明石国行把该说的都说了,所以这时他也知道审神者是去做什么了。临到这种时候他仍旧还是冒出了些不安,话难免多些。 “应该是检查的人们来了吧……”爱染国俊一边往回走,一边忍不住向某个方向眺望,“呐,国行,我们不去迎接吗?只在房间里等着是不是不太礼貌?” 明石国行看起来十分淡定:“你知道他为什么让我们回屋吗?” 爱染国俊:“为什么?” 明石国行却不答。 这些天他已看明白了个大概,这个本丸的情况特殊,互相之间隐隐分为两派,信息并不互通。 亲眼看着他们一身狼狈回来的只有那时的远征部队,另外的大部分人,或许甚至都不清楚他们的来历。 但今天执法队一来,怎么着都该有猜测了。 不让他们在众人的视线下去与执法队接触、把处理问题的场所转移到私密封闭的房间…… 那位大人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们的那一份尊严罢了。 - 第25章 好巧不巧,今天来的执法队队长清水悠正好见过,是那天万屋街上接到举报来抓他去检查的人。 那时的事情是一场误会,于是在那过程里两人处得还算不错,分明是执法者与嫌疑人,氛围却堪称和睦。 这次相见自然也一样。 执法队长一见他就先笑:“原来是你啊。举报信里写的那两位刀剑男士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 遮掩容貌的保护措施对工作人员不起效,清水悠扬起笑——万幸这些天的面瘫生活没有让他对面部肌肉的控制变得生涩。 他对身边的空旷环境眨了眨眼,示意这个地方不太合适,随后笑容变得有些抱歉:“他们在房间里,还请先跟我来了。” 到了屋外,清水悠敲敲门,推门进去。 木门安静划开,小小的院落景色很不错,风吹过草地会发出沙沙的声音,墙上爬满不知名的花,氛围静谧。 跟在后面的执法队队员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一眼便能看见坐在屋外走廊的来派两振刀剑。 “国行,国俊。执法者们想对你们做一个检查,别害怕,不会伤害你们的。” 这说法让明石国行微不可察地多看了审神者一眼,他也注意到了对方对自己突然改变的称呼,但他当然不会在这时拆穿。 他看向执法者们,低下头:“麻烦了。” 执法队队长对队员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拿好仪器上前几步。他自己则开始与两人进行交流,名为交流,实则套话。 他的问题基本都由明石国行回答去了,平时吵闹的小短刀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说话,执法队队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也放弃了对后者询问,索性改个问法依然对明石国行询问。 爱染国俊在一旁听着,逐渐也觉出几分不对。 他只是单纯,并不是蠢。执法队队长的话语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用词刺激到他们,态度更是温和。 但他们只是重伤流浪了几个月,他更是一直有国行护着,除了疼点没遭过什么罪。应该不至于这种态度……? 他心中困惑,却严谨地遵照了国行的嘱托,闭紧嘴巴一句话也没有说。 困惑与忍耐的情绪在脸上形成一种奇异的表情,执法队队长时刻注意着两个人,见他这样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在心里盘算盘算目前得到的信息,决定停止套话。 本来付丧神们说出的话就只能作为辅助作用,是拿来写报告交上去的内容,真正的关键性证据还得是他们身上检查出的那些痕迹。 现在既然已经获知得差不多,还是到此为止为妙。 不管怎么说,让受害者回忆自己受到伤害的经历,都是一个撕开伤疤的过程啊。 他这边询问完毕,队员们的检查也正好做得差不多。 “队长,这是结果,您看看。”其中一个队员守着机器,等打印出报告之后,立刻拿到执法队队长面前。 后者接过报告,注意到每个队员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检查的过程中他们是对被检查者的具体情况最为清楚的,现在他们这幅态度,注定说明了手中这份报告将揭露怎样残忍的事实。 执法队的气压瞬间压抑了许多。 爱染国俊眨着眼,依然茫然。明石国行却看向不远处的审神者,后者接受到视线,云雾向上飘了飘,用微微歪头的姿势悄悄跟他们打招呼。 明石国行俯首,用嘴型说道。 ‘——あ、リ、が、と、う。’(谢谢) 清水悠弯弯眼,收回视线。 爱染国俊感觉得没错,一句话概括下来,他们的确只是重伤流浪几个月,在相关事件中,情况不算严重的那一批。 而他写举报信的时候,用了一点春秋笔法。 ——‘只是’。 这样一句话概括完毕的东西,真有说起来那样轻松吗? 那样的伤势,不过因为他们并非人类才能这样活蹦乱跳几个月。换成普通人,得不到医治的话不出两天就会毙命。 付丧神的伤口不会溃烂发炎,疼痛却如影随形。他们流落陌生的时代,得不到医治、得不到照顾,躲避野兽、绕开军队,防备蚁虫骚扰。甚至连止血用的绷带都搞不来,因为仅凭那一身鲜血,见到他们的人们就会迅速逃离。 几个月的磋磨,明石国行的状态从重伤变成濒临碎刀。如果没有遇上他们,他恐怕就真的撑不了多久。 ——那么,这和蓄意谋杀,就没有区别了不是吗? 从听完明石国行叙述的那一刻,清水悠就没打算让对方好过。 如果老老实实按照原本的说法上报,那位审神者顶多也就是一个遗弃刀剑的罪名,剥去审神者职位,惩罚却不会太过。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还是太轻松了。所以他稍稍做了一些改动,强调这样的遭遇对于付丧神身体与心理的伤害,并暗示其中后果。 并且本来在他想来,执法队来了之后他或许还要稍稍引导一番——执法队的最终报告对于事情结果拥有着决定性的占比,不过看到来的是熟悉的人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位执法人员对他先入为主有着好感,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正义善良的人。 爱染国俊闭口不言的态度天然竖起一道屏障,加上清水悠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暗示了他们因为这件事产生不轻的心理问题。 而清水悠交上去的举报信里,不经意提到自己手入之时的心惊,引导他们注意明石国行的伤势。 这个检查结果出来之后,验证他所说的一切属实,他的目的就基本达到了。 一群人放低声音走出去,离远了之后,清水悠忧心忡忡地问:“那个,我可以问问吗?那位审神者……”他欲言又止了一下,“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眼含难过,语带落寞。 他虽是在问这件事,却并不像他自己关注。伤害已经造成,加害者得到怎样的报复都于事无补,但是为了受害者本人,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执法队队长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逐渐坚毅:“放心吧!残害付丧神导致碎刀未遂,绝不会轻判了她的。” ——他想要的结果,达成了。 - 这边送别了执法队,另一边,前田藤四郎从墙头上滑下来,“他们到那边去了,看不见了。” 平野藤四郎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说起来,其实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嗯?”前田藤四郎愣了一下,“啊,好像是哦。梦境已经稳定了,我们不用再整天待在屋里了。” 这么说着,他还是有些迟疑,温柔的小短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那位审神者好像已经适应了我们关门躲他的样子……这时候突然出去,会让他产生怀疑吧?果然还是……” 一只手忽然搭在他头上,他抬起头,看见药研藤四郎站在他身后。 “药研哥哥!” “药研哥哥。” 药研藤四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弄乱他的发型,“没事的,出去玩吧。” “诶?可以吗?” 前田藤四郎眼睛亮了起来,平野藤四郎虽然没说话,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期盼。 关着门不许出去这几天,大家真是闷坏了。药研藤四郎无奈地摇摇头,“是真的,没有关系,去玩吧。” 双子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欢呼着冲出了门。 药研藤四郎回到屋内,将准备好的茶点放到一期一振身边,自己坐到另一边。 他看起来还有几分迟疑:“……一期哥,真的这样决定了吗?” “嗯。”一期一振把第一块茶点送到弟弟嘴边,温和地说道,“普通的梦境对他没有用,那就只能这样试试了。放心吧,药研,大家会控制好度的。” 最后的商量之后,众人便得出结论,既然审神者对梦境自动构筑的环境态度平静,他们也不能再保持被动。 审神者恐惧的那个世界观他们已消化完毕,那么之后,梦里就按照与设定相符合的发展…… 去做一些暗堕付丧神该做的事。 第23章 来派的事情目前便只需要等待结果。 而清水悠在今天中午终于蹭上一顿烛台切光忠的午饭时,思来想去,确定…… 去时政领一套卷子。 “是我疏忽忘记了这件事,审神者大人,以后饭点请不要顾忌地叫我,如果我去远征了就找堀川——审神者大人?”在上午才迟钝地想起无人进行厨当番的烛台切光忠内心充满了愧疚,看审神者细嚼慢咽吃得不多的样子更是以为没人做饭的这两天他随便对付过去才导致食欲大跌,越想越觉得自责。 那场谈话、审神者所做出的不可思议的承诺让他如今还心脏跳动得厉害,烛台切光忠几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生怕将对方放走,于是审神者只是一时没回他话,他便愈发觉得惶恐不安。 直到他仔细一看,发现审神者在走神。 第26章 清水悠注意到身侧气息的改变,茫然停了筷子抬起头:“怎么了?” 烛台切光忠好奇:“您在想什么?” “唔……”提起自己刚才的想法,清水悠目光游移,语调越来越低,带上了一丝心虚,“在想……能不能钻一些空子。” 比如这种测试卷能不能凭借常识与直觉答及格之类的。 对不起,但是那本词典、不是,手册,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山横在他的面前。 见审神者语意模糊,烛台切光忠便没再过多询问,“那么,若有需要,请大人一定叫我。” 清水悠应声。 饭后,清水悠拒绝了任意一人的陪同,独自前往相应部门,提出自己的诉求。 工作人员均以纸面遮脸,看不清模样。清水悠却察觉对面这一位频频看向自己,似乎有话想说。 他心生疑惑,却装作没察觉,等待对方办理手续。 与此同时,身后不时有人路过。这里本就是业务办理大厅,人群来来往往十分正常,但仔细一听他们的讨论话题似是与自己有关,清水悠不由得眨眨眼,将注意力放到身后。 “呀,这个窗口竟然有人了?” “那个大橘不是十年如一日的在死磕这东西吗?现在都从猜测他能坚持多久,到猜测他什么时候放弃了。” “哎呀不是啦,你扭头看一眼啊。是新人、新人……” “……哎呀,还真是,没见过的面孔。” “是第一次来吧?新人都这样,初出茅庐不怕虎什么的……” 声音从身后掠过,渐行渐远了。 清水悠这时再看向面前的工作人员,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的话,果然吗?他心中微微叹气。 那种离谱的像是恨不得把每一个有用没用的废话全塞进来的手册,其实根本就是不想让他们过这一关吧。 大部分人死了一次之后,便如大彻大悟般想通了许多,再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了,于是既然关卡boss难打,也就从善如流的放弃。 但听他们所说的意思,像是还有一个人在坚持不懈的死磕这里。 清水悠自己清楚,他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回去拿回那些东西,此刻对于这个可能唯一的‘战友’,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好奇。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工作人员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叠试卷,“久等了,大人,您的手续已经办好了。” “谢谢。”他伸手接过,低头随便扫了两眼。 ……好、好多字,一道题也没看清。 清水悠当即放弃,决定先回去再说。 转身时的微风带起他额前的碎发,有几缕落于眼前,他眯了眯眼,将头发简单理好,再抬眼时,一道明亮的橙就充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道亮橙色的云雾。 不知为何,看起来云雾状态不太稳定——也就是俗称的情绪激动。 莫名其妙的,清水悠察觉到对方是因为自己而情绪波动,还没来得及扣出一个问号,对面忽然就扑了上来。 橙雾席卷而来,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我看见了!你手上拿着试卷!你是要考返回现世的考试对吧?对吧对吧?” 清水悠:“呃……对?” 橙雾欢呼:“好耶!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是同伴啦!来来来拉拉勾——咱说好啊,之后一定会不抛弃不放弃的——对吧?” 清水悠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橙雾看似抓得很紧,他想脱手却也完全没费力,轻而易举就抽身。 就像真切的云与云之间的交际一样,自由飘向任意想要达到的地方,无人可以束缚。 清水悠忽然有些明白了,这项措施的确有真切地在为审神者考虑。 橙雾完全没在意他的动作,还在耳边聒噪的叽叽喳喳,清水悠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也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本意。 “那个。”他默默举手。 “同伴你说!” “……”清水悠看得出对方年纪不大,也没有否认这个称呼,“你的名字是——” “我叫久日!”橙雾很欢快地自报家门,在此之前的态度甚至让人根本看不出两人之间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 清水悠继续循循善诱:“同伴是指?” “就是一起考试的同伴啊!你是想要返回现世对吧?我看见你拿卷子了!” “是这样没错——但我似乎还不认识你?” “我叫久日!你叫什么?” “泉。” “这不就得了!现在咱俩认识啦!” 清水悠失语。 原来如此,是自来熟……他还真有点不擅长应付这类。 这一短暂的沉默似乎给了对面错误的暗号,久日欢天喜地地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的意思吧?来加个好友吧同伴,有空我去找你玩!像这样,对,很简单的,碰一下就好啦!” 在对方的指引下默默完成了加好友的操作,清水悠看了一眼通讯器上对方的头像,那是一盆放在阳台上的玫瑰花。 久日的性格和他的灵力色彩一样风风火火,加上好友之后就像完成了任务,比清水悠还要先提出道别。 他指了指旁边冷清的窗口,“那我不打扰你啦!我去领新卷子,你是第一次来对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背书技巧我也可以教给你,我可有心得了!” 清水悠:“呃……” 清水悠:“好,谢谢。” 这点小插曲没在清水悠心里留下太多痕迹。他和久日告别回家,刚走出时空转换器,就意外遇见了拿抹布路过的压切长谷部。 在与烛台切那场谈话之后,清水悠就暂时放弃了对他的接近打算——原本是想在接触过程中慢慢探寻解决方法,毕竟没有对事态和个人想法的了解,作出怎样的计划都是‘为了你好’的空谈。 那时他认为压切长谷部比较好突破,所以从他入手。 但在听完烛台切的话之后,他不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了。 压切长谷部停在原地,对清水悠行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礼:“午好,审神者大人。” 他穿着内番服,清水悠猜测那套轻装已经被他压在箱底。 不主动去找是一回事,但既然遇见了,也不能匆匆逃离。 态度转变太大也会让人产生疑惑。 清水悠抬抬手,示意压切长谷部不必多礼,看了眼对方的打扮:“这是要去做清洁吗?” “是的,审神者大人。”压切长谷部乖乖回答道,并发动了他的读审被动,没等清水悠问出下一句就主动补充,“放在仓库外面的纸箱被弄倒了,陆奥守忙不过来,拜托我去帮忙。” “纸箱?”清水悠愣了一下。 时政发放资源用纸箱运来,全都统一堆在仓库里。箱子空了之后,也没人说丢弃,似乎是觉得留着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这些事清水悠在初次了解本丸时狐之助就向他解释清楚了,如今纸箱堆放在外面,大概也是为了打扫仓库的卫生死角。 但是被弄倒了……? 清水悠沉吟片刻:“带我去看看吧,长谷部。” - 仅仅只是出门一趟回来,清水悠就开始觉得本丸哪里变得奇怪。 具体体现在,总能听到小孩嬉笑的声音,随风飘来,无处不闻,眼前却见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这么说起来像是闹鬼了。 跟着压切长谷部走到仓库,远远就能看见一个身影在里面忙碌。听见有人过来,陆奥守吉行立刻松了口气的一个猛回头,“长谷部你终于回来了!……啊。” 看见压切长谷部身边的人时,他的神色一怔,随后猛然变得淡了淡。 这群付丧神对待同伴与对待陌生审神者简直是两个态度,哪怕这些天对这灵力波动早已熟悉。 发尾张扬如狼一般的打刀在不笑的时候莫名多出几分压迫感,他的视线只扫过清水悠一眼,便如同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开始指挥压切长谷部做事。 清水悠看着,若有所思。 态度倒是不意外。但是果然,陆奥守还是更适合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点。 现在这副模样充满了违和啊。 若是陆奥守吉行知道他难得帅气的一面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恐怕会大声嚷嚷。但他不知道,多半也没心情知道。 在这个本丸中,他是唯一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的人。他什么计划都没参与,平时也一直用开朗的态度对待大家,让不少刀剑男士都以为他是真不在意。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只是想努力维持原来的样子。 就好像主人还在本丸,就好像一切从没改变。 他避开计划,不打听任何近期变动,说白了也是一种自欺欺人。他知道这样绝对不好,但他姑且想给自己一点接受的时间,于是主动走入自己织就的茧壳中,故步自封。 但现在新任审神者的突然出现,对方身上与自己体内相呼应的灵力无比直白地撕开了他的茧,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睁眼之前,残忍的打破了他维持的现状。 第27章 “把剩下的一半装回箱子里就好了,长谷部。”他背过身子,继续打扫脚下地板,嗓音冷淡。 握住扫把的指尖泛白,手指用力得几乎在木杆上留下指印。 第24章 压切长谷部下意识看了身侧的审神者一眼,随即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阵营,抿了抿唇,沉默着照做。 清水悠被排挤一般晾在一旁。 他低下眸,没有自讨没趣地上去搭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纸箱上,其中一半已经被收拾并重新垒放好,另外一半的纸箱倒落在地,里面装的东西散了满地。 散乱的模样不像没放稳自己倒塌。清水悠眯起眼,判断这大概是有人撞倒的。 木炭、玉钢、砥石、冷却材……嗯? 那个东西是…… 清水悠目光忽然定住,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将它拿起,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一声呼唤。 “审神者。” 清水悠动作一顿,回过头。 黑发红眸的少年站在树荫下,神色冷淡。并不像是他平日里那样,外表看着淡漠,内里却温柔细腻,会坦率地说会把自己变得可爱,所以请好好对待他——这一振加州清光,表里如一的冷漠。 那双红眸的视线落在清水悠身上,血一般粘稠的色泽天然便带上几分压迫,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耳坠静静坠在左耳下方,几乎没有晃动。 加州清光本就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明确写在脸上,于是现在清水悠更加看不出他的想法。 仅凭契约之间的联系来感知的话,他像是不太高兴? “能和我来一下吗?”加州清光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要做的话。” 清水悠当然没事干,这里没人比他闲。 于是他点了点头。 大概是对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加州清光在他点头的下一秒便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犹豫,清水悠抬脚跟上。 一如清水悠无人欢迎的来到这里,他的离去也无人欢送。就像与一副已经完成的画卷进行合照,哪怕看起来再融洽,也终究是画外人。 相隔纸面两侧,彼此听不见对方声音。 在跟上去之前,清水悠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并不是期待挽留,他有些在意自己当时一眼扫过的那东西。 但是这一眼没看见任何物件。 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压切长谷部收拾到这里,已无知无觉地将它捡走。 清水悠沉默两秒,没再关注,跟上加州清光的步伐。 并非是什么有问题的东西,它掉落在草坪中,被窜起的杂草挡住一半,清水悠当时晃眼一看,只觉得和自己在朋友那寄放的其中一样物品很像。 ……但是那种东西,在本丸这样的地方出现相似物品,也算正常。 果然只是巧合吧。 …… 加州清光平时都只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是初始刀,在挑选房间时有着最大的选择权,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选了靠近天守阁最大的一间屋子——因为当时主人笑着说以后会给他们买喜欢的东西填满房间。 被主人赠送的礼物包围是一种怎样幸福的感觉?加州清光带着憧憬要了最大的空间。 本丸空间很大,他所选择的房间所在的那一小片地域离天守阁是近了,离平日出阵内番之类的活动场地却较远。 这不难解释,为了保证审神者的清净,天守阁通常坐落于较为偏僻的角落,连带着附近的房间也是。 但加州清光不在乎,区区几步路,阻挡不了他想与主人亲近。 随着时间流逝,主人真的一点点实现他的承诺,加州清光的房间慢慢被填满了大半。 他算着时间、算着主人的性格,猜测什么时候得到下一次礼物,用夹带炫耀的语气让安定来参观,那时候他说—— “最多还有半年哦,只要没有意外,我的房间就能变得满满当当了。” 安定的语气很无奈:“好、好……真是的啊,你这家伙。” 就这样掐着手指算时间,算着算着,意外发生了。 主人不见了。 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加州清光恍然回神,意识到是那位审神者跟了上来。 他将人叫出来,其实也没想过去哪。好在他对本丸足够熟悉,随意拐了几拐,打算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少出门了,安定吐槽他像深闺中的老妇人,整天在房间里摆弄指甲油,一天一天的换新,然后对着光反复看。 他倒也没有那么无聊。但是出门也没事做不是吗? 他知道安定一直想让他多出来走走、散散心,奈何他的确没什么兴致。但一直这样也有些辜负好友的好意,所以今天安定说大家解封了出门的人多,需要他看看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也就没有推辞。 其实他不觉得能有什么意外,这次的审神者意料之外的安分,不会经常挨个给他们做家访、或是聚集开会讲心灵鸡汤,让审神者自己累,大家拉扯应对也累。 这一位安分得让他觉得只要对方不会奢求大家对他投入感情,就让他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也不是不行。 一直到快巡视完一圈,准备回去的时候他都是这么觉得的。 谁料就在最后这一站,还真的出了点问题。 想起看见陆奥守与审神者站在一个画面里时内心咯噔一下的感受,加州清光就忍不住想揉揉眉心。 或许他无法关注到每个人的想法,但较为特殊的他无论如何也有察觉。陆奥守吉行表面是赞同碎刀这一派,但除了正常日课的出阵内番,别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听不管。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想法,自欺欺人,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面对这样的事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方式去接受消化,所以他没去打破这层虚幻的镜面,还会时不时帮上一把。 一直这样下去,或许陆奥守能有想通的一天,也或许大家根本等不到那一天。加州清光看得很开,没有主人的未来不叫未来,所以怎么发展都没关系。 ——但这些发展里,无论如何也没有让新来的审神者将他从幻梦中拽出的这一项。 他最后停下的地方是万叶樱不远处的晾衣杆下,这里曾经因为歌仙说阳光好于是搬来了两架晾衣杆,结果一夜过去,床单上落满了樱花,他就再没用过这里了。 这附近是大家平日的休闲放松之地,如今不会有人来这里玩耍,四处乱跑的小短刀们也会在被发现前主动避开,他们的侦察至少比自己这边两人要高,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 加州清光停下脚步,回过身。他打算开门见山,向审神者提出自己的诉求。 这位审神者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出于自身的意愿,他当然无所谓碎刀,但本着初始刀的身份,他明白如果是主人的话,一定不希望他们这么对待自身。 加州清光以主人的意愿为先。他哪一派都不是,只消极等待着一个无望的可能。 一直如同小尾巴一样沙沙的脚步声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停下来,加州清光抬眼看着对方,洁白无瑕的雾色映入眼底,他张了张嘴,却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颜色真的很像呢。 他不由自主恍惚了一刹那,对周边环境降低警惕。 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小心。”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到审神者忽然上前一步,雾气迅速凝实显出手臂,抓住他拽往旁边,避让开来。 下一秒,一只纯白色的大怪物如同碾路机一般从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碾了过去。 还伴随着清水悠一直忽远忽近听见的叽叽喳喳嬉笑声。 加州清光一抬头,便只能看见那东西的背影。但凭他的经验猜测,那大概是一群小短刀在玩金字塔形叠罗汉。 ……呃、但是为什么用一张被单遮挡在整个金字塔之上? 还有两边诡异的凸起……是拿了晾衣杆抓在手里保持平衡吗? 意识到这些东西在他们身上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又想想刚刚告诉自己要回去拿点东西的歌仙兼定,加州清光沉默了一下。 而且这种情况也太危险了……原本还说以他们的侦察会自己避开,但就这幅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的样子,恐怕不撞墙上就不错了,侦察什么的是别指望了。 等会还是去找家长告一下状吧。 “真热闹啊。”沉默了一路的审神者望着他们跑远,一边收回手一边道歉,“抱歉,情况紧急,来不及知会一声就先伸了手。” 他往后退了两步,想要拉开距离回到合适的范围内。谁料退出一步,脚下忽然踩到什么,让他晃了一晃。 东西不大,还能站稳,清水悠甚至抽空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块鹅卵石,不知哪振小短刀落下的。 然而加州清光却出乎意料地迅速伸手,像是想要将他扶稳——动作快得就像根本没有思考,身体便先一步大脑进行了动作。 第28章 然而在保护措施下,除非审神者主观意愿,本丸中没有任何一个智能生命体能够碰到他。 加州清光的手穿过白雾,尴尬地悬停半空,清水悠已经自己站稳。 清水悠:“……咳。” 改不掉替别人尴尬毛病的人就是这样,这种时候比谁都先觉得不自在。 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圆场,却注意到加州清光的神色不怎么对劲,话在嘴里拐了个弯,被他当机立断地咽下去。 黑发红眸的少年盯着自己的手,像是有些发愣。 加州清光外露给人看的情绪向来很少,尤其是对不信任的人,这样的情绪波动实属异常。清水悠捻了捻手指,懊恼着自己不能再多看出一点信息,试探着唤道:“清光?” 他的嗓音干净带点暖,由于过于熟悉自己游戏中的近侍,于是称呼他的同振时也下意识带上自己平时的习惯,最后一个‘tsu’的音轻到几乎不发音。 加州清光像是还在走神,下意识应了一句:“怎么了,主人?” 话音未落,氛围忽然陷入死寂。 第25章 …… 加州清光记得, 他曾问过主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那样称呼自己。 主人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看向他, 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 “因为很可爱啊。” “——就像清光一样。” …… 熟悉的咬字与不发音的‘tsu’几乎让加州清光心一颤, 那句主人脱口而出。他下意识看向身侧, 却无论如何只能感知到陌生的灵力。 每个人的灵力就如身体中流动的血液一般特殊, 有些人或许灵力相似,就像是同属于血型中的a型血,某种意义上可以互通。而眼前的审神者与自家主人八杆子打不着, 连o型血与别的血型的相似度都够不上。 哪怕都是白色灵雾、哪怕再多相似之处……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加州清光闭了闭眼, 匆匆道一句抱歉, 仅剩的理智让他记得提醒一句不要再出现在陆奥守面前,便抬脚离开。 脚步混乱,气息不稳。 耳坠在大幅度摇晃。 清水悠自始至终没能说上一句话, 他站在原地, 慢慢地、慢慢地皱起眉。 打刀少年临走前微红的眼尾依稀还在眼前,但清水悠甚至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思来想去, 在他变得不对劲之后, 他也就唯独唤过一声清光。 ……难道不能这么叫他? 在这个本丸这是独属于他主人的特殊称呼?一叫就让他想起了主人? 那下次是要、称呼加州吗? 清水悠抓了抓头发,不得不承认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现在自然不可能再追上去问, 对方显然不想看见自己。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了。 他回头望一眼仓库的方向,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青年黑色的发丝被吹拂而起。 半晌, 他压了压微乱的碎发,手中的卷子早在这一路上被卷成一个桶, 又盘了半天。就算手掌缷力,那一叠试卷也不会再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只堪堪松开几分。 接着,他回到了天守阁。 他有一个想法想要尝试。 - “哟。在看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收回遥遥往外望的目光,回身上望,看见白鹤不知从哪儿跳过来,在屋顶上冒出头。 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若有所思。 脸上却没露出什么痕迹,一如既往笑呵呵道:“鹤丸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大家都出门玩了,我当然也得跟随大众呀!” 他毫不心虚地把出门的小短刀们反向概括成大家,又扭曲三日月宗近的问话,单单只说自己为什么出来玩。 就这样略过这个话题,他重新提起了先前那句没有得到答案的询问,“我来的时候,三日月殿看得好专注啊,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什么东西这么引人注目啊?” 同是太刀,三日月的侦察其实比他要高。所以要让对方能不发现自己的距离怎么都说不上近,他是真没看清对方盯着的是什么。 只知道那团白雾应该是他们的审神者,另外一个跑得太快了,他没认出来。 “哈哈哈,鹤丸殿还真是好奇心重呢。”三日月宗近八风不动地笑了笑,在白鹤期待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说出最残忍的话,“说起来,审神者好像往天守阁的方向去了哦。鹤丸殿不回去准备着吗?” 鹤丸国永:诶?! “啊啊、好吧!所以说近侍不是一个适合鹤做的职位啊!”他抓了抓头发,撑着屋顶站起来,状似无意地抱怨,然后认命地如同来时一样踩着一栋栋房屋轻盈地飞跃而去。 三日月宗近静静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听见最后那句话,新月眸中折射出几缕不明的情绪。 近侍…… 唯独这个是不能改变的啊。 “三日月殿。”小狐丸从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今剑惴惴不安跟在身侧,小天狗眉眼低垂,颇有几分丧气。 在小狐丸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三日月宗近打断了他,他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耐心一点,小狐丸殿。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忘记主公说过什么了吗?” 小狐丸一哽,然后沉默了。 三日月宗近叹气,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今剑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呐,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抬起眼,无助地看向两人,然而小狐丸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而三日月宗近看着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复又垂下头,耳边翅羽一般的银灰色发仿佛都不复以往的张扬,变得蔫下去几分。 “今剑。”小狐丸忽然说道,“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不用顾忌我。如果你想去往那边,他们会很欢迎你。” 今剑瞪大了眼:“什么?我没有那样想!” 他的确开始慢慢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好主意、是一个有点激进的做法……但那不代表他就能背叛主人! “我只是……只是在想,”埋藏心底一天天壮大的想法被吐出,今剑焦虑地咬着指甲,“会不会、能有一个更好的选项?” 小狐丸没有说话,而三日月宗近笑意染上无奈。 在本丸这么多刀派里,他们刀派或许是问题最大的一个。 审神者消失之后,小狐丸心结加重,岩融和石切丸尽量避免出现在他面前,今剑左右为难,郁郁寡欢。 而为了及时阻止小狐丸有可能的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亦选择留下。 ……这可不是老爷爷想要的养老生活啊。 现在的情况,小狐丸是听不进别的东西的。三日月宗近无声地拎起小天狗,把这个地方留给小狐丸让他自己静静。 白色长发的太刀恍若未察。 三日月宗近总是用主人的话来提醒他,但其实三日月不知道,他每次听见类似的话,脑海里总是只出现一个情景。 在他刚被带回来的那天,主人问他,想不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外面是什么样?小狐丸不知道。 但初次看见本丸究竟长什么样,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他觉得这已经是如梦一般、让他感到惶恐的幸福,他不敢奢求更多。 于是他摇了摇头。 主人那时没说什么,他却又恐惧于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 洗漱、吃饭,就这样忐忑到晚上。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他莫名入睡得很快。然后在梦里,他看见了嘈杂热闹的人群,欢乐无忧的氛围里,远处高耸入云的机械运作着,荡起一阵阵尖叫与欢笑。 主人就站在身边。黑发黑眸的少年对他伸出手,说—— …… 今剑踉踉跄跄被拉走,在确认小狐丸听不见自己说话后,他抬起头:“三日月大人……” 不远处的门被偷偷打开,石切丸和岩融一上一下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一个使眼色一个动嘴巴,如同进入寂静之岭一般试图无声地让院子里的人领会自己的意思。 三日月宗近看得好笑,“人还在后院,出来吧。”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明明是在自己家,却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迅速开门出来。 大太刀与薙刀的体型一个赛一个大,这幅样子属实不伦不类。就连今剑也暂时忘了忧虑,捂嘴噗噗地笑起来。 今天已经解了禁足令,这意味着他们也不用一直将自己关在门内来躲避了。哪怕是再温吞的性格,长时间这样也捱不下去。 今剑主动张开手:“我们出去玩吧!” 岩融哈哈大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到肩上,只不过才笑了两声就紧急住嘴。他探头探脑地往后院方向看,石切丸则笑着说道:“那么,我就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吧。” 三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门出去,三条派眨眼空了一半。 笑闹与说话声在门外渐渐远去,三日月宗近脸上的笑意淡下,“……不想试试和他接触一下吗?” 第29章 “饶了我吧。”小狐丸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 - 鹤丸国永赶回天守阁,第一时间探查了一番。 很好,审神者还没回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鹤丸国永刚松了口气,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一下,那家伙不会是骗他的吧? 果然千年老刀就是阴险,下一次他要不要也还三日月一个惊吓呢…… “你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哇啊!”鹤丸国永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几分。 清水悠狐疑地看着他,刚刚一进门就看见这家伙一身想搞事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房间是不是被动了什么手脚。 鹤丸国永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立刻发誓:“可不要冤枉我哦!我只是想想而已,还什么都没做呢!” 也就是说的确想做什么是吧? 清水悠无言地看他一眼,也没计较,抱着试卷准备上楼。 看见那同审神者书桌上放着的手册一样封面的试卷,鹤丸国永脑子里‘叮’一声,瞬间想起了当时的猜测。 喔喔,审神者还在钻研那本学习怎么和他们打好关系的书吗?甚至还用上了试卷! 乱七八糟的想法飞速从脑子里掠过,鹤丸国永眨了眨眼,跃跃欲试起来,正想找个借口跟上去传授传授经验,就见审神者忽然停下脚步看过来。 “对了,鹤丸,”清水悠说道,“帮我一个忙吧?” 第26章 对于这个本丸的情况, 清水悠一直在进行思考。 他毕竟只是初次上任,很多东西没有经验,也要更谨慎一些。况且还有一点是, 他毕竟刚死不久,放在现实里连头七都没过。 很难否定他使自己完全投入新的任务的行为没有一部分用忙碌来麻痹自我的成分在。 在刚开始那两天, 他总是一副急着完成目标的样子, 仿佛用那些事情填满大脑, 就能让他以最简单的方法最快地度过这一部分茫然期,但当事情真进入了新一阶段,清水悠却立刻就明白, 这事急不来。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一些, 他原本的计划多半只能治标不治本。 人与人的相识相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与付丧神也一样。现实里的心理医生还要对病人进行长时期的话疗呢。 既然这样,清水悠便短暂地歇了急功近利的想法,开始思考起了些别的事。 比如……灵力方面的问题。 “坐。”清水悠随意招呼鹤丸国永坐下, 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什么也没加,捧着杯子坐在椅子上却有种老大爷养生的气质。 他斟酌了一下该怎么开口——他还记得鹤丸国永曾表现出过的那一丝应激。 这种时候若是组织不好语言就会变成贴脸开大, 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要顶风作案耗着灵力玩儿, 那他手边能揪到的最方便的辅助人选多半就没影儿了。 “我想试一试,灵力能否进行锻炼。”青年的指腹摩挲着杯壁, 以这一句作为开头。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鹤丸国永的神色, 在看见对方露出感兴趣的模样时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往下讲, “坦白讲, ‘灵力’这种东西,在我死亡之前从未有过察觉。当然我的死后重新睁眼与时政找上门是同时发生的, 所以不排除灵力的显现有他们的因素。”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句,灵力是每个人的固定天赋,即不可增长、也不会减少,是这样吗?” 鹤丸国永严谨道:“这个问题的话,我知道之前我们接触过的审神者们,都是符合这个说法的。” 印象里也是这样。他在心里补充。 但印象这种东西是最容易骗人的,为了不给予误导,他没有说出口。 清水悠低眸,像是咀嚼了一下这个回答,然后他摊开手:“说得没错,我入职时也是这么被科普的。但是——” 一团光晕缓缓自手心凝结而起,鹤丸国永讶异地瞪大眼,不论是两人之间的契约、还是作为刀剑付丧神天生对灵力的感知力,都让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一团灵力球,比他上次所看见的要凝实许多倍。 灵力球这东西能凝结成什么样,只取决于审神者的资质。它的浓缩程度与审神者体内灵力浓度是完全等同的。 那么,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很明显,我的灵力浓度在增长。” 清水悠展示完毕,淡声说道。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喃喃,很快他也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那么,你是说……” 灵力球在下午的屋内闪烁着幽幽荧光,哪怕日光极盛也没掩盖住它的光芒。清水悠将手一收,那团光晕便如流水一般消失不见。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鹤丸国永忍不住暗暗赞叹此等灵力控制能力。对于第一任审神者他不清楚,但是知道后来几任对于灵力的控制或多或少有些吃力,也无法做到精准。 值得一提的是,审神者需要用到手入室做辅助来进行手入的一个原因其实就是能力不足。 因为对灵力的输出多少无法精准把控,对刀裂处使用灵力进行修补也很容易手抖,过一道工具的闸就会好很多。 像清水悠这样的才是少数。 当然,因为常识缺失,也无人告知,到现在他本人还只以为手入室的存在意义只是方便拿取资源,还考虑过搞一麻袋装玉钢等物的可能性,后来垫了垫重量又看了看自己病弱的小身板,从心地选择作罢。 “在来这里的第一天,我给大半个本丸都进行了轻伤手入。”清水悠忽然旧事重提,“轻伤最不耗费灵力,但蚁多也能咬死象,数量堆积之下,到最后我的灵力几乎消耗一空。” 所以他无视回来的那一队,除了当时憋气的原因以外,还有就是他的灵力告罄了。 鹤丸国永当时也在场,他回忆了一下,慢慢皱起眉:“但是,我当时完全没有看出来。”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清水悠喝了一口热水润润嗓,“那时我经验不足,后期感到乏力时,只以为是自己灵力消耗殆尽。” 这话的暗示意味强烈,鹤丸国永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清水悠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答案:“后来我发现,那只是因为我对于灵力运用的生疏,导致我陷入了疲累。” “——事实上,我的灵力用之不竭。”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得出这个结论则意味着推翻了时政在审神者入职之处就告知的科普知识,说出去都会让同事第一反应是笑话说别做梦了。 但清水悠经过这段时间对这个力量体系的熟悉,以及探索实验之后,他能肯定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当他感到灵力输出困难之时,浅层面上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的灵力已然耗尽,于是谨记种种劝告选择立刻收手。 然而屏蔽掉这一部分感官之后,剩下的东西就变得明显起来。 他清楚的发现,当关注度转移向自己身体内侧,他能看到无数的星光点点——异色的能量光点们在他的体内密度高得几乎要形成粘稠的悬液,甫一受到他的调动,立刻就会变得一个比一个积极。 但当他想要将它们引出体外之时,那阵熟悉的疲惫感就涌了上来。 至此,他恍然大悟。 他所缺少的压根不是灵力,而是技术。 鹤丸国永听着,若有所思。他没cos雕像太久,很快又抬起头,变回了不着调的样子:“实话讲,我并不清楚灵力在审神者那边呈现的状况,所以避免误导你,这方面上我还是不要说什么为好。” “而你说你想让我帮忙……现在看来,就是想让我陪你钻研这方面的问题了?” “是的。”清水悠坦言,他抬眼,尽管鹤丸国永无法看见,也依旧用坦诚而直白的目光注视着他,“没有了这方面的限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要更有保障。” 哦呀,这个词用得巧妙。鹤丸国永听着,眼底泛起涟漪似的笑意。 说白了,时之政府聘用人来做审神者,图的就是他们身上的灵力。在这个职位上,灵力可以做到很多事,仅是粗浅的那些就有着维持本丸基础运转、使付丧神保持人类形态等用处,是极为重要、不可或缺的能量。 但这些事情算下来,最大的受益者只是刀剑男士而已。 审神者坐于天守阁中,任务仅是管理本丸,为了留人时政给得实在不少,再加上只要能入职,身上的灵力浓度就至少可以维持本丸运转,提升它费时费力对审神者本人也没有任何好处…… 也就是说,清水悠口中的‘保障’,仅仅是为刀剑们准备的而已。 看不见表情,鹤丸国永也无法从简单一句话中分辨出对方究竟是否是真心实意。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光凭这句话,他就可以认定审神者不需要那本书的指导。 他明明很懂得怎么讨人欢心嘛。 第30章 “嘛嘛,别这么严肃啊。”鹤丸国永笑着摊了摊手,“听起来这不是挺有趣的吗?跟我说说,要怎么做?现在就开始吗?” 清水悠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从容不迫地取出一个盒子——他早在路上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你能看见我的灵力流动,那么,就麻烦鹤丸殿在之后的过程中,替我观察我自己。” 灵雾状态比正常状态下还好观察,这对鹤丸国永来说没有难度,他拖长声音应了好。 作为初次实验,一切处于摸索阶段,什么都显得很粗糙。毕竟什么都是一步步来的,这次清水悠的目的也只有探寻一下大致方向,因此找了人辅助之后,他就把盒子置于膝上,准备开始搓灵力球。 专心输出灵力之时再进行内视难度较大,一心二用得出的结论也容易出错。 而需要将灵力输出至自己感到疲累的状态,这些灵力若只是逸散于空气中也难免浪费,于是清水悠索性趁此机会搓点灵力球让大家出门时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在鹤丸国永的注视下,手心灵力亮起。 伴随着意念控制,那温暖的光芒被缓慢却稳定地压缩成球状。不久后完全成型,清水悠轻轻松开握拳的手,一颗钢珠模样泛着金属光辉的小圆球啪嗒一声落入盒中。 这是他第一次搓球,摸索技巧要了点功夫,耗费灵力也有点超标。好在他掌握了技巧,之后就变得顺畅起来。 一颗。 三颗。 九颗。 …… 一直到盒子里少说有二十出头的弹珠数量,清水悠再张了张手,手心只微微亮起一点光芒,很快就熄灭。 这就是上限了。 再继续的话,就需要调用他体内还剩下的那些灵力。考虑到不知自己已经就单调的重复性工作做了多久,清水悠扭头打算向鹤丸国永确认一下进度,也提醒对方重点关注一下接下来的流程。 然而一抬头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他就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 鹤丸国永紧紧盯着眼前审神者的灵力流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听见询问,他困惑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说,最后只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不太对劲。” 第27章 一开始的时候还算正常, 朝夕相处了几天下来,鹤丸国永对于审神者的灵力波动也称得上是熟悉。 他也围观过清水悠初来乍到时那次手入,情况多少清楚。总而言之, 到现在搓灵力球的这个阶段,白雾表现出来的状态都在他意料之中。 然而伴随着灵力一点一点输出, 他牢记审神者说的关于自己体内的情况, 打算寻找看看那所谓的取之不尽的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发现了一丝端倪。 ——当表面的灵力变得稀疏、被剥去以后,内层就暴露出来,他意识到, 那些能量除了外表与外层灵力相同之外, 它们拥有着完全不同的波动。 那与审神者的灵力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他怎么能调用得了? 他将情况简略了一下,解释给清水悠听。 “……”清水悠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不是灵力?” 要这么说的话也说得通, 但是…… “但是, 我感觉,我应该是能把它当灵力调用的, 只是我目前还没找到方法。” 他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但他接触这些奇异的力量体系也不过才几天时间, 想要立刻就能搞清楚未免也有些太难为人。 鹤丸国永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凑近了去捻起一颗小钢珠来:“诶呀, 我还没见过这个呢。” 清水悠的思路被他打断, 怔了一下,便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眸对他轻快地眨了眨。 “想不通的话, 坐在房间里钻牛角尖也是没有意义的哦。”白色的鹤笑道, “要不要出去看看呢?” - 埋头苦想并不能推进进度。 这话当然没错。 ……但是现在在做的事似乎也和待解决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 清水悠靠在墙边,远远望着柜台前排队的鹤丸国永, 忧心忡忡。 “大人!那边应该是等候区吧,您要不去那里坐着?”烛台切光忠也是头一次到外面来,他四处看了看,迅速找到了休息区,试图将审神者劝过去。 清水悠还在担心鹤丸国永独自去买票和零食会出什么岔子,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烛台切光忠说的话,顺着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那边的人不少,空位置没剩几个。 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摇头说道:“不用,在这里就好了。” 烛台切光忠对他百依百顺,立刻温声应下。 他偷偷看了眼审神者,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哪怕距离审神者对他提出邀请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不知道鹤先生怎么做到的,居然让审神者同意了出门去玩。要知道,出了本丸之后,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在人流量多的地方保护措施就会自动关闭,审神者想要继续在付丧神面前遮掩身份,就只能使用面具一类的道具。 这也意味着审神者短暂拥有实体,能够被人攻击,在他们这样的本丸是绝对之大忌。 这样的种种原因下来导致他几乎忘记了时政还有这样一个放松项目,如今却由审神者自己来找他们主动提了出来——还问他们有没有人想一起去! 烛台切光忠几乎受宠若惊了。 而审神者既然都发出邀请了,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当然他们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所有人都跟去,于是最后大家都默默退一步把机会让给跃跃欲试的小短刀,太鼓钟贞宗很快乐地就跟了过来。 “呐、呐,小光,那个是什么啊?”同样也是第一次出门的太鼓钟贞宗紧紧跟在两人身边,眼珠子一直四处乱转,每过一会儿就要问一次同样的问题。 只是他问烛台切光忠,烛台切光忠又哪里知道?他也不好意思拿这种事情去打扰审神者,余光瞅见一个身影,连忙转移话题:“鹤先生回来了,小贞,去帮忙拿一下吧。” 自告奋勇去买票买零食饮料的鹤丸国永无师自通地顺利完成了整套流程,抱着两桶爆米花三杯可乐走了过来。 太鼓钟贞宗连忙上去帮忙接过一部分,把可乐分给烛台切光忠之后,大着胆子抱着爆米花凑到清水悠跟前:“是暖乎乎的呢,审神者大人!焦糖的味道好香!趁着还没凉下来的时候去尝,味道是不是会更好一点啊?” 清水悠拿起一颗,塞进他的嘴里,“好吃吗?” 太鼓钟贞宗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我喜欢这个味道!” 清水悠笑了笑。 决定究竟看哪一部电影的流程清水悠没有参与,一直到鹤丸国永买完票回来他才知晓具体,也如他若说的那样并不在意,看见时间就是十多分钟后的下一场,就慢悠悠走在队伍前方准备带路检票。 太鼓钟贞宗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想起刚刚自己鼓起勇气去搭话时,看见审神者未被面具遮掩的唇角上扬,扯起的那一抹弧度温柔的笑意。 有那样笑容的人绝不会是坏人,太鼓钟贞宗这样坚信着。 在本丸的那些派系中,他们这边的人足够少,于是联系也相对更紧密一些,他知道有人听了烛台切光忠的转述之后并没第一时间信任,而是怀疑这只是审神者的缓兵之计,用来将他们麻痹。 其实要他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哪费得了为他们这么大费周章? 但他理解主人不见了之后大家都有些草木皆兵,于是也没说什么,打算自己找机会打探打探消息。 这一次的出行或多或少也有其他人带着防备而犹豫的意思在,于是他自告奋勇来了。 思索间已接近了检票口,清水悠递出四人的电影票,检票员在他的面具上多看了一眼,压下好奇,好心提醒:“这部电影是3d的哦。” 清水悠:“嗯……嗯??” 检票员把3d眼镜递过来。 付丧神们一个个耳聪目明,自然看清了这边发生了什么,烛台切光忠回手就给了鹤丸国永一拐子,眼神充满责备。 鹤丸国永这次倒是真冤枉,平安时代出来的老刀哪里知道3d是什么? 正想着要不把审神者叫出来重新选一部,就见他已经拿好眼镜走了进去。注意到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还回头招呼:“愣着干什么?” 几人连忙走了进去。 “我看看,3号厅在……”清水悠的视线从那些门外的数字上扫过,在转过一个弯之后,看见了走廊尽头亮着光的‘3’字。 “找到了。” 一串小尾巴又跟着清水悠往那里走去。清水悠一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态度:“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反正都只是遮挡眼睛,眼镜说不定还比面具要遮得多一点呢。” 有遮住全脸的面具与半脸面具两种选择,清水悠最后拿的是半脸面具——全脸太夸张了,他可不想被当成猴子围观。 第31章 虽然街上看着个戴面具的其实就会多看两眼,但总比全脸面具那么夸张的要好。 嗯……至少这个帅不是吗? 在解释之后烛台切光忠还有些忧虑,鹤丸国永倒是最快放松下来的一个。他从清水悠手里拿过一个3d眼镜,研究了一下就往自己脸上戴—— “咚。” 撞墙了。 太鼓钟贞宗大惊:“鹤先生!!” 鹤丸国永赶紧把眼镜摘下,清水悠瞥了一眼,轻飘飘道:“还好没有把眼镜撞坏,不然可是要赔钱了呢。” 鹤丸国永:“喂喂——?” 由于清水悠提前提醒过,在进入播放厅之后大家就迅速安静了。在漆黑的影厅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排座位,又具体是在哪个位置,这种事肯定是指望不上太刀的,于是小短刀独挑大梁。 清水悠放空脑袋跟着走。影厅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几乎和自己的世界一模一样了。 审神者不能回去现世的规定指的是自己的现世,因为毕竟他们已经死亡,再回去一不小心就会出岔子。 但是别的平行时空却可以。 也难怪很多人考不过返世考试也就放弃了,随时能去到和自己世界相似的地方度假,而就算回去也不能在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呢? 来看这部电影的人似乎不多,他们所在的这一排就没再有别人,前排能看见的人头也寥寥无几。 头一次看电影,三人忍不住兴奋,时不时压低声音交谈,该说不愧是付丧神的五感吗?他们说话的声音低到清水悠就在旁边也听不见,他们却能交流自如。 买的零食饮料很快空了,太鼓钟贞宗在喝可乐之前还又问了一次清水悠要不要,他摆了摆手。 之前生病的时候,不知道是药物副作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胃不好,一吃生冷辛辣就容易疼,好多他以前喜欢吃的东西都戒掉了,现在也没再有兴致。 电影是一部偶像片,清水悠不太喜欢这个类型,不过钱都花了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看,也是为了不扫三人的兴,在小短刀时不时凑过来问他问题时能答得上来。 不过剧情节奏安排得其实还不错,所以看着也不算煎熬。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剧情走过了一半。 电影讲的是男女主两人你来我往的爱情故事,女主误认为男主有个白月光,还一直不肯告诉自己究竟是谁,每每一问到就一副为难姿态,让女主越发生气和难过。 然后随着剧情进展,女主总算从男主曾经住处的邻居老奶奶身上得到了答案,回忆杀徐徐展开,那个铺垫了半部电影的白月光终于露出真面目—— 清水悠瞬间一呛,咳嗽起来,身边响起碰到可乐杯又立刻扶稳的声音。 耳边传来低低的惊呼。 “——乱?!” 第28章 荧幕中朦胧滤镜下出现的记忆中的白月光, 不是乱藤四郎又是谁?! 身为粟田口的成员之一,这振短刀外表可爱,平日里打扮精致, 爱穿漂亮裙子,不论是看外表还是听声音, 不了解他的人都会把他当做女孩子。 但这不代表他真的就是女生了。 清水悠一时语塞, 竟不知是该先探究这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是该吐槽怎么还演上了男主的白月光。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无心再看电影,太鼓钟贞宗与同伴们对视一眼,扭过头来焦急又不敢催促:“大人……” “放心吧, 我不会放着不管的。”清水悠给他们吃了一粒定心丸, 双眼眯起。 太鼓钟贞宗松了口气, 忽然想起当初在远征时遇上的那场意外,再联系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不知为何就感到了一种笃定。 这位大人是个负责任的人, 他不会在任何有刀剑需要帮忙的情况下弃之不顾的。 如此, 大家是不是也能放心些了呢? 他偷偷与烛台切光忠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情绪。 烛台切光忠甚至比他还多了一分劫后余生般微妙的感激——他努力寻找新的希望不代表他就比别的刀对主人的爱要少。相反, 正是因为深爱, 他才咬着牙去求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他们与主人的爱是相互的,谁都清楚主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过得好。所以在他看来, 为主人而死不叫忠诚, 叫做愚忠。 总有人爱说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可却从未考虑对方的感受, 烛台切光忠自认不是这样的人。 这位审神者真心爱护刀剑, 这无疑是最幸运的事。 电影是没人有心情再看下去了,仗着自己后排无人, 清水悠拿通讯器登上这个世界的网络查了查,发现这个电影少说筹备了一年。 就算乱藤四郎喜欢荧幕爱热闹,又哪来那么多时间整日拍摄?不用想都知道,多半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他又翻了翻别的信息,冲付丧神们招了招手,一行人悄悄溜出影院,清水悠把通讯器屏幕展示给他们看,“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不久。” 实名出道,还签了公司。 事情麻烦起来了。 “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地址,我们没办法联系上他。”鹤丸国永托腮,“这可难办了。” “是啊,”不仅如此,作为现代人,清水悠知道得要比他们更多,“公众人物更是会尤其注意不泄露自己的信息,除非他自己愿意,恐怕根本没有能接触他的机会。” 而愿意的前提依然是要先联系上他,这依旧陷入了死循环。 太鼓钟贞宗一直踮着脚尖看屏幕,他指了指上面乱藤四郎的社交账号右下角的私信,“不能发消息吗?” 清水悠低眸看过去,顺着他的话打开私信发送了一条暗示自己身份的消息,意料之中没得到任何回复。 烛台切光忠摇了摇头:“每日这样的消息太多了,他很难注意到我们吧。”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鹤丸国永忽然出声:“不如回去找粟田口问问吧?作为最了解乱藤四郎的人,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呢。”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一愣。 烛台切光忠第一反应就是不赞同,他下意识拧眉看向鹤丸国永,对方却没与他对上视线。 脑袋后知后觉转动起来,他稍稍思索一下,陷入沉默。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这种情况说不好是那振乱藤四郎当真走丢了还是只是人家的娱乐,贸然上报时政只怕反而添乱,能找到本人问清楚情况再下决定更好。 但是粟田口那边…… “有什么不妥吗?”清水悠敏锐地意识到态度不对。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粟田口刀派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很正常,没见今天粟田口的短刀们都跑出来到处玩了么? 三刃互相对视一眼,烛台切光忠默然片刻,还是道:“如果大人决定要去找他们的话……或许便能知道了。” 哪怕他已决定信任这位审神者,却也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要不要告知,最终还是得看一期一振自己是怎么想的啊。 - 在返程之后,清水悠直奔粟田口刀派所在位置。 剩下三人中,烛台切光忠委婉表示有需要再来找自己,鹤丸国永想继续跟随,却被近侍的任务绊住了脚步,最后只有太鼓钟贞宗想要继续同行。 路上清水悠也有留意,在他们出门之前短刀们似乎就疯够了,本丸中已经看不见人影。现在回到本丸也没有一振粟田口出没。 说正常也算正常,毕竟在前几天的时候本丸可还冷冷清清如同无人居住。 但经过了提醒,清水悠心中便多出一丝怀疑。 他压下繁多的思绪,来到粟田口的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在等待门开的时间里,他甚至还想过无人理会的可能性,不过这倒是他多想了。门很快打开,见过一次面的药研藤四郎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吗?” 清水悠将手中的通讯器屏幕翻转,其上正是截下来的那振乱藤四郎社交平台的图片。 这张图比什么解释都好用。 “……”药研藤四郎微微瞪大了眼,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否是审神者做了一张假图来消遣自己,但他很快就明白这不可能,当机立断地转身,“我去找一期哥,麻烦审神者在门口等一下。” 清水悠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清楚的看见他在离去之前与太鼓钟贞宗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冷不丁出声:“真奇怪呢……” 太鼓钟贞宗一惊,虽然立刻便镇定下来,刚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些微的干涩:“怎么了大人?” “乱怎么会被困在现世里呢?”清水悠慢悠悠接上下半句。 太鼓钟贞宗被转移了注意力,闻言也有些泄气:“是啊,这样一点都不华丽啊!希望只是我们的误会吧。” 清水悠没再开口。 第32章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反应,也足够他做出判断,太鼓钟贞宗和药研藤四郎之间的约定,多半就是要守住自己不踏进粟田口的门。 这样看来,确实是有问题。 很快脚步声重新响起,一期一振跟在药研藤四郎身后走了出来,清水悠注意到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像是临时匆忙赶过来。 他又往太刀身后看了看,没看到这次事件的当事人。 一期一振停在他的面前,还没开口,就听清水悠问道:“乱不来吗?” 没想到审神者第一句话是问这个,一期一振愣了一下,礼貌地回答:“我还没有告诉他。” 这听起来稍微有些不负责任的话似乎让审神者感到了不满,白色的雾气安静下来,顺从重力轻飘飘往下坠,看起来风雨欲来。 “能否告诉我是什么理由呢?”他问,“因为在我看来,有同振的指导会对解决这件事更有帮助。” 这合情合理,一期一振却依旧只说:“抱歉。但我想,我去也是一样的。” 这边一来一回纠缠不下,旁边的药研藤四郎忆起对方的性格,忧心对方得不到理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索性一咬牙,主动说道:“算了,一期哥,毕竟事关同振,还是让乱知道比较好。他不是小孩子,什么情况都能接受的。” 一期一振不赞同地看向他,药研藤四郎却打定主意不与他对视,“我去把乱叫过来。” 话音落下,他便打算去把乱藤四郎换出来。不过刚走出去两步,便又听见审神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算了。既然一期殿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请跟我来。” 药研藤四郎讶异回头,发现审神者当真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可刚刚不是还一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样子吗? 他有些困惑,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等人走远之后立刻将门关上。 匆忙回到屋内,在某个房间外停下,药研藤四郎隔着门问道:“怎么样,乱?稳定下来了吗?” 乱藤四郎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好了哦——!”他抱怨道,“真是的,刚刚突然出现波动,吓了我一跳呢!” “审神者离开了吗?” “嗯。”药研藤四郎说道,“辛苦了。” 他没打算把刚才的情况说出来,乱藤四郎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隐瞒:“出了什么意外吗,药研哥哥?你刚刚过来的时候,说话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哦?” “嗯?”药研藤四郎眨眨眼,努力回想,却完全想不出是哪里暴露了问题。 如同读心一样,乱藤四郎又道:“哼哼,你就别想瞒着我啦。到底怎么啦?情况比刚才说的还要更糟糕?还是审神者只是来做个恶作剧?”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药研藤四郎连忙止住他的猜测,无奈地把实情简单说出口。语毕,还劝道:“我们不能让审神者发现这件事,让他意识到有不对的地方就不妙了。只是偶尔一次不会有太大问题……” 如他所料,没等他说完,乱藤四郎已不满地嚷嚷起来:“嘛——真是小瞧我了啦!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在药研哥哥回来之前我一定已经把这点小小的波动解决掉了,才不会让你受伤呢!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好好……我错了。下次会果断的。” 药研藤四郎熟练应对着弟弟的撒娇,与此同时目光偏转,抬手抚上布满墙壁的纹路,眼中不由得出现一抹忧愁。 这东西需要每天至少一人守在这里维持,交接时刻需要谨慎,在它出现波动时换人更是极易导致受伤,实在是个麻烦。 可在事情解决之前,又不能不维持它的存在。 现在由审神者负责日课安排,他们再进池田屋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才好呢? 第29章 回到现世的那一刻, 清水悠敏锐的意识到不对。 “……天色变黑了。”他抬头看着夜晚初至的天空,轻声喃喃。 看完电影的时间虽接近黄昏,太阳却也还没有要落山的意思。 清水悠自认自己速度还算快, 不至于回去一趟就耗费了足够天色转阴的时间,联想到出门之前得到过的有关于时空流速不同的提示, 答案显而易见。 虽说本丸的空间是由时政创造并控制, 也有相应的技术可以维持本丸内部与连通的世界时间流速相同, 但这种东西耗费能源不少,基本是能不用则不用。 而时政提供给审神者休假用的现世坐标基本都是经过筛查,保证时流只会比本丸更快而不会慢, 不会造成出门一天回家一年的景象, 别的就没再多做干扰。 说是这么说, 毕竟同为相似的平行世界,时间流速也不会差别大到哪去。但是看现在的情况……恐怕已然超乎预料了。 清水悠没打算多纠结于这件事。他正要和一期一振说说详细情况,就听见太鼓钟贞宗一声惊呼。 “怎么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于是也错过了一期一振有些异样的神色。 一期一振其实也没想别的, 只不过是突然看见审神者本人的外表,想起梦境里那个少年, 感到了一瞬间的割裂。 单看后者亦或者单看前者都不会有什么感触, 毕竟审神者平时一身白雾包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当他就这样完完整整站在面前, 在短时间内接触过两人的一期一振便立刻看出了他们的不同。 那个孩子气息阴沉, 气质看起来比他们这群半吊子演员还适合暗黑本丸的环境,那副模样很难不令人感到担忧。 然而现在的审神者却只使人感受到温和而平静, 虽然表情很少、语气也很淡, 却能感受到他的态度平和。 ……成长能给人这么大的改变吗? “……哎呀呀、这可真是……”审神者有些语塞的声音响起,唤回了一期一振的神思。他走过去询问:“出什么事了?” 太鼓钟贞宗把手里的电影票根拿给他看——他本来是想要留着当纪念的, 上面写着7月11日。 一期一振扫过一眼,脑袋里闪过一丝什么,抬起头一看,不远处的商场大屏幕亮着,今日日期高高悬于其上:8月9日,日曜日,晴。 三人沉默片刻,一期一振说道:“这么说的话,审神者几乎是刚刚离开本丸,时空转换器就再次亮起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毫无疑问,时间流速的差别实在太大,清水悠不得不在意一下这个问题了。 他把一期一振重新带出来的时间相信不超过二十分钟,外面就过去了一个月。这么说来…… “那振乱藤四郎的审神者不会根本还没发现他走丢了吧?”太鼓钟贞宗干巴巴道。 原本以为一振刀剑流落在外时间这么久还无人寻找,那位审神者多半也有点问题。谁知道现在看来,乌龙的可能性居多。 清水悠扶额:“等回去了,我一定要给时政写封建议信,筛选条件多加一点……至少也别把差别这么大的世界都给放进来。” 这样的时间差的话,之前所想的慢慢思考解决方案就不再能行得通。 他们现在可要真的一次性解决这个事件,否则回去一趟这里就不知道要过去多久,对那一振乱藤四郎来说,恐怕是耗不起的。 “能找到他最近去过的地方吗?”一期一振问。 清水悠翻找了一会儿,乱藤四郎在社交平台上的人气值不高,相关讨论贴都冷冷清清的,也没人放出他的行程表。 对于一个不追星的人来说,找这些实在有些生疏,没有行程表的话就只能拼凑信息去推断。好在运气不错,他最近有一部综艺邀约,就在这两天拍摄,去那附近蹲着说不定能截到人。 “好,那就先找地方住两天。”清水悠关掉通讯器,缓缓吐出一口气。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然而下一秒,清水悠手一摸包,表情就忽然僵住。 太鼓钟贞宗已经走出去了两步,听见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疑惑地回头:“审神者大人?” 旁边有人路过,听见这中二的称呼怪异地扫过来一眼,清水悠眼皮一跳,迅速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嘘——在外面叫我泉就好了。” “泉、”太鼓钟贞宗结巴了两下,到底没敢直呼其名,“……泉大人。” 见他一副跟自己作斗争的模样,清水悠没再继续要求他,而是摸了摸口袋,黑色的微卷毛都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我想,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他慢慢开口道,“首先是好消息,我有在身上揣钱的习惯。” 一般说这种话肯定要接上一个坏消息,太鼓钟贞宗琢磨着审神者的语气,忽然浮现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清水悠很快给出了下一句:“……呃、坏消息是,我只带了甲州金。” 而时政没有开通甲州金兑换现代货币的业务。 话音落下,三人又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儿。 第33章 这种感觉就像乞丐进博物馆偷了一堆有价值的文物,却没有手段出手,而他空有价值连城的东西带在身上,却无法给他换成钱财去购买食物,很快就要饿死在小巷里。 “……”清水悠很快挥散了这个恐怖的想法,一行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最后是一期一振打破了沉默。 他慢吞吞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身上还带着一些小判。不过,因为数量不是很多,所以……” 后面的话太鼓钟贞宗根本没听他说,“没关系啦!反正就这两天不是吗?找个不那么华丽的地方住下应该够用吧,审、泉大人?” 清水悠接过一期一振递过来的钱包,打开看了下,在心里估算完毕,松了口气。 还好,大概正好能支撑两天的消费。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等到了第三天,三人蹲在墙边,盯着通讯器上显示的消息开始发愁。 “竟然推迟了。” 原本昨天就应该开始拍摄,谁知道这种时候出了岔子,突然表示拍摄推迟,而且还没有说推迟到多久。 “这下可怎么办?”太鼓钟贞宗揪着地上的杂草,“要回去一趟吗?” 很少发言的一期一振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们回去吧,审神者。” “‘我们’?”清水悠注意到他的用词。 蓝发青年靠在墙边,太刀的长度不如短刀一般好隐藏,他背了个吉他包挎在身后。 他低下眼,眉眼不如清水悠印象中那样温润,金眸带着几分金属般的锋芒。 “我是一把刀,”他陈述事实,“只有我在这里的话,不需要住宿,也不需要食物。” 清水悠和他对视,旁边的太鼓钟贞宗仰起脸喃喃,“这听起来好惨啊。” 有些凝滞的氛围在这一句中悄然散去,清水悠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 他没有作应答。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打算放一期一振独自留在这里。乱藤四郎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呢,让他不得不多长了一个心眼,害怕这一回去就出了什么意外,然后让这兄弟俩变成同病相怜的情况。 他摇了摇头,撑着膝盖站起身。 说这个还不如找找哪里可以洗盘子靠谱呢,他抬手碰了碰脸上的面具,正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办,一抬眼,目光就凝住了。 太鼓钟贞宗还在和一期一振讨论,就忽然察觉到审神者有什么动静。回过头来却只看见审神者的背影,立刻便反应过来追上去:“泉大人!” 清水悠没空应答,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某个身影——瘦小的少年埋着头逃窜,乱藤四郎把他那一头显眼的橘发塞进兜帽,抽绳拉得很紧。 这样的装束不仔细看的确发现不了,但清水悠刚才蹲在地上的视角,瞥见了一抹银光。 ——他藏在裙底的短刀不小心掉落,虽然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很快地捞起放回原位,但依然被清水悠看见了。 眼看对方就要消失在人潮中,他毫不犹豫就追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似乎是发觉了他的意向,乱藤四郎忽然加快了步伐,几乎发挥出短刀的全部机动,一眨眼清水悠就要丢失他的踪迹。 他头也不回地急喊:“小贞!” 太鼓钟贞宗如同风一样从身边刮了过去:“看我的吧!” 他冲出去之后,清水悠便彻底找不到人影了。他慢慢停下脚步。 一期一振后知后觉地追上来:“是乱吗?” 清水悠点头,又制止他担心则乱想要无头苍蝇一般追出去的举动,“我和你们之间有联系,能感知到小贞的位置,别着急,跟我走。” 一期一振抿唇,压下心中急切。 太鼓钟贞宗的位置一直在变动,再加上考虑到乱藤四郎明显在躲着谁的举动,清水悠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周围,装作普通路人,带着一期一振融入人群之中。 两人跟着太鼓钟贞宗的位置移动,走着走着清水悠便拧起眉头,“走得越来越远了……” 这个距离要很快追上去的话,恐怕只有打车。 但他们没钱。 也不知道只有小贞一人的话能否解释清楚,清水悠有些担忧,在脑海中估算着距离,打算打开地图规划一下最近的路线。 就在这时,一期一振打断了他的思路。 蓝发太刀伸出手,虽穿着现代社会的便服,举手投足间也依然透出一股属于皇室的优雅。他彬彬有礼,却也不容拒绝地说道: “我带您走吧。” 第30章 灵力能增强人的五感, 却改变不了他病弱的体质。 也就是说,在这场急迫的追击中,清水悠其实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虽然事实如此, 但就这么被点出来还是很不爽啊。 清水悠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事情紧急,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但他看着一期一振打算公主抱的手势, 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 “唔、一期殿, 我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但是……” 他轻轻吸了口气,“只用背我就好。” 一期一振没表现出犹豫, 转过身去蹲下, 如同一个沉默的骑士。 但两人都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付丧神的身体素质天然比人类要强许多, 因此哪怕比不上短刀,一期一振的速度也无论如何称不上慢。 当到达那在清水悠眼里遥远的目的地时,也不过只过去了三分钟。 那边的两振小短刀已经停在原地, 似乎是进行了和谈, 看起来氛围和睦。不过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动静,乱藤四郎还是吓了一跳, 像受惊的小兽一般看过来, 脚尖朝外,俨然是随时准备逃跑。 太鼓钟贞宗连忙安抚他:“是我的审神者啦, 我不是说他也和我们一起来了吗?刚刚感应到他的位置靠近了, 应该就是他。” 这么说着,他扭头看过来, 在看见两人的造型时, 眼中出现一抹讶异。 清水悠面色如常地跳下来,乱藤四郎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瞬间就变成了蛋花眼,扑进一期一振的怀里:“一期哥!!呜呜呜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一期哥,但是我真的太久没有看见大家啦!你、你们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多久吗?” 一期一振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自家弟弟的状态还不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一边安抚一边顺着询问::“抱歉,我来晚了。乱在这里待了多久?” “——两年多!呜呜哇哇哇!!!” 这个数字超出了现场所有人的预料。 尽管身为刀剑时他们沉默着度过了不短的年岁,但拥有了人身之后毕竟就和那不是一回事。 人生地不熟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对于心性纯真如孩童的短刀来说,不用想也知其中艰难。 乱藤四郎吸了吸鼻子,许是憋了太久,还在继续诉苦,要一口气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说出来:“我和退一起出门采购,结束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枚发卡丢了,就让他先回去,自己留下来找找。” “结果找到之后却发现时空转换器也被退一起带回去了,我本来想着等他发现了会回来接我的,谁知道等了好久也没等到……” 眼看着暂时好像是回不去了,乱藤四郎便开始忧心接下来该在哪儿暂时安顿。正巧在这时,有人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窘境来找上他,说等到夜晚会有活动,若他愿意上去唱一首歌,就可以为他提供帮助。 乱藤四郎完全没怀疑,这个提议甚至还踩中了他的心头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一期一振听到这里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风雨欲来:“这些家伙……” “然后你就被他们绑架了?”太鼓钟贞宗眨巴眨巴眼,“不对,那些普通人类打不过我们吧?” 要知道,面前这一振可是已经极化归来的乱啊! “没有啦,那人倒还挺信守承诺的,听说我想找个地方住,就替我安排好了。”乱藤四郎卷了卷胸前垂落下来的发丝,“我是在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碰到我现在所在的那家公司的人的。” “他们拦下我说,以我的外貌,他们一定能把我捧红,赚很多很多钱。” 这话倒是十分中肯,作为付丧神,他们的颜值都是人群中顶尖那一挂的。 乱藤四郎一开始没想要答应,他还想回去自己的本丸呢。但是那群人巧舌如簧,似乎是看出了他在等着什么,就哄他说反正也没事做,赚点钱不亏。 这话戳中了乱藤四郎的死穴,他回想起自家主人总是在嚷嚷着财政赤字,于是最终心念一动,决定去试试。 极少入现世,乱藤四郎对所有东西都不太了解。 而正是这份不了解,似乎便壮大了那群人的胆量,乱藤四郎一开始还好好打工,那群人也按规定给钱,后来就慢慢对他怠慢,工作越来越多,钱也越来越少。 按理说这种时候就该脱身了,然而时间过去这么久,已经足够让乱藤四郎明白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人来,甚至有可能一直都不被发现。 第34章 而这项工作让他能被更多人看见,同时也意味着若有别的刀剑男士来到此地,发现他的可能性也会变大,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再加上身为刀剑,这些工作其实还没对他造成什么负担,给的钱少也没关系,有住的地方就行,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让他迟疑了。 “……以及,还有十分关键的一点,”乱藤四郎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我的灵力很早就不够用了,只想尽最大可能尽快回家,不想节外生枝。” 清水悠一直安静听着,在这句话的话音落地之后才闭了闭眼,右手随意一握,便摊开递到乱藤四郎的面前,“我的灵力球你可以用吗?” ——感谢不久前进行的练习,让他可以做到现场高效搓球。 被这位陌生审神者的举动吓了一跳,乱藤四郎手一抖,差点扯落自己几根发丝,受宠若惊地道:“当然可以!!但、但是这个,真的要给我吗?” 清水悠不明所以,把手又往前递了递,“当然。” 乱藤四郎看了一眼身边的一期一振,在后者轻轻点头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灵力球入手温润,一旦接触便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强大灵力。温和的能量顺着手心进入身体,缓缓流入四肢百骸,乱藤四郎如同泡进了温泉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呜哇、得救了……” 一期一振抚摸着他的背,深深看了审神者一眼。 灵力球这种设定虽然存在,但它其实是个很奢侈的东西。 将灵力压缩成球状需要极强的控制能力,光是这个过程就要耗费不少的灵力。据不完全统计,迄今为止在职审神者们成功完成的那些灵力球,其中蕴含的灵力基本都不足过程中所消耗的总量的十分之一。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浪费的行为,而大部分的审神者灵力都经不起这么消耗——有底蕴这么做的人也嫌弃它不实用,毕竟需要用到它的情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但它既然存在,自然就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 经过这一番处理之后的灵力要更加温和好吸收,哪怕是不同主人的付丧神也可以轻松转化。 正适合当下的情景。 ……是特意为此考虑的吗? 一期一振眼底涌动着不明的情绪,清水悠对他的视线似乎有所察觉,疑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而他在对视之前就已收回视线。 清水悠眨了眨眼,没在意,继续询问后面的情况,“这样说来,你应该还在继续履行那不成规矩的合约。” “是啊,本来我都想不管那些了的。” 乱藤四郎说着说着泄了气,“但他们居然让我去陪一个大叔一晚上……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我可是有在主人的小书里看见过这种剧情的!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就把他们都打了一顿然后跑出来。” “然后你就躲着他们了?” “然后我发现我把本体落下了。” “……”清水悠有点想扶额,这一振乱藤四郎怎么好像有点丢三落四? “我想回去拿,结果他们把我的刀藏了起来,威胁我乖乖听他们的话,不然就把它掰断。” 话音未落,一期一振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一瞬间迸出了杀气。 意识到自己的话惹人误会,乱藤四郎连忙从裙下取出自己的短刀本体,它看上去没有任何受损过的痕迹,这让三人都松了口气。 乱藤四郎吐吐舌头,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又把他们打了一顿。那家伙估计还以为这只是我很宝贝的玩具,当真要下手去掰,结果把自己的手给划了,呸、活该。” “他们嚷嚷着要报警抓我,我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只好先跑走了。……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之后可能就要一直东躲西藏,做街头老鼠了呜呜呜。” 听上去很一波三折,不过还好没受多大的委屈。清水悠紧绷至此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开,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捋一捋思路好决定怎么往上报告。 虽说这样的情况囊括下来只是乱藤四郎所属本丸的私人问题,但现在短刀在现世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恐怕不得不联系时政来收场。 趁着这个机会,也正好提一提时间流速这个问题…… 他埋头苦思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 太鼓钟贞宗左看右看,打算去不远处的街边买几个铜锣烧,临走之前问了一下审神者想要什么,被他摇头拒绝。 他遥遥望了一眼,审神者在边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手里的通讯器伸展成为平板大小,他的手指在上面极快速地敲击,又时不时停下来按着脑袋思索着什么,看上去颇为苦恼,也难怪没有胃口吃东西。 他又往另一边一瞥,看见一期一振的目光也落在审神者身上,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太鼓钟贞宗最后耸耸肩,算了算钱包里仅剩的几个子儿,决定先去买铜锣烧。 第31章 审神者为报告发愁, 乱藤四郎也过了兴奋劲儿,安静下来慢慢消化灵力,一时之间只剩一期一振无所事事。 他盯着审神者出神, 眼神里蕴含的情绪很复杂,半晌, 睫毛垂下, 阴影遮挡住了眼睛。 太鼓钟贞宗买完东西回来, 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呐,一期殿。” 一期一振偏过头与他对视,在他开口之前便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是抱歉, 请容我拒绝。” “唯独这件事是不行的, ”他摇摇头,“……我不止代表着‘我自己’啊。” “……”太鼓钟贞宗有点焦急,虽然再一次得到了明确的拒绝, 但他依然觉得不太甘心。 在他看来, 如果听完了他接下来的话,一期殿一定会有所考虑的。 但是还没等他说出口, 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我休息好啦!”乱藤四郎灵活地站起来, 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气氛,迟疑了一下,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一期一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 没有那回事。” 正巧此时,清水悠也粗略打好了草稿, 收起通讯器走过来, “好了。乱,我们会送你回家的, 不过得先到我那儿去……还记得你的本丸编号吧?等回去后,我会联络你的主人告知情况。” “没有问题!”乱藤四郎乖乖站好。 “至于你的那个公司——”清水悠眯了眯眼。 提到这件事,一期一振忽然插话:“审神者,或许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感到不高兴,但我无法轻易放过他们。后果我会独自……” 没等他说完,清水悠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一期一振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松口。他难得显出几分强硬姿态,“抱歉,这是我的选择。如果执法队追责,我接受一切处罚,绝不会连累到你。” 时之政府严禁插手现世之事,因此乱藤四郎的这一遭多半会被用影响最小的方式解决,这种方式也就意味着那群家伙根本得不到什么惩罚。 让那样对待他弟弟的人就这样逍遥自在……一期一振无法忍受。 乱藤四郎吓了一跳:“一、一期哥!”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一振兄长似乎与他的审神者之间存在什么问题,可在他看来,大家又都是很好的人。因此视线在两人之间乱转,急得说不出话。 而听见这样的话,清水悠依然还是摇头,不过说出口的话却与大家所想不太一样:“别着急,我没说要就这样原谅他们,但是顶风作案,也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一期一振一愣,想要继续询问,清水悠却示意太鼓钟贞宗把罗盘拿出来:“先回去吧,我们把乱送回家。” - 与乱藤四郎的主人进行了通讯之后,清水悠无奈地发现那位粗心的审神者果然根本还没有发现自家刀剑的问题。 他十分愧疚地表示,因为只过去了几个小时,所以以为乱只是还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完全没想过那边的时间流速竟然会有这么快。 那位审神者对清水悠表达了感谢,也迅速对他打开了本丸权限,时隔两年,乱藤四郎终于回到家中。 [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今天时间不早了,隔日我一定上门来感谢您,唉、出现这种事,我真是……而且这种说得上潜在隐患的东西,时政怎么都不提醒一下,等我写报告的时候一定要提两句这个问题……] 那位审神者似乎也吓坏了,在打开权限之后,他依然絮絮叨叨地对清水悠发送了许多信息。 清水悠心念一动,[对了,关于报告这件事,在回来之前,我已经打好了草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提交吧?] [诶?当然没问题!不如说是我又麻烦你了才对!] 交涉完毕,清水悠往椅背上一靠,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偏过头,属于一期一振的铃铛摇动两下,他很规矩地先以摇铃表示身份,然后才抬手叩门:“打扰了,审神者。” 第35章 清水悠在椅子上瘫了两秒,疲惫地叹口气——或许是今天事不少,总觉得比以往要累。 然后他看了眼天色,打起精神坐好,让一期一振进来。 “审神者……”一期一振一进门便开门见山地想要说些什么,清水悠却甩手把一个文件袋扔进他怀里,“来吧,拿好,跟我走。” 被砸得有点懵,一期一振下意识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直到越来越靠近空间转换器的位置,他才反应过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又有些不敢相信:“审神者……?” 清水悠摆摆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嘘。” 他斜睨过来一眼,目光落在一期一振手中文件袋上:“你可注意拿稳了,不要弄丢——这是我们这次出门最重要的东西。” 这语气太郑重,一期一振身体快过脑子的从单手拎袋切换成了双手捧袋,清水悠不由自主笑了一下:“……啊,也不用这样。” 就在一期一振埋头与文件袋作战的过程中,他们抵达了时空转换器旁边。 清水悠还是第一次尝试自己调试罗盘,他回忆着之前太鼓钟贞宗的动作,正要伸手拨动,一期一振就忽然回头:“谁?” 清水悠动作一顿。 伴随着话音落地,一道身影从阴影里走出。加州清光神色淡淡,目光从他们手里的东西和罗盘上一扫而过。 “这是要去哪儿?”他问。 一期一振准备开口,却被清水悠抬手拦下。 “打算去给现世的一些人找点麻烦。” 他解释的态度很坦白平静,没注意到加州清光一闪而过的怔愣。 加州清光一时没搭腔,清水悠便以为这样的回答不足以让他放行,又多解释了一句:“就算被发现,要追责也是找我。放心吧,时政知道我和你们关系不亲近,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为什么要去?”加州清光的嗓音有些古怪,“又是为了向欺负过付丧神的人报仇?” 什么叫又?清水悠扬了扬眉:“要这么说也可以。”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加州清光没搭话,他依然在继续问:“时政会处理的,何必冒这个风险?” 这话一出,一期一振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刨根问底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性格。或许审神者只以为他是怕连累到自己才反复询问,但在一期一振记忆里,这振本丸的初始刀并非像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在大多数时候,他反而都是支持付丧神随心做事的那一派。 清水悠倒是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唔、风险啊……” 他很快就摊摊手,话里带上一点笑音:“风险低于成功之后的价值,那我就认为值得。” 这一句似乎堵得加州清光无话可说,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慢走上前来,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而他低眸看向院子中央的罗盘。 “一期殿没有几次当队长的经验,我来调试吧。”他低声说道,听起来像是同意了。 清水悠松了口气:“拜托了。” 他看了眼时间,考虑到时流不同的问题,虽说要拖一段时间,但拖太久也不好。再迟一点恐生意外变故,还好加州清光没再纠缠。 调试完毕,清水悠带着一期一振走上前去,离开了本丸。 - 匆匆解决完一堆事,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又跑出的后果就是,清水悠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他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距离吃完他的早饭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一期一振的声音在耳边落下:“先去吃饭吧,审神者。这次我带了足够的小判。” 说起来也是,一期殿好像也没怎么吃。 不过付丧神会饿肚子吗? 清水悠偏过眼,想说他也有带钱,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一期一振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行动力真强。清水悠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两人在附近就近吃了一碗拉面,出门时天色已黑。清水悠看了一眼时间,这里距离他们离开时已过了半年。 “现在要做什么?”一期一振问他。 “时间还早,”清水悠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拉着一期一振走进一家便利店,“麻烦帮我买两个梅子饭团吧,拜托了,我在这里等你。” 丢下一脸懵逼的太刀,清水悠转身走出门外,在门口不远处停下来玩起手机,看起来的确是一副等人的模样。 事实上,趁着这个机会,清水悠打开通讯器,正在快速在网络上搜索消息。 一期一振的蓝发和他的面具回头率都很高,虽然日本人非常有社交距离感,不会明晃晃的直接看过来,但那种注意却免不了。 再加上夜晚人不多,通讯器的亮光在黑夜里也十分显眼,于是清水悠只能借着便利店伪装成那种半夜出来玩的机车少年,反倒没什么人关注他们了。 时间不多,清水悠快速搜寻着,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看起来,他之前留下的那些,如今成果还不错?他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接着拿出前两天在这个世界购买的手机,进行最后的传输之后等待几分钟。 上传、编辑、点击发送。 一期一振正好在这时从便利店里出来,他朝清水悠走过来,乖乖按照审神者的话给他买好了两个梅子饭团,站定后递给他:“你要的饭团。” “啊呀,谢谢。”清水悠眯眼笑起来,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一期一振看着他眼尾上挑的弧度,不知为何一时间想到了狐狸。 青年打开袋子看了看,语气愉悦: “——我最喜欢这家店的梅子饭团啦。” 第32章 一期一振今天一整个夜晚都是迷糊的。 他跟着审神者出门, 以为是要去让那群家伙付出代价。然而整个过程中吃了一顿饭、进便利店进行购物、甚至还逛到附近似乎是在搞什么活动的地方买了些便于携带的甜食说是当伴手礼…… 若不是在最后回去之前,他们悄悄溜进了某个房间,审神者从袋子中抽出几叠纸张散落在屋子某个隐蔽处, 他当真要以为自己这一趟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了。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知道审神者都做了什么打算。 青年只对他说了一个字—— 【等】。 - 回到本丸之后, 清水悠便把报告上传。 不出他所料, 付丧神遗落在外两年未曾被人发现这件事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尤其是还在现世搅动出这么多事, 这让他们火急火燎就赶了过来了解情况。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电影画面中发现他的?” “是这样的。”清水悠回答道。 面前这位执法者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是在提前为自己加班的未来哀嚎。 看着他这副模样, 清水悠默默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将自己做的事透露出丝毫痕迹。 执法者低头唰唰地记录着, 大概是苦于繁杂的记载, 他暂时停止了接下来的询问。 清水悠便无聊起来。 他盯着执法者,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接着便忽然灵光一闪, 很快意识到是缺少了一个负责记录的人员, 导致对方看起来十分忙碌。 之前两次没什么大事的情况,来的人都要比这多不少, 没道理这次满眼凝重地赶过来, 反倒还人手不够。 除非,更多的人已经去了别处。 在调查那边的事情了吗? 执法者记录完毕, 又翻了翻别的问题,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据这位审神者的证言来看, 他们的确只是凑巧路过帮了忙。 他道了别准备离开, 清水悠礼节性送他到门口。正准备站上时空转换器,执法者顿了一下,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失礼了,这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您可以选择不回答。”他犹豫了一下,“根据您所提到的信息,您本丸的乱藤四郎并没有参与进这次事件。因为出于刀剑男士们的特性,同振出现问题时本人往往是最积极的那个,所以……” 他越说声音越小。 他的确只是出于好奇才问,因为一直对刀剑们的关系感到好奇,这次见也是一期一振代替乱藤四郎出面,便不由自主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但说到一半他才想起这是一个怎样的本丸,顿时感到后悔,万一这振乱藤四郎只是单纯不愿与新审神者相处,那他这个问题可就踩大雷了。 清水悠不知他所想,只笑了笑:“一期一振说,不愿弟弟为此时忧心,所以便瞒着他自己去解决事情。这件事毕竟与他们自身关系更重,我就由他们自己选择了。” “噢、噢,这样啊。”胡思乱想被打断,执法者愣愣地点了点头。 许是感到氛围有些尴尬,他迅速往前踏出一步,发动了时空转换器。 “谢谢您的配合,也谢谢您对此事做出的贡献。” 第36章 光芒亮起前,他微微弯腰,郑重说道。 执法者离开了,清水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打算回去休息,一转身就看见身后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哈欠打到一半,被吓没了。 那人走出一步,清水悠看清了他的脸,无奈扶额:“……你们都跟谁学的,这么爱吓人?” 一期一振:“抱歉。” 语气永远有礼,行为永远相反。 “我只是想知道,审神者与我说过的话,是否有真正做到。” “嗯?还在纠结这个啊。”嘴里说着听起来不太负责任的话,清水悠却摊了摊手,问他,“你看天上的月亮,圆吗?” 本丸景趣由审神者设置,想让它圆就让它圆。一期一振看了一眼,虽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也乖乖应是。 在他刚说完的下一秒,夜空中一朵云飘过来,将圆月遮挡。 “——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残缺的。” “在你去便利店的时间,我搜寻了那群人的罪证。他们欺骗乱不了解,说起来看似只是做得有点过分,实际上连合同都没有签过……” “稍微查了一查,果然就查出了很多东西。” “用这些东西,我进行了匿名举报与网上披露。”清水悠把玩着手里的通讯器,回想起被自己用完便遗弃在现世垃圾桶里的那部新手机,眼里不见半点心疼,“或许举报之后能得到的反馈不太尽人意,但多少会给他们添一点麻烦让他们焦头烂额。而如果等他们将漏洞处理好之后,再将事情完整地传播到网络上,蛛丝马迹就能连接成线。” “两年下来,乱还是有几个死忠粉的,那个公司的其他小演员也是。” “得知自己的偶像一直以来遭受这样的对待……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一期一振:“那那个文件袋里的……” “喔,那个啊。”清水悠耸了耸肩,“是一些有关于‘乱藤四郎’这振短刀的资料,用处是证明他们或许已经开始研究乱的存在。时政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哪怕只是以防万一,也会加把劲把他们送进牢里了——反正,只是罪有应得而已。” 一期一振闭上嘴,皱着眉思考了很久。 如此说来,这样的确要比他最开始所想的那种蠢方法要好。但是这样虽逃脱了罪责,也的确是违反了规定…… 真的合适吗? 清水悠看着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忽又提起最开始的话题。 “月亮被云层遮挡,便成了缺月,可它实际上依然完完整整。”他低声说,“自古以来便有许多人对着难得一见的圆月许愿,当它表现出来的是完整形态时,要承受的就比别的时候要多许多,但说白了,那些许愿不理会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时政禁止在职人员对现世造成影响是怕有人脱轨暴露自己。为了彻底避免这样的情形,他们一刀切了所有情况,不许任何人迈出那一步。” “可他们所担心的我们不会做,也保证不会去做。” 清水悠迈开步子,与一期一振错身而过:“一期殿,我只是打算做那一轮非月圆之夜的月亮。” “——噢对了,正好有此机会,我想澄清一下。我不打算取代你们的主人,也愿意帮助你们寻找他的下落,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相处。” “你觉得呢?” - 一期一振脑子很乱。 这位审神者的性格和他想象中有些差距,而在他还没能说服自己上一件事时,对方又丢下了一个炸弹——如果他是想用这种接连不断的攻势让自己溃不成军,那么他成功了。 他带着一脑子疑问往粟田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想起今天早些时候约好的事,脚步一转。 推开三条派的门,里面位置已经坐满,就差他一个。 三日月宗近笑着看过来:“哈哈哈,看一期殿的样子,是与那位审神者进行了深入交流?” 一期一振犹豫了一下,没有提乱那件事的后续解决方案,只将审神者最后说的那句话说出口。 “……他是这样说的。” 这话显然让在座的付丧神们都是一愣。没有亲耳听见,这话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不得不说,这个提议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深处那个点。 “如果他真的愿意配合——” 那他们的行动就能顺利很多。大和守安定低声喃喃。 三日月宗近也对一期一振带来的这个消息感到意外,他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话语,就算是他也会感到心动。 只可惜,今天的时机有些不巧…… 他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杯里水波荡漾,将头顶的灯光搅得零零碎碎。 身旁响起一声冷漠的问询:“你们真的就这样选择相信人类的话?” 屋内霎时静默,小狐丸用那双红眸扫过所有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语气中的寒意越发重。 “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他们惯会说这些话,来麻痹无知者的神经。”他的拳头握紧,有些颤抖,“交付信任得越是轻易,人类就越不放在眼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加州清光皱了皱眉:“小狐丸殿——” “加州,就连你也想说愿意尝试信任他吗?”小狐丸看过去。 “……”加州清光摇摇头,“不,只是想请你冷静一下。” 大和守安定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友一眼,很快帮腔:“没错,小狐丸殿,大家只是在讨论而已,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不会就这样决定。” 气氛有些僵硬,始终一言不发的药研藤四郎忽然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好下判定,那么,我们不是正好有一个合适的试探机会吗?” 一期一振与弟弟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他很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办法,随后冲大家肯定地点点头:“我觉得有可行性。” 话题切换,在这之后小狐丸都没再出声,似乎只要同伴们的立场不倾倒,他就没有任何意见。 这一场讨论持续时间不长,看见夜深了,大家敲定了最后的计划,很快散去。 在临出门之前,三日月宗近忽然叫住了一期一振。 他走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一期殿刚进门时,烦恼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 一期一振愣了下,随后无奈地笑笑:“被你猜中了。” 既已被人询问,他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说出了事情经过。在最后提到审神者的理论时,他的眉头紧蹙:“虽然的确不无道理,但是这样的选择……” “哦?哈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听完,反而笑起来,“若是真如你所说,那咱们这位新审神者,可真是位妙人啊。” 这个评价完全出乎一期一振的预料。 他讶然抬头,对方却没有了下文,反而开始催促。 “夜深了,一期殿。让我们看看,今晚能得到怎样的成果吧?” 第33章 清水悠在自己的房间内醒来。 甫一坐起身, 他便皱起眉头——精神似乎很疲累,头脑却很清醒,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清醒过。 他看了看房间的布局, 一如既往昏暗无光,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给出屋内陈设的轮廓。 很安静。 少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翻身下床, 拉开房间的门, 门外正站着一振准备摇铃的短刀。 清水悠低眸看他,五虎退深深埋着脑袋,一只小老虎也不在身边, 忽然见到门开, 他受惊一般狠狠打了个寒颤, 声音细若蚊吟:“您……该起床了、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一语不发,越过他朝外走,脚步轻至无声。 五虎退依然保持着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 却没跟上来。少年站在阳台遥遥往外一望便转身下楼, 白发短刀被抛弃在黑暗的屋子角落,慢慢看不见踪影。 天守阁的结界如同一层脆弱泡泡的薄膜, 若不提醒, 无人能猜到这是一道重要的保护措施。清水悠从中穿过去,他的黑眸沉沉, 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对劲。 或者说, 他不对劲。 许是因为待的时间长了,原本模糊如雾蒙的记忆在这一次的睁眼之后变得清晰。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上一次失去意识之时正在向鹤丸国永提问, 而对方还没有给予自己答案, 他却已如同重来。 ——若不是近侍的不同,他或许真要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轮回。 清水悠的确不想回到现实, 他期盼死亡、想要解脱,但那并不是像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困住。 所以,以现在的情况,他若想找到答案,首要目标就只有一个…… 因为谁转换场景,就去找谁。 他没精力思考,所以他要直接问问看。 想法很好,真正实施却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挫折。清水悠转遍整个本丸,别说鹤丸国永,别的付丧神的踪影也一概没见到。 第37章 他越走眉头蹙得越紧,那种奇怪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的既视感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最后他又回到了天守阁。 整个本丸安静到了一种死寂的地步,他觉得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奇怪在哪,只有直觉告诉他往回走。就像解密游戏迟迟找不到下一个线索,就不妨回最初的地点看看。 那道泡沫一般的结界好似分割开了两个世界,在外面寂寥空渺,踏入内部之后却能听见隐约的人声,让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无人地而紧缩的心脏重新开始平稳跳动。 但只放松不到一秒,清水悠就立刻察觉出了问题。 这个声音…… 他一改慢悠悠散步一般的姿势,循声而往,三两步就到达了目的地。 手扶在墙上稳住自己的身体,清水悠抿唇看着眼前情景,黑眸愈深。 还在原来的位置,却不是原来的模样。被他留在天守阁内的五虎退身上黑雾疯涨,瘦小的少年跪在地上,一手颤抖着支撑自己,一手紧紧攥住胸前衣料,用力得几乎看不出血色。 那振本体短刀被随意丢弃一旁,伴随着时不时响起令人心惊肉跳的“咔嚓”声,本已经他手修补好的刀剑重新开始了碎裂。 似是注意到另一人的气息,五虎退艰难看过来,立刻便如同炸了毛的猫咪,瞳孔急剧收缩,看起来几乎不再像是人类。 “不要、别靠近我!” 他的声音依旧很小,听起来却像竭力的尖叫。 清水悠慢慢收回扶在墙壁上的手。他平复着一句奔跑而来剧烈的心跳,当真没再与五虎退对视,转而看向旁边一点的位置。 ——那振被五虎退洪水猛兽一般不愿靠近的短刀本体静静躺在地上。 清水悠迈开步子,朝那走去。 五虎退很快发现了他的目标,却不巧在这时胸口传来猛烈的疼痛,额角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他整个人就像过了一遍水,再无力关注审神者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刻,清水悠已经在短刀旁边停步。 他蹲下身子,摊开的掌心中迅速凝聚起一团温暖的光。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会惊讶于他输出灵力的疯狂,他却全然不在乎的模样,试探性引导一丝灵力靠近短刀上的裂口与黑雾,再一点一点增量。 黑雾被交换进身体,裂口重新得到修复。 少年做这一切时面无表情,他往外输出灵力的举动近乎于一种机械性动作,一直到手中纯白无暇的灵力悄无声息染上了一缕黑色,在那抹黑重新靠近短刀之前,他及时收回了手。 灵力用完了,灌进体内的黑雾就会重新被输出。清水悠盯着自己的手,如同学术研究一般为自己给出结论,哪怕这结论毫无用处。 手下的短刀已经被修复完毕,变得完整如初,清水悠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打算回头看一下五虎退本人的状态,却还没来得及转身,眼前就忽然压下一道黑影,随即世界天旋地转。 “——呃!” 后背狠狠砸在地上,痛得他闷哼一声。 被生理性泪水模糊的视野里,五虎退摇摇晃晃站起身,看过来的目光中,依然是那抹压抑的红。 清水悠闭了闭眼。 黑暗的世界中,感官被放大,目前情形被尽职尽责还原在他的脑海里。 动物潮湿的鼻息洒在脸上,脆弱的脖颈被利爪制住,清水悠毫不怀疑只要他有一点动静,他的喉管就会被划破,让猩红的血液流出。 这情景是不是很荒谬?拯救没能换来感激,反而受益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刺。 黑发少年安静躺在地上,神色却没有半点意外。 “审神者……抱、抱歉。”短刀低低的道歉声响起,却没有几分歉意。他语气中的恍惚与偏执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明显,“……这个本丸不需要一个审神者,你的存在只是一个定时炸弹。我只要…只要想起你的存在,就会感到害怕。” “为了让我、让大家安心,你乖乖死掉,好不好?” 诉说声平稳,甚至称得上平静,让清水悠想起一些独属于孩童的天真。 他想起五虎退那双红色的眼眸,和这个本丸的天空如出一辙的颜色。他又想起出门之后没有见过一个人,而他最后又回到了天守阁—— 原来如此。逼着他回来,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他没注意到老虎在喉咙起伏的一瞬间微妙地松了一分力道,缓缓睁开眼,仍旧看向那少见的、执着直视自己的五虎退。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他问。 五虎退咬紧牙关,依然小兽一般盯着他,闭紧嘴不肯说话。 事实上,清水悠还有一个选择,那振短刀本体就在自己手边,他虽耗尽了灵力,吸收走的黑雾却还存放在身体里。 只要趁其不备全然注入回短刀中,五虎退就将重新陷入刚才的境地,身为半身的老虎也会随着一同衰弱。 但他没有这么做。 在一人一虎警惕的视线中,他忽然抬起手,将手搭在虎爪上,然后猝不及防——用力往下按。 利爪刺破喉咙柔软的皮肤,少年闭上眼,神态里竟有一丝平静。 “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 “请动手吧,别让我疼太久。” - 这场梦境被紧急停止。 所有暗中观察事态的付丧神都吓了一跳,鹤丸国永翻上二楼阳台,确认审神者的生命体征平稳,冒着风险趁夜离开了天守阁。 开会地点一如既往在粟田口的大厅,这大概是间隔最短的两次会议,四处散乱着的跪垫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便又迎来了使用者。 所有人坐在屋子里,反常的寂静。 照理说,他们最应先关注的应该是此番测试的结果,事实上这类测试对他们来说也实属陌生,整个过程仅凭直觉定下了行动的计划。 人们总说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可这个特殊的职位独独需要一个反复试探却不出差错的人。 显而易见,他们运气不错,得到了完美的结局。 然而跳出这个问题之后……却又有更多问题出现。 “……”沉默许久,不知哪个付丧神沙哑出声,“他的反应……” 大和守安定马尾睡乱了,没有时间重新仔细地扎好,随意梳理两下便急匆匆地来了,此刻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像只炸毛小狗一样有点萎靡不振,“那个孩子和咱们现在的审神者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同一个人吗? 这大概是在场付丧神心中都出现的问题。 实在不怪他们疑惑,现实中的审神者温和、有边界感、游刃有余。而那个梦中的少年阴沉、偏执,透着浓郁的一股死气。 他们几乎不敢想象,本该处于最天真阳光的年纪,为什么有人能将自己活成那个模样。 如果不是同一人反倒能说通,还能解释记忆不通的问题,有理有据。 “虽然我也有些不能理解,但是那个孩子的确是他。”一期一振不得不亲自推翻这荒谬的猜想,“我同他去现世时确认过了,黑发黑眸,能对应上。” ……况且这个本丸就这么些人,若不是他,梦境还能抓取到谁? 所有人脑中思绪混乱,一直埋着头的五虎退不停绞着手指,他与众人所担忧的不是同一件事,却要更加惴惴不安。 他鼓起勇气,向鹤丸国永询问:“鹤、鹤丸殿,审神者大人他……没事吗?” 鹤丸国永自来了这里就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听见自己的名字都慢了一拍才回应。 他抬眸,金眸里还涌动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却很快被他压下去,从脑海中翻找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他?……啊,没事的。梦境本就极少能影响到现实,要我说,你们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 三日月宗近闻言挑了挑眉,多看了鹤丸国永一眼。 “不、不对!”出乎众人所料的事,听了这话,五虎退有些惊恐地甩了甩脑袋,情绪激动。 “我当时真的感觉,如果他在那里死去,他就会真的彻底死掉!” 第34章 此话一出, 不少人都皱起眉头,连三日月宗近也收回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去。 尽管付丧神与梦这个词相差较远,但出于常识也该知道, 就算人在梦里反复死亡,也绝不会影响现实的情况。 梦就是梦, 是精神层面的一种模拟, 是一种脑活动, 同平时的yy幻想可以分作同一类别的东西。 梦怎么可能影响现实? 然而五虎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惶惶不安地又低下头,在得知了审神者无恙之后, 便只剩下无边的内疚。 他同意配合大家演这一出戏, 却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到谁。 药研藤四郎拍了拍他的背, 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事情变成这样他也感到自责,是他基于对那个少年审神者的错误了解制定了错误计划,也幸亏没真出什么事, 否则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第38章 “不管怎样, 诸位,我们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意外出现的事故最终也只是虚惊一场。”三日月宗近旁观得差不多了, 主动开口缓和气氛,“既然这样, 那位审神者提出的建议——我们是否也可以进一步进行商讨?” - 鹤丸国永赶在清水悠平时起床时间之前偷偷溜回了近侍房。 回去的路上他十分心惊胆战, 作为与这位审神者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清水悠的灵力敏感度, 可以一点都不费劲地感知到他们的动向。 远了或许还少关注, 但他几乎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不得不说,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刺激。 一路有惊无险,直到鹤丸国永回到房间内,楼上也没传出什么动静。 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最后讨论出的结果是,可以进一步接触了解看看,信与不信都要在切实考察之后才能决定,也就是说目前为试探阶段,有关于梦境的事情是绝不能暴露的。 审神者没有发现他偷溜出去是好事,否则总是在欺骗,他也会觉得有点违背良心了。 此时的鹤丸国永尚在庆幸,然而等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距离审神者平时开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的作息向来很准时……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内番一如既往是昨晚就布置好,但是审神者这边情况不对,他也就没什么空去分配下去。 皱了皱眉,迈步走上二楼,在距离房门这么近的地方,依然听不见里面传来什么动静,鹤丸国永摇了摇铃,“是我。” 或许是因为梦里的意外或者睡过头了?又或者…… 没等他想完,门竟然很快打开了。 审神者甚至在开了门之后都没有搭理他一下的意思,匆匆又回到桌旁。鹤丸国永一瞬间有些汗流浃背的想他该不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下一秒,清水悠就对他招招手,“来,记得把门关好。” 鹤丸国永疑惑地照做,过去后才发现,审神者面前的桌上正摆放着一个眼熟的小盒子,内里满满当当铺满了一层灵力球! “这是——” 清水悠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湛湛,“鹤丸,现在再来看看我体内的灵力流动。”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凝聚出一颗小球来。鹤丸国永专注看着,那双因所看之物泛着异芒的眼睛慢慢睁大。 那些他曾断言与灵力不是同一种物质的能量,在清水悠调动之时竟真的运转起来。它们以一种恒定的频率向外输出,在脱离清水悠手的那一刻,彻底转化为可用的灵力。 清水悠把刚凝聚而成的小球递给他:“要试试吗?” 鹤丸国永毫不犹豫。 原本还怀疑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但当灵力流入体内那一刻,所有怀疑都如烟消散。 毫无疑问,这是他显现以来所接触过的最为精纯的能力——比清水悠原本的还要强大。 清水悠始终看着鹤丸国永的反应,在看见那颗灵力球彻底消失、对方也没发出质疑之声时,他就清楚了答案。 尽管如此,他依然等待着对方给出评价,而鹤丸国永沉默片刻,却是好奇问道:“你今天一直没出门就是在做这个?昨天还毫无头绪呢。” 清水悠一愣,对方这一提,他才注意到时间,懊恼地皱了皱眉:“是我的错,我忘了时间。” 一抬头看见鹤丸国永仍好奇的看着自己,他想了想:“唔,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意外之喜?”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晕脑胀的,大概是昨天走多了路。真奇怪,我还以为现在已经不会有这个问题了,难道身体状况其实只是定格在那一瞬间了?……总之,因为身体不适,灵力就自发启动填补空虚,那时候我就发现,那一部分我没办法取用的能量也跟着自发运转起来了。” 他的视线落到那一盒灵力球上:“一时在意忙着尝试,没想到耽搁到了现在。” 时间也不早了,清水悠将盒子整个拿给鹤丸国永:“正好你还没去,把这些分给要出门的人吧。” 鹤丸国永一愣:“全部?” 清水悠比他更疑惑:“是啊?” “……啊、我没有质疑的意思,但是我想,大家应该用不上这么多……” “没关系,”清水悠满不在乎,“用不上拿来打弹珠玩也行。之后我会每天都给大家准备好相同的分量的,每天早上……不,每晚来我这里拿吧。” 这堪称奢侈的话震得鹤丸国永久久失语。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看清水悠体内那完全没有损耗痕迹的能量源又说不出话。 按理来说,像这种不明情况的能量,还是应该劝他少使用为妙,可鹤丸国永接过盒子,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转身那一瞬间,他眼中浮现出一种深思。 - “你、你是说——” 烛台切光忠抖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鹤丸国永将五颗灵力球放到手中。手掌与球体相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的手瞬间稳如泰山。 “嗯嗯~他给你们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惊喜吧?”鹤丸国永笑着道。 烛台切光忠稳稳捧着灵力球,思考了一下对方话里的意思,顿时急切道:“这怎么行!远征没有什么耗灵力的地方,大家用不上这么多!大人他是不是还要给出阵的人准备?直接从我们这边分出四颗过去吧,叫他别忙活了。” “别激动、别激动,”鹤丸国永摊了摊手,“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给你们六个人准备的。” 烛台切光忠停住嘴,脸上浮现疑惑。 “——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哦。他给要出门的每个人都准备了同样的分量,并且之后每天都会像这样发放。算是……每日福利一类的东西?” 烛台切光忠:“……” 烛台切光忠:“…………” 他保持着双手捧钢珠的动作,嘴巴微张,整个人呆住了。 达到了满意的惊吓效果,鹤丸国永眯着眼笑起来,心说今天要解释多少次都值了,正准备表示自己要去下一个人那儿了,隔壁的门就忽然打开。 压切长谷部面色沉沉的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看着他们手中的灵力球。确认那东西有着货真价实的灵力波动之后,他抿紧双唇,拔腿就朝天守阁跑去,只一眨眼,鹤丸国永就不再能看见他的身影。 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鹤丸国永纳闷着,烛台切光忠已经回过神来。他深深凝望着手中灵珠,低低叹一口气。 “长谷部……不怪他那个反应,也不怪你不知情,你来的时候主公毕竟已经不在了。”他轻轻合起手掌,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收起,“主公是个灵力很弱的人,他的灵力弱小到仅仅只是对重伤太刀进行一次手入,他的灵雾就会稀薄变浅,露出一副随时可能消散的模样。” “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很注意自己的安全,争取自己的伤势都能在手入室中自己解决就好,能不麻烦他一定不麻烦他。” “可惜现在……”烛台切光忠想起那些自己已看不懂的同伴们,眸光黯淡下来,“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鹤丸国永真是头一次听这回事,金眸微微瞪大:“是这样?可是他唤醒我的时候明明——” “明明很强大对不对?” 烛台切光忠笑了笑,“大家刚来的时候都这么想,但亲眼见过之后都明白每位刀剑付丧神显现的时候或许才是异常情况了。也没人搞得清是怎么回事,唯一的猜测就是那是因为对我们诞生的期待而与灵力融合产生的错觉。” 说起那位他们深爱的主人,烛台切光忠眉眼间的锋利变得柔软些许。他对鹤丸国永叹道:“鹤先生,如果可以,还请您劝他别这么透支自己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种事大家一定不愿意见到。” 鹤丸国永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反应了一下对方的意思,摇摇头:“不,这个你倒是误会他了。放心吧,做这些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远远达不到透支的地步——我亲眼看着他做的,这种时候我的话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烛台切光忠怔愣一瞬,“是这样吗?” “相信我吧。”鹤丸国永点头。他以为这下对方便能够放下心,可没想到烛台切光忠的神色变了变,最后成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即便如此,你我也都知晓大家绝对用不上这么多,更别说如你所说,他还表示要每天都为大家制作。” “所以,那位大人难道是……这么早就已经在做他离开的准备了吗?” 第35章 准备足够多的备用灵力球, 这样听起来确实很像在为什么东西作打算。 然而鹤丸国永仅仅只是思考了一下,就坚定地摇头:“我不这么想。”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解释原因, 只弯起眼笑了笑:“总而言之,先放下心来怎么样?” 剩下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是, 你有点太紧张了哦。烛台切光忠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也知晓自己状态不对, 深吸一口气,“抱歉,我的问题, 之后会注意的。” 第39章 “也没有这么严重~”鹤丸国永轻快地摆了摆手, 看了眼时间, 便道别去往下一个付丧神的所在方向。 他的衣摆随着风起伏,像雪白的羽翅微微扇动,即将展翅高飞。 烛台切光忠一直觉得他们几个人中, 鹤先生永远是最稳定的那个。他有足够长久的经历, 却没养成捉摸不透的性子,若环境良好他就会欢快一些, 环境压抑如同他们的本丸, 他就收敛爱玩的性子,变得稳重。 上千年的岁月让他的内核十分强大, 烛台切光忠有时候觉得, 在这样每个人都不太对劲、似乎随时都要分崩离析的本丸,只要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 就会感到安心。 好像只要鹤的洁白还倒映在眼底, 那向往自由的太刀还安心停留原地。 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 清水悠解决了自己的早饭之后,正要回到天守阁, 一出门就遇上了满脸不安的小短刀。 五虎退见到他出来似乎更紧张了,五只小老虎规规矩矩蹲在他脚底,探头探脑好奇地望过来,却不知来前半身究竟叮嘱了怎样的话语,竟然每一只都只乖巧地探着脑袋,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清水悠脚步一顿:“怎么了?退。有什么事吗?” 粟田口的成员主动来找自己,还是最社恐的那一位,这真是少见的情形。 “——!我、我想来给大人帮帮忙!”五虎退一惊,噔噔噔地后退三步,却又眼一闭努力说出了自己的话,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支使着他。 清水悠挑了挑眉。 这倒真是一个有点新奇的提议…… 实话讲,他不清楚别的本丸是什么样,不过自他来了以后就自力更生,最大的感觉就是和安居小小一隅没有区别,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忙需要帮的。 不过他既然主动接近,自己肯定也不会拒绝。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通讯器忽然响了一声,清水悠动作一顿,抬手示意了一下,首先查看信息。 这个时间点的话,如他所料,是乱的那件事出结果了。事态紧急,那里的时间流速又快,解决得慢了他才要觉得奇怪。 看见发来的消息,他眼中便沁出一丝笑意。在设备上选择了一下打印,通讯器慢慢吐出一张纸来。 “正好,现在就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他把那张纸递出去,“把这个交给一期殿吧,拜托了。” 五虎退眨了眨眼,乖巧地没有看纸上哪怕一个字的内容,一点疑问也没有的照办。 清水悠则站在原地思考了会儿。按理来讲,他昨天才提出合作可能性,当时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复,现在应该去问问看想法才对。 不过他又深知要给人留考虑与思考的空间,俗话说,表白时要你趁着头脑发热立刻答应还叫你千万不要思考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想要达成的合作虽与亲密关系没有什么联系,交心的重要性却比那更重要。 这样的想法事实上有点奇怪,他总是习惯性用伪装的自己去当做破局点,却又希望对方能因为真实的自己而选择相信。 这很矛盾,但清水悠在这种事情上有时意外的迟钝。 或许哪怕有别的方法存在,也会被他潜意识忽视。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撼动。 更不用说是从未意识到呢? …… 短刀脚程很快,在清水悠步行回天守阁之前他就已经跑完了来回一趟。 彼时清水悠正站在树荫下与鹤丸国永交谈。 倒也没有别的事,只不过是清水悠有点小在意的一点。 “说起来,好像最近都没见过狐之助。” 准确的说,是从那次让他去睡觉之后就没再见到过。 清水悠问:“他是去做什么了吗?” 鹤丸国永刚刚满本丸飘的送完快递回来,衣袖上还沾染着些许风中青草的气息。闻言,他托着下巴想了想:“唔……或许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说了等于没说。 清水悠沉默片刻,猜测这家伙多半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便也不问了。 小短刀在这时快速跑了过来:“审、审神者大人!我回来了。” 鹤丸国永先一步看过去,唇角好像出现一丝笑意。在清水悠反应过来之前,他便轻轻一跃跳到了树枝上,“看来今天你不需要我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稍微放个假吧?” 没等清水悠点头,白影消失在眼前。 鹤飞走了。 五虎退在清水悠面前停下,好似对刚离开的人无所察觉,一双眼干净而认真地看过来。 清水悠看着眼前熟悉的配色,有一瞬间差点以为是同色相斥,某人才跑得那么快。 他很快甩掉这个奇怪的念头,通讯器却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啊,这种情况也似曾相识。 他对五虎退抱歉地笑了笑,一时有些想不起还有谁会给自己发通讯。不过打开一看之后,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立刻转身走出去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五虎退说:“我现在可能要去处理一个比较麻烦的情况,抱歉,退,如果你想跟来的话可以来,但是我在解决完之前,大概都不太能顾得上你。” 五虎退一愣,随即狠狠摇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呀?” 清水悠便不再说什么。 他快速来到来派两人的门前,或许因为只是在找到萤丸之前暂住的原因,也可能单纯因为这个本丸氛围诡异,总之他们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屋里。 “国行,国俊。”他敲了敲门,“有萤丸的消息了。”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门唰的一声打开。 一大一小两振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让清水悠几乎有些不愿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他咬了咬腮帮的软肉,还是道:“好消息是,他还在你们的本丸中,没有遗失。坏消息是……” 不等两人脸上松了口气一般的神情消散,清水悠便快刀斩乱麻般迅速说完了所有信息。 “坏消息是,他对你们的审神者动了手。” ——在执法队赶到的时候。 爱染国俊呆了一呆,用了好几秒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什么、那——” 清水悠面色凝重地摇头:“被抓现行实在是没办法解释,恐怕惩罚是免不了了。” 规则总是一种冷漠而不近人情的东西。哪怕那人确实抛弃了来派的刀剑,但她还没有对萤丸造成伤害,他就是不能动手。 恐怕在行动之前,萤丸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爱染国俊张了张嘴,像是有些无措。在他的想法中,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他央求一般地提问:“那……惩罚是什么?严重吗?” 清水悠回忆着通讯上的内容,摇了摇头。 因为搜集到那位审神者的罪证在先,再加上被其他付丧神们拦着,其实并没导致她立刻殒命,不过是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待一段时间的程度。 就像先前所说的,规则是一种冷漠无情的东西,而在时政看来只要没死就不算情况严重。所以也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不必投刀解池,别的麻烦却免不了。 “针对这一类的情况,时政有专门的惩罚措施,”清水悠说道,“因为对审神者动过手,一是凶性难辨,二是大部分审神者会因为忌惮这件事而不愿意接收这振刀剑,所以说是惩罚,其实更类似于他们需要通过一个考验。” “大阪城的地下再过两天就要开启调查了,他需要在调查开启之后,想办法完成积累十万小判的任务,在这期间时政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也就是说,他需要自己努力凑成一个队伍,再想办法获取审神者的灵力支持——证明了自己还能与别的付丧神正常相处,还有能够获取审神者信任的能力,他才能被允许结束刑罚,拥有进入新的本丸的机会。 清水悠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考验大概是合理的,但从受害者家属的角度来看,他只能说难度有点太大了。 大阪城开启,所有审神者都会自己送出一队最强的队伍去挖地,灵力支援自然也都专注倾斜于那一队的出阵与手入上。 这种时候要让他们匀出资源来帮助素不相识、甚至有弑主可能性的刀剑,比平时还要更加艰难。 还有组队的问题,虽然一起接受惩罚的刀剑们天然就是同一阵营,但也有个先来后到之分。 还有两天就开始考验,萤丸去的时间已经算得上迟。这种时候恐怕其他人都基本组好了队伍,再加上来派内部比其他刀派更加亲密,同时对外却多少要显得疏离,这让他获得帮助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清水悠有点走神地分析着,脑子里已经开始下意识为他规划接下来的路。 灵力支持他可以提供,他不缺这点灵力。不出意外的话,他能给到的灵力量应该是最多的一个,或许可以利用这点来试试招聘队友…… 就在这时,从开了门之后就一直沉默立在原地的明石国行忽然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瑰丽眼眸中情绪全被遮挡,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有几分沙哑。 第40章 “谢谢你这些天的收留,审神者大人。” “我们得去帮他了。” 第36章 语气依然惯性的带有他那种独特的调子, 尾音却往下落,成为一种无可反驳的陈述句。 清水悠当然不会反驳他,他的思路被打断, 与明石国行对视,又很快顺着他提出的可能性继续往下思考。 “这个应当是可以的, 灵力的事情就交给我, 资源我也可以由我个人为你们提供。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三人, 让我想想……” “那、那个!”一直在旁安静听着的五虎退忽然说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审神者大人、是需要帮忙吗?也许、也许我可以……” 他说得磕磕绊绊,话里的意思倒是很明显。 现在凑人就是最麻烦的一件事, 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真是再好不过, 爱染国俊的眼神相当明显的亮了一亮。 明石国行却没表态, 他看了一眼白发短刀,又将视线挪回清水悠身上,安静等待这个本丸的审神者定夺。 他们之间的情况复杂, 或许这次付丧神们主动提出愿意帮忙是一个增加相处时间、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对于自己来说也算双赢。 但是对于那一边的家伙们来说,大概不会这么想吧? 清水悠差点忘了五虎退还跟在后面。他被短刀提出的建议弄得一愣, 脑子里的计划自动跟随这个可能排列组合得出最佳的方案, 可以说如果他们愿意帮忙可以解决当前大部分难题。 但清水悠思考片刻,却摇了摇头, “谢谢, 退,好意我心领了。” 他对上短刀困惑的视线, 声音不自主放轻:“你们现在没有承认我的身份, 没错吧?我说这话不是想要指责,我尊重你们的一切选择。但是在这个基础上, 除了给你们提供灵力、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之间基本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要‘因为我’而做出选择,”清水悠摸了摸他头上那只小老虎的脑袋,小虎还没来得及警惕就舒服得眼睛眯起,“这种情况下的付出只会成为代价,就当我自私也好,我害怕这种不稳定的代价会在某些时候忽然变质,造成不好的结果。” 五虎退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他努力从这段话里提出一些关键信息:“也就是说,如果是因为想要帮助他们才做出选择,大人就不会拒绝了?” 清水悠笑起来:“这样的情况下,你应该询问的对象就不再是我了。” 这次五虎退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很少出门,与这一大一小两振刀剑基本没什么交集,一开口就忍不住结结巴巴。但短刀的眼眸金灿灿的,即便如此,也认真向两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能看出来,你们一定很想念那位同伴吧?如果是一期哥遇到这样的事的话、我也会很着急的……所以,拜、拜托了!请让我帮忙!” 爱染国俊几乎是瞬移到他身边,单手叉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应该是我们说拜托才对啊!” “诶…?”五虎退下意识道,“对不起!” “不是要你道歉啦!” 交谈之间,氛围很快变得融洽了许多。五虎退清楚人手依然不足,没有逗留多久,表示会回去问问大家有没有人愿意帮忙。 事到如今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而且明石国行本人不在意,爱染国俊满脑子急着见萤丸,也没有长那根筋,于是无人反对。 清水悠提交了申请,带两人先去与萤丸见一面。走在路上,他忽然出声,语调平缓,带有一丝歉意。 “抱歉,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爱染国俊仰起脸:“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清水悠当时说的时候没觉得,冷静下来一想便觉得不太合适,在等待帮助的两人面前因为自己任性的理由拒绝了帮助——尽管在那时只是下意识说出了那样的话,但对于听众来说还是太残忍了些。 明明可以有更好或者更委婉的表达方式,他却没有做到,理应道歉。 大概整理并简略了一下语言对不明所以的爱染国俊解释了之后,清水悠反思着,却注意到短刀露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虽然我确实不太懂那些话的含义……不管想要帮忙的主体对象是谁,最后的结局不都一样吗?”爱染国俊说,“但如果是为了您的拒绝而道歉的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啦,毕竟他问的是您不是吗?怎么选择本来就是是大人自己的事情才对。” 明石国行坠在半步后左右的位置,冷不丁说道:“完全说的是同一件事嘛,国俊。” “诶?!说我吗?是这样吗??” “啊……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完全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啊!” 听着两人的对话,清水悠弯唇笑了笑。 通讯器震动一声,是发出的申请得到了回复。可能是因为快到考核时间了,相关的事务处理效率还挺高的,回复发来的地址他还没有去过,站在时空转换器前摸索了好久才谨慎转到正确的时间。 出发之前再三确认,确保不会出错,清水悠才带着两人走了上去。 脚下蓦然发出亮光,在闪光弹一般的光芒中,清水悠扶了扶脑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也不是第一次进行传送,没有哪次像这样难受,感觉血条都被清空一半,也不知究竟是到了哪儿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抬眼一看,周围也不是预想中的高科技画风建筑,甚至大相径庭。 不会吧,千确认万确认,最后还是搞错地点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基地其实就在这里的可能性,但清水悠只闪过不到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抛之脑后。 原因无他,周围荒凉、黑暗,空气中充满着不安分的气息,时间是深夜。 关键是,这里一看就有着大量百姓的存在,时政的办公位置绝对不会建立在这种地方,基本可以放心了。 ……不对,到底有什么可放心的。 清水悠默默嘀咕,正思索是不是要回去重新调试一下,又或者先出去转一圈,不远处传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就很快给了他答案。 爱染国俊比他先一步听见:“是萤丸!” 他带头想要跑过去,却在迈步的前一秒被清水悠拦住。后者用灵力加强自己的听觉,听着隐隐约约传过来交谈的声音,无意识皱了皱眉。 听着不像是与同伴的对话…… 这种地方,他在和谁说话? 爱染国俊被他捂住嘴,这些天下来积累出的好感度让他选择配合,没有贸然挣脱前进。 这个选择是对的,因为下一秒,明石国行也按住了他的肩膀。 清水悠利用保护措施将自身灵力波动降低到最小,像一团轻柔的云朵,悄无声息飘过去,明石国行推了推爱染国俊,示意他跟上。 太刀不比那些灵活敏锐的刀剑,这种时候,还是派短刀上去进行侦查比较好。 两人缓缓凑近,在确保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清水悠眯眼看过去,见到那里有两振刀剑,其中一个的确是萤丸,身上涌动着与爱染国俊相同的灵力,证明他们来自同一个本丸。 至于另外一个…… 清水悠脸上露出几分探究。 那是一振骨喰藤四郎,身上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狼狈,没看见什么伤,灵力波动却很微弱。 他的面色冷淡,不知先前听见萤丸说了什么,意简言赅地摇头:“不。” 萤丸并不恼,看起来他没被那位审神者的事情影响多少,语调依然轻飘飘的没什么起伏:“你的灵力用完了,就会变回本体哦。如果我能找到审神者帮忙,你就可以继续做想做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骨喰藤四郎看起来有几分动摇,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依然很坚定的摇头:“我不能去。抱歉,帮不上你,你去找别人吧。” “诶……”这一句的尾音比萤丸平时拖得还要长,他看上去有点困扰,“为什么呢,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骨喰藤四郎沉默下来,安静一会儿后,萤丸知道了他的答案。 “好吧,”他说,“不过,我之后如果找到了审神者,还是会来找你的哦。” 骨喰藤四郎看向他,而他笑着说道:“我会偷偷分你一点灵力的。你会在这里吧?” “……”骨喰藤四郎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可能会去别的地方,但如果你来,我会知道。” 他抿了抿唇,“谢谢。” 萤丸挥了挥手,和他说再见。等到胁差离开以后,爱染国俊眼巴巴抬头看向审神者,等人比了确定的手势,才从藏身之处激动地蹦出来。 “萤丸——!!” 拍了拍衣服正准备也离开的萤丸瞪大了眼看向那道人影,熟悉的声音与呼唤使他停下了躲避的脚步,两个小正太迅速抱在一起,他下意识唤了一声爱染国俊的名字。 第41章 “咦,你在这里。不是说……” 余光中出现从和爱染国俊同一个角落中走出来的陌生审神者,他慢慢反应过来,问道:“国行呢?” 清水悠回头去看,发现明石国行为了不被发现,躲得远远的,现在还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招了招手:“明石殿!——国行!” 明石国行眨了眨眼看过来。 意识到情况之后,他抬脚走过来,态度不紧不慢,要不是敏锐察觉到太刀身上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的气质在某一瞬间忽然放松下来,清水悠都要以为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在清水悠身边停住脚步,眼底映入许久未见的人影,半晌,懒懒地笑了笑:“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回应他的是两个扑向他的身影。 第37章 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来派三振好不容易重逢的刀剑叙旧, 清水悠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琢磨着那振骨喰藤四郎的事情,但还没怎么思考,他就皱着眉按了按脑袋。 奇怪, 还以为只是对这个地区不适应或者偶发性的穿越副作用……怎么现在还是不太舒服。 头胀痛着,还有不明显的眩晕感。虽说都不算很明显, 但多少造成了困扰。 “大人?您怎么了?”爱染国俊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异常, 担忧地望过来。 清水悠愣了一下, 由于保护措施的存在,他自忖不会被人看穿,小幅度的动作很少掩盖, 之前也如他所想从未有人察觉。怎么现在就……是因为不在本丸吗? 他不知道的是, 在另外三人的眼中, 属于他的灵力白雾如同火焰般跳动着,明明灭灭,看起来极不正常。 明石国行皱了皱眉, 过来伸出手, 没有穿过白雾,碰到了清水悠的脑袋。 他顺势试了试温度, 很快将手放下, “温度正常。” 清水悠下意识后退一步,听见他说的话, 又摇摇头:“不是发烧, 发烧了我不会还能站稳。只是稍微有点不适……” 说来也怪,似乎是因为转移了注意力, 谈话间那种不适感不再很有存在感地规律跳动, 清水悠敲了敲脑袋,决定暂且忽略这个问题:“你们聊完了吗?” “都说好啦!”爱染国俊抢答, “萤丸的队伍已经有一个队友了!五虎退要来的话,我们就只差一个人了。” 个子矮矮的大太刀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人,帮了这么多忙,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才好了。国行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爱染国俊立刻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我有好好照顾他噢!” “喂喂。”明石国行打了个哈欠,“我姑且还是有分寸的嘛。” 清水悠失笑。 他的目光落向某个方向,沉默片刻后没忍住问:“萤丸,刚才那振骨喰…他怎么了?抱歉,如果不能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三人停止了莫名其妙开启的话题聊天,萤丸想了想,“就我知道的内容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是不能说。” 当然,在大恩人面前,就算不能说,其实也可以悄悄透露一点啦。 萤丸简单叙述了他来到这里的整个过程,简单来说就是,发布任务之后,他们拥有一定的自由活动权限。时政记录下了他们身上的特质用于追踪,出门多久未回归时,就会借此来寻找他们。 而他在解散之后,对于要去哪里寻找队友这一点完全没有头绪,于是随便转了几下罗盘,决定凭运气决定他接下来的行程。 然后他就到这来了,落地时刚好砸晕了一头盯着骨喰藤四郎流口水的狼,两人对视一眼,趁狼没醒之前迅速转移阵地,最终到了这里。 “来之前我其实都没想过能见到别人,”萤丸说道,“遇见他是意外之喜,而且他看起来很需要帮助的样子,我就想与他交换条件。不过,就像你们来时看到的那样,他怎么都不肯同意。” 不同意,也不肯说出理由。那振骨喰藤四郎很明显是一位流浪付丧神,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流落在外,看他的态度应该是想避开时政,那恐怕是自己想要离开。 “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萤丸说。 爱染国俊立刻便代入了自己的经历:“噢噢!难道是和我们一样,在找自己的同伴吗?确实啊,他和鲶尾的关系好像很好呢。” 萤丸想了想:“但是,如果是和鲶尾走失了的话,他应该会更有紧迫感一些吧?” 他这么说着,自己反倒还迟疑了,头发两边像小狐狸耳朵一般的反翘程度下降两个像素点,“……这么一说的话,好奇怪。明明能看出他很重视,但又没有特别着急,就像……” 就像,其实并不抱着还能找到的希望,所以害怕看见最终的答案。 这个形容太奇怪了,萤丸很快甩了甩脑袋:“唔嗯、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清水悠又朝胁差消失的方向望去一眼,有点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 总觉得有点在意。 ……等之后萤丸回来找他的时候,问问能不能一起跟过来看看吧。 组队的进度比预想中要快,据萤丸所说,同一批参与惩罚的人中,他的确是去的最迟的一个,只有一振小狐丸还和他一样单着,就自动结成了队伍。 现在只要成功定下最后两个人选,这件事就不用再操心。至于配队的合理性就没办法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凑齐人都很勉强,顾不上那么多。 如果清水悠肯让自己本丸的刀剑们去补位,他们无法违抗审神者的命令,想来当然会去,但这并不是清水悠想要的,想必也不是萤丸想要的。 这个本丸名义上说起来是属于他,实际上,他们依旧只是他们自己。 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伙伴前往危险的地下城战斗,却不能是因为审神者的私心。 清水悠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回到本丸,五虎退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们回来,眼睛立刻便亮起想要打招呼,“审、审神者大人!” 接着他才看见了后面跟着的三人,“啊、还有——” 萤丸在回来的路上便听爱染国俊将这些天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听见声音便探出脑袋,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你好,我叫萤丸。谢谢你愿意帮我呀。” “你、你好!”五虎退立刻道,“不用谢的,本来也是要去的……哦、对了,药研哥哥也同意加入啦,不过他还有点事,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 尽管不明显,但萤丸依旧忍不住松了口气,总算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 距离必须回去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打算先和自家伙伴们去叙叙旧。清水悠没有剥夺来派的居住权,他们依然心照不宣的住在本来的房间。 临走之时,五虎退忽然注意到明石国行走路的姿态好像有些不对:“那个,明石…殿?您的脚、怎么了吗?” 明石国行:“唔?” “……啊啊、这个啊,被某人抓住脚踝扔到了树上去,结果好像轻伤了。虽然大人进行了手入,但似乎还是在隐隐作痛?” “都怪国行明明在聊正事但是躺下了啊。”萤丸露出了半月眼,“而且,在池田屋那种地方,还是不要这么松懈比较好呢。” 明石国行摸了摸后脖颈:“是这样吗?” 看着三人吵吵闹闹地远去,五虎退还在因明石国行那句话瞳孔地震:“扔、扔到了树上……” “别担心,不用管他们。”清水悠转移话题,“说起来,退。药研去做什么了?” - 再一次被拒绝了。 清水悠回到天守阁,坐到书桌前沉思。 若之前还可以说都只是自己的猜测,但这一次亲眼见证在自己提出想要去粟田口找药研时,五虎退躲闪的目光与结结巴巴的语气,就已经基本证明了这里面的确存着问题。 只是,审神者在本丸中的权利很大,尽管不能细致到能够随时看清本丸任何地点的一草一木,大概的情况也能够做到了解。 粟田口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任何不同,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的原因。 要去探究吗? 还是尊重他们的想法? 清水悠揉揉眉心,他并不是像是控制欲很强的家长那一类的人,一定要搞清楚孩子的每一个隐私。甚至不如说,除开必须要插手的事情——比如他们的心结,其余事情他都想能不管则不管。 刀剑是被人握在手中使用的,但当他们拥有了人身,他们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目前看来,粟田口他接触过的刀剑们看起来都很正常,短刀们如今也会出门来玩,在本丸里四处作乱。 这样看来,对他们自己应该是没有影响的……是不是不要去管比较好? 窗外的阳光撒进来,清水悠的目光走神地落在外边。 万叶樱开花了,巨大的樱花树内仿若住有神明,分明是万年才会开一次花的树木,却会在有人祈祷之时绽放笑颜。 第42章 现在,有人在祈祷吗? 清水悠呼出一口气,暂且决定搁置这个事情。 现在决定还太早了,算了算时间,他向一期一振提出的那个建议他们最多按耐不住三天就大概能讨论出结果,现在也快到能够得到答案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再说这件事吧。 通讯器叮咚一声响起,清水悠打开一看,发现是久日发来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忽然开始心虚。 在那天加上联系方式之后,这个少年一般的审神者很热情地发来过好几次消息,似乎是真的很珍惜他这个难得出现的考试搭子,一边报自己的学习进度一边向他询问情况。 然而他前两天的确事情接连不断的出现,委实抽不出空,只好一推再推,在昨天晚上才保证,最迟今天,进度条一定会有动静。 结果今天正巧萤丸的事有了结果,一忙之下,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通讯器屏幕,小心翼翼点进消息栏。 [泉!怎么样怎么样?我记得你说想先写卷子试试,多少分呀?是不是超——难的!] 清水悠:谢谢。还没翻开。 他掐了掐手指,难得撒了一次谎:[还在写。等我写完对完答案,告诉你分数。] 久日依然是秒回:[喔!好呀,那我不打扰你了!] 可恶,感觉良心更痛了。 清水悠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出那一叠厚厚的试卷,将笔握在手里时习惯性地转了转。 既然这样也就没办法了,至少今天下午,把时间奉献给试卷吧。 第38章 “主公。” 压切长谷部端着甜点推开天守阁二楼的门, 看见里面的情景,放轻了脚步:“累不累?歇会儿吧,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久日抬头, 露出手里的通讯器。 压切长谷部愣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太好了, 我还以为您还在勉强自己呢。” “没有啦, 在和新认识的朋友交流进度呢。”久日在通讯器上打下一行字, 然后将它放到一边,“喔!是我最喜欢的苹果派,辛苦你啦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当即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完这句之后, 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审神者, 像是希望对方再说点别的什么。 但久日完全没注意到。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正要继续看试卷,忽然想起来什么,仰起脸。 在压切长谷部期待的视线中,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嘴里鼓鼓囊囊的,压切长谷部没听清。 “抱歉, 主, 您刚说了什么?” 久日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清了清嗓子, 疑惑问道:“我记得今天好像是清光的近侍?你怎么来了呀?” 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我担心您频繁用脑, 会需要补充糖分,就特意去下了厨。” “噢噢。”久日又问, “那清光呢?” “主人, 你叫我?”加州清光从门外探出头来,气都还没喘匀, 像是刚刚进行过奔跑。 久日扫他一眼:“你在外面啊!来来,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我凭什么错?” 为什么只叫他不叫自己? 压切长谷部张了张嘴,但还没把话说出口,加州清光就已凑上前去。 “什么什么?我看看……”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道解答题。 问题是,如果接任做了陌生本丸的审神者,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久日回答要和本丸的大家先认识。 “这难道不对吗?” 久日觉得很冤枉,自动阅卷给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零分,证明他一点得分点都没踩到。 “不先和大家认识还要干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说这是错的吧?而且到底是哪个家伙在返世考核卷里夹带私货塞就职注意事项的,太讨厌了!!” 加州清光谨慎地又看了看试卷,虽然他也觉得没错,不过又好像有哪儿有点问题。 以防万一,他先确认了一遍,“主人,你对过答案了吗?” 久日骤然清醒,“喔,还没呢。” 打开答案卷,翻到这道题所对应的位置,三个脑袋齐齐凑在书桌前——就连压切长谷部都不请自来,一字一句读出密密麻麻的答案小字。 “首先在狐之助的引导之下搬进天守阁,并以最快速度将结界打开,确保与该本丸刀剑男士互相了解之前不要离开结界,这个时间最少为十天……” 看完答案,加州清光这下明白了违和感从何而来。 ‘认识’,这个词说着轻巧,却不是全无技巧。 但凡是像他们主人这样的审神者,直接去进行交涉想要打入内部的话,恐怕只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吧,会不会异变出什么风险也说不定…… 他正想着,就看见久日从左手托腮换到右手托腮,眉毛都快打结,最后到底没忍住。 久日抬手胡乱抓了抓头发,困惑到甚至没注意自己手中的水笔不小心往脸上划了一道。 “不对吧,这个答案没问题吗?我拿错了、翻错页了?还是印刷出错?” 压切长谷部立刻掏出一只手帕,将他脸上的墨痕仔细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温声宽慰自家主公:“在我等看来,这个答案是有一定依据的。主为什么认为它并非正确答案呢?” 久日抓头发的手停住:“依据?” 加州清光抢答:“因为失去主人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吧,几乎和失去了半身没有两样。” “这种情况下,会天然对新来的‘想要取代主人’的审神者产生敌意,如果不做好保护措施——至少等大家冷静,可能会出事故呢。” 压切长谷部:“就是这样。” 他满意看着自己擦干净的主公的脸,顺势瞥了一眼答案,在那最后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以上内容会在审神者进行相关入职之时进行三次提醒。 由于入职时那少得可怜的流程,压切长谷部不用多思考就能推断出,这三次提醒多半是分别来自招聘狐狸、时政,以及本丸的狐之助。 久日皱着脸:“可是、可是……” “——可是泉就完全没有按照这个流程来啊!” - 清水悠不知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在家里纠结着自己的事情,他依照约定写完一张卷子,评改得出分数之后,拍照发给了久日。 消息很快显示送达,清水悠的视线移到试卷分数上,叹了口气。 19分。 苍天可鉴,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回考这么低分。 选择题与解答题的数量五五开,按理说就算多蒙对几道也不至于得出这么低的分数,但是那些选择题全是多选题。 只要没有将正确答案全部选出就不得分,更不用说还出现了好几次清水悠选b答案是acd的情况。 至于解答题…… 每一道问题下方三行横杠晃得他眼晕,提问更是一个比一个刁钻,拿到答案一看,清水悠甚至觉得有些题是不是在考自己脑筋急转弯。 看来走捷径是行不通了。 好在也有考到过两道他已经看完的部分,根据那两道题可以得出结论是,试卷基本考的就是原书内容,不至于像现实考试那样出现许多变种与文字游戏。 这大概算是现在的唯一一个好消息,虽然清水悠完全高兴不起来。 抱怨归抱怨,进度总要推。趁着今天剩下的时间难得清闲,他押着自己翻了一下午的手册,甚至晚饭都只做了简单的食物,很快啃完又上楼继续,勤奋得令人讶异。 鹤丸国永不知何时起便默默跟在他身边,许是因为他没有出声打扰,清水悠也当他不存在。 夕阳渐渐落山,月亮爬上夜幕。 本丸的景象可以通过审神者的意念直接更改,这在某种意义上便说明了它的虚假。但当人们身处这片天空下,抬头仰望之时,没有人会认为它不真实。 天际线最后的一抹日光消失殆尽,时间彻底转到夜晚。 鹤丸国永靠在门边,遥遥望着天守阁外,视线不知在何处落点。他就这样一直站到星月高悬,才慢慢收回视线。 身后的屋内,清水悠依然在专心致志翻看他那本厚重的手册,鹤丸国永没再停留,如他安静地来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白色衣摆随风飘起,在门口晃了一下,消失于夜色中。清水悠若有所思地抬头看过去一眼,很快重新垂眸,看了看页数。 很好,还差一页,就达到今天的目标了。 那就再看两页吧。 看完就收拾收拾睡觉。 - …… ………… 清水悠猛然坐起来,捂着脑袋蹙起眉,低声喃喃:“……嘶,还有、两页,我有没有……”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卡了壳。 他在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 他下意识往书桌上看去,那里摊开着熟悉的刀账,左厚右薄,看起来已经翻到了头。 第43章 “刀账?”清水悠走下床,“怎么会这样放在这里,我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吗?那样不应该是趴在桌上才对……” 他朝桌边走去,头也不回地喊:“鹤丸!” 喊了两声,却无人应。 清水悠反而反应了过来,搭在桌边的手指一顿。 鹤丸国永是他在这个本丸所见暗堕气息最严重的一振刀剑。 不管是谁当近侍,恐怕都轮不到他,他的天守阁结界也应该是将这类危险人物抵挡在外的。 他怎么会—— “哟。”窗外传来轻快的嗓音,“叫我做什么?” 清水悠条件反射抬了头。 那样的景象落入眼底,看上去毫无差错,大脑判断安全,心底却诉说着危险。 黑色的鹤降落在窗台,询问的语调一如既往风一般轻盈。 高空在他他背后悬挂一轮巨大血月,不详的暗光并未打在他脸上。清水悠一反常态,像是忘记是自己首先进行呼唤,他用目光描摹着鹤丸国永的眉眼,最后深深落入那双眼中。 金色的、黑暗中依然微微发亮的眼眸,像是夕阳映照的河面,而那上面拢起一层朦胧的红雾。 没有那么明亮的金眸与希望的色彩不再相关联,反而像一道安静、不易发现,却有足够危险性的漩涡,当人们发现之时往往为时已晚,只能被它卷入淹没。 清水悠透过那双眼睛,忽然想起上次向他提出的问题,想起那时自己看见的是什么景象。 浓郁厚重的黑雾比起第一次相见已少了许多,他能勉强看清太刀的脸,却依然看不清具体轮廓。 但他望着那双不甚清晰的眼,脑海中不合时宜想起一抹完美无瑕的金色。 “审神者?” 黑色的鹤歪了歪脑袋,眼底的色彩单纯又粘稠。 房间里的少年没有应他的话。 鹤丸国永甚至觉得,似乎身后的血月都要比自己有存在感。 在他自行纠结是否要将对方唤回注意之时,清水悠慢慢有了动作。 他向前走出一步,将先前被吓到而退开的距离拉近。 接着,他伸出手,在鹤丸国永讶异的目光中,紧紧攥住对方的衣摆,语气比起请求,更像在提条件。 “鹤丸殿,请让我替你手入。” “——拜托了。” 血色天空下,少年黑眸亦染上不详色彩,如同巫师手中受到诅咒的魔镜。 里面倒映着一只黑色的鹤。 第39章 突发情况打乱了鹤丸国永来之前的所有考量。 但他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家伙, 带着想看看少年究竟想做什么的心态,他应下了这个请求。 “好呀。”他说。 “但是——”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负责哦?” 这只是梦境, 当然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鹤丸国永不介意用这一点来吓唬吓唬对方,感兴趣地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可惜, 他得到的反应堪称无趣。 清水悠那双眼眸眨也不眨, 闻言安静地点了头, 像是只要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好,之后的话哪怕涉及自身安危也并不重要。 他往后退开一步,给鹤丸国永留下翻窗进来的空间。 窗外光线暗淡, 屋内更是昏暗无光。他这一退就退进了阴影中去, 黑色的发丝几乎融入黑影, 连神色也不再看得清几分。 鹤丸国永顿了一下,跳进来,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有所收敛。 “来吧。”他悄无声息地落地, “要从哪儿开始呢?” 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 清水悠没怎么犹豫,便让鹤丸国永去自己的床边坐下。 他自己则将书桌前的椅子搬过来, 视线很有目的性地落向他身上的太刀。 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 鹤丸国永毫不犹豫地把本体解下抛给他,看着少年因为误判了太刀的重量而差点没拿稳的动作也半点不觉得心疼, 反而饶有兴致地唠起了家常。 “听说, 昨天你差点在天守阁里丢了性命?” 那时候他虽然不在,但在后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得差不多了, 甚至还在白天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去偷偷敲了好几扇门。 都说八卦是人的天性, 有人型的刀也不例外。 这位审神者平日里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精神状态稳定得他们都不得不感慨, 因此梦里会是那样的表现就令人意外了。 至于在私谈之后得到的消息,其实也没有多多少,唯有一点,让鹤丸国永很在意。 在源氏兄弟的门前,髭切将膝丸赶去边上玩泥巴,在交谈的结尾,用颇有深意的笑容轻声说道:“真可惜,那位大人要是拥有一个自己的本丸就好了呢。” 话音未落,他又软绵绵地笑了两声,语调温软地道歉:“抱歉呀,说了些没用的话。”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吧。叶落枯萎的两棵树,要怎么互相给对方遮风挡雨呢?” 这两句话让鹤丸国永笃定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 他在梦里和清水悠接触的时间太少,在现实中又天然站在中立位置,不需要清水悠来费心思。 尽管他这样选择有他自己的考量,但当这一刻,发现自己因为自己的选择而与他人进度不对等时,难免起了好奇心。 髭切是内里再冷漠不过的一振刀剑。 是看到了什么,让他说出那样的话呢? “情况很危险呢。”他盯着清水悠的准备动作,不动声色地问道,“害怕吗?” 清水悠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他专注于进行自己的事情,像是往外分出一丝精力都欠奉,鹤丸国永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像老旧的电脑,需要半天时间才能处理好一个简单的操作信息,然后给出回复。 “不害怕。”少年语调冷淡,听起来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 鹤丸国永挑了挑眉:“被自己帮助的人狠咬一口,也不觉得后悔吗?” 这次清水悠连话都懒得说,沉默着摇了摇头。 “诶——” 鹤丸国永感兴趣极了,对方越是态度反常、与白日里表现出的形象差别越大,他就越抓心挠肺地想要得到答案。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托住腮,凑近了少年一点问,“如果没有被救下,当时可能就真的死掉了吧?” 清水悠终于把手上的准备工作整理完毕,抬头看他一眼,像是好不容易分给了他一份注意力。 没等鹤丸国永生出期待,就听见清水悠的声音略带困惑:“你原来是这么唠叨的一振太刀吗?” 他原本想说的其实是话多。 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这个词咽下去,换成了一句更加礼貌的句子。 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喂喂,真是犯规啊。哪有你这样聊天的?” 清水悠不觉得他们需要聊天,也不觉得他们现在是能够聊天的关系。 但他习惯性地妥协了,停下手中动作:“好吧,你想聊什么?” 明显是打算完成鹤丸国永的诉求之后再进行自己的事。 鹤丸国永噎了一下。 “……也不需要这么严肃。”他试探着说,“手入的过程很无趣——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但是要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许久,想想也觉得很没有意思吧?” “所以,只是想打发时间的和你聊聊天而已哦?” 闻言,清水悠沉默片刻,细长的眉轻拧,似乎是在思考。 半晌,少年的声音再次在黑暗的屋内响起,毫不避讳:“你身上暗堕气息很重。” 鹤丸国永挑了挑眉。 “——如果不专心进行修复,”少年抬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那双眼眸发着微弱的光,“你会有危险。” “……”鹤丸国永忍不住道,“等一下,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你只需要修复刀上的裂纹就好,只要不往里触碰,那些暗堕气息就不会失控。” “毕竟,它们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哦?” 清水悠低头,轻轻触碰手中的刀。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鹤丸国永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看来一期一振没有告诉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不可违逆的事实。 “我是为了你们来到这里。所以……” “让你们能像原来一样生活,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 鹤丸国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对方的话。 后来的审神者、包括政府人员,都从未有人知道,在这个所有刀剑付丧神执着初代审神者的本丸,他是唯一一振从未与那人见过的刀。 所以他生来即无主,现世即遇上最为混乱的时期——也正因如此,他毫无忠诚之心,不论对任何人。 刀剑需要持刀者,否则多易丢失目标,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毕竟刀剑从被锻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人’而存在。 第44章 但他不一样。 他的经历中,不是在棺材中度过,就是被当做易碎品摆上展台。 无数人喜爱他、不惜手段也要得到他,可带回去之后也只是作为人类收藏或者炫耀的工具—— 他可曾上过战场?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所以他对自己的境况完全接受良好,没有主人意味着没有束缚,意味着他可以完全执掌自己——刀剑有了人身,为什么还要期待他人的使用呢? 他选择留下来的原因或许有很多,有同伴的期待、现世时听见的那一句话、有对这个本丸的好奇,但最多的只有那么一点。 他不想认人为主。他想自己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 曾经的确是这么想的。 鹤丸国永撑着下巴,金眸出神地望着黑暗里模糊的人影。 但是现在……他好像,又忽然理解了一点同伴们的想法。 原来如此。 所以太郎太刀才那样期待一个能使用他的主人啊。 有一个审神者,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从善如流地想道。 清水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鹤丸国永一开始说想要聊天,最后又自顾自沉默下来,他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毕竟想要聊天的又不是他。 不如说,能够专注一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才是他想要的。 他信手捏出一小团灵力,让它像夜明珠一般漂浮半空。然后像之前一样,深藏刀身中的黑色雾气被他慢慢引诱而出,将灵力聚集与眼睛之上时,能看清太刀内部的情况。 和肉眼所见不同,灵力视角之下,那些雾气呈现一种奇异的色彩。 或许是因为浓度过高,它们盘踞于刀身内部深处,乍一看的确如同已生长入血肉之中,与主人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但清水悠眼也不眨地看着,动作渐渐慢下来。 不太对。 与其说是共生,不如说是…… 寄生。 那些怪异的能量体严丝合缝地附着其上,几乎叫人看不清内里,清水悠拿着刀,忍不住看了一眼鹤丸国永本人。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嗯?怎么了吗?” 清水悠摇摇头,复又将视线落到手中太刀之上。 没看错。 那些‘暗堕气息’,几不可查地跳动着,频率令人心中不适,清水悠在确认之后彻底确定,那频率与鹤丸国永心脏跳动的频率完全一致。 刀剑付丧神化为人型,模拟人类的身体构造,不追求功能一致,只追求外表相似。 正因如此,他们往往拥有最符合人类审美的外貌,教科书一般装模作样运转着的内脏,力求一切完美。 太刀的心跳间隔时间是完全一致的,精准到了毫秒不差。这在人类身上完全不可能存在,稍微一点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让他们心跳加速或者减慢。 这让两者之间的相似无比明显。 而当找到了怀疑对象,剩下来的一切推测就变得格外简单。 耳边仍响着鹤丸国永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而追问的声音,清水悠却完全屏蔽了外部动静。 他指尖微动,一点一点增加灵力的输出量,控制着它们去接触那顽固污垢一般的粘稠能量体。 他似乎找到boss了。他想。 他有预感,这次与上次不同。他轻轻动了动手腕,直觉告诉他,这次能够完全清除。 这东西明显和他之前接触的不一样,之前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像是与他的灵力抵消之后黑雾凭空消失,但他知道有一部分是钻进了自己体内。 量不多,影响不大,他便没提。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或许他要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出去给它们居住? 灵力与能量缠绕,鹤丸国永的声音戛然而止,露出奇怪的神色。 清水悠完全沉浸于手下的事物。 如果这具破败的身躯还能做出如此贡献…… 听起来,倒也不错。 第40章 “——啪!” 粟田口内, 一期一振一把拉开弟弟们房间的门,焦急的视线在触及迷迷糊糊睁眼看向自己的小短刀们时融化,他松了口气。 蓝发太刀走进去挨个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出问题。 “没出事就好……” 三条派内,一如既往在夜晚坐在屋檐下出神的小狐丸耳朵动了动, 扭头看去。 “三日月殿?……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三日月宗近看起来正思索着什么。 小狐丸拧了拧眉, 视线忽然投向他的身后, 偷偷摸摸溜出来的岩融和今剑猝不及防被发现,与他对视着面面相觑。 岩融吞了一口唾沫,今剑尴尬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冲田组屋内, 大和守安定冲出来拍了拍加州清光的门, 木门很快被打开, 好友那双红眸在暗色的屋内泛着沉静的光。 住在本丸角落里的陆奥守吉行忽然惊醒,抬手捂住心脏,分明他们不会有心跳加快的生理反应, 但他无端感到一种心悸。 压切长谷部如往常一般半夜迟迟无法入睡, 甚至莫名比以往焦躁,他翻身下床, 准备出去透透气, 结果一开门就听见隔壁传来同样的声音。 他愕然扭头,在月色下对上了烛台切光忠的视线。 ………… …… 鹤丸国永在独属于自己的近侍房内‘噌’地坐起身, 他的胸膛重重起伏, 在黑暗中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刀。 那只握住刀的右手手指用力握紧,清晰感受到手中的轮廓与重量时, 他才像慢慢缓过神来。 然后他神色一凛, 立刻开门出去,连爬楼梯的耐心也无, 直接从外面翻身越上二楼。 他敲了敲门,没听见里面有回应。 随即便一刻也等不下去,一把推开门,脱口而出: “——主公!” 屋内,清水悠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能把他吵醒,他的眉心拧得很紧,看起来并不安稳。 鹤丸国永一个箭步冲上去,却没能靠近,清水悠身上汹涌的灵力如同一道风暴组成的屏障,阻止任何人的接触。 那道屏障暴躁得像是任何人靠近都会被搅成碎屑。 可鹤丸国永看了一眼清水悠体内混乱的灵力流,毫不犹豫迈开脚步。 意料之外的是,踏入其中之后,除了风刮在身上有点刺刺的疼,风暴远不如在外面时看到的那样肆虐。 鹤丸国永于是彻底放下顾虑,迅速来到清水悠身边。 刚才的情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被那一句直球打蒙之后,他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然后便忽然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梦境,自然不可能真正存在什么暗堕气息。 但这东西的定位特殊,要让人将它们当真,必须要真正存在才行。 所以他们就想了一个主意。 用他们身上能够操纵梦境的那一部分能力来模拟。只是伪装而不是凭空制造,这对于梦境的能力来说就要简单很多。 而鹤丸国永作为得到权能最大的那个人,他才是进行梦境模拟的真正主角,自然而然,身上的‘暗堕气息’也就最多。 这就导致了,审神者所说‘想要替他们清除暗堕’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如果那只是捏造出来的,他还可以配合着适当减少,造成一种对方成功的假象—— 可那是自他显现以来就存在于刀身内的奇怪能量,怎么可能被清除? 他甚至不清楚这样操作之下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鹤丸国永的神色很严肃,他专注地看着审神者身体内的情形,心想果不其然出了意外。 怪他没能及时阻止。 那团奇怪能量现在当真转移到了审神者体内,连带他分割给其他付丧神的都如同磁铁相吸一般被全部收回,现在只有他的本体刀内还剩下部分与他融合过深的能量。 其实现在究竟要怎么做他也不知道,他这么久以来没有哪一刻是弄明白了这东西的存在的。 但是他却出奇冷静。 滞留在他这里的能量跳跃着,带着奇怪的欢欣。而直觉告诉他,他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窗外忽起大风,一身雪白的太刀周遭的环境让他显得摇摇欲坠。 而他金眸冷静,将手抬起,手中太刀刀尖向下,冷冽的利器锋芒闪烁,刀尖对准清水悠的胸口。 ——加州清光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瞳孔骤缩,敬称都顾不上喊:“鹤丸国永!你在做什么?!!” 鹤丸国永微微偏头,投来一个视线。 收到这样的质问,他也依然语调轻快,像是看上去正要进行弑主行为的不是他一样。 “是加州呀。”他面上带笑,语音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抱歉抱歉,我现在没有空哦。等结束了,我再来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第45章 这话在加州清光听来显然就是逃避,他立刻便想要上前阻止,鹤丸国永却在此时已将太刀往下送去。 刀尖没入审神者的身体,屋内骤然狂风大作。 加州清光的动作被硬生生止住,他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黑发乱舞,辫子在身后飞扬。 隐约间,他听见清水悠闷声咳嗽的声音,夹在风中,几乎难以听闻。 这让本就心事难平的加州清光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咬牙想道,若是他有事,他绝对…… 绝对不会放过敢对他下手的人! 好长一段时间内,屋内除了狂风呼啸的声响,便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一直到风声变弱,直至消失。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加州清光慌乱睁眼。眼前画面却与他想象中不同,他看见审神者不仅没有事,还清醒地坐了起来。 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似是观察,又似是出神。 而旁边的鹤丸国永对眼前的情景并不意外。他收刀入鞘,金眸闪闪,笑意吟吟:“晚上好呀,看起来您睡得不错呢——” “主公?” 加州清光一愣,瞪大了眼。 - 清水悠在这天晚上,被彻底打破了生物钟的规律。 脑子里多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细看之下发现竟然是某个暗堕本丸的经历。 睁眼之后又发现房间里意料之外的站着两振刀,根据审神者对本丸的感知还能发现楼下还有一振大和守安定,多半是跟着加州清光来的。 ……哈、难怪他最近总觉得不对劲。 这群家伙半夜做梦还拉他加班? 听见身旁鹤丸国永的问候,清水悠几乎是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我睡得好不好,你们不知……你叫我什么?” 白鹤笑得灿烂,像是生怕他听不清一样,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主公呀。” 简短的三个音节清脆落地,砸得清水悠呆了一秒。 他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的加州清光却率先应激一般走近一步,红眸紧盯白发太刀,咄咄逼人地质问:“鹤丸殿,您当初不是说——” “说我不想有主人?”鹤丸国永接过他的话,“唔……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应该还有说过一个前提哦?” 加州清光回忆了一下,瞬间露出被噎住一般的神情。 这家伙的确说过。 当初头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话的时候,他说他想试试不被人管束的生活,所以愿意配合他们。 但说完这句之后,他扫了一眼垂下眼眸的太郎太刀,又开玩笑一般补充了一句:“嘛、不过如果有值得跟随的主人,我说不定也会跟他走呢?” 在那样的情景下,所有人都默认他这话只是考虑大家的感受,所以随口一说。 现在他竟然真把这话搬出来了! 加州清光皱着眉,双唇抿得很紧。他想要说些什么,可仔细一想却又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提出异议的理由。 反倒是鹤丸国永状似无意地提出这一点:“说起来,主公他早已决定全心全意帮助你们寻找主人,也不会让你们改口。” “我的选择似乎与加州没有关系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呢?” 加州清光沉默不语。他注意到清水悠也投来了视线。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他说道,同时转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既然审神者这里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等等,清光。” 这次是清水悠喊住了他,“看起来,你们应该也不会继续休息了?麻烦帮我带一句话吧。” “请大家收拾一下,到大广间来。” 加州清光离开了,清水悠慢吞吞下床,看一眼还站在旁边的鹤丸国永:“我要换衣服。” “需要我帮忙吗?”鹤丸国永笑吟吟问。 清水悠无情地把他推出了门。 只剩下自己的这段时间让清水悠稍微冷静了一下,他换好衣服,站在窗边吹了吹风,明明睡眠不足,却半点不觉得困乏。 他深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鹤丸国永就乖乖等在门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楼。 清水悠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问题。 但当他开口,他发现自己现在只想询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叫我主公?” 鹤丸国永先是问:“难道您现在不是我的审神者吗?” 随后又正了正颜色,声音被安静的夜晚衬得静谧:“我没有讲过吧?我其实没有见过我的审神者。” 他刚被锻出来,对方就失踪了。在一开始甚至有不少失去理智的付丧神将怀疑的视线投注至他的身上,所幸被其他人拦下。 所以他与那位审神者几乎没有交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能记得的就只有他还在锻刀炉里时,对方叹息一般说出的一句话: ——“要是能真切见你一面,就好了。” 这句话是他对那一位唯一的记忆,也是他留下来帮助这个本丸寻找主人的其中一个原因。 给予了自己人身,却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岂不是有点太吃亏了? 他想找到那位审神者,想和他“见一面”,然后就算作自己完成了约定,之后想要做什么都不再有束缚。 在那时,他的目标是成为一只能自由翱翔的鹤。所以他执着于留下。 可现在…… 他甘愿为自己重新束上缰绳。 “这么算下来,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对吧?”鹤丸国永笑着道,“人类总会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想法,虽然我只是刀,但既然我拥有了人类的外形,学会人类的思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清水悠静静听着,待他说完,忽然停下脚步。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说,“但有一点我不认同。” 鹤丸国永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清水悠:“我不会束缚你,笼养鸟儿是扼杀天性的做法。” “你还是你。不论是想要振翅高飞、还是安居筑巢——” “这一切,全都随你。” 第41章 “……”鹤丸国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失笑。 “还真是您会说的话。” 接下来清水悠便没再开口询问, 鹤丸国永也不多做解释,两人默认了剩下的一切,都等开完会之后再去解决。 清水悠在之前将那句话告知一期一振之后, 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他们做出决定的时机,一个他能与这个本丸达成合作协议的时机。 现在这个时机到来了——虽然比他曾经预料的要早, 情况也有所偏差。 但没关系, 这反而正合适。 这件事作为一个把柄, 足以成为他们之间谈判的筹码。付丧神们的天性纯真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或许这次会议会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松。 他在大广间坐下,其余人离这里距离较远, 再加上商量犹豫的时间, 目前还没有到来。 清水悠打了个哈欠。 “鹤丸, ”他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鹤丸国永一愣:“嗯?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想不到早饭吃点什么了。”清水悠叹气,“这种事情真是人生里永恒不变的难题。” 鹤丸国永思索片刻, 作为刀剑, 他显然从没有过这种烦恼。他忽然想起来清水悠平日里一直是自己做饭的,虽然能吃到主人亲手制作的食物这一点很让鹤惊喜啦, 但是……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对上清水悠疑惑的视线, 他笑道,“这种事情应该由近侍来操心才对哦?这不就是近侍的责任嘛。” 清水悠沉默地打量他一眼。 “我会把光坊叫来帮忙的!”鹤丸国永笑眯眯道。 主公会认为不好意思而拒绝光坊进入厨房, 但他可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身为这个本丸的刀剑, 为审神者做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哈哈哈,老爷爷也想凑个热闹啊。” 三日月宗近标志性的笑声响起, 太刀迈步走进来。 “哦呀, 三日月殿?”鹤丸国永抬眼。 等一下,凑什么热闹?下厨? 清水悠忽然警惕起来。 他掀起眼皮看过去, 好在鹤丸国永已经先一步进行了拒绝,虽然使用的理由是“不要和他争功”。 清水悠不觉得这里会有刀想和他争功。但算了,拒绝了就行。 “不要这么见外嘛。”三日月宗近不依不饶,“我不动手,让我来蹭一顿饭如何?” 鹤丸国永:“这要求听起来怎么还连吃带拿的。但一想到是三日月殿你,我又觉得不意外。”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 清水悠:“……” 你俩讲漫才呢。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三日月宗近都已到达,其他刀剑自然也不例外。清水悠坐直身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说紧张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是感慨,想要建设一个和谐平静的本丸还真不容易,还好,现在就快要得到答案了。 第46章 神色各异的付丧神们安静落座。 有人看起来充满警惕,有人看起来充满疑虑,也有人看起来笑呵呵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景,比如三日月宗近。 清水悠承认自己一次都没有看透过这振千年老刀整天究竟在想什么,索性直接将他忽略。 他扫视一圈每个人的脸,感慨道:“真严肃呢。” 髭切搭腔,笑容绵软:“毕竟是被抓了现行呀。唔……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很难不感到惴惴不安吧?” 清水悠恰到好处露出一分惊讶。 “咦,我以为你们会当做无事发生?” 读作无事发生,写作装聋作哑。 众刀剑:“……” 这话真直白,直白得让人没法接。 那坐在主位上的审神者一改平日里的温吞好脾气,不复那随便他们做什么通通不关注的态度,嗓音变得冷淡。 “既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不知道一期殿有没有把话带给你们——我猜是有的,毕竟你们私底下进行了那么多次会议。” “我给了你们几天时间用来思考。” “现在,我来听你们的答案。你们的答复是?” 一期一振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些,审神者这一番话说出口,就代表着他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多。 但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出口……难道只是因为,想要让他们自己作出决定? 他看了看其他付丧神,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一点,多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有几人和自己一般想得多了些,惊讶中透出隐隐愧疚。 自从来到这个本丸,这些继任审神者们的生活就过得绝不算好,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之前那两位审神者不会使用厨房,大家怕他们饿死,好歹每天安排了人去做饭。 但这一位来了之后,没人理会就自己从善如流地解决了自己的伙食问题,他们便也顺理成章连这一点都没有去帮忙。 相比较来讲,他比前面几位还要更加辛苦。 在这样的对待之下,还能给出尊重,将信任与否的选择权交到他们手里的可能性是多少? 他甚至还完全不催促地等待他们自己考虑好,若不是今天这件事被审神者发现,他恐怕还会继续耐心等下去。 清水悠看着他们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放软了语调。 “我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才是互相的家人。所以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们站队。” “把我当做客人、或者合作者——怎样都好。”他说道,“身为刀剑,过刚易折这件事想必你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们不愿任何别的审神者坐上这个位置,但能够给予帮助的,只有这个位置上的人。而我想帮你们。” 清水悠低低叹一口气,像是有些乏力。 他却依然继续说道。 “不用明确立场,也不要去钻牛角尖。我不在乎审神者这个职位,除了好好相处以外,不需要你们替我做什么。我只是见不得有任何一振刀剑被放弃,还是因为这种理由。” “就这么简单。” 刀剑本灵甘愿沉睡,分出分灵来给时政打工,不应该遭到不公平的对待。 这些介于神明与妖怪之间的生灵分明至善至纯,他们不在乎人类有多少复杂心性,又有多少利益算计,他们只知道,刀剑护主是本能,当他们认了主,就永远不会背叛。 不管这个本丸的审神者究竟去了哪里,清水悠看见了、和他们相处了,他就没办法放下不管。 或许是因为的确很爱他们。 也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手机中的那“一串数据”。 若他们真的存在,在他们眼中,自己也像这个本丸的审神者一般,是突然消失了吧?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刀剑们肉眼可见的躁动。这个时间他们本就已在纠结是否要相信他的话,此刻的承诺便如同是给了一颗定心丸。 再加上这时候被叫来本就多少有点心虚,他们互相之间对视几眼,很快就有刀剑表了态。 “抱歉,大人。请原谅我之前的态度。” 加州清光率先出声,他直直看着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我相信您的诚意,与此相应的,我也愿意给出我的态度。在这之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找我,请您尽管吩咐。” 大和守安定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便本能地跟着开口:“呃、我,还有我也是!”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着说了些什么,抱怨地扭头看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好友,却发现清光并没看他。 他望着主位上的审神者,眼里闪着自己看不明白的光。大和守安定迟疑片刻,最终没有出声。 他们之间的一点小插曲无人注意,所有人虽然各有各的想法,但既然有人带头,之后的事情便也顺理成章许多。 陆陆续续响起的妥协的话语,像一场忽然而至的风,又像春日里迟来的雨。 在场的人与神签订了互相之间心领神会的契约,无人挑明,落雨却已将冰雪融化。 于是万物悄然复苏。 - 走出大广间之后,感到放下重担而一身轻的今剑正要去找粟田口玩,转身之前瞥到了身旁的三日月宗近,迟疑了一下,没有出发。 “三日月大人,”他拽了拽后者宽大的衣袍,“您笑得……好奇怪哦。” “哈哈哈,是这样吗?”三日月宗近弯着眼,“我只是在想,大家的节奏都被带着跑了啊。” “诶?”今剑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我没看出来诶。” 三日月宗近笑而不语。 没有吗?可是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来前他们还打算问一件事。 梦境…… 为什么会崩塌? - 被迫醒来的时间不早不迟,开完会的时间倒是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收拾收拾吃早饭了。 清水悠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爬起来,看一眼依旧留在自己身边的鹤丸国永,忽然解除了防护。 黑发黑眸的青年本貌头一回在这个本丸出现在付丧神的面前。他眉眼倦怠,五官与少年时几乎没有区别。 鹤丸国永本来在琢磨早饭,被他的动作一惊。 “不错的惊吓,不是吗?”清水悠扫他一眼,一双桃花眼搭上他冷淡的表情竟也不突兀,反倒减少了他气质中的拒人千里感。 鹤丸国永眨眨眼,缓过神来:“主公这是?” “既然已经看过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意义吧。”清水悠往外走,注意到他的神色,“啊。你想问为什么刚才不这么做?” 他弯了弯唇,幅度很小,若不是鹤丸国永的注意力此刻全在他身上,几乎注意不到。 “嘛……你就当,这是作为‘我的刀’的特殊待遇吧。” 说完这句,清水悠便没再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今天的早饭就不用麻烦烛台切了,我还有事情没和你问清楚,趁这个时间,我们再谈谈。” “哦,对了。三日月也不要让他来。” 他对心眼子多的人过敏。 好吧,主要是因为哄老爷子太累。 青年的声音伴随着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外,鹤丸国永视线追随着他,很快抬脚跟上去。 “等等我啦,主公。” 真是的,这才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第42章 虽然引导会议将重心只放在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上, 但清水悠并没忘记,在这件事中存有疑虑的部分。 首先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不记得刀剑付丧神拥有这种能力——是和梦有关?” “没错,”鹤丸国永干脆地坦白, “事实上,它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我显现以后, 它就一直以能量的形态存在于我的刀身内。当时我一无所知, 还以为这是正常的,直到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 他躺在棺材里, 空间狭小窒息, 伸手不见五指。 他一开始还没发现是梦,以为自己真的处在那段埋藏地底的时空。直到他伸了伸手,不小心咚一声敲上旁边的棺材壁, 两秒之后, 那边也对着他敲了一下。 鹤丸国永:“……” “那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毕竟真在那个时间的话, 我还没有人身, 棺材外也不可能有人回应我。” 他说道:“这是梦。虽然付丧神一般不会做梦,那时的一切也无比真实, 但我清晰地意识到, 这是梦。而我是梦的主人,我可以操控它。” 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 在那场梦中, 整个本丸所有付丧神都被一同拉入,醒来之后经过交谈, 很是混乱一阵。 但他们当时刚失去主人,没什么精力去探究这些无关的事。弄清楚并非敌袭什么的之类之后,也就没人在意了。 而鹤丸国永自己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来,只知道在这个本丸的范围内,他拥有操控所有人梦境的权利。 第47章 这种东西起什么用?拿来恶作剧吗?可没人有心思陪他恶作剧。 于是新鲜劲过去之后,也就被放置了。 再一次被想起的时候,就是时政派来了新的审神者那天。 那个时间他们已隐隐分为了两派。其中不肯接受新主人的那一部分找到鹤丸国永。 他们在那时,就初步定下了这个利用梦境的计划。 清水悠沉吟:“也就是说,其实你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鹤丸国永耸耸肩。 确认了对自己无害,他也就没有要上报时政的打算。这种情况不明、连时政来人都没发现的东西,现在在自己身体里,真要上报了,他真有点怕自己被当成小白鼠反复研究。 而且根据它出现的时间来看,他对这东西的来历也多少有一点猜测。 “在我显现之后,审神者消失,而我多出来了一个它。我一直在想,这会不会其实就是那位审神者留下来的东西。” 他开玩笑道:“我之前试过了各种办法想把它剥离出来,可都没有成功过呢,现在却这么主动的跑到您那里去。该不会它本来就是您的吧?” 清水悠瞥他一眼,这话说出来,他知道对方其实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可能是他所想的那个身份,毕竟这有点太过巧合。 但自己究竟有没有养过一个本丸,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他是有一个本丸,但那只是游戏,这是那只狐狸亲口说的。 况且,如果是的话,每个人的灵力都有所不同。他们难道还能认不出来吗? 鹤丸国永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话荒谬,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再询问。 他凝神看向清水悠体内的能量分布——与灵雾状态之下不同,能量的流动更精确的分配到了四肢百骸,绚烂的色彩流淌着,心脏部位果冻一般梦幻的核心闪闪发亮。 清水悠自身本来的那些未知能量与从鹤丸国永身上带走的不同,此刻却都已十分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像是它们本就为一体。 “感觉怎么样?”鹤丸国永问。 清水悠调动能量,搓出一颗灵力球,然后摇了摇头。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包括你说的与梦境有关的那些能力,我也没有感觉到。” 他把灵力球抛给鹤丸国永,后者问问接住,拿起来对光看了看,“唔,与平时的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呢。” 他把手放下来,两指夹住珠子,笑吟吟地晃了晃,“这个送我啦?” 清水悠正在装盘,闻言瞥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不给你给谁’。 鹤丸国永立刻便把它收起来,然后从清水悠手里抢过事做,先一步走进厨房。 “这种事就交给我好啦!” - 吃过早饭之后,鹤丸国永就像是因为早上的事情彻底解开了什么枷锁一般,亦步亦趋地要一直跟在清水悠身后。 搞得他忍不住都有点怀念自己之前被无视的日子,忍无可忍之后问了一句:“你之前每天不见人影的,是去哪儿了?” 本来是要暗示他有什么事快去做,别一直赖在自己身边的,却没想到被理解成了是在兴师问罪。 鹤丸国永立刻发誓说自己之后一定不会再玩忽职守了,却对问题避而不谈。这反倒还勾起了清水悠的好奇心,追问之下他才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是去万叶樱上睡觉去了。 清水悠:“……” 无事可做只能爬树睡觉的鹤,听起来怪惨的。 但这反正又不怪他,所以清水悠理所应当地抛掉了摸摸头安慰一下的想法,然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明明是想隐晦地让他自己去玩。 居然悄无声息就被带偏了想法。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心情很好的鹤,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清水悠默然片刻,放弃争论。 通讯器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会给他发消息的只有一个人,清水悠低头一看,发现果不其然是久日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 还没点开就又跳了好几下,清水悠带着疑惑看完,神色尚还没有什么不对,鹤丸国永就敏锐地问:“怎么了?” “有同事要来做客。”清水悠低头敲下回复,“有点担心……没什么。” 他收起通讯器,对鹤丸国永伸出手:“今天的日课安排呢?” 鹤丸国永就带在身上,闻言找出来给他。 清水悠指尖凝出灵力,将上面的两个名字划掉,具有咒语效应的文字随着主人的修改消失,他重新填上两个新名字。 他再确认了一遍,然后把薄纸还给鹤丸国永,一边思索着在本丸迎接客人需要做什么准备,一边朝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鹤丸国永扫了一眼纸上的名字,发现被删去的那两个是粟田口的短刀。 现在这份日课安排上,便一振粟田口的刀剑也无。 - 在那场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会议结束之后,一期一振一直心神不宁。 那场会议在不同人的看法中都有所不同,审神者提出的建议当然很合他们的心意,这样的选择对审神者本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梦都不敢梦的方案,却就这样被提出。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第一时间无人敢相信,他还特意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与回复。 这是迄今以来最好的一件事了。 但是…… 一期一振踟蹰片刻,咬咬牙,忽然呼唤道:“三日月殿!” 不远处的三日月宗近闻声驻足。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哦呀。有人在叫我?” 那双新月眼朝一期一振看过来,他端详了一下蓝发太刀的神色,不稍思索便已了然。 “看来,一期殿是有事情想同我讲呀。” 一期一振几步迈过去,停在他跟前。 他目光隐晦地打量一眼三条派好奇看过来的刀剑,石切丸不知是否是看出了什么,很快拽着兄弟们离开。 “……三日月殿,”一期一振松了口气,临到要说出口之时,他迟疑片刻,反倒又吞吞吐吐起来,“小狐丸殿他,似乎没来参与这场会议?” 三日月宗近弯起眼睛笑,“是啊,大概是觉没睡足吧,哈哈哈。” “这个时间确实早了些。”一期一振应和。 他的注意力不在小狐丸身上,最终还是把自己在意的事问出了口:“三日月殿认为,这位审神者是个怎样的人呢?” 都已到这时候才来纠结这件事,似乎已经太迟。三日月宗近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不是在这里,我想,他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主人吧。” 一期一振:“那——”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少麻烦他才对呢。”三日月宗近说道,“你觉得呢?一期殿。” “……”一期一振沉默下来。 旁边粟田口的短刀们懵懂地望着他,不明白这是在说什么,打刀鸣狐抬手一把摁住自己肩上狐狸,后者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三日月宗近似乎不介意他的沉默,呵呵笑了两声,便率先结束话题。 “天色还早,看起来够我回去睡一个回笼觉,老人家需要足够的睡眠啊——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一期一振沉默着,往身后大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们走出来的时间不长,里面灯还亮着,审神者与已然做出选择的鹤丸殿还没有离开。 他们在聊些什么呢? 今夜看见鹤丸殿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他那般放松——这个本丸的氛围,早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沉重得连鹤都无法展翅高飞了。 今天他却像是看见了久违的天空一般明媚。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一期一振回过神,看见鸣狐对他摇了摇头,身后他的弟弟们都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很快将所有忧虑情绪都掩藏下去,扬起温柔的笑:“抱歉,耽搁了一些时间。天还没亮,还困吗?要不要回去睡觉?” 小短刀们纷纷摇头。 他们一个一个上来,拉住一期一振的手、拽住他的衣角,乖巧得一点刚才的事都不提,只说要一期哥陪他们去玩荡秋千。 小狐狸站在鸣狐肩上尖声尖气地道:“那个秋千可负担不起你们所有人的重量啊!” 一期一振笑了笑:“没关系,一个一个来就好。” “想玩多久,我都会陪你们的。” 第43章 和久日见面的时候, 清水悠已重新转回了灵雾状态。 他提着壶给对方倒了一杯水,姿态很是从容,久日却盯着看了看:“呜哇, 这就是普通的水吧?” 清水悠眨了眨眼。 “……普通的水就不要用茶壶装了吧!这是对它和水的不尊重啊!” “唔,没太注意。下次一定。”清水悠打着哈哈回答。 旁边陪同的鹤丸国永默默瞅了他一眼, 一路跟着过来的他敢发誓主公这绝对不是什么忘了, 路上他一遍念叨着招待客人一边到处翻了翻, 结果最后站在原地思考一会儿,随手提了两样东西就走了出来。 第48章 鹤丸国永敢发誓他那时在主公脸上看到了‘好麻烦’‘随便吧’几个字。 甚至连水都是把壶丢给他让他去烧的! 倒水反正只是个走走形式的行为,清水悠知道对方此次不是来做客的, 简单摆完了架势就单刀直入地问道:“说说吧, 发生什么了?” 连陪同的付丧神都没带, 是和家里的刀剑出了问题? 果不其然,久日叹了口气,苦哈哈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但就是、很可怕、超级可怕啊!他们最近几天一直奇奇怪怪的, 怎么说呢,就是……” 他把脸皱成了一团, 冥思苦想了半天。 “就是, 哎呀我说不出来,反正真的很奇怪!” 清水悠:“……” “让你感觉不适了?”他试图引导, “跑到我这里来是想要透口气吗?” 久日:“诶, 差不多。感觉太奇怪了我觉得我必须得出来待会儿不然我浑身不对劲。” 久日:“喔,我想到了一个词, 就是那种, 小心翼翼你知道吧?他们最近对我的态度特别小心翼翼!那种程度都快和我爸妈一样了,让我感觉我是不是没两天就要死了!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清水悠不太能体会他的比喻, 不过想要表达的意思倒是听明白了。 和对方相处时间不长,清水悠也感觉到了这家伙其实是个很迟钝的人,很多暗示和情绪他看不明白,要直说才能知道。 能让他都觉得不对劲的,那得明显到什么程度? 他朝身侧的鹤丸国永看了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只这么说他也理解不了那些同类的想法。 清水悠便收回视线,没多犹豫就做出决定:“既然这样,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久日:“诶?” 他露出天塌了一般的神情:“等、等等!现在吗?我能不能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还真是不忘出门的初心。清水悠默默感慨,也没想着拒绝。正要说那就让他自己待一会儿,久日下一句话就出口了:“对了!你这里有试卷吧?” 清水悠:“……” 清水悠:“??” 鹤丸国永发誓,他头一次看到自家主公这么僵硬的模样,身侧的云都不飘了。 不过……试卷?什么试卷? 他还以为主公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虽然他之前总是逃班但好歹也是唯一的近侍,姑且算得上这个本丸中最了解主公的人了,结果居然还是有不知道的事吗? 他这边好奇着,那边久日已经开始催促了:“走吧走吧,陪我去做几套题!做完我肯定就有勇气回去了,我们还可以比一比谁写完的速度更快。对了,你这几天有背新的内容吗?是不是可以试试下一章的试卷了?……” 少年噌一下站起来,抓住清水悠就兴致勃勃地往外走,嘴里还不停絮絮叨叨,就像提起最喜欢的游戏的那些中学生。 但他在说的是试卷。 清水悠百思不得其解,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热爱学习的人吗? ……这也不是正经学习啊! - 积极性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当清水悠被一连串不及格的分数打击得失去笑容之后,久日也拿着一串不及格但是比他高不少的分数,真如他所说那般勇气重燃,满怀斗志准备回家。 清水悠默默退开两步,又退开两步,试图远离那团几乎燃烧起来的橙雾:“只是回家而已,就不用像少年漫似的要燃起来一样了吧。” 久日昂首挺胸:“这可是我对自己恐惧的事物迈出的第一步啊!!” 清水悠:“你的付丧神们听见会哭的。” 清水悠:“而且再燃下去,就会有人以为这边着火了哦。” 久日吓了一跳,立刻收敛。 满天晃眼的橙光不见了,清水悠松了口气,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刚才被他派去传消息的鹤丸国永,人到齐之后,三人一起踏上时空转换器。 光芒亮起之时,久日忽然想起来什么,急急在清水悠耳边说:“对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等会可能——” 光芒盖过音量,直到彻底听不清他的声音。 眼前重新变得清晰的时候,清水悠才听见他姗姗来迟的后半句话。 “——可能会有、很多…人。” ……说迟了。 清水悠看着前方一双双盯住自己的眼睛,忍住想叹气的冲动。 眼前围住这个本丸时空转换器的一群付丧神眼巴巴的望着这边,视线在清水悠和久日之间转了半天,最终决定先关心自家的审神者。 “主公!您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是啊,大家都很担心您。想出去玩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还请不要像这样……” “主人主人,这是谁呀,是客人吗?” 最后这个问题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清水悠身上。 话是对着清水悠问的,实际上却没人是要他回答。他抬手托了一把下意识后退的久日的背,听后者结结巴巴的介绍自己,努力想忽视掉心中的那种既视感。 但是真的好像传统故事中妻子见到丈夫带了别的女人回来所发出的那种质问…… 呃、还是别想了。 听到是久日自己跑到清水悠的本丸去玩的,有几个付丧神才收回了那种暗暗打量‘带坏我家主人的人’的目光。 莺丸抱歉地对他行礼:“可有打扰到您?真是抱歉,我家主人给您添麻烦了。” 清水悠还没说话,久日就先摆摆手:“怎么会啦。莺丸你这话说得,就像我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莺丸笑了笑,没反驳。 他示意身后的付丧神们去准备招待客人,自己则给三人带路。 这个本丸的风格看起来和清水悠那边的不太一样,整体要精致很多,就连路边的花草都像是精心修建过的。 虽说自己那边主要是一个百废待兴,无法拿来相提并论,但清水悠看着,也觉得这风格不像是久日会有的。 他问:“这些是你布置的吗?” 久日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说摆设,摆摆手,“当然不是了,审美相关的东西,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欣赏别人的搭配。这些是他们弄的,之前他们说想要装饰一下本丸,我就答应了,没想到弄出来还挺好看的,对吧?” 莺丸看过来,呵呵笑了两声:“是按照主人的审美来的……主人喜欢就好,这样我们就知足了。” 久日:“……” 他把手背在身后死命拽清水悠的衣摆——实物倒是拽不到,白色灵雾却被他揪得四散,惹得鹤丸国永频频往这儿看。 清水悠算是明白了。 就这茶里茶气的调调,听多了确实吓人,甚至还有点阴阳怪气的效果。 他们一路跟着莺丸走,每个本丸的布局都不一样,清水悠也不知现在究竟到了哪儿。 但就在某一刻,鹤丸国永忽然不动声色地凑近他,收起了那副四处打量的模样,眉眼透出认真。 清水悠一愣,和他对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转首询问。 “那边是天守阁吗?”他指指不远处突出的楼阁。 “是呀。”久日回答,还以为他是觉得路太远不想走了,干脆一拍手就改了主意,“我带泉去天守阁吧莺丸!你们准备的东西也送我房间里来就好啦。” 莺丸动作一顿,有些犹疑:“直接去您房间里吗?” 显然是还没完全信任这位来得突然的陌生审神者。 久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嗯嗯,刚才我也在泉屋里写试卷,正好让他看看我做的笔记!” 清水悠:“?” 没完了是吧。 莺丸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自家主人的好学生日常,劝也没劝,只说:“那么,我们会很快送上茶点的。” 他要去通知同伴们改地点,于是暂时离开。四下无人,走进天守阁之后,清水悠才问道:“你发现什么了,鹤丸?” “有很熟悉的气息。”鹤丸国永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笃定地道,“没错,我一定认识。但是似乎是已经消散得几近于无了,我一时不太能肯定到底是什么。” 久日懵然地看着他俩,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他们是在说其他事,而且听起来似乎是和自己的天守阁有关。 “什么什么?在说什么?”他反应了一下,慢慢瞪大眼,“是说我的天守阁有问题吗?!” 鹤丸国永那边都还没得出结论呢,清水悠自然不敢下定论,万一只是什么正常的东西却因为他们吓到人就不好了,于是宽慰:“没有,只是搞错了也说不定,你先不要急。” 久日很听劝,说不急就不急:“哦,好。” 他带着两人先上二楼,似乎是越往上走那气息就越明显,鹤丸国永眉头锁紧,在久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忽然抬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主公。” 第49章 他的目光落在属于清水悠的白雾上,若此刻清水悠是人形,那么确切一点,这个位置是—— 心脏。 第44章 久日在旁, 不好说的太明显,他的视线就仿若暗示。 清水悠皱起眉:“你是说……” 鹤丸国永点头。 ……这怎么可能?久日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自己能量的气息? 而且他的能量除了拿来转化成灵力使用之外,也没有别的用途—— 清水悠猝然惊醒, 想起了从鹤丸国永那里拿走的梦境权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反倒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付丧神们的态度会变得奇怪, 甚至让久日都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梦本来就会潜移默化去影响一个人。 如果他们总是在梦里梦到什么不好的事, 反映到现实中来也情有可原。 若是这样的话, 清水悠和鹤丸国永对视一眼,那那个梦必然和现实有足够关联,否则他们本丸就是例子, 只一晚就被发现。 “久日, ”思索的时间放在现实里也没过去多久, 清水悠问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嗯?”久日正在不忘初心地翻自己的笔记,闻言想了想, “最近的话, 没什么事吧?就和平时一样日课、背书,噢, 还有这两天限锻, 小赌一发。” 虽然没有锻刀的打算,但清水悠也记得这一期的限锻是白山吉光。 “我家粟田口就差白山了, ”久日挠挠头, “忍不住就想凑齐。不过仓库里资源倒多不少的,全部投进去也不一定能出, 所以我还挺纠结, 现在是每天固定锻20次,到底要不要多下点。” 他一边说着, 一边试图把手里的笔记拿给清水悠。 清水悠接过来,然后态度自然地放到一边。 “确实挺让人纠结。你和你的付丧神们商量过吗?” “当然有啦,”久日说,“但他们这种时候态度特别统一,就只说让我高兴就好,完全没用的建议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瞥了那笔记一眼又一眼。 门在此时被人敲响,压切长谷部端着他们准备好的茶水与甜点走进来,似是知道来的人多了会让客人有压力,过来的只有他一个。 别说,这待遇不知比清水悠那儿好了多少。 清水悠毫不心虚地扭过头,眼睛盯着长谷部,话却是对久日说的:“听起来还挺不错。要是在我那儿的话,我至今也不敢锻新刀呢。” 久日被勾起了好奇心:“诶诶?为什么?” 清水悠摊手:“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代主人。锻出了只忠诚我一人的刀剑的话,会令他们感到不安吧?” 他注意到压切长谷部的动作一顿,心想,果然是这样。 久日的性格是不太能关注到身边人的情感需求,就像清水悠最开始说的那样,很多事情不给他挑明,他就一无所知。 这样的性格有时或许会让付丧神们怀疑自己的主人是否真正爱着自己,但久日任职时间也不短了,也足够刀剑们了解他,知道他只不过就是这样的性格。 哪怕偶尔可能也觉得委屈,但要像这样问题突然爆发出来,一定有一个诱因。 这样看来,做的梦应该和白山有关。 这话不适合他来问。 清水悠默默在心底捋清情况,由于专注于观察压切长谷部的反应,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家近侍的神色。 鹤丸国永在听见他的话之时,便是一愣。 他其实也曾想过,和之前的审神者不同,主公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的,那么之前无人理会的时候,他为什么不锻出属于自己的刀来帮忙?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理由,再加上他时常看不透对方的想法,最后也就只归咎于主公他有自己的考虑。 结果…竟然是这个原因吗? 两个付丧神各想各的,清水悠专注于摸清事态,现场一时唯有久日还在认认真真聊天。 说到前主这件事,久日就想起了之前纠结过的问题,那次的测验卷考到了审神者就职注意事项,题目的情况和他新认识的好同事泉几乎一样,他信心满满地按照泉的做法加一点自己的思路写上去,结果全错。 那时候清光和长谷部都说这种做法是有危险性的,那么泉知道这件事吗? “呐呐,说起来,”他怎么想的也就怎么问了,“你刚刚就职的时候,大家的态度是怎么样啊?” 清水悠被打断思路,扬了扬眉,这么一说起来,分明也没过去多少天,他却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嘛、不怎么样?” 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样,但是他没说,只道:“很难相处呢。但是只要好好哄的话,迟早会有变好的一天吧,就像小孩子一样。我是这么想的。” “喂喂,主公,我听得到哦?”鹤丸国永佯作不满地接话。 久日迷茫了:“……是这样吗?” “那时候我仗着有保护措施,再加上前面已经有两位同事淌过了水,想着大家应该至少有一定的接受力了,我才没有按照注意事项来。”清水悠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不过这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你可不要学哦。……不,不会遇上这样的情况最好。” 久日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闪起了星星眼:“我什么都还没有说,你就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了!好厉害!记忆力好强!咦,泉的记忆力这么厉害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我的进度了吧?” 清水悠:“……” 胸口无端中了一箭。 他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点,询问道:“有咖啡吗?” 压切长谷部回过神,点点头,出门替他拿。 趁着这个时间,清水悠用最快的语速向久日叮嘱了一番,哪怕久日顶着一脸问号他也没空解释,只说之后告诉他。 在确认久日记住了他的话之后,压切长谷部也拿好了咖啡折返。 久日咽了咽唾沫,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泉要他问这种话,但也还是乖乖叫住了自己的近侍:“长谷部,我问你一个问题。” 压切长谷部放下杯子:“主公请说。” “你们不喜欢白山吗?” “啪嗒。” 压切长谷部的手一抖,差点将手中咖啡撒出。 他手忙脚乱地迅速将杯子拿稳放好,杯底与桌面接触时,也发出了一声极为明显的碰撞声,像是在昭告所有人他的心不在焉。 “主、您为什么这么问?”他在久日身边跪坐下来,虽是极力掩饰,所有人却都看得出他的手足无措。 久日看起来比他还惊讶:“你们真的不喜欢白山?为什么?历史上你们有过摩擦吗?也不对呀,我记得他没有和很多人在一个年代吧……” 压切长谷部难堪地把视线移开:“和那个没有关系,主公。您问这个,是我表现得太明显,给您造成困扰了吗?可恶,太失责了,身为近侍,不仅没有帮上忙,反倒还给主公增添了麻烦……” “等等、等等,长谷部,”久日打断施法,“我还没有说要怪你呢。所以不是历史上的原因,那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呀?” “……其他人我不知道,”压切长谷部说,“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因为……嫉妒。” 话音未落,他忽然垂下脑袋,大声道:“非常抱歉!请您责罚!” “我没有要怪你啊!”久日发出尖叫。 眼见这两人这样下去就快要互相磕头了,清水悠揉了揉眉心,无奈插嘴道:“好了,说说为什么吧?” 压切长谷部便低着头,十分颓丧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以前的限锻久日都表现得很佛系,每天日课下三锻,出不出新刀都随缘,所以本来这次他也以为还是和以前都一样。 结果限锻开始后,他就意外地发现,日课的三锻变成了二十锻。 这还不算完,久日还找了除粟田口以外的所有人问,他要不要把必要留下以外的资源全部都投进去试试,俨然一副很想要新刀的样子。 大家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模样啊?就连三日月殿到来的时候,久日的态度都和见到别的刀一样! 这下算是让人有了危机感,甚至怀疑自家主人之前的低情商表现其实不是性格问题,而是确实就是不那么在意他们。 压切长谷部越说声音越低:“其实我觉得,胡乱揣测主公不好,也努力劝自己别往那方面想。但是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每天晚上都梦到白山吉光被锻出来之后,主公日日带着他玩,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久日目瞪口呆。 “咦?咦咦?”他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清水悠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捂了捂眼睛,还抬手给鹤丸国永也遮了一下。 下一秒,冲天的火光在房间内亮起,伴随着久日不可置信的质问声。 “什么呀!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凑齐粟田口刀派而已啊!” 第50章 “——而且,原来你们平时和我相处很不开心吗?那你们告诉我呀,我完全都不知道,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刀干嘛要这么内耗啊!” 担心举着手会把主人累到正要把他的手拿下来的鹤丸国永:“……” 好尖锐而精准的指责。 压切长谷部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甚至不如说听见了自家审神者的解释之后,他就已经满脸幸福到快要昏过去,完全没有再在意之后的话。 久日说完仍不解气,“不行,长谷部,去叫他们来开会,我要把你们都骂一顿。” “哦,对了,”他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客人,“泉,谢谢你今天来帮我。你还要再待一会儿吗?等我骂完他们,我可以把我的笔记借给你看——” “不必了。”清水悠果断道。 他在背后拽了拽鹤丸国永的衣摆,得到回应之后,笑着道:“你去开会吧,我把这杯咖啡喝完就回去了,不用送我。” 第45章 久日同他的付丧神离开不久, 清水悠也在给久日留下一条信息后离开。 他们回到本丸,清水悠摊开手,露出掌心那点微弱的异色能量, 可以感觉到这团小不点与自己存在微弱联系。 他照旧下意识看向鹤丸国永,后者却只耸耸肩:“它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哦?” 清水悠恍然。 他闭上眼感知, 神识与感应中发着不甚明亮的光的团子轻轻接触, 很快就像当初得到自己梦中记忆那样, 帧帧画面迅速涌入脑海。 与之相应的,掌心的能量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弱,最后消失不见。 这次由于并不是自己的记忆, 清水悠很快便如同翻看影片那般将得到的画面翻看完毕。 和压切长谷部所说出入不大, 都是有关白山吉光与久日友好相处、他们却被冷落的场景。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操控它, 所以的确是大致按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标准来的。 几乎可以肯定久日本丸的问题是这东西造成的了。但唯一让清水悠感到不解的是—— “这奇怪的能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按照之前鹤丸的说法,它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从没听说过别的地方还存在着, 这两边权能的不同也足以印证鹤丸手中就是主体这一点。 那么,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发现有别的人受到了它的影响, 而且还是在这么特殊的时间? 鹤丸国永道:“看它的样子, 应该就是从主体上刚分离下来不久的。它有消散的趋势,我们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几近消失了。” 清水悠点点头, 心里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解答。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与久日初次见面就在几天前,那时候显然对方还没有这类烦恼, 如果要说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被蹭走的, 也只有那个时候。 “……但是,这里有一个悖论。”清水悠停下脚步, 黑眸中透出困惑,“那个时间,它还在你的身上,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从我这里带走。” 鹤丸国永摊摊手,表示自己毫无头绪。 事实上,他如今已并不怎么在意能量的来源。虽说那可能是大家手中仅剩的有关审神者的线索,但别忘了他本也对那位主人没什么感情。 见自家主公烦恼的模样,他干脆转移话题:“说起来,主公,在你去朋友家做客的时候,说不锻刀是为了我们——主公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太刀金眸闪烁着奇异的光,目光湛湛地望着眼前的审神者。 清水悠回过神来:“你说……啊,是那件事。确实是有这个因素。” 没等鹤丸国永说出下一句话,他就点着下巴回忆起自己的打算:“唔,不过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这里终究不属于我吧。在这里锻刀的话,感觉对新刀和原住民都不太公平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过这个想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鹤丸国永却在原地愣了半天。 等、等等。他好像、似乎,的确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一件事。 主公最初去和光坊谈判的时候,他是不是说…… 他最后会离开这个本丸? - 今天的日程表没什么大事,初步的问题已经解决,清水悠便稍微从刀剑们身上收回注意力,将重点转移到本月课表上。 最近的事情就是两天后将要开启的地下城,说起这个,待办事项倒是还剩不少。 因为所剩时间不多,所以他也没打算再继续拖下去,打算回到本丸日常视察日课情况之后就挨个处理。 说起来,和这个本丸谈开的第一天,清水悠便发现,事情好像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以往一直对他执行冷处理的刀剑们几乎全走出了门,见到他时虽然还有些尴尬,却也会向他问好。 走廊上有刀喝茶,万叶樱下有刀野餐,本丸四处都有短刀的笑闹声,就这么看起来已然和普通本丸没什么差别了。 但清水悠却感到有些烦恼。 烦恼的第一点在于,自己似乎走到哪儿都会偶遇一振加州清光,第二点则是—— “鹤丸殿。”他想要叹气,“你是想在一天之内把之前缺失的近侍职责全部补回来吗?” 鹤丸国永哈哈一笑:“怎么会呢,那在一天之内可补不完啊。” 清水悠:“……”我说的是这个吗? 他随口吐槽道:“到底是谁让你做近侍的,没有人反对过吗?我想想,不然近侍也从明天开始轮班,你觉得如何?” 这话显然只是玩笑话,除了日课必要事件以外,清水悠没打算动这个本丸里的任何东西。 但鹤丸国永却没第一时间接话。 清水悠疑惑地回头,正对上他那一双金色的眼眸。 他很难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感受。 白色的鹤愣在原地,如同忽然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骤雨打湿了翅膀,分明头顶日光正好,却晒不干羽翼深处的潮湿。 他就像一时间忘了应该要怎样飞翔。 他失神的反应只有一瞬,在清水悠看过来时就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却仍被后者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情绪异常。 清水悠直白地问:“怎么了?” 鹤丸国永扬起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清水悠却直接打断了他下意识想要模糊过去的敷衍说辞,兀自猜测:“我没提什么特殊的。所以是近侍的问题?” “你不想被换下来?” “主公。”鹤丸国永忍不住叫道。 清水悠盯着他看一会儿,最后松了口,将视线挪开。 “要提交地下城名单了,”他转换话题,“你来替我看看,该带什么队伍吧。” 鹤丸国永立刻应道:“好。” 他有些松了口气,似乎又感到怅然若失。看着前方主公的背影,他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起,那突然被点出的自己‘近侍’身份的由来。 为什么无人反对? 因为他作为操纵梦境的主体,要留在离审神者最近的位置。 也因为,那是那一位消失之前的…… 最后一个指令。 真奇怪。 还以为自己已挣脱了枷锁。 原来只有在将要展翅高飞的时候,鹤才会明白自己脚上究竟是否存在镣铐吗? 两人回到了天守阁,清水悠把刀账翻开,再把时政发来的公告放在旁边。 游戏里的地下城他倒是参加了不少次,该挖出来的他是一振没见到,累计击破数量却极为可观。 但这除了证明他游戏经验丰富以外,并不能说明什么,现实和游戏无论如何都是两回事。 并且,地下城和模拟训练不同,都是造成的真实伤害。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让刀剑们出了什么问题。 他还要把这个本丸还给原主,或者交给下一任主人的。 跟到这里了,鹤丸国永看着自家主公的侧脸,才反应过来自己作为本丸中资历最浅经验最少的那一振刀剑,恐怕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但难得的静谧相处时间——尽管是在工作——他就是咬着牙去做也不想交给其他人! 鹤丸国永摩拳擦掌地准备尽力帮(倒)忙,不过才刚把脑袋凑过去,门就被敲响了。 清水悠把桌上最后一个准备物件摆放完毕,扬声道:“进来。” 黑发的打刀推开门,他和鹤丸国永对视一眼,便平静地挪开视线:“我算算日子,该要到地下城开启的时间了,想来看看。” “来得正好。清……”即将喊出名字的时候,清水悠卡了一下壳,随后将整个音节全部吞下去,直接说下一句话,“我们正在看派什么队伍去合适。你对大家应该更了解些,有没有什么提议?” 这里的地下城只能上报一队人员,由审神者提供足够的灵力球,然后进去之后一直到结束才能出来。 所以不能像游戏中那样随时撤退手入换人,就得慎之又慎。 加州清光点点头,走过来,像是不经意间把鹤丸国永挤到一边。 第51章 鹤丸国永:“?” 呜哇,来打扰他们就算了,竟然还搞小动作吗?好有心机! 他在心底嘟嘟囔囔,身体却顺从地移开一步。 他多少也是知道的,上次那副画面大概给这位初始刀造成了很大冲击,短时间内恐怕都将要用这样警惕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虽说自己的确无辜,但不得不承认,若是自己看见有人对主公做那种事…… 另一边,加州清光不愧为这座本丸的初始刀,他对所有人的情况都很清楚,没用多长时间就安排好了一个合理的队伍。甚至这其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还是用来给清水悠讲解,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这件事的搞定让清水悠舒了口气,他打开通讯器选择好填表上传,提交成功之后,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嗯,这件事也完成了。 加州清光轻声开口道:“有关于大太刀的选择,事实上我在一开始是纠结过要不要带上太郎太刀的,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本丸里有着能够下去地下城实力的大太刀仅有太郎太刀一振,不带他的话也就是说放弃了大太刀这个选项。 清水悠还处在刚搞定一件事情而放松的阶段,听他似乎是想让自己猜测理由,随口便说道:“因为太郎不在,就没人能管次郎酗酒了?”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扯淡,正想说开个玩笑、不要介意,就已听见了加州清光的声音。 打刀垂下那双血色的漂亮眼眸,指尖微微发颤。 他的喉咙干涩,回答快得像是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虽说不是这个原因,不过这个回答……” “还真是您的风格。” - 这边的地下城忙完了,萤丸那边还需要他去露个面,签署责任条约。 这个条约十分公平公正,并不偏向审神者那边,也就是说,某些心怀鬼胎的审神者无法从中压榨付丧神谋利,与此同时也进一步缩减了付丧神们的可求助范围。 这让许多队伍被为难在了第一步,萤丸这样起步最迟、却成功最快的队伍,属于是很少见的异类了。 签字的过程很顺利,清水悠还给萤丸和他口中最后一个队友小狐丸一人带了一盒灵力球。 这样的大手笔似乎惊得两人目瞪口呆,小狐丸更是一个劲儿感叹‘小狐我这次竟能如此幸运碰上这样好心的大人’,眉眼间的心酸让清水悠都不好意思问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手续办完之后,萤丸便拉着清水悠到无人的地方,示意他弯腰,然后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想去池田屋,找找那振骨喰。大人要一起去吗?” 池田屋?这倒是正好。 清水悠毫不犹豫点头。 在从久日那边回来之后,清水悠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不管究竟为什么能量会遗落、又遗落了多少,他都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能量是前主留下的线索,若是散落太多事情闹大,清水悠很可能会被带去要求剥离能量交于时政研究——就算不说线索的事,清水悠也怀疑它其实已经根本无法从自己的身体中分出了。 到那时他说不定会被关起来配合研究。医院他早就已经住够了,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再落入那种境地。 而在那时,他排除异常地点,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池田屋。 那个一进去便头脑发涨、眼前黑沉的地方…… 也是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的地方。 - 这次行动是瞒着自家刀剑的,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关于池田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点,那就是他们最开始为什么要前仆后继地进入这个地图。 一开始他们只是自杀式行为的猜测已在一步步的接触中被推翻,清水悠意识到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最深层次的原因。 但是上次问鹤丸时,他却转移开了话题。 那不是难以回答的态度,是打定主意要隐藏什么的样子。 这种时候能让鹤丸国永帮忙隐瞒的只有别的刀剑的事,按理说清水悠不应再深入探究。但回忆起自己曾误入池田屋的异常,直觉告诉他,他得搞清楚这件事。 所以他瞒着所有人来了。 进行传送之前,清水悠提前向萤丸告知了自己进入池田屋之后可能存在的问题,用的理由是‘不适应远距离传送’,拜托他帮忙多注意。 萤丸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建议审神者还是不要去之类的话。 这让清水悠心下微松。 他不擅长应对别人基于好意提出的建议,或者说只要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向他提出要求,他就很难拒绝。 所以接手现在这个本丸之后,虽然很少人搭理他,却不得不说是他这么些年来经历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不过自家情况特殊就算了,眼前这振萤丸是从一个至少撕破窗户纸之前正常和谐的本丸出来的,遇上这种事,他就又开始不由自主担心了。 好在萤丸没有说什么劝阻的话。 来到池田屋之后,那种熟悉的不适感再次涌上来,但清水悠仔细感觉之后却发现,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严重。 难道是记忆上了滤镜?不对,不适感似乎在逐渐减轻。 头脑的昏沉如潮水般缓慢退下,随着思维变得清晰,清水悠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心脏。 萤丸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心地问道:“您还好吗?” “……没事,一瞬间有点晕,现在已经好了。”清水悠回过神。 萤丸似乎仍旧担忧着,不过被清水悠催促着去进行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只好走到一旁树边蹲下,鼓捣着什么。 趁此机会,清水悠按住胸口的手微微使了力,眉头也蹙得死紧。 心脏……好烫。 但是并不像难受的感觉,反而像是心脏部位成为了温泉般的热源,将热度传到四肢百骸,使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 这情况闻所未闻,他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甚至手抚摸上左胸,也只能感受到寻常温度,并没像自己感官中那样温度升高。 情况有些异常,但清水悠没有忘记,自己体内那团莫名其妙的能量就凝聚在心脏部位。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它与什么相呼应,从而发出信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反倒说明他来这里是找对了地方。而且两次来到这里,他身上的不同也只有这一次多了一个梦境权能而已,看起来异常应该也是它引发的。 如果能得到什么收获,那还算是好事。 清水悠慢慢把手放下,心口在达到一个温度之后就没有再上升,习惯了甚至还可以忽略。 目测应该不存在什么威胁,他便把注意力放到萤丸身上,看见后者拿着自己的大太刀,挖开某棵树底下的泥土,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几颗药丸子,萤丸取了一颗出来,又把布包重新埋回土里,还细心地用落叶遮盖,然后将手伸远,捏碎了那颗药丸。 粉末从指尖洒下,风一吹,便随风飘走些许。 清水悠本还好奇地看着,却见萤丸拍了拍手,立刻便冲到自己身边,“走走!躲开一点!” 脚先脑子一步迈动了。 等清水悠回过神,天色已经阴暗下来——抬头看去才知道,是无数只的鸟汇聚到了此处天空,将阳光遮挡,才看起来像忽然天阴了一样。 他有些意外:“吸引鸟儿……这个时代,有这样的发明吗?” “就算有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啦。”萤丸一手遮在眼睛上方,向上眺望,“每一次看,都觉得真壮观呀。” 他解释道:“是骨喰给我的哦。他说,是他的兄弟做着玩的,做了好多,本来是想做出那种歌唱时使用一点能有鸟飞来的效果,好像是为了要帮别人做什么……爱豆?我不懂啦。总之,没想到效果有点超乎预料,派不上用场、也不敢在本丸玩儿了,于是就分给了他们每个人。” 清水悠明白了,“然后骨喰给了你,拿来充作信号弹?” “嗯嗯。”萤丸说,“和我的萤火虫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也不会太引人注目,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哦!” 别的倒是认同,唯有‘不引人注目’什么的…… 清水悠又瞅了一眼天上乌压压的鸟雀,实在很难不怀疑这不会被人们当做什么神明显灵,前来探寻。 两人等了一会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一直没见到骨喰藤四郎前来。 萤丸从一开始的盯着鸟群,到后来的左顾右盼,显然是有些担忧了。 他的反应意味着等待的时间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清水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萤丸,他一直都只停留在这个时代吗?” 在一个时代停留时间过长,会引来检非违使。 那种东西会将不应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一切都消灭,不论是溯行军,还是与溯行军对抗的刀剑男士。并且它们的实力会始终与队伍中最高等级的刀剑男士持平,如果只有骨喰一人,根本无法对抗。 第52章 萤丸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没有走过,但是他也说,他不会被检非违使发现。虽然不太懂,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清水悠觉得这不太靠谱,他正要说什么,就忽然脸色一变,立刻拉住萤丸,往树林深处退去。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正目标明确地朝此处靠近。 萤丸也听见了,两人蹑手蹑脚地迅速躲在附近一颗大树后,一上一下探出脑袋悄悄往外看。 交谈声混合着混乱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确定真的会有?” “你一路上都问多少遍了……” “算了,别理那家伙。快看快看,我们这是不是要到了?” “太好了,它们还没有散去!还好我们这次运气好,正好离得近……” 那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很快安静下来。然后,在不知道谁的带领中,忽然朝着鸟群跪拜下来: “神明啊!——请保佑我们!!” 萤丸:“……” 清水悠:“……” 树后的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清水悠有点失语,又有点想笑。看吧,他说什么来着,这种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反而十分引人注目啊。 萤丸小声嘀咕:“难道是因为他们在这里,骨喰才没有来?” 清水悠摇头:“胁差的速度可比普通人类快多了。” 萤丸抬头:“现在怎么办?” 清水悠沉默片刻:“……不然,直接问?” …… 跪地之后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唯有鸟雀开始散去,天空重新变得明净。 一群人面面相觑,那个最开始发出质疑的人又用上了怀疑的口气:“什么都没有嘛!这摆明了就是骗人的吧?” 这次其他人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们开始犯嘀咕,人群变得骚动。正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前方的上空传来。 “是你们呼唤我而来?” 一群人瞬间噤声。 他们惊疑不定地互相对视,又四处寻找,却始终没看见发出声音的人在哪儿。 见到他们的动作,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不必找了,吾就在你们面前,若是无缘,自然无可相见。不过…也罢,到底也算相遇一场,你们有什么愿望,趁早提出吧。” 又是好一会儿没人敢说话。 萤丸头一回做这种事,见到这种情景忍不住不安。他回头看向清水悠,后者却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看这群人的表情,清水悠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并非吃惊,并非怀疑。他们只是在这一刻突然发觉,他们所追逐的神明,其实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是完全未知的存在。 未知意味着可怕,意味着不敢轻易做出行动。 人类似乎总是这样,狂热地追求着什么、祈祷着什么,却更多只是叶公好龙。真到了见面时刻,就轮到警惕与惧怕占了上风。 在他们沉默的时间,‘神明’似乎也不着急,安静等待他们开口。一直到时间漫长得有人已经开始怀疑祂是不是早就已经走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怎么?唤我来此,却又这等态度。”祂的声音变得缥缈,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去,“存在的时间越长,遇到的人反而越不干脆。还不如上次那个银头发的孩子,简单直白……” 见他似乎就要消失,这群人才像是忽然听到了倒计时的鸣响,听见后面那句话,更是有人脸色一变,脸上的迟疑眨眼间便少了几分,转变成一种跃跃欲试。 “神明大人!我有愿望!我希望来年能够变得安稳些,夜里不必担忧争斗,紧闭家门——” “嗯?先等一下。”他的话被打断,神明的语气中透出一种兴趣,“看你们的反应,你们认识我说的那孩子?” 那人一愣,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先,说的话被无视也没空有情绪,率先回答道:“认识呀!大家都认识,早上还见到他呢!” 大家都认识? 躲在树后的两人齐齐一愣。 先不说刀剑男士来到别的朝代会自觉降低自己存在感,骨喰更是一个流浪付丧神,性格也算不上热情…… 恐怕说的不是同一人吧? 心中存疑,也基本其实就是当这一趟没有收获了,两人又打探了几句,很快把那群人敷衍过去,清水悠收回用来扩音的灵力,悄悄离开。 “怎么办,大人?”萤丸问。 按照那群人的说法,他们口中的银发少年是往东边去了。 清水悠没多犹豫便一锤定音:“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那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两人便朝着东边行进。 那个方向是往林子深处去的,因此越往前进越寂静。避免引起猛兽的注意,他们不得不放轻脚步。 一般来说正常百姓是不会往这种地方深入的,就算来也不会孤身一人。 清水悠开始觉得,或许他们没找错方向。 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萤丸回头看看,有些踟蹰:“大人,您……” “嘘。” 清水悠打断了他。 他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神色有些严肃。好半天才在萤丸疑惑的视线中睁开眼:“你听到了吗?” “听…什么?”萤丸一脸茫然。 没听到吗?可这怎么可能? 耳边自前方传来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几乎让他心跳加快。清水悠停住脚步,目光远远投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 但他直觉如果骨喰真在那儿……他们得赶紧把他带出来。 他抿了抿唇角,态度头一次变得如此严肃:“萤丸,前面或许会很危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能保证能安全把你们都带出来。” 萤丸安静听着,等到话音落地,他眨了眨那双莹绿色的眼睛,笑了笑:“说错啦,大人。应该是我来保护您才对。” “我明白您想表达的意思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大太刀十分具有反差萌的可爱背影率先走在前面。 清水悠曾经有时候会想,就那么一个毫无剧情与玩法的ppt游戏,他到底是怎么玩那么久的,他到底喜欢它什么? 然后每一次,他都会很快得出答案。 他喜欢每一振刀剑,喜欢他们本身。 这种感受时常被加深—— 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 - 骨喰藤四郎觉得,他在做一个梦。 “你是谁?”他问。 他没有得到回答。 他更换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这一次,答案很快的出现在他脑海中:“你是附近城镇的农民。你无父无母,独自生活,性格冷漠。你不和街坊邻居相来往,但无人不识你。” 骨喰藤四郎感到自己有点头疼。 他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两下,按捺住想要捂住头部的冲动,继续发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 …… “骨喰?骨喰?” “骨喰!” 骨喰藤四郎倏地睁开眼。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尚未完全消失殆尽的警惕心就使他条件反射想要从地上弹起来,拔出身上的刀。 但他一个动作也没能做到,他发现自己虚弱得不得了。 ……还有刀也被人拿走了。 “你终于醒啦?太好了。”萤丸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种样子也太吓人了,你到底怎么了?” 骨喰藤四郎没应声。 他盯着旁边的陌生审神者,视线落在他手中:“把刀还给我。” 那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被他一叫才回过神,低下头看看手里的胁差——它其实完好无损,唯一的问题就是灵力快要耗尽。 见骨喰已经醒来,他好心地问道:“需要我帮忙补充灵力吗?” 骨喰藤四郎执拗道:“把刀,还给我。” 清水悠无奈叹气,也不强求。但在把胁差递还之前,他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摸出一盒灵力球,在萤丸掩不住震惊的目光中,一起塞到了骨喰藤四郎手上。 “不管怎样,把这个收着。” 他的态度带了一点强势,骨喰藤四郎尚未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接下。 他垂眸看着怀里熟悉的刀与陌生的盒子,感知到身体依然虚弱着。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作为刀剑付丧神,只要尚有灵力提供,就不会感到疲累,若是再加上几句主人的夸奖的话,就是日夜不停地战斗都没问题。 但是现在,他能确定自己此刻的状态别说拿起刀,那位审神者但凡对他动一下手都能发现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无法确定这是怎么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察觉。 暂且收下好了。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萤丸问他。 第53章 骨喰藤四郎摇头。 萤丸松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开始跟他讲他们看到的场景:“我们来的时候,你正要往断崖边走,不管怎么喊你你也没反应。然后我准备上去拽你,结果还没碰到你,你就忽然昏倒了。” 他说着,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有什么觉得自己不对劲的地方了吗?如果有,一定要说,我和大人会帮你的。” 骨喰藤四郎不愿再扯这个,转移了话题重点:“我不记得你说的。但是在醒来之前,好像有人在我脑海里说话……” 他说着,皱了皱眉,忽然捂住脑袋,好像有些困扰。 没过多久,他把手放下,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抱歉。” 萤丸摇头:“你不用对我道歉。” 他其实想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出现这种状况,这里显然已经不适合刀剑久待了。他想建议骨喰跟他们回去。 但同样的,不用问他也知道,在初次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了这振胁差的固执,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这让他陷入了苦恼。 旁边的清水悠忽然开口:“说起来,我们在来的路上听说,这附近的民众都认识你,也清楚你的动向,能这么快找到你还是他们提供的信息——” “不可能。”骨喰藤四郎打断。 像这类存在隐患的时代,时政明令禁止是不能和当代的人们相接触,最好看也不要被看到的,所以清水悠他们才只能采用那么曲折的方法来问路。 而就算骨喰藤四郎目前的行为约等于叛逃,不用再那样遵从指令,他也没有和附近的人们结识的必要。 甚至于为了避免麻烦,他还会变本加厉地躲着走。 骨喰藤四郎确定自己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怎么可能出现‘周围人都认识他’这种可能? “……不可能,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他重复道。 “当然,我清楚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出乎他意料的是,清水悠平静地认同了他的话。但下一秒,骨喰藤四郎的浑身就绷紧了。 萤丸忽然按住了他的身子,大太刀的力度足以让平时的他都无法挣脱,更不用说他现在的状况还不对劲。 清水悠盯着他,“但是,这件事情已经变得严重了,你知道吗?不论是对你、还是对这里的人们,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你有想过之后等时政发现了派人来处理,你会得到怎样的对待吗?” 他没指望对方听进去,这些话只不过是例行解释。话音还未落地,他便已示意萤丸直接把人打晕带走。 骨喰藤四郎咬着牙,挣扎之间手中盒子落地,一颗颗灵力球滚落出来。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往地上一扫,忽然道:“等等!我跟你们走。” 萤丸下意识停了手——他很少对自己刀派以外的刀剑动手。 就这一刹那的时间,那些灵力凝聚而成的圆珠迅速减少,因为是在短时间内大量灵力被一同吸收,它们爆发出一阵短暂的、刺眼的白光。 清水悠一皱眉,下意识往前一步:“骨喰!” 白光消失,银发的胁差连人带刀已经都不见了。 “……”他的表情沉下来。 萤丸从地上爬起来,有点茫然,又有点手足无措。他看向审神者:“对不起……” 清水悠:“别道歉,这不怪你。” 他揉了揉萤丸的脑袋,尝试感应附近存在自己灵力波动的方位,但只是徒劳。 骨喰藤四郎就像在原地蒸发了一样。 - 回到时政那边,清水悠确认了一遍自己已安顿好地下城相关的所有事务,就与萤丸告别,回到本丸。 池田屋那边的情况超乎了他的意料,显然有些棘手。 骨喰那时逃跑得实在太快、太彻底,让他不得不想到一个形容:就像抹消了‘他存在于他们眼前’这样的事实一样。 而这与那些百姓的情况在某种意义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要说怎样才能在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陌生的人们都认为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存在,这已经是仅凭做梦都无法办到的了,它基于现实层面,是必须要修改现实才能做到的。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能力最让人抓不住头绪。甚至当时两人在离开之前又去看了一眼那群求神的人,发现他们已经完全不记得骨喰的存在,就像从没有过这件事,线索从这里断开。 清水悠不期盼立刻就能明白情况,解题总得有个步骤。但他想不通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选中骨喰? 显而易见,池田屋一定藏着什么,而那东西拥有着能够改变现实的能力,并且现在正在慢慢嚣张起来。 这迟早会引起时政的注意,而自己身上的能量与池田屋的某些东西似乎也互相吸引着,如果开始检查,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上…… 等等。 清水悠动作一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是不是可以假设,吸引着他的就是那正在制造混乱的家伙? 这样一来,刀剑们为什么在他来之前执着于池田屋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回顾从鹤丸那里拿走能量的来历、刀剑们某些时候的欲言又止…… 清水悠怀疑,他们那失踪的前主,就在那个地方。 第46章 清水悠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意味着他离开的日子又近一天,这应该是件好事。 但从心里涌上来的莫名感受让他无奈地承认, 他现在已经不完全是那么想了。 这不算什么好倾向,他想, 他需要冷静冷静。 当晚, 清水悠拒绝了鹤丸国永的陪伴, 独自在房间内专注刷题直到睡眠时间。 或许是因为白天一直想着梦境与现实的事,在他沉沉入睡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还小的时候。 - 那天是他升国中之后的第一场测试。 测试成绩好像还算可以, 回家的路上, 妈妈的态度很温柔。 她先是夸了他几句, 接下来便话锋一转:“你的成绩好,就要多帮助周围的同学,知道吗?尤其是同桌, 是要和你相处很长时间的, 他的成绩怎么样?” 小清水悠说:“他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妈妈。” “第一名吗?”妈妈牵着他, 嗓音很平静, “那你就要注意。考试是存在竞争性质的,那些排名靠前的孩子都有自傲性, 你可以悄悄追上去, 但不要表现得比他们知道的多,他们会更喜欢和能够炫耀的对象相处……” 小孩埋着头, 一声不吭, 只在对方说完之后点点头。 母亲便满意了。 但他虽然点了头,却不太明白。 老师总说待人要真诚, 可这样……是真诚的吗? …… 国中第三年暑假。 小清水悠背着书包学校回来的时候,妈妈正在做饭。听到动静,探出头来问他:“最近放学经常和你走在一起的那孩子,是新朋友吗?” “是的,妈妈。”他说。 “看起来很活泼呢……周末有时间的话,你可以邀请他一起来家里学习呀。” 母亲说这话是有理由的,他从小懂事听话,学习也专注认真,夫妻俩专门为他置办了学习的书房,邀请朋友一起空间也完全充足。 小清水悠放下书包,摇摇头:“他不喜欢学习,他喜欢运动或者打游戏,我们家里没有游戏机。” “是这样吗?”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裹着油烟,“那的确不行呢,让不喜欢学习的孩子写作业是会被讨厌的。喜欢打游戏和运动的话,应该也喜欢和他一样比较活泼的孩子,你也不要再总是很安静的样子,多笑一笑,配合人家的话题。” 小清水悠没有说话,而妈妈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那孩子是不是成绩不太好?你没有经常对人家说要帮他学习吧?” “发卷子的时候……说过给他讲题,他没接受。” “这不好,”妈妈摇头,“人家会以为你是在炫耀。” “如果是没主见的人,你可以看情况替他做决定,但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所以当对方没有对你提出要求时,你的身份就不是所谓班级里学习很好的学生,你只是能和他一起忘记分数、去放松娱乐的朋友。” “……”小清水悠说,“可他的家人说,如果下次再考不好——” “那是他自己的事。” 妈妈打断了他,“那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做到让大家都喜欢,就足够了。” 小清水悠嘟囔:“可我也不喜欢笑……” “小悠。”妈妈来到他面前,和他对视,“对待不同人要有不同的面孔,这样关系才能长久。” “妈妈是为了你好。” …… 十九岁的清水悠踏入大学校园,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同学!同学——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吗?” 第54章 陌生的学长穿着迎新服朝他跑来,笑容灿烂,眼神温暖。 清水悠回过身,冲对方扬起一个乖巧的笑,主动迎上前去:“学长好。您知道新生报道点在哪儿吗?” “就在那里!那个拐角之后的园区内!”学长热情地说道。 “谢谢学长,我过去看看——” “哎呀、我直接带你去吧!” 清水悠脚步一顿,扫一眼对方的汗珠,笑容不变。 “那就麻烦学长了。” - 在这届新生中,清水悠的风评很好。 他被他的母亲完美塑造,只要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觉得和他很合拍。 在这一点上,母亲的想法好像得到了验证,‘她是为了他好’,现今生活的每一点都在印证这个事实。 只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看上去拥有很多朋友,却又好像一个朋友也没有。 老师说,待人要真诚。 是因为失去了真诚,所以也得不到真心吗? 乱七八糟的梦做了一夜,清水悠带着些微的头疼醒来,回忆起夜晚里几乎等同于自己人生大放送的梦境内容,神色有点懵。 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说起来他以前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一时有点没印象,可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本丸之后的一些做派,又好像确实有点那样的影子。 病了之后便很少再与人来往,现在去回想,竟然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来着?好像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很方便,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轻松地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但在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有点幼稚、又有点累。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切掌握在手中?希望所有事情都能被自己完全看得透彻本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想法,没有谁能做到永远控制谁,况且,那样不就太累了吗? 天色微微亮,清水悠下床换衣,眉眼微垂,黑色的眼眸中一如既往不怎么能看出情绪。 遍寻现在的记忆,他或许已将那一部分的自己忘记。 他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现在的自己,应该是要更好一些的吧? 洗漱完之后,清水悠把窗户拉开,清晨的风吹进房间内,让人清醒几分。开门之前顿了一下,外面的人就若有所感地喊道:“主公?” 清水悠打开门,太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你怎么守在这?”他有点奇怪。 “主公,您昨晚是不是做梦了?”鹤丸国永担心地看着他,“我在梦里……以别人的视角看到了一些经历。” 清水悠愣了一下,然后恍然。 “是因为那能量?” 鹤丸国永点点头,安慰他:“可能因为它之前在我这里,我才能看到,他们不一定知道。” 清水悠不抱这么好的希望,不过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影响。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今天地下城就要开始,他也难得早起了一点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安排的队伍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那里等着了哦,就等主公去了。” 时空转换器前,一行六人的队伍穿戴齐全,安静站在那儿。 加州清光选人的时候只看练度和配队,这一行人看起来并不怎么熟稔,一点交头接耳也无,等清水悠来了,齐刷刷看向他。 “都到了吗?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 清水悠挨个看了一遍,确认好每个人都带的是金刀装,然后在走到陆奥守吉行身前时,顿了一下。 他指了指他腰上挂的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蓝色御守,嗓音疑惑:“咱们本丸没有金色的了吗?” 不应该啊,他不记得穷到只有五个。 陆奥守吉行垂着眼,双拳乍然收紧。 “……抱歉,”他说,“我去把它换掉。” 这么说着,他的话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清水悠是要没收他的手/枪或者相机。 “等等等等,”清水悠叫停了他,按了按太阳穴,一夜高强度做梦的头疼好像又泛上来了,“我只是问一句……算了。” 没等人问他什么算了,他已从自己身上拿出了六枚金色御守,给人挨个塞到怀里。 “蓝色我确实不太放心,不过反正也要多给你们带一个。两枚御守带在身上,要是再出事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是他一早准备好的,这里的地下城规则一直让他觉得心中不安,不能及时返回本丸意味着增大的风险,他就像头一次送小孩上幼儿园的家长一样,总会忍不住过度忧虑。 他的话音落地,却见六位付丧神好像皆是一愣。 鹤丸国永在他耳边提醒:“主公,在受到致命攻击时御守就都会自动展开防御,不管带了几枚,都只能用一次哦。” “是吗?”清水悠有点遗憾。 地下城都不允许返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聚乐第呢,聚乐第难度好歹还没有地下城那么高,御守这边的设定为什么就不能智能一点? 这么想着,他却也没把御守拿回来,转身去调试罗盘,“那你们就把多余的随便交给谁一起保管吧。要是用掉了,再找他去拿。” 髭切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啊呀,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吗?有可能会一同碎掉哦,是不是有点浪费呢?” 清水悠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了想,迟疑地道:“那么……每人带六个如何?” 鹤丸国永:“?” 好大的手笔。 “太多了,大人。”加州清光开口,“带两个就够用了,我们之前一直是这么做的。” 这振本丸存在时间最长的初始刀一出声,旁边的刀剑们扫了他一眼,就好像一同按下了静音键,默认听从他的安排。 清水悠调试好了罗盘,闻言心想,那还挺有缘的,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站过来。他要跟着一起去进行下去之前最后的身份验证,之后才能回来,旁边的近侍太刀不放心,坚持也跟了上去。 清水悠说他是多此一举,直到到了那里之后,鹤丸国永才在心里想,还好自己跟来了。 “是的。在发给您的通知上应该有写过这一点。”工作人员扶了扶纸面下的眼镜,将一条讯息调出。 上面写着:非初代审神者任职类本丸,初次进入地下城时,需由审神者陪同刀剑男士一同前往。 第47章 清水悠沉默。 那公告和游戏里发送的一模一样, 谁会特地去看。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他扫了一眼具体要求,食指指骨轻叩桌面:“能问一下原因吗?” 工作人员又推了推眼镜, 似乎是用余光瞥了眼清水悠身后的队伍,语义委婉:“更换新主之后, 刀剑男士们与新任审神者需要磨合, 上面认为这会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而且……有您一同前往, 刀剑男士们安全返回的可能性,也要更大些。” “……” 清水悠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担心在地下城逗留许久, 这段时间付丧神们均不在审神者掌控之下, 会出现什么意外——譬如叛逃之类。 所以才要他一同跟去, 美其名曰培养默契,实则监视。 他的视线落在那份公告上,忽而又问道:“那么, 那一点又是什么情况呢?” ——在有关审神者的那一条下方不远处, 用红色标粗的字体写着:‘本次大阪城开放或与之前情况有所不同’。 “可能是开放次数太多,大阪城出现了一些变化, 检测数据波动有些异常。”工作人员说, “目前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不过波动差不大, 所以料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的改变, 这一切就要由刀剑男士们去探明了。” “……” “我明白了。” 清水悠低头,在第二份协议上签了字, “我会一同去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 工作人员才悄悄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刚才被这位审神者盯着看的时候, 总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能这么爽快决定就再好不过,出于某些心理,工作人员补充宽慰道:“审神者保护措施在地下城依然有效,只要不解除保护,您就不会遇到危险,还请放心。” 清水悠扯了扯嘴角:“那就多谢了。” 鹤丸国永拦不住他签字,只能在一旁忧心忡忡:“主公,您真要去吗?” 身后六振刀剑安静得如同不存在,没有半点要劝清水悠放弃的意思,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工作人员的目光中好像都流露出了同情。 “当然。”清水悠落下最后一笔,确认无误后,将笔放好。 鹤丸国永仍旧不死心,“我们也不是非要去地下城不可,听我说主公,那儿太危险了,对上敌人的时候大家很可能顾不上你……” “这次不去,也总会有下次。”清水悠打断他的话,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吧,没事的。” 第55章 鹤丸国永看着他,有一瞬间,好像透过那层白雾看到了他那双黑色琉璃一般的眼,他忽然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就这一刹那的愣神,清水悠已带着队伍往里走去了。 - 往前走,遇到的刀剑们越来越多,他们这带着审神者的一个队伍引来了不少人注意。 有的刀剑清楚相关规则,看向他们的目光就带着明了,然后很快礼貌地收回视线。 清水悠不在乎被人围观,横竖这些刀剑不会跑上来问,那就和他没有关系。地下城要到上午十点才正式开放,他打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环顾了一周,清水悠听见有人小声呼唤他。 “大人——泉大人!” 萤丸冲这边招手,旁边的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讶然地看过来,清水悠脚步一转,顺着呼唤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您怎么也跟着进来了?”萤丸问,“审神者不需要和大家一起的呀。” 小狐丸在旁边观察了会儿,语气笃定:“您不是第一代的主人吧?” 清水悠看向他,随意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见过自家本丸的小狐丸。 他略有些新奇地打量他的狐耳,“是,我并非初代审神者。” “您对我的耳朵很好奇?”小狐丸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把脑袋凑过去,“您的本丸没有小狐丸吗?” 隔着屏幕看时那两只只是耳朵形状的头发,真切见到了却是真正的耳朵。清水悠毫不拘礼地上手摸了一下,看到狐狸耳朵抖动,很快适可而止地把手收回来。 “是有的。不过,和我还不太熟悉。” 小狐丸恍然:“喔,原来如此。是小狐我失礼了,还请大人原谅。” 清水悠摇摇头,看向萤丸,后者还在乖乖等他回答,他无奈笑笑,“我也没想到。进门前签字的时候才听到工作人员告诉我说,本丸更换了审神者之后,新任审神者需要陪同一起下地下城。所以我才赶鸭子上架来了。” “诶?怎么这样。”爱染国俊瞪大了眼,立刻邀请,“那咱们不如一起走吧!人多点肯定能保护好大人你!” 明石国行的声音从身后的地上幽幽传来:“下去之后要一个队伍走一条道的啊。行不通咯。” “诶——”爱染国俊泄气。 药研藤四郎觉得不行,他眉头紧皱:“现在还可以返回,审神者大人。我们不是非要下地下城不可,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办法和本丸的大家交代。” 这话倒是说得和鹤丸挺像。清水悠摆摆手,正愁着怎么才能让他别那么紧张,身侧就忽然传来一道干净的嗓音。 “我会保护好他的。”加州清光不知何时站到了清水悠身旁,红眸与药研藤四郎对视,“不管怎样,交给我好了。” 药研藤四郎看着他,有点愣神。 “……好吧。”半晌,他莫名松了口,“万事小心。” 有人替自己担保,清水悠悄悄松一口气,乐得不用拉扯。 虽然对鹤丸说了保证,但其实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握。身为一个身体羸弱、也没有攻击性技能,除了一点充作能源的灵力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的普通人类,他唯一能仰仗的底牌,就只有时政的保护措施。 这东西用这么多年了,质量应该还是靠谱的吧——硬要多加一点考虑的话,大概就是这个。而除此之外,清水悠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那句加红加粗的提示令人感到不安。 他深知自己的能力,到时候一旦爆发战斗,就只能躲在付丧神身后。 那么,要伤到他的话,防线大约就已被攻破了。 到了那种时候,他或许…也能帮上点忙呢? 解除对上幼儿园的孩子的担心的唯一方法就是全天陪读,而现实中的学校不会允许家长这么做。但现在时政都已放开了这个大门,他没有不答应的理。 抱歉,鹤丸。他想。 我能完全承诺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契约书上所写的,把大家全部安全带回来。 - 没等多久,就到了地下城正式开放的时间。 每个人进门之后就会按照登记内容所写的队伍分配至不同的通道,清水悠和萤丸几人道了别,带领队伍走进城门光幕中。 前面的几十层难度都不高,唯独清缴敌人耗费时间。清水悠自知没有带队经验,前进与道路全部交给了加州清光来安排。 走走停停,休息的时间就在路边寻找空房安置,清水悠琢磨着自己充其量应该只能算个灵魂体,想要试试不用进食能不能行,结果很快就感到了饿,只好打开了便当。 六天之后,他们下到了第40层。 加州清光没急着继续往前走,他对清水悠说:“审神者大人,我们上次进入地下城,止步于第47层。这次的练度比那时候要高点儿,或许能走得远一些。” 清水悠挑眉:“你的目标是几层?” “60。” 加州清光看着审神者把手入完毕的打刀还给和泉守兼定,解释道:“之后的层数难免受伤更多,所以我希望您能规划一下灵力的使用,毕竟…手入是不能依靠灵力球的。”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清水悠没解释自己能量的事,当一件事匪夷所思,它就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打算把时间耗费在这儿:“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之后我也会等到中伤再手入了。” 打刀和胁差还好,太刀的轻伤手入实在耗费时间,但时长又不上不下,清水悠手中加速符不多,用在这里难免有点顾头不顾尾。 加州清光点点头,转身踏入下一个节点:“那么,放手大干一场吧!” 40层用了半天时间通关。 解决完首领之后,他们原地休整,很快向下一层前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往下走,四周光线就变得越昏暗。清水悠一开始以为这是地理方面的因素,原本还没太在意。 然而到了41、42、45、47……他慢慢蹙起眉头,脚步放慢。 “boss就在前面了,大家休整一下。”加州清光喊道。 一行人停下,膝丸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墙,他皱起眉头,回过头去想找自家兄长,却因为视野不清晰半天没看清人在哪。 直到髭切靠近他,他凭直觉喊了一声‘兄长’,得到回应才能确认对方身份。 太刀对黑暗环境的适应性比一般人还要差,清水悠看见他们的反应便知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公告上看到的那个提示。 现在的情况,不得不怀疑,就是那些‘不同’所造成的。 “清光。”他毫不犹豫出声,“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加州清光很显然也注意到了,“您是指环境的改变?” 他看向源氏兄弟二人,有些迟疑。 这里是第51层,难度再次升级。再加上boss战本就要比普通敌人难打得多,队伍里有两人战斗力降低,这种时候前进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髭切那双失焦的眼和他对视,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不,我已经闻到了鬼的味道,它们就在前方……”髭切的刀没有一刻离手,“身为斩鬼之刃,我又岂能置之不理呢?” 膝丸扶着墙站直,“没错,兄长说得对。” “你就别添乱了,在你这儿你兄长有哪句话是不对的么?”和泉守兼定扶额,“实话讲,我也觉得我们不该前进。不可控性太大了。” 堀川国广:“我同意兼先生说的!” 两边一时之间争执不下。清水悠没有帮腔任何一人,不知为何,他感到自己心中有点不安,并不正面的感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好奇怪,不太对劲。 这样不行…他们得快点做出选择了。 身后的街道长而昏暗,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只有深渊一般的黑暗。清水悠无意识抿了抿唇,当机立断又拿出一把金色御守,“别吵了,前进吧。我们不能再——” “嗡——” 刚把第一份递到陆奥守吉行手中,清水悠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 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将所有话语吞没。 第48章 “咳、咳咳……” 烟尘四散。 如同进了滚筒洗衣机, 整个人被甩得七荤八素才落进不知何处,清水悠捂住口鼻,挣扎着睁开眼, 先去看自己身侧。 刚刚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忽然被黑暗吞没, 他下意识将灵力凝聚眼上, 模糊看清了最后一刻的场景。 街道四分五裂。所有人表情茫然, 髭切下意识抓住了膝丸,堀川国广向和泉守兼定扑去,加州清光好像看向了自己。 所有反应都只在一瞬间, 所有反应都是徒劳的无用功。 下一秒, 脚下失去支撑点, 失重感席卷全身。 第56章 他那时刚把御守塞到陆奥守吉行怀中,接着就感到世界破碎,混乱之下甚至有碎石穿过了自己雾化的身体, 而他条件反射抓住了对方身上的什么。 混乱未停歇时眼睛都难以睁开, 现在危机暂时潜伏,他才有空去看。 身侧没有人影。 清水悠愣了一下, 低下眼, 才看清自己原来是拽住了那把打刀。 现在刀在手里,人却不知去了何处……清水悠迟疑片刻, 低声呼唤:“陆奥守?” 没有回应。 他小幅度晃了晃手里的打刀, 分明能感知到付丧神就藏在里面,可周围安安静静。 不过, 虽是如此, 却也能根据契约知晓对方状态无恙。清水悠把刀抱在怀里,决定先等等看, 然后瞥向自己手中没来得及给出的那些御守。 万屋售卖的御守只是一道灵力转换装置,普通御守可以将审神者输入的灵力转化为防护罩,御守?极则可以在保护的同时让刀剑状态恢复如初。 后者的制作难度显而易见要更高些,所以购买条件也相对比较苛刻。只不过对于一个已经成型的本丸,再加上清水悠没有什么为自己添置东西的欲望,多买几个压力也不算大。 只有他手上这些是新买的。 队伍的大家带的是本丸先前就留下的御守,其中灌输的灵力也属于他们曾经的主人。 这么说起来……他塞给陆奥守的那一个好像没再见到,是去哪儿了? 清水悠抱着怀里的刀,谨慎地在附近观察了一下情况。 这里和出事之前所在的地方模样差不太多,仅有着地形上的细微差别。地下城就是这样,每一层都相差不大,只有每过十层,面积与需要走的路线就会增大一些。 目前看来,必定是已经不在五十多层的位置了,具体是多少层还不能确定,唯有一点…… 以队伍中刀剑们的练度,整队进五十层尚且有难度,如今还各个分开,每一个都不知道掉进了几层,并且还有自己这个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人在。 “这算是什么小问题啊……”他头疼地按了按脑袋,忽然听到拐角处传来脚步声,立刻神色一凛,贴墙躲好。 脚步声杂乱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整齐,在这安静的街道上半点也不演示,几乎不用思考清水悠就已得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些周身散发阴暗气息的怪物——时间溯行军。 一队六个奇形怪状的敌人就在隔壁街道巡逻,似乎完全不受地下城事故的影响,当然对于他们有没有能力对异常情况进行思考这一点,清水悠持怀疑态度。 他扒着墙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们的行动路线应该是固定的,不会走到这边来,便松了口气,打算换个方向先找地方藏起来。 然而一回头,他就头皮一炸。 “——!!” 他目前身处的这条街的尽头,一队溯行军正在拐进来。现在为首者显然已经看到了他的存在,这时候再藏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后面那条街道也有敌人,根本是无处可藏! 怎么会这样?地下城每一层的面积都不小,时间溯行军的活动范围固定在某个区域,互相之间都相距很远,所以他们才能在途中原地休整。 这里的两队为什么…… 清水悠转身就跑。若是只有他自己还好,雾状无法被攻击锁定,但他还带着一振陆奥守吉行。 旁边那条道若没有另一队敌人,想必会是最好的逃跑方向,但现在只要过去就会腹背受敌。他只能往仅剩下的唯一一个方向逃去,前方没有可用于遮挡视线的物件、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倒霉地再遇上一队,但他没得选。 赌赌看了。或者,换一个思路…… 清水悠视线迅速扫过四周,确认地形与街道布置。草草看完一眼的瞬间,身后立刻就有一道劲风袭来,他勉强地往旁边一躲。 这一躲使他整个人贴在墙上,身后就是一间空房的木门。 那些溯行军似乎能够思考一些简单的东西,见状认为他会往房子里躲,后面的几个往窗户位置包抄过去,为首者则一刀砍向他的头部。 清水悠双眼一眯,在他出刀的前一秒就已迅速蹲下。 他低头往身侧瞥一眼,很快便趁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刀,从那握刀的手下夺路而逃。 这动作十分危险,只要对方反应得快,立刻往下一斩,便无论如何也要挨上一刀。 那溯行军也是这么做的,也的确明明白白刺中了人——但那精力充沛的不明生物好像一点也未受伤,依然灵活地逃窜了出去。 敌太刀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看自己刀上没有一点血迹,又想想刚刚什么也没砍中的手感…… 难道是看错了? 并不足够清醒的神智不足以支撑他进行更多思考,他没再多想,怒吼一声,带着整个队伍就继续往前追去。 逃窜的清水悠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当他听见身后追击的脚步声,立刻抽空往身后看了一眼,心里默数。 一、二、三……六。 很好,看来是全都追了上来,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赌赢了,这群家伙只会攻击自己看得到的东西。他趁那时在墙边蹲下的瞬间将陆奥守吉行塞进了门旁的杂物堆,看来完全没被发现。 这样就好,只有他自己的话就没那么多顾虑。先把这群敌刀引走吧,等会儿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摆脱掉…… 心里念叨着,因为没有了顾虑,当敌短刀再次朝他攻击而来时,他甚至都懒得躲开。 前方不远处就能拐进另一个街道了,如果那里还有敌人就干脆点一块儿引走—— “——主公、躲开!!” 意料之外的呼喊在耳边炸响。 清水悠惊愕地瞪大了眼,回头的动作都好像变成了慢镜头。 当他眼前彻底清晰,他便看见陆奥守吉行挡在自己身后,以一己之力架住了敌短刀的攻击。但等级差距实在太大,所有刀装在眨眼间破碎,挂在打刀腰间的御守亮起了蓝光。 “陆奥守?!”清水悠一时失去了所有表情管理。 “……咳、快走,”陆奥守吉行回头,一个普通御守只能保命,却无法改变糟糕的状态。他的刀身布满裂痕,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喊错了人,没时间解释,却也不愿再进行称呼,嗓音低哑,“别站着不动啊。” 打刀衣衫破损,只丢下这一句便没再说别的,专注看向眼前的敌人,拔出了枪。 “哈、世界……是在往前走的。”他咧嘴一笑,“比起刀,还是这玩意好用啊!” 枪声猛然炸响,声音大得像是就在耳边。清水悠猛然清醒过来,抬手往他身上拍了一只御守,声音细听有点恼。 “别开玩笑了!”他一把把人拽住,重伤的陆奥守吉行下盘不稳,一时不差当真被他拽了出去,“你那左轮手枪能有几发子弹?听好了,现在,闭嘴,跟我走。” “什、等等?!” “陆奥守,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 清水悠没有回头,重伤的打刀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我不会受伤、不会死亡——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身上还有时政给予的保护措施,所以在外遇到危险时最先顾好自己,我想不管是哪一任主人都会这样告诉你。” “难道以为我会死吗?这种时候就拜托稍微理智一点,不要头脑一热就往前冲啊,你是狗狗吗?” 身后又有敌短追上来了,清水悠神色一冷,夺过陆奥守吉行手中的枪便回头干脆利落扣下扳机。 子弹正中靶心,短刀在靠近他们前一秒停滞。 清水悠却拧了拧眉,握枪和拉人走都需要让手现形,刚才那一下在手上剌了道口子。 他不动声色把手缩回雾气中,加快了脚下速度,与此同时冷声道: “看见了吗?子弹出膛之后就只能等待结局,再没有回头路。你的行动就像出膛的子弹,而你认为你成功射杀敌人的概率是多少?” 陆奥守吉行没有回复。 清水悠也没空再多说些什么,他听见前方又出现了脚步声,已然蹙紧了眉,大脑疯狂转动,开始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情况千钧一发,然而清水悠不知道的是,陆奥守吉行并非回答不上来或者不愿回答。 他看着身侧那团熟悉又陌生的白色雾气,混乱之中头发被风吹得挡住了脸,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让人感觉他好像已微微愣了神。 很不合时宜的,在某一句话被审神者说出后,它兀自形成了回忆的漩涡,温和却又强力地将陆奥守吉行卷入。 - “落到水里是救你还是救长谷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种问题?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其实不会水哦?” “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说是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被歹徒乱刀捅死了。如果咱们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哈哈哈、只是说说啦,别这样。不过接下来的话我很认真哦?” 第57章 “如果咱们遇到类似的情况,记得都先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来帮我……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因为我不会受伤啊,你们看——就像这样。只要我还在这个状态,就没有人能够伤到我。” “哈哈哈……好啦,别闹了,我不继续说就是了。真是的,陆奥守,有人说过吗?” “你很像一只大狗狗哦。” 第49章 好像有一瞬间, 话音重合。 陆奥守吉行缓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努力去回想,却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主人的声音…… 他好像, 已想不起来了。 和眼前的这位一样吗?好像不太一样? 但他们说的话、说话的语气,都好像啊。 说起来, 主人的灵力也是白色, 和他本人一样, 干净而纯粹。 和眼前的色彩也一样。 奔跑至道路尽头,即将拐向下一个街道的时候,清水悠听见了那边似乎也有动静。 运气似乎太背了点, 但追兵就在身后, 他没办法再停下来, 索性拽住陆奥守吉行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头一次强制动用契约,让打刀变回了本体模样。 实在不行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深度契约能让刀剑与付丧神高度共鸣, 他曾看过范例,在那样的情况下能让刀剑短时间内化为自身灵力的一部分, 在某些时刻隐秘携带很有用。 重点是它可以让刀剑被一同纳入保护范围内, 唯一的缺点是绑定之后就无法再解绑。但都这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么多,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步伐毫不停歇地奔向街道拐角, 清水悠已在脑中回忆起进行这项操作的流程,就忽然愣住。 拐过街角之后, 看到的并不是另一队敌刀。 而是表情同样惊愕的一队刀剑付丧神。 “……泉大人?!” 带队的萤丸瞪大了眼,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看见后面的追兵就迅速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从身后拔出了刀, 整个人气势一变。 “请先躲到后面去,这些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 清水悠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迅速躲到安全的地方。 一路疾跑,他的身体已经很久没这么剧烈运动了,停下来之后咳嗽了好几声,半天才平复。 在这里遇到别的队伍出乎他的意料,而且看样子他们并没失散,恐怕也没遇到过像自己那样的事。 难道这是概率性情况? 清水悠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们能不能解决,但观察了一会儿就明白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看起来还是在自己能搞定的层数。 确认了危险消失,他在地上盘腿坐下,开始给陆奥守吉行进行修复。清水悠打开背包确认一眼,开始有些头疼。 出阵为了减少负担不会携带很多资源,而且大部分都在付丧神们身上背着,他带着的更是不多。 现在数目不多不少,正好各差几十。 资源不足够不能对刀剑男士进行手入,这是审神者守则的第一条。 因为手入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只能一次性完全修复,若在中间强行放手的话会导致刀剑变成瑕疵的半成品,容易碎裂不说,还会成为一种侮辱。 这可难办了。若只是刀剑都还好,可以等带回去再修复,但既然他们有了神智,这么长的等待时间对他们来说也免不了痛苦。 萤丸一队很快解决完了那些敌刀,他们走过来,还没开口询问就已听到眼前审神者低声开口:“……抱歉,能借我一点资源吗?” 一行人愣了一下,但只消看一眼他手中重伤的打刀就明白了情况,爱染国俊毫不犹豫把自己身上所有资源全给了他。 清水悠只拿取了自己缺少的那部分。 身上所有资源在这一次手入之中被消耗一空,清水悠消耗了一张加速符,伤势在眨眼间被清除,打刀状态恢复如初。 清水悠眼也不眨地看着,直到确认状态恢复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道谢:“谢谢,那些资源,之后会还给你们的。” “那种东西不用在意啦!”爱染国俊摇摇头,他顿了顿,露出担心的神色,“比起那个,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振陆奥守吉行……我没记错的话,是在你们队伍里的?” 这件事,清水悠也难以解释,只能简短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又询问他们的情况。 两边互相交流了一下信息,清水悠得知现在他们所在的是62层,萤丸这一队一直没有遇到过奇怪的状况,是好端端走下来的,一直到刚才之前都没觉得过不对劲。 “这条街应该是中间可供休息的区域,按理来说前后附近都不会有敌人。”药研藤四郎说,“但是大人你说,你是在前面那条街碰到他们的。” 清水悠摇摇头:“不止。” “前面那条街、再前面一条街,”他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都有敌刀在巡逻。” “诶、诶诶?”五虎退面露惊慌,“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后面、每一条街都会有?呜…后面一共可还有十几条街呀……” 众人沉寂片刻,小狐丸双手环胸:“在小狐我看来,或许并不是那样的情况。” 五虎退泪眼汪汪地看向他,听到太刀沉稳的声音响起,不知不觉便安心了一些。 “按照审神者大人的描述,这次的意外应该是空间变换所造成的。既如此,那么后面的那些敌人,或许也是因为地形改变,导致全部挤在一处。” 五虎退眨了眨眼:“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后面的敌人数量或许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这么说着,小狐丸耸了耸肩,“但我不建议继续往后走了,因为具体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谁也不知道,如果遇到两面夹击,那可就难办了。” 药研藤四郎皱起眉:“但是这样的情况本就属于时政没有预判到的意外,如果只在这里停留,我担心咱们会等不到能够回去的召唤。” 正常来说通关第99层就能提前交卷回去,别的付丧神在倒计时只剩十天时也能通过每一层的终点处选择是否返回本丸,再剩下的在地下城关闭之时会得到时政的统一召唤。 在原地停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十分被动的行为,主动权不握在自己手中,就没有人能保证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两者之间的说法都有依据,一时之间讨论不出上下。在这时,始终没有参与讨论的清水悠忽然开口了。 “药研,陆奥守交给你可以吗?”他问。 药研藤四郎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把视线投放到依然维持本体形态的打刀身上,接着倏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陆、等等,你是想——” 清水悠把打刀双手交到了药研藤四郎手上,“队伍里的其他人失散了,如果他们没和我一样碰到别的队伍帮忙……我有点担心。” 他这么说着,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向药研藤四郎承诺。 “放心吧,那些家伙伤不到我,我和你们的约定还没完成,我会回去的。” 短刀怔愣半晌,回过神来就见他已经要走。他来不及思考,急急追问:“等一下,可是就算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他说完这话又意识到有些歧义,难得磕绊地尝试解释:“我的意思是……” “嗯?”清水悠没在意他的语气,他短暂地停住脚,好像思考了一下,又好像其实什么也没想,回答得很快,“嘛……总会有办法的。毕竟有没有用的,去了才知道不是吗?” “至于你们,我建议不如就不要再前行了。之后我会去终点探情况,如果能和时政联系上,我会向上报告。” 一行人面面相觑。 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一个意思。 让审神者独自犯险——这怎么可以! 几人纷纷看向审神者离去的背影,眼见就要七嘴八舌开始阻拦。就在这时,药研藤四郎手中打刀忽然亮起了光。 伴随着樱花花瓣飘落,陆奥守吉行一把拿过自己的本体,三步并作两步拦在清水悠前面。 他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说:“不行,你不能保证时政那个保护永远不会出意外。万一突然失灵怎么办?……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带咱一起去。” 清水悠又‘嗯?’了一声,有些意外。 不是因为他表示要跟上来,而是因为,这似乎是陆奥守头一次主动和他对话,而且还是这么长一串。 难不成是被自己刚才保护他的行为感动了? 在心里随意念叨着,清水悠对于自己的选择却半点没动摇:“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同意。不管时政的外挂可不可靠,至少目前的情况就是你们会受伤,而我不会。” 思考着尽快打消他们的想法,他把话说得狠了点儿,用那双黑眸扫过所有人。 “我自己可以很快前往别的区域,但你们跟上来的话,只会拖我后腿。这么说能明白吗?” 第58章 他希望这话一出,他们至少也能明白自己的决心,进而放弃纠缠。但很可惜的是,没有人露出退缩的神色。 他说的其实都是事实,这点所有人当然都明白,不用他强调也明白。但这和他们想要跟上去的原因本就不是一码事。 “那个,我说啊,大人。”明石国行先前一直懒得开口,直到这一刻才懒洋洋地举了举手,“我们一直在这里干等也很没安全感嘛。万一空间再变变,情况可能变得更糟也说不定啊。” “……没错。”站在他旁边的萤丸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仰起脑袋,努力使自己显得忧心:“而且,主动出击寻找突破口是刀剑的本能哦。既然如此,大家都同路,泉大人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爱染国俊:“敌人太强的时候我们会及时撤退的!” 三人一句接一句,根本没给清水悠插嘴的空间,配合默契万分。 而且给出的原因也合情合理,还是出于他们自己的角度,这让清水悠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莫名幻视了‘来派对你使出了一套连携技’。 只是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谁都明白,跟上去想再甩丢就难了……真的要同意吗? 所有人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而清水悠沉默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一起。” 第50章 往后面走, 大家便发现溯行军的路线并非是有规律的,有可能连着几条街都出现敌刀,也有可能连续走出很多条街也看不见人。 清水悠他们落下来的那会儿, 是遇上了最差的情况。 尽管得知了其实是自己倒霉,清水悠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别的刀剑不一定都会像自己一般情况危急, 而且中间有无人的缓冲带, 打不过他们总能想办法跑掉。 路上, 互相交谈之下,清水悠得到了这里是62层这个信息。他当时算了算,如果这样的话, 几乎就是往下掉了十层, 但还没过多久结论就被推翻。 走过几条街之后, 药研藤四郎表情凝重地找到他,告知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刚打完那几条街或许因为都是60-70层的敌刀,实力差距不大。但最近一个打完之后, 所有人都察觉出了问题。 短刀们的远战之后, 敌刀竟然就倒得只剩一个。 这得是多少层之前的难度? “我们大概得出一个结论,”药研藤四郎说, “整个地下城的空间或许已经完全混乱了。因为在我们已经经过的地方, 敌刀自然不可能再有行动之力——这是别的队伍那边的敌刀。” 萤丸往这边看了又看,最后还是走过来。 他刚好听到后半句, 于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清水悠, 补充道:“也就是说,这样前进下去我们可能也看不到本层终点, 但我们也必须得前进了。” 暗示得很明显, 这下他们只能跟清水悠一块儿走了。 清水悠有点想扶额的冲动,自己曾经是怎么认为这振萤丸很乖巧听话的?啊、不, 池田屋那次他确实很乖。 但他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地下城已经混乱到这个程度,时政还没有点消息,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把他们捞出去——甚至有没有可能还能捞他们出去都不清楚,这样的情况再在原地等候就是坐以待毙。 他是想把所有人都带出去,当然也包括这一队。 “走吧,继续往前走。” 休息得差不多,清水悠率先下了决定。 现在他们除了前进,没有别的选择。 之后的一切都将是碰运气了。 - “兄长!” 周身平稳的第一瞬间,膝丸看向抓住自己的那个人。 眼前视野依然还模糊着,看不真切,但他反手抓回去,很快松了口气。 “太好了,兄长你没事就好。”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直到灰尘逐渐散去,四周景象变得清明,他才察觉到这里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加州、陆奥守、和泉守堀川还有审神者……无一例外全都不见了。 膝丸心底一惊,立刻便意识到情况危急,急急看向自家兄长正要开口,却发现他似乎正盯着什么走神。 “……兄长?” 他疑惑地想要顺着看过去,却还没找到髭切的视线落点,奶白色发的太刀就已走了过去,抬手触碰墙面上的什么。 膝丸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横杠。 让他自己来说只会以为是普通刮花磨损的那种痕迹。 但髭切似乎看得很专注,膝丸莫名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不该打搅他,于是没有出声。他本着揣摩兄长深意的意图试图看明白自家兄长到底在看什么,又反复看了好几遍,然而最后结论依然没变。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很像刮痕的横杠。看不出有任何机关。 “呐,研究丸,看明白了吗?”髭切忽然问。 “是膝丸,兄长!”膝丸下意识纠正,然后诚实的摇摇头,“没有。” 髭切努力想了想,“唔……这么看来,那时候你还没来啊。” “那次是我们第一次下地下城,主公也陪着去了。他说就像看孩子第一次上幼儿园一样,不跟着一起他不放心,大家拗不过他,于是同意了他跟来。” 髭切抬起手,摸了摸墙上那道划痕:“我们在那一次抵达了39层。主公说,下次我们会走向更远的地方,所以要留个记录。” 膝丸明白了什么:“这个就是……” “是呀。”墙壁上的刀痕很浅,髭切抚过,却觉得它重得像是刺进了心脏,“那时是主人的心血来潮,手边没有工具,他便拿起了我。然后在这里留下这样一道痕迹。” 刀痕大都相近,在这样的地方更是难以分辨。 但髭切只消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自己——主人亲手握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重回旧地……却已物是人非吗? 髭切低声喃喃着,很快便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他看向自家弟弟,却发现对方如同一条落水小狗一样,盯着那道划痕,整个人蔫蔫的。 “……”髭切歪了歪头,“还真是多愁善感呢,弟弟。” “兄、兄长……”膝丸双眼泪汪汪地看过来。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撒娇吗?在这里的当事人可都还没说什么哦?” 髭切摸摸自己的刀,转过身去,打算先探查一下周围情况,“唔……是39层的话,应该还算安全,先看看周围情况好了。” 膝丸立刻吸吸鼻子追上去:“是!兄长!” 如果只是39层,对他们来说不会有太大危险。 膝丸是这么觉得的,但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他发现髭切似乎比他要谨慎许多,一路上一边放轻脚步隐藏踪迹,一边认真看着周围场景,好像在研究什么。 一直到绕过第三队路上的敌刀,膝丸开始有些欲言又止,看看自家兄长,却又没敢问。 兄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嗯,一定是。 兄弟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行走了不短时间,直到走到某条街的尽头,膝丸看着面前的景象,蓦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已再没有通往下一条街的路径,整个世界像是简单粗暴地被割裂。那道平滑而切割得分外干净的裂面成为了一种看起来就觉得很不祥的水波纹状薄膜,不论是谁看了都不会想要亲自试试将手伸进去会发生什么。 这面薄膜是透明的,因此源氏二人还能透过它看到外面的场景。 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数不清眼熟的地下城街道漂浮在黑暗中,乍一看像是出现了幻觉。但除了大部分街道上徘徊巡逻的敌刀以外,还有小部分刀剑男士的队伍在警惕地行进。 由于街道朝向各不相同,刀剑男士们行进的方向也不同,偶有遇敌爆发战斗,整个画面荒诞无比又混乱不堪。 “这、这是……”膝丸失语。 “大阪城的地下,其实一直不太稳定呢。” 髭切垂着眸,情绪不明,“在很多年前,就出过一次类似的事故,主公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一次,也有过地震,似乎是崩坏的前兆——还好最后控制住了。” “……?”膝丸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控制’?” “没错哦。只是控制,而没有加固。”髭切笑了笑,“据说是技术无法支撑…什么的?哎呀,这么多年过去,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他走到街道一边,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砖,甩手抛进薄膜中,“由于地下城崩坏而导致的频率不稳定,对刀剑没什么影响,却会使审神者的灵力出现一些小小的问题……呀。” 那块砖毫无阻碍地进入到薄膜内部,下一秒,如同有狂风骤然袭来,它在半空中晕头转向好一会儿,几乎要有碎裂的迹象,但最终在某一刻触碰到某个街道的外层。 就像它被投出那样,亦被新的区域毫无阻碍地接纳。风暴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缓缓隐去。 第59章 髭切摸着下巴,“这是不是在说,是有可行性的意思呢?” 膝丸看着那已经落进新空间的砖块,立刻理解了兄长的意思。 他想要试试能不能从这里走捷径去找到其他人。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碰到这种bug一样的情况的可能性必定不会很高,说不定整个队伍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人有这样的条件。 但膝丸同时也知道,自家兄长并非那么乐于助人的性子,相比较起当救世主冒险试图去拯救只是‘可能’在危险中、或许练度还比他高的队友,他更有可能做的是在原地观察着等待情况变化。 更不用说,除了自己和主人以外,兄长他根本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吧? 那么现在唯一的可能就只有…… “兄长想去找审神者?” “唔……”髭切点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弟弟丸是这么想的吗?” 膝丸以为兄长是在考验他,掰着指头分析:“目前看来,他或许是最适合我们情况的一位。除此之外,虽然这次显然是意外情况,但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时政可能自然不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哦呀,想得真功利呢,不愧是弟弟丸。”髭切轻笑,“但我只是觉得,应该去救一救哦?” “……!”膝丸的侃侃而谈瞬间卡住,脸霎时间涨得通红,“对不起兄长!是我想太多了!” 他、他还以为兄长是经过了很多考量才……不过,能够这般随心所欲,不为外界因素影响,不愧是兄长! 膝丸握了握拳,看向面前不论如何都写着危险二字的异空间,毫不犹豫便打算身先士卒,却才只迈出一步,就被自家兄长无奈的嗓音拦住。 “真是急性子呢……”髭切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身后——那里依然是平静无人的街道,却由远及近隐隐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别着急呀。死物尝试过了……公平起见,不让活物也来探探路,怎么能行呢?” 第51章 探路的情况不太妙。 队伍往前走了不短的距离之后, 清水悠垂下眸这么想道。 迄今为止,他们行走过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可以抵达终点的道数。空间是混乱的,这一点在这一刻尤为明显。 或许继续走下去也无法找到出路, 但遗憾的是,他们只能继续前行。 清水悠回过头看一眼, 身后的街道经过清扫已然空空荡荡, 看不见半点人影。考虑到应该是他与陆奥守吉行落入了这边队伍的空间, 他们恐怕也不再能看见别的刀剑。 要原路返回试试吗? 清水悠站在原地停顿片刻,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摇摇头。 直觉告诉他, 最好不要。 他看向自己队伍中的七振刀剑, 路上遇到的敌刀实力忽高忽低, 大部分时候很好解决,却也免不了遇到一些难搞的家伙。 有审神者陪同,手入可以解决伤势, 刀剑也不会因战斗而感到疲累——他们只需一句赞誉就能重新兴奋起来。但是前路未知, 高强度警惕着危险的折磨却比以上所有都要累人。 “停下来歇歇吧。”清水悠说。 不知道时政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最好还是先保存体力。 不知道是不是在哪儿不经意间扫到过一眼, 清水悠对现下情况有点印象。曾经似乎也有过一次类似情形, 甚至就在距今不远的某个时段也有一次出现征兆——但那次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这样的情况不是凭借他们这些深陷危局之中的角色就能解决的,再加上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们一方面需要谨慎, 一方面也不能太过莽撞。 希望这一次也能是有惊无险。 清水悠正低头思忖着,忽然便听见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抬头一看, 发现是面色别扭的陆奥守吉行。 他尚还不知这家伙怎么忽然就改变了态度, 此刻见他像是有话要说,抬眼主动开口道:“怎么了, 有什么想问我?这么犹豫可不像你的风格。” 自主人消失那天,我大概就已不是‘我的风格’了吧,陆奥守吉行在心中腹诽。 他深吸一口气,也觉得确实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专注看着清水悠,认真问道:“这样说可能有点不识好歹,但咱确实不是一直都一无所知。大家对你做的事……称得上是比较过分的了。你真的就一点也不生气,还能像这样、呃,真诚的对待大家吗?” 他指的是清水悠始终表达出对他们无私奉献的态度。不管是那个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的‘不平等条约’,还是现在这样情况下,他还能把寻找大家放在第一位。 “难道你的性格一直是这样……以德报怨?” 清水悠挑了挑眉,有些慢悠悠开玩笑似的接了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说完,看着陆奥守吉行的神色,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不是个好玩笑。” 陆奥守吉行没应声。他不知道自己内心在纠结着什么,又是什么令他感到这些许混乱。 他想要得到那个答案。 “这种时候,却要开始纠结这种问题吗?”清水悠想了想,难得有些犯懒地托住下巴,“让我想想……” 这种问题,怎么说呢?对他来说或许甚至算不上问题。 首先是陆奥守所说‘行为过分’这一点,老实说,他并没有思考过这种事。或者说从决定接受这里开始,他就做好了会遇到挫折的准备。 他们做的那些过分吗?不过分吗?要说过分的话,清水悠得说他并没收到实质性伤害。要说不过分的话,那些或许能被粗略归类为试探的动作的确抱着不太善意的目的。 即便如此,清水悠仍旧从未放在心上过。 毕竟…… “工作的过程中,就是会或多或少遇到点困难的吧?”他说,“我曾经做过志愿者,有些老人实话讲还要难搞得多。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这件事、要完成那个定下的目标,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是吗?” 说到这里时,清水悠略略停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太多了,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精神疲累,让他稍微有点懈怠。总之,他闭了嘴,轻轻拍了拍黑发打刀的肩,温声安慰。 “嘛、别想太多。如果感到不安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让你们相信我——相信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们的。” 他说完,到底是觉得自己真该休息一下了,示意结束这段对话,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眼。 陆奥守吉行还坐在原地,没有离去,也没有再盯着清水悠看。 五虎退回头时莫名感觉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硬,他疑惑了一下,轻手轻脚走过去碰了碰他,“陆、陆奥守先生……” 陆奥守吉行慢半拍才抬起头。 “……啊。”他看出短刀眼中的担忧,扯起嘴角笑了笑,转移话题,“怎么了?……啊、咱们还是别在这里聊吧,打扰他休息就不好了。” 五虎退于是又一脸茫然地被推回了原位,陆奥守吉行就在他不远处坐下,他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找到搭话的时机了。 陆奥守先生……在想什么呢? 陆奥守吉行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他被迫走出自缚的茧,勉强想通决定迎接注定变化的事物之后,他从审神者刚才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他所说,他虽然一直闭目塞听,但本丸毕竟就这么大。他只要还出门,就一定或多或少能知晓事态发展。 所以他知道本丸分割两派,知道那一边的人处事态度一直比较激进。他曾经什么也不想管,所以从不思考太多,但只要走出来看一眼,他就会由衷产生一个疑惑。 在这样的对待之下,一直单方面付出得不到回应的审神者……为何还能做出全心全意为他们好的行为呢? 身为冰冷铁器的刀剑尚且因为有了人身而获得七情六欲。本就情感丰富的人类,一直遭受冷待,难道还能始终保留激情吗? 他可一点也不欠他们啊。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陆奥守吉行一番,而现在他知道了答案。 审神者说得很隐晦,但他的直觉为他直指出了这段话最根本的含义。 为什么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却从不深究? 为什么始终表现得包容? ……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从这段关系中获取什么,所以也无所谓他们的行为,无所谓‘过分’与否。 因为他不在意。 - 清水悠并没真的睡着,不如说在这种地方睡着才是足够心大。 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脑海里划过陆奥守吉行的反应,便知晓他多半是在意上了自己说的话。 那回答确实是他有些没经过思考便说出口的,但他想了一下,最终也没去找借口掩盖或者解释。 虽然现在维持着表面其乐融融的关系,但当一切发展稳定下来后,迟早也是要被他们察觉的。现在不过也就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第60章 就算不说这些,真要去骗难道又骗得过吗?那些心思多的老刀们不好搞,直觉系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还不如就当无事发生。 更何况,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刀剑们心中只惦记着前主,他的态度无关紧要。对陆奥守吉行来说,想必更是如此吧。 这么一想,清水悠反倒开始琢磨起来,自己一直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打算顺其自然。但现在基本关系已经建立完毕,先前是为了更方便获取信任而表现得无私奉献,之后如果要预防关系不知不觉变得更进一步以致难以脱身,是不是反而趁早表现出工作态度比较好?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有了个雏形,又因为现在情况不适合深入思考而暂且压下。 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睁开眼,黑眸里没有半点困意,撑着膝盖站起来,“怎么样?继续前进?” 自然无人有意见。 众人纷纷重整气势,打算继续往前推进。五虎退偷偷瞥过来一眼,想到刚刚陆奥守吉行和审神者交流之后就变得不对劲的态度,一咬牙还是挪近两步:“审、审神者大人…休息得怎么样?” 清水悠正要点头,就忽然诡异地卡了一下。 不问都没反应过来,明明是要闭目养神修养精神,怎么最后还是搁那想了半天?? 有些习惯还能不能好了。 这事自然不能和五虎退说,清水悠态度自然地‘嗯’了一声,融入队伍中去。 “都准备好了的话,那就走吧。” 队伍继续前进。 再往前走不出意外还是同样的景象,付丧神们都忍不住感到有些牙疼——要不是身为刀剑,他们对敌人的水准格外敏锐,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实际上已经绕回了走过的路。 敌刀们的实力很相似,一样的忽高忽低。不过不同的是,所有人都注意到再往后走,高等级敌刀出现的概率便越来越大。 药研藤四郎隐隐有了个猜测:“恐怕联络点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地下城没有了层与层之间的划分,却依然在一步步深入。” 这话有个潜台词:还要继续吗? 这个问题这一路上不知道已经问过了多少遍,每一次问的情景都有着不同,每一次得到的答案又都十分相同。 他扫视一圈所有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所有人的答案。 继续。 不到无法前进的地步就继续,不到无路可走就继续。 都到这里了,没什么好回头的了。 药研藤四郎收回视线,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扬起了一丝笑意。 “好——”萤丸挥了挥手,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不像是队长一般带有号召力,在这个时候却能抚平大家有些焦躁的心,“这样的话,继续出发吧。” 前方又是战斗,清水悠自觉落去队伍后面,不对他们进行妨碍。 只不过,在放缓脚步的过程中,他不明显地拧了拧眉。 奇怪……好像忽然能感受到一点契约的牵扯。 难道就在前方有出路? 第52章 其余人各自在混乱的空间中摸索的时候, 髭切和膝丸已经排排坐在裂痕前,对外面探头探脑。 “喔,兄长你看!”膝丸伸长了脑袋, “那个是加州吧?” 地下城里聚集着数不清的同振——尤其是常见刀,隔着空间乱流也没办法进行灵力感应, 但他们分辨身份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在身上挂两个金色御守的肯定是自家人了。 加州清光似乎碰上了别的队伍, 也有可能那一群人全都是打乱重组、互不相识的存在, 但总而言之已经达成了合作。 髭切只轻飘飘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膝丸问:“我们不去找他吗?” “唔,去让他收留我们吗?” 髭切煞有介事地想了想, “带着弟弟的话, 会被嫌弃吧?” 还没满级的膝丸:中箭。 “我还以为, 兄长是想要重新把大家聚集在一起。” 膝丸顺着髭切的视线往外看,却只看到一片荒芜,完全没有人迹。再扭头看向白发太刀时, 后者已收回视线了。 “是想要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吗?听起来很有趣呢, 下次陪弟弟玩玩吧。” 髭切随口笑道,然后目光在某一个地点凝住。 “哦呀。”他低声, “——找到了。” 仅仅一道薄膜之隔, 内外便已成两个世界。 两振太刀身后躺着几个已陷入昏迷的敌刀,髭切慢吞吞站起来, 手朝膝丸一伸, 后者便温顺地回到本体刀形态。 变形前膝丸最后往外看去一眼,正好瞥见和泉守与堀川的身影, 似乎正躲在某个安全的位置, 不由得松了口气。 光芒闪过,绿发青年消失, 髭切提着自家弟弟往后走去,随手掂了掂,提起一个分量厚实一点的敌刀,然后便把太刀往它怀里一塞。 显而易见,这是髭切的主意。 他经过打量,觉得这群家伙坚硬的外壳无比适合拿来当盾牌或者护盾使用,并且在刚才也试验过了,它们比砖块还抗造得多,而且由于体型厚重,还不容易被乱流刮离轨道。 再合适不过的载具。 不远处的那道薄膜依然显得很平静,哪怕经过了他们这么多次的试探,也没有半点要崩塌的迹象。髭切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垂眸往下看,眸中倒映着熟悉的灵雾。 “看起来混得…还算不错?” 髭切低喃着,定好了方向。 - 解决完了这一波敌刀,清水悠摸摸胸口,确定了不是错觉。 他喊了一声离自己最近的药研,打算说明情况,却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短刀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躲开!!” 阴影笼罩到身上,清水悠动作一顿,神色冷淡地往后看去。 “铮——!!!” 刀剑相碰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 身形高大的溯行军举着刀,就在清水悠身后不远处。然而那刀锋却没有伤到他分毫,一振太刀稳稳架住了敌太的攻击,米白色短发被风微微扬起。 “审神者!你没事吧?!”膝丸跟在后面冲出来,语音焦急。 清水悠先是往后退一步离开战场,然后才冷静地摇摇头。 膝丸这才放下心来,看向敌刀的目光霎时锐利。他提起刀便上去帮忙,两人合力将突然冒出来偷袭的家伙搞定。 危险解除,这边的队伍终于反应过来情况。 “髭切殿、膝丸殿?!”药研藤四郎上前一步,那双总是十分冷静的眸中难得透出惊喜。职业病让他第一时间检查了一遍两人身上没有伤势,“太好了,能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是飞过来的哦。”髭切弯起眼。 药研藤四郎的情绪被打断:“……啊?” 膝丸熟练地上去进行补充说明:“兄长的意思是——呃,好像这么说也没错。总而言之,我们找到了一处空间裂隙。” 他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这种景观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也确在情理之中,大家惊讶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 “这么说来的话,”小狐丸问,“那里已经不能再去了吗?”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口。 “可能不只有一个裂隙,运气好的话在这里也能找到也说不定……”膝丸犹豫了一下,“但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不建议尝试。” 危险倒是确认没有危险的了,但免不了要遭罪……那种仿佛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感受,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他第三次偷偷瞥向审神者,自他们来之后就没听到后者再出过声。 总感觉,看起来好像是不太高兴……真的不是感受错了吗?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完全想不通理由…… 他正陷入了思维风暴的时候,便听到审神者终于开口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髭切看过去,笑眯眯点头。 审神者像是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脑袋:“这种时候就麻烦把我放到最后一位吧……算了,没事就好。” 他撑着脑袋,一时间看不清是在思考什么还是真的头疼。髭切冷不丁出声:“审神者是身体不舒服吗?” 清水悠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不,只是在想一些事。” 他在想,这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说起来时政给大家开门都要分线路…… 该不会有人数限制什么的吧? 他顿了一下,陷入沉默。 哈哈,要是有就完蛋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回答完之后,髭切眯起了双眼,膝丸也在一瞬间和自家兄长思维同频。 膝丸下意识张嘴想问,却在开口前一秒被一只手按住肩。 “兄长……?” 髭切脸上的笑有一秒消失了。 他安静着,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萤丸招呼大家继续前进,明显超标的人数排成长长的队,而他们十分自然地落在队伍最后。 第61章 膝丸才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有些奇异的情绪在耳边叹息般响起。 “空间混乱,会对审神者的灵力造成影响。” 膝丸没忘记这点,刚刚也是下意识想提出这件事。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但审神者他似乎没什么不适?” 是啊,这里的混乱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髭切想,他有一件事没有说出口。 上一次在地下城遇到时政提前把他们召出,大家直到出来都不知是因为什么。直到后面收到公告,才知晓是有别的队伍的审神者身体不适向上报告,才得以提前发现异常。 那一次他们的主公也跟去了,却从始至终没有感受到过不对。 那是时政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髭切?”清水悠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投向自己,他回头去看,正好和一双金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很奇怪,没回头时觉得那道目光好像很重,等真切看过去,那些感受又全都烟消云散。 他从髭切的眼中读不出什么情绪,却又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不是错觉。 “嗯?”髭切眯眼笑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了,审神者。有什么事想要对我说吗?” 清水悠用怀疑的视线看了看他和膝丸,绿发太刀这一刻与兄长的默契达到了顶端,虽然不知兄长究竟想到了什么,却知晓他想隐瞒,超常发挥地做出了自然的神态。 清水悠没看出什么来。 他复又看向髭切,却在此刻听见后者说:“若没事的话,大人还是好好看路的好。” “若是不小心被脚下石头绊倒……” “大家可不一定能及时反应过来哦?” 噫,好阴阳的语气。 清水悠打了个寒颤,深觉自己果然还是没有那个和这些千年老刀过招的水准,干脆地收回了视线,不打算再深究。 那感觉应该不是错觉,不过既然不想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被那软绵绵的语调阴阳起的一身鸡皮疙瘩慢慢消退。有那么一瞬间,清水悠却仿佛在理智之下,触到了某种情绪的翻起。 就好像心脏边缘被轻轻掐了一下,并不疼,那种奇怪的感受也只眨眼就消失。 他却很轻地眨一下眼,莫名有些恍惚。 - 或许是因为这是时隔多年再一次突发意外,又或者是因为担心珍贵的审神者们待久了出事。 时政这次效率还算快,当他们走到某一条街道的时候,终于收到了点信号。 传来的讯息告知他们若是收到消息,就继续往下走直到信号彻底稳定处。目前每个破碎空间只打通了一个通讯点,他们计划先将恰好在通讯点附近的队伍送出,再想办法营救剩下的人。 这消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也让一直担心出现‘人多导致空间崩塌’这种乌龙事件的清水悠放下了心。 一行人加快了前进步伐——到这里时实际上难度已经有点让他们疲于应付,不过出口就在眼前,倒让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直接碾了过去。 “……好,到这里就行了。”清水悠一直看着自己的罗盘,走上这条街道之后,一直抖动不停的信号霎时间变得稳定。 总算收到肯定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 在场的刀剑们现在看来各有各的凄惨,唯有清水悠被保护得很好。他数了数剩下的资源,从强势最重的付丧神开始拍加速符修复。 “辛苦了,大家。等回去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青年难得放软了语调。 这趟下来的战况不可谓不惨烈,就连御守都破碎了好几次,得亏是清水悠手中存货还多。 但最终没事不能否认大家遭的罪,他一边不自觉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一边已经开始在心里规划等出去之后该要多少补偿才能勉强赔上这次的损失。 尽管多少弥补都没办法完全填补刀剑们受到的伤害,但事已至此,自然是先能要多少算多少了。 资源不够大家都修复,按顺序到最后的话就是伤得最轻的萤丸只能等到出去再说。 明石国行默不作声站起来,在清水悠走到他这里时把萤丸的刀递给他,“给他修吧。” 清水悠抬头看他一眼,萤丸似乎早就反抗过但无果,此时正担心地看着这边,清水悠没怎么犹豫,便接下了那振大太刀。 拍完了加速符,大太刀恢复如初,他稍微运转了一□□内的灵力——依然见不到底——于是朝明石国行伸出手。 在紫发太刀懒洋洋看过来的疑惑视线中,他的手心亮起光芒温暖的灵力,冲他示意了一下:“刀给我吧,出去之前,我替你暂时养着。” 第53章 等待接应的时间并不很长。 “代号?” “「泉」。” “本丸编号?” “b3479。” 工作人员笔唰唰写得很快, 迅速记录完毕之后,头也不抬往后一指:“好了,去那里吧, 检查完之后到后面找研究员稳定灵力。” 刚捞出第一批人的时候人手最紧,工作也最忙。交代完毕之后, 工作人员一刻不停就要喊下一位过来。 清水悠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才走。 他手中的太刀已经还给了明石国行, 在出来之后就立刻得到资源替他完成修复, 然后队伍分开完成信息记录。 他一边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走,一边心中疑惑。 稳定灵力? 为什么要稳定灵力?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他做完检查。 他趁着检查人员短暂空闲的时间,正想问问情况, 便先一步听到对方奇怪的惊呼。 “咦?”检查人员看了看结果, 又上下扫视他两眼, “你的灵力……嘶,奇怪。” 清水悠:“?”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他忍不住问:“不好意思, 有什么问题吗?” “啊、抱歉。”检查人员回过神来, “冒昧问一句,你在地下城的时候, 有感受到过什么不适吗?” 清水悠隐约觉得, 这个问题他似乎才在哪儿听过。 他没细想,先是摇了摇头, 又问:“这和我的灵力有关系?” 看对方这个反应, 他心中猜测,或许是自己奇怪的灵力状态被检查了出来。他手心冒了点冷汗, 表面却镇静:“说起来, 我在过来之前,也听那边的登记人员说过‘稳定灵力’之类的话……” “是的, 没错。”检查人员推了推纸面下的眼镜,将椅子转过来,“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当地下城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的时候,它对刀剑男士们的危险处在明面上,溯行军、混乱的空间、还有可能出现的裂隙。” “可它对审神者就没有伤害了吗?不,恰恰相反,它对审神者的伤害更大。” “破碎而混乱的空间导致磁场随时发生改变,我们这边能收到的各项信号也会无时无刻不波动得像你的心电图那样厉害。这些磁场刀剑男士感受不到,对身体中蕴含灵力的审神者却是最大的毒药。” 检查人员随手从显示屏中调取出部分案例,“——就像这样。” 那些案例的旁边备注着密密麻麻的字符,清水悠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却看懂了图片。 “明白了吧?”检查人员只让他扫了一眼,就把页面关上,“灵力受到影响,审神者们从地下出来时,都会产生或轻或重的灵力混乱。你们现在的存在状态基本就是灵力体,所以灵力的混乱会给你们带来严重的负面状态,情况重点儿的——喏,就像那边那个,”他指了指隔壁,“已经神志不清了。” 清水悠看过去,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在这一刻,他忽然便想起了先前检查人员的那个问题,他在哪儿听到过。 在地下城的街道上,在刚见到新队友时。 作为新队友的髭切曾问过他那样一句话,之后又对一些事遮遮掩掩,现在看来不出意外就是这件事。 可为什么不告诉他? 检查人员没注意他的表情,继续往下说:“你的灵力十分稳定,不需要再去后面做治疗了。因为这种情况很少见,在你之前我只见过一个,所以我对你的情况深入检查了一下。哦……现在报告也差不多出来了。” 他又把椅子转回去,躬下身子,在桌下按了几下什么按钮,机器发出嗡嗡的声音。 清水悠乍然回神,他注意到对方话语中一个关键词句:“‘只见过一个’……?” “是啊,那时候我刚入职。”检查人员一边噼里啪啦摁着键盘,一边随口说,“那次和现在不一样,虽然是差一点就出事,但到底没出事,是有审神者在那时候体感不适并且上报得早,才及时控制住事态的。” “那次还只是前兆呢,就已经有这么大影响了,要真没稳住那还得了?所以那位审神者立了大功,连带着其余所有下去了的审神者也在出来时候第一时间被接去治疗了。” 第62章 清水悠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他听着检查人员说这些从前的事,却不知为何,每听见一句,都觉得自己好像在他说出口之前就已先一步想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结果就发现,有一个审神者一点事都没有,当时站那儿一脸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检查人员的手指停了停,屏幕上的字符流水一般快速划过,幽蓝的色彩倒映在他的纸面上,他稍微陷入回忆,“是哪个本丸的来着……好像是b34…3479?” 熟悉的编号落入耳中。 清水悠刹那间瞪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咦,怎么有点耳熟?”检查人员下意识看他一眼,看见他的反应,顿了顿,恍然大悟地去看检查单,“喔,和你一个本丸的啊。早听说那位失踪了,看来你是来接手的?” 他这么说着,暗自泛起了嘀咕。 上一任审神者搞特殊,怎么这一任也是……难不成这个本丸有什么奇异的风水? 正好这时,眼前的报告出了最后的结果。他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一边抬眼去看,一边喃喃:“数值……波动……嗯?这是什么?” 他的手停住,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上半身无意识凑近,眼睛迅速扫过那一长串数据。 “…红色指示、偏差值6-70……” 说到这里时卡了一下,检查人员抓了抓头发,回头从旁边书架上抓出一本破旧的笔记,刷刷翻了好几页,最终停在某个地方,“啊,找到了。这个数据代表的是——” “bgstr系列世界特殊能量源,「异能力」。” 清水悠的眼珠在此刻微微转动,嗓音有些干涩,但那点异常很快被他压下,“……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检查人员把笔记本合上,耸了耸肩,“你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了。” “这代表的是你们世界独有的特殊能力。有小部分世界有独属于他们的特殊能量这件事我都只在读书时候当传说听过呢,甚至系统里记录的例子都没几个,没想到现在让我见到了。” “我们一直缺少范例,你的数据我需要录入总数据库哦,没有意见吧?”检查人员礼节性地问了一声。 知道这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不乐意也没用,清水悠摇了摇头。 他看着检查人员敲敲打打,问了点别的问题:“既然例子很少,为什么连我的…世界系列?是这么说的吧,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那还用说,因为你不是第一例,所以在你之前就已定好了编号。”检查人员说,“你要是好奇的话,等数据入库之后会自动排列到同系列的位置,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你的前辈。” 说完这句之后,两人便都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只剩下数据传输时明明灭灭的光亮,隔壁不远处,别的检查队伍依然在有序进行,早在出现意外情况时他们这队后面的人就被疏散去了别的队伍,眼下这边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让人心头发慌。 清水悠捏了捏手指,掌心的冷汗早已随着时间干涸。 检查已然结束,对方没有深入了解,他不再觉得因害怕被发现灵力异常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性而心中发紧。 可却有另类的情绪爬上了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在屏幕数据流动停止、弹出[传输完毕]四个字时,存在感达到了顶峰。 “ok,上传好了,我帮你看看。” 检查人员动作有些生疏地连续打开几个页面,最后光标停在屏幕上某个地方。 “咦?这个编号…好像就是你那位前任?真有缘啊。”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讶异:“呀,你们俩的相似度还挺高的,不会认识吧?”他开了个玩笑,随即又想到成为审神者的前提条件,顿时觉得这玩笑有点地狱,道了个歉。 “抱歉抱歉。其实仔细看下来,这些数值每一项都有微妙的不同,分开看的时候恐怕没人会觉得它们相似,只有放在一起才会有这种错觉。唔,这种既视感就像……” “就像太阳和月亮。” - “审神者大人!” 离门口最近的五虎退率先察觉到清水悠的出现,回过身去把手举高,用力挥了挥。 他在里面耽搁的时间不短,付丧神这边已经集齐了失散的所有人,没和清水悠他们在一起的在出来时也通过时政的帮助将伤势修复,大家看起来状态都还不错。 清水悠走过来,点萝卜一般把人数点了一遍,“人齐了?都没事就好。” 加州清光原本正低头摸着自己漆面漂亮的红色指甲,虽然伤势修复,受到损伤的美甲却无法复原,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灰尘扑扑。 听见动静,他立刻便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没想到被髭切抢了先:“真是进去了好久呀,审神者。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清水悠脚步一顿。 他轻飘飘扫过去一眼,分明隔着白雾,髭切完全无法看到那双漆黑的眼,他却无端感觉心中一动。 “查到我的灵力有点不同,所以多留了一会儿。”清水悠如实道。 他回答完便没再说多余的话,登记流程结束,他们可以先回本丸去休息,于是招呼大家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由于意外情况突发,萤丸他们的考验算是半途作废,不能和他们一同离开,来派只能又暂时分别。 小狐丸在离开前很真挚地道了谢,他知道这次若非这位审神者,他没可能那么快脱离困境,“若是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哈哈哈,小狐我这话有点大言不惭了,您可别笑我。” 拥有自己本丸的审神者,有什么事需要用到不熟悉的付丧神来帮忙呢? 尽管这么说着,小狐丸却也没收回自己的承诺。 清水悠看向他的眸光闪了闪,“……当然不会。这句承诺,我会记在心里的。” 送走了萤丸二人,一行人才朝时空转换器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抬步之前,清水悠微微偏过脑袋:“清光?你好像有话想说。” 第54章 加州清光的确有点在意的事。 髭切的态度有点奇怪, 从审神者出现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加州清光就已敏锐地察觉到。 他们经历了什么?说过些什么? 还是说…… 他也猜到了什么? 不管心中怎么想,加州清光知道这些都不是能现在在这样的场面下说出来的东西。他垂下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在想,像现在这样变得没那么可爱了, 会不会被大人嫌弃呢?” 清水悠扫过去一眼,这里的大家都风尘仆仆, 其实加州清光已经算是收拾得干净的那个。 “指甲也被碰到了吗?”清水悠说, “正好, 趁此机会换换新吧。下次出门采购,我替清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加州清光看着他,红眸微微瞪大。 就……这样吗? 他承认, 髭切的例子在前, 他…他可能是有点急了, 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分寸。可他也绝没有想过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他胡思乱想着,没有回话。一不留神,便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自己头上, 力道很轻地揉了揉。 审神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话语里好像带着微不可察的一点懊恼的叹息,“别担心。清光怎样都是可爱的。” [清光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可爱的。] 加州清光倏地低下眼, 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那只手很快撤离, 因为动作很轻,几乎让人恍惚间以为刚才的触碰只不过是错觉。 清水悠带着队伍回到本丸, 鹤丸国永一早接到消息, 等在门口,本想嘘寒问暖, 却说了几句之后都见他一语不发, 于是乖乖安静下来跟在后面。 直到进入天守阁之后,清水悠毫无征兆地撤去了保护措施。 鹤丸国永一看他就被他眼下疲容吓了一跳, 也顾不上感到好奇,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他扶住:“主公!我的天,这是怎么搞的,要先去洗漱还是先休息休息?我去给您放水?” 清水悠摆了摆手,就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不困。 不仅不困,现在只感到无比清醒。 “鹤丸,”他撑着额头,想要说些什么,刚张开嘴,却又沉默了,“我……” 鹤丸国永:“嗯?” 清水悠摇了摇头。鹤丸对前主基本没有印象,问他是没有用的。 前主。 这个时候提到前主,是因为他从检查人员的那些话里,不得不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是不是,其实和那位前主有些什么联系? 或者再大胆一点—— 他、就是他? 清水悠拧着眉,从理性角度上来看,这个猜测不管怎么分析都有一定道理。可从他本人角度出发,这太扯淡了。 他有没有养过本丸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唯一的经验也就是名为刀剑乱舞的游戏,可那只是游戏。 第63章 就算他迄今为止也依旧执着,认为那个本丸或许真正存在,他总有一天能够找回,这也完全不是一种性质。 这个本丸的前主是真实存在、和他们相处过的,他很清楚他的记忆里并没有那种东西。 ……不,正常情况下是如此。 但现在却恰好有一特殊情况,完全足够做以解释。 清水悠的手不自觉轻轻放在自己心脏附近,那里存在着奇异而取之不尽的能量,一半本就存于体内,一半从鹤丸那儿取得,两者相融之后再也分不出你我,仿佛本就为一体。 鹤丸说,那能量是他诞生之初就在他本体刀内的。 也是那时,审神者正好失踪。 ……那能量带来的权能是什么?是梦境。好巧不巧,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做过与付丧神有关的梦。 如果说他是在梦里建立了这个本丸…… 清水悠难得茫然了。 他有点不明白了。 他原本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他想要让这个本丸走上正轨,好好生活,想要去尝试找回那可能存在的自己的本丸。 现在这两个目标猝不及防落到了同一个个体上,他却开始退缩。 若说是在梦里……那些他零星片段都记不起来的梦境、那些他从未当真的梦境…… 那个人,又算是他吗? - “唔…清光……?你去哪?” 大和守安定听见身旁动静,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看过来。 今日回来之后,因为太过疲累,加州清光早早去进行清洗之后就飘进房间昏睡。 和他住在一个房间的大和守安定猜他或许至少要睡到明天早上,没敢吵他,在外面溜达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才轻手轻脚进了房间躺下。 结果没想到才睡着没多久,梦都还没开始做,就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浅眠状态被惊醒了。 “你醒了?抱歉,吵醒你了。”加州清光系好最后一个系带,整个人穿戴整齐。他看向好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没什么事,你安心睡吧,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大和守安定瞧着他拉开门出去,微微眯起了眼。 没事?他才不信。 这么一折腾之下睡意全无,他干脆也从被褥里爬起来,把歪掉的马尾简单再扎了一遍,轻手轻脚便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让他看看,清光这家伙,藏了什么小秘密! …… 今夜月色很澄澈。 加州清光停下脚步,目光直视前方:“髭切殿。” 米白色发太刀站在月下,整个人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他身边也没跟其他人,闻声看过来,未语便先笑,“诶呀,真巧呀。加州也来这里赏月吗?” 加州清光不应。 他走过去,惯性停在树荫下,黑暗中眉眼模糊不清。 “髭切殿既然来了,想必是也有要聊聊的意思。”他淡声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髭切殿是怎么想的?” 髭切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他把问题又抛回来,声音绵软,“那么…加州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态度滴水不漏。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月亮在天上安静地洒下银辉,不在乎有没有人关注,不在乎是否已照亮前路,它就在那儿,抬头可见。 半晌,加州清光先退一步。 “问我吗?若我说我还没有证据,所以也给不出答案,髭切殿岂不是要失望了。”他这么说着,眼里太刀的笑容却分毫未变。于是轻轻吸了一口气,话锋一转。 “以上所言非虚,我的确没有证据,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但是——” “但是我的直觉在心底叫嚣。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它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疯狂。” “它在告诉我……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髭切完美的笑面在这话话音落地时出现一道裂痕,指尖不禁微微一颤。 他想过,加州清光作为本丸的初始刀,这里和主人相处最多的那个存在,最特殊的那个存在,他既然都有所怀疑,那必然是得到了什么证据。 即便如此,这么重要的事,他也应该是慎之又慎,不到完全确认那一刻,不会贸然行动的。 他来之前想了很多,分析了很多,事情却只有来了才知是怎么发展。所以他唯独没有想到,加州清光不与他说可能,不同他谈证据,只说了那虚无缥缈的‘直觉’。 甚至仅凭这直觉,他的态度便如此坚定而激进。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髭切的笑容淡了淡。 “不只是我,”加州清光摇了摇头,“我知道,失去让大家都变得敏感又患得患失,想要靠近,却怕这一切都只和泡沫一样,一碰就碎。” 他头一次直白地把那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捅破,“这个本丸已经成为了烧热的铁锅,只需一滴油溅下去,便会无可停止地燃烧,直到将肉眼可见全部焚烧殆尽。” “我不想这样。对也好,错也罢,或许一切没办法完全再回到原位,但至少……” 至少,他想再看到「那个人」对他笑。想听到他亲口再对他说,“无论如何都会一直喜欢清光下去”。 髭切安静听着,没再说话。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再说的,对方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就是他给出的回答。 加州清光说得很明白,他知道髭切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亦已有所怀疑,却又不敢靠近,不敢试探。 他害怕他不是,那这一切就都是空欢喜一场,他们的主人依然不知何处,寻不到踪迹。 他害怕他是,若他真的是,他们先前做的那一切……又都算什么?他会感到心冷、失望吗?会因为他们的行为,真正的不要他们吗? 他不敢赌,他承担不起任何一个结果。 但加州清光已顾不了那么多,猜测妄想也好,飞蛾扑火也罢。他无法再忍受没有主人的日子,也绝不同意自己再继续错下去,不管结果怎样,他要去试试,一定要去试试。 黑发少年捻了捻自己脸颊版垂落的碎发,有一缕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指尖,髭切扫了一眼,下意识觉得有点违和,然后便意识到是因为他已将自己的指甲油擦洗干净,指甲上干干净净。 清水悠说要替他买新的,他就乖巧卸掉等候。 加州清光放下手,明白谈话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礼节周全地行了个礼,“时间不早了,听闻髭切殿在地下城中经历也不少,早点回去休息吧。” 髭切依然站在月下,看着他远去。 他摸了摸身侧太刀,金眸色泽晦暗不明。 …… 大和守安定没再听见有动静了,悄悄探头去看,便看见那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哇,都走得这么快? 他缩回脑袋,打算趁清光还没回去之前,悄悄先溜回去,却刚一回身,就吓了一跳:“呜哇!” 加州清光吹了吹指甲,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都听到了?” 第55章 大和守安定讪讪一笑。 随后立刻便反客为主, 神色认真下来:“好吧,大致都听到了。所以说,你们到底——都瞒了些什么?” 加州清光手指卷了卷垂在肩上的长发:“不对你偷偷跟来的行为解释解释吗?” “得了吧!”大和守安定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真想瞒我,才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是在等我跟上来吧?” “……”加州清光垂下眸, 弯唇笑了笑。 他放过自己的头发, 双臂环在胸前,往身侧墙面一靠,月光把他的红眸照得剔透:“呐, 安定。我说的那些话, 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了?我是不是……” 是不是, 其实只是在一意孤行? 他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面对着踟蹰不前的髭切时,他口中所说的一切都很坚定,就好像他当真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之心。 但有时候, 嘴上说得越是好听, 或许心中便越是迷茫。 他虽为初始刀,但无人知晓时政最初选出五振初始刀是因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性格好,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适合引导。 他没有那些存世已久的刀剑们身上的沉稳与通透,髭切虽踟蹰不前, 但他对自己的想法与顾虑是无比清晰的, 而加州清光自己,却其实反而更像是‘一时冲动而为’。 他不知道该怎样选, 究竟怎样才是更加正确的, 这件事太重要,他无法分享, 所以他的身后便空无一人,他往前行的道路上只有他自己。 他很迷茫。 也很……害怕。 “嘛、真是的,我说清光你啊!”友人的大声抱怨忽然响起,冲散了脑内的杂乱思绪,大和守安定戳着他的脑袋,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要问我的话,总得先跟我讲明白吧?” 加州清光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没听明白吗?诶——默契消失了呢。” 第64章 “喂喂…你们根本就是在打哑谜吧!” 大和守安定轻轻吐出一口气,正色道:“我确实只听明白了大概一半。但是,清光,你是在迷茫吗?” 加州清光看向他。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大话,我也不知道你准备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代表着什么。但是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打刀站在月光下,蓝色的眼眸清澈而透亮,眸底月影好似水中星辰,或许会因水波破碎,却永远会回到最初的模样。 “想做去做就好啦!如果清光要像害怕独自上厕所的女孩子一样要我陪你一起去的话,我也会同意的,毕竟清光没有我什么事也做不成嘛——哎呀疼疼疼!你这家伙不要揪我头发!” 两人眨眼间打作一团,不过完全是小学生打架的做派,你揪我头发我掐你脸颊。 好半天才闹够了停下来,大和守安定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梳理自己的头发,加州清光盯着自己的指甲想了一会儿,虽然依然没有答案,气息却已然松快了些许。 “唔,好吧。既然如此,我还是勉为其难给想不明白的笨蛋解释解释好了。” “……喂!” - 一夜过去,大和守安定顶着两只黑眼圈出了门。 害他失眠的家伙反而一夜好眠,打着哈欠感叹:“少见的造型呢,安定。” 大和守安定:“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啊!” 昨日回去后,加州清光便把他的猜测和想法全部讲给了大和守安定听。听完那些内容,后者才清楚理解到为什么好友会是这种态度。 因为让他来说,他也完全给不出建议啊! 但大和守安定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姿态就坚定下来。 “我没怎么和如今那位接触过,当初来得也不算太早,恐怕同样的事换做我,感触不会有你清晰。” “……相信自己吧,清光。”他目光湛湛,“我也相信你。” “我不喜欢做什么事都要先通过特别细致的分析,后果什么的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相信你的直觉永远不会出错——这里没人比你更了解主人了。”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的判断,怎么样?” …… 之后的事情就是,这家伙听完好像当真立刻就安心了,被子一拉眼睛一闭,很快沉沉入眠,反而留下大和守安定说完之后独自消化这重要的消息。 他一边想着这件事的靠谱程度,一边忍不住为了主人或许早已回到他们身边的可能性而欢喜,愣是一夜没睡着。 加州清光打趣完之后,很快也收起了笑意:“再回去睡会儿?要是今天有轮到你做内番,我同你换。” 大和守安定坚定摇头:“我不要!我要去悄悄看看……呐清光,如果像你所说他没有以前的记忆,那他的喜好还和以前一样吗?甜食还和以前一样做的话,他会喜欢吗?” “你想趁别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偷跑?”加州清光斜睨他一眼,“太明显了哦。” “我又没瞒你!哪像你自己悄悄藏着秘密,一藏就是那么久……你快说啦!” 加州清光收回视线:“我不知道。” 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失望:“啊?” “我真的不知道。” 从一开始时他就抗拒,后来第一次有了猜测,又因为内心近乡情怯一般的害怕时而躲避时而靠近,兀自纠结。 所以现在,当他终于下定决心,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了解居然这么少——恐怕连鹤丸殿都不如!不,不如说,恐怕已经是被远远甩在身后了吧? 想到那时当着自己面认主的鹤丸国永,加州清光神色倏地一凛,霎时有了危机感。 少年眼中久违地燃起斗志。大和守安定歪着脑袋看他,没再继续抱怨,反而悄悄翘起唇角。 嘛……不管究竟是不是主人回来了,这次的事件能够让清光这家伙重新振作起来,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吧? 唔,当然,要是能双喜临门的话—— 当然就最好啦! - 是否能双喜临门,正被念叨着的鹤丸国永一无所知。 他坐在天守阁二楼楼顶屋檐边,晃着两条腿,满脸愁容。 唉,主公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天回来就不对劲。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了,肯定是在地下城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看着人是没事的,没有受伤,心理上——心理上的问题他根本不肯说嘛! 昨天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屋里的气氛都变得怪怪的。他本来这段时间还偷偷准备了恶作剧,本想等主公回来休息一天之后就好好吓他一跳,结果没想到出了意外,让他一下就歇了那心思。 好不容易等到见到主公,确认他没受罪之后,那点心思就又活络起来,谁知道一回到天守阁,情况好像反而还变得更奇怪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啊?? “哗啦。” 下方忽然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鹤丸国永一个激灵,动作比脑子快地先往下探出脑袋:“主公!您休息好啦?” 清水悠一早就感知到他在门外,也没被吓到:“嗯。来,这是今天的日课安排表,昨天没有想起来,我现在给你。” 鹤丸国永翻身跳下来,从他手中接过那薄薄的纸张,反复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到底没敢问出口,只是心里直犯嘀咕。 现在看着好像又没事了…… 的确,清水悠的态度自然,神色语气也与先前无异,要不是鹤丸国永接手过梦境权能之后对自身所处究竟是不是梦感知非常清楚,他就要怀疑昨天那点异样其实是他做的梦了。 清水悠走在前面,下楼的脚步声很轻。 他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纠结的视线,也知道鹤丸国永在纠结着什么,但他很抱歉,他暂时……自己也没办法解释。 一晚上过去,他并没有比之昨天想得有多明白。他的脑袋依然一团浆糊,这意料之外的事情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也超出了他所能处理的事件范畴。 他知道怎么使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活得如鱼得水、知道怎么处理来自外部的一切难事。 但他却不知道,若自身出现了问题,该要用何种方法去解决? 他想不出办法,也完全无法重新思考下一步计划,现在能让自己外表重新恢复冷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出的唯一努力了。 解决完早饭,清水悠暂且让自己先去考虑当前问题。 此次地下城收获不多,损失却不小,耗费了不少物资,这些尚且能等时政补偿——昨天来接自家刀剑的同事们愤怒声讨的时候,他跟在旁边悄悄加了不小的一把火,想必应该能让时政狠狠大出血。 但除了资源以外,御守也使用了不少,还有万屋特制的便当团子之类……都得去进行补充。 他一边想着,一边算了算手中余额,发现已有些不太充裕了。 啧。这次挖地真是太亏了……小判没能赚回多少,反倒赔出去不少。资源虽然能让时政补偿,小判一类恐怕就难再要到,他们还要解决地下城的问题,那本身就是个烧钱的东西,所以恐怕难以再抠出什么子儿来。 算了,这些之后再慢慢经营吧,急是急不来的。 清水悠扭头,打算叫鹤丸国永陪自己一同去万屋采购,却还没开口,余光中就忽然出现两个身影。 一红一蓝,分外眼熟。 姿态摆明是冲着他来的。 清水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忍不住扶了扶额,小动作除了离他很近的鹤丸国永之外,无人察觉。 ……坦白讲,他现在不太想看见清光。昨天之后他就明白了,这振一直很沉默的初始刀一定也知道什么,甚至或许还比他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他没搞清楚自己态度之前,一时有点不知该怎样去对待。 但人已经到了面前,显然是退无可退,冲田组的两振打刀很规矩地停在面前:“审神者大人,是要出门吗?” 第56章 清水悠几不可察地轻轻叹气。 “嗯, 准备去万屋采购。”他改变了想法,“既然来了,要一起去吗?” 既然想不通, 索性就跟随事态发展,暂且顺其自然。 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好了。 清水悠这样的问话自然很是合了两人的意, 也没有要矜持一番的意思, 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唯独可怜鹤丸国永对自己与和主公单独出门的机会失之交臂一无所知, 见清水悠决定好了,就扬扬手里带有契约之力的纸张,“那么, 我就去安排今日日课啦。” 此番出门, 对于具体采购项目, 清水悠仅仅在脑内盘算了一番,并没具体写下。 于是走在路上,他用简短的语句简单提了提, “这次地下城我们损失不小, 资源方面有时政补贴,别的功能性必备品还得补充。” 顿了顿, 他又说:“不过那些不比资源, 得大量储备,差不多备一点就行。剩下手还空着的话, 有看到喜欢的就同我说。” 第65章 大和守安定悄悄好奇观察着, 一时没有主动开口,加州清光从善如流地应话:“资金方面没有问题吗, 大人?若我没有记错, 本丸储备应该已有些捉襟见肘。” 不愧是本丸里时间最久的老人,平日里安安静静, 却能精准说出当前财务情况。 清水悠点点下巴:“没记错,情况是这样。” “不过,”他耸肩,“钱财乃身外之物,当下能开心不就好了么?放心,我是有分寸的,所以不用担心会不会哪天出现赤字危机。” “没有担心这个啦!”大和守安定说,“不管怎么说,这个本丸现在就是属于大人你的,支配权当然也在你手里啦。就算真的赤字,我们需要做的也只有努力替本丸赚钱吧?” 嗯?清水悠暗自嘀咕,之前不是还坚决不肯承认,只认同他作为合作者存在么? 想到这里时,他忽然怔了一下,仔细回忆,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 对于这一边,他基本只同这边所有付丧神同时对话过,得到的反馈也默认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对部分付丧神也单独接触过,几乎都印证了上面的态度,他便下意识认为这边所有人就都对他是暂且维持着和平。 但清光…… 清光他私下里接触的次数在所有付丧神中绝对能排得上前几。他有很多次机会能表明他的站队,但他从来没有。 不仅没有,他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不排斥不反对,像初次见面时清水悠对他那阴沉沉的第一印象一样,好似总躲在阴暗处沉默着观察。 ……他观察出了什么呢? 安定态度也有所转变,这两人关系好,想必消息也是一同分享,如今安定对他持观察打量、又带点下意识亲近的态度,多半也是同清光有关。 清水悠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脑中思绪很快滑过。 一定要说的话,虽是烦恼,但他其实并不畏惧真相。 事情到了这一步,俨然已经差不多足够清晰。真相无非就那两种,一种是这一切都只是个乌龙巧合,所有事情恰巧撞上,迷惑了他的想法,也让忠诚的初始刀辨认错误自己的主人。 这太巧了,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得好笑——恰巧前主失踪时鹤丸得到力量,恰巧那力量属于他,恰巧这能力与做梦有关,恰巧他曾做过自己不记得的有关刀剑的梦,更恰巧的是,最了解自家主人的初始刀加州清光,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似乎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怀疑。 太多的恰巧,太完美的环环相扣,还硬要说事情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在一起,实在不能不说太嘴硬。 那就只剩这第二种,也是最后一种了。 那深埋于他体内的力量使他在梦境中经营了这个本丸,‘他’的确就是这里的旧主。而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回的那印象里好像是真实存在的付丧神们,就是这里的大家。 按理来说,这样的话现在就该是一切归位的时候,他们的重新相遇对两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但清水悠心中发沉。 他始终不敢确定……如果没有记忆,那那个梦境里的他,究竟是他吗? 他回忆不起自己活着时的梦境,对来到这里后经历的梦境倒是清楚。梦里那个少年模样的他,记忆停留在死前时刻,按理说和他现在性格差别应该不会太大。 但梦越往后走,他仿佛受到外表年龄影响就越深,年少时自己那种对自身否定的态度和病重时的了无生意叠加在一起,让他自己回忆起来都觉陌生。 若付丧神们承认的那个主人和他的差别也不小,而他没有任何办法将他们的主人还给他们,恐怕难免愧疚。 更不用说除此以外,得知他们现在的状况正是他自己造成的……就更是心中自责了。 他不希望自己再造成更多伤害了。 所以事态不明之前,他还不打算轻易表态——万一真有那么乌龙,最后发现这一切的的确确就只是巧合呢? 只有一切明确,而他也理好了自己的想法,才能真正给出足够的诚意。 所以……抱歉,现在还给不了答案。 心中划过淡淡的愧疚,清水悠装作听不懂大和守安定话里的试探之意,专注此行采买。 走到专卖些特别物件的店铺时,他驻足往里望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一转,便走了进去。 出门在外,陪同的付丧神自然不可能离开审神者身边,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紧紧跟在后面。 不同于初始刀,大和守安定出门逛街的次数不多,像这种店铺更是很少来,一进门就好奇地左看右看。加州清光余光瞥他一眼,目不斜视地拽了拽他衣摆。 大和守安定一下没反应过来:“谁…呃、你拽我干嘛?” “……”加州清光闭了闭眼。 但已经迟了,清水悠听到动静回过头,看见他们正处在某个放头饰的货架边,大和守安定手里轻轻捏着一只发带的边沿,一脸懵逼地扭头看加州清光,想来本来是正在观察发带的花纹,却猝不及防被好友拽了一下。 “喜欢这个?”清水悠走过来,那条发带绸缎材质,泛着水蓝色的光泽,其上有一些白色暗纹,看起来很温柔。 他打量一下,确实也挺适合平常状态下的安定,便伸手取下,亲手系到大和守安定的马尾上。 “看起来不错。戴着吧,等会儿一起结账。” 白雾退开两步,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去寻找他本来的目的了。 等人走远了,加州清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狠狠戳着大和守安定的脑门,压低声音道:“哎呀、要我怎么说你,明明都说过咱们没多少钱了,戳你是让你收敛点呀笨蛋,谁叫你出声了?” 这一出声,审神者注意到了,看吧,就要为了给他们买没用的东西而多花钱了! 被他戳着的大和守安定还愣愣的,俨然没回过神。 半晌,他才一卡一卡地看向自家好友:“清光……” “——他、他亲手给我系发带了诶!” 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他不肯再理已经失去智商的家伙,气呼呼地率先迈步追上前方快要看不见的审神者。 大和守安定赶紧追上来,讨好地笑了笑,“我知道啦知道啦。” 说完这话,他安静一会儿,看着前方审神者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清光……” 加州清光还不太想理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嗯?” “你昨天说,你最开始的时候否定自己的猜测,是因为他的灵力是和主人完全不同的。” 提到这件事,加州清光稍微正经了一点,没再继续闹脾气,“嗯,我是这么说的。” “但是……”大和守安定的语气变得更加不确定,“刚才他为了替我系发带,几乎把我环在怀里,于是离得很近。我当时……嗅见从我鼻子前面飘过去的灵气的味道……” “时间太短了,我不能完全确认。但是我的确在那个瞬间,感到了熟悉。” “!?”加州清光下意识扣住他的手腕,“熟悉?怎样的熟悉?” 要知道,即便是他改变想法的后来,清水悠的灵雾也始终没有变过,依然是那个和他们的主人完全不同的波频。 可现在,大和守安定却说,他觉得审神者的灵力很熟悉。 大和守安定紧紧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审神者身影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示意加州清光自己去看,“我确定了,我的感觉没有出错。” 在他的示意下,加州清光时隔多日,再一次将目光深深投注在那已经熟悉的灵雾上。 付丧神们平时可以一眼便很轻松地分辨出审神者们灵力的不同,但更深层的分析与了解,只有已经契约才能看到。 在他的眼底,灵雾的波动与气味被那一层契约的联系深入分析,带来最为彻底的了解。可以看到,表面依然是那层陌生而稳定的波动,然而随着继续往下看,那灵气竟有些改变的趋势。 温和的白色灵力在底层有规律地波动着,并不强大,并不浓厚,它只有些稀薄又有些微弱地藏在最内层轻轻翕动,是十分弱小的灵力。 谁能想到,这强大的灵力最深处,不仅没有变得更加稳定,反而竟是这样的场景? 它们的力量截然不同,却又微妙融洽地融为一体,像是本就应该如此。但仔细去看,却能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完整的形态,两者看似融合却有着一定距离,像是还为什么而空出位置。 若那空缺的部分也被找回,是否才是这灵力真正最完美的形态? 不过加州清光已经完全顾不了那么多。在看到那内层的灵力时,他就已经神色发怔,再看不见其他。 熟悉…… 是啊,那太熟悉了。 第66章 熟悉到,令他的灵魂,都感到战栗。 第57章 清水悠走进这家店是为了自己在地下城外答应加州清光的那件事。 他没怎么了解过这方面, 不过昨天在审神者论坛上了解了一下,似乎这家新开的店比较符合他的要求,在清光的同振中也广受好评。 光看图片比较模糊, 进来了才知这里是真不小。清水悠转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卖指甲油的货架。 颜色种类很多,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需求量最高的是什么颜色, 各种各样的红色在其中占比最高。清水悠拿起一个乌梅子酱色系的, 看了看,又放下了。 虽说都是红色,但色调太浅的, 果然与清光不搭。 他挑挑拣拣, 好半天也没看到满意的。正巧余光瞥见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两人过来了, 便扭过头喊:“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话音未落,他便轻轻挑了挑眉。 加州清光那双红眸低垂着, 不肯与他对视, 大和守安定态度看似正常,却好像正常得有些刻意。 怎么了这是, 因为刚才他给安定买发带吵架了? 看到审神者狐疑地看过来, 大和守安定手悄悄放在加州清光背后暗暗推了两把,低声道:“快去啦!你也有礼物啦, 这下咱俩可就谁也别说谁了哦?” 加州清光含糊应了两声, 走上前来,低头专注看着货架。 看归看, 却站那儿就一动也不动, 连脑袋也不转转,显然是根本还在走神。 清水悠摇摇头, 也没多问。正巧此时,他在偏角落的位置里发现了一个先前没有看见的色号,光照之下红得很透亮,轻一分太浅,暗一分又太沉,颜色十分正好,漂亮又清透,就像清光的眼睛一样。 “这个怎么样?”他拿起来,毫无征兆抬手放到加州清光眼睛边上进行对比,“这么一看倒没有那么像了,不过相映成辉,也很不错。清光喜欢吗?” 加州清光吓了一跳,却硬是在作出反应前按捺了下来,浅浅弯唇,“大人觉得这个配我会很可爱吗?那我就试试好啦。不过,原来您特意来这里是为了我吗?” “嗯,昨天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总不会食言。”清水悠收回手,准备去结账。 趁他转身,大和守安定试图和自家好友用眼神交换一下信息,谁料后者甚至根本没看他一眼。 他不得已,只得悄悄走上前去,抬手用指腹抹过加州清光的眼角,“真是的,眼眶现在还红红的……别看啦,快跟上去吧。” 加州清光喉咙里咕哝两声,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所以,这样算是确定了吗?” 虽说早就怀疑,甚至其实潜意识已经定下来了,但表面上依然是维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样突然就得到了一个决定性证据,反倒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大和守安定摸了摸他的脑袋:“清光是怎么想的呢?” - 因为要买的东西虽然不算太多,各个位置却都不近。三人花了不少的时间把清单上的东西买齐,回到本丸时已至下午。 还没来得及把东西都安顿好,清水悠就从自家近侍口中得知,本丸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嗯?”他一边让清光和安定去把物资整理好,一边听鹤丸国永来报告,闻言稍显意外,“你是说,萤丸?” 鹤丸国永却神秘地笑了笑,“总之,主公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副模样勾起了清水悠的好奇心,他随着鹤丸国永来到大广间,这个平时被用来当作会议室的地方现在显得很空旷,里面只坐着来派三振刀剑,听到脚步声后齐齐停下交谈,站起身行礼。 “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略显好奇,“萤丸怎么来了,新的惩罚已经出了吗?” “如果没出,我难道就不能来大人这里玩了呀?”萤丸开了个玩笑,“猜对啦,确实已经出啦。大人不如猜猜是什么?” 清水悠在他们身边随意坐下。 “听这个语气,大约是不太难?” 萤丸点点头,又摇摇头。 旁边的爱染国俊没忍住抢话,“难度不是由萤丸来决定的哦!” “噢,”清水悠明白了,“这么说是和我有关了。” 萤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可能因为地下城虽然出了意外,但主要目的已经完成一半,所以新的规则,就是要求我们自己寻找到愿意接收我们的主人。诶嘿嘿……大家目前能求助的都是地下城里帮过忙的审神者大人们,所以,我就来找您啦。” “嗯?”清水悠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什么,稍稍坐直了些。 萤丸这么说了,而来派肯定是不会分开的,那么国俊和国行…… 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去,就听到不知何时凭空消失的明石国行的声音如有透视一般从桌下传来,“不用看我,我没意见。” “我非常乐意喔!”爱染国俊咧嘴笑道,“不过,当然还是要看审神者大人的选择啦!毕竟‘难度取决于您’嘛!” “……我的本丸里还没有来派刀剑,你们愿意信任我,是我的荣幸才对。” 清水悠沉默片刻,缓缓道:“但是,萤丸或许不清楚,你们在这里也住了不短时间。我的本丸情况特殊,之后我也无法保证能变得稳定——” “哦,大人在担心这个啊。”明石国行依然闻声不见人,“我想想啊……萤丸,咱们选择的应该是主人吧?” 萤丸乖乖回道:“是的。” 明石国行没声了,疑惑却已留在空气中。 ——他们选择投奔的是主人又不是同伴,别人怎样与他们何干? 更不用说,若是单独一人的刀剑男士或许还要担心担心社交方面的问题,但来派本就颇有点自成一体排挤所有人的架势,就更不用在乎本丸氛围究竟如何。 清水悠哑口无言,这几日被繁多思绪压得有些昏沉的头脑总算清醒了几分。他的脊背微松,脸上带起笑意,“好吧,是我想太多了。” “那么,该怎样操作?只需要我表示接受就可以了吗?” 萤丸一直悄悄悬着的心总算终于放下,松了口气。他把要求拿出来给清水悠看,“要通过三十天的考验期!也就是说,我在大人身边待够三十天之后,您依然选择接收我,就算过关啦!” 萤丸有三十天的期限,明石国行和爱染国俊倒是现在就能办理手续。 不过清水悠没有提这件事,他知道来派更加喜欢一起行动,等到萤丸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让他们一起进门吧。 他们所住的部屋足以再住下一个萤丸,便也不用再换到新的房间住。三人拒绝了帮助,表示可以自己去万屋采购。 这和当初暂时借住的情况不同,如今距离他们彻底成为这里的成员只差一个月的考察期限。清水悠便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倒是鹤丸国永在他们走了之后打趣道:“主公还真是放心啊。” 瞧他话里有话,清水悠问:“需要担心什么吗?” “咦?主公难道真的不知道,”鹤丸国永稍显意外,“时政的管理十分严格,最注重的莫过于契约二字。像他们虽然只差一步,但到底没签订契约,就还不算我们本丸的人,若无人带领可没办法再进门哦?” 清水悠的确不知道这个,他来的时间不长,对很多潜规则都还不太了解。 但他也并不着急,“原来如此,还是鹤丸考虑得周到。那么,这么周到的话,想必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吧?” “还是您了解我!”鹤丸国永笑道,“我把我的时空转换器给他们了,近侍的权利仅在审神者之下,拿着我的罗盘,再加上他们身上有您的灵力,开门是没问题的!” 噢,原来是这样的机制。的确防备森严。 也算意料之中。早在来时便听到过审神者由于数量稀少而珍贵,他们一般都没什么战斗能力,本丸就是最后那道防线,自然得加倍防护。 正这么想着,走到了天守阁之下。 清水悠习惯性抬首看一眼自己的房间,那个属于审神者的房间坐落在本丸深处,天守阁的二楼,其中亦放置着控制整个本丸的机关。 接着,他整个人忽然一僵。 审神者是稀少而珍贵的,这意味着,时政一定是多加调查之后才确认了资质,才邀请任职。 ……那么,那个梦里的他,是怎么当上审神者的? “鹤丸!” 鹤丸国永愣了一下:“怎么了主公?” “……”清水悠问,“狐之助是去做什么了?” 它已经消失了许多天,就算是要去时政替他处理交接事项也未免太久了。 现在,清水悠迫切地有事想问,他没办法再等下去。 猛然提到这个,鹤丸国永张了张嘴,想起来主公上次询问自己时的场景。 那时本丸的状况还像一根紧绷的弦,每个人都站在弦上,只要移动一步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67章 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 鹤丸国永松了口:“它的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它在走之前,跟我讲,它希望能够想想办法,让您可以选择留下。” 然后就跑出了门,只能看到时空转换器最后留下的坐标是通往时政,再之后又去了哪儿,就没人知晓了。 这个答案让清水悠怔了一下。 所以当时,鹤丸才不肯告诉他。 他犯愁地咬了咬指尖,这样的话,也就代表着没办法能立刻找到狐之助。他想询问初代审神者任职的事也暂且没有着落。 而且这件事问清光也得不到答案。 审神者入职往往是狐之助带着将前面的流程走完,前往本丸前的最后一步才会选择初始刀。他想知道的却仅是前面那部分。 “啊、他们回来了。”鹤丸国永忽然往大门方向望去。 把罗盘给他们放他们出门的时候,虽然理论是那么说的,但初次实践也难免担忧。现在看到人好好回来了,他才算安下心。 “萤丸?”清水悠眨了眨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白雾霎时如风一般便消失在鹤丸国永眼前,“你先回去吧,鹤丸。我有点事出门一趟。” 第58章 “大人的意思是说——” 萤丸余光下意识注意了一下身侧的伙伴, 在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之前住嘴。 明石国行看出了什么,打着哈欠带爱染国俊先离开了。 “我有点猜想。”涉及到的事情太多没法解释,清水悠含糊其辞, “那其中可能有点…别的力量作祟的痕迹。” 他想起了池田屋那振骨喰藤四郎。 那次从开始到最后,所有的状况都很奇怪, 只不过后来事情堆积导致他一直没空去处理。 现在想来, 别的暂且不谈, 当时他猜测那里的存在或许与这个本丸的前主有关,而现在那个前主基本已经确认就是自己…… 他仔细看过自己被检查人员称为‘异能力’的那团能量,知道它似乎还不是完整形态, 总给他一种还少了点什么的感觉。 而那时, 经历的整体感受下来就是,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改变现实。 ……他的能力,与「梦境」相对应的那一部分,难道就是「现实」吗? 清水悠看向萤丸, 心事重重使他的话比平时更少。 萤丸眨了眨眼, 双眸萤绿的色泽显得很温和。他没有再问审神者的想法,一如既往乖巧又顺从。 “大人想去看看的话, 跟我来就好啦。” 他走在前面, 话语像是宽慰,“也不知道这次去能不能顺利见到骨喰呢, 唔……总而言之, 去看看就能知道了吧!” 没错,不管怎样, 去看看或许就能得到答案了。 但可惜的是, 不知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这里的那未知事物能够感应到他们的到来, 清水悠依然能感受到这里对自己的吸引力,却没办法再分辨出具体方向。 与此同时,骨喰也不知所踪。 不,或许也不能说是不知所踪——萤丸表示有一瞬间他感受到过对方的气息,但那道气息像是特意在避着他们走,比起对方在这里停留多日对地形的了解,他们很容易就跟丢了。 看着萤丸困惑的脸,清水悠却明白。 上次的态度让他产生了防备,他多半躲的是自己。 一无所获只能打道回府,清水悠有心想让萤丸独自去找人试试,却也明白这样的情况显然萤丸和自己已经成‘一伙’的了,去几次都一样。 于是也不好再让萤丸来这里还没安顿下来就替自己跑腿,让他回去休息。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线索却零碎而散乱。 清水悠想,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正摆在明面上—— 他要回现世一趟。 - ……说是那么说,真要实行依然还是被卡在那一步。 出门一趟甚至前面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清水悠瘫着脸坐在书桌前,指尖挑起书页面无表情的看。 学习真是一种能立马忘却所有烦恼的东西,哈哈。 不过这东西也算学习吗? 门被敲响,清水悠懒声道:“进。” “主公!”鹤丸国永从门缝把脑袋探进来,“他们今晚要开宴会喔!在万叶樱下,要去玩玩吗?” 清水悠看过去,鹤丸国永未卜先知一般抢答:“是庆祝大家从地下城平安归来的宴会!去吧去吧?” 清水悠按了按太阳穴。 “我去的话,他们就放不开了吧。” “怎么会,那么大块地方呢!”鹤丸国永神秘地眨了眨眼,“而且我准备了惊喜哦!” 外面难得没有夜的寂静,清水悠往窗外遥遥望去,能看见万叶樱下五颜六色的吵闹。 他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好吧,去吧。看看你准备的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鹤丸国永笑而不答。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下山,月亮升起。整个本丸房间的灯都关着,路上一片漆黑,只有月亮照亮前路。 直到靠近了那热闹的地方,周围环境才肉眼可见地缓缓变亮。直到前方再无遮挡,樱花树上被挂着花里胡哨的霓虹彩灯,树下烧烤的火光跳动,成为黑夜中最明亮的那一抹色彩。 注意到清水悠的视线落向一边因为离得远而显得黑漆漆的走廊,那里坐着老年喝茶组太刀,氛围十分静谧,鹤丸国永瞅了一眼便催促道:“别管他们,那些家伙捧着杯茶能坐一下午,看着就很无聊。” 清水悠沉默片刻:“……不,我是在想。” 那里黑得他都看不清到底有谁,只能从轮廓勉强分辨。 “他们伸手去摸茶杯……真的不会不小心把手直接伸杯子里吗?” “啊哈哈,谁知道呢?”鹤丸国永耸肩,“或许那就是他们追求的‘意境’?为了意境克服点困难想必也不算什么吧!” 莺丸的声音远远的幽幽飘过来,“这里能听得到呢,鹤丸殿。” 鹤丸国永毫不畏惧,“我可没说坏话哦?” 靠近树下切身感受之后,才能真切体会到那种热闹。 的确如鹤丸国永所说,付丧神们并不会被他的到来影响兴致。刀剑们看见他便扬起笑脸打个招呼,路过短刀们还被小心翼翼地塞了盘甜点,然后就迅速跑掉。 清水悠的目光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主公,来这里!”鹤丸国永忽然叫他。 带路的白鹤跳到了树上,指指他身旁挂着的数张随风飘扬的红色签纸,“先玩个游戏吧。在这些里面选一张,选好了就不许反悔哦?” 有付丧神好奇地围过来,清水悠视线刚随意落到某个色调稍浅的签纸上,身侧的髭切就状似无意地开口道:“选红一点的怎么样?很喜庆呢。” 早就占据了清水悠身边最佳位置的加州清光跟着提建议:“还是选最高处的好一点吧?” 大和守安定不甘示弱,“不不、当然是手边最近的这个,说明有缘哦!” 清水悠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 他认真看着那些被风吹得飘起,除了一根红线以外无所凭依,于是还时不时翻滚好几圈的签纸,这个看两眼那个看两眼,看上去十分纠结。 “很热闹啊,老爷爷也能凑个热闹吗?”三日月宗近笑着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横插一脚,“哦,那个枝丫上的花开得最盛啊!选那个如何?” 鹤丸国永眼前一亮,悄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三日月宗近笑而不语。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其余不明情况的付丧神也跟着添乱,一人一句七嘴八舌,闹得几乎听不清谁是谁。 到底是谁选啊?清水悠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闭上眼睛,伸手随便揪了一个下来。 吵吵闹闹的声音立刻安静了,周围的付丧神们探着脑袋,加州清光离得最近,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字,露出失望的眼神。 大和守安定立刻扯了扯他,两人眼神对话一番: ‘早跟你说了这样行不通啦。’ ‘我想找个好机会嘛?’ ‘现在别说好不好了,连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周围很热闹,所以没被人察觉,只不过两人对话完以后都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清水悠打开纸条后有些意外,他看这些家伙的反应,还以为上面的内容应该和他们每个人有点关系。谁料展开看到的是真心话大冒险一般的内容,上面写的是一个问题: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什么? 鹤丸国永提醒:“回答完问题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了,要说真心话哦!” 清水悠:“……” 还真是真心话大冒险啊?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不能回答的,他没思考便说:“弹珠汽水,橘子味。” 周围人互相看了看,药研藤四郎走出来,笑了笑:“看来是我提的问题。” 第68章 清水悠把纸条递给他,鹤丸国永就在这时鼓起掌:“恭喜这位幸运嘉宾——赢得审神者大人的一个要求!” 清水悠:“?” 清水悠:“原来是这么玩的吗?” “不不不主公你误会了,”鹤丸国永摆摆手,“是你可以对药研提一个要求,不是说他要求你啊。” 这个称呼一说出口,一些头一次听到的付丧神露出来些微异样的眼神。 不过这等氛围下也无人注意,清水悠摊了摊手,“我可没什么想要求的……不如还是按我以为的那样来吧,我满足药研的一个要求,如何?” 药研藤四郎有些讶异,“这怎么好,这个游戏本来就是为了您玩的。” “既然已经说了是玩游戏了,”清水悠说,“那当然是开心最重要。我说的,就这样决定了。” 三日月宗近也哈哈哈地劝道:“就答应了吧,药研。难得玩游戏,开心最好啊。” 顶不住众人起哄,自家兄弟们也推推搡搡催他应下,到最后药研藤四郎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了。 趁着暂时没人注意自己,清水悠拐了拐从树上跳下来的鹤丸国永,“不是说,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一开始真是这样的,”鹤丸国永委屈死了,“我原本的打算是每个纸条背后代表一件礼物,从实物到非实物的我都想好了!” “然后呢?” “然后我被加州发现,问了我在做什么之后,就扯着一票人说要加入。……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还记得加州清光说,一同下地下城的大家也想感谢主公,绕来绕去甚至加上了卖惨,一群人眼巴巴看着他,搞得他不知怎的就答应了。 可恶,这明明是他特意给主公准备的惊喜啊喂! 鹤丸国永嘀咕着,想起那时加州清光的话,心底那点声音又渐渐安静了。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能听出那些话语里无形透露出的期盼,似乎对这件事非常看重。 嘛…毕竟也是一个本丸的同伴么。 那还是能帮就帮点好了。 没热闹看了之后,围在树下的付丧神们渐渐散去,回到自己和朋友们占的地盘继续笑闹。 药研藤四郎拿了两个盘子选了点吃的,带清水悠到离粟田口稍远的地方坐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都选了一点,不喜欢就剩下。” 药研藤四郎本来对自己要提什么要求也没有头绪,但走到这里了之后,他还真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最近把以前做的一个失败品改良了一下,”他说,“还没有试验过,大人明天要不要陪我去试试?” 清水悠没意见:“可以啊。” 药研藤四郎想了想,补充道:“不清楚这次的配方行不行,所以到时候如果还是失败情况可能会有点…出人意料。我提前说一下,大人到时候记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一说清水悠倒有些好奇,正想多问点,就听到药研藤四郎惊讶道:“大人不喜欢吃蘑菇吗?” 聊天的时间,他盘子里别的东西挑了个三三两两只剩下蘑菇一点没动。 “嗯?噢、我对蘑菇过敏。”他回答道,抬起头却看见药研的反应,愣了一下,“……怎么了吗?” 第59章 “药研?”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药研藤四郎回过神来, 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勾起一个笑,没有表露出更多情绪,“抱歉, 刚刚想到了一点有关我研究的新灵感。” 清水悠善解人意道:“那要先回去把它记下来吗?”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顺着梯子往下走, 提前道别了。 清水悠也没留多久, 他跟着鹤丸国永来这里, 是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好意。现在也待得差不多了,他便收拾收拾悄悄离场。 如果要以最快速度搞定那个考试的话,他这几天可能就没什么空余时间。 要是平时他可能还留下多玩一会儿, 但现在, 还是抓紧时间的为好…… “……三日月殿?”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清水悠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来人的身份。 他稍微惊讶了一下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带着疑惑问:“在这里是特意来等我?有什么事吗?” 他和这个老爷爷相处次数不多, 但每一次都给他一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所以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的无所遁形, 就从没想过从他下手,而对方也没怎么主动找过自己, 导致他俩基本还没怎么接触过。 唯独算得上是聊天的一次……恐怕还是在梦里吧? “呵呵, 晚上好,审神者大人。”三日月宗近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情绪微妙, 态度十分自如,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鹤丸殿可是好好给你准备了一番啊。” 鹤丸国永一开始是独自准备这些东西, 耗时肯定不短。清水悠当然明白这一点, 却不知他为何特意提出。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那热闹的地方, “……当然,很开心。” “是吗?那便好了。见大人早早便和药研分别,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哈哈哈,看来是老爷爷多想了。” 清水悠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太刀。黑暗中那双新月眼发着微弱的光。 像萤火虫,又像深林中捕食者的眸光。 他已经大致感觉出来,他想问的绝不是药研的问题,有没有出事他还能看不出来?他分明是在借此试探些什么…… 问题是,究竟在试探什么? 接触不多,他一时确实分辨不出这振太刀是怎么想自己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天事情过多,跟这些刀剑拉扯来试探去的反倒成为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清水悠按了按脑袋,不打算再跟他打哑谜。 “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三日月殿?” 被直白地点出心思,三日月宗近看起来也不太意外。 他依然是笑呵呵的样子,眼里却敛起了笑,“直说吗?也好。” 他知道最近自己有些同伴的态度不太对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对所有人都清楚了解,也不会去那样做。 但就像其他人有选择相信这位审神者的理由那样,他自然也有怀疑的理由。 他来的时间太巧,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还在他来了之后本丸出现了一系列意料之外的事。 一件两件可以是巧合,但三件四件他不得不怀疑。 更不用说,他心里很明白,那天晚上鹤丸国永身上的能量恐怕是已经全部交给这位审神者了……若要说他是特意来这里想要哄骗走他们主人的一切,那可也是完全能说通的。 但是……三日月宗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对方这些天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愿像这样一直没有凭依地怀疑对方。 直说吗? 或许这样的对话方式……更能得到一个答案? “那么,大人。”太刀温声道。 “你曾说过,与我们达成合作关系,直到这里不再需要你。” “这对你来说恐怕没什么好处——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呢?” 人为逐利。 担任审神者管理本丸总有自己的所求,追求刀剑们的忠诚奉献也好,看中时政给的工作条件也罢,这些总归都是需要时间来养成的。 而清水悠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最后无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怕说是还可以重新建立一个本丸,但就这样放弃这个被他一手盘活的地方,转而去重新开始,他真的舍得吗? 如果舍得,来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简单又直白的问题。 而三日月宗近想亲口听见他的回答。 “……为什么吗?”清水悠咀嚼着他的问话,脑子里一时下意识闪过很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过偏向这些方面的思绪很快就被他掐断。 为什么来到这里? 为什么甘愿不求回报地付出这一切? “要我回答的话,我可能会说我只是想这么做,就像还活着时也会去当志愿者服务民众。” 他这么说着,笑了笑,“不过我猜这不是你要的答案。” “一定要给出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 “我希望你们好好的,就这么简单。” - 在清水悠离开之后,三日月宗近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 他回到三条派的部屋,今剑他们几个憋了好一段时间,今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去放开了玩,恐怕不到最后人都走光了是不会回来。 所以屋里只有一人。 他轻轻叩了叩门:“小狐丸殿?” 屋里那个人应了一声,没有抬头,背对着门口低着头坐在那,不知道在做什么。 三日月宗近抬脚走进去。 屋内只点着桌上的一盏灯,火光摇曳,晃得整个屋内好像满是鬼魅。 第69章 小狐丸坐在桌前,三日月宗近过去时先是看见一道寒光闪过,然后才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 他微微讶然:“你去仓库里把这个找出来了?” 小狐丸手下动作不停,木屑随着他利落的刀工一点点落在桌面,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刀剑模样粗糙的木雕,可以看见刀柄处因为失误已被削断,无论如何只能是一个失败品。 现在却被小狐丸重新拿了出来,无视那里的断痕继续雕琢。 三日月宗近捻起一块被削落的边角料,毛刺扎手,他把它放在手心,对光看了看状态,“保存得还不错啊。” 小狐丸放下木雕,把桌面上堆积起来开始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木屑扫了扫,归去一边。三日月宗近这才看见那边已经堆了比这还多的碎屑。 “怎么突然又想起来雕这个了?”他好奇问。 “他见过,这个断痕。”小狐丸说,“所以我想把它做得和已经送给他的那个差不多一样。这样或许等他见到的时候,就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三日月宗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东西,眯着眼把那块边角料放到那堆木屑里,“你是觉得……” “……”小狐丸沉默片刻,“如果他是不小心走失,那我希望他看到这个,能找到回来的路。” 三日月宗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这振小狐丸并非在他们本丸里锻造出来的,他的上一任主人并不合格,后来阴差阳错之下被主公救了回来,在那之后就对他死心塌地。 就像每个本丸因为审神者性格各不相同带出来的同振刀剑性格也不尽相同,因为曾经的经历,这振小狐丸也不像他的同振那样性格温和,反倒多多少少有些许偏激,在审神者失踪之后就更像是被激发了心理阴影,状况加倍。 其实他们并不太清楚他当初是遭遇了什么,只知道每当他看见三条派除三日月宗近以外的人时,就会有情绪异常的波动。他们当时是一合计,决定暂时先避着走不去刺激他,等唯一明白情况的主公把事情解决了再恢复日常,结果计划倒是计划得好,意外却先到来。 现在也就变成了这不伦不类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现在没有去想那些,他只是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因为他与小狐丸的相处较多,所以他知道对方并非只有性格一方面与同振不太一样。 还有一个,是那不知道该称作第六感还是灵感的东西,在大部分时候都极为准确。 所以他这么说,也就是代表着…… 他忍不住问:“你确定吗?” 小狐丸看他一眼,事实上虽说大部分时候准确,但那到底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没人能搞懂的东西,他也不愿把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拿出来说,于是摇了摇头。 “随口聊聊而已,别那么认真。” 他站起来,毫不留情就打算送客,“时间不早,或许我该说晚安了?” “噢,确实,月亮已经高挂在天上了啊。”三日月宗近抬头看一眼窗外,忽然毫无征兆改变了话题,“对了,那位审神者今天问到有关于你的事,我就跟他提了提——你应该不介意吧?” “……”小狐丸动作一顿,“问我?” 他抬起脸,眼里很明显写着一句话:问我做什么? “唔……身为审神者,关心关心本丸的刀剑男士?”三日月宗近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一起生活,一直不露面的话,也难免会让人担心吧。正好那位已经提起了你的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出门看看?” 小狐丸嘴角抽了抽:“喂喂。” 这句话的前提里,到底是谁决定好要一起生活了? 还有,就这样替他做下决定了吗? “哈哈哈,别露出这幅表情,”三日月宗近在他吐槽之前先一步迈出了门,“反正再这样下去,那位也迟早要来找你——” “还不如自己主动去看看,或许还能掌握更多主动权?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对吧。” 他的声音随着渐渐离去的背影一同远去,小狐丸那双红色的眼眸望着他,直到消失不见。 主动权……吗? 第60章 之后几天, 清水悠整日窝在房间里,啃书啃得废寝忘食。 而另一边,尚不知晓小狐丸究竟有没有下定决心主动出击, 清水悠这里却已经忽然迎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萤丸在某天偷偷拉着他去到来派的部屋。在他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让他看清了最里面的房间床榻上躺着的身影。 是那振熟悉的骨喰藤四郎。 “他——”清水悠讶然, 甚至有点不敢置信, “是他吗?” 情况突然得让他都下意识怀疑是否是自己认错了。 “是的哦, 大人。” 萤丸理解他的反应,不如说,这件事到现在他自己都才稍稍反应过来:“不知道让别人看见好不好, 所以我悄悄把他带回来的, 现在只有国行和国俊知道这件事。” 爱染国俊正扒在门口探出脑袋, 见清水悠闻言看过来,立刻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至于明石国行自然就不用提了,来时便已看见他躺在床榻里呼呼大睡。 清水悠点点头, 走上前去看了看骨喰藤四郎的状态, 发现他并非灵力枯竭——上次给的灵力球虽然被一次性浪费掉,但毕竟那么大的基数, 哪怕只是四散的灵雾也足以替他将灵力补充完全一次。 并非灵力耗尽, 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势……清水悠收回手,看向萤丸:“你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 “昨天晚上我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看看, 就正好发现了他的踪迹, ”萤丸知道他想问什么,很快说到了重点, “我当时发现他的时候, 知道他肯定已经看到我了,差点以为又要追丢了呢, 结果就听见‘咚——’的一声。” 萤丸摊摊手。 “他从树上掉下来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白了,他立刻过去查看,发现骨喰没什么事,只是晕了过去。 在他靠近的时候还听见对方嘴里好像在低声念叨着些什么,他凑近听了听,没太听懂,只大致感觉好像只是在说梦话。 然后他就干脆趁此机会把人绑架回来了。 “……梦话?”被某个词戳到了最近敏感的点,清水悠下意识眉头一皱。 他垂下眸,正不知想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骨喰藤四郎开始低声念叨。 他立刻俯下身,仔细听了听之后,又面色古怪地重新站直。 “怎么样,大人?”他面对着床铺,萤丸没看清他的神色,“听清他说了什么了吗?” “……” 清水悠转过身,面上不知是有些松了口气还是好笑的神情,“……啊、没事,不用管。只是做了噩梦。” 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携带信息的话……结果凑近只听到了胁差念叨着什么鬼啊、妖怪啊之类的,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他走出去两步,本想说等骨喰藤四郎醒了再来叫他,就又想起一件事,“噢,对了。” 萤丸乖巧地看向他。 清水悠本想找找身上乱七八糟的符纸,又想起来这里是自己的本丸,他可以直接调动权利,于是伸手在空中随意一握,灵力凝聚成一个镇纸一般的晶莹剔透的物件。 他把镇纸递给萤丸,“这个可以封印他的灵力。以防万一,把它放在他床头……放枕头底下吧,只要不离开榻榻米的范围就行。” 萤丸好奇地接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不过尽管感兴趣,他也没多问,嗓音轻软地应了声好。 拜托完萤丸好好看住骨喰藤四郎,等他苏醒就来告诉自己之后,清水悠离开来派。 他看了看天色,正准备去履行自己昨日的诺言,就忽然脚步微顿,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一旁。 那里只有树木和茂密的草丛,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清水悠只扫过一眼就没再关注,他迈开脚步,熟门熟路地前往了粟田口。 一如既往的不用试探都已经知道,人口数量排整个本丸第一的粟田口刀派依然遮遮掩掩地总之不肯让他进门。 他也如他之前所决定的那样没再对里面表现出好奇的态度,等药研藤四郎带好东西出门,便毫不犹豫地先一步离开。 这让药研藤四郎暗自松了口气,他掂了掂自己手里拿的东西,把提前分好的小包一点的那份拿给清水悠,“大人,这部分是我经过检验之后,最为稳定的那部分,等会儿如果测试达到标准,您可以亲自试试看。” 清水悠歪了歪脑袋。 那包神秘的布袋子里入手可知是几个丸子形状的东西,光这么拿着看不出是什么。 他好奇问:“都到现在了,还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研究吗?” 药研藤四郎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把这句话还了回来。 “都到现在了,大人不如就等等看实际效果的好?” 第70章 清水悠挑了挑眉,提起布袋的系绳,拿到眼睛前方对光看了看。 黑漆漆的小丸子。 “好吧。”他把它们仔细地收回手心,“那就等到时候看看,药研能给我什么惊喜了。” 走过修建有房屋的区域,再走过装饰性园林区,来到一片空旷地带。 清水悠四处看了看,需要在这种特意清空场地的地方进行实验,总觉得……如果实验失败,会有很可怕的后果啊。 “别担心,大人。”药研藤四郎就像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老神在在地说道,“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杀伤力的……嗯,物理层面上不会。” 清水悠:? 这么一强调反而更害怕了。 但既然已经到这儿了,承诺的事自然也要做到,清水悠无奈地耸耸肩,“好吧,现在开始?”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打开自己手里的布包,神色在这一刻变得严肃。 面对自己专注研究的事物时这振短刀的气场比平时还要强大,冷峻的面孔也让人下意识便不敢再这一刻打扰他。 清水悠不自觉屏住呼吸,看见他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颗小拇指尖大的药丸子,拿出来之后立刻收紧束带,食指与拇指捻住丸子,伸长手臂将它拿远离自己。 接着,他半蹲下来,手指用力,药丸在指尖破碎。 那似乎只是胶囊一样的设计,当把外壳捏碎,里面的粉末就会全部倾撒出来——灰色的粉末落入风中,眨眼便被吹散,仅有小部分落到了地上。 药研藤四郎将手上的残余拍干净,立刻朝清水悠跑过来,示意他迅速离开。 清水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先跟着跑走。 下一秒,一个想法才后知后觉地从脑海里浮现。 这个使用方法…… 是不是有点眼熟? 他的反应速度向来不慢,抬脚时有了这个想法,随着药研藤四郎停下时便已从记忆里翻出对应场景。 身侧的短刀声音里夹杂一丝紧张,目光紧紧盯在捏碎药丸的位置,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以前做过几个版本,全都药力过猛。最近才想到改良方法,正好这次试试看……” 他低喃着,与此同时,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头顶划过一道微风。 这道风就像是一个启动键,紧接着,两道、三道……越来越多的微风划过的动静,伴随着鸟类扑扇翅膀的声响,在头顶聚集。 它们的数量庞大,以至于微风也汇聚而变得不再那么温和。轻风卷过药研藤四郎的衣摆,吹过清水悠的灵雾,最终吹向这片空地的中心地带。 清水悠第一次在本丸看到这么多的鸟儿。 它们有目的性地飞翔着,落向同一个地方。像遮蔽天光的层云,也像…… 也像那天的池田屋。 清水悠愣在原地,耳边短刀对这次尝试又失败了的叹气琢磨声仿佛只从耳边飘过,没有一点进入脑海。 这药丸的效果……和骨喰给萤丸的,一模一样。 而当时,骨喰是怎么介绍它的? “……大人?大人?” 药研藤四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清水悠的走神,他疑惑地喊了两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没见有反应,立刻有些慌神。 坏了,审神者不会怕鸟吧?还是说一下子来这么多鸟把他吓住了……草率了,他应该提前问一声的。 正想着对方要是再没反应他就要采用非常手段了,好在此时,清水悠总算有了动作。 他慢慢、慢慢地转过脸来,却是答非所问:“说起来,药研。” “……我好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过骨喰吧?” …… 药研藤四郎所有的动作停住了。 他试图调整表情,却只是面色难看地扯了扯嘴角,“……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知道,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的下意识反应肯定瞒不住,说完这句之后也住了嘴。 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这话问得太突然了,他甚至怀疑到了清水悠今天来粟田口找自己的时候——当时他突然便放弃了所有试探,是不是那时便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决定好了要在这时候趁他不备问出口…… 不,不对,药研藤四郎很快否定了自己。刀剑付丧神的感官比人类敏锐,若是当时他抱有这样的心思,谈话间自己一定能听出不对。 这么说的话,就是在刚才,他刚才说这句话之前,是看到了—— 看着短刀的神色一变再变,直到现在瞳孔骤缩。 清水悠明白对方已得出了结论,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忍不住垂下眼,叹气。 互相瞒来瞒去瞒到最后,竟发现最终都是同一件事。 这可真是…… 事情最后的结论出现在脑海里,药研藤四郎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这个结论让他几乎有些失态地上前一步:“你知道这个药丸,也就是说你见过他!你——” 清水悠抬了抬手,示意他冷静。 “没错,我见过,也认识。”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行动,他十分干脆道,“要见见他吗?” 第61章 来派的门才关上不久, 就又被打开。 此时萤丸正坐在屋里,听从审神者的吩咐守在骨喰藤四郎的旁边。爱染国俊怕他无聊,还在一旁跟他聊最近的趣事。 接着, 爱染国俊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萤丸问。 “门外有动静……”爱染国俊盯着门口的位置,仔细感受之后, 脸上出现了困惑, “奇怪, 好像是审神者大人又回来了。” 虽说还未建立契约,但毕竟也使用了对方这么多日的灵力,他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一点对方的气息。 “咦?”萤丸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不确定的情况下, 爱染国俊还是给萤丸比了个手势, 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虽说感受到了审神者的气息, 但他总感觉来的不止审神者一人。还是防备一下为好。 “咚咚。” 大门被敲响,早就守着门的爱染国俊立刻去把门打开,有些意料之外的看到审神者后面跟着的那位, 竟然是一振大家都不太熟悉的短刀。 等一下, 这振名叫药研藤四郎的短刀是不是……好像和里面的骨喰是同一刀派的兄弟来着!? 爱染国俊立刻感到有点汗流浃背:“审、呃,大人怎么来这里了, 有什么事吗?” 由于紧张, 一开口差点咬到舌头。红发短刀磕磕绊绊地傻笑着询问,额角直冒冷汗。 看到他这副模样, 清水悠面色无奈, 几乎有想要扶额的冲动。 就这反应,得亏这次是带人来摊牌的。要是真是被药研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过来试探, 那可真是什么也藏不住。 “别紧张。”他安抚道, “我带药研来看看骨喰,你让萤丸暂且不用守着了, 把那间房间空给我们就行。” “诶、诶?噢噢!” 爱染国俊愣了一下,如梦初醒。 他立刻进去叫人,两只小正太很快从门里出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一眼气氛怪异的两人,清水悠看了眼药研,犹豫片刻又道:“嗯……把明石也带出去晒晒太阳吧。” 对不起了,明石。 他在心里双手合十。 看之前粟田口隐瞒的那个劲儿,恐怕不是很乐意让人知道。只能占用你们房间一阵子了。 药研藤四郎此时正在努力按捺自己的心急如焚,没多去关注清水悠的目的。 不然他就能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误会,当初选择隐瞒不过是因为三日月宗近对清水悠并没那么信任,所以给出的建议,而并非不乐意让人知道。 不如说,当时骨喰离开的事闹很大,整个本丸都知晓,甚至还为了找他组织了一次次去池田屋的出阵。 对他们来说,人找到就好了,别的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现在互相之间的立场也基本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不是吗? 不过此时他完全没办法多去想清水悠的目的,后者让来派都离开他就站在原地等待,若是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恐怕会直接说没必要、并催促先进房间看看人吧。 他的目光已经钉在萤丸出来的那扇门很久不曾移开了。 萤丸他们不知道那么多,清水悠说什么就做什么。很快地跑到明石国行沉睡的房间,只听到似乎叫了几声之后便一阵兵荒马乱,接着萤丸率先冒出头来。 只见他双肩分别扛着一只脚,双手紧紧抓着,在他后面紫发太刀面朝地地被拖出来。 爱染国俊在最后努力想拽着明石国行的双手把他提起,不过身高和力气都不太达标,最后只让肩部微微悬空。 于是只剩下脸还在地上摩擦。 清水悠:“……” 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被短暂唤回了神,震撼道:“这、这个……没问题吗?” 第71章 清水悠:“……应该,没事的。” 他默默移开视线,再次在心里念了一句对不住。 不管姿势怎么诡异,总之三人很快离开了屋内。清水悠感受到药研藤四郎近乎祈求的视线,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入目并非胁差闭眼躺在榻榻米上的情景。 骨喰藤四郎神色冷淡地坐在床铺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熟悉的水晶镇纸。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过来,看到药研藤四郎时竟也不显得意外。 看到这画面,清水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他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不过因为房间里有人,所以一直在装睡。 看他连枕头后的镇纸都知晓,恐怕早在他还没离开时就醒了吧。 不过……这么想着的时候,清水悠心中出现淡淡的疑惑。 那时候他甚至还在说梦话呢,难道连梦话也是装的吗? “骨喰哥!”药研藤四郎看到人的第一时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就算世界上有再多的同振,但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兄弟,他们只需一眼就知道。 他在见面前总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说,可能会说大家都很想你,可能会质问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离开,但最后,他只问道:“……骨喰哥,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骨喰藤四郎摇摇头。 仅这一个简单的应答便仿佛足够药研藤四郎放下心。他闭了闭眼,强行使自己冷静了些,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注意到骨喰藤四郎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嗯?这个——” 他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审神者,最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这显然是不用问就明了的事。 作为审神者,在本丸内的时候,时政给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特权,这个封印灵力的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有范围限制,只要走出范围就不再起效,只有刀剑男士这样忠诚的存在会一心配合,所以起不到什么大用,是曾经还被部分审神者调侃为‘刀审间的情/趣罢了’的一个小物件。 所以同样也是因为没用,可能被时政人员当做待挖掘的小彩蛋一类的东西了,入职培训时会略过而不多介绍。在论坛由于人丁稀少而不怎么活跃的现在,很多审神者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知道这个都还是因为以前大将拿来惩罚过马当番却因为玩马粪而搞得马棚一团糟的鲶尾哥…… 扯远了。 总算见到了这振在某天夜里便一声不吭通过时空转换器离开本丸而一去不复返的胁差兄弟,药研藤四郎有很多困惑的事。 他不愿去指责对错,哪怕粟田口为了隐瞒他已不在本丸这件事,趁交接空闲时进去天守阁翻出了阵法类书籍并学会运用在了整个粟田口院落,还由于不熟练导致最终成型的阵法与预想中有落差,需要每天派人维持。 他们也从没有过埋怨的想法。 他们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兄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唯有一件困扰他们的事,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义无反顾离去? “骨喰哥,”他唤了一声,“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一上来问题便如此直白而直切重点。 骨喰藤四郎手中把玩着水晶镇纸的动作停了,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回答。 “我感受到了,气息。” 他回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药研藤四郎似是没想到之前怎么找他都不肯现身,顶多留点东西示意他们别来了的骨喰哥这次一问便说了,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气息?”他没听懂,“指的是?” 骨喰藤四郎掀了掀眼皮,视线却不知落去了哪儿,“主人离开之后,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他分辨不清那些熟悉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只能简单概括为气息。 少年的嗓音淡漠,却让药研藤四郎蓦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这个意思是…… 药研藤四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不怪他这个反应,事实上,刀剑们虽然一直执着于寻找主人,在他们心底却随着时间流逝有一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这样的情况,真的还找得到吗? 真的…… 还有希望吗? 他们害怕。害怕当真是和时政记录的那样,像档案上那样已然标记死亡。 他们不敢去想象自己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主人,也无人点出。这些日子不过是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在强行坚持罢了。 可现在,骨喰藤四郎却告诉他,他的离去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大将的气息? 这至少代表着大将的确还活着,他难掩激动:“真的?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骨喰藤四郎却没第一时间回答。 他抬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的清水悠。 后者此时没在看他们,他垂眸盯着脚下,直面面对药研难得的情绪失控、感受到他们内心的难过,让他也没办法继续维持淡定。 从心底涌上来的愧疚让他忍不住想要现在就脱口而出告诉他们自己了解到的事,但是不行。 他对那些过去、对那个自己,那个被他们奉为‘主人’的自己一无所知。 甚至到现在刀剑们也基本没对他表现出过怀疑或者熟稔态度,这便又说明了一点——那个他跟如今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这让他怎么说,又怎么证明? 他只有将双唇抿紧,将所有翻涌的思绪都压下,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 只不过,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清水悠没注意到,骨喰藤四郎此时正盯着他看。看到药研都意识到了不对,疑惑地想要回头,骨喰藤四郎才收回视线简单道:“没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可能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见药研藤四郎的注意力被自己拉回来,骨喰藤四郎又不自觉摩挲了两下手中镇纸。 就像药研记得的那样,曾经主人拿这个惩罚过鲶尾,罚他一整个下午不准动弹。 但药研还不知道一些细节。 当时主人就是把镇纸放在了枕头后。 而他自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灵力被封印,下意识往枕头后摸了一下…… 竟然当真找出了这个。 第62章 镇纸的颜色由于是审神者灵力凝成的, 所以也受审神者灵力颜色影响。清水悠和他们前主的灵力都是白色,凝成镇纸色泽一致也说得过去。 但就连放镇纸的习惯都一样…… 这个,也只是巧合吗? 他什么都没说, 继续自己提到的那些‘别的东西’往下讲:“一开始,我认定那些就是属于主人的气息。很熟悉, 很安定。” “但是我追逐它一段时间之后, 我开始觉得不对。” 他停止了把玩手里的镇纸, 陷入更加深远的回忆中。 “那些……东西。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说,“它们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主人。但是我稍微往深处了解,就判断它似乎只不过是形似。” 药研藤四郎紧紧皱着眉, 越听越迷糊。 但是骨喰也并非刻意模糊说法, 只不过他是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说。 他打了这么多天交道的那东西, 没有实体、甚至感受不到具体存在。若他把他那些天的经历全部详细说出来,恐怕至少有一半人会怀疑他是遭遇了幻觉。 事实上,‘幻觉’这一个角度的方向, 也未免不可能。 他看了看药研的神色, 很快便果断放弃了自己的描述,转而选取一些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来提:“它没有实体, 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点——当然, 也可能只是我没找到。” “以及,它有改变现实、甚至改变认知的能力。” 门口的清水悠猛然抬头。 关键词涌入耳中, 与他曾经的猜测不谋而合。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药研藤四郎听着,脸上露出疑惑, “既然如此, 骨喰哥又为何会在那里停留那么久,不和我们回来?” 既然不是大将, 骨喰哥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不应该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吗? “……”骨喰藤四郎沉默片刻,接下来的话像是不太确定,导致有些犹豫,“因为,我觉得,它们给我的感觉……” “……我的直觉说,它们大概率和主人有关。” 药研藤四郎张了张嘴,因这矛盾的话陷入了纠结与困惑。 他不怀疑骨喰哥的直觉,骨喰藤四郎失去过记忆,自被唤醒就很少开口说话,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在与自己有关的事上第六感十分准确。 更不用说,他的忠诚度哪怕在这个充满了身为主人手中刀剑而绝无二心的本丸中,也是排得上前面几名的。 在他口中说出有关大将的消息,哪怕只是无法确定的感觉与猜测,药研藤四郎也觉得真实性可以再往上拉两成。 只是这得到的消息…… 第72章 并非大将,却又与大将相关联,甚至还有奇怪的影响力。 药研藤四郎也想到了曾经鹤丸国永身上出现的那奇异能量,曾经他们三三两两私底下或多或少有过讨论,也曾猜测那是大将留下的。 可大将和他们相处过那么久,分明从没表现出过什么奇怪能力。 这是最让药研想不通的一点。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把这些事往后放——现在的他急着回去告诉兄弟们骨喰哥回来了这个好消息。不过在他准备告别前,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骨喰哥,”他的动作止住,“你和审神者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问题,骨喰藤四郎才光明正大把视线放到清水悠身上。 事实上,他在醒来之后,心中也难得出现了意外的情绪。 光看房间环境看不出来什么,灵力也被清水悠全部替换过,除非出去转一圈确认是熟悉的布局,否则这里对于骨喰藤四郎来说的确就是一个陌生的本丸。 但是等药研藤四郎在门外说过话之后,他便掐断了心中思索着的逃走计划。 先前便说过,他的直觉很准确。所以哪怕连人都还没见到,仅仅只凭听到的那一句话,他就断定,那是他认识的那一个药研。 他意外遇到的审神者,竟然就是接替自己本丸审神者职位的新人? 骨喰藤四郎打量着清水悠的时候,后者也正在观察他。 只不过该震惊的他早就震惊过,此时虽与对方对视着,心中注意力并没完全放对方身上。 他分了一半的心神去思考刚刚骨喰说的东西——在骨喰说完之后,他便感觉自己心中有某一条线忽然被点亮,若顺着那条线去思考…若顺着这个思路倒推…… 越往下思考,他心中某个念头便越发明晰。 “是因为萤丸认识的,”清水悠很快收回视线,对药研的问题解释,“他当时的惩罚措施还记得吧,就在去找人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他,而我正好在那时去和萤丸见第一次面。” 他解释完,自己也有疑问,“说起来,我记得我刚来的那一天,分明是有看到骨喰的名字在出阵名单上吧?” 药研藤四郎立刻回想起自己此前的欺瞒,隐隐有些愧疚。 “抱歉,大人。”对清水悠的脾性有了点了解,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说完多半是要挨骂,但还是说了,“您翻过之前的记录吗?” 清水悠点头。 他那时候还吐槽,这些家伙挨个出去挨揍,受了伤回来就换人,到最后换到无人可换,甚至又从头开始轮。 药研藤四郎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在那之前,骨喰哥的名字没有在名单上出现过。” “是因为在您来的前一天,本丸里突然有时政的工作人员到访。当时他们没说来做什么,问也只简单回答是例行检查,然后转了一圈,离开了。” 当然,后来的他们知道那时恐怕不是与对他们本丸的处理决定有关就是涉及到第二天将要到来的新审神者。 但是当时的他们不清楚。那队的出阵队伍回来之后,因为对时政突然到访的疑虑,害怕之后也再出现这样的突然袭击,而他们却恰好那次把骨喰带了回来,名单与回来人员不符引起上面的检查,导致骨喰偷跑的事情被发现,免不了处罚。 他们担忧这样的事出现,于是一咬牙,决定在之后的名单上都由骨喰藤四郎占一个位置。 这样若是成功找到人了,带回来也无人可指摘。若是没找到人,他们就分成两批回来,这样就算被问起,也可以说临时有事被绊住,另一拨人过一会儿就回来,以此隐瞒不在队伍中的骨喰。 这样的情况也算普遍,工作人员不会多问。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确来了新人,只不过来的并非时政人员,而是新的审神者。 见清水悠垂眸沉思,药研藤四郎又补充道:“那时他们一回来感受到灵气,就知道了情况不对。时政人员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但身为审神者,大人却会一直留下来,如果回来晚了一步引起怀疑就遭了,所以……” “所以就迅速联系了留在那的人,让他们抓紧回来,不要被我意识到不对。”清水悠接话。 药研藤四郎忐忑地点头。 清水悠当时也确实没意识到不对,刚接手一整个空间,亦是头一次感知到自己的灵力,他对任何事物的控制与感知都不如现在清晰。 他很久没发出声音,直到面前的短刀紧张到甚至有点汗流浃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怕我生气?”清水悠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叹了口气,“多少也算有过心理准备了,我不会再对你们说什么。” “只要答应我,之后别再这么做了就行。能做到吗?” 药研藤四郎眼前一亮,立刻点头。 清水悠嗯了一声,“好了,既然好不容易回了家,药研就带骨喰回粟田口去休息吧。对了,你们院子里……” “是阵法。” “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清水悠还记得曾经他们似乎对那东西有点苦恼。 “不用,大人。”药研说,“维持比较困难,解除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清水悠便点点头,让他们回去粟田口,自己也离开了来派的部屋。 他有了点方向,但当前事情的优先级,他认为或许先回去现世了解一些事比较重要。而既然如此,之后要做的事就很明晰了。 他回到天守阁,从那天开始闭关。 期间有人好奇悄悄靠近看过,不过毕竟一不如个别付丧神接触得多那般比较熟悉,二也不像鹤丸国永和来派那样基本是选择效忠,没什么凑近的理由,最后也都只远远望了一眼阳台,什么也没见到便走了。 鹤丸国永送完午饭从屋里出来,关门时正好看见两振探头探脑但最后也没敢靠近,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的小短刀,下意识往某个方向扫去一眼。 他在心里嘀咕,都只远远望一眼就走了? 也不见得。 但看主公的态度不怎么在意,也就无所谓了。不过,主公的态度是一回事,除此之外…… 夜晚,月亮升起,天守阁二楼的灯熄灭。 站在树后多日,几乎要变成旁边大树的同类的压切长谷部眨了眨干涩的眼,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身,眉眼纠结地迈开一小步。 他看起来正对什么事无法下决定,连离开这里都显得十分挣扎。但那犹犹豫豫的一小步踩下去之后,他立刻惊呼一声。 “啊!” 世界顷刻间旋转,脑袋也有些发晕。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中了什么陷阱。 一根绳子拴住他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把他高高吊在树上。乱七八糟的脑袋一时没有转过来,他眼神一厉,四处寻找:“谁?!” “——嘘。” 声音从上方传来。 压切长谷部忽然噤声。他往上看去,洁白的鹤就坐在枝丫上,笑眼弯弯,“小声点,可别把主公吵醒了哦?” 第63章 看到他, 压切长谷部好像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 他没再出声,拔刀出鞘后银光一闪, 便敏捷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鹤丸国永看着他的动作, 见他没有在落地后转身就走, 眼底才浮上一点笑意。 “这么晚了, 长谷部怎么还在这里?”他明知故问。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着眉头把刀收好,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我来这里……”他向来不会说谎,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拙劣的‘路过’, 还好在最后忍住, 转守为攻,“与其问我,不如鹤丸殿说说为什么要在这里做陷阱, 难不成是特意来等我的?” “哎呀, 开个小玩笑啦。” 鹤丸国永依然笑眯眯的,“最近天守阁附近的人真不少, 这个就像套圈一样, 会圈住谁我也说不准,有不确定性才有意思嘛。长谷部难道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压切长谷部:不觉得。 他哑口无言, 被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知道自己在这人手下是讨不着好的, 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问:“好吧,我承认, 我一直站在这里偷看。这个陷阱是专门为我设置的吧?只要我一转头就会踩进去。” “守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等在这里?” 他猜测如果对方有什么疑问, 无外乎就是这些。 鹤丸国永眼里的笑消散了,唇角弧度却不变。他轻盈地从树上跳下, 白色的衣角翩飞,整个人落到草地上近乎无声。 “说得没错,是有想要问的事情。”在压切长谷部一脸预料之中的表情准备回答时,他话锋一转,“那么,你在犹豫的事情,是什么呢?” 压切长谷部嘴巴张开,然后愣了一下。 ……犹豫? 第73章 他没想过鹤丸国永会问这个。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他踟蹰着问。 “难道你自己不觉得?”鹤丸国永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对自己到底都有些什么误解,“每天站在同一个地方,都快要站成雕塑了哦?这些天好奇主公在做什么的人也不少,不是看几眼就离开、就是直接进来了。只有你,一直站在这里,连动都不动一下呢。” 鹤丸国永这些天发现了不少奇怪的家伙。 冲田组那两个就算了,虽说本就奇怪、最近甚至更加奇怪,好像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总是试图寻找和主公独处的时机,只不过主公最近沉迷啃书一直没找到机会。 至于其他人,观望者依旧在观望,放下心防者比如粟田口——在骨喰回去之后,他们就对清水悠彻底改变观念,不仅决心将他放到主人之下最高的位置,也对曾经的警惕态度产生愧疚。 这群家伙这些天换着人换着花样的每天给清水悠送小零食,鹤丸国永都不知道这群争宠的家伙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偏偏他这边人不够,抵不过粟田口十几个兄弟抱团排挤。 差点没气死他! 还好清水悠对所有人态度都很一致,在鹤丸仔细观望之后确认,他就是在刻意保持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远不近稀疏平常,让他松了口气。 这么一看,主公对他还是最特殊的那个嘛哈哈哈(擦汗)。 所以,在这两拨人里,这振打刀的态度就显得尤为突兀。 站在那里那么久,说明肯定是心里装着与主公有关的事,但是又宁愿一直站那落灰也不肯迈出一步。 虽然鹤丸国永每天都在幽怨地盯着那群仗着人多把他挤开的强盗,但那也不过就是打闹式的,没有真正不乐意谁来。甚至不如说,他希望这个本丸喜欢主公的人越多越好。 所以对他来说,如果有人对主公产生想要了解的好奇之心,他是很欢迎的,于是也就对长谷部踟蹰不前的态度尤为在意。 压切长谷部沉默了。他几次张嘴又闭上,像是说不出口,又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鹤丸国永也不着急,安安静静靠在树边,直到过去了好几分钟,压切长谷部才出了声:“你说得对,我确实很犹豫。” 鹤丸国永把目光移向他。 他以为对方就要说了,谁料,下一秒,压切长谷部看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闭上嘴,又摇摇头。 “……抱歉,只是一些很荒谬的东西……大概是打扰到你们了,替我向他带一句道歉吧。时间很晚,我、我就先回去了。” 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等等!??” 大晚上他根本跟不上打刀的速度,更不用说是高机动的压切长谷部。 还没两步就追丢了。 “……”半晌,他收回伸出的手,对这个情况一脸茫然。 “这算是什么反应,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可恶,还是说月下谈心必成这个技能是三日月独有的吗! - 清水悠这两天背书背得天昏地暗,没察觉到自家近侍和人私底下的交谈。 不过就算察觉到了他也只会当无事发生。 他拿出了当年结业考的劲,甚至主动在背书这件事上联系上了久日,还虚心求教了他曾提过的那些技巧,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久日神经再大条也觉出了他的变化:【你最近好像突然勤奋起来了耶?】 【嗯。】他打字回复,【有东西急着回去拿。】 还有事情急着回去确认。 他默默在心底加上这一句。 【哦!我明白了!】 久日倒是没多问。他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到了帮手的位置上,虽然说是开着视频互相监督,但最后其实也基本演变成了更多由他来帮助清水悠稳固。 清水悠有时候会很感激自己当初认识了这样一个朋友。 久日简单易懂,又对人真诚以待。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却比他想象中要相处得更加舒适。 他的分数在这样的高强度啃书之下一点点上升,很快就可以看见能摸到及格线边缘。 久日告诉他,最近一次的考试在两周后,按他目前的进度来看,时间应该是完全充足的,可以不用再那么着急了。 清水悠吐出一口气,看向桌上的缩小版全息影像:“到时候,你也会参加吗?” “当然啦!”少年一脸理所当然,“你第一次参加,不知道到那时候到底会有多冷清!说不定除了我俩就没别人了!要是我不陪你去,你就得自己坐在大教室里,然后被监考老师一对一监考……哼哼哼,怕了吗?” 监考老师,好遥远的词。清水悠沉默一秒,妥协棒读:“嗯嗯,怕了怕了,辛苦我的好搭档替我分担监考老师的注意力了。” “这还差不多!” 清水悠没意识到自己弯唇笑了笑。接着门被敲了两声,小孩子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扰了,审神者大人,可以进来吗?” 清水悠:“进。” 梳着大差不差的蘑菇头的两个小豆丁走了进来,好奇地看了眼清水悠桌上的透明小人,很快规规矩矩收回视线。 前田藤四郎伸出双手,脆生生地道:“打扰了。我们在楼下信箱里看到了新的邮件,见鹤丸殿好像不在,就擅自给您带上来了。” 新邮件?清水悠放下笔,拆开之后一目十行地看完。 在他微微挑了挑眉的时候,投影的方向也传来了久日懵逼的质问:“你说什么?联队战??” 两只小豆丁眨了眨眼,立刻便反应过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从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清水悠已经把拆开的信件摊平放在了桌上。他再次确认一遍,这次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提示,只是普通的海联,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久日,“怎么了,急什么?” “泉酱啊!!”久日立刻扑过来,“你不急吗?明明才结束地下城,为什么又要开新活动?那边修好了吗?哦对、你才来不久,可能不知道。联队战是模拟战,但是进行模拟的能量由我们自己提供——也就是说,咱得在本该备考的年纪,去那里在场边站着,当等待接孩子考完试的家长!!” 清水悠不得不感叹久日比喻用词之丰富。 他有点好笑:“只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叫只是因为这个?”久日不理解他的反应。 “工作每天都会有的,其实无非也就是在哪里复习的问题。端张椅子过去坐着,不管在哪里不是都一样吗?” “你……”久日哽了一下,“……你说得对。” 但是那周围还有其他审神者会在那儿一起等待,这么看着是不是有点惨烈,这是可以说的吗。 清水悠对此一无所知。他曲起指节扣了扣桌面,先和久日挂了视频,然后注意到旁边两振短刀亮晶晶的视线,看过去:“想去吗?” 海联不比地下城,想怎么换人怎么换。 前田与平野立刻眼睛亮了。 “——想!” - 与此同时,本丸的另一边。 由于昨晚才被鹤丸国永逮住,压切长谷部在无法解释以致逃跑之后,短时间内不敢再去那下面,生怕撞到枪口上。 他以最远的距离在草丛树木里到处钻,其实自己也没什么目的地,只不过不想见到人问他怎么了,也不想停下来。 他踩碎一片枯叶,又叹了口气。 枯叶碎裂的咔嚓声在他脚下响起,又很快消失。他目光往前挪,正要寻找下一片枯叶,就忽然停住动作,警觉回头:“谁?!” 目光所及没有人。 但很快的,一白一绿两振太刀走了出来。 髭切带着一脸不明所以但坚定跟随的膝丸,弯起眼睛,毫无攻击性地笑了笑:“真巧呢。下午好呀。” 第64章 压切长谷部心里郁闷, 怎么最近好像都盯上他了似的,还都是摆明了特意来偶遇,露了脸还非得若无其事打招呼的家伙。 最讨厌跟谜语人打交道了! 他心里嘀咕着, 冷了脸:“有事?” 膝丸不乐意:“只是打个招呼,你这家伙什么态度?” “哎呀哎呀, 不要生气嘛。”髭切一眼看出来他这个反应的原因, 按住自家弟弟, “嗯嗯,如你所见,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 比那个态度模模糊糊的鹤丸国永要好些。压切长谷部脸色缓了缓, 示意他继续。 髭切笑了笑:“是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哦。或者也可以说是……” “信息交换?” - 晚上, 去找三日月宗近取经不成的鹤丸国永回到天守阁。 他甫一进门, 就从自家主公口中听到接下来有联队战的消息,后知后觉地瞪大眼:“我难道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清水悠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第74章 这一眼其实只是对他这么大反应的不解, 但鹤丸国永自动理解成了不满。他不得不忍痛反思, 自己这个近侍,是不是当得有点太逍遥了? 正常本丸的近侍都是整日侍奉审神者左右, 除非替审神者跑腿之类的事情绝不会离开。 但他因为自被锻出来后就没见过审神者, 后来短暂任职过的那几位也因为他们的态度而从未尽过近侍职责。 所以哪怕一直处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近侍经验……好像也为零?! 甚至就连主公也是, 因为刚来时没想过现在的发展, 他的工作态度也还和之前一样,导致习惯之后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好像有点太放肆了。 连接下来要进行的活动通知他都这么迟才知道! 心中越想越愧疚, 鹤丸国永一挪一挪地蹭到清水悠身边,“主公……” “?”清水悠莫名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满脸愧疚地看着他,一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样子? 他怀疑道:“你恶作剧把谁坑过头了?” 鹤丸国永:“?没有啊!” 清水悠:“也是,这种事你不会来找我。难道你把溯行军放进本丸了?” 鹤丸国永:“??” 他的情绪塌得一干二净,哑口无言半晌,忽然笑起来:“不愧是您啊。” 清水悠放下笔,转过身子正对着他,“说吧,想什么呢?” “主公不觉得,我这近侍当得太不称职了吗?”鹤丸国永说,“不仅没侍奉您身边,这次甚至连重要消息都这么晚才得知。” 清水悠若有所思:“就因为这个?” 鹤丸国永:“这已经足够了哦?” “……”清水悠沉默片刻,“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一点,不过正好我也解释一下。” “我不适应那些所谓‘正常’的近侍模式,比起有人整天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所以你可以当做这是我默许的,我没有叫你就代表着——”他想说不需要,又意识到这个词对刀剑男士来说比较敏感,换了个说法,“代表着这是我选择独处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你陪在我身边也不过无所事事,那还不如自己出去玩。” 说完,他一锤定音:“总之,现在的模式对我来说正好,你也不要想着要不要变得和别的本丸一样之类,那样我反而才会不习惯。” 鹤丸国永眨了眨眼。 他盯着清水悠看了会儿,忽然感叹般地说道:“主公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清水悠:“嗯?” “是夸您的话哦!”鹤丸国永笑眯眯地站起来,凑近来看清水悠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出阵安排,“是海联啊……你会带我去的吧?” -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众本丸迎来了海边的联队战。 顾名思义,这个活动就是集结成海边之阵向接二连三袭来的敌方部队应战。而比较特殊的是,它并非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战斗,而是时政利用技术所做出的模拟战,用来给刀剑男士们练级。 虽说这次是可以换队伍,但大家也不会一次性就都跟着审神者乌拉拉一片全跑过去。 清水悠清点了第一阶段要带去的刀剑们,转动了时空转换器。 由于这次大家基本都是在同一个场所,虽然依然为了防止人太多塞不下,时政启动了它的空间技术,但也并没分出太多空间,这也就导致了刚一落地,清水悠的第一想法就是:挤。 看着太挤了,视野里全是人脑袋,想从这里的出口走到海边的位置恐怕得说好几十声拜托让一让。 旁边还有工作人员提示他赶快离开时空通道口,以免堵住下一位出来的同事。 清水悠带着刀剑们艰难寻找了半天才算找到一处还算空旷的地点坐下。他喃喃自语:“真的假的,这么打吗?” 跟在他身边的加州清光十分自然地解释:“现在您看到的都是活动开始前的准备阶段。看到那片空着的海岸了吗?到时候大家会进到那里去模拟战斗,也就不会显得这么拥挤了。” 清水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现在他们可以说是站在海岸往里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之上,身后就是树林,因此可活动范围显得不大。但是那片海岸空旷得他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之后刀剑男士们都会下到那里去,那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会往这里塞这么多人了。 “好吧。”他捧着出门前被烛台切塞到手里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两口,里面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酸酸甜甜,温度适宜,味道还不错。 一边琢磨着下次下午茶也让他做这个,他一边说,“我们说一下队伍分配。清光,你来,作为队长,带领这边的在夜战时上场。” 被点到名的刀剑们乖乖应是,旁边的鹤丸国永眨巴眨巴眼,看似没有说话,双眸里的暗示却都快要变成明示。 清水悠看得好笑,点了点他身后的太刀:“三日月殿。剩下的刀剑就由你来带队,接手白天那部分吧。” “我当队长吗?好的,我明白了。” 这次因为只是练习,所以清水悠没有直接带本丸里最强的队伍。他翻完了刀账,把练度中等的那些刀挑出来,以白天夜晚组了两队,交替战斗。 而这两队在出阵一段时间后就会被他送回本丸,更换下一批。 毕竟练兵嘛,当然都得练练。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六振当前练度最高的短刀,分散到每次的两个队伍中,三带三努力带刀剑们混到第三难度中,获取更多经验值的同时也锻炼自己。 和游戏里不变的是刀剑们的特性,清水悠琢磨着先拉一队极短出来,之后时政再有任务也能从容许多,刀剑们自己也能有应对事情的底气。 正思忖着,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清水悠回神看去,听到身侧三日月宗近说:“哦呀,要开始了。” - 就在清水悠带着刀子们在外面风吹日晒地肝等级的行动慢慢步入正轨之时,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本丸有了些许变故。 变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由某个消息悄悄席卷起了一场风浪。 具体是这样的,在最开始的时候,传闻还算正常: “你说什么,有了主人的下落?” “谁,加州殿也知道?可他最近不是整天只顾着围在审神者身边吗?” 这句一出就不太妙了。 从这里开始,消息越往下传,就越发离谱起来。 “什么,审神者知道主公的消息?” “审神者和主君曾经认识?” “审神者和主公大人关系很近?!” “…………” “……” 仅仅过去半天,便听到膝丸给自己传来刚听到的当前版本消息的髭切,难得表情空白了一秒。 “……是在说,主公自己离开不愿回来,于是拜托了审神者大人来照顾我们……” 膝丸严谨地纠正:“是我听到外面有人这么说。” 髭切扶住额头:“……这种听起来像是审神者为了篡位才编出来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膝丸犹豫片刻,最后也没敢说,他多听了几嘴,发现这流言最开始的由来可能是他们让压切长谷部散播出去的那件事。 反正长谷部肯定已经在想办法纠正了吧,还是别说好了,嗯。 见髭切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思索两秒,似乎是准备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已经群魔乱舞成什么情况,膝丸没忍住唤了一声:“兄、兄长……” 他咽了咽口水,在髭切看过来的视线中,依然没太有实感地问:“您说的那些、您真的,确定吗?” 他极少像这样对髭切直接说出像是质疑的话,但他听到的那些内容又让他不得不反复确认。 “我不确定哦。”髭切好脾气地笑着,“因为不确定,也没有能够确定的办法,觉得很是苦恼,所以才想和大家一起商量,想想该怎么解决才好哦?” 话音温和,不像假的。他在说完之后便没再继续停留,转身出去了。留下膝丸一人在原地皱眉思索,试图跟上兄长的思路。 这么一说,确实这个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事情太大,仅凭他们兄弟二人肯定无法做出决断。 这样的决定也合情合理。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 膝丸抬起头,正想开口询问,就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当即大惊失色:“兄长?!” 兄长本人已经溜达到了当前最热闹的地方。 有热闹的地方就有好戏看,果不其然,当他往那边走去时,远远的便听到刀子们正在讨论着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流言。其中有人持怀疑态度,并且顺理成章也想到了刚才髭切那句吐槽中代表的内容。 “我不相信。这太突然了,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你怎么不说他其实就是主公本人呢?” 第75章 这句摆明了是反讽,闹得大家又吵成一团。 髭切正准备去看看情况,就忽然瞥到一个身影,先一步停下脚步。 下一秒,压切长谷部气势汹汹地走进人群中,面色沉沉: “如果我说,他真的有可能是呢?” 第65章 这话一出, 人群先是霎时变得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以为他在开玩笑,摆摆手:“还是讲点别的吧长谷部, 我们在聊这种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呢,不要扯跑题了啊。” 他说完, 左右看了看, 却发现没人符合自己, 回到刚才的话题。 众人的表情各异,也各有各的奇怪。 有人听到这话就像是印证了什么心里隐约的猜测,一瞬间神色无法用语言描述;有人看上去对情况也很茫然, 但注意到压切长谷部的表情似乎不像开玩笑, 明智地先保持了安静。 压切长谷部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很多离谱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明明说得应该还是蛮清楚的, 怎么最后能被传成这样,但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赶紧解释清楚——至少要在审神者今晚回来之前解释清楚。 “消息最开始是我传出去的,”压切长谷部说, “但我最开始的话无论如何一定不会是你们现在讨论的这个, 在那时候,我说的是:我或许有了主公的消息, 并且有至少50%的可能性证明他的身份。” “真的吗?”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狮子王率先憋不住,他急急追问, “你说你有他消息了——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当时为什么要走?” 他是会看脸色那一批的,但也只是稍微会看一点, 但不多。 所以此刻一听到有主公的消息, 并且听起来信息来源还很明确,他立刻就把别的所有事情都抛之脑后, 一双眼紧紧盯着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看过去:“我无法回答。” 这答案让狮子王有些恼了:“喂!” 明明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怎么这时候又回答不上来了?! “我的意思是,”压切长谷部看向其余所有人,这一次的回答他是说给每个人听的,“我并没有完全肯定,所以也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案。” 这话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半天还是一点信息也没有透露。 莺丸原本安静地藏在人群中,此时想到对方来时说的第一句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 接着,他的目光钉在不远处的髭切身上。 对方十分敏锐,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两振太刀很快对视。莺丸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眨眼间便变得了然。 原来如此……是要试探吗? 他收回视线,原本已在喉间想要向压切长谷部问出口的话被他吞下,继续保持沉默。 众刃已经被棕发打刀来来回回说着的那点话绕昏了头,实在有人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了,皱着眉说:“长谷部,你没什么事吧?” 烛台切光忠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担忧。 谁都知道这振主控打刀在主人消失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颓废,虽说能够听到主人的消息让他们一时之间十分惊喜,但这种惊喜也不得不在压切长谷部诡异的态度中慢慢被消磨干净。 他话里的意思虽然隐晦却也明显,他担心长谷部是否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将幻觉一类的东西当了真。 压切长谷部其实自己也拖不下去了,他眨了眨眼,使眼角那滴汗水滑落。 嘴都有点说干了,再不来的话……正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松了口气,也终于不再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我很正常,也没有在开玩笑。”他提高了声音。 “但是这样的事情或许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再讨论比较好,所以此番我只是想先解释一下传闻。具体的解释,我想等人都到齐了再说明。” 在人群的后面,有注意到这边动静,好奇地走过来的刀剑们。他们听清了压切长谷部的话,便是神色一肃。 很显然,在这之前,他们也才被压切长谷部那一番要说不说的话折腾过。 老实说这种事发生在这振打刀身上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他这么语焉不详地说着什么,因此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想到了他是不是人不太对劲,这是很正常的事。 到现在看对方的行为,却能从中读出逻辑——他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并且这样做是有着什么明确的目的。 众刃慢慢围过来,有眼色的刀剑也已飞奔去叫少数不在场的那些人。 压切长谷部舒出一口气,心想他做到这个程度也算够卖力了吧,说到底这种行动根本就不适合他啊! 昨天被源氏二人找上的时候,他一开始还很摸不着头脑,甚至其实因为他本身就是审神者至上的刀,在主人还在时都或多或少有点独行侠,主人不在了更是变本加厉,基本不愿与人来往。 所以当时他是不愿多说的,甚至连听听对方想说什么的兴致都没有。 然后髭切就用一句话扣住了他的脚步。 髭切说,你也怀疑他的身份了,对吧? 仅因这么一句话,压切长谷部便瞬间失态。 对方的话语里没有点明那个‘他’是谁,但他却无比清楚,并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谁——因为在这些天,他脑海里一直转悠着的就是这件事。 太刀指的是「泉」,是他们当前的审神者,也是…… 有可能是失去记忆的主公的那人。 在时政投放过筛选游戏【刀剑乱舞】的那些现世里,游戏圈子内有那么一个共识: 作为没有过去、只为了审神者而存在的薙刀巴形,能和他对主人的‘厨力’强度一争高下的,恐怕唯有压切长谷部。 这个本丸没有巴形,却有着压切长谷部——他们很多地方不同,唯有对待主人这一件事上是无比相似的。 压切长谷部对自己侍奉的主公有着超乎所有人的直觉感应。 在一开始时,他确实没有察觉到什么,那时的他心里压抑,失去执刀者使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也对新来的审神者打心底不愿接受。 新人的到来会让他想到有谁被替代,这意味着他等待的人将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一边沉浸在这种思绪中,一边又提醒着自己但新来的审神者也是无辜的,不该遭受他们这样的对待。 这种纠结的情绪占满了他整个脑海,让他根本抽不出空来去思考别的东西。 直到后来,局势稍缓,两边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也慢慢试着让自己先去看清现在的生活,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他总是无意识地把视线放到那位审神者的身上,然后长久不再挪开。 就像磁铁的两极,只要对方一出现,就没有例外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而他实际并不会每天坐在屋子里落灰,会出去找个静僻无人的高处坐着发呆,这就让他比所有人都多了许多观察审神者的时间。 他发现,对方走路喜欢走树荫下,讨厌被太阳晒在身上。 他发现,对方自己做早饭时其实很喜欢吃一些味道较重的食物,这在日本人中十分少见,日本的这类料理也不多,因此他总是会很多天都吃同样的几类早餐。 他发现,对方会每天固定巡视一遍所有内番,但从不让人发现。 他发现,对方在路过池塘时,见周围无人,便会悄悄蹲下,把手从雾中探出来,轻轻捧起两捧水又泼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发现。 对方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小习惯,和他曾经亲自手写的【主公日常观察手札】中所记录的内容,完全重合。 怎么会完全重合呢? 世界上会有习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压切长谷部几乎不敢相信,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瞬间、在他拿出手札反复确认的时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再继续思考。 这代表了什么? ……这样的事实是什么意思? 就像近乡情怯一般的心态,他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不敢相信,也不敢去验证。 正巧这个时段审神者带队去了地下城,要过一阵子再回来,他便安慰自己,趁这段时间应该可以冷静冷静、考虑清楚,然后决定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谁料,就这样每过一阵子都会开启、大家都已能够当做日常看待的地下城,竟然碰巧就在这次出了意外。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压切长谷部心跳从没这么快过,他少见地露出了十分慌乱的神情,下意识就想要跑去时空转换器的位置,被旁边的烛台切光忠拦住。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烛台切担忧地看着他说,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压切长谷部从头凉到底。 他从烛台切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管审神者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好像已经因为迟疑而迟了一步。他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第76章 他好像……还是那么没用。 心态骤然崩塌,巨大的自卑眨眼间笼罩他的心头,几乎将他压垮。审神者的安全回归让他稍微醒了神,却再也无法无视对自己的责备。 明明知道他已经迟了一步,在这一刻却反而更加迈不出步伐了。 他就这样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直到髭切找到他,拜托他了一件事。 “你是说,让我去散播消息?”棕发打刀扯了扯嘴角,表情很勉强,“这种事……果然是找错人了吧。” 髭切摇了摇头,金眸却紧盯着他,相比起发色要深一点的眸色像是能穿透他的所有防御与遮掩。 “只需要先拖延时间就好。把事情说出去,但不要解释。”髭切笑道,“只是这样的事情,能做到的吧?” 他的眼睛弯起,语气依然轻飘飘的,落到压切长谷部心中却如有千斤重。 “很纠结的话,只要先听话就好了哦。说不定到最后就会发现,一切事情都已经被好好解决了呢?” 第66章 会解决吗?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 但他照做了。 现在他把他该做的都努力去做到位了, 再之后的事情髭切没有告诉他。打刀隐晦地四处看了看。 既然最开始话说得那么满,这个时候总该在现场了吧……再不来的话,他可压不住这个场子了! 不远处的髭切扫视了一眼人群。 “哎呀……”他点了点下巴, “人到齐了吗?一、二、三……” “哦呀?”他注意到什么,笑着打了声招呼。 “弟弟也来啦。” 膝丸完全没注意四周氛围, 他满脑子刚才想到的那件事, 一见髭切就脱口而出:“兄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您为什么要让长谷部去吊他们胃口?”膝丸不解, “像这样严肃的事,不应该把大家都集合起来、严肃地开个会之类的吗?” “唔……”髭切点着下巴,“是个好问题呢。” 他这么说着, 却没有回答。 米白发色的太刀迈开步子, 朝隐约有些骚动的场地中央走去, 中间那没找到人额角都已开始冒冷汗的压切长谷部立刻注意到他,狠狠松了口气。 “请稍安勿躁,大家。”髭切轻声开口道。 他一如既往声音并不很大, 但作为刀剑付丧神五感敏锐是基操, 所有人都很快安静下来。 髭切看了一圈众刃,毫无征兆地先询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家听完长谷部刚才的话, 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呢?” 众刃脸色各异。 有人茫然, 有人凛然,有人别开视线。 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也让髭切心中有了底。他笑意加深。 “这么看来, 我不用多说了呢。” 在突然的试探之下,有超过一半的人的想法都在下意识之间指向了同一个答案——这是他对自己增添的筹码, 也是对众刃对接下来的话的接受度的拉高。 他的声音好似蛊惑。 “——大家都已经想到了, 不是吗?就和你们想的一样哦。” “我们找寻已久的主公……” “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啊。” “……” “…………” 这话一出,就像一个静音键, 也像一个炸弹,炸得在场所有人大脑空白。 “什、什么意思,”烛台切光忠结结巴巴,“你的意思是说——”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髭切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也没有甩证据。他只是偏过脸去,注视着烛台切光忠,轻声问:“烛台切似乎最近总是在厨房忙碌吧。难道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 烛台切光忠当然有。 但就是因为有,现在他才会是这样一脸呆滞的表情。 他陷入了头脑风暴,一时之间没再开口,只留下呆滞得甚至有点丢魂的表情。 除了他以外,其余人大多数没怎么接触过审神者,对这个消息呈怀疑态度。 虽然在刚才压切长谷部那一堆奇怪的话之下,他们第一反应想到的也是这个,但想到归想到,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并不会投入太多感情。 现在有人出来说就是他们想的那样,这让他们态度转为重视,反而要更加谨慎。 这消息一点铺垫也没有,突然就冒出来了,别是在编瞎话哄他们吧? 对于当前这样的情况,髭切一早就有猜到。 出于最开始的别扭心态,本丸里大部分刃都在有意无意避免和审神者接触,哪怕后来谈开了达成了暂时的平衡也是如此。 只有他们少数人接触较多、了解也更多,发现端倪的机会也更多。 他让压切长谷部搞这一通就是为了制造一个缓冲阶段,好让他道出真相的时候,不至于被当做说胡话。 没看就现在这样他们都无法接受吗? 髭切把目光落到压切长谷部身上,他最开始会选择找上对方,其实也正是因为太孤立无援。 或许最好的方法是分批击破,让大家挨个理解他说的话……但首先第一点,审神者那边给不到帮助,甚至都还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以前的记忆。 第二点就是,如果只因为难度就选择看似简单一点、但对大家其实并不公平的方法,髭切不能接受。 身为斩鬼之刃,要是因为前面道路崎岖难走就选择绕路,那还是他吗? 所以最后安静思考了几天之后,正好海联这个审神者不在本丸的机会送上门来,让他最终定下了这个方案。 “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心中肯定有些疑惑吧?嗯,那是正常的。”髭切循循善诱,“但自然也是已经得到了足够做出这个判断的信息,我们才决定告诉大家……怎么样,想知道答案究竟如何的话,其实很简单哦?” 一直沉默观察着的莺丸出声道:“此话怎讲?” 髭切弯起眼:“据我们判断,他没有曾经的记忆,性格不太相似、因为未知原因连灵力都有所改变。” 一个人如果没有曾经的记忆,连从性格到外表特征都变动的话,想要证明他就是曾经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幸运的是,既然能够得到这个程度的判定,自然也有着另一个层面上的相似之处。 髭切心里是有打算的,却没第一时间提出。 基于目前需要获取证明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所有人这一点,他给了众刃自己思考方法的选择:“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众刃面面相觑。 抛去上面那些选项的话,能证明的就只有行为习惯一类的东西。其实要说的话外貌才是最好判定的,这一点除非出现什么太离谱的事基本不会有变动,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真没见过主人的真容。 他保护措施一直开得很完善,连手都基本不在众刃面前伸出来。 当时还有敏感的家伙暗自胡思乱想,觉得主人是不是其实很防着他们,不过后来也释怀了,就没说。 ……等等,外貌? 今剑忽然举起手:“如果能看到审神者大人的外表,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一句话吸引过去。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笑面青江思索着说,“但大家没见过主公的模样呢。” “啊、你是说,”石切丸忽然恍然大悟,他看向今剑,“是指小狐丸殿吗?” 今剑点点头。 他和不明所以的众刃解释:“大家或许不知道,曾经小狐丸殿刚来到这里时,精神状态很不好。直到有一天,他说晚上主公大人在梦里带他出去玩了,在那之后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所以他或许…其实是见过的。” 这话一出,大家立刻眼前一亮。 唯有一边旁观的髭切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低声喃喃:“梦里?啊…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呀……”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主公就表现过了他有这样的能力,所以那时鹤丸殿得到的梦境权能,果然是主公留下的啊。 前主不了解,这任审神者他们却是在梦里见过真实模样的——那时他们还讨论过,一般情况下其实雾化在梦里不会失效,却不知为何在清水悠身上出现了意外。 当时还觉得有点愧疚,因为提前的确没想过会让对方暴露真容,但已经看见了也没办法再忘记,就只有抱着这份心在尽力范围内补救,后来对清水悠的提议接受得那么快也有这份原因。 那时候参与恐吓和试探的刀剑不多,不是所有人都看见过脸。 情况明了,众刃互相看了看,寻找了解情况的人出来说明。 当时大部分人都已去海联了,于是唯一留下的披着白被单的青年只好开口。他扯了扯头上的白布,把自己的容貌隐藏得更深,低声道:“我见到的样子,是黑发黑眸的少年,看上去还没有成年,或许是幼年的审神者。” 第77章 话音落地,一双双眼睛又看向三条派的人。 小狐丸遵循了他的孤僻人设,一如既往没有到现场来。速度最快的短刀今剑当仁不让,虽然依然顾忌到小狐丸的心理问题,但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往回跑。 人眨眼就消失了,剩下的人不甘等待,又不好太凑近三条派的院子,显得好像在逼宫,只好大部队一起移动到附近停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人群里嗡嗡响起低低的交谈声。山姥切国广碧青色的眼眸从阴影里往外看,目光落向三条派的方向,脸上却没有焦急的神色。 “……不行的吧。”他低声道。 别的特点也就算了,黑发黑眸……日本不是黑发黑眸的人才少吧? 就算对完答案是一样的,不也证明不了什么吗。 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山伏国广面色一如既往的豁达:“咔咔咔!别想那么多了,兄弟!证明不了的话,让小狐丸殿亲眼看一次就知道了吧?” “……”山姥切国广收回视线,“他会出门吗?审神者又怎么可能给我们看真容……算了,不用在意我。” 外面正说什么的都有的时候,今剑才刚小心翼翼地敲开小狐丸的门。 他注意着门后露出的那振太刀的神色,发现他眼里并没表现出太多排斥,心里松了口气。 “打扰了,小狐丸大人……那个,这次是有事情想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小狐丸恍惚了一下,还好由于已经远离过去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很快判断出面前的是本人,努力让自己态度放松。 “在做手工,姑且还算是闲着。”他说,“想问什么呢?若我知道,我会好好解答的。” 今剑咽了咽口水,即将得到答案的紧张感使他嗓音有点发紧:“想问问,小狐丸大人曾经见过主公大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比如发色、瞳色……是什么颜色的呢?” 第67章 “嗯?”小狐丸为这个问题一愣, “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今剑知道对方精神状况不佳,主公大人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刺激源,不敢立刻说明理由, 只含糊问:“大家有些事想要确定。不用具体描述样貌的,只告知颜色就可以了!” 害怕被以为是想打听主公大人的信息来做什么不好的事, 今剑没敢问太具体。 小狐丸红色的眼眸微眯。 他回忆了一下, 眼里流露出怀念:“发色和眸色吗?……都是黑色, 很普通的黑色。虽然这样的颜色放在人群中并不突出,对我来说,他却有着别样的色彩。” 那时是黄昏, 橙红的光打在他的黑发上, 背景五彩斑斓的游乐园作点缀, 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平凡。 小狐丸每每回忆起那样的画面,就能感受到温暖。 他说完这话,注意到今剑像是确认了什么的模样, 心中某些猜测越发明显:“你们发现了什么吧?和主公有关?” 走神的今剑立刻被他吓了一跳。 他先是怕对方生气, 整个人一哆嗦就闭上眼睛想要道歉,“对、对不起!” “……” 小狐丸却从中读取到什么, “也就是说, 的确是有关系的了。说说吧,具体是什么?” 今剑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只眼朝他看了看, 反复观察之后才确认他态度平和。 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这样的事都没让对方太情绪波动也让他猜测,或许过去这么久小狐丸已经好了不少, 很快大胆地开了一个解释的头, 确定对方听得认真,更是真情实感往下叙述。 他把刚才的事都大致讲解了一遍:“……就是这样!因为大家没办法快速证明, 就想从这里下、下手……” 他说到最后,声音渐小,词语也卡了壳。 “……小狐丸大人?” 小狐丸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听到呼唤,他那双昏暗环境下如同粘稠血色的双眸看过来,让今剑不由自主差点又想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是信了,是吗?” 今剑不得不弱弱辩驳一句:“也、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在寻找证据的过程中。” 小狐丸冷冷笑了笑。 他没见过那个审神者,一次也没有。但他对目前这些舆论,毫不犹豫便持否定态度。 这也太巧了不是吗?这种程度的巧合……哈,他可不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只有亲手夺来的,才是真切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哼。你们打算怎么让他露出真容?” 他要亲自去让这些家伙意识到,他们都在期盼着的是什么东西——来自上天的恩赐。 一种最难以实现的捷径。 - 海联持续一个星期,时间不长,主要是照顾到时政开启的成本和审神者的灵力与小判消耗。 而在这期间,审神者每晚可以回自己本丸去睡觉——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审神者毕竟也还是人,不可能无休止地让对方工作。 再加上住宿成本问题,也就一个传送的事,还不如让人都回去睡觉。 反正每天早上再来海联地点,虽然都要挤一个传送阵,不过和现世里上班打卡也差不多,相信大家活着的时候也都习惯了,想必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但结束了第一天的海联活动,晚上清水悠回到本丸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次不是因为他有多敏锐,而是他一踏进本丸大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是因为地下城一块儿行动了很长时间,陌生则是因为面前这一振,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狐丸。 白色长发的太刀独自站在那里,面上笑意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从清水悠对本丸的感应来看,周围还藏着不止一振别的刀剑,看起来像是对当前情况不放心,悄悄躲在暗处。 这是什么情况? 清水悠扬了扬眉,不知道对方是来干嘛的,先把三日月宗近给推了出去。 太刀顺从着,也没反抗。 他对自己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种情况也感到好奇,主动打招呼:“哦呀。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吗?” 看起来不像啊。他自认地位还没重到让小狐丸走出那个屋子的地步……那难不成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来接触一下审神者?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心中情况,但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三日月宗近期盼着对方或许能给他点暗示,谁料小狐丸扫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甚至三日月宗近发现似乎在对方那一眼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丢丢迁怒! 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狐丸规规矩矩地对清水悠行了个礼:“审神者大人。” 确定了,冲他来的。 清水悠挥了挥手,让后面跟他回来的其他人先去休息,三日月宗近十分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他也没多说什么。 “这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吧。”清水悠说,“小狐丸殿有事要同我讲?” 小狐丸摇了摇头。 “不久前,三日月殿告诉我,不要没有过接触就对一个人下定论,认为我对审神者大人的偏见过深。” “我用了些日子去思考这个话,认为他说得对。” 三日月宗近:“……?” 迁怒归迁怒,借口还是要拉他出来当的是吗? 小狐丸对他无声但近乎化为实质的控诉充耳不闻,继续往下说:“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希望能跟在审神者大人的身边。” 清水悠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听完之后很遗憾地摊了摊手。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不过,想必你也已经看见了,这周有海联的事务要做,恐怕不是个好时机。” 小狐丸摇了摇头:“没关系。” 清水悠:……不,我的意思是我有关系。 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待在哪儿也是待,他想跟在自己身边消磨时光,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正好他对小狐丸身上的问题也好奇很久了。 “那行,”他松了口,“今天的事务结束了,我等会——”他说到这里时微妙地卡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继续道,“——我等会会直接回天守阁,如无意外不会再出门。要来的话,明天早上在门口等候吧。” 小狐丸:“好的。” 他彬彬有礼地应下之后便没再多留,直接告退。反倒三日月宗近对审神者刚才那个停顿感到有点在意。 在那种地方卡住,本来是想说什么? 还是说只是他想多了,只是思考了一下后面的行程…… 清水悠回到天守阁,松了口气。 刚才本来是想说等会要回天守阁去继续复习,如果他想来不如就今晚,正好陪他背书。 然后就在说出口之前,潜意识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说,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这种感受,但清水悠还是丝滑地换了后面的话。 第78章 现在闲下来,他才有空回忆着想想。 这多半是他那不知所踪的记忆给出的提示,也就是说涉及到小狐丸的过去。刚才想说的那些话里,天守阁应该不是,要是对这东西敏感恐怕没现在这么风平浪静,那么是背书?……应该也不至于。 总不可能心理阴影来自于总有人想让他背东西吧。 那就只剩一个了…… 晚上。 影响他的那些事,发生在晚上吗? 清水悠大致是能猜到的,就这个本丸的氛围,怎么也能看出肯定从没有过恶性事件,就他目前为止接触过的多多少少有着心理问题的刀剑也是因为主人的失踪。 这就显得小狐丸太突兀了,他的闭门不出、见面之后装作正常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的那种隐秘气质。 清水悠不需要思考就能肯定,自己带不出这种问题的刀,他肯定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晚上……什么事会发生在晚上?这个范围说了几乎也等于没说啊。 做坏事的人都喜欢挑晚上啊! “主公?”鹤丸国永一进门就看到清水悠神色困扰,喊了一声。 清水悠回过神:“你回来了……噢,对了。你对小狐丸的事有了解吗?” 虽然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这话放在小狐丸身上就十分有指向性。即便如此,鹤丸国永却也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 “抱歉哦,这个确实不算了解呢。”他说,“我显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本丸里了,不过因为他和我印象里的小狐丸不太一样,当时也很好奇过。” 然后他一打听之下就发现,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倒也是,小狐丸的态度那么古怪,就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完全不知情才奇怪。 但再往下深入,就一点信息也得不到了。 “大家都只大概知道他是前任审神者从外面捡回来的,他本来的同伴似乎因为审神者被收押,被分散投放到了不同的本丸去。” “但再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当时似乎只有三日月和那位一起去把小狐丸带回来,他们回来之后也都守口如瓶,似乎连三条派其他成员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说到这里,鹤丸国永想起来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是我自己注意到的,不确定和真实情况相符……石切丸他们,似乎和小狐丸并不很熟。” 清水悠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说?” 鹤丸国永回忆着以前看到过的那些景象。 他曾经感到好奇的时候,知道这件事一直被瞒着就是当事人不肯讲,涉及到别人的隐私,所以没再深入调查。 但是这免不了他偶尔下意识多对三条派投入了一些关注,就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唔、或者也不能说不熟。更像是……” “更像是他们在躲着小狐丸走?” 第68章 躲着走, 指的是什么意思? 清水悠没有特意拜访过每一个刀派,但曾经也利用审神者的权能关注过他们的日常动向,以此来进行了解。 三条派的情况除了小狐丸闭门不出之外并没有多么特殊, 除开最开始那阵集体排挤,后面都有好好出门活动。 三日月宗近就不提了, 一到下午就是他的摸鱼喝茶时间。 至于其他几刃, 清水悠想了想, 也分辨不出有什么特殊——今剑跟着岩融跑,石切丸不是做内番就是去帮别人的忙。 ……一定要说的话,从结论推导过程, 也只有他们基本每天的从早到晚都在外面比较奇怪? 但也同样可以理解成憋狠了所以出门玩的时间多。 清水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鹤丸国永也不问他明白了什么, 很熟练地在一旁坐下, “今天也要抽背吗?”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对主公手里那本书的想法都是误解,那其实是回去生前现世的考核内容。 他对这考核也略有耳闻,主要是因为历年来成功通过的人数很少, 让他当时听到多了解了一些。 所以也知道哪怕通过考核了, 回去能做的事也极为有限——这才是导致很多人放弃的主要原因。 他当时就很想问主公是为了什么想回去,不过看着清水悠那时的神色, 最后还是住了嘴, 只乖乖当个抽背机器,一直到现在他都已经熟练:“昨天是复习到了这一页吧……诶、白天在海联外面也有在看书吗?不会觉得太辛苦了吗?” 清水悠摇摇头, 提醒他:“两周之后就要开始考核了。” 也就是海联结束的一周后。 鹤丸国永立刻肃然:“那的确是要抓紧时间了。” 让近侍帮着把白天复习的东西梳理巩固一遍之后, 时间也差不多了。清水悠跟鹤丸国永说了晚安,洗漱之后关灯躺下。 入睡前, 他不得不又想起了小狐丸的事。 晚上的谈话提醒他了, 虽然他是很好奇,但考核之前他都必须得把注意力集中在复习之上, 探究之类耗费心力的事多半是没空去做。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回来再说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小狐丸主动接近是什么目的,不过看来也顾不上他,姑且先随他吧。 - 第二天一早,小狐丸果然如前一天说好的那样等在门口。 队伍还和昨天一样,所以集合得很快,人齐了之后就启动了时空转换器,去往活动地点。 由于今天不用像活动刚开始时那样都扎在一堆等时政开门,所以过去之后入眼可见的人不算多。时不时有成队的刀剑男士迈步走进模拟场,留下审神者在外面输入灵力维持设备运转。 清水悠把队伍带到属于他们本丸的位置,把所有人送进去之后,就只剩下小狐丸还在他身边。 由于这个地方虽然说是有时政守着,但也不能完全避免被敌人打进来的可能,所以都要求审神者至少在外面留一个人,小狐丸站这倒也并不很突兀。 清水悠也不觉得别扭,他和昨天一样在时政准备的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取出模拟卷——手册分量太重了不方便携带,复习的话带上试卷和答案也是一样的效果。 这张卷子是还没写过的,他也没拿笔,一边看题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给出答案,然后再瞅一眼标准答案确认自己正确,再看下一道。 小狐丸就站在一边正大光明地观察着。 他看了会儿,趁清水悠看完第一页,抬头确认了一眼模拟场内情况的功夫,问道:“审神者大人在看什么?” “返回现世的资格考试。”清水悠没瞒他,“备考需要用到的资料。” 小狐丸:“大人有没做完的事想要回去做吗?” 鹤丸国永没问出口,他倒是没那么多顾忌,毕竟说白了本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清水悠摇头,“不,是有东西需要拿回来。” 小狐丸等了两秒,他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清水悠低头重新看向卷面,却已有些神游——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察觉到那些真相之前,他想要取回的东西,对他自己的认知来说来源是很合理的。 但如今再去回想,就觉得那个过程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他曾经和最后寄去遗物的朋友随口提过这件事,那时候对方的反应好像就有些奇怪,只不过自己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并没意识到。 现在想来,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恐怕在那时就看出不对了吧? ……回去之后,想办法问问好了。 第一天的相处出乎清水悠意料的平静,几乎是在今日练级结束之后、机器响起了提示音,他才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安稳度过了一天。 小狐丸除了问过那一句之外,再没出过半点声音。 他忍不住在停止输入灵力的间隙里瞥了一眼身侧的白发太刀,对方对视线很敏锐,立刻便也看过来和他对视,态度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按下模拟停止的关闭按钮。 模拟关闭之后,一切在里面受到的伤害等都不会被带出来,由于疼痛值也有减弱,所以伤势消失之后,大家都还算能神采奕奕地走出来。 清水悠确认了一下大家的经验增长,不期然和加州清光的视线对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清水悠又从那红眸中读出了熟悉的希冀。 清水悠:“……” 清水悠:“清光想要去修行吗?” 加州清光:“!?” 才不要!去修行就得好多天都见不到主人——那种事随时都可以!现在他更想找机会和主人说开啊! ……但是不行,一开始的冲动劲过去之后,他早就意识到了主人就是故意在躲他。 为什么呢?应该是猜到他想说什么才会这个态度吧,不想相认吗? 但是为什么? 加州清光想不通这一点,但听到清水悠这话让他立刻一个激灵,生怕真的被发配出去,等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当即狠狠摇头。 第79章 “没有哦,目前的我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是吗?”清水悠从善如流,“那好吧。” 确认没什么问题,清水悠便愉快地带着队伍回到本丸,然后各回各家。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好几天,海联总共也只有六天,到后面清水悠几乎要忘记身边还有个心思不明的小狐丸的存在,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常生活。 小狐丸也的确什么都没做。 他就只每天出门时跟在审神者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天结束之后便安静地告退分开,然后等待第二天重复上述行动。 这让从今剑口中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三日月宗近松了口气,也不再那么警惕地在模拟训练中都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生怕小狐丸会突然给审神者来上一刀,而更加专注地沉浸进了杀敌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海联最后一天才出了点意外。 刚输入灵力、让队伍进入模拟场后不久,清水悠收到了一个讯息,显示要求报名了返世资格考试的审神者们在一刻钟内到达考场。 考试临时提前,到那里报完名之后,等到下午就立刻开考。 清水悠捏着手里的模拟卷:“???” 好不顾人死活的通知! 他要是那种考试前一周才开始突击复习的大学生怎么办!时政负得起责吗! 吐槽归吐槽,去也是必须得去。 恐怕时政也是知道海联这段时间审神者们基本都在这里当充电宝,能够做到随叫随到,才给了个这么紧的时间。 清水悠看了一眼场内,琢磨着好歹也是最后一天了,不打满总觉得亏,忍痛氪金买了替代纸人,能够代替他当一天的充电宝,正好够他这时候赶考。 他匆忙收拾东西买纸人替换灵力源,由于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存在感也很低,兵荒马乱之下竟然忘记了小狐丸的存在,提起背包就往时空转换器的方向冲。 正在调试罗盘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呼唤。 “等、等我一下!” 熟悉的声音让他回过头:“久日?” 对哦,他怎么忘了这家伙也和他在一个模拟场了。 然后他才看到幽灵一样跟在他身后的白发太刀。 “你……”他迟疑,“你怎么跟来了?” 小狐丸面带微笑:“出门在外,守护审神者的安危,是刀剑男士的职责。不是吗?” 清水悠总觉得去考这种试让他跟去不太妙,但久日身边也的确跟着一个近侍,再加上这家伙一个箭步冲进来之后就开始催促启动,于是也只好顾不上太多,转动了最后一个齿轮。 时空转换器启动,传送出口十分准确,直接把他们送到了考场门口。 “呼——”久日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匀过了他一路飞奔而来心跳,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叨叨,“这次搞什么,怎么这么突然?让我看看……这么一折腾,本就不多的考生还能剩下几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考场入眼可见的考生,加上他们总共也只有…… 三个。 “怎么说呢,竟然也不觉得意外。”久日嘀咕。 清水悠比较在意提前的事,久日考了那么多次,看这反应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时政紧急更改考试时间? 他扫视一圈,很快找到工作人员,走过去礼貌问道:“抱歉,打扰一下。” “能问问这次是为什么突然把考试时间提前吗?” 第69章 看见清水悠回来, 久日好奇问道:“怎么样?他怎么说的呀?” “说是……”清水悠眉头拧得死紧,“过段时间就要赶上一波大的时空乱流潮涌,到那时就不建议再进行传送了, 所以紧急提前。” 久日眨了眨眼:“哦……没听过,这什么。” 跟在久日身边的近侍一期一振解释道:“时空不是所有时间都很稳定的, 不过大部分时间时政建立的时空甬道都能够抵御那些波动。而现在这位大人提到的这个时期, 就是那小部分了——这段时间进行传送的话, 会比较容易出意外。” 总而言之,就是不可抗力的意思。 因为不知道潮涌会持续多久,可能时间很短也可能时间很长, 所以干脆就选择了提前进行。 反正如果有审神者真的通过了考核回到现世, 把人接回来的时间时政这边是可以控制的——选择过去的时间就好, 但如果就在这里等,那就真得硬等了。 清水悠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和久日的准备都做足了, 提前也不碍着什么。 考核需要检查身上有没有带违禁物品, 流程基本和现实里学校考前检查一样。 考生们需要提前通过第一道检查,进入中间的院子里等候, 这段时间可以继续做准备, 随身携带着的刀剑男士则需要留在外面。 然而就在清水悠过了检查,正准备和小狐丸交代一下的时候, 却忽然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这振小狐丸可以陪同您一起进去。” 清水悠:“?” 他扭头去看, 工作人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催促他赶紧进去。 很多时候搞特殊反而会让人感到不安。清水悠不至于为此心神不宁, 但也实在困惑, 看了眼小狐丸,后者却也很是顺从, 完全没有去纠结的意思。 他只好先带人进去,好在久日好歹任职多年,某些消息也比他知道得多,见他这情况就猜:“你这振小狐丸,不是原生刀吗?” 这种时候哪怕是他倒也注意压低声音了,不过对于刀剑男士的听力来说,只起到一个做过努力的作用。 清水悠点点头:“和这个有关?” “大概是吧,我也只是听说啦。”久日挠头,“就是、时政大部分时候都挺好的,只不过在某些时候,会特别趋利避害。” “就比如这种并非初代主人的刀剑情况……只要分到下一任手中了,他们就不会再管了,基本就是把责任全担到下一任身上,甚至要求他们负责的部分还更多。” “基本就是只要出门在外,就喜欢把这类刀剑和审神者绑定,也等于让审神者自己控制他们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的意思。” ——所以这种特殊情况,基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时政的这个操作上了。久日小声嘀咕。 清水悠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种做法说起来是为了安全,但实际往深层去想,不管是对审神者还是对刀剑男士本身,都并不公平。 说白了,不就默认是直接地图炮把所有这类刀剑全部归类到不够忠诚、随时可能伤人的那部分去了吗? 之前地下城也是类似操作,只不过他当时还以为只是像他这样换审神者的才会…… 他看向小狐丸,问他:“等会考试的时候,在外面等我?” 刚才的话小狐丸应该都已经听清楚了,但他还是那副温和得有点刻板印象的样子:“这是小狐我的职责。” 清水悠叹了口气:“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因为并没避讳,旁边的久日也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好奇看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太刀身上,乍一看后者似乎和别的小狐丸并没什么不同,然而他的直觉在下一秒就告诉了他,他们完全不同。 不知道这振小狐丸都经历过些什么,眸色的红仿佛都要比同振更深一些,比起温暖的红宝石,看起来更像干涸了的血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神的缘故,导致他的气质都要显得诡异许多……于是就算表现得彬彬有礼,也反而甚至会觉得这样的他有一种把危险藏在暗处的感觉,令人更加不安。 久日只看了两眼就认同了好友的话——泉说得没错,他笑起来不仅起不到缓和的作用,反而还起到了反效果,还不如不笑呢! 小狐丸的笑意淡了些:“大人不喜欢看我笑吗?” “……”真能曲解意思,清水悠无言,然后说得明白了点,“我不喜欢有人总是对我端着非他本意的神情——这么说能明白吗?” 小狐丸油盐不进:“大人又怎知这是否是我本意?” 清水悠:“……” 清水悠:“好吧,你开心就好。” 说罢,他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复习资料,再没多给太刀一个眼神。 ……这态度似乎,和他听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没人看他,小狐丸收起了那弧度变都不变的笑,看向清水悠的目光中暗含审视。 他这一次跟在审神者身边所使用的理由,是他要贴身寻找看到容貌确认的机会。 虽然他自己打心眼里不信,但也知道目前的情况基本算是整个本丸已达成了默认协议——且不提早就开会定好的合作方面,就只说最近两天提到的那个可能,他若直说是来找茬的,肯定会被阻拦。 所以便找了个合理并且只有他能做到的理由,来进行三日月曾提过的‘亲自了解’。 第80章 他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就来了,没和审神者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明里暗里四处打听了很多有关这位审神者的事迹、或者别人对他的印象。 得到的答案各有不同,但联系起来看内核却大差不差。 有人说是一位很温柔、会为他们着想的审神者,有人说他有些天真,有人说他十分坚定…… 但这些事情听下来,到最后都能总结出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对刀剑男士的态度,温和到近乎没有底线。 ——和现在他亲眼看到的可不太一样? 清水悠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却完全没多关注,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最后的复习巩固当中。 不说以前是把自己当志愿者能干完就跑,所以服务时段全心全意,现在却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光看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的考试,谁都别想让他多费心神!! 考场外就这样在安静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工作人员便叫人准备进入考场。 清水悠把手里的书合上,对着书脊将书本摞稳工整放好,对小狐丸说:“看好了哦?” 小狐丸点头,虽说之前态度挑衅,却也的确听话地没再继续挂着假笑了。 清水悠便放心地进入了考场。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考完出来,随口安抚着挂在身上哀嚎的久日,清水悠瞥了一眼自己放好的复习资料——和他进去之前放的位置没有变化,小狐丸没动过。 他在整理书册上面有点强迫症,每次会反复确定书角全部对齐,以及摞好后有没有与桌面垂直,也因此在细节方面,只要被人动过,他一眼便知。 考完要第二天才能出成绩,这一天就让人回去休息,同时也做一下可能考核通过的准备。 久日心里发虚,恨恨道:“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落后。” 都这么高科技了,机器不能直接一秒阅卷出成绩吗?! 清水悠安抚:“咱们考前那么多次都确认没问题的,别担心了。” 虽说考试情况究竟怎样只有自己才清楚,一般感觉不妙就是真不妙,但久日考了这么多次没过,难说此时的焦虑是否有心理因素在。 久日勉强舒了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好……泉你要回去了吗?” 他还是有点心神不宁,想着要不拉人陪他出去玩。 清水悠抱歉地笑了笑:“对,要先回去接海联的队伍,然后回去收拾东西。” 这个通知来得太急了,他出门要准备的事情全部都还没开始,今天的确是抽不出空。 久日恍然,他是直接让队伍先回去了,没想过还有这可能性,于是也善解人意道:“那你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由于这几天出行都是依靠那个大型传送阵,时空转换器的罗盘拿在手里分量不小,清水悠并没带身上,因此回去海边还要依靠小狐丸身上的罗盘。 他把书收好装进包里,小狐丸启动罗盘,两人便回到海边。 出乎他意料,在属于他们的那片模拟场前并非空无一人,本该在里面模拟训练的刀剑们全都走了出来蹲在那儿,在一排孤零零的审神者带一个近侍的配置中显得分外显眼。 他才靠近一点就被人注意到,太鼓钟贞宗‘噌’一声站起来:“大、大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他疑惑,“没有看见我留下的纸条吗?” 他在收拾东西奔赴考场的时候,虽然时间紧迫,也没忘记留下便签防止他们看不到人慌乱。 “看见了啦……”乱藤四郎揪了揪裙摆,“但他们非说要出来等大人您回来了再继续嘛,人不够也没办法再打下去了,所以就只好出来啦。” 清水悠:“嗯?” 他没太看懂这发展。 那些被乱藤四郎一句话就供了出来的主张等人的刀剑们一个个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同样也没有解释。 清水悠倒也不是非得问出个理由,只是这样让他觉得对氪金买的替身纸人有点心疼,忍不住就想再多问问。不过这时候,小狐丸出声了:“毕竟大人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大家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大人就不要过多怪罪了?” 第70章 小狐丸的咬字重心放在‘没打招呼就离开’这几个字上, 清水悠还不至于忘记前主失踪时的情况,一听这话就被噎得哑然。 果然,不是错觉, 这振小狐丸是真的很有攻击性啊! 说阴阳怪气也不算,但总是能时不时刺他一句。 清水悠心里郁闷, 也没心思再问了, 只抬了抬手, 让他们都回去,把剩下的时间都消磨完。 几振刀剑互相对视一眼,望向小狐丸的目光都欲言又止, 这时候却又不好说什么, 只好先重新进了模拟场。 “呐, 三日月殿……”太鼓钟贞宗犹犹豫豫地凑近三日月宗近,“让小狐丸殿他独自留在那里,没问题吗?” 他也听出来了小狐丸那话的暗示, 这就让他很纠结。 如果猜测没错, 大人真的就是失去了记忆的主公的话,虽然说是为了给他们解围, 但说那种话是不是就…… “啊。”三日月宗近回头, 遥遥往外望了一眼,“哈哈哈, 相信他吧。” 就算再怎么变, 他也还是小狐丸啊。 任何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太鼓钟贞宗怔愣一瞬, 随即也明白过来, 放松了神态:“您说得对。” 最后一天的海联完满结束,这里的活动和现实里的游戏不太一样, 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机制和奖励,比如送刀就是没有的,因此领完了能拿的奖励,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清水悠坐那儿都想着回去要收拾点什么,其实纸人替身在那,他本来是可以先一步离开,但是想到刚才那情况,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等到回到本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太早。 不过清水悠提前记下了要带的东西,所以今天剩下的时间用来收拾东西也还算足够。 他把鹤丸国永找来:“仓库里有行李箱之类的吗?” “行李箱?”鹤丸国永愣了一下,“我想想……好像还真有。” 他去找了找,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回来,手里便拖着一个看起来还很新的空行李箱。 清水悠一看过去,就愣了一下。 ……这行李箱,除了颜色以外,和他上大学时候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甚至颜色差别也不很大,他的是黑色的,这个是藏青色,打眼一看真有种恍惚感。 鹤丸国永把行李箱放倒在清水悠面前,有点发愁:“虽然有是有啦,不过我刚刚看了看,密码是上锁状态。要我去问问有谁知道密码吗?” 清水悠垂下眼眸,一下没应声。 他好像走神了一秒才继续有动作,青年蹲下身来,抬手很熟练地把打乱的密码拨到四个一样的数字,然后按下开关。 咔哒。 锁开了。 鹤丸国永:“诶?” 鹤丸国永:“您知道密码??” 清水悠心里叹气,看着密码上的四个一,张了张嘴,糊弄道:“瞎猜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密码确实是能瞎猜出来的数字,鹤丸国永听完他的回答就没再继续追问,喔了一声,像是信了。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行李箱虽然轻,却并不是空的。 里面有一张纸质半脸面具,清水悠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红白色的狐狸面。 不像是自己买的,更像是什么地方赠送的。 鹤丸国永对这个面具没有反应,看来是不认识。清水悠也没过多研究,看了两眼就放到书桌上,开始往行李箱里装自己要带的东西。 因为提前便说过,要用一个全新身份去,这个身份由他们自己设定,所以为了骗过自己那敏锐的朋友,清水悠准备的这些基本都是伪造身份需要用到的。 他没什么演戏的经验,所以不打算弄一个和自己差别很大的身份。 大部分东西都不用找,他平时就有整理房间的习惯,只有在寻找一件前主可能留下的物品时,才面对着宽大的书架有点犯愁。 “主公要找什么吗?”鹤丸国永凑上前来问。 清水悠犹豫片刻,点点头:“……我想找找,前任、有没有记录本丸日常之类的笔记本?” 鹤丸国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可以加入寻找,于是撸起袖子便来助一份力。 清水悠这时候就有点愁自己不爱分类的习惯——他喜欢整理,却从不把东西按类别分,只按大小规格来分放,因为摆着好看。 这就导致了找东西的时候,尤其是他对于放哪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于大小一无所知的东西,更是只能一点点排查。 “说起来,主公,”鹤丸国永一边查看书架,一边问,“您收拾这些东西,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清水悠没瞒他,毕竟怎么说也是要出门那么久,理应和近侍知会一声。 第81章 “嗯,要回现世一趟,回来的时间不定。”他顿了顿,“这段时间,本丸的日课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这种事他们自己也不是没做过,鹤丸国永没什么压力地答应了,“放心交给我吧。” 他想了想,想到回去需要的那个更换身体的步骤和规则限定,又有些担心,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主公可不要逞强。听说您有个很聪明的朋友?可能会看穿您的真实身份吗?以防万一,主公要不还是避免和他接触吧,违反规定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清水悠听得好笑,几乎要以为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被压切长谷部魂穿了的鹤。 “唉。”鹤丸国永像是探知了他的想法一样叹气,“毕竟主公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就只好我来替主公担忧了?” 清水悠不听,并表示这是谣言。 不过他对鹤丸唠叨的事情通通都应了好,也没有说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位朋友手里。 一边找一边闲聊着,分针就不知不觉转了一圈。清水悠抬头看一眼时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记去做。 他跟鹤丸国永匆匆讲了一声,便自己下楼去,打算去找烛台切光忠—— 找他多备点饮料给自己带走。 这不能怪他增加无意义的负重,只能说是烛台切调的饮品太好喝了,一想到回到现世那段时间都喝不到,清水悠就觉得不甘啊! 烛台切的部屋离天守阁比较远,他其实也可以通过摇铃把人叫来,但厨房就在烛台切那边不远处,叫人多跑几趟多少就有点没必要且浪费时间了。 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很黑。 清水悠惯例拿灵力当手电筒用。只不过才走出去一小段路,他就‘嗯?’了一声,先是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夜明珠,再看向道路前方树后的阴影。 维持着灵力输出的时候,审神者对于灵力相关的感官会很敏锐。 他几乎不需要仔细去检查,就能感受到那边有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 手上的灵力球悬浮着,随着走动轻微上下摇晃。雾团一样属于灵力的暖光照亮了小范围的路,也让清水悠周身的白雾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温暖。 清水悠其实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谁,也迟疑了一会儿。 但他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带着他走到了那棵树旁。 “清光。”他喊道,“有什么事吗?” 加州清光,黑发红眸的初始刀。 最开始让他心软留下来的初始刀,始终抱着希望的初始刀,发现了端倪一直想要找他确认的初始刀。 他已经躲避了太多次,按理说继续按自己原本的想法,等所有情况都清楚明白再说开才是对的,躲避了那么多次,也已经不差这一次。 但明天就要回去现世,而他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看着那双黑夜里依然亮着的红眸,再一次,心软了。 加州清光看着他,眼睛也被暖白色的灵力光芒照亮。 他问:“您愿意听我说了吗?” “……” 清水悠哑然,这话一出,他有些狼狈地别开眼。 他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又回到了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那种纠结中——他无法确定自己与前主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在吃饭的时候,他曾不经意地和烛台切打听过,他们的前主是怎样的一个人。 烛台切说,他温柔、真诚。热爱着这个本丸的一切,也热爱着他们。 他曾说过,只有会爱自己才能学会爱他人,所以他会反复强调什么时候该保全自己,然后才是考虑别的。 他也说过,如果有人想出去玩随时可以找他——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时间固然已足够有趣,但既然有了人形,就得多出门看世界才算充实。人类是需要通过外界充实自我的生物。 从烛台切的话里勾勒出的那个形象,清水悠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自认态度不算温柔,对人更称不上真诚。他几乎不爱任何事物,包括他自己。 短短二十年出头的人生,前面大半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学习如何让自己生活的环境对自己更加有利,而后面生病的时间就更不用提。 查出绝症那一刻,就意味着在此之前他学的所有东西都通通失效。 他的人生没有了意义,那个病没有根治的手段,治疗也只不过延长存活时间。 这代表着他的存活只能成为一个家庭的拖累。 既然如此,为何要活?早死才是最优解吧。 但父母不同意,他们整日以泪洗面,只盼望他能多活一天。 于是清水悠也只好听从。 但从心底,他依然盼望着死去那一刻的来临。 所以他自认从来不爱自己,对外界环境的需求也不强烈——不管怎样的环境,最终都会被他改造成为适宜他生存的环境,既然这样,那环境怎样又有何意义? 烛台切口中形容的那个家伙…… 根本就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他不敢与清光单独谈话,就是因为像这种时候——他要说什么?他该说什么? 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们的差别却也很大。他连承认自己就是那位前主都不敢,话题的开头就无法成立,更不用说再往下进行。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加州清光抿了抿唇,有点委屈地问:“如果不愿意说的话,那、那不想说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他好不容易才等来审神者松口肯与他谈的这次机会,不想就这样连话都没说两句就空手而归。 但即便他这么问了,清水悠依然不知是用沉默表示拒绝,还是走神去想别的东西了根本没听到,依然没吭声。 加州清光咬咬牙,心跳声如擂鼓,鼓起勇气喊道:“——主人?” 这个词就像什么开关,清水悠立刻有了反应。 他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加州清光:“……?” 他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困惑:“那、那个,主人……” “……不、” 清水悠终于忍不住,缓缓、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别这样叫我。” 第71章 清水悠纠结了很久的事, 在这一个称呼中就得到了答案。 他根本无法、一点都做不到去认同,自己就是那个人。 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能成为那么重要的存在。 灵力球失去了精神力稳定输出的支撑,闪烁两下, 无声息地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黑夜中唯一的暖光消失。 加州清光下意识上前一步, 看见他的反应, 又硬生生止住脚。 “主、审神者大人……”他磕磕绊绊地改口, “……您在顾虑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能讲给我听听吗?” 清水悠抹了把脸,嗓音有点哑, “清光, 这件事、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只是这个问题? 加州清光松了口气, 又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该做出这样的反应,急忙道:“我知道,大人您失去了曾经的记忆, 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已经确认了您就是我们的主人!您的身份不容辩驳——” “……不, 不是这个问题。” 清水悠打断他,声音更低了, 像是很难以启齿, “你们的主人,是个很好的人……不是吗?” …… 加州清光呆住了。 他很艰难地, 才令自己理解了这话里蕴含的意思, 红色的眼珠微微转动,他有点荒谬地张了张嘴。 “……您在, 想什么呢?” “您难道认为您不够好吗?——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才一直不肯和我们相认?!” 加州清光感到匪夷所思,他甚至有点生气, “您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看待我们的?” 黑发打刀的胸膛起伏着,他极为少见地在审神者的面前失了态,那一瞬间无法理解的情绪冲上了他的大脑。 “如果您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拜托了,就请看看我们——” “难道刀剑会错认自己的主人吗?!” 清水悠抿唇,有点痛苦地摇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清光……” “我也很明白,我和他是不同的。”他垂下眼睫,“他真诚、温柔、热爱生活。这些特质,我一样也没有。” 加州清光歪了歪脑袋,盯住他。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在我看来,您很好,和从前的主人,分明没有半点区别啊?” 因为现在的我展现出来的一切都不完全是真的——清水悠想这么说。 但他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声来。 加州清光试探着放缓了语调:“稍微尝试一下,可以吗?哪怕只是为了我们?” “……” 清水悠闭了闭眼。 第82章 “……好。” 能有进展就算是一个好开头,加州清光松了口气。 他想趁这时的好氛围顺势问问审神者准备去干什么,他能不能跟着一起去,不过在他开口之前,青年的声音就响起了。 “我去找烛台切有点事,清光早点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这个时候的加州清光很听话,清水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于是乖乖行了个礼,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清水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迈开步伐,继续往原定路线走去。 - 第二天,考核成绩在预定时间内出来了。 在清水悠预料之中,他和久日都过了及格线。 忽略掉久日发来的轰炸式的欢呼短信,清水悠最后检查了一次行李箱,和鹤丸国永道别。 鹤丸国永迟疑:“那个、真的不告诉其他人吗?” 清水悠摇头:“不了。” “装着灵力球的盒子就放在书桌抽屉里,”他转移话题,“还记得在哪吧?” 见他不想说,鹤丸国永也适时配合,“放心吧,我都记得的。” “嗯。”清水悠点头,“那就这样吧,我走了。过一阵再见。” 来到时政的传送地点,这里不同世界系列的提前准备区域是分开的,清水悠并没在这里见到久日。 但是他离开本丸、来到时政的那一刻,他看清身边的人,沉默了很久。 “……你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小狐丸微笑:“在听到您和鹤丸殿讨论不告诉我们的时候?” 清水悠欲言又止。 居然那个时候就在?奇怪,虽然他当时想的东西比较多,有付丧神出现在周围,应该也是能感知到的才对……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工作人员已经注意到了他们:“b3479,代号泉?” 他扫了眼旁边的小狐丸:“这是您的陪同刀剑男士?来登记一下吧。” 清水悠完全没来得及阻止,小狐丸已经跟了过去,在登记表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清水悠:“……” 去现世的话,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给他们看的,想跟去也没什么。 但一想到是这振小狐丸,就忍不住感到有点微妙…… 清水悠摇了摇头,已经登记完毕了就也没再说什么。他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一个房间前。 工作人员把门推开,里面躺着一个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特征的人形模型。 清水悠猛然扫过去,被吓了一跳。 他默了默:“那个,请问……” 工作人员对这种反应见怪不怪,他走进去,打开了里面的高科技屏幕,“脸由你自己建模,定好了之后就出来做意识转移的准备,这个过程很快的,要不了多久。” 他说完后没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你能忍痛吧?” 清水悠:“……能。” “那就好。”工作人员很满意,“具体说明在之前的通知上都写得很清楚了,对你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做一下准备吧。” 清水悠还真没想过脸模也得自己建,他纠结了一会儿,建了一个平平无奇,跟他的长相八竿子打不着的脸。 头发……稀疏一点吧,反正这个职业也掉头发。 再加点黑眼圈…… 等到最终全部设定完毕,屏幕里出现在清水悠眼前的,就是一个眼下青黑、满脸疲惫,像被生活暴打过八百遍的男人。 这样应该基本就没办法联想到自己身上了吧? 清水悠最后确认一遍,点下确认。 他没打算彻底骗过那个人,但不管怎么说,推理也是要有痕迹的。 一个完全没有过往经历留下的痕迹的人,第一眼便无法挖出任何信息,于是只能将视线放到他的谈吐和外表上。 清水悠对自己交谈时能够瞒住多少不能确定,但外表多加一点迷惑项,多少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他走出房间,和工作人员点点头,坐到了旁边的设备上。 头顶的顶盖缓缓降下,黑暗一点点充斥他的视线,光芒存在的范围变得狭小。 直至彻底陷入黑暗。 …… ………… “这里是……” 繁华的街道上,拖着行李箱的男人一脸倦容,手里拿着一张地图,眯着眼艰难辨认。 “中华街?完全不像吧?” 落地一小时后,清水悠不得不承认,他似乎被时政给坑了一把。 说是提供基本帮助,连地图都附带在里面,结果这个地图,其实根本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版本了吧! 亏他还努力认路认了那么久,有这个时间,去报亭买一张不比这快吗? 叹了口气,把地图折叠起来收好,清水悠决定还是先去找找哪里有报亭好了——这时候悬崖勒马应该还不算晚。 跟在他身边的小狐丸像是没来过这种街道,自从到这里之后就很安静。 他看不懂地图,更不认识路,就像真的只是一同出来保护审神者安全的那样,寸步不离跟在清水悠身后。 有一说一,这么个长发高个男人跟在身边,哪怕出门之前被清水悠强制要求换了一套常服,其实也和清水悠选择的身份有点冲突了。 但自家的刀子,怎么说也只有宠着。清水悠只得又临时改剧本,勉强才算重新圆了回来。 走了一小时有点疲累,好在行李箱不算重,清水悠转过身,准备去寻找刚才记得有路过的一家报亭。 街上的人并不算多。 然而当他想要迈开步伐时,面前就有一个人的身影,多次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往左,对方往左;他往右,对方往右。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可能正好和人撞了路。然而这么多次都这样精准拦住,清水悠不得不停下来,掀起眼皮。 “您有什么事想要找我吗,先生?” 鸢眼短发的高挑青年笑眼弯弯:“抱歉抱歉~不过,我看你拿着地图看了很久呢,是迷路了吗?” 清水悠眯了眯眼,注意到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放在自己身上。 他还分了一点给自己身侧的小狐丸。 ……不,是因为小狐丸盯上自己的? 为什么?小狐丸的本体刀在出发之前就做过了伪装,背在背上,如果是因为带刀出行,应该是注意不到这个的。 “……啊,算是吧。”清水悠遵循自己的人设,抓了抓头发,抱怨道,“看地图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准备去找找有没有指路的路牌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青年微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带路……这位先生,想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这家伙的语调怎么总给人一种蜜里藏刀的感觉,清水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种难以看透的家伙,简直是他不愿接触的那种标准类型。 虽然很想随口糊弄过去,但是这时候说假话一定会被看穿吧。 不想在见到人之前反而先被路过的人看出了什么异常,清水悠没怎么思考,就选择了实话实说。 “带路就不必了,那太麻烦你了。” 目测外表年龄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岁的男人慌忙摆了摆手,像是对于给别人添麻烦这件事感到很惶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我想找找武装侦探社、抱歉,” “您知道在哪吗?” 第72章 哦呀? 鸢眼青年眯了眯眼, 唇角笑意扩大:“武装侦探社……吗?好巧好巧~这个地方我刚好知道。不过路有点绕,指路恐怕不太好指呢,还是让我来为你带路吧?” 在清水悠开口之前, 他用一句话堵死了清水悠的推辞。 “——正好我也有事准备过去一趟。” 清水悠:“……” 清水悠:“那就麻烦了。” 路究竟绕不绕清水悠不太清楚,他很少来横滨, 只知道旁边这男人的确带他们穿了很多小巷。 不过看旁边小狐丸有些意味深长的神色, 清水悠就知道自己多半是没感觉错。 这家伙, 在带他们故意兜圈子吧? “嗯嗯~原来如此。看西本君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就猜是刚从外地来的了……”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小狐丸冷不丁开口, “这位先生, 冒昧问一下, 您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青年眨了眨眼,好似对他突然的这个问题感到不解。 “失礼了。”小狐丸说,“因为感觉您似乎……对路线也并不是那么清楚?如果带路对您来说有点困难的话, 还请不要勉强, 或许我们还能去寻找其他人的帮助。” 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带?不能带别耽误我们时间换人。 清水悠佯作惶恐地拦了一下, “三、三条!别这么说, 这位先生也是好心。” 余光却在注意着那男人的反应。 第83章 像那种表面装得一本正经,实际内里不知道有多黑的家伙, 听到这种无礼的话应该会有点反应吧?不管是恼怒不满还是琢磨想私底下整他们, 总归能打破现在这个局面,让他找到机会不这么僵持着而是分开行动…… 再不济, 什么多的反应也没有, 也总该不继续兜圈子带他们去目的地了。 然而清水悠心里分析得很到位,那人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听完这话, 大惊失色:“诶、原来竟然被这么看待了吗?真是失算,还以为好心带路虽然不求什么回报,但好歹能得到几句夸奖。结果居然是被这样误解的下场……” 清水悠:“?” 等下、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青年还在继续,甚至掩面假哭,“果然国木田说得没错,去做计划外的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唉,看来今天不宜出门,决定了,等会去找个酒吧消磨时间吧。倒霉的事情结束了,说不定上天会奖励我与某个美丽的小姐来一场邂逅?” 清水悠:“……” 有那么一瞬间,他明白自己一定搞错了什么。 很多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都只欲言又止——先不论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自说自话,但凡刚见面时他是这种表现,清水悠觉得自己都不至于纠缠这么久。 ……毕竟神经病的心思是最难琢磨的啊! 他和小狐丸对视一眼,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太宰?” 从他们身后,那栋红砖楼下咖啡厅里推门而出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我就说觉得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果然是你这家伙啊!你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吧?” 他看清这边两方隐隐对峙却又中途气氛垮掉的场景,目光狐疑地在太宰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以很快的速度判断出局势。 “非常抱歉这位先生,太宰他给你添麻烦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请问他都干了什么?骚扰?捣乱?请不要担心,我们会给予相应的赔偿的……”他一咬牙,“需要精神损失费也没问题!” 被国木田这么一念,他看见面前那陌生的、浑身写满了颓废的男人吓了一跳,没精打采的眼神都显得精神了些,“诶,诶?” 他不知所措地磕巴着说道:“倒、倒也不必?而且与其说是这位太宰先生给我们添麻烦,应该是我们的问题才对,呃,对吧,三条?还是道个歉比较好吧……?”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用手肘拐了拐身边那个高大男人,压低声音催促。 小狐丸看他一眼,很顺从:“抱歉,失礼了。” “……”说太宰没犯事,国木田反而有些不信。 他皱紧了眉头,“是这样吗?如果有问题请一定不要替他隐瞒……” “国木田不信我就算了,连客人的话都不信,哎呀,好伤心,替这两位感到伤心。” 太宰治悠然地插入话题,“侦探社的名声要不保了哦。” “…………太、宰!”国木田独步咔一声捏断了手里那根钢笔,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客人?” “是的哦。我只是在替上门来求助的客人们带路而已。” 太宰治两眼弯弯。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清水悠两人与红砖楼之间,姿态很足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欢迎来到武装侦探社,两位——” “远道而来的客人?” - 失算了,清水悠心想。 他其实以前就听朋友说过,侦探社加入了个有意思的家伙,原话是虽然没有他厉害,但水准也还算得上是勉勉强强了。 他是了解的,朋友这么说,其实就是很强的意思。 ……现在看来,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不过或许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他需要隐藏的只是他曾经是谁这件事——这人再怎么聪明,不认识以前的他,也会毫无头绪。 还是再复盘复盘等会见到朋友要说的话吧。 他坐在侦探社的沙发上,捧起国木田独步给他倒的热水喝了一口。 侦探社里看起来人并不全,有几个座位是空的,没有他熟悉的人。看起来等级要低一等的社员们抱着文件偶尔走动,总体来说很安静。 “那么,你的委托是什么呢?”国木田独步坐在他的对面,握着笔推了推眼镜。 太宰治一进门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跑去了哪。不过在这里的三人都不在意他的行踪,甚至没有他在一旁看着,都隐约松了口气。 清水悠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事实上,是因为我捡到了一本奇怪的手册……” 他从身上的兜里翻出来一样东西,轻轻放到桌面上,往对面推了推。 那本手册的样式很古朴,看起来甚至像是什么老旧的文物。不过国木田独步上手一摸,就明白其实只是外表古旧,实际还算新。 “因为好奇,我打开翻了翻,然后对里面记载的东西产生了兴趣,”男人搓了搓手,“我想请侦探社帮我找到它的主人,实在不行,能够破解其中的故事也好。” 国木田独步一边翻着手册,一边沉吟着问:“冒昧了,能问问您的职业吗?” 这个问题好像让西本有些尴尬:“……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说家而已。” 原来如此。 国木田独步没再继续翻下去。 这本手册看起来像是什么人以日记的形式写的幻想小说,记录主角在某个异空间里的任职日常。 不算很新颖的轻小说设定,如果一般人看完也就忘了,不会还像这样大费周章去深挖,如果是写小说的,那就能理解了。 他把手册合上,思忖片刻后说道:“是这样,西本先生。这类委托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太接的,不过您特意跑一趟,正好我们社的侦探先生也快回来了,不如您在这里等一会,等他回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给手册找主人,跟那种找小猫小狗的委托差不太多,甚至因为线索不够还要更浪费时间一点,他们现在确实是不怎么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册推回去。 清水悠从他开口开始就一直一副紧张的态度,等到最后两句说完了才松了口气,连连应好。 “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 国木田独步便对他点点头,去处理自己的工作。 清水悠捧着热水又抿了两口,垂下的目光落在那本手册上。 那是他拜托鹤丸国永替他找出来的,前主…曾经的他写的本丸日常记录。 住院之前的他有每晚复盘当天行动的习惯,像审神者这种工作,想必更会每天记录。 所以试着找了找,果然就找出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写一份更合适的,不过想想手册可以拿本丸的旧手册,但要是笔迹是新的,那家伙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就只能这样了,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小狐丸跟上来之后,更改过后的剧本反而显得更加合适…… “大人,”小狐丸凑到他耳边,然后在他的默默注视之下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西本先生。” “您确定这样告诉他们,没问题吗?” 清水悠颇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正想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就忽然动作一顿。 他目光一肃,示意小狐丸安静,然后小心翼翼地拈起后者的衣摆,上面赫然粘着一枚窃听器。 这是什么时候……难道是进门时,那个太宰替他们抵着门,等他们一个个进去的时候? 按照人设,他一个普通小说家不应该发现这东西。 但是在放下衣摆的前一秒,清水悠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一定要探究,恐怕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让他探知到点表面信息好了。 “……他们不会当真的,放心吧。” 颓废的小说家男人低声道。然后他‘嗯?’了一声,像是才发现那枚窃听器,把它取下来。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没多久,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噪音,声音断了。 太宰治趴在天台,敲着自己的耳机,眼里意味不明。 果然不是普通的小说家呢…… 楼下街道,自远处慢慢走来几道身影,一套英伦侦探装的青年被簇拥其中,孩子气般抱怨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冲着,他们这位侦探来的吗? 第73章 清水悠掐断窃听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以付丧神的五感, 会察觉不到有人往他身上放东西吗? 还有小狐丸刚刚突兀的问话…… 清水悠狐疑地看他一眼,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门就被打开了。 “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国木田独步抬头站起来, “乱步先生,这里有一个委托, 想要麻烦您看一下。” “唔?” 第84章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 他和这个侦探社的氛围分外融洽, 一身不太常见但一眼就能看出身份的英伦侦探服, 披风因为进门的动作微微向后扬起。 听到国木田独步的话,他脚步一停,朝待客区看过来。 然后整个人便忽然顿住。 清水悠看见侦探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微微睁开, 露出那双翠色的眼眸——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冷, 仿佛能刺透一切的利器, 那原本无害的气质刹那间变得能令人应激般防备。 侦探没说话,国木田独步看到他的反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解释, 场面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但这种氛围, 清水悠却接受得很平静。 别的不说,更刺激的他都已经经历过了, 在当初刚认识的时候, 这家伙好几次点破他自己都已经几乎没能注意到的真实心思,还一脸困惑地问他为什么要装傻、为什么明明生气却说没关系…… 不提也罢。 总之, 这家伙以前可比现在要尖锐得多, 只是现在这种程度的话,清水悠心中完全波澜不惊。 他也没有完全表现出态度自如的模样, 那与他之前展现的人设太反常, 而是很快适时不安地问道:“那、那个……侦探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侦探意味深长地看他和小狐丸一眼,把视线挪开, 放到仍放在桌上的手册上面,一边走过来一边说:“要替手册寻找失主?来这里算你来对啦,有关这个手册,大概就只有名侦探能告诉你答案了!” 国木田独步困惑地摸了摸脑袋,真意外,乱步先生居然会这么说……看来这个委托,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些? 江户川乱步拿起那本手册翻了翻,那双翠色眼眸已经隐在了眼睫下,一时看不出情绪。 他很快的从头读到尾,然后把手册啪一声合拢,一边转身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吧。” 清水悠便继续一脸不安地跟了上去,小狐丸坠在他身后。 路过的谷崎直美困惑地用食指点了点脸颊:“乱步先生……怎么听着语气不大高兴?” 进门把房间门关上之后,江户川乱步把手册往桌面上一放,看向他们——主要是看向小狐丸。 随身携带的刀剑本体哪怕伪装得再好,在江户川乱步眼里也充满了破绽,只用一眼就能看穿,并且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他双手环胸,扫了一眼清水悠,语气很冷淡,“那个人已经死了哦,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这次特意带着他的东西来,是想拿回去什么?” 他当然已经搞明白这两个家伙的目的了,毕竟能来找他,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很多。 但他想听这振刀剑亲口说。 这个环节其实提前没有说过,清水悠没想到江户川乱步会问那么多。 在他看来,他们其实也就是一个塑料友谊的关系,知道朋友手下的刀剑来拿他们曾经送给朋友的礼物,应该只要确认了身份就会给了,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是的,清水悠最终定下的计划是,假装自己是‘清水悠’所属本丸新来的主人,而手下刀剑为了怀念前主,想要把这具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带回来,于是找上了门。 这其实算是擦边违规行为——虽说出门前明令禁止的只有被人发现自己身份这一点,但不要向无关人士透露与时政有关的一切也是默认规则。 只不过清水悠确实是想了很久,觉得就乱步这个智商和观察力,只要接触了,想什么都瞒下来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还不如两害相权取其轻,选一个(对自己)影响没那么大的,当做烟雾弹抛出去。 现在看来至少这一点是成功了的。 虽然提前没有规培过对这种问题的回应,但小狐丸这种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礼貌地回应道:“打扰您。他寄存在这里的东西——据我所知,应该只有那一样吧?可以让我们带回去吗?” 江户川乱步唇角下压,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但有一点清水悠的确想准了,不管江户川乱步是什么态度,目前在这里的两方,一方是重要的、有过契约并且长久相处过的刀剑男士,另一方只是朋友——还是难得见上两次面的朋友。 现在对面来向他讨要曾经送出去的礼物,而此时收礼人已死,小狐丸来要回去,就是再正当不过的事。 他没有理由不还。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清水悠在旁边暗暗有点着急,怕他们再这么对下去就发现了两边剧本不对等的事——对,他对小狐丸告知的也是模糊过的说法,只得清了清嗓。 “咳、江户川先生,您还有什么疑虑吗?我们出来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江户川乱步有那么一瞬间真想说那关我什么事。 但中间隔着一个死去的朋友,就算是他也不好闹得太僵,更何况当初清水悠寄东西给他的时候是真的说过,让他判断时机,如果有人来要的话,他觉得合适就给对方——虽然那时只不过临死前有点神志不清的幻想或者期盼,但那也是真的说过。 他只好闷闷不乐地从柜子里把收纳盒拿出来。 那是一个体积不小的木质盒子,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但考虑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就很有一种过度包装的嫌疑。 他把木盒交给小狐丸:“给你!”说完又往旁边一瞥,“作为交换,那个手册可以给我吧?” 小狐丸没看过那个手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因此毫无反应。 清水悠也只当朋友是想留个纪念,慷慨地同意了:“这个没问题,对吧,小狐丸殿?” 小狐丸有点莫名地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拿东西的事情到此结束,但清水悠自己还有点想问的东西。 这个就不方便让小狐丸听了,他让小狐丸先出去,只不过当下的气氛不好把木盒要回到自己手里抱着,只好祈祷后者能像之前一样不会动手动脚,至少在他出去之前不会打开看。 江户川乱步对小狐丸这个与故人相关的存在都没什么好脸色,对于顶替了故人身份职业的‘西本’就更没什么好态度了。 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沙发上,拆开刚买回来的零食自顾自咬得咔嚓咔嚓。 清水悠知道他心情不好,因此拿捏了一下什么态度比较能让乱步有耐心,然后意简言赅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抱歉,江户川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他顿了顿,“据我观察、与本丸里付丧神所说,我发现了一些比较奇异的现象。” “自前一任离开以后,这种现象就出现了——这实在有点太巧合,尽管我询问我的刀剑们,曾经是否有过这种情况,他们都说从未有过,但我还是怀疑,这是否……和前一任的那位有关呢?” 清水悠一边斟酌着问话,一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捏紧汗湿的手心。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在曾经的某些时候,乱步明显露出过想要说什么的神情…… 如果没有出错,乱步大概真的知道点什么。 他紧紧观察着江户川乱步的神情,然后果不其然地发现,随着他的叙述,对方脸上没有一点意外。 但等到他说完最后一句,江户川乱步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以前没有?一点都没有?” 清水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怎么可能!”模样与少年无异的侦探放下零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算他不知道,但就他那个不可控的异能力,绝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发动过!” 清水悠:“……异能力?”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 第一次是……在那天,检查人员给他看的档案上。 江户川乱步重重哼了一声:“你们那个组织,自恃掌握跨越时空的能力,却连这种基础情报都不知道吗?” “不,这个还是知道的……”清水悠说,“只不过,因为他自己不清楚、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所以无从发觉,也就没办法登记。” “简而言之,异能力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一种特殊能力,大概像动画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一样吧。” 江户川乱步勉为其难地解释道。 “他的异能力不可控、而且存在自己知晓之后就会更加难以控制的可能,所以我没告诉他。本来打算是在暂时维持现状的情况下问问社长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但是比较难办,因为社长的异能力只能对手下的人发动,他又不肯来横滨,说多了就会被意识到不对。” “结果谁知道一段时间没联系,再联系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生病了。”他说,“这段时间我看信都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异能力肯定更不受控……怎么可能你们那边一次也没发现?” “而且还有一点。” 没关的窗户有风吹进,江户川乱步语气质疑。 第85章 “你说在他消失以后才出现异常——” “人死以后,异能也就跟着消散了。怎么可能反倒这时候出现了意外情况?” 第74章 清水悠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握。 但面上, 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跟着对方的思路走:“既然这么说的话,有没有什么可能, 是在人死以后异能还存在的呢?” “倒也不是没有……” 江户川乱步勉强放下了质问,“不久前确实才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异能者死去后, 他的异能体把自己当成本人, 忘记了已经死去的事实, 并一直以正常人的模样活着。” 清水悠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情况,立刻汗流浃背不敢再多说什么, 害怕再说下去事情就要往脱轨的方向发展。 “原来如此, 听起来和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我们回去后会再看看是什么情况的,此番打扰您, 时间不早, 就先告退了。” 他从来了就一直表现得很急着走的样子,江户川乱步就没说什么, 让他离开了。 离开时, 门关上的前一秒,清水悠都还能感受到钉在他背上的视线。 他不敢停顿、也不敢与人对视, 低眉顺眼地把门关上。 国木田独步正在和小狐丸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见关好门的西本面对他们时已经是一脸笑意的样子。 他会意道:“解决了?” “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清水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委托确实已经完成了, 那位侦探先生真的很厉害!还有就是、麻烦各位了,这么认真的对待我这样幼稚的委托。” “西本先生您说笑了, ”国木田独步站起来送他,“委托能够解决就好。” 清水悠对小狐丸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离开了侦探社。 国木田独步一边写着记录一边准备回办公桌,走着走着忽然皱起眉嘟囔:“怎么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谷崎润一郎:“……或许,是不是忘记问那个人要委托费了?” 国木田独步瞬间原地立正:“!” “那、那个,”中岛敦弱弱出声,他指了指待客区,“那里,是不是、他们好像已经留了钱在桌上了?” 国木田独步往那一看,发现还真是。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到那的。 他过去把钱拿起来大致数了数,讶然道:“这个费用也太多了。” 他们就算接特别麻烦的委托,恐怕也要不到这个数的一半。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纸钞忽然消失不见,一个黑色的卷毛脑袋在他旁边冒出来。 太宰治捏着那些纸币,对光看了看。 “……太宰!”反应过来的国木田独步伸手想抢,“快还给我,我还没记数!” 太宰治像一根有弹性的面条一样轻松地躲过了他的无影爪。 是新钞,而且还是连号。 简直完全不掩饰这是刚取出来的钞票。 太宰治没想通这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虽说做了基础伪装,却又在某些细节上面很敷衍,像是等着他们发现。 但是看他们是来找乱步先生的,目的应该在乱步先生身上…… 正想着,江户川乱步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太宰。”侦探伸出手,“把钱给我。” 太宰治挑了挑眉。 国木田独步完全没跟上节奏:“乱、乱步先生?” “不可以吗?”江户川乱步不满道,“这个委托是我自己解决的,委托费给我也没问题吧。” 这当然没问题,甚至不如说武装侦探社这个主要的侦探部分基本全是江户川乱步在做,他想拿多少都行。 但是乱步先生平时对这些都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最大的物欲也不过是想要买零食吃、怎么会突然想要钱…… 难道乱步先生发展出了新的爱好!? 国木田乱步的思路霎时跑到了天边去,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会儿,并没一直把那些钞票捏在自己手里。 他把它们交到江户川乱步手中,唇角微弯,“给得真多呀,看来对方对这个委托的满意度很高呢。” 江户川乱步看也没看就回到办公室,随便塞到哪个抽屉里,然后才直接回答道:“别试探了,太宰。他跟你想的任何事都没关系。” “好吧。”太宰治耸耸肩,接下来的话也像是闲聊了,“那给这么多真就只是委托费?” “……” 江户川乱步啪的一声把抽屉合上。 “没错,都是委托费。” - 走出了两条街,清水悠才算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 他叹了口气,心想寄放物品的寄存费他也留了,希望之后乱步就不要再继续惦记着他的事了。 毕竟只看时政的规定就能知道,他们今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最难的一关应付过去,清水悠从小狐丸手里拿过那个木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小狐丸自出来之后就一直很安静。 “……”他心里一沉,第一时间看向木盒的锁扣。 ——被打开过了。 他打开过了,他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他是怎么想的? 现在安静又是什么意思? 慌乱的一瞬间,清水悠脑子里划过了很多想法,又很快地逼迫自己冷静。 这个盒子里装的东西,是曾经刀剑们亲手制作送给他的,他们分别本体刀模样的模型。 当然,在他自己之前的认知里并不是这样。 在意识到那些东西之前,这些模型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在刀剑乱舞的游戏官方抽奖时抽中,然后邮寄到家里来的。 因为是官方给的,所以他一直当做刀剑本人赠送的代餐,连模型上明显的手工痕迹都自己找了理由解释。 直到后来猜测自己的能力或许能够篡改现实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对于这些模型的认知大概是被篡改了,实际上,它们的来源和他代餐的一样,真的就是刀剑们亲手制作并送出的。 既然如此,小狐丸看清的那一刻,别人的也就算了,难道还会不认识自己亲手做的手工吗?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手里的模型,是包含小狐丸在内的。 他沉默片刻,试探着唤了一声:“……小狐丸殿?” 小狐丸停下了脚步。 像是本来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所以被叫住时也立刻进入了状态。他干脆地摆出了打算详谈的姿态:“——确定还要这样叫我吗?” 因为习惯了敬语一时没收住的清水悠哑然。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冷静,因为没有记忆,他其实不太能猜到这振经历了很多的小狐丸在这种时候会怎么想,想要尝试着解释:“抱歉,你愿意听我说吗?虽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事情多半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好啊,”小狐丸忽然打断他,笑了一声,“你想告诉我是哪里不一样?不如这样,我们从头开始说说?” “出发之前,你说,是去取你留在现世的东西——现在你拿走了这个。” 那时候清水悠告诉他,为了不被发现他是那个已死之人,所以假装成新的身份,让他帮忙演一场戏。 他单听剧本时没什么异议,但听到那侦探问的话时就觉得不对了。 “……那时你急着赶我出去,就是怕那位侦探说更多之后被我发现端倪吧?”小狐丸冷笑一声,“这是主公留下的东西。你说回到现世想要取走自己曾留下的旧物,为什么拿走的却是这个?为什么它会存在于你生前的现世里?你其实对他知道很多吧?找这些是为了什么?主公他是不是其实——” 眼见着小狐丸看着他的瞳仁越来越红,清水悠总算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等等、你先等一下!” 小狐丸很听话地安静了,冷漠地看着他,眼里写满‘我看你怎么编’。 “你是认为、他的失踪和我有关……”清水悠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他还以为对方是发现了……也是,小狐丸对他一直是隐约有点敌视的态度的,一下子扭转这么大对他来说恐怕直说都有点难以接受。 相比起凭一个旧物就确认他的身份,怀疑这件事里有他的手笔才更可能。 但是这反而更难解释了。 他现在的外貌不是自己的,也没有曾经的记忆,完全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但不证明这一点,小狐丸看起来就坚定地认为他有凶手的嫌疑。 ……出门之前,他恐怕没有哪怕一刻想过,自己之后会有这么急迫想要证明自己是那个人的时候。 “……好吧,对于你的怀疑,我给不出证据。至少现在给不了。”清水悠用很短的时间分析了当下的情况,“但是我也同样对事情一无所知,正在追寻真相。”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轻易制服我,我没必要骗你。” 第86章 “等到回去之后,”清水悠抬起眼,面色很冷静,“我会先去一个地方,我判断在那里能够得到答案。” “你可以跟来。” 小狐丸始终盯着他的表情,一边听一边判断,对方说这些话的态度很坦诚。 但是回去之后,在时政的管理范围内,他同样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利用契约直接威胁他。 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清水悠忽然从心脏处扯出一团暖白色的雾气,这个举动好像让他有些不适,下意识皱了皱眉,才继续道:“契约的彻底解除要通过时政那边,但我可以暂时把主动权还给你。” 他把那团雾气往前一送,它就轻飘飘地融入进了小狐丸的体内。 “在你主动把它送还给我之前,我无法控制你。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这一系列操作之后,小狐丸的确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 他深深看了眼清水悠,然后松了口:“好。” 第75章 回去的时间并不像清水悠对江户川乱步表现的那么急。 那片时空乱流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在手里的罗盘重新亮起之前,他们都不能进行回去的尝试。 与此同时,由于不同时空流速的差别, 清水悠二人并不知晓时政与本丸那边过去了多久。 “你确定他真的只是回现世去拿东西了?!” 天守阁一楼的大门被大力推开,一脸焦躁的压切长谷部直直对里面的鹤丸国永吼道:“他走时真的是这样说的?!” “你已经来问很多遍了哦?”鹤丸国永把一张纸往压切长谷部怀里一拍, “给, 明天的日课安排。既然来了, 就拜托带一下话吧。” 压切长谷部看都没看那张纸一眼。 他把它随手放到一边,眉头依然紧皱:“若真的只是拿东西,怎么会需要这么久?他都一个月没回来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压切长谷部, 鹤丸国永只是叹了口气。 就算是这么问了, 可他又能怎么说……主公走时真的就只说了回去拿东西啊! 一定要说的话, “他还说过,回来的时间可能会很久?” “什么?!!!”压切长谷部的咆哮在那一瞬间差点把屋顶掀翻。 也不知道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好几变, 忽然开始焦灼地走来走去, 嘴里不安地自言自语。 “可恶,果然是这样么, 他对我们彻底失望了, 决定离开这里,所谓的取东西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鹤丸国永:“……喂、” “我还是迟了一步, 可恶!为什么要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我果然还是那么没用吗!” 鹤丸国永:“那个……” “这样的我, 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鹤丸国永忍无可忍:“不要抢别人的人设啊!” 暂时打断了压切长谷部的碎碎念,鹤丸国永难得有点头痛的按了按脑袋, “真是的, 都说了主公只是回去拿东西了,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长谷部说得也没错, 鹤丸殿。”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一期一振带着粟田口的短刀们停在了门前。 “他如果当真只是回了现世,只是取个东西的话,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差不多了。” 他身边的短刀们表情各有各的不安。 为了自己的弟弟们,也为了他的某些想法,他不得不来这里问个明白,“我们不怀疑你说的话,但是我们比较在意的是,他告诉你的,真的是实话吗?” 听到这话,鹤丸国永倒是一愣。 这个意思就是担心其实清水悠告诉他的,也不是事实。 老实说,他的确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那些各刀派的刀剑们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来这里找他的频率愈发高,听了这么多遍不好的猜测,要说他完全没有被影响也不可能。 但仅仅考虑了一下,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掐断了——没有理由。 主公离开之前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在这时候突然离开。 但现在消耗的时间太长也确实是事实,清水悠离开之前把本丸交给他,鹤丸国永不可能让他回来看到的是一片人心惶惶,到了这一步也知道自己必须得想想办法证明。 有关信息不足引起骚乱这点其实怪不了谁,清水悠去考核时身边只有一个小狐丸陪伴,时空乱流的消息他们也没能听到。 而现在审神者和狐之助都不在本丸,他们要联系时政就会变得很难,自然也就没办法获得消息。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眼角余光一闪,竟然看见又有一行人走来。 三日月宗近扬眉讶然:“这里真热闹啊。” 若没有他身后的三条派几人,或许这感慨还会更真挚。 一期一振礼貌打招呼:“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便笑吟吟与他交谈了两句,这期间,没人注意到本欲开口的鹤丸国永悄无声息闭上了嘴。 他皱着眉看向眼前一堆人,心中的违和感再次升起了。 是的,违和感。 这些日子,来这里问他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他除了思考主公的事以外,还感到了一丝违和。 在这个本丸原本的主人消失之后,这些同伴们是怎样的表现,他是在清楚不过了。 就算现在在清水悠的努力之下达成了一种暂时和平的氛围,但说白了也只是一个脆弱持平的天平而已,就算只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天平再次倾斜。 他们之间的‘合作’并非牢不可破,仅仅是用一根纤细的丝线联系着。 如果审神者还在、并且为他们继续努力,他们会提供支持,但如果审神者当真一言不发地离去,他们也应该态度漠然。 为什么会一个个都以这么急切的态度来问他情况? 还有长谷部…… 鹤丸国永的目光落向一旁的打刀。 压切长谷部的态度,太不对劲了。 他垂下眼,仅过了片刻,就重新掀起眼皮,对那边已经结束交谈的三日月宗近问:“您老人家又是来做什么的呢?让我猜猜,难不成,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哈哈,这真是误会我了呀。”三日月宗近笑得很无辜,“我只是听说鹤丸你这边又遇到麻烦了,所以特意想来帮忙解释一下。”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立刻都向他投去视线。 “什么意思?”压切长谷部一个瞬移过来,“你知道他在哪?他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一期一振没赶得上先他一步开口,索性便只安静又急切地看着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扫了一眼众刃,目光掠过鹤丸国永的脸时,没从上面看出什么不对。 这件事他其实还想瞒一瞒,但看情况就知道已经到他能隐瞒的最后时间了。再不给一颗定心丸,鹤丸国永不知道他们最在意的具体是什么,恐怕处理不了这种情况。 他心中念着,嘴上平静地说道:“那位大人离去的那日早晨,小狐丸殿跟在他身后,一同去了。” “——什么!?”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众刃后方响起,加州清光表情不是很好看地走过来,“小狐丸都跟着去了?……为什么只带他去啊??” 大和守安定跟在他后面,听到这话连忙去捂他嘴:“清光……!” 药研藤四郎却转向他,双眼微眯:“听这语气,你们好像知道点什么。” 把大和守安定的手扒拉下去,加州清光沉默片刻,稍作隐瞒:“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他见过一次。” 这下真是各有各的信息量,只有被他们暂时忽略在一旁的压切长谷部露出天塌了一般的神情。 “……所、所以,只有我什么也没做到?”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今剑虽然不太能理解,但还是没忍住去拍了拍他的袖子,宽慰道:“别这样想,你做到的已经很多啦!” 一片混乱中,鹤丸国永的声音幽幽地插入进来。 “嗯嗯,所以……” “有人能告诉我,你们都对我隐瞒了点什么吗?” 所有人霎时安静。 一个没注意忘记了这里还有个被他们瞒得死死的家伙,众刃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带来定心剂的三日月宗近站了出来。 “我来说吧。”他略微有些无奈。 来这里之前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了。毕竟都是存世千年的家伙,能瞒点什么会暴露点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都能想到。 他直视鹤丸国永那双金眸:“想必到了现在,鹤丸殿自己也有所猜测。” 鹤丸国永很安静的听他说。 “本来一直对你隐瞒,是因为事情还不确定,而你的身份敏感,再加上或许还有一丝的嫉妒……”三日月宗近笑了一下,“但看现在这样的情况,再瞒下去恐怕也无意义。” “所以我就直说了。我们认为,那位大人……有可能就是他。” 这个他没有明指是谁,但相信这里没有人会认错。 第87章 “果然是这样么……” 对方的话语和自己脑海中出现的想法相符,鹤丸国永拧眉沉思。 在判断身份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他和那位前主一点接触也无,这个话题硬要说来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不管清水悠是谁,鹤丸国永认的都是现在这个他。 但鹤丸国永又确实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姑且没有讨论对方独独隐瞒自己的事情,抬起那双金眸,话语简短又直切要害:“如果这么说,我想起一件事。还记得曾经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刀内的那能量吗?” “它被主公取走了——准确的说,是它自己毫不抗拒地去到了主公的身体里。” 加州清光印象很深刻,顿时道:“你是说那次——” 他看到他举刀作势伤人的那次! “没错。”鹤丸国永看他一眼。 当时开会的时候,清水悠引开了有关这件事结局的话题,所以他们对这个情报的确一无所知。 “那这么说……” 药研藤四郎的面色有点发白,他想起了他们曾经做过的种种试探。 或者说这里没人会忘记那个时候他们做过的事。 “原来如此,”三日月宗近低叹,“或许我不该那样谨慎啊。” 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小狐丸对于外貌的最终确定,他们恐怕都无法再怀疑了。 “抱歉,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沉默着的加州清光咬咬牙,忽然开口。 他反复回想起那天那个夜晚的对话,莫名越想越觉得不安,再加上此时大家也已讨论到了这个地步,他索性将那晚的真实情况全部告知。 毫无疑问,那晚清水悠的话完全就是承认的意思,但在场众人已无暇顾及这一点。 三日月宗近来到这里讨论这么久,头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他真的直接答应你了?” “……对,然后在第二天,他就离开了。” 所有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都变得不太好看。 第76章 清水悠二人在横滨停留了几天后, 接到了时政的召回通知。 换回自己的身体又是一个麻烦的过程,清水悠让小狐丸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才重新从门内走出来。 “走吧。”他简短道, “先去把事情解决。” 和小狐丸的约定在前,太刀甚至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转动罗盘, 避免他趁此机会直接回到本丸。 小狐丸可还记得那些同伴们愚蠢的猜测, 真回去了他恐怕也就没办法再像这样控制对方了。 齿轮在清水悠手中数次转动, 最终停下之时,白发太刀眯起眼。 他虽然后来很少再出门,但曾经——不管是上个本丸还是在这里——都是有参与出阵行动的。 他认识这个地方。 小狐丸探究的视线凝在身侧那人身上, 但无论怎么努力, 也只能看到层叠的白雾。 他所说的……真相? 在这里? - 重新踏上池田屋的土地, 清水悠下意识抚了一下心口。 上次来到这里时,他虽然还能感受到那种吸引,但其实比之头一次, 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强烈。 再加上骨喰的情况, 他那时就猜测这里的情况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比起一无所知的过来打草惊蛇,他选择做好应对准备之后, 再来探明。 乱步说, 是他的异能力吗…… 按照他的说法,这个能力他只凭自己是控制不住的, 但是事实是这个能力离开他、在刀剑们手里时十分乖顺, 回到他手里之后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一点,他曾经因为好奇尝试过, 然后发现自己对梦境控制的能力似乎没有刀剑们那么熟练。 因为整个本丸没有什么方便实验的对象, 所以他是对自己尝试的,然而结果就是, 他最多只能让自己醒来后依然清晰记得梦里的一切,再多的却一点也做不到。 如果乱步没有说错,那么这个过程中只出现了两个变量——一是还有部分异能力没有回收,二是多了刀剑们的存在。 思虑很快从心中划过,清水悠首先打量周围。 在这样的大范围传送中,落点都是不定的。这次的落地之处与前几次都不太相同,不过相距也并不会太远。 藏在这里的那部分异能既然有观察警惕外界、并适当做出应对的举动,那么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或许就是已经形成了异能体……清水悠已经得到了现实的例子,那是可能的。 在只有一例的情况下,并不构成普遍性,再加上他是死了一次又与时政签约,他的情况或许正好与那有所差别,是一个崭新的案例。 总之要先找到才能明确情况。 清水悠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牵引力来源的方向,然后很快睁开眼,迈开脚步。 小狐丸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森林中总是很难辨别方向,但对自己曾走过的路,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印象。 因此走出一段距离后,清水悠忽然便蹲下身子,捻了捻路边的花。 “有什么问题么?”小狐丸问。 清水悠一听便知道这是不耐烦了——跟着他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半天,大概是在怀疑是否只是在拖延时间之类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定了一件事。” 是件好事。 这条路,他曾走过,曾经和萤丸去寻骨喰的那一次。 现在他顺从指引,重新走上这条路,这说明牵引力的源头还在曾经那个位置,没有变动。 这让清水悠悄悄松了口气,虽说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果难度能够降低一点,自然是更好。 毕竟如果真成了有自我意识、能随便移动的异能体…… 清水悠站起身来,不再去想。 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他们来到了曾经找到过昏迷的骨喰的地方。 那里其实是一处悬崖峭壁,只要再往前多走两步都有可能掉下去。 到了这里,清水悠的感应已经重新变得强烈起来,就连小狐丸也拧眉将目光投向悬崖之下。 “我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他低声道,“他就在这下面?” 清水悠却摇头。 但他也不说更多的,只是目光往周围找:“看看有没有能够下去的路吧。” 绕了大半圈才找到没那么危险的小路,清水悠还注意到了一件事,按理来说这里应该是有更多野兽憩息的树林深处,但他们迄今为止没有遇到过哪怕一只野兽。 来到山崖之下,小狐丸虽然警惕,却也难掩急切地快步迈出去几步。 清水悠还在思索有没有可能其实是陷阱之类的东西,毕竟上次骨喰就在这里出过问题。 看到小狐丸走出去下意识想拦他,但是没料到他的速度太快,伸手慢了一点,却清晰地看见小狐丸脸上的表情由期待转为失望。 清水悠皱了皱眉,也探出头去往崖下看。 ——什么也没有。 崖下一片空空荡荡,能一眼从这头望到那头,风没有丝毫阻碍地从崖底穿过,只有路边长的野草在微微摇晃。 怎么会? 难道是躲起来了? 来自心脏的牵引力依然指向前方不远处。 但眼前……看不到任何哪怕只是伪装后模样的东西。 路边夹缝里稀稀拉拉生长的野草在风停下之后也停止了摇晃,峭壁经过风吹日晒,显得很干净。 一点正常情况有可能生长的植株也无,干净到甚至可以称之为平滑,恐怕想要尝试攀岩都找不到着力点。 小狐丸的表情已经从刚开始希望落空的那一丝失落转变为了加倍的谨慎。 很显然,到了这一地步,他也十分清楚。 这里的确存在着与主人有关的东西,审神者没有骗他。但现在情况看来,事情或许比他来前想象的要复杂。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一双红眸紧盯前方,向清水悠询问。 “虽然我很想回答你,”清水悠坦诚道,“但很可惜,我知道的那一部分,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他放轻脚步走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希望你最好留在这里。” 小狐丸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对这个提议以沉默拒绝。 清水悠叹了口气,也能想到他的选择。 他曾经无数次预演的情景,其实都是在准备好的那天,他独自来到这里回收最后的力量,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没想过要带任何人、包括他的近侍。 所以在那无数种预演中,自然也没有小狐丸的出现。 ……但是人已经来了,现在的情况他也没办法把人再塞回去,更不用说他的思绪早已被眼前的事物紧紧吸引,已经分不出旁的精力。 这些事之后再说吧……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能力的一部分,应该不至于会出现什么太大危害? 第88章 …… 如他所想,的确没有出现什么更大危害。 但是似乎,出现了更加麻烦的情况。 因为两人都没有在前方看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所以决定靠近一点看看。 前面的路也的确一直平安无事,但他们都没想到,就在刚稍微放松了警惕的那一刻,再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世界就忽然天旋地转一般。 光影混着黑暗在身侧颠倒旋转,伴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黑暗的部分也越来越多。 那一瞬间就像落入了滚筒洗衣机,变幻的环境搅得清水悠想吐,面前景象映入眼底也让头脑发晕,清水悠不得不闭上双眼,以此来努力抗衡。 混乱的理智在那一刻只拼凑出了一句话。 ——是他忘了,这一部分异能代表着的能力…… 是扭曲现实啊。 - 再次睁开眼时,清水悠甩了甩脑袋,下意识第一反应开始观察四周。 然后他发现,小狐丸还在他身边。 白发太刀撑着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慢了半晌才回过神,睁开那双血红的眼。 他的脸色不算太好看,甚至睁眼的第一反应是抬手搭上自己的刀剑。 直到看清周围景象与身旁的清水悠,那股充满攻击性的气势才散去,“……这里是哪?” 清水悠诚实地摇摇头。 就他醒来之后观察的那一会儿,基本只能确定这似乎是个本丸,还是他从没来过的本丸。 小狐丸皱着眉抬眼看了看,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但不知道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清水悠突然发现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他顺着小狐丸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以他的视角,能看到外面一座院落。 “你认识这里?”清水悠问了一句,很快便明白自己问的是废话。 那座院子的围墙上面悄悄冒出一颗眼熟的脑袋,今剑谨慎地往外望了一圈,很快落回院子里,从外面再看不到任何动静。 ——那是三条派的院子。 这不是自己的本丸,所以显而易见,这里恐怕,就是小狐丸曾经所在的那个本丸。 在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有太多动作,安静地等待着,等到小狐丸深吸一口气,像是总算缓了过来,才问:“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小狐丸率先走出去,像是憋着什么气,他直接走到了三条派的门口,试图敲门。 但清水悠却注意到,他走路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在此之前并没见过他有这个习惯,并且下意识走在暗处,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包括现在,准备敲门的动作也很轻。 清水悠下意识在心里分析。但在小狐丸的指节落到门上时,两人都齐齐一愣。 二者相碰,并没发出叩门的声响,而是直接从门上穿过去,毫无阻碍地进到了门内。 清水悠也伸手试着碰了碰门,发现果然碰不到实体。 或者说,他们二人是没有实体的。 小狐丸与清水悠对视一眼,先一步走了进去,清水悠在后面跟上。 屋内的确是三条派的人,但氛围很是压抑。今剑观察完外面之后,就脚步很轻地回到屋内,对石切丸和岩融摇了摇头:“外面没有看到人。” 岩融立刻便要站起来往外走:“那我去看看!” 今剑下意识一把拉住他:“……可是!三日月大人、叫我们就在屋里等着……” “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啊!”岩融低吼,“那家伙把他带走的时候那个样子,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但、但是……” 今剑转向石切丸,泪眼汪汪,想要他也说点什么。 然而石切丸沉默片刻,竟然别开了视线。 他反复好几次张嘴,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把岩融急得直晃他:“要说什么就说啊,这时候还犹豫什么呢!?” 石切丸这才捂住脸,嗓音缓慢又艰涩:“……他叫我拦住你们不要去找他。” “但是…抱歉、今剑。我想,我恐怕做不到完成这个约定了。” “无论结果如何,我…也想去找他。” 第77章 石切丸忘不掉那时的画面。 搜集证据的行径被发现, 那个名为审神者的家伙狞笑着踢开门走进来——他连时政给予的保护措施都不屑开启。 他一直很高傲。但是高傲又怎样呢?面对他们这些随随便便就可以控制、当做乐子玩弄的存在,高傲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吧。 连纡尊降贵亲自上手都不用,只要勾勾手指。 被他在身上种满了符文的三日月宗近就能立刻变得顺从而乖巧听话。 太刀僵硬又主动地站起身, 要往那个人那里去,那一刻石切丸下意识伸出手, 连一片衣角也没捞到。 他只看到那双唯一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新月眼弯了弯, 带着安抚的情绪, 而又无比平静。 三日月宗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抱歉,帮我拦一下他们吧。 ——不要出门,不要来找我。 石切丸当时没有点头。 现在推开门的这一刻也只能咬着牙想, 抱歉, 恐怕我无法答应。 抱歉谁不会说? 他们都在道歉, 这里却也没有人真正需要道歉。 三人悄悄出了门,小狐丸原本一直沉默着,这时才猛然想起什么, 瞳孔一缩, 下意识伸手想要把人拦住:“不要去!” 手穿过了他们的身体,碰到的只是空气。 “……”清水悠用视线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轻声道, “跟上去看看吧。” 三条派三人都在路过他们面前时毫无反应,所以在这个回忆中, 他们应当只是旁观者。 他们如同幽灵般跟随三人来到一个地方, 然后看他们在树荫遮挡之后谨慎停住。 清水悠往前遥遥望去一眼,那建筑的装修格调不同于其他屋子, 一眼便能看出这里是哪。 ——天守阁。 并且, 清水悠用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双眸微微眯起。 锻刀所也在旁边, 而刀解池一般就在锻刀所的后面…… 到了这里,岩融控制不住地走在最前面,他探出头,努力想要看清天守阁内的景象,却不管怎么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任何动静。 天守阁、包括这周围都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他有点焦躁,“可恶,什么也看不到。他们真的是在这里吗?” 石切丸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个……”今剑一直很不安,此时忍不住再次出声,“一、一定要去吗?” 今剑显现的时间最短,石切丸以为他还天真地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把嘴里即将说出口的那些糟糕的可能性咽了下去,温声道:“回去吧,今剑,你不该跟来的。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 ——现在回去,就还不会牵连到你。 谁料,今剑咬住下唇,看了他一眼,有点难过地摇摇头:“不……我不是害怕这个呀,石切丸大人。与之相反,我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但是、我们没人对他有办法,不是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如果三日月大人一定会……那我至少、不想再失去你们啊。” 今剑的声音终于明显地露出了焦虑。 他的确一直很纠结。 但与猜测中害怕可能的死亡的情况不同,刀剑们从不畏惧为了同伴牺牲自己。 他只是……害怕看见同伴们一个个离他而去。 石切丸沉默了。 岩融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把手放到今剑头上用力按了按,很快便又收回。 小狐丸到现在也依然安静着,清水悠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摸到了天守阁开启的结界。 结界开启有很多种模式,现在的这种模式就是将所有声音画面都隔绝在内,不管在里面发生什么,在外看着都是风平浪静的。 结界既然开启,那么,审神者肯定是在里面。 清水悠沉思片刻,看一眼毫无反应的小狐丸,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既然他们对于这个幻境来说只是观众,那么结界应该也不会拦他。 如他所想,他的前进毫无阻碍。 但他甫一踏进结节内部,便倏地睁大了眼。 那是…… 那是——! 入目画面几乎刺眼。男人讥讽又得意的笑、触目可及的红、还有这时也依然明亮的那双新月眼…… 它甚至只是稍微染了些许叹息,还有一点无力的哀伤。 清水悠意识到了他似乎在看着什么。 那个方向是——他有点僵硬地回过头去,恰巧捕捉到再次探出头,因为担忧而一脸凝重、也正因无知而只是一脸凝重的岩融。 他的目光焦距不在这里。而他张开嘴小声说着什么,清水悠下意识动用了灵力,努力去听。 “……没听到声音……” “应该、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你的同伴们好像就在那里,表情很着急呀。不过他们好像还没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怎么样,要我把结界打开,让他们看看吗?” 第89章 男人发出愉悦的大笑。他拽紧了手中的绳子,弯腰凑近了,像是感到十分有趣一般地问道。 三日月宗近一声不吭地闭上眼。 见他这反应,男人有些不愉快地轻哼一声。 但他也没恼羞成怒地把结界打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转而哼着歌,一边进行清扫,一边轻快地做着接下来的事。 他拿起应该是用来修复刀剑损伤的工具,把太刀一点点拆开,抬手看似是要进行护理,拿起的工具却完全不对。 “………这个怎么样?噢,还是用这个吧。” 男人的手落下的那一瞬间,清水悠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想要将他的手抓住。 但是没用。 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这样的画面让手心都被自己掐出血的清水悠骤然清醒过来,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迅速转头看向结界外。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这里只是幻境! 现在小狐丸还没有进来,还没看到这里的画面,但是但凡他停止了走神,对这里面产生了好奇…… 不,在那之前,他必须强行结束这个幻境。 这些东西毫无疑问多半是他的异能力搞出来的,本来应该是针对他的,但因为小狐丸跟着他一起过来了,于是才不小心被牵连。 既然是他的能力,他就一定有办法将之终止——但是他到现在也还不清楚这异能力到底是什么用法啊! ……总而言之先试试吧。 在清水悠手忙脚乱尝试催动异能力与幻境进行交流时,小狐丸才将将从回忆里抽身。 当他听见三日月宗近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什么阶段了。 这个阶段,这个本丸还没有他。 这个阶段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所以他其实知道此刻结界内正在发生什么……哪怕等会儿即将显现的那个他在这个时候还不知情,但用不了多久,在噩梦第一次对他露出狞笑时,他就被恶意地告知了一切。 ……是啊,他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同伴的谢幕……他或许应该进去见证这一切? 还是说,给那人留下最后的尊严,让他这样狼狈的画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同伴看见? 小狐丸移开了视线,地上的青草一无所知地随风摇晃着,平静得与这氛围完全不相符。 他的脚跟就像黏在了地上,想要迈开步伐,却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到最后,他甚至不敢去关注天守阁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哪怕他知晓结界开启之时,外面什么也不能看见。 想到再在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逃避的究竟是同伴的落幕…… 还是接下来,那一无所知的自己、面目可憎的出场。 …… 他的显现,是在一个很安静的夜晚,风很平静,天上的月亮弯成一个月牙。 他显现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审神者——审神者很和蔼地对他笑,目光里充满了对他出现的喜悦,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幸福。 ——看啊,他的主人如此欢迎他的到来。 于是他几乎只一照面就被那位主人给俘获,他将自己本就温柔的语气放得更加柔和,对主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回应,对主人提出的要求也有求必应。 主人带着他熟悉了一下天守阁,便表示时间不早要睡觉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一晚出现了一些意外。 正要道出晚安之时,主人露出了有些惊慌的表情。 他说——糟糕!结界又出了问题,时间溯行军闯进来了!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说,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小狐丸? 他便晕乎乎地应下了。 主人把结界关上,他拔刀出鞘,金属在月亮下泛出冷光,那道冷光伴随着他一直冲出了天守阁结界的保护范围。 他果然看见了三个时间溯行军,它们发出了他听不懂的嘶吼,被他默认为挑衅。 他用尽全力将敌人打败。 很神奇,面对三个敌人,刚刚显现、还几乎毫无战斗经验的他,不仅成功战胜,还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兴奋想要对主人邀功的心情暂时冷却,他下意识有点疑惑地再次朝那三个时间溯行军看去一眼。 就这一眼,他霎时感到血液被冻结,浑身寒意冰冷刺骨。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哪里有什么时间溯行军呢?那里只有与他同刀派的三个伙伴。他们满身伤口地躺在地上,哀伤、又愤怒地看着他。 那愤怒其实并不是冲着他的,因为身后在这时终于传来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的狂笑。 但那时的小狐丸没有想明白。 他只觉得,真可怕啊,这样的画面。 ……他永远、永远也不想要再看见了。 第78章 尽管是这样想着, 但这样的画面之后小狐丸依旧看了无数次。 审神者用符文控制他们,使他们产生幻觉。在锻刀之初还没有唤醒之时,他就利用能力得知这振刀剑会是谁, 然后将小狐丸单独保留了下来,留至今日。 那家伙告诉他, 三日月犯了错, 已经被他惩罚, 所以现在就该由他来接替这个位置。 所以要怪就去怪三日月宗近,不要怪他。 小狐丸无数次在清醒之后看见自己的刀上沾着同伴的血——有时是做梦,但大部分时候是真的现实。 他慢慢看见同伴们的脸就会应激, 会猜忌怀疑这是现实还是又是幻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后来。 或许是同一个招数使用的次数太多, 他开始逐渐能凭借直觉判定幻觉情况。 那是他的机会——而他也好好利用了这次机会。他暗中学着拆解自己身上的符文,自行学会了屏蔽契约传递给审神者感知的方法,然后开始寻找报仇的时机。 那能叫报仇吗?他不清楚。但在那段时间, 他的心里唯有将那人杀死这一个念头。 ……他必须将他、将噩梦、将所有人的噩梦, 做个了结。 …… ………… 噩梦理应是已经结束了的。 一切结束之后,他逃离了那个本丸、也逃离了时政的追捕。他成为了流浪付丧神, 就在他最为迷茫的时候, 那位灵力雪白的审神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经过了那样的事,他早已不愿再相信审神者这一群体, 那位却毫不在乎。 仅仅只是因为他身边那位三日月宗近的请求, 他便用尽一切努力,替他处理好他身上的一切问题, 对他表示, 希望他能跟他回去。 那一切的一切简直都再麻烦不过,可就为了那一句话……就为了三日月说的那一句…… ……如果他未曾谋面的那振三日月宗近, 诞生之初遇到的主人是这位,该有多好? 那位审神者替他向时政做出了担保,而到了这一地步,他小狐丸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家伙,没再继续拒绝。 那一刻,他从阴暗潮湿的森林,重新踏入了温暖有生气的本丸。 也是那一刻, 他的噩梦,彻底终结。 ……可为什么现在要让他又一次回到这一切的开始? 为什么要将他好不容易封锁在最深处的记忆重新挖出、又将其展现出来? 拜托了…… 拜托了,停下来,好不好?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小狐丸近乎执拗地盯着那一丛无辜的绿草,不愿听到外界传来的动静,也不肯将眼睛抬起。 但周围正在发生的事依然就那样传入他的耳朵里,他能听到三人小声交谈几句,又慢慢安静,听到过去不知道多久,他们开始坐不住,重新开始商量,听到他们决定要进入天守阁一探究竟。 进入天守阁之后,下一件会发生的事,是什么呢? ……不要进去啊! 鞋底踩上草地的沙沙声从身边经过,小狐丸终于忍不住,惊惶地再次伸出手去。 他知道这样是无用的,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但这样的画面让他无法不去做点什么。 伸出的手臂如空气一般从三人身上穿了过去。 小狐丸低下头,神色有些阴鸷地拔出刀。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往结界内部走去。 穿过结界的感觉就像先前穿过墙一般无声无息,伴随着步伐迈开,白发太刀的耳边逐渐响起嗡嗡的嗡鸣声,他每走出一步,嗡鸣声就会更大一点。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了,但他并不陌生。 ——每次做噩梦醒来时、看清自己刀剑上鲜红的血迹时、看见那人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时…… 他的耳边都会响起这样的声音。 耳鸣声尖锐得像尖叫。 而他几乎已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 第90章 在战场上?还是在三条派的卧室里?在演武场内?还是在和自己的同伴刀剑相向? ……弄不清了。 搞不清楚了。 但他能够……在嘈杂声响里,听见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 不管这里究竟是哪,只要把那声音的主人解决掉、一切就能够结束了吧…… ——没错吧? 小狐丸听着耳边的嗡鸣、听着耳鸣以外的嘈杂,选择了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 他提着刀的那只手慢慢收紧。然后,另一只手也缓缓搭上刀柄—— “——小狐丸!”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它刹那冲散了小狐丸能听见的所有杂音,让他陷入回忆与幻觉的神智骤然清醒。 刚搭上刀柄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重新垂落下去,他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熟悉的白色灵雾向他这边飘来。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一副刚去附近侦查一番,临时发现了问题才急急忙忙回来的模样,急切道:“这个幻境好像要塌了!等会儿不知道还会被送去哪里,我们最好还是互相抓紧,免得失散!” 清水悠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一边看他的反应,见自己说完了对方还不应声,再次催了一句:“小狐丸?” 小狐丸:“……嗯。” 就这么一个音节听不太出情绪,清水悠依然还有些担心,但太刀应完声就把眼睫垂下,不再让人窥到半分他心里的想法。 除此之外,他的手却是乖乖伸了出来。 清水悠也不好再看,这片空间的确快要彻底崩塌了,他只来得及迅速把人抓紧,黑暗就彻底淹没了二人。 …… “唔……!” 再次睁开眼,清水悠第一眼便看清了小狐丸面色难看,他下意识输出了一些用于安抚的灵力,“怎么了?没事吧?” 小狐丸摆摆手。 他眯眼看了一眼清水悠放在他手臂上输出灵力的手,也没让人多浪费灵力,示意不用。 关键问题在于,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像是灵力安抚能解决的。 ——他感觉这个空间在排斥他。 从场景一转换到这边这种感觉便立刻出现,在刚才的那个令人讨厌的环境里都没让他有过这种感觉。 毫无疑问,这是这边这个幻境出现的问题,只是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 他问道:“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确认小狐丸没事,清水悠没再露出担忧的神情,很快收回手中的灵力,配合他转移话题。 四周景象映入眼帘,他一开始还有些陌生,但思索片刻,竟还真想起了点东西。 “等等、这里好像,”他蓦然抬眼,“好像是……我小的时候,放学回家的路。” 他后来搬家了,记忆力也并不好,时不时就会忘记一些东西,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更是印象模糊。 但他正好在不久前才做过一次梦。 那个梦展现出了他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被迫回想起了那些曾经,现在要说已经忘记显然不可能。 小狐丸往周围看了看,没露出什么表情,但等他跟着清水悠走出去几步,拐进一个房子里,从窗户往里看时,眸光便也闪了闪。 ——那个梦当时不小心波及到了全本丸,他也看过。 屋内,年纪尚幼的男孩正仰起脸,有些不解、却又顺从地听着母亲说的话。 [……我是为你好。] 女人这样说道。 男孩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其实也没那么能够理解母亲絮絮叨叨对他说的那么多话。 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听话。 所以他也听话地对母亲说:[好。] 他仰着脸,看不清面容,正好面对着窗户这边的方向。 但他没对窗外偷窥的两人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投来任何注意。 “……他看不见我们。”清水悠说。 这说明这里依然只是幻境、或者梦境一样的存在。 又把这些画面掏出来,它想干什么? 在上次的梦境中,画面到这里就转场了,再次出现的男孩已经长大了几岁。然而这里似乎有所不同,屋内的小孩说完那句话之后,母子二人都如幻影一般缓慢消失,天色悄无声息地转变。 清晨,男孩对母亲说:[我出门了。] 第79章 清水悠二人跟着小男孩来到了学校。 不知道给他们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但小男孩大概是主体这一点还是很好判断的,两人便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 进入学校、来到久违的班级,清水悠抬头看一眼班级号, 自己都对‘原来他是这个班的’这件事感到了陌生。 [清水!]男孩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后,他的同桌转过头来, 一脸兴奋, [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游戏厅!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玩?] 小男孩把书包放好, 闻言眨了眨眼,[老师昨天才说你作业没有好好做吧?] [没关系的啦,]同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反正那些作业不写, 我也还是第一名不是吗?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 男孩迟疑了一下, 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点了一下头, [……好。] 清水悠站在窗外, 看着他们。 他对这时的事情已经没太有印象了,但只看一眼就能明白, 小男孩是想起了母亲对他说的话。 ‘想被人喜欢、不想被讨厌, 就按我说的做,我都是为了你好。’ 小清水悠不想被人讨厌, 所以他选择听从。 同桌很满意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对话似乎到这里就结束,就像昨晚的母子俩一样, 教室里的人也像幻影一般消散。 光影碎片落地, 接着,喧闹声在教学楼外响起。 小狐丸立刻便迈开脚步要下去找到小孩, 走出两步才意识到清水悠没跟上来,回头轻声喊:“大人?” “……来了。” 清水悠快走两步跟上去,和小狐丸一起下了楼。 现在的时间似乎是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准备下校。 凭借某种直觉,清水悠从人群中一眼找到了黑发的小男孩。 他正和同桌一边交谈着一边并肩行走。 离得近了之后,清水悠发现他的身高比之刚才已经高了不少。 [你……今天也不写作业吗?]小男孩很犹豫,[可以来我家……] [少说两句吧,清水。]同桌打断他。 他抛着手里的球,一脸不耐,[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直接把我当一个新朋友不好吗?一个喜欢游戏和玩球的新朋友,和之前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别再说什么以前、曾经的了。] 男孩眉头紧紧蹙起,忍不住有些失控:[但是你的确曾经是总拿第一、被老师夸奖的好孩子啊!] 同桌瞥他一眼,不欲再和他争辩。 [我要去打游戏,你去吗?不去的话我就去找他们了。] 男孩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一脸纠结。 清水悠对这段记忆略微有点印象,他小时候因为太沉默听话,在同学中总被当做异类,朋友不多。 这个同桌算是他唯一关系亲近的存在,一开始是因为母亲对他有分数要求,而他那时刚升学、学得较为艰难,同桌却是个天才一样的人物,老师讲八分他能自行学懂十分,在当时便受到他的帮助很多。 但后来,同桌结交上了一些校外人士,开始沉迷游戏。 再怎么样天才的人完全不进行知识摄入也是不可能凭空学会课程的,于是他的学习就一点点荒废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清水悠的确遵从母亲的话,从不劝阻,只配合,但后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就越来越觉得不安。 他觉得,这好像是不对的。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同桌帮过他那么多,这时候就这样放任,真的好吗? 犹豫几番后,他最终还是进行了几次尝试。他想要帮帮自己的朋友,但他却依旧被母亲的话影响,总是拼尽全力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而同桌也并不领情。 而这时母亲也对他说,‘不要当令人讨厌的朋友’。 于是他害怕了。 在这个时候,面对冲突……他也会再次放弃上面的话题吧。 正在清水悠这么想着的时候,男孩忽然抬起了头,握住同桌的手腕。 [——拜、拜托了,这样是不对的,我们现在国三、应该开始准备升学考……从现在开始努力还来得及,和我一起去学习吧、好不好?] 同桌狠狠皱起眉的同时,清水悠蓦然瞪大眼。 这种话……他曾经、说过吗? ——他没有哪怕一点的印象! 他记忆里的自己,哪怕有时对母亲的话并不认同,也从不会表现出来。 他一直很听话。所以他把那些心底的声音永远藏在心底,他说出口的话依然乖巧听话、天衣无缝。 所以心底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而他彻底长成了母亲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第91章 ……可现在,他原来真的、有试过表达吗? 在他感到茫然的时间,面前的画面继续在往前走。 同桌像是因为他这坚持不懈的劝说彻底感到烦躁了,用力一甩手,眉眼情绪极尽恶劣,[你有完没完啊?] [想当好学生自己去当就好了啊!以前还觉得你人还行,现在怎么越来越烦人了?以后别再跟我讲话了,真讨厌!] 同桌撒完气,抱着他的球转身就走。 校外他的朋友们在等着他。 男孩站在原地,怔怔的,像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又像在这样说之前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他的神情失落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还掺着一点不明显的……后悔。 哪怕他没有说出口,围观的人恐怕也能轻易看出,他心里正在想:要是不这么说就好了。 ……要是听妈妈的话就好了。 - 男孩不发一言地独自回家。 清水悠跟在他身后,一大一小两个黑毛,一前一后地走着,清水悠像男孩投射出的影子。 周围不知何时已没有了一个人。 清水悠头脑很乱,他在努力尝试着翻自己的记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类似这样记忆与现实不符的情况。 但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明明是他的记忆,他却好像没有任何掌控权。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以为是自己顺理成章、从未挣扎地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但现在真切的画面就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曾经挣扎过。 他心底那个真实的…自己希望成为的自己、 挣扎过。 不知何时,耳边的风声也静了,或远或近的嘈杂声响变成耳鸣,又消失。 清水悠抬起眼,看见前方的男孩已经停下了脚步,黑发黑眸的男孩外貌是缩小版的他,看着他的目光很平静。 这个幻境结束了。 想要对他说的话也说完了。 两人静静对视一会儿之后,清水悠很难看地笑了笑:“我忘记了你的存在,对吗?” 男孩不说话,依然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清水悠不在意。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声音很轻,甚至显得有点絮絮叨叨。 “我逃避坏的可能、逃避接受不遂心意的未来。” “我也逃避自己的想法、逃避自己的纠结……因为比起可能得到的利益,我选择放弃那个自我,从这点上来看,母亲确实是在…为我好?” “我逃避着很多东西。看似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我对失去的不听不想不看,以为只要忘记就能解决一切……” “我是个胆小鬼,我忘记了我自己。” “我忘记了你。” 男孩对他的发言不置可否。他说:“想看看你和他们曾经的相处吗?” 虽然他并没指明,但显然这里的‘他们’不再指的是现实里那些塑料朋友,而是刀剑男士。 清水悠脑子混乱不堪,没太多空余去思考,他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周围环境变换。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但和清水悠记忆里存在的画面有着微妙的不同,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这里是‘活’的。 每个人各司其职,做什么都很快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安定。 他们生机勃勃。 他在原地发愣一会儿,下意识想去看男孩,却发现他已不在自己身边了。 也是这个时候清水悠才注意到,小狐丸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看样子是要他自己看这部分记忆……到这时清水悠才想起来看自己周围的情景,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阳光照不到他的身上。 他犹豫了一下自己该往哪儿走,最终还是决定,先随处看看好了。 反正按照之前的经验,记忆里的人看不到他,他也的确好奇这段过去很久了,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 他从树荫下走出去,看见不远处就是畑当番的所在地,便朝那边走去。 今天被安排了畑当番的是山姥切国广和山伏国广。 “振作点啊,兄弟!能够感受自然气息,不是一件好事吗!?” 山伏国广大声说着,一边用力拍山姥切国广的背。 被单青年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哪怕山伏国广这么站在他旁边散发生命力也依然没精打采。 他手里机械地进行劳作,嘴里像设置了程序一样的嘀咕:“变脏了的话…就不会有人再说我漂亮了吧……” 已经走近了的清水悠瞥了眼他那破破烂烂的被单尾部,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渍。 但是对于刀剑来说,沾染尘土和被血色染红、其实都是一样,并不影响刀剑本身带来的魅力不是吗? “……就、就算主人这么说也…!” 山姥切国广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被单阴影下的耳朵通红。 山伏国广则大笑道:“咔、咔咔咔咔咔!主公说得很有道理啊!” 清水悠愣住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他说出口了吗? 第二个反应则是…… 他们、能听到他说话? 第80章 白雾遮挡, 两刃没有看到清水悠不对劲的神色。 山伏国广咔咔咔地挥舞起了手里的农具,再次试图鼓舞身旁的山姥切国广,“明明做得很好啊兄弟!主公都亲自来看咱们了, 就再加把劲、一鼓作气做完吧!” 山姥切国广不语,只是把自己头上的被单再次往下拉了拉。 但手上的动作却肉眼可见变得积极了很多。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尽管没太搞清楚状况, 但看着两刃仅仅只因为他的到来就有了这么大改变, 清水悠张了张嘴, 最后保持了沉默。 如果这是异能力想给他看的记忆,那么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在这里他的身份就是‘那位’审神者。 他也的确有在意的事想要了解。 被很多人发自内心爱着的感受…… 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再打扰畑当番的两刃, 就近原则去厨当番看了看。 今天厨当番的是压切长谷部。 同清水悠见过的那个压切长谷部不同, 眼前这振打刀耳朵灵敏, 清水悠的脚步声还没来到门口,他就已转过身来,一脸惊喜:“主公!” 清水悠走进门去, 看他一眼, 感到了一丝恍惚。 这么正常而符合玩家印象的长谷部,还是头一次见。 压切长谷部动作很快地把锅盖盖好, 热气在玻璃上蒸腾, 凝成一滴滴水珠。 他简单擦了擦手,然后从另一边端来一个盒子:“主公, 你昨天不是看了论坛说想吃草莓慕斯吗?我去学了一学, 你尝尝?” 那慕斯的卖相很是漂亮,切开的草莓与绿叶一起点缀在深粉色的慕斯上, 像是刚从冰柜中拿出来, 正冒着丝丝凉气。 清水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等他接过尝了一口之后, 熟悉的味道让他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这个慕斯……你是从哪里学的?” “主公的论坛呀!”压切长谷部不明所以,“主公昨天不是亲自把配方和做法拿给我看,让我做给你吃吗?” 他看着清水悠手里端着的小块慕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反馈:“怎么样,主公?味道合适吗?” 清水悠回过神:“嗯,很好吃。” “那就太好了!” 压切长谷部松了口气,“主公这样说的话,等会以这个作为餐后甜点我就放心了!啊、不过现在主公只尝尝这些就好了,等会就要吃午饭了,可不能吃太饱吃不下正餐……” 他无意识地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清水悠在他的唠叨声中把盒子里的甜点安静吃完。 等他抬头把盒子还给压切长谷部时,就看到打刀笑得很欣慰的脸:“主公很喜欢的话,下次我试试研发别的味道!” 清水悠惯性地摇头:“没关系,不用那么麻烦。” 而且他也并不是特别爱吃慕斯,会觉得有点腻,更多时候会比较偏向水果蛋糕一点。 他惦记着压切长谷部提到的那个论坛,想要告辞回天守阁看看,却忽然听到压切长谷部语气恍然地道:“原来如此!主公喜欢吃比较清甜一点的吗?明白了,我会好好记住的!” ……? 清水悠整个人僵住,原本想要离开的步伐也不再能迈得出去。 他迟疑着问:“你刚刚、听到我说了什么?” “比起口感比较腻的慕斯,主公更喜欢水果蛋糕呀!” 压切长谷部说。 - 这个幻境,刀剑们能够听到他心底真实的声音。 在往天守阁走去的路上,清水悠这样想道。 是的,如今比起曾经发生过的记忆,他更乐意称之为幻境。 只有幻境才可能这样让事情根据他的态度发生改变,只有幻境才有操作更改的空间。 第92章 就像梦一样,这是一个为他织就的梦境。 让他得出结论的不只有心声这件事,还有刚刚长谷部给他吃的慕斯蛋糕。 那个蛋糕的味道他很熟悉,在他生病之前,大学附近有着一家手作蛋糕店,人气并不算很高,但很符合他的口味。 他曾经去吃过很多很多次,直到病后才慢慢将它忘记。 长谷部说‘他’是在论坛看到的配方……且不论店主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做法分享出来,审神者论坛是不能连接现世的,又怎么会看到店主发的贴? 他走进天守阁,看到近侍是三日月宗近,和莺丸一块儿在檐下摆了个品茶摊,看见他来了也不起身迎接。 “主公逛完回来了啊,甚好甚好,要不要来尝尝老爷爷这杯茶?”他纹丝不动地端坐原地,笑眯眯地打招呼。 莺丸更是只捧着茶品了一口:“今日的甜点也还不错,想必是主公会喜欢的味道。” 然后在清水悠给出反应之前,放下茶杯看了眼天色,又慢悠悠补上。 “——不过似乎快到午饭时间了?那这次就只能可惜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主公尝吧。” 清水悠瞥他们一眼,“未经许可在我门前喝茶享受,要不要说说怎么罚?” “哎呀哎呀,”莺丸失笑,“只是小小开个玩笑,别介意。不过也确实不能给主公多吃,尝一块怎么样?” 清水悠说:“开玩笑的,你们继续聊。”目光却下意识往他手里扫了一眼。 下一秒,莺丸就把那块甜橙味的插起来递给他:“主公还是这么喜欢吃橙子呢。” 清水悠:“……”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刚刚扫那一眼被听见了选择,只好默默接过来。 如莺丸所说,这盒从没见过的甜点很符合他的口味,让他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莺丸说。 三日月宗近补充:“莺丸殿在来的路上,偶遇了堀川国广,说是新研制的糕点,便让他尝尝味道。既然主公喜欢,那看来这新式糕点,很是成功了。” 清水悠下意识吐槽,堀川恐怕是给和泉守准备的吧,他说好吃可算不得数。 想完的下一秒他就知道坏了。 人的思维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好控制,这么一想完,恐怕又会被这两振太刀听到。 但这话可跟之前的不太一样,在他自己看来,虽然只是条件反射的想法,但被人听到,难免就会有被误解为排挤、甚至不满的可能…… 出乎他意料的是,三日月宗近却哈哈大笑地说:“哈哈哈,还真爱撒娇啊,这种时候还是和小孩子一样呢。” “不过,这样的主公也十分可爱就是了。对吧,莺丸殿?” 莺丸悠悠道:“再说下去,主公可要害羞了哦?” 三日月宗近立刻领会地闭上了嘴。 “……”清水悠却有些纠结。 他犹豫片刻,想到反正心声都会被听到,还不如他自己说出口,还比心里的想法要好掌控一些,干脆有点困惑地问,“只是这样吗?” 莺丸:“嗯?主公认为应该怎样呢?”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因为嫉妒堀川把和泉守放在我之前之类的…才这样说?” “原来如此,主公在纠结这一件事吗?”莺丸沉思片刻,认真回答道,“因为我们很清楚主公是怎样的人吧,所以也同样清楚您说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您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也是用真心对待的存在,若是连足够了解您都做不到……” “也不配作为您的刀吧?” - 告别莺丸和三日月宗近,清水悠走上二楼,推开门进入房间。 后面暂任过的两位审神者因为没确定要彻底接手,所以并没对房间做出什么改动,后来他来了之后也基本保持了原样,所以推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布局和他记得的差别不大。 他打开电脑进入论坛,简单浏览了一遍,发现竟然真有与现世相连的分站。 他看着那个图标缓缓皱起眉头,居然越看越觉得眼熟,到最后他猛然想起来。 在之前背手册的过程中,某次中途休息的摸鱼,他的确在论坛中偶然看到过一些讨论。 其中就有曾经论坛和现世相连的记录。 后来好像是因为不方便管理,还是的确有审神者闹出了意外什么的,最终关闭了这条渠道。 清水悠拧着眉,暂且没去管这些。他找到历史浏览记录,往下翻了翻。 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外,竟然真的看到了这么一个帖子—— 【不开店了,决定把甜点的制作手法分享出来】 点进去之后,首楼的贴图照片赫然就是他熟悉的那家蛋糕店。 1l(楼主):开了几年,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其实很早就有关店去做点别的的想法了,但因为一些原因还是多坚持了点时间,不过现在也是时候选择放弃了 2l(楼主):扯远了,反正店也不开了,干脆就把这些东西分享出来吧,如果有喜欢我家蛋糕的,之后也还可以自己试着做做 3l:看了眼,不认识。我这个甜食爱好者都没去过的店,看来是真的很冷门啊 4l:咦,这不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店吗? 5l:店主姐姐不开了吗!?我上次去的时候明明还听到姐姐说为了喜欢她的蛋糕的人也会一直开下去的,不过我毕业几个月了,现在难道去的人更少了吗? 7l:啊,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点情况…… 8l:听楼上这语气是有瓜? 10l:不算是瓜吧,因为我周末回家会路过这家蛋糕店,所以偶尔会进去买点,知道有一个学长很喜欢她家的甜品,每周都会来,只不过前段时间好像因病休学了…… 16l(楼主):好了,不要歪楼了。我把步骤整理了一下,放在下面了,需要的自取[图片][图片][图片]... 清水悠划到这里时停了一下,将鼠标移到图片上点开。 那是好几张长图,很详细地记录了各类甜品的制作手法。 凭借清水悠自己的记忆来对照,店主当真一点底也没留,但凡列出来卖过的品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放了上去。 压切长谷部今天做的草莓慕斯也在其中。 他很快地看完,关掉图片,继续往下刷着帖子。 店主好像真的就只是为了分享做法,在之后再也没跟过楼,但被吸引来的路人的闲聊却继续了下去。 他们扒了会儿那个传闻中因病休学的学长,唯一能得到的信息就是那是个待人温和但也很有距离感的人,再多的信息就无从得知,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转向别的话题。 他们又聊了聊蛋糕的做法、哪里的甜点好吃、大学里有什么相关八卦,慢慢地就没人再回贴,这个贴沉了下去。 而清水悠握着鼠标,已经有点摸不清头绪。 那些回帖聊的东西,大部分是他知道的,却也有小部分,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是根据他的记忆做出的幻境……这些信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还是说,这些也是他忘记的那部分内容? 第81章 门忽然被人敲响,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扰了,好像有新刀锻造好了。” 新刀……? 清水悠一怔,过去将门打开。 他下意识想问是谁, 又忽然反应过来要他亲自过去按上符纸,刀剑才能真正显现。 三日月宗近说道:“来吧, 我为您带路。” 清水悠跟了上去。 这里毕竟不是他真正的本丸, 所以审神者权能在这其中也是不怎么起效的。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 他没去过自己本丸的锻刀所,所以也不熟悉去那里的路线。 他跟着三日月宗近走了一阵,绕了几个弯, 心里不由自主去想显现的会是哪一振刀剑, 一边想着一边左右看了看, 才发现面前的竟然是仓库。 就算再怎么对路线不熟悉他也知道,仓库和锻刀所绝对不在同一个方向。 他默了默:“三日月?” “看来是走错了路呀,”三日月宗近十分无辜地说道, “抱歉抱歉, 应该是这边吧——” “……那边是厨房。” 清水悠叹了口气,勉强拾起了一点微弱的记忆, “还是我来带路吧。”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应声, 然后毫不犹豫地站去他身后。 “主公看起来心神不宁呢,是有什么烦恼吗?” 怎么看出来他心神不宁的……因为他才发现走错路吗? 清水悠沉默片刻, 忽然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嗯嗯, 问吧问吧。” “最初……”清水悠斟酌着说,“你们最初见到的我, 是什么样子呢?” “最初吗?” 三日月宗近睁开那双新月眼, 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面前一步之遥的审神者,“是指刚显现的时候吧。” 第93章 刀剑刚显现的时候, 也是作为分灵首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他们从同一个本灵衍生出来,然后去接触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 他们会因为自身经历的不一样而慢慢发展出不同的性格,拥有自己独特的感情,可以说自从锻刀炉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一个全新而独立的个体。 同样的,在这过程中拥有最大相处占比的审神者,就显得尤为重要。 审神者的为人可以影响每一振刀剑……乃至整个本丸。 这个问题让三日月宗近沉默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一直到清水悠都对答案感到忐忑甚至不安,太刀才笑着道:“过去这么久,快要记不清了呢。” 清水悠:“……” 想了这么久最后就只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清水悠也不知此刻自己应该是个怎样的心情。 松开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汗湿,清水悠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却听三日月宗近又说。 “主人一会儿不是就要见到新的刀剑了吗?想知道问题的答案,问问他不就好了?” 的确,一会儿就有新刀显现。 ……但清水悠想知道的,是刀剑们对那个‘他’的第一印象,而非现在的自己。 这些东西不可能对三日月宗近说出口,清水悠只好保持着沉默,来到了锻刀所内。 锻刀所的门口探头探脑守着几个刀派的人,几乎都是自家刀剑还没有到齐,来这里看新刀会不会是自家孩子的。 见清水悠来了他们也不躲,都态度自然地打招呼:“主公!” 清水悠扫了眼,发现除了人不齐的刀派以外,还有些别的刀剑也在其中。 这是来凑热闹的? 大和守安定举手:“也是来和新同伴打招呼的哦!” 到了现在清水悠已经基本习惯了自己的心声先一步被听到,只点点头:“那不要围得太紧,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刀剑们点头点头。 除了有短刀悄悄扒窗户往里看以外,他们听话地都等在了门外,只有近侍三日月宗近陪他一同进入屋内。 锻刀炉前架着一把崭新的刀。因为还未显现,现在的外形看不出任何特征。 令新刀显现的符纸需要审神者亲自输入灵力制作,清水悠第一次做这件事,动作还稍显生疏,还好有白雾挡住令人看不清。 而很快的,他的动作就变得熟练,一张完美的符纸制成。 他把它小心翼翼地贴到刀身上,退后两步。 一开始还没有动静,但是很快,一阵光芒伴随着樱花将房间照亮,慢慢地笼罩整个房间。 等到光芒微微减缩,一道清冷的声音才从花瓣中传出。 “——骨喰藤四郎。抱歉,记忆所剩无几了。” 银发紫眸的少年睁开双眼,给人第一感觉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但花瓣落到他银白色的发丝上,却又冲淡了那份观感。 骨喰藤四郎睁开眼。入目的第一个画面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眼前是白雾笼罩的审神者——意料之外的是指,他恍然一看间,似乎看见了一双一闪而过的、纯黑的眼眸。 但没等他完全看清,就忽然被人飞扑过来抱住,“你总算来啦!啊啊哎呀、抱歉主人,我有点太激动了。” 鲶尾藤四郎抱了一下就赶紧把人松开,不好意思地对清水悠眨眼睛。 清水悠沉思片刻:“你……” 鲶尾藤四郎:“嗯嗯?怎么了怎么了?” 清水悠:“……洗手了吗?” 他去开电脑的时候,虽然很不解,但还是好像看到了今天的马当番,有鲶尾来着。 鲶尾藤四郎:“……哈哈、这个嘛,我有带手套的啦,所以——” 骨喰藤四郎:“……” 骨喰藤四郎默默退开一步。 鲶尾藤四郎立刻露出伤心的表情:“喂,别这样啦!很干净的哦?” 骨喰藤四郎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 他安静地看向清水悠,等待他给出指令。 “不用这么严肃,”清水悠回头打算推开门,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止住步伐,“今天就先和大家认识一下吧,然后鲶尾带你去熟悉一下本丸。” 鲶尾藤四郎也笑眯眯地推着他往门外去,“主人说得没错~你就和我住一起啦,等会儿先回去见见兄弟们,大家早就念叨着你了!” 到了门口,鲶尾藤四郎伸出手,先他一步把门推开,然后手一用力,就把人往外推出两步。 接着,伴随着拉炮的响声,无数彩带从空中飘落,一直守在门外的刀剑们乱七八糟地开始道着欢迎。 “欢迎——” “初次见面!以后就多指教啦!” “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大家帮忙。” “相信大家哦!这里是一个很好的本丸,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很热情。 但因为每个人说的话都不一样,一时间什么也不能听清。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互相面面相觑了会儿,又开始互相指责。 “不是说一起喊欢迎的吗??” “明明说的是喊‘显现快乐’才对吧!” “太土了谁答应要那么喊了啊!” “所以根本就没人说好了啊!要我说,只用说一句请多指教明明就够了的……” 鲶尾藤四郎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捂住脸:“完了,全完了。” 三日月宗近看起来倒还对这乱成一团的欢迎仪式也挺满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样也算十分别出心裁啊!” 骨喰藤四郎在鲶尾一有动作的时候就猜到了他要干嘛,因此此时也没表现得很意外,规规矩矩地冲大家道谢。 闹腾了一圈也算是见过了面,鲶尾藤四郎正准备去和主公打声招呼,然后带自家兄弟回去看看,三日月宗近就在这时忽然出声。 “还请稍等片刻。主公还有个问题,想要询问一下骨喰君。” “诶?”鲶尾藤四郎好奇回头。 周围本要散开的付丧神们听到这话也不肯走了,都好奇地在一旁围观。 清水悠经过中间一打岔自己都差点要忘了这事,但这时候突然被提醒,他看了看周围那一双双眼睛,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这么多人看着,反而有点问不出口了…… “哈哈哈哈,是吗?”三日月宗近上前一步,“那便我来替主公询问好了。” 迎着一众刀剑好奇的目光,太刀弯起眼:“骨喰君来到本丸之后,对这里、对主公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咦,是满意度调研吗?”乱藤四郎眨了眨眼。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又很快安静,他们看向骨喰藤四郎,好奇地等待他的回答。 鲶尾藤四郎也在旁边看热闹,他本来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又想起这是问骨喰的问题,于是闭上了嘴,用手拐了拐他。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主公这么问呢。这么说我也很好奇,这个搞砸了的欢迎仪式,应该没有影响到你的看法吧?” 骨喰藤四郎抬起眼,在周围人的好奇眼神中,沉默片刻,说了他自显现以来,除了自我介绍外的第一句话。 “……大家都很好。”他看向清水悠,抿了抿唇,“在我眼里,主公、应当是个很温柔的人。” 清水悠没忍住追问:“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见了一面,甚至几乎没有交流。为什么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骨喰藤四郎又沉默了两秒,这样坦白地说出心里话对他来说似乎比较艰难,但他最后还是实话回答:“因为,鲶尾看起来并不怕惹你生气。” 鲶尾藤四郎瞪大眼看他:“居然是以我为标准吗!?” 骨喰藤四郎充耳不闻,“还有……” “主公给我的感觉、很温柔。” “哦哦、我知道!”鲶尾藤四郎欢快地接话,“就像那些故事里写的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一切吧,是种很玄的东西呢!嘛、不过这么说也是,我刚显现,听到主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想着,‘这一定是位很温柔的大人吧’这样的想法呢!” 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刃们叽叽喳喳地聊起来,话里话外倒都是认同的意思。 三日月宗近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倒是两个答案一同得到了呢。” 他指的是最开始清水悠问他的问题。 那时他说他不怎么能记清,让清水悠直接来问新刀。不过现在这样的场景,看来是两方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怎么样,主公,”他看向清水悠,“这样的回答,可还满意?” 清水悠没答话。他垂下眼睫,阴影打在眼下,使他的神色看不清晰。 三日月宗近也没有一定要得到回答,他只随口问了一句,就把视线重新移到锻刀所内:“哦呀。看来另一振刀剑,也锻造完成了呀。” 第94章 第82章 “另一振……?” 清水悠慢半拍地抬起头, 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 他来之前,记得只听说过有一振刀剑正在锻造中。 来之后也的确只看到了骨喰一个。 三日月宗近倒像是对他的表现有点意外,“嗯?我没有说清楚吗?” 在他刚刚的思考间, 似乎刀剑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 清水悠重新向门内看过去,外面的风吹过树叶, 又拂过两人脸庞, 让他额前的发丝在脸上扫了扫, 有些痒。 他没去管这些,他的目光已经全部被门内的场景吸引。 锻刀炉前,和刚刚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一振还未显现付丧神的刀剑架在桌上, 反射出冰冷的光。 不知为何, 清水悠莫名觉得心跳跳得有些快。 就好像,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像是一出排练好的话剧、又或是固定了发展的录像带…… 他抬步往锻刀所内走去,而三日月宗近在想要跟上来的前一秒忽然被跑过来的加州清光喊住, 说三条派那边似乎出了点状况, 要请他去看看。 那主公这边怎么办呢?三日月宗近问。 加州清光说,交给我就好了。 清水悠回头和加州清光对视了一眼。 黑发少年对他笑了笑, 然后乖巧又熟练地在锻刀所外的门边站好、等待。 看着他的动作, 一个画面在这时恍然出现在清水悠的脑海里。 在刚开始建造本丸时,他曾有过一段时间, 对锻刀这件事十分慎重和紧张。 他问清光, 刚显现的刀剑会不够有安全感吗?要怎么才能表现对他们的重视呢? 清光就说,那我在外面等主人吧。 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主人, 也只有主人一个人, 用那种期待又高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对于刀剑来说,就是最令人幸福的事了吧。 于是在之后, 哪怕清水悠后来没再让之后的近侍也沿用这个习惯,但加州清光一直这样做下去了。 现在也是。 望着少年对自己微笑的脸,清水悠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在外面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 他沉默地走进了锻刀所。不知何时,心口出现了一种空洞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见了自己小声抱怨,说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 但面前的刀剑好似呼吸般散发着微光,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出来看看这个不再被束缚、有着自由人身的世界。 于是他看见自己费力制作好了一张符纸,然后将它轻轻放上去。 心口的空洞感越来越强了,而这次似乎与之前不同,带着一丝想要挣脱的、像是求生欲一般的冲动。 青年捂住心口,哪怕是无力跪下的动作也放得很轻,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 那想要逃脱而出的冲动反复出现,又被压制。 直到最后,他感到一种牵引。 身体蓦地变得轻盈。 青年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稍微放松了些,却没注意到捂住胸口的指缝中忽然悄然亮起点点荧光。安静的房间中,一团用着呼吸般闪烁频率降低自己存在的光芒无声无息从中飞速窜出,在他察觉之前,倏地落入了眼前刀剑内部。 而青年顺着牵引,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外面等待的打刀,看了看这个一手建造的本丸,最终收回视线,轻轻闭上眼。 他回到那个即将死去的病体内,伴随着睡梦醒来、双眼恍惚睁开…… 成为了无数场梦境的其中之一。 然后,被忘记。 - “……他怎么样!?没事吧??” 小狐丸抓住药研藤四郎肩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道,直到后者忍不住嘶了一声,才被三日月宗近劝着松开。 “看不出什么问题,”药研藤四郎收起听诊器,摇摇头,“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睡着了。” 小狐丸下意识拧眉道:“怎么可能!” 一期一振不着痕迹把自己弟弟挡在身后,语调冷静:“不如小狐丸殿先告诉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你不是跟他出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烛台切光忠也围在床边,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清水悠——后者连保护措施的白雾都消失了,刚见到时他甚至应激得想在脸上盖白布。 “我……” 小狐丸霎时便语塞起来。 他这一趟出去情绪波动实在太大,冲击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但现在最关键的、主公究竟为何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他却一点也没看到。 来到第二个幻境之后,那只针对他的排斥感便越来越强烈,到后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沼泽,主公在前面越走越远,他出声想要呼喊,对方却从未回头。 那时他便明白,不是错觉,对于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来说,他大概是误入的、不需要的存在。 所以它无声将他排挤出去,只留下主公一个人在里面。 ……但是仅仅只知道这种程度的信息的话,根本没办法知道那东西究竟对主公做了什么啊?! 主公现在的情况又究竟怎样了?? 压切长谷部从他们一回来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年的真实面容看。此刻见小狐丸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他‘噌’一声就站起身,“我去上报给时政,问问什么情况!” “等等!”加州清光赶紧一步跨到他面前去拦住他。 压切长谷部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很急,我们大家都很急,”加州清光语速很快地说,“但你先冷静冷静。” “目前还不确定主、他的情况究竟是外力造成的还是是他本身的原因。如果他一早其实就知道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不上报,而是自己一个人处理,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你现在冲动行事,打乱了他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压切长谷部烦躁地走来走去,“那现在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 他碎碎念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好,我听你的,今天不去找任何人。但我最多只能等三天——三天之后要是他还没醒我就不会再等下去。任何东西都没有他的安全重要!” 加州清光:“不用你说。” 这边暂且安抚下来,空气里的焦躁因子却全然没有散去。 药研藤四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赶人:“好了,都别围在这里了,阻碍空气流通。没什么事的话就都出去吧,我会在这里守着的。” 众刃虽目露担忧,但还是陆陆续续往外走出去了。只有小狐丸固执地依然留在原地。 药研藤四郎盯着他:“你也出去。” “我不会碍事的,”小狐丸眼也不眨,“如果你需要帮忙,我还可以做你的帮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药研藤四郎无奈地打断他,“你出去了多久?你最后又都经历了点什么?” 这话题迫使小狐丸不得不把视线从清水悠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他。 而药研藤四郎冷酷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需要休息。我这里可照顾不下两个病号。” 小狐丸和他两人互相瞪视一会儿,但那双红眼睛再吓人也没能让药研退步半分。 最终小狐丸败下阵来,妥协地站起身:“好吧,我也走。但拜托了,如果他醒了,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药研藤四郎同意了。他目送着小狐丸走出门去,这个房间内只剩下他与审神者二人,他转回身来,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清水悠,久久不曾动作。 尽管很不甘愿,小狐丸自己也能明白自己的状态并不好。 他也不想用这副模样去面对主公,现在既然已经被赶出来了,索性就先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 ……如果他能睡着的话。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走出去两步,然后又忽然止住动作,视线扫向一边。 压切长谷部走出来,问他:“你已经确定了,是吗?” 小狐丸与他对视,“嗯,确认了。” 虽说之前对这个消息最嗤之以鼻的就是他,但现在他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也没什么犹豫。 毕竟那些话是和主公还未见过面的那个他说的,而在他和现在的主公相处之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想要去相信那个天真的猜测。 ……因为那人真的很像。 同他的接触,刚开始会让人很有距离,甚至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时间长了,从他那些表面的话语和行为之下流露出的真实想法、偶尔相处间感受到的柔软情绪…… 都和他们的主公完全一模一样。 仅仅那短短几天他就产生过了数次疑惑,却又很快被自己当做不可以有的对主人的背叛的想法,然后将那些时不时浮现的猜测全部强压下去。 一直到后面现世发生的事,他一边质问一边却手都在抖,一直到那个幻境中,那人像自己记忆中初次见面一样照亮了他的世界。 第95章 他如同玻璃一般的坚持才终于被打碎。 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偏执,又何尝不是一种矫枉过正。 压切长谷部对他是怎么想的不感兴趣,他只是来此得到一个答案,确定了也像是在他意料之内,点了点头便要重新回到树上去等候。 虽然态度很平静,但走出去第一步却就迈出了顺拐。小狐丸看见了,但他没戳穿。 但这样的反应也不算意外,这个消息对本丸中的更多付丧神来说恐怕更是一个大新闻,像压切长谷部这样,因为提前很早便做好了准备,所以还勉强能控制自己,已经算是难得了。 他没有点明,也默认了这场对话就这样简单的到此结束,继续向三条派走去。 本丸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而就在这样的平静中,清水悠缓缓睁开了眼,黑眸扫向旁边的药研藤四郎——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起身,正有些忧虑地看着正躺在床上的、他的方向。 清水悠无声无息地下床,穿过门走了出去。 第83章 离开房间之后, 清水悠被外面的日光晃得眯了眯眼。 在刚才刚睁眼的时候,他第一眼是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而药研藤四郎就在一边, 盯着他发呆。 他稍微愣了一下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因为异能力的作用, 暂时处在意识与身体分离的状态。 他稍微感知了一下便明白只要自己心念一动便能回去。 但他凝望了一会儿‘自己’, 转身出了门。 门外的太阳还没有下山。 清水悠看了眼天色, 大致猜测出现在最多是下午五六点,再过一阵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 不过现在这个本丸唯一有一日三餐习惯的他现在正躺着,现在厨房与餐厅大概都没人吧。 这么想着, 他依然漫无目的地往餐厅那边走去。 远远看去时乍一看的确十分冷清,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等他稍微走近一些,并发现厨房里面其实有人正在忙碌。 烛台切光忠站在冰箱门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拧眉思考, 再靠近一些还能发现门后的灶台前还立着一位付丧神。 压切长谷部正煎着锅里的菜, 放下锅铲准备撒盐时发现盐罐子空了,便转身准备去拿一下。 他路过烛台切光忠的身后, 瞥他一眼, “还没有决定好吗?” “啊?……啊,”烛台切光忠猛然回神。他吐出一口气, 挠了挠头, “是有点纠结啊。” “咦?”他动了动鼻子,“你在做……啊、是在做熟食吗?可是他万一没有醒来的话……” 这些菜不就浪费掉了? 压切长谷部找到了一袋新盐, 重新走回自己的灶台前。 听着烛台切光忠的话, 他毫无反应:“我先做好放在这里的话,如果主公醒来了, 就能立刻有热乎的饭吃。如果他不醒,我们也可以吃掉,总不会浪费。” 烛台切光忠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有人做饭,他也就不再多掺和主食,免得做多了浪费。 他又翻了翻压切长谷部的审神者记录手册,最终决定做一样自己拿手、且保质期比较长的糕点。 两人重新回归安静。 清水悠就站在一旁围观了这个过程。 他就那样安静的站着,烛台切光忠翻阅手册的时候他也看了几眼,他对那上面记录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却又能感觉到那的确是自己会做的事。 现在烛台切光忠忙着和面,把它放到了一边。 清水悠垂眸看了会儿,轻轻伸出右手。 他的指尖上凝聚着一团微弱的光粒,随着距离靠近,那团光粒体积逐渐增大、变得明亮而耀眼。 在两振刀剑都看不到的过程中,光晕缓缓接触、并包裹了整本手册。 清水悠轻轻闭上眼。一段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诶?这是什么?」 -「呃啊啊主公!等、等等!!」 -「哎呀…这是什么反应,难道是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你在上面写我坏话啦?」 -「!!怎么会!绝无可能!主、我对你的忠诚天地可鉴——好、好吧,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您看看就知道了。」 -「……喔,原来如此。好吧,我不看了,我信你没有在上面骂我。」 -「等、什、什么?等一下、主公你都明白了什么?」 -「——秘密。」 短暂的画面结束了。 清水悠睁开眼,指尖再触碰那本手册,已得不到更多的信息。 他收回手,手册封面有些陈旧的纸张触感从指尖离去。他侧头看向正将热腾腾的煎鱼出锅的压切长谷部——虽然现在的状态他闻不到味道,咱光看也能看出来,那鱼味道一定很好。 ……那是他曾经喜欢吃的菜。 生病之后,一旦吃到油腥的东西就会想吐。所以这几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这些、也很久没见到过了。 压切长谷部把鱼端出来后,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忽然眉头一拧,开始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果然还是应该先吃点清淡的……” “我想想……”他看了眼手边材料,眉头一松,“好,决定了。” 烛台切光忠警觉地回头:“你还想做点别的?” “准备做一碗拉面。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不,没有。但是做太多……” 他欲言又止。 压切长谷部毫不犹豫:“总有人会吃的。” 烛台切光忠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等等,我先说好,我可吃不下太多。” 不说他了,主公刚醒的时候也吃不下太多东西吧! 压切长谷部想了想,也觉得这算是一个问题。不过这难不倒他的决心,他摸摸下巴,忽然回过头来:“这么大的事,等会儿大家会组织开一场会议吧?” 烛台切光忠:“……你是想把会议变成宴会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压切长谷部下定了决心便没人能再拦得住他。他决心要让主公在醒来之后能有足够的选择,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就再也不去考虑究竟做什么。 烛台切光忠咽了咽口水,默默退开两步。 算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对吧?付丧神进食也是能从食物中获取灵力的,只不过相对于审神者能提供的那些来说就算得上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保留着进食习惯的本丸付丧神们都只是为了口腹之欲罢了。 之前那段时间主公失踪大家没心情做饭吃饭,现在终于有了好消息,吃点好的也算是庆祝,没什么不好的…… ……除了有点破坏会议气氛以外。 但也确实如他上一句所说,这没什么不好的。 烛台切光忠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角微微弯曲。 旁边传来‘叮’的一声,烤箱的定时结束了,机器上亮起的灯颜色转变,提示操作者将其打开。 太刀连忙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松软度正好合适,便将其端出来做最后阶段的修饰。 他选择做这样甜点的时候,其实只记得这是自己曾经最拿手的糕点,却忘了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再做过。 所以他一开始的动作还略显生疏,慢慢的变得流畅,直到最后完全熟练。 就像他学习糕点制作的整个过程。 也像他对这个本丸产生感情的整个过程。 放上最后一朵翻糖樱花,烛台切光忠满意地拍了拍手,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却发现压切长谷部的摆盘竟然已经放到他这边了。 “……!?”他一整个后仰,连忙回头一看。 ——眼神立刻呆滞了三秒。 虽、虽然他确实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但是到这种程度,好像已经不只是他觉得的问题了!? 这是多少盘……他们本丸一共有多少个人来着…… 在他头脑风暴的时间,清水悠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那盒甜点。 -「呜哇、烛台切,你放了多少糖?好齁!」 -「诶诶??怎么会,我是按照教程来的……不、我应该提前尝一下味道的,当时手忙脚乱跟着教程直接先做到了最后一步,看着外表似乎还不错就直接给您送了过来、非常抱歉……!可恶,真是不帅气……」 -「啊、主公您也别吃了,我重新做一份吧!」 -「唔,我想想……这样吧烛台切,去替我端一壶茶来。柜子里没有了的话就去找三日月他们薅点好了。」 -「……来了主公!您要这个做什么?」 -「呐,看,是个不错的主意吧?……当做茶点的话,就正合适了。很棒哦烛台切,第一次做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下次只要再控制一下放糖的比例,就完全没问题啦。」 回忆结束。 记忆里烛台切光忠手忙脚乱放错了糖的分量的画面,与刚才他熟练到连看也不用看就一次性放好糖的动作不自觉同时出现在脑海里。 第96章 清水悠看着烛台切光忠小心翼翼的把装着甜点的盒子的盒盖盖好,放进冰箱。 许是因为记忆松动,他看向那个冰箱之时,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个画面—— 经常占领着厨房的那几振刀剑曾经吵过一架,说是吵也不准确,因为他们争执的主题是冰箱空间的使用权。 每个人都想在冰箱里放上自己准备的小零食,希望主公一打开冰箱门就能看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他们争吵一番后,在路过的歌仙兼定试图偷家之下,一致对外勉强达成了共识,将空间平均分配。 烛台切光忠现在放糕点盒的那位置,就是他在那时分到的那一部分空间。 记忆里的画面无比鲜明又真实,让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他曾经历过的过去。 确认了放的位置安全之后,冰箱门被烛台切光忠关上,那些‘公平分配’的空间回到黑暗之中,被隔绝在内。 清水悠收回视线,走出了厨房。 …… 本丸现在的状态有些混乱,清水悠从氛围中感受到这一点。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只是一道单薄的意识体,一定要说的话他走过哪里甚至都只像是神识无声无息地扫过,经不起半点波澜。 所以这样的状态自然也没办法联系上本丸权能,他没办法查看任何人的状态和位置。 于是现在就只是纯粹的边走边看。 他沿着河边往前走,走到某个位置发现有一片荷叶离岸边位置很近,便下意识蹲下身来,想要用手捧一捧水浇到荷叶上面去。 然而手伸进冰凉的河水中又拿起,却没带起半点水渍。 他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悻悻然站起身,打算换个地方。 就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被某一处吸引,脚步一顿。他看了过去,很快便意识到那是谁。 陆奥守吉行。 第84章 这片湖泊平时经常会有短刀来玩水, 清水悠曾经见他们喜欢这里,还特意购置了一艘小船放进河里。 后来他失踪了,就没再怎么有人有心思再来这里玩, 这里就都闲置了下来。 水面曾经长起绿苔,河边的杂草也疯长。 即便重新清理干净, 后来也没再怎么有人光顾。 现在, 这个备受冷落的地点, 迎来了一个少见的客人。 ——哪怕是在曾经的时候,陆奥守吉行也不怎么来到这里。 他坐在那艘小船上,像是只解开了绳索任它随意漂流, 船桨就架在船边, 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 能让清水悠看清他的动作,又无法到船上去与他接触。 陆奥守吉行背对着他。 这个时间点,消息应该已经在本丸传遍了。 陆奥守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是要做什么? 清水悠站在岸边盯着他看了会儿, 由于只能看到背影,他只能看见打刀似乎正趴在船边对河里做着什么。 曾经短刀们想在河里种花, 就买了很多样植株回来。种下去的很多, 但是把它们养活就筛了一批,后来那段时间无人照顾又死了一批, 现在还剩下的不多。 他面前的就是一小丛荷花。 他这是在……? 清水悠困惑了一会儿, 恍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形态完全可以无视重力。 于是他从水上无声无息地飘过去,落到船上才看清他在做什么。 他在摘莲蓬。 莲蓬的模样对部分人来说会有些令人不适, 清水悠下意识皱了皱眉移开视线, 把目光放到陆奥守吉行身上。 他正在专注地做着这一件事,看起来完全屏蔽了外界干扰, 让清水悠觉得他哪怕现在本体站在这里,对方也会无所察觉。 陪着陆奥守摘了一会儿莲蓬后,船稍微飘远了,后者伸长手也不再能够到。 陆奥守吉行下意识把手伸向船桨,像是还想要划回去,但看了眼自己身边的莲蓬数量,最终放下了手。 接下来,船继续漫无目的地飘着。 飘过花朵,他就摘一朵新开的,娇嫩的花瓣上沾染水滴,十分清新好看。 清水悠站得脚酸了。他动了动腿,坐下来,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闭上眼伸手去触碰那堆莲蓬与花。 …… -「陆奥守?你不是去看新船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毕竟船什么的,咱又不是没见过嘛!没那么新奇啦!不过,主公,这东西是什么?是能吃的吗?」 -「啊……它叫莲蓬。里面的那些莲子挖出来是可以吃的,要尝尝吗?我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哦。……不过,如非必要,最好还是不要把它整个拿到我面前来了……」 -「诶?为什么?」 -「我不太能习惯它的长相呢。如果一定要带点什么伴手礼来的话,还不如换点好看的,你觉得呢?」 清水悠扫了眼堆在周围,还沾着水珠的花。 他都记得啊。 ……他们都还记得。 只有自己忘记这一切,是不是,太可耻了一点呢? 他想想起来更多东西……他想彻底想起曾经的一切。 然后,坦然地去与他们相认。 - 清水悠花了两天时间,走遍了本丸的每个角落。 他想起了很多事;他想起他对清光做出的用礼物填满房间的承诺、想起了三日月每次做他的近侍时都理直气壮地把本体刀塞给他让他做保养、想起了曾经和粟田口的小短刀们玩不小心磕破了膝盖,被药研训了一顿,他甚至想起自己曾经同髭切一起捉弄过膝丸。 一桩桩一件件,记忆重新涌入脑海时格外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但清水悠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这样。 他看似拾回了很多记忆,却也因为这些重拾的记忆,愈发明白自己丢失的有多少。 画面越为清晰,回忆就越感到空洞。 他的一切行动所得到的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一点点重拾记忆产生的些许安心,再到最后的焦躁…… 三天时间到了。 长谷部说过,三天内若他还不醒来,他就会去寻求时政的帮助。 清水悠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凭借异能力的短暂意识离体,不可能真的让时政来检查,因此在第三天夕阳即将落山时,他不得不回到身体中,睁开了眼。 药研藤四郎一直守在他床边,是第一个发现他醒了的人,立刻站起身:“您醒了!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吗?” 清水悠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 毕竟这具身体是实打实的躺了整整三天,哪怕他知道自己的意识一直清醒,长时间昏迷的弊端也会存在。 药研藤四郎立刻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清水悠撑着床板坐起来,对身体的控制还有些滞涩。他接过水,慢慢喝完,轻轻放到床边。 因为临近压切长谷部给的最后期限,三天内只时不时来看一眼的好些人都聚在了门外,一听到药研藤四郎发出的声音,都冒冒失失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主公!” “主公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吗?!” “……” 一群人叽叽喳喳,同时出声的效果就是原本安静的房间霎时变得吵闹。 药研藤四郎忍无可忍:“都安静点!再这样你们就一个都别进来了,都在外面等着!” 众刃也意识到了自己造成了噪音,都讪讪地闭上嘴。 见他们安静下来,药研藤四郎很快便重新看向清水悠——他立刻喝止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们太吵。 作为亲眼见着清水悠醒来的人,他的感官也算敏锐,敏感地意识到了清水悠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有些不安。 甚至这群家伙出声的时候,他好像还被吓到了一般地缩了下手指。 动作很轻,几乎无人察觉,但药研藤四郎离他太近,以短刀的侦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件事。 他的感觉没有错,清水悠确实有些心情复杂。 他们就这样,接受了叫他主公吗? 哪怕是现在这样扑朔迷离的情况,他们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甚至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主人莫名其妙失踪了一段时间,又彻底变成另一个人重新回来。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们是毫无疑问的无辜者。 出现问题的只有他,所以这种时候对他责怪、埋怨……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刀剑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只需要确认他就是他们的主人这件事,他们就能给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包容。 他默然片刻,久不说话的嗓子发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烛台切光忠立刻忍不住第一个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睡了三天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第97章 “……”清水悠摇摇头,“没什么问题,是正常的,放心吧。” 压切长谷部下一个立刻追问:“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您的脸色好难看,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对了、我熬了粥,您要不要喝点、还有别的菜,您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热……” “打住。”清水悠不得不喊停,“别太紧张,长谷部。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审神者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存在,不会再因为这些原因再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了。” 压切长谷部满脸不赞同:“您怎么能这么想?您会觉得不舒服的不是吗?” 清水悠:“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放心吧,我现在真的很好。” 在这期间药研藤四郎也对他做了一些基础的检查,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他也点点头,“和之前的诊断一样,大将很健康,身体没有问题。”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疑惑,“而且……似乎比曾经还要强健一些?” 在以前的时候偶尔清水悠会生一些小病,他会把雾驱散一部分让药研藤四郎检查,所以药研对他的身体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那时候的青年,体质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十分健康。 他的肤色偏苍白,无法进行长久运动或是剧烈运动。他时不时会生一些小病——因为诞生以来基本只与审神者接触,所以那时的付丧神们,还不知道审神者的存在状态是不会生病的。 所以其实不止药研藤四郎,其他付丧神也都知道主人体弱多病。 现在药研却说他的身体比那时要好很多? 这话话音刚落,就见清水悠下意识抽回手,解释道:“可能是因为这两个阶段状态不同。” 一个是他病重当药罐子时候分离出的一半异能意识,一个是彻底死后被时政捡走恢复到身体最佳状态时的灵魂体。 这两个自然不可能一样。 但是这些要去解释要说的又太多了,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解释完那一句,就又没了下文。 坐在他旁边的药研藤四郎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又散发出了一种不安的气息。 不安…… 大将在不安什么? 不知有谁听了这话,下意识感慨道:“说得也是呢,现在主公都能好好陪大家下地下城了,记得上次主公下地下城的时候,还因为总是体力耗尽,大部分时候都要人背着走呢……” 药研藤四郎愣了一下。 就在刚刚,听到这段感慨的时候,他注意到大将的手指又微微颤动了一下。 结合前面的信息,他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大将……”他喃喃出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所有人都清晰可见。 “您难道……在害怕我们不承认您吗?” 第85章 清水悠指尖霎时收紧。 药研藤四郎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有人没明白,下意识问:“不承认什么?” 加州清光却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起曾经那段时间主人对自己的躲避,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和他单独谈话态度也很古怪…… 原来如此。 清水悠垂下眼睫, 像是因为被这句问话挑明而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的反应落入他眼底,一时间, 加州清光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轻轻捏了一下。 可恶……!他果然还是没有表达清楚! “主人, ”他上前一步, 在床边态度柔顺地跪下,因为心疼而态度放得更轻。他试探着伸出双手、将清水悠的右手握住,仰起脸看向他的眼睛, “我想, 我得再重申一下。” 清水悠看向他。 那双黑眸不知是否是因为刚醒不久, 少见的没了平时的冷静,而是沾染些许迷茫。 “那天晚上我同您说,我很确定您就是那个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存在。”他缓声道, “那时我或许说得还不够明白……” “我们确定的那个存在、感受到的那一切, 都来自于您——来自于最真实的您本身。” “您好像一直认为真正的自己与您忘记的那些记忆是不一样的,认为我们看到的都只是您表现出来的模样, 对吗?” 清水悠还没回答, 乱藤四郎就先沉不住气:“诶诶?什么表现?” “是说、主人大人平时对我们的态度……”五虎退念叨着,逐渐困惑, “如果是说平时大人的表现的话, 确实、确实是不太一样的呢……” 一期一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制止他们的话。 因为曾经被三日月劝退, 导致没怎么好好接触过清水悠, 他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也无法从加州清光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究竟出现了什么困难。 但如果仅仅是加州清光说的那些话,他却也能给出一些态度。 “虽然不清楚您正在考虑的事情, 但是主人,或许我们给您造成了一些误会。”他温声道,“您或许会对我们接受这件事这么快感到困惑,请容我坦白,就我个人而言,刚听闻这个消息时,的确怀疑过。” 他说的第一次听闻并不是指三天前,而是那天压切长谷部和髭切一起召集所有人时。 那时候,他听到他们说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他承认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姑且已经算是认可了这位审神者,认同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主人的踪迹,让他来继续担任这个位置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或许无法再认第二任主人,但若只是继续遵循对方给出的那个合约,继续维持相敬如宾的合作关系,大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其实这位审神者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主人……? 这太荒谬了,是谁和他们开的玩笑吗? 他那时第一反应就是否定。 但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白天一时的情感冷却,他开始犹豫。 那位审神者平时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性格和他们的主人一点也不一样。 他冷静、内敛、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 但偶尔也会有一个不留神,表现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时候。 当一期一振仔细去思考这些事,尝试着感受那位审神者内心真正的想法,去体会真正的他…… 他发现,他与主人——他们的内核是一样的。 ……如果剖去表象,看清他的真实内在。 没有人能够否认,‘他们是同一个人’这一件事。 那一刻,一期一振恍若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大脑,整个人瞬间清明。 并且他发现,第二天出门再遇到的更多人,眼下都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 ——他们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哪怕不需要小狐丸再进行验证,也已经能够肯定这一点了。 “……如果一个人的感受还可能是错觉,但所有人的感受都十分一致,那时候我们就想,这足够我们迈出那尝试的一步。” 他们也想过,归根究底其实很简单的事,他们却这么迟才发现,是不是太不像样了? 但是实际上,没有人给出最初的证据、没有人用笃定的态度引导大家往这方面思考,恐怕有人偶尔有些许怀疑,也只会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主人而产生的幻觉,进而将其强压下去。 因此一期一振暂且不纠结这些,这种时候能得到好的结果就是一件好事,秋后算账也得事情结束之后再说,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愧疚。 “那时候我们决定,等海联结束的第二天,大家就一起来找您确认这件事。”他说,“……抱歉,我们不应该拖到那个时候,没有想到您会匆忙离开……才导致了现在的情景。” 清水悠沉默片刻,摇摇头,“不,不必这样责怪自己。” 再怎么说他也知道问题全在自己身上。 加州清光依然看着他,像玻璃珠一样明亮的红眸里藏着担忧,“所以主人,大家从始至终都很明白究竟谁是我们的锻造者,我们所看到听到的,一直都是最真实的您。” “……嗯,我知道。”清水悠像是已经用这短暂的时间调理好了,弯了弯唇角,“或许我的确对这件事有过介怀,但现在的我已经想明白了。” 他轻声把自己目前的进展毫无保留地告知大家,“我现在已经可以慢慢找回丢失的记忆,就算现在还无法全部想起,但总有一天——” “错了,主公。”三日月宗近摇摇头,“您又弄错重点了呀。” 清水悠止住话音。 “记忆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和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更是每天都可以重新创造。”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很平静,“过于在意,只会被困于过去。” 清水悠垂下眉眼,在心里叹气。 他其实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纠结的事是什么,他在意那个和他们最初相识的‘他’只是作为清水悠这个个体的一部分——他难以表露真心,习惯用技巧去交友,甚至活着的时候自己也时常怀疑自己的活法是否正确。 第98章 他无法像‘他’一样嘴里只说真心话,无法像那家伙那样纯粹——他甚至嫉妒‘他’能活得那么真实。 所以他在意。 他在意,刀剑们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待,是否是因为‘他’的真实。而他曾经甚至忘记了那个自己的存在,哪怕现在开始慢慢拾回,也不可能立刻做到改变。 若他们慢慢接触下来,是否又会对他失望? ……他现在承认,他接受并认同母亲给他的活法,归根究底其实是因为他不愿再接受被朋友背叛的可能。 他比想象中要脆弱,所以他宁愿用扮演出的自己来讨好他人—— 他害怕那个真实的自己再被拒绝。 而就像非梦境存在的那个他永远不肯说有关自己的真心话一样,现在他也依旧不肯将自己的顾忌说明白,依旧只说:“我明白,我会尝试的。” 刀剑们趁他低头,隐晦地对视一眼,压切长谷部很快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主公才刚醒,说这么多严肃的事情做什么?先去吃点东西吧!” 药研藤四郎于是扶着清水悠下床,等他适应了一下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往餐厅去。 由于压切长谷部说多做了一些,能让主公有多点选择,所以清水悠跟着他进厨房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想吃的。 结果一进厨房就被震撼到。 烛台切光忠吐槽道:“我就说这家伙很夸张吧?都说了不要弄那么多了,每天都吃撑什么的真的很不帅气啊!” 太鼓钟贞宗:“喂喂……” 不要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啊!明明每天你吃得最高兴吧?? 哪怕第一天的时候就看过压切长谷部的那个架势,清水悠也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依然在激情做饭。 他自然是不可能全吃的,哪怕每样只吃一口恐怕都足够他吃饱一顿了,嘴角抽搐着随意挑了一样。 因为压切长谷部很清楚他的口味,而且考虑到他的身体也不会做什么很油腻的,这种时候反倒是每样都很心动,直接选择困难症发作,只好闭着眼随便选了。 剩下的依然是遵循这三天的惯例,给剩下的刃们分了,一群人又浩浩荡荡涌进餐厅,规规矩矩地坐下。 主位自然是留给清水悠的,剩下的位置在选择的时候就起了一波暗潮汹涌——都想去靠近主公的位置坐,最后是加州清光凭借初始刀的威严抢走一个,然后另一个位置被三日月宗近莫名其妙地坐收渔翁之利。 他还笑呵呵地一边从容坐下一边说:“哎呀,这里没有人坐吗?” 周围刃:“……” 无能狂怒,但无从反驳,只好委委屈屈地去了其他位置。 端着盘子坐下之后,清水悠下意识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很快疑惑道:“人是不是不太够?” 药研藤四郎被各种事情占据的大脑忽然清明:“小狐丸殿!我当时答应他若您醒来就立刻通知他、真是失礼,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抱歉!我去去就来!” 说起来小狐丸确实不在这里…… 清水悠看着药研藤四郎飞奔出去,不知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 他感受了一下小狐丸的所在地,却没得到任何回馈,这才想起来在之前为了获取信任,他把契约暂时地断开了。 ……算了,等他来了之后再说吧。 除了小狐丸的事以外,清水悠还对一件事感到困惑。 他再次翻了一下记忆里的刀帐,确认除了小狐丸以外还缺少两刃,“还有、鹤丸和安定呢?” 在场众刃面面相觑,忽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清水悠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不会,还没有告诉鹤丸这件事吧?” 第86章 “这、这个……” 就在清水悠回来的前几天, 因为认为不能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消息,所以鹤丸国永决定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他一开始的确是还能安心等着的,但那天别刃同他挑明之后, 他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曾经感受到过的那些违和、比如曾经见过的主公那些奇怪表现…… 比如,他曾就有过的怀疑。 他从来不是什么想法单纯的存在, 早在最开始——清水悠拿走了他身上的能量的时候, 他就有过疑惑。 那东西不明不白地出现在他身上, 不明不白地被他使用。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将它剥离,但没有一次成功。 可为什么在遇到清水悠之后,它却主动离开了? 从那时起, 他就对这件事产生了猜测。 但因为说白了这些和他没关系, 主公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对他的影响不大。所以这个猜测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直到这时候才被重新提起。 而既然主公的身份有那个可能,鹤丸国永便一瞬间明白了同伴们在担心什么——他曾经便不告而别过一次, 而他们至今不明白原因。 未知意味着不确定。他们不确定这次清水悠会不会又不告而别。 这的确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鹤丸国永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夜的时间过了一遍以前的相处记忆,第二天便行动力很强地决定, 他要出门去探探消息。 那时正好加州清光惯例每天来天守阁打扫卫生, 撞见了他的行动,当时就很想也一起去。 但他又担心这一出门正好错过了主公回来的时间, 一时踟蹰, 跟着他来的大和守安定便自告奋勇说,他去好了。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出了门, 等到别人知道的时候, 他们已经出去小半天了。 “就是这样。”加州清光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没想到您真的在这时间回来了, 看来我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们也出去好几天了,算算时间,这两天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清水悠抓住了重点:“所以,鹤丸已经知道了,对吗?” 加州清光点点头。 清水悠沉默片刻,问道:“……他是什么反应?” “看起来……像是很冷静?” 加州清光不太确定,旁边三日月宗近补充道:“我认为应该算是意料之中哦。” ……是吗。 清水悠低下头,没再继续问话,很快吃完了饭。 不知道因为什么,去叫人的药研藤四郎还没有回来,清水悠也没再久留,告诉加州清光让他等小狐丸来了之后,让他吃完饭来找自己,便径直回到了天守阁。 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下意识想把曾经写的本丸观察日记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回更多记忆碎片,却伸出手才意识到那本手册已经给了乱步。 他把手收回来,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又抬手去碰窗沿。 和曾经做的暗黑本丸梦不一样,他没有看到暗堕鹤丸从窗户跳下来的画面。 他甚至没有看到任何画面,这个窗户没有值得回忆的、有价值的记忆。 然后他想起来,在之前三天四处游荡的日子里,他已经碰过这里了。 “……” “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声音不太重,听着犹豫又克制。 清水悠转头面向门外:“进来。” 小狐丸推门走进来。 他的眼睛直直看着清水悠的脸,目光像是在描摹、又像是想将这幅面容深深刻进心底。 清水悠平静地迎视过去,问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以为您会先向我解释。”小狐丸说。 解释…… 好吧,是该解释。 清水悠垂下视线:“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不如你来问吧。你来问,我来答。” 小狐丸毫不客气:“为什么当初突然离开了我们?” “因为当时的我死了。” “……什么?”小狐丸明显没想到这个答案,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死了,我的异能体不再有能量供应,也失去了支撑其存在的宿主。”清水悠抬起眼,“所以它被动消失。” 小狐丸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仅仅一个问题他就不再能问下去——说到底他这样提问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质问。 他只是也对主人突然的离去感到委屈。 他想得到一个答案、想明确地听主人说,他这样做不是因为选择了抛弃他们,而是有不得不暂时告别的理由—— 但他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是因为生病吗?” 清水悠点头。 小狐丸立刻便想起了那些一直被他藏在心底从未忘记的事——主人身体一直不好,多走两步便喘、时不时感冒发烧。 他其实感到过疑惑,因为他曾经那个审神者从来没有生过病,身体状态稳定得像是机器。所以虽然没有经历过正常本丸了解这些常识的过程,他也大致猜出了或许因为审神者已经不算是人类,所以也不用再像人类那样存在。 因为没有人真正告诉过他,所以后来看到清水悠身体不好,他就只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第99章 ……现在看来他没错。 因为只是作为本体某种形式投射的异能体,所以它会像本体那样体弱多病。 因为如今已经彻底死去,所以遵循了审神者的存在形式,再也不会生病疲累。 他一直为了自己的感受而对主人不理解甚至埋怨,他却从未想过……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主人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之事……! 小狐丸的手无力吹落,他一直捏紧藏在身后的东西也从手上落下,顺着风飘到清水悠的脚边。 “这是……”那东西的颜色很眼熟,清水悠下意识弯腰拾起,看清了那是什么,“我行李箱里的纸面具?” 小狐丸回过神来,“是的、我用您的生日打开了它,然后看到了这个。” 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您还记得它吗?” 清水悠毫无印象。 没等他思考,他的指尖便不起眼地泛起蓝光,一段记忆瞬间出现在脑海里。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 -「好啦,别担心那么多了。唔、你盯着那张狐狸面具看好久了,你喜欢那个?」 -「没、」 -「果然就是喜欢吧!老板,这个多少钱?……好啦,来,戴上试试。」 -「别这么别扭嘛!让我看看!诶——很适合哦!」 -「……谢谢。」 -「嗯,就这样吧!戴着就不要摘啦!」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出现在脑海里,清水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游乐园。 这是小狐丸第一天来到这个本丸的当晚,他用梦境带他去现实中游乐园玩的那一次。 清水悠低声,嗓音毫无破绽:“记得。是你来到这里之后,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小狐丸却一时没有回答,他双眼微眯。 尽管已经离开噩梦有一段时间,但他的ptsd并没有完全好,就连刚才药研藤四郎来敲他门他都差点又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但他的观察力和直觉也同样会在这种时候异常灵敏,所以他一眼便看出了清水悠那个停顿的不对劲。 “不,你不记得了,主公。”他毫不怀疑地道,看到清水悠下意识撇开视线的动作,更是明白自己猜对了,“您果然失去了记忆,和大家猜的一样。” 他的态度很平静,看起来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但说完过去两秒,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缓缓蹙起眉,“这应该是大家早就看出来了的事……” 可为什么主公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瞒他? 他本不觉得失去记忆是什么大事,但主公对这件事的反应却让他感到奇怪。 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刚清水悠的所有反应,很快注意到后者在拿起面具的时候,手上轻轻动了动,立刻了然。 “您可以使用能力读取记忆?” 清水悠抿抿唇,纠正:“只能重新得到我自己的记忆。” 小狐丸沉思片刻:“您很想回想起来那些事吗?恕我直言,记忆终有一天会被淡忘,过去只会成为越来越遥远的过去,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关注明天会发生什么——这是那时候您告诉我的。” “当然,我不是在对您说教,如果主公只是因为记忆缺失而感到不安,那么相信大家都愿意陪您重新寻回记忆。” 小狐丸上前两步,高大的身体弯折,伏在清水悠跟前,接过那张纸面,“——您需要吗?” 清水悠任凭纸面从手上滑走。 他需要吗? 在所有人都对他支持的当下、在他情绪最不稳定的当下。 这件事若是继续下去,就说明他对自己开了一场赌局。 他想尝试着再次对别人付出信任,想试着相信真实的自己是可以被人接纳的。 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十分没有必要、却赌上了一切的局。若他赢了,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依然和现在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若他输了,他就会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都不做的、只去不管不顾地相信别人的内心,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真的需要吗? 清水悠长久没有说话。 他对面的小狐丸也内心等待着,那张纸面被他拿走,清水悠原本指尖读取记忆的微弱光芒也随着纸张触感离去而消失不见。 良久,他才像早已无力动弹、却最后回光返照地抬起了头的老人那样,轻轻张开了眼。 他抿了抿唇,最终坚定道:“我想找回记忆。拜托了,我想要想起来曾经的事。” ——也想要,重新认识那个,真正的自己。 第87章 清水悠对小狐丸坦白了自己已经将整个本丸大致触碰过一遍, 也得到了能够得到的所有记忆。 小狐丸没有询问他在醒来不过一个晚上的现在是怎样做到这件事的,只态度温和地对他说,那么之后的记忆, 大家都会陪他一同寻回。 记忆是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那部分存在。 但面对失去相处记忆的清水悠,没有人否定这就是他。 - 当晚, 虽然出门的鹤丸国永还没有回来, 小狐丸也没有兀自占据鹤丸住了许久的近侍房间, 在清水悠把与他的契约重连之后,礼貌地道了晚安离开。 清水悠这时候还没有打算睡觉。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事让他难免心太乱,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时候的自己哪怕躺在床上也只能一直睁着眼睛到发酸发涩, 也依然没有困意, 所以索性不折磨自己, 再多坐一会儿,理理思绪。 窗户开着,直直望出去依然能看到本丸最大的那课万叶樱, 生机勃勃地摇着枝头。 这个时候花还没有开, 看不见花瓣随风飘落的好看场景。 时间倒早不晚,时针指向左边。 再过一小时就要到清水悠睡觉的时间。 被看见了面孔干脆就懒得再开保护措施的青年从抽屉中取出一支笔, 随便找了个新本子翻开, 抬笔写了两下发现没有墨水,干脆换了一支铅笔。 铅笔写日语的摩擦力比别的笔手感要好很多, 不过对清水悠来说看来没有这种程度上的影响。 他捏着笔, 以为自己会犹豫片刻,但下笔之后却十分顺畅地写了下去。 【xx月 xx日】 【我再次检查了一遍全本丸, 确定没有更多亟待回收的记忆。这意味着剩下的记忆或许要在相处中寻找、或许在别的地方……】 他放空大脑, 不带任何思考,写完一页便翻过一页,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铅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打下最后一个句号,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但也有种莫名的、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好像他曾经这么做过千百次、在每一天都这样写着当天的简单日记,行云流水又毫不停歇地,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记录。 写日记这种事情,有人会不知不觉写很多,有人会说不知道该写什么。 就连中学时期曾经对记日记稍微感兴趣过的清水悠,最终也因为过的每一天都如同提前写好的计划表,按部就班又乏善可陈,每次提笔都想不出什么可写,而最终放弃。 清水悠停笔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笔下记录的文字、因为长时间没怎么握笔而写出的有些生疏的字迹,把本子合拢,放到抽屉最显眼的位置。 曾经的手册送给乱步了,也不可能再取回…… 那之后就用这本从空白的纸页开始重新写好了。 抽屉‘咔哒’一声合拢。清水悠从桌前站起,感官上没有多久但实际上能算作是久坐的骨头咔咔响了两声。 这么一遭下来时针已经从左边跑到了左边偏上的位置,生物钟总算按时生效,使他感到了困意。 青年打个哈欠,拉开椅子又把它好好塞进桌下,准备去洗漱睡觉。 “咚咚。” 敲门声却在这时意外再次响起。 清水悠歪了歪头,门外刀剑的身份随着与审神者职权逐渐的融合,不需思考便已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没怎么犹豫:“进来。” 推门而入的刀剑第一眼看见他站在桌边,似是也有些意外。 他第一反应似乎是想把这种意外的情绪强压下去,让自己的所有情绪都不暴露在外,但很快放弃了这样的决定,端着碗走进来,感受到身后打开的门吹进来的微凉的夜风,很快把门关上。 “是准备睡了吗主公?”打刀把碗放到桌上,清水悠看清了那是一碗很少见到的莲子粥,“抱歉抱歉、来得太晚了点,咱也没想到做这个这么麻烦哈哈……” 他不知为何笑得有些局促。 清水悠眼尖地捉住他的手——被刚熬好的粥烫得通红。 他蹙着眉拉着人走到房间内自带的卫生间,打开凉水替他冲洗,“为什么不用隔热垫?” 陆奥守吉行想挠头,然后发现两只手都被抓住没有手挠,“刀剑本就从烈火中诞生,不怕热的啦!” 第100章 清水悠死亡凝视着他手心的痕迹,不语。 陆奥守吉行不敢吱声了。 他刚才说那话不过脑子,现在也反应过来有点太胡说八道以至于完全无法糊弄。 先不用说刀剑怕不怕火的问题了,本丸里和火比较有缘的部分刀剑或许对这个话题比较有发言权。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经以人的形态而存在。 再以死物的标准要求自己,说这种话,不被骂才怪。主公从来最注重这方面的事了。 陆奥守吉行想着,脑袋越来越耷拉。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长谷部的指导下终于把这一碗粥熬好——莲子都浪费得只剩下外面桌子上那一碗,还好是成功了,他一时亢奋得就完全忘记了别的事。 至于过来的路上,满脑子想着等会要来和主人见面,所以甚至一直到刚刚被清水悠捉住手,他才慢慢感知到掌心疼痛。 这种程度的烫伤连轻伤都算不上,冷水冲洗一会儿降温之后就没问题了。 清水悠重新回到外面,尝了尝陆奥守特意下厨送过来的那碗莲子粥——经过夜色下的一路送过来之后已经正好降到了合适入口的温度。 “怎么样?”陆奥守吉行用闪亮亮的眼神看着他。 清水悠放下勺子,实话实说:“很好吃。” “真的?!太好了,”陆奥守吉行松了口气,“因为记得主公说很喜欢这个味道,现在想要道歉才想试着做这个试试,能做出主公满意的味道我就放心了!” 清水悠刚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闻言含糊道:“道歉?” “是、是的!”陆奥守吉行像是吓了一跳。 他有点局促不安地一下子站直,眼睛一开始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但很快就坚定下来。 “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打扰、但是我认为唯独这件事,是必须第一时间要去做的!” 清水悠腮帮子鼓了鼓,‘叮’地一声,勺子与碗边轻轻敲击,青年用纸巾擦了擦嘴,也摆出了认真倾听的态度。 “虽然我不知道有哪里需要道歉,不过你说吧,我在听。” 陆奥守吉行垂下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忽然‘咚’一声、身量瞬间矮下去,完成了一个毫不保留的土下座。 “我想向您道歉……”打刀沉甸甸地说,“非常抱歉,没有做到我应该做的事。” 他想说的其实有很多,有最开始那个不好的态度、有因为主人不在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消极情绪、有之后虽然认了出来,但因为依然一直深陷催眠自己相信主人从未离去的泥潭,而不愿去深想的懦弱。 但最后说出口的时候,他只是这么说了。 他压得低低的、却又保证清水悠能听到的声音,从他迈得很深的脑袋和手臂的缝隙中传出,有些发闷。 “……非常抱歉。” “在主公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清水悠原本其实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甚至一早就做好了安慰的准备,毕竟他早已把所有责任全部归到了自己身上。 但听到这句的时候,还是不免一愣。 他愣怔了好半天的时间,陆奥守吉行没有人让他起来,就一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而这段时间在清水悠本人的感官中,几乎只过去了一瞬间。 在他的一瞬间过去之后,他开口让陆奥守吉行起来,说道:“……不。” “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陆奥守。” 这话里其实没有陆奥守吉行在意的点——没有说原谅不原谅,也没有说是否认同他道歉的理由。他却也没有追问。 在他看来,做错了事情不是只道一个歉就能算作弥补的,若是道完歉便立刻请求原谅,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所以他只把更多的道歉压在心底,准备在之后多做一点,慢慢祈求原谅。 清水悠很快便像是从未有过那一瞬间的异常,态度恢复自如。 他把那碗莲子粥喝了一半,便还给陆奥守吉行——晚上吃太多实在不宜于睡眠,他也不好意思用‘给你留一半’这种话做借口,只能歉意地对陆奥守双手合十笑了笑。 陆奥守吉行接过碗,告了别之后,却也没立刻走,表情也逐渐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清水悠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总不会一定要他喝完吧? 虽然浪费别人的心意这一点是有些不好,但真的吃完他今晚可能就真的不用睡了…… 还好陆奥守吉行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犹豫,他端着碗,原本离去的脚步便有些踟蹰,在听到清水悠的问话之下更是干脆说了出来。 “那个、主公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清水悠:“?” 他有点莫名:“没有这回事……为什么会这么问?” 陆奥守吉行又犹豫起来,甚至像是有点后悔自己脱口而出问了那个问题。 要是原本清水悠或许就善解人意放他走了,但现在清水悠想任性一次。 他依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打刀青年,单纯好奇的表情与黝黑的眼睛像是无声的催促。 陆奥守吉行忍不住挠了挠脸颊,还是用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语气回答道:“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 他两眼一闭,“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因为刚刚弄伤了手还不在乎自己的话让主公生气了因为一般情况下都会骂我们一句什么的但刚刚完全没有骂所以——” 陆奥守吉行说不下去了,他在心里尖叫。 啊啊啊啊都在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语言能力完全丧失了啊!! 清水悠倒是稍稍愣了一下。 ……原来以前的他面对这种事的时候是那样的态度吗? 怎么说呢,如果是‘他’的话,倒也确实啊。 清水悠思索片刻,“这样啊。” 陆奥守吉行总觉得自己在面临暴风前的宁静,“等等主公我没有特意找骂的意思!!” “是是,我知道。”清水悠示意他冷静,“我只是想说,我想了想,认为这种事情说了几次你们就足够能懂了的,用不着我反复强调。” “所以,我的意思是,” “——现在的我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训斥你们了哦。” 青年笑着说道。 第88章 …… …… 【你想明白了吗?】 【或许有, 或许没有……】 【总之,我知道了。】 【我会努力尝试。】 ………… …… 第二天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这个没有亮的意思并不是指太阳将要升起即将天光乍现前一刻的那个时间, 而是真正大部分人还在睡梦里的凌晨五点。 醒了看到时钟上显示的时间的那一刻,清水悠还以为自己是一夜太多梦导致醒得太早, 甚至是因为自己依然没有给出全然坚定肯定的答案, 而被梦境主动踢出。 但当他坐起来稍微清醒了几分之后, 他就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醒来了。 ——鹤丸回来了。 甚至来不及下床收拾洗漱,意识里那个名为鹤丸国永的个体正从本丸那一头的时空转换器朝这里飞奔而来,一振打刀紧随其后。 接着, 不等清水悠反应, 窗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有到会吵醒可能在睡梦中的清水悠的程度,又很快安静。 窗户上传来又克制又迫切的两声轻叩,像是在确认他是否清醒。 看起来已经听到消息了。 清水悠没有吊他们胃口的意思, 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打算去给他们开窗—— ——耳尖听到屋内动静的二刃先一步推开了中间的遮挡。 “主公!” 哪怕推窗动作都是放轻了、害怕只是自己听错的鹤丸国永,在推开窗后看见那一双熟悉的黑色瞳眸之后, 终于压制不住喉咙里的声音。 他一个箭步跳下来, 冲到清水悠面前,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没事吧?!听说您出去那一趟状况不妙, 现在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个时间醒着?是睡不着吗?” 清水悠被他一长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 一时间一个也没听清,勉强大脑运转随口转移话题:“不先问问别的吗?” “别的?”鹤丸国永毫不犹豫, “还有什么能比主公的安全更重要?” 大和守安定趁他们安静的间隙悄悄插话:“没事就太好了, 清光一直很担心呢。” 清水悠看向他,想起那三天听到的有关他出门前那晚和加州清光像是告别一样谈话的留言, 感到有点愧疚:“抱歉,什么也没交代清楚,就那样任性地自己出门了。” “不对哦,”大和守安定却摇摇头,一双蓝眸里映着被月光照亮的清水悠,“担心的才不是这个。是因为主公对自己太不自信啊。” 清水悠略略低眼:“嗯,我知道错了。” ——错了但还不改是吗? 第101章 大和守安定眯起眼,用某种眼神望着他。 “……真的、这次真的是真的,没有骗任何人。”清水悠抬起右手,“我发誓。” 大和守安定盯着他看了不到两秒就泄了气,“什么嘛,这种态度根本让人完全生不起气啊。不愧是主公。” 鹤丸国永:“所以,都说完了是吧,轮到我了哦?” 清水悠和大和守安定同时看向他。 白发太刀满脸严肃认真,再次重提了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主公?” 清水悠一愣,旋即摇头:“放心吧,真的没有。” 鹤丸国永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知看出了什么,总之看样子是放下了心,表情重归轻松。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的,出门一趟搞成这样,未免也太叫人担心了点吧?” 他说完这句,便自行转移了话题,不再追究,“啊、不过既然这样,主公怎么这个时间点还是醒着的呢?” 清水悠能有什么办法,他还真不是自愿醒的。 因为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念叨了好几遍未归的鹤丸二人,导致精神力自动对他们多加关注,两人一回来便敏锐地感觉到了。 脑子一清醒,再一看大脑传来的讯息,也就没办法再睡下去了。 这个时间显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时间点,简单唠完两句,清水悠的困意重袭,他打了个哈欠,很快把两人都先赶回去休息。 ——尽管不知道他们在外面都是用了什么办法去打听消息,但从他们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而显得神采奕奕的表面上稍微往下看一层,就能看出他们暗中的疲态。 再加上状态栏上几乎跌倒谷底的疲劳度,怎么看这种不早不迟的时候,也不是个合适聊天叙旧的时机了。 还不如赶回去补觉。 房间里很快重新变得空旷,鹤丸从窗户再次跳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窗合上——虽然清水悠不懂为什么明明有门不走,甚至就连大和守安定也跟着一起跳了。 总之夜风被挡在窗外,室内重归一片寂静,清水悠又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滚,霎时把自己变成了个蚕宝宝,然后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才是真的亮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身体连续睡了三天,哪怕精神感到疲惫,但当过了生物钟那一阵的困意之后,早上七点,清水悠准时睁开了眼。 他清醒地下床,清醒地洗漱,清醒地换衣服,然后下楼打算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饭。 路过楼下近侍房门前的时候,他特意放轻了脚步——不过这种程度想要听到对刀剑付丧神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屋内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看来是真累着了。 走出门外,清水悠的脚步声重归正常。他走到厨房门口,却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里面的人比他还敏锐,因为手里把控火候正到最关键的时候,对方没有回头,在他出声前就朝气蓬勃地打招呼:“早上好,主公!昨晚睡得怎么样?醒得很早呢!” 清水悠眨了眨眼,从门口往里探头:“嗯……因为昨晚睡得早。” “早睡早起是很不错的生活习惯哦!请务必继续保持!” 压切长谷部这么说着,手下的动作终于停了。他关了火,鼓捣半天之后,端好手里的盘子,转头来对清水悠露出一个笑:“久等了!主公大概的起床时间是七点吗?明白了,明天我会更早一点来准备的!” “唔?唔、倒也不用……”清水悠费力把嘴里那句‘我自己来做也可以’咽下去,转而劝道,“总是长谷部一个人也不公平,也可以大家轮流来什么的——” 压切长谷部声音洪亮地打断了他:“不必担心!这是我的职责!” 清水悠眨眨眼,便没再说什么。 压切长谷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甜味料汁哪怕是他这个有着少见不爱吃甜口习惯的家伙也能毫不抗拒地觉得美味。 等到吃完饭,门外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响起,才见到烛台切光忠天崩地裂地冲了进来,远远看去后面似乎还有刃。 “主、主公!?您已经吃完早饭了吗??” 清水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这样?” 歌仙兼定:“唔,看来是睡过头了呢。” 烛台切光忠怀疑自己地拿出手表看了一眼,“这才……对啊,这才七点半啊?” “或许主公改作息了?” 被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的清水悠:“啊……” 虽然不知道曾经的他究竟几点起床——环境没有展现过这种东西,他寻回的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也不会存在这样的信息。 但他倒是记得没生病之前自己每天是习惯早上八点半起床,有课就再早一点。 至于之后,基本就因为一开始环境和心态的骤变整夜睡不着觉、加上住院总是很难休息好,导致生物钟颠倒了几轮,最后好不容易定在现在这个时间,害怕再出问题,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这么说起来居然已经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清水悠没走神多久,很快便耸耸肩,“目前看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几刃瞬间朝压切长谷部看去,满脸透露出‘现在我们是同一起跑线了明天厨房一定是我的’的神色,浑身充满斗争的气势。 没跟这群人抢、在最后才走进来的药研藤四郎静悄悄绕过他们,远离战火,提着医药箱来到清水悠面前。 “大将,再给我检查一下吧,我想确定您的身体状况确实没问题了。” 清水悠乖乖坐着,任他检查。 不知何时,那群原本在练瞪眼神功的家伙们也过来了,都紧张兮兮地围在旁边,又不敢围太紧,只好在边上不远处探头探脑。 药研藤四郎的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不过清水悠看他微微松动的眉头,就明白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一切检查完毕,药研藤四郎收起医药箱里的所有设备,终于浅浅露出一个笑:“情况很好,大将。没有任何问题了。” 清水悠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检查只不过为了让这些刀子精们心安。 黑发青年站起来,不顾周围人的吵闹自己把碗筷拿去洗干净,然后走出厨房顿住,一下子竟然不知该往哪里去。 以前——虽然他回到这里实际也没多久——但总之几天前那段时间,他每天总是有事做事,没事啃书,有时候还会忙到没时间啃书。 现在却是本丸的问题已经解决,不管怎么说他完成了他曾经给大家许下的承诺。 近期没有活动、本丸物资充足没有采购需求、手册已经可以完全丢去仓库必要时拿来当柴火烧……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忙久了,连玩都不会玩吗? “主公大人——” 一道清亮的呼喊声在远处响起。 不出两秒,那声音的主人就如同一道狂风般卷到面前。 今剑双眼亮晶晶的:“主公大人!我们出去玩吧?” 第89章 这邀请来得突然, 原本还在争吵的刀剑们霎时风一样刮过来,围在一边虎视眈眈地往里看。 清水悠眨眨眼:“有想要去的地方吗,今剑?” 今剑摇了摇头, 想了想,又点点头。 不等清水悠再次发问, 他就神色乖巧道:“和主公大人一起出门的话, 哪怕只是逛万屋也会很好玩吧!” “不过, 其实是小狐丸大人要我来的啦,”短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 如果有空, 让我们陪大人到处转转……因为本来就很想和主公大人一起玩, 所以借着这个理由兴冲冲地就来了,没有怎么想过去哪里玩的问题呢……” 小狐丸?啊,是那个承诺。 ……他真的一声不吭地开始帮他完成了啊。 清水悠一时也想不到去哪里, 但是提到小狐丸, 他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地方。 “想去……游乐园玩吗?”他有点迟疑地说。 今剑对这个词语唯一的印象就是小狐丸曾提到的那寥寥数语。 没有更多的描述、没有更多人和他分享经历,甚至连具体画面都没有见过。 但不妨碍他很好奇。 “想去!” 清水悠便打开通讯器打算找找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可以去玩的世界。 周围的刀剑们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不知从谁最先开始带头, 最后所有人都凑上来,分明很嘈杂, 却又努力向清水悠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就像清水悠脚下砸了一粒药研的药丸, 刀剑们鸟一般叽叽喳喳地围成一圈。或许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兴趣,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让清水悠回应自己, 他们有的人和旁边的朋友窃窃私语, 然后又回过头来起哄。 所以更多只是凑热闹而已。 第102章 去不去不重要,总之这时候的热闹得掺一脚。 清水悠扫了一眼周围, 下意识观察所有人的表情——被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着,在清水悠身上也是很少发生的事。 并不是孤僻到不会有和一群朋友头碰头的表现,只是他下意识会避开这样的情况。 人多意味着人群中包含着的情绪会多且复杂,这对清水悠来说不利于他进行解读并分析给出反应,在他看来,容易出岔子,是压力比较大的场面。 但现在,他却不再能感觉到分毫压力。 熟悉的,跨越外貌、声音、记忆,都能认出他的刀剑伙伴们。 吵吵闹闹围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一刻,他十分清晰地认知到—— 那道多年来加诸他身的厚厚的屏障,悄然无声地,碎裂了。 - 人太多就不好再去现实世界里的游乐园,引起骚动很容易会被时政判违规。 这种大型娱乐场地,时政那边有准备单独给刀剑和审神者们准备,于是行程更改,转向去填好申请表,然后启动时空转换器。 落地之后,身旁响起刀剑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清水悠正准备去看看地图,怀里的通讯器就忽然震动了两下。 久日:【泉!你回来了吗回来了吗?我圆满完成任务了哦!刚回本丸还有点平复不下心情,你在哪呀,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清水悠低头,噼里啪啦打字:【你比我回得还迟。带着大家在时政设计的游乐场玩,你要来吗?】 【来!】 “主公主公!你在看什么?” 清水悠收好通讯器,点了点面前的高高的地图牌子:“在看布局。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太鼓钟贞宗仰起脑袋,一手遮在眉上,踮起脚看了好半天,“……这个怎么样?听起来就很华丽!” 他手指的是大摆锤。 “唔。”清水悠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看了眼太鼓钟的身高。 太鼓钟贞宗歪了歪脑袋。 “啊、咳。” 清水悠立刻回神,“没事,走吧,去看看。” ……时政特意设计的,应该会考虑到短刀的身高吧? 到地方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看清里面确实有设儿童座椅。刀剑们大都没什么想法,都是丢掉脑子跟着走,来到这里也就准备上去玩玩。 在他们邀请清水悠一起的时候,后者摇了摇头,“我还要等等朋友,你们先玩吧。” 大家便排队上去了。 不需要赶路,久日来得很快,等他找到清水悠时,上去玩第一轮的刀剑们还没有下来。 “泉——!”他离得老远便高高抬起手挥动。 久日奔跑过来,在清水悠面前急刹时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因为碰不到实体,清水悠没办法帮他顺气,只能站在一旁无奈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因、因为、”久日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我也好久没来游乐园玩了呀!” 他倏地一下站直,朝清水悠身边,对甩来甩去的项目不感兴趣而主动留下来陪清水悠的明石国行十分有活力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明石国行懒懒地抬了抬猫爪:“喔,你好啊。” 久日好奇地对清水悠问:“你和他们的关系变好了吗?” 都一起出来玩了耶! 提到这个话题,清水悠忍不住扶了扶额,“啊,说来话长。” 因为整个事情顺下来,清水悠发现自己没什么锅,一定要怪还得怪时政当初没有审核仔细,被他的异能力给骗过去了,才搞出这么大一场乌龙,他便也没瞒,挑着事件重点简单讲了讲。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了。一场异能力搞出来的意外。” 久日好奇地问道:“那现在时政知道情况吗?把这个本丸历任审神者的记录更改一下之类的?” 清水悠顿时蔫蔫地说:“算了吧,想想就很麻烦,会扯出一堆不必要的事端。” “说得也是呢。”久日想了想,也理解地点头。 他看着清水悠依旧低眸沉思的样子,以为他对此有点介意,宽慰道:“没事啦,泉。就算没有名头,但你本丸的大家清楚你是谁,并且也一直爱着你的,这就好啦!” 清水悠其实并没有在想这件事,因此他慢了一拍才听清久日说的话。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 然后才慢慢地笑道: “……嗯。你说得对。” - 大家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连午饭也在游乐园吃完才回去的后果就是,刚结束传送,清水悠就看见正前方鹤丸国永委屈巴巴地脸。 “你们出去玩不带我。” 清水悠顿时有种仿若被抓奸的错觉,一时汗流浃背:“只、只是看你在睡觉……” 鹤丸国永泪眼汪汪:“主公,我不是你最爱的近侍了吗?” 清水悠:“……” 对不起,但是他有点想笑了。 鹤丸国永好像也看了出来,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好啦,原谅你这一次了,也算是一场不错的惊吓嘛。”他目光扫过一同去的刀剑们,下一秒又变得有些幽怨,“但是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哦?虽然确实有吓到,但果然主公不在的本丸十分无趣啊。” “好、好,”清水悠说,“我保证。” 太阳落山,吃完了大厨们争相下厨制作的晚饭,清水悠如往常一般回到天守阁,拿出日记本记下今天的故事。 【鹤丸和安定回来了。他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休息了,想必很累吧。 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日常一时有点难以适应,今剑说想出去玩,那就干脆放下忙碌不停的生活,放空脑袋玩一天好了。 久日也解决了现世的事情,到游乐园来找我玩……】 铅笔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书房中响着,时不时短暂地停歇,很快又重新响起。 慢慢的,停歇的时间越来越长。 笔尖顺着重力下落,在纸张上戳出一个黑黑的、意义不明的点。 困意席卷而来。 …… “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怎么说?我看看。” “……” 青年从病床上投来目光,他轻轻咳了两声,又因为身上刚插上不久、还不太适应的管子而痛得拧起眉头。 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声音轻轻地说:“怎么了?结果是什么?” 父母二人都沉着脸,一时没有人回答他。 青年也不在意,兀自猜测:“恶性肿瘤?癌症?” 他从父母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 实话讲,这个词语对当时的他来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塑料布,看得见、摸得到,触摸却没有实感。 所以他依然平静地往下问:“几期?晚期?” 他从父母手中把检查报告单要来了。 上面很多术语看不懂,青年大致扫了一眼,只提取出两个关键词。 【………肉瘤……4期。】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就是晚期的意思吧。” 他没再问父母医生有没有说还能活多久,或是有没有治好的希望。 …… 得病的小半年内,他都还觉得自己能够回到学校的正常生活。 同学发来问候,他次次都温和又乐观地回复说,会回去的,我只请了假不是吗?我会回来销假的。 一条条的聊天记录躺在与不同人的对话框里。 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了哦,你加油治疗,抓紧回来! 放心放心!课堂笔记就拜托啦。 老师今天又问你怎么没来,现在一起上课的别班同学都会抢答了呢。 哈哈哈哈是吗?真是麻烦大家了啊。 你还不回来吗?这学期要结束了哦。我也快毕业了,不是说好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校外新装修的零食店吗? 抱歉呀,我还在住院呢。 你最近怎么样? 在做一些治疗,似乎肿瘤控制有缩小哦。 最近,还好吗? 有点结节转移,医生让做放疗。 现在怎么样呢? 就那样。 ………… …… 再次回到医院插上管子的青年,慢慢对回复同学无意义的问话失去了欲望。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正常人的生活。 他在手机上下载了很多游戏,一直坚持看网课想要跟上学业的行为也放弃,游戏占据了他每天的时间,这样他才不会去想更多没有意义的事。 有一款游戏吸引了他的兴趣。 “刀剑……乱舞……?” “……啊。好无聊的玩法。” 但是青年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时间,不缺每天分给这个ppt游戏一点上线打卡的功夫。 更无聊的他就这样玩了下去。 …… “你在玩什么呢?”不知道来做什么的、不认识的医生态度温和地问他。 第103章 青年把屏幕拿给他看,“是一款没什么玩法的游戏。” 医生很好奇:“既然这么评价,那为什么还会继续玩呢?” 手机震动两下,显示锻刀完成,有新的刀剑男士显现了。 他的注意力便被分走一半。 青年一边点开锻刀页面,一边回答的动作就有些随意:“嗯……因为、现在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角色吧。”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角色吗?” “是——” 游戏内突然响起一道语音。 白发的太刀青年伴随着爆发的樱花,出现在屏幕中央。 “——哟,我是鹤丸国永。” “我这样的刀突然到来,有没有吓到你啊?” 青年愣愣看着屏幕,半晌,他忽然意识到,周围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再清晰。 梦境忽然如潮水般褪去,真实一点一点挤进他的整个世界。 有人轻轻摇晃着他的肩,呼唤:“主公,主公?” 清水悠迷迷糊糊地从桌上抬起头,脸上被袖口压了两条痕迹。 鹤丸国永失笑:“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清水悠愣愣地喊他:“鹤丸?” “嗯?”鹤丸国永反应过来,“刚刚做了什么梦吗?” 清水悠迟疑:“这里是本丸?” “是呀,是本丸。” 鹤丸国永干脆把窗户打开,夜晚偏凉的风吹进来,刮在脸上,让人多出几分清醒。 风呼呼吹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遥远的天上挂着一轮银月。 “看到了吗?”鹤丸国永说,“这里是本丸哟,你已经从梦里醒来啦。” 他看向清水悠,青年那双黑眸倒映着窗外的夜空、夜色里深绿色的草坪、还有远远的、正对窗户的那一棵巨大的万叶樱。 樱花开遍于它的枝丫,树下随风下着樱花雨。 这一切的声音在此刻的耳中无比清晰。 清水悠下意识偏过头,撞入鹤丸国永那双永远熠熠生辉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他好像有些讶然,又很快盈满笑意。 太刀其实并没有看懂他眼中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他只是想了想,凭借本能般地,又补上一句。 太刀青年轻声呼喊的声音似乎毫无阻碍地融入风里,却又格外清晰,“呐,主公,” “——欢迎回来。” 第90章 番外 狐之助十分谨慎地环顾四周, 迅速藏到树后。 它刚从时空转换器中出来。 眼前本丸的景象依然熟悉,看上去和它刚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它心里一直碎碎念着这么期待, 所以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之处。 但是审神者还在本丸里这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这一点确定,那一切就都还是好消息! 一、一定要是这样啊…… 狐之助压下心底对自己似乎出门太长时间的心虚与不安, 努力给自己打着气。它四处瞅了瞅, 迅速瞄准不远处前进路上的下一棵树, 以敏捷的姿态往前一跃—— 跃—— 狐之助:“……?” 它扑腾扑腾自己的四条腿,后知后觉地看了看离自己一米远的地面。 虽然式神没有痛觉,但是很显然, 它现在似乎是、已经被抓住了…… 狐之助:“!” 它浑身一僵, 脖子咔咔响地一卡一卡转过了头—— 加州清光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式神, 语调疑惑:“狐之助?怎么这副表情……奇怪,为什么潜意识在告诉我这场景不太对?” 他扭头,“难道我们本丸没有狐之助?不对, 唯有这个我还是能记得清楚的。” 他显现后, 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主公,第二个可就是它了! 大和守安定无奈道:“什么啊, 你的记忆真的没问题吗?唯独这种事就不要被主公传染了吧?” “但那种感觉真的很真实啊, 我又没乱说。” “真是的,”大和守安定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脑袋, “那都是因为狐之助已经消失很久了啊!在主公最需要它的时候, 完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他说着双眼眯起,凑近被加州清光拎在手上的狐狸式神。 “说——你跑到哪里去偷懒了?” 黑、黑气溢出来了! 狐之助背上的毛霎时竖起, 脑袋遵循本能往后仰。 拎着它的那只手把它晃了晃。 就在狐之助泪眼汪汪看过去, 以为这振初始刀想起了他们多年来建设这个本丸从无到有的革命友谊,打算拯救它时, 它听清加州清光说的话,整只狐瞬间石化。 “说得也是,好像是很久没见了。”黑发打刀嘟囔着,又晃了晃可怜的小狐之助的身体,“既然如此,坦诚交代吧。要是说谎就把你吊悬崖。” “……” “……?” 加州清光和自家好友对视一眼,看见对方叹了口气:“你把它吓到了啦!” “唔……鹤丸殿好像知道什么情况。”大和守安定又看了眼狐之助,发现它似乎除了被吓到之外,更多是自己不愿说,“还是去找他问问吧。” 很巧,鹤丸国永这时正好没在到处乱飞着琢磨怎么捉弄人。 他窝在自己的近侍房里,忽然听见敲窗户的声音,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听到手里一下发出一声破空声—— “呜哇快让开!!” 有什么东西倏地从面前擦过,加州清光险之又险地躲开,没等松一口气,大和守安定就忽然惊声叫道:“清…清光!” 加州清光:“?” ——他的目光缓缓从好友身上移到自己手中。 空、空、如、也。 三刃手忙脚乱才从外面把被精准击中掉进灌木丛中的狐之助找回来,大和守安定擦了擦汗,“你这是什么啊鹤丸殿?” 他指了指鹤丸国永手中利爪模样的东西,它连着一条与太刀手上绑着的护腕相连的线,看上去十分精巧,却并不很锋利。 “……好像不是拿来用作武器的?” “当然不是了。”鹤丸国永笑眯眯道,“身为刀剑付丧神,当然还是自己的本体刀要用得最为顺手。这个是主公送我的,嗯、一些辅助用品?” 他没解释得很清晰,加州清光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也看了看他本人,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怎么回事,不是很想往下问了。 总觉得继续问下去一定会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他清了清嗓,默默转移话题,“那个。或许,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关注一下这个?” 被他送出来转移话题的狐之助:“……”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我是吗? 它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三人六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吓得毛又炸了一次。 它顽强地挺住了,期期艾艾看向鹤丸国永:“鹤丸大人——” 鹤丸大人可是知道情况的!快,快帮忙解救它,它要先去见审神者大人啊啊啊—— 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在心中发出尖锐爆鸣的狐之助努力向鹤丸国永使眼色,期盼对方能看懂它的意思。 鹤丸移开目光:懂了,但装瞎。 大和守安定眨了眨眼,以为狐之助装眼睛抽筋:“别装啦,式神才不会有这些毛病。快点说,你到底干嘛去了?我之前可是问过主公的,连他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出门呢。” 加州清光听着,忽然反应过来,“嗯?你问过,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那不是重点啊!” 眼见是逃不过去了,大和守安定还在这时候补充了一句“再不说就立刻把你吊悬崖”,狐之助秒怂:“我我我我说!呜呜呜狐之助真的没有偷懒!出门、出门其实是……” 它的声音渐弱:“……其实是去外面打探信息了。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能让审神者选择留下来、大家也能接受的办法……” 没有前情提要的打刀二人齐齐一愣,没有想到狐之助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才出去奔波的——是因为操心他们的问题。 大和守安定下意识:“诶?但是……” 正在这时,近侍房的门忽然被敲了两下,“鹤丸?我怎么好像感应到了狐之助的存在?” 狐之助一秒飙泪:“审神者大人——” 门外的声音停了一下,“看来我没感应错。” 呜哇,拖不下去了。 鹤丸国永冲两人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回头:“进来吧主公,门没锁哦!” 清水悠推门进来,看见他们的造型,默了默。 “……不是在欺负人吧?” 狐之助本来听着他们刚才的话,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而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见清水悠这句话,立刻哭嚎着扑过来。 “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没躲,任由它扑到自己腿上,拿他的裤脚擦鼻涕。 第104章 “审神者大人!我这次出门发现了特别有用的东西!本来想回来第一时间来告诉您的但是被他们抓住了、还对可怜的狐之助进行威胁恐吓!呜呜呜哇——” 一狐哭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大人为我做主’的气息。 清水悠蹲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有点好笑,“这么过分吗?唔,我想想…明天让他们都去做内番吧,这样如何?” 狐之助抽了抽鼻子。 正要说什么,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审神者大人…好像在…拍它的头? 不不不等等只是手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它是不是正扒着审神者大人的裤腿!? “大…大人,”狐之助天崩地裂,“您把保护措施、关掉了吗?” “是不是他们对您做了什么?还是也对您进行了威胁恐吓!?大大大人我们先回天守阁那里的结界开了m——” 等等,现在好像就是在天守阁。 狐之助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时间,小小的狐狸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完了。 大概是它的反应实在好笑,清水悠看了半天才没忍住笑起来,戳戳它的小脑瓜子,“想什么呢?” 第一次知道狐狸的表情也能这么变幻莫测。 “大大大大人……”狐之助欲哭无泪。 鹤丸国永在旁边捂住嘴憋笑。 这个时候加州清光反而回忆起了他与狐之助的‘革命友谊’,趴在窗口,出声劝道:“好像有点吓过头了,主公。” 这种时候,狐之助一直迟钝的小脑袋瓜子才忽然灵活地转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它开先一直忽视的一个词:“等、等等,加州大人您称呼的…什么?” 黑发打刀那双红眸扫向他,面上表情依旧带点懒洋洋的波澜不惊,像是他刚才说的完全不是什么需要吃惊的事。 倒是大和守安定在他身后回答道:“主公呀。真是的,这么晚才注意到吗?狐狸不应该是很聪明的才对嘛?” 狐之助瞪大了眼。 又迅速看向被它扒着腿的清水悠。 在这一刻,它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以说—— 大家已经承认这位审神者大人了?! 狐之助呆了半晌,眼里骤然散发出光彩。 太好了!它还一直担心它带回来的信息还不足以让大家信服,现在看来这个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清水悠垂眸,就那样看着狐之助就那样睁着眼,在三秒内又迅速变成了蛋花眼。 “呜呜呜呜大家…审神者大人……” “唔,”清水悠思考片刻,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它,“抱歉,不过可以先别急着哭吗?” 狐之助一擦眼泪:“大人请讲!” “狐之助不是说,发现了特别有用的东西吗?”清水悠好奇道,“还没有告诉我呢。” “啊!” 狐之助立刻从清水悠的腿上下来,摆出了严肃的姿态。 它张了张嘴,又想起什么,回头瞅瞅那边盯着的三刃,犹豫道:“抱歉,但是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什么是还要瞒着偷偷讲的? 清水悠这下是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没占据鹤丸的房间,带着狐之助回到二楼。 他把门拉上,“这样可以吗?” 狐之助跟在他脚跟后面,路上一直鬼鬼祟祟地四处观察,进了门才松口气。 “大人知道初代审神者的事吗?”它一边严肃地说着,一边注意到有风吹进来,于是迅速跳上桌,把窗户也拉上,“其实狐之助觉得,以大人现在的身份,再与您提这件事是不太恰当的行为……” 清水悠:“没关系,你说。” 狐之助努力探出身去,费尽全身力气才把窗户拉回来关好。 它松了口气,听到清水悠这句话,一咬牙,也不再纠结,往书架那边走去。 “狐之助在出门探信息的时候,正巧听到了有关地下城的消息。”狐之助的语调有些愧疚,“当时就立刻想起了有关咱们这类本丸下地的规定,想要赶回来提醒……结果没来得及。” 说到这里时,它忽然抽噎两下。 “那个混蛋把狐之助当成了出去招聘的狐狸,直接把我丢去了现世——!狐之助好不容易才能回来,结果匆匆忙忙赶到活动那里,发现地下城早就关闭了不说,听说还出了什么事,吓得我到处打听!” “然后狐之助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它在书架底层找了找,短暂地‘咦?’了一声,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退开两步,一层一层往上看。 嘴里还不忘继续解释:“大人当时在时政那里更新过个人信息了,没错吧?那大人大概也知道一点!狐之助就是用权限看到了那个,当然这还不是重点!” 清水悠立刻便记起了它说的是哪个事,心里突然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猜测。 狐之助依然没找到它要找的东西,但话都到这了,它便暂时放弃了寻找,打算转身对清水悠认真解释:“狐之助发现,大人和初代审神者的异能力波动十分相似!我还去打听了大人现世那边的消息,的确说明只有亲人才有可能异能如此相似!也就是说——” 狐之助彻底转过了身来,回来之后第一次看清了清水悠的脸。 “说…………” “………” 狐之助:“……” 清水悠挠了挠脸,弯了弯眼:“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不过……如你所见?” 狐?来得最早?亲眼见过初代审神者外貌?刚刚递出亲属接管遗物本丸剧本?但是被秒打脸?之助:“……………………” 它恍恍惚惚:“但、但是明明声音不一样…?” “大概因为是异能体吧?”清水悠想了想,“或者说,只是一部分的异能?也就是并不是完整的我。” 狐之助:“所、所以——” 门忽然发出两声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接着,并没太关严实的房间门被破开,三只眼熟的刃一个叠一个摔进来,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三人摔进来时还在你推我我推你,嘀嘀咕咕像是在互相埋怨,但不管怎么听都像是二对一围攻。 被围攻的鹤丸国永被压在最下面,见清水悠看过来时声音才戛然而止。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但是无人帮忙,只好自己轻咳两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咳,主公、” 这声主公似乎一下刺激到狐之助懵逼的神经,让它猛然惊醒。 回到本丸之后的记忆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浮现。 狐之助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守阁。 “——所以,只有狐之助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