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之前》 第1章 《在落日之前》作者:七宝酥【完结】 这一年的夏天, 陈弦决定独自出逃一周,把它当作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然而遇见孟頔后,两个人的私奔就此开启。 crush向/短篇/非日更文 男主名字念頔(dí),意为美好。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甜文轻松 one day 在落日之前,陈弦抵达江城。 她在高铁站下,打车时司机问了她几句,是方言,只能听懂五成,大意是要走高架。她人生地不熟,只得随口答应。 但到达目的地后,她严重怀疑自己被宰,路途并不远,车费却高达四十块。 在门卫处登记好姓名与号码,陈弦进入小区。 这是位处江城市中心的一所独栋公寓,离江滩很近,出门便是地铁口。楼内固定居民甚少,多被业主们用来当民宿。而陈弦挑选的房间在二十多层,有一整面落地窗,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奶油风,简洁、明净又敞亮,租出去当影棚都够格。 四十度的天,拖着拉杆箱一路奔波,陈弦早已满头汗,走进电梯才感觉捡回半条命。 她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按开瞄一眼,又塞回去。 这个时间点刚刚好。 上楼稍作修整,再拉开百叶帘,就能鸟瞰整个江滩的夕照景象。 叮一声,轿厢的动静打断陈弦的畅想。她走出去,左右看看,然后跟着标识拐入走廊,她在心里重复默念叨着二二零三,一边去找自己那间房。 直到路尽头。 陈弦停在门口,再次取出手机,翻找房东给她的密码。 本以为十秒后就能进屋开空调喘口气,不料在输入环节出了问题。 她抹了几次密码锁,都没反应,数字没亮过,面板黑乎乎,毫无动静。 手劲大一些,不行。 换个方式,还是一样的结果。 陈弦傻眼。 狭窄的长廊热得令人恼火,她给房东发语音,告知突发状况,语气并不愉快,好在房东还算负责,立刻回了电话。 房东态度客客气气:我早上去设置临时密码的时候还是好的,可能天太热,偶尔不灵光,你再试试。 陈弦背靠门:我试了一百次了。 房东不再给建议:我马上到。 陈弦问:多久? 房东说:现在晚高峰,我尽量在半小时内赶到。 陈弦内心直呼救命,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无奈地撂下一句,好吧。 走廊安静下来,她又跟那个死了一样的密码锁杠了会,最终认命。 她重新绑了一遍头发,额角发丝已经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她捋一把,露出来的整张脸又红又烫。 无聊地看了会微信,陈弦屏蔽掉几个聒噪的群,开始观察四下。 有两扇门紧挨着她,双侧包夹。2204寂静无声,而2202似乎住着人,音乐隐隐传出,听不真切。 陈弦坐到行李箱上,耐心值见底,再次给房东发消息,问他到哪了。 房东很自觉地发来一个定位,配哭笑不得.jpg:在努力。 陈弦打开看了看,又去导航确认,那小段路是红色的,意味着严重堵塞。 陈弦忍住了讲脏话的欲望。 汗珠沿着她脸颊往下滴沥,她摘下背包,翻找小包纸巾,就在这时,面朝的2202忽然有响动,门随即被从内打开。 仿佛揭开罐头。 原先辨认不清的音乐声变大了,也变得清晰,从里面肆无忌惮地淌出来,漫过走廊。 门里的人怔住了。 门外的人也怔住了。 陈弦的面前,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穿oversize的白t,全黑的短裤同样宽大及膝,但并未因此遮掩住他瘦长的身形。他脸上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隐在刘海里,微微压眼,显得有点乖巧,又有点锋利。 他的手握在门把上,许久没放,大概是没想到门口杵着个大活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陈弦攥住纸巾,立即起身,拽着箱子给人挪位。 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狼狈。 还是在帅哥面前如此狼狈。 她停在一边,看看他,示意此处可通行。 路过她时,男生礼貌地颔了颔首,她也点点头。他们都没有说话。 待他身影消隐,陈弦迅速擦汗,整理头发。她猜她的妆容早已被汗浸花。 几分钟后,有电梯响,陈弦忙正起腰背,用余光追随那男生回归。他单手拎着一只纸袋,应当是外卖,这间小区管理偏严,外卖不允许上楼,门卫特意交代过。 他又看她一眼。 她也看他一眼。 约是猜出缘由,这一次他贮停脚步,询问:需要帮忙吗? 他不是这里人,不带当地口音,语气有些微迟疑和拘谨。 陈弦顿一下,摇摇头:啊,不用。 男生不多言,往里走,但没有关门,相反完全将它敞开。 凉气窜出来,仿佛在门口布下一小片荫翳。 陈弦心领神会,同时意外地往里看了看,男生刚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再度出现在她有限的视野。 她稍稍扬声:其实你不用开着门 他停住,眼睛斜过来:天太热了。 陈弦不再吭声,两秒,她说:谢谢。 他关掉蓝牙音箱,从纸袋里取出一听可乐,单手拉开易拉环,喝一口,问她:你刚到江城吗? 陈弦:嗯。 她说:可能江城不怎么欢迎我,首先密码锁就跟我过不去。 男生笑了。 弹珠汽水。 陈弦脑袋里旋即闪过这个形容。喝过弹珠汽水吗,咚一声,玻璃球砸进去,整个瓶子里的透明液体活过来,滋滋作响,气泡大股上涌,一粒粒,汇聚成瓶子里的银河。 他的笑就是这种感觉,一种很有冲击力的,清凉和清亮。 联系过房东了吧。他正色问话。 陈弦晃晃手机:对,堵车,过会应该就到了。 安静少顷。 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可冷着似乎又不像话,陈弦在心底抓耳挠腮,硬找话题:你也是来江城玩的吗? 男生回:嗯,我上周来的。 她又问:这边住得怎么样? 男生说:环境不错,就是半夜总有救护车和机车经过。我睡眠质量不是很好。 他们隔着段距离,所以都不自觉提高音量。 屋内的光影在变化。 陈弦注意到桌边的橘红色块由浓转淡:太阳是不是要落山了? 男生扬眸,远看一眼:嗯,快七点了。 陈弦问:这个位置真的可以看到整个江滩么? 男生起身:我去确认一下。 陈弦惊奇:你居然不知道。 男生说:天气太热,我来之后没开过窗帘 陈弦露出暴殄天物的表情。 他跟着露出不解的微笑:为什么这么看我? 陈弦没说什么,只惋惜:我以为能赶上今天的江滩落日。 男生走出她的可视范围:明天也可以吧。 有拉窗声传来,陈弦不以为然:但那是明天的。 门内没了声音。 也是这时,陈弦的手机震起来,来电为本地号码,伴随着姗姗来迟的房东救星。 他还带了位修理师傅,很快锁定密码锁失效的原因,更换电池,连声抱歉。 陈弦没有计较。再遗憾,再怨怼,也追不回那轮落日,出逃计划的第一项已经无法落实,她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不痛快,于人于己。 门顺利打开,陈弦不忙着进,探头找人,想要再次道谢。 男生留意到,走过来,只说没什么。 陈弦说:那我先进去了。 男生叫住她,眉心蹙了蹙,似在局促,片晌才问:方便加个微信吗? 陈弦站住。 房东猛然看戏脸。 嗯,好啊。陈弦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点,故作大方点头同意。 他们相互交换了微信。 民宿门的位置正对落地窗,一进房间,此刻天色便扑面而来,是渐变的浅蓝紫,混着点胭脂粉,即使晚了一步,天空还是善意地留有余温。 开空调是头等大事,冲澡排第二,等收拾完行李,陈弦终于有空瘫在沙发上查看微信消息。 一个陌生的头像跃居最上。 她眨了眨眼,后觉这是隔壁那位友善的男生。打开来后,她愣住了,里面有张照片,她将它放大。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2章 陈弦半晌不动。 鸡皮疙瘩。 照片里面的,是沐着斜阳的江滩和楼宇,画面符合她之前的全部幻想:钢铁森林之上,有橘子海,玫瑰色悬日嵌于其中,美好得难以言喻。 他还留了一句话:「你错过的落日,我给你拍了一张。」 one day 陈弦将这张照片存进手机。 她的手机里有个单独创建的相册叫real life,会保存一些自己的摄影作品,或者网上看到的图,包括文字截屏,有影评,微博,读到的电子书里的片段没有分门别类,而是乱七八糟地塞放在一个抽屉里,想不开时就把自己关进去,乘坐时光机,回顾过往。她记录它们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下的共鸣。 能让她生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保持共鸣,跟自己的,跟别人的,这很要紧。 陈弦给2202回了句谢谢,又说: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找我。 她还不清楚他姓名,只能暂时拿房号作称谓。 当然,他有微信名,他叫waves。 半刻钟后,男生回了消息:暂时没有。 但过了会,他改口道:好像有一个。 陈弦看了眼消息间隔时长,开起玩笑:你的暂时是指两分钟吗? 他不否认:也许吧。 陈弦笑了,将抱枕拽来身前,当手机支架:所以,是什么忙? 男生发来一张截图,打开来看,是一间茶饮的小程序界面,接着,他说明来意:它家两杯才送。 陈弦说:你看起来是可以一次喝两杯的。 2202似乎沉默了。 陈弦解释:我是指你很高很瘦,两杯的热量对你来说无伤大雅。 2202对此有不同见解:一次性拥有两杯的话,喝起来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因为知道还有第二杯。 所谓心态影响口感? 有限才更珍贵? 陈弦很少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她几乎是立即被说服:现在喝吗? 男生回:明天也行。 陈弦扫了眼桌上那瓶即将告罄的纯净水:就现在吧。 她用涂鸦笔圈出截图里某个名字看起来相对顺眼的品,发回去:我要这个。 并提议:去门店其实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男生回:我比较宅。 陈弦有些吃惊,他长得完全不宅男,她好奇:你的旅游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宅么? 男生:对。 你呢。他问。 陈弦说:我列了出逃清单。 男生:出逃清单? 陈弦:其实是毕业旅行。我第一次一个人出来,比以往更自由,所以也把它叫作出逃清单。你看过《遗愿清单》吗? 男生:电影吗?两个老头那部? 陈弦:对,天知道下次再跑出来是什么时候,如果把每次出行都当作死之前的最后一次,就会想要完成更多。 他似乎懂了:看来今天的江滩落日是第一项。 陈弦莞尔:嗯,托你的福,打八折实现了。 男生说:我以为会打对折。 陈弦说:哪有,你拍的照片很漂亮,有加滤镜吗? 男生说:没有,原图。 陈弦没缘由的欢呼雀跃:耶,现在是九折了。 2202切出去点单的时候,两人的聊天停了下来,陈弦去敷了张面膜,闭目养神,几欲昏睡,直至门被叩响。 陈弦惊醒,忙趿上凉拖,往玄关走去。 与此同时,微信里的消息如约而至,自报身份:是我。 门打开后,外面站着的正是2202房的那个男生,他应该也洗过澡了,换了件深色系的t,从波子汽水变成可口可乐。 但绝对不是0糖的可口可乐,因为他微微笑着。 包装袋是密封状态,被他交了过来。 陈弦接过去,低头透过缝隙看里面:你还没拿自己的么? 2202说:没有,你先吧。 陈弦将保温袋放上玄关柜,取出两杯茶饮和一份奶油,分别查看上面的标签和品名,并准备将不属于自己的那杯放回。 男生出声阻止:直接给我吧,袋子你拿着,方便装垃圾。 陈弦手一停,转头看他:哇你真的 男生动动眉梢,不理解:怎么了? 陈弦不假思索:你家教一定很好。 啊?他的表情更生动了。 于是,那盒被提前拿出来的分装奶油,偕同那杯茶饮,去到了男生手里。他道声谢,就离开了。 把奶油往纸杯里挖的时候,陈弦分神了,她在想,隔壁的男孩子,是不是已经喝上那杯茶,是他期待的味道吗? 坐在桌边一口气干掉半杯后,陈弦将桌脚的袋子拎起来,翻看小票,打算将自己这杯原价转回,同一时刻,她有了意外收获,小票上有2202的姓氏: 孟 先生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她把小票拍下来,打开微信,发图红包一条龙,最后问:冒昧问一下你的全名。 2202回:孟頔。 陈弦微微一愣:这个字有些生僻。 一条仅一秒的语音传送过来: 頔,孟頔。 dí。 这条语音被陈弦听了三遍,不是因为它不清晰,而是它太清晰,咬字那么干脆,不掺杂质,二声的转音又很柔和。 陈弦也适时地自我介绍:我叫陈弦,很高兴认识你。 2202不,孟頔回:我也是。 没有赶上落日的坏情绪烟消云散。 陈弦发自内心感叹:我现在觉得江城欢迎我了。 孟頔问:明天打算做什么? 陈弦反应过来,看看时间,快十点了,她忙说:我该睡了。 孟頔:这么早? 陈弦回:我清单的第二项,东湖日出。第三项:江城过早。都要早起。 聊天里悄声片刻。 孟頔问:能带上我吗? 陈弦顿住。 对方可能觉得冒进,忙说:拒绝也没关系。 陈弦不想也懒得给自己更多权衡间隙,只凭目前仅有的了解提出一些或许会发生的不可抗力:我怕你起不来。 她补充说明:你不是睡眠不太好?而且刚刚还喝了茶。 孟頔平静地指出:你也喝了。 陈弦:我对咖啡/因天生免疫。 孟頔:我可以不睡。 陈弦笑了下:那倒不用吧。 孟頔又发来那张落日图:今天拉开窗帘时,突然觉得每时每刻都闷在屋子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陈弦不再多虑,爽快道:那走吧,四点就要起床哦。 孟頔:闹铃已就位。 陈弦:夏季日出很早,如果你起不来,我可没办法等你。 孟頔:嗯。 互道晚安后,不知隔壁睡不睡得着,但陈弦有些难眠。 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之余,她翻阅了一遍跟孟頔的聊天记录,不禁抿唇而笑,际遇多奇妙,她的出逃清单居然就这样多出一个人共享。 她查了查頔的意思,出乎意料的简单,就两个字:美好。 那么,两个人的出逃叫什么呢,网页给她的回答,也是两个字:私奔。 two days 从民宿到凌波门,有半小时车程,时间紧迫,陈弦一切从简,化妆也只用口红和粉底。将纸巾小风扇之类的东西塞进包里后,她打开微信,看到孟頔刚给她发来消息,问她:好了吗? 陈弦立刻回过去两个字: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门,准点会合,又同时锁门。 昨晚睡着了吗?陈弦挎上小包。 孟頔未答,只问她:你呢。 陈弦:还不错。 她注意到男生全身上下空无一物:你什么都没带吗? 孟頔摸摸裤袋位置:带了手机。 陈弦说:你们男生都这样子吗?出门只带手机,我一个师兄也是。 孟頔说:还带了眼睛。 他说这话时,正视着她,眨了两下双眼,长而密的睫毛让这个微表情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陈弦不禁多看了看。 孟頔的脸很细腻也可能是站不太近的缘故,而且他眼仁乌黑,鹿眼,像小孩的那种眼睛,带着细微的稚气与童真。尽管他高大,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 陈弦提醒:到时候出汗了可别跟我借纸巾。 孟頔明显滞了一下:好。 那走? 嗯。 不再废话,两人一同下楼。这个点太早了,廊道里静悄悄的,体感温度也还算舒服,但一出楼道就跟误入预热的烤箱似的,闷热得不行。 到小区门口时,孟頔取出手机,主动说:我来打车。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3章 陈弦马上阻拦:我刚在电梯里叫过了。 此时天色微明,路上车来车往。 女生用手背蹭了下汗湿的额角:今年夏天特别热。 孟頔说:嗯。 陈弦拧拧眉:我还看到新闻说,以后会越来越热。 孟頔说:是吗? 陈弦:嗯,继而自暴自弃语气:毁灭吧人类。 孟頔唇角勾弧:车还多久到? 陈弦说:我打的顺风车,还4分钟。 孟頔回头看一眼:我去买两瓶水。 小区门口刚好有家24h便利店,陈弦目送他一来一回,手里多了两瓶水。 孟頔问她要哪个,怡宝还是农夫山泉。 陈弦接过红色的,拧盖喝了一口,孟頔也喝了一口,他们动作几乎是同步的。 陈弦说:其实我想到了,但她拎起身上那只,只能放些零散小物的迷你包:我是想到景点再买。 孟頔说:我可以帮你拿着。 陈弦憋不住了,从刚刚她就想问了:所以买了两瓶不一样的? 孟頔:嗯。 陈弦问:现实中肯定有很多人说你是个周到的人吧。 孟頔回:你是第一个。 陈弦惊讶地扬眉,张口想多问两句,但白色的丰田已经在他们身处的路口刹停,一被打岔,她也忘了要说什么,只得举起手机对照牌号,叫孟頔上车。 她没有让孟頔帮她拿那瓶水。 因为她四肢健全,脑子也没病。 时值暑假,前来观赏日出的游人不在少数。下车走往栈桥时,远方的天空已化开,呈玫粉,延绵出大片的桃林幻境。陈弦不由加快步伐,眼前的画面让人情不自禁地追逐,唯恐错过和怠慢。 走过一些置身事外的钓鱼佬,一些架着长炮筒的发烧友,一些高笑低语或坐或立的游客,一些摆姿势拍照的年轻靓丽女孩子,陈弦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她几乎这时才想起孟頔,猛回过头。 他就在她身后。 我差点忘了你。她露出抱歉之色。 孟頔笑:看出来了。 陈弦说:我刚才好像中邪了,满脑子都是我要赶紧到日出里去。 她低头看近在咫尺的水面。烟粉的湖水一荡一荡,似上好的丝缎,顺滑,柔软,让人想要一头栽进去。 我能理解那些跳湖的人了。 她奇特的夸赞令孟頔侧目。 她接着说:东湖现在就像张流动的,还很舒服的床。而她就在中心。 孟頔说:床品还很漂亮。 陈弦开心地扬声:对啊。他get到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种自绝妄想就消散了。水天愈发浓烈,橙,橘红,火红,直到圆日从远山间探头,慢慢升高,倒影被水纹拉长但真实的它,颜色纯净,边缘清晰,仿佛一粒高浓度的解药,被大气和云层稀释,流向世间,愈疗万物。 自然的馈赠从不吝惜,美丽又公平。 唯一的副作用:心动过速,泪腺失控。 陈弦轻拭湿润的眼角,用手机拍了几张live,再回头,却发现孟頔站在别处,与她错开了两三人,但他看着这边。 陈弦伸手挥了挥。 孟頔打算走过去,但女生又说:我过去吧。所以他止了步。 来到他身侧时,她起疑:你这里看日出的角度是不是更好? 孟頔说:好像是。 怎么不叫上我?陈弦目眺远方,判断:其实也没差 孟頔说:不同视角有不同的美,没有谁亏不亏。 栈桥上人声渐退,只有钓鱼佬们岿然不动,如同檐廊上零星的雀。 陈弦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低头解锁手机时,孟頔自然地接走了她那支水,方便她双手操作。 陈弦找到她一早就物色好的早茶铺子,指给他看:这里ok吗? 孟頔说:都看你。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有序且顺利,陈弦见识到了碳水爆炸的过早,江城的豆皮不是她理解范畴中的豆皮,是夹着烧麦馅儿的豆皮;而江城的烧麦也不是她理解范畴中的烧麦,是油饼包烧麦。这座城市的热量体现在方方面面,从气候到果腹之物。 店子里的食客一波接一波,就没见有桌椅闲着,哪怕是小份量外带的,老板的招呼都是不变的热忱。 陈弦饱得实在吃不下,跟孟頔分食了同一碗热干面。男生从筷筒里取出另一双筷子作为公筷时,她突然意识到,这种细致和分寸也许是他性情之中的本能。 二者囊括着另一种更现实点的说法:疏离。 她同时也意识到,日出最辉煌时分,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寻找孟頔。 因为她身旁有一对情侣抱在了一起。 她需要自在,也需要分享; 她需要独处,也需要亲密。 一旦开启某段关系,就会带来关系附加的期望。在那个重要的节点,她希望孟頔能在她身畔。 可他们终究认识一天都不到。 回民宿路上,陈弦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车流,她没有细想这件事,转移注意力,进而有了新发现。 你有注意到吗,江城好多出租车都长得像警车,蓝白配色,车顶的灯是红蓝的。她说。 身后无人应答。 陈弦掉头,发觉孟頔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刘海柔软地遮住了他上睑,他睡得很香,那两瓶水,被他虚拢在怀里,仿佛在呵护两只年幼的动物。 她在一瞬间释然了。 为了被带上,他也竭尽所能了,不是吗? two days 如陈弦所料,孟頔一直睡到终点,司机回过头提醒到了,男生才迷糊地醒过来,继而流露出歉意。 下车后,她不给面子的拆穿他:你昨晚没睡吧。 他承认了:嗯,我没睡。 陈弦问:习惯性熬夜? 孟頔说:准确说,失眠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陈弦问:看过医生么? 孟頔说:看过,在吃药,但昨晚没有。 陈弦说:我考研的时候也经常失眠,吃过一段时间佐匹什么 佐匹克隆片。他精通得如同药理师。 烈日当头,堪比淋滚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步子都不自觉加快。逃入楼道后,陈弦打开手持风扇,给自己吹了几秒,见孟頔鬓角被汗渍湿,又将风扇靠过去,对准他。 她的动作让他避了一下。 陈弦吃惊瞪眼:欸,我掏出来的又不是枪。 抱歉。孟頔反应过来。 陈弦无语地别开眼,让凉风回到脸上,吹散她刘海。 陈弦。他试探地叫她名字。 陈弦。他又叫了她一声,从「试探」变成「补救」。 陈弦将风量提到最强,呼呼的,鼓噪耳膜。 陈弦。 「补救」又变成「央求」。 陈弦吃软不吃硬,暗叹一声,回过脸来:我不是她担心词不达意: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 有时人做决定来自冲动。不一定非得是真心,也不一定非要兑现。 人际关系舒适至上。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从小到大,她的父母承诺她许多,她的姐妹承诺她许多,她的前男友也承诺她许多,但大家不是每一条都说到做到。 讲着话,电梯停在一楼,她走进去,孟頔也跟了进来,轿厢内壁是面反光墙,陈弦看着里面的孟頔,他一直在垂眸观察她。 陈弦用鲨鱼夹重新别了下头发,这时他不再看她,目光去到别处。 她勾唇笑一下,阐明态度:我没有生气。 孟頔说:但因为我的原因,你不太高兴了,对吗? 陈弦没有否认:对。这个字被她咬得有些重,她的确有情绪,换谁都会有吧。 她继续陈述:主动说要参与的是你,可戒备心很重的也是你。 她晃了下风扇:我只是看你也有些热。 我的问题。孟頔说。 好啦,其实没什么。陈弦不想表现得很计较,尽管那一刻,她有一丝受挫。 孟頔问:这样行吗? 男生蓦地将脑袋倾靠过来,很近,近在眼前。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4章 陈弦差点要后退一步。她突然明白了他刚刚的闪避。 他发誓般说道:再躲我是狗。 陈弦哭笑不得。 你确实很狗,比起想要被吹风,这个姿势更像是想要被摸头好吗。他蓬松的黑发怎么出了汗也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最后她笑了出来,因为他笨拙真诚的示好,她露出珍贝样的上排牙:起来。 算她求他。 孟頔直起上身。陈弦心有余悸:你刚刚吓我一跳。 孟頔再次致歉:我在想要怎么补救才能证明我是真心的。 陈弦说:建议你回去睡个好觉,然后晚上继续加入我的行动。我想去江滩夜骑。那边好像可以租车。 孟頔:好。 各回各家后,陈弦将挎包挂上衣架,又将自己抛回沙发,心突突跳着,孟頔好可爱,完蛋了,她觉得孟頔好可爱,什么形容词都无关紧要,美丽,帅气,善良,大方,那都是标识,五彩斑斓地贴在对方身上。觉得可爱是真完蛋了,因为可爱不具体,透明状,可溶性极强,代表有一个人开始不经意地渗透自己的心脏。 陈弦花时间平静下来,补了个觉。 再醒来是下午五点,她没觉得饿,但仍叫了份咖啡和贝果,取外卖回来,路过2022房,她短暂地停了一下,留意门内动静,悄然无息,孟頔也许还没有醒。 陈弦盘坐在落地窗前吃喝,就着夕照下饭。 期间她翻出孟頔拍摄的落日图作比较,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最后结论是:画面相似,但不相同。 七点,男生的微信准点而至:现在走吗? 陈弦还是两个字:出发。 出门刚巧跟孟頔碰头,他正在关门,陈弦匆忙叫住他,将手里的纸袋交出去:我多买了一份贝果给你。 孟頔顿了顿,接过去。 陈弦说:你肯定还没吃饭。 孟頔没有像早上那样避而不答:嗯。 陈弦说:路上啃吧不过已经凉了,口感会打折。 她话语里的啃字惹人发笑,孟頔弯弯眼:谢谢。 走出楼道,斜阳已逝,暮色四合,孟頔开始拆那份贝果,袋子声音窸窸窣窣,陈弦听在耳里,偷偷扬高唇角。 她为什么笑。 她也不知道。 因为住宿的地方离江滩很近,两人全程步行,走得不紧不慢。沿途孟頔吃完了那份贝果,他进食的过程很安静,不主动交谈,也听不到任何咀嚼音。一时半会找不到垃圾桶,他就把包装纸叠了几道,收在宽大的裤袋里。 如此行至江滩。 这座城市晚上的温度依然很高,限电的江滩也少了往日的绚烂,但吹风漫步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热闹地散落在码头上,草荡间,夜风里。渡轮于江上行,水中有广厦,有大桥,粼粼熠熠。远处小小的人影顺着江岸夜跑,也有成双结对的爱侣款款而行,像是动态的沙画。 一些小型鸟类在天上飞,振翅频率急促,陈弦仰头仔细辨别,没看出个究竟,就问:那是什么鸟,晚上还飞这么勤。 孟頔抬头看一眼:是蝙蝠。 晕,陈弦拽回视线。 坡下有些人在骑行,双人的,三人的,就是没单人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过来的,陈弦提议:我们去找找哪里能租到自行车。 租车处并不远。 这是陈弦第一次骑这种引人注目的双人自行车,她坐前面,孟頔在后面。 讲话还要费劲地扭头。 你感觉怎么样。蹬出去五米远,她不自在地问。 孟頔说:还不错。 你以前骑过这种车吗? 没有。 陈弦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路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孟頔说:往前看,别在意他们。 克服心理障碍的过程并不漫长,越往静处走,灯盏愈暗,人烟也愈发稀少,柳枝摇曳,夜风阵阵吹拂。 中途有栋建筑异常醒目,顶楼悬接着球状的空中餐厅,像只巨大的金色话筒,在采访江城的夜幕,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还有当下的感受。 陈弦哼着歌,情绪越发高涨。 到那个临界点时,她回头拜托孟頔:如果我放手,你能稳住方向吗? 孟頔怔了怔,握牢自己跟前的把手:应该可以。 实际上并不能很好地做到,因为这种车的主要受力点在前一个人身上,即使孟頔再努力,车头也会乱了方向,小幅度地左摇右摆。 两个人又是慌张,又是大笑,最后双双将腿撑回地面。 陈弦微微喘气:还是算了。 孟頔却说:我去前面试试。 问题迎刃而解。 换来后排的陈弦不需要再用力踩脚踏,任由孟頔载着她提速就好。 她放心地张开手臂,尽情地被风拥裹哇哦她在心里嘶喊着,t恤鼓起,她就要起飞了,变成一只白色的气球,漂浮到江面上,漂浮到江水里,漂浮在江城湿热无边的夏夜。 这种梦幻感持续到返程上楼。 从电梯出来后,四周骤暗,陈弦奇怪地东张西望:怎么这么黑? 孟頔重咳一声,环境无变化,因而判断:好像是走廊的感应灯坏了。 这个小区还行不行了,陈弦打开手机电筒,一边探路,一边嫌弃地碎碎念:密码锁坏,感应灯坏,还有什么是没坏的。 孟頔跟着她走,唇角微勾。有一秒钟,他下意识地想接:我们。但他克制着,没有开口。 他注视着正前方的女生,光在她周身晕开,这个夜晚,他见证她翱翔过,又变回拢起羽翼的白鸽。 孟頔脚步变慢,与她拉开距离。 陈弦觉察到了,倏地回身架高手机,拿强光刺他。 男生当即停步,抬手挡眼,意识到她的行为因何而来,他脸微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陈弦放下手机。 他才从光与暗的边界抬起头来。 梅开二度,孟頔又被吓一跳。 因为她把白色的灯筒放在下巴处,扮女鬼,死亡光线,死亡凝视。 别这样。孟頔无奈地放大笑容,快步靠近。 我白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离我很远,早上看日出的时候这样,晚上回来还是这样,陈弦回归正常,低头打量自己,甚至嗅胳膊:我身上有毒液? 孟頔说:不是。 是因为我也想看到画面里的你。他必须认真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男生的话有些含糊,含糊到让人心口发痒。 到达房间的那段路,陈弦再不搭腔,前方手电筒的光圈,也变得异常稳定。 在门外告别后,两人无声地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密码锁,都像是在等待对方。 胶着又有点儿黏糊,像两条鱼在混沌的水箱,莫名缺氧。 陈弦催促:你倒是开门。 孟頔没动:你先。 陈弦转向门,滴滴滴按几个数字,又作罢回过身来,深吸一气。 你想抱我一下吗?她问。 孟頔的眼睛圆了一圈。 没有原因。 陈弦讲不清楚原因,她只知道她很开心,又很不爽,闷声憋大招,因为孟頔全天候发散的距离感,可他刚才说的话又这么暧昧不清,她几乎要相信了,卞之琳的《断章》就发生在她身上,也难以忘记日出时未被实现的表达。 冲动问出口的下一秒,陈弦就后悔了,变得无措。 我清单里有一项是找一个陌生人拥抱,这是真的,可现在就要变成虚假的台阶和幌子了,陈弦能感觉自己的声带在打颤:就突然觉得,临时改成「拥抱孟頔」似乎也不错,不过你也不算陌生人就 未完的话就此卡壳。 因为男生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拥住了她。 天。 她以为在江岸骑行的时候已经足够失重,但现下更甚,江风是风,是流动的,但孟頔是焰火,这种心脏猛烈爆破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会懂。 two days 热。 孟頔的身体很热。 陈弦是如此真切地感受着,在这个有史以来温度最高的夜晚,他的胳膊,他的胸腔,还有他在她耳边的一呼一吸。她陷在里面,由外而内。 肌肤依恋在分秒间到达顶峰,陈弦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孟頔。 手机的光团逐渐缩小,最后贴到他背脊上。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5章 周遭彻底暗下来,仅余他们此起彼伏的气息。 孟頔更加用力地扣紧手臂。 拥抱的属性就此发生变化。 在黑暗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重新定义一下,一下变得滚烫而漫长。 两个人的体温加起来有八十度吗? 回到民宿后,陈弦完全忘了刚刚是怎么放开彼此的,又是怎么打开房门的,她只知道她必须在玄关处停一会,世界混乱,心跳得随时能破出身体。 腿脚发麻,她几乎没法走路。 就像茶和酒,有回甘,她还在品咂。 她在门内足足傻站一分钟。 吁了口气,陈弦取出手机,给孟頔发消息:谢谢,你回去了吗?掩耳盗铃。 谢什么,感谢他抱了她?达成所愿,清单又可以划去一项? 发送。 门外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掉落在寂静的过道里,异常清晰。 陈弦抵唇窃笑。 他还留在原地,还没回去。被她抓到了。 但他立刻回了消息:马上。 他没有欺骗她。 她贴在门板上听外面动静,听见他解锁,又很轻地将门带上。 陈弦的唇角很难复原,她换好拖鞋,边往沙发走,边在微信里故意逗他:你没回去么? 孟頔却直白而坦诚:我在门外站了会。 陈弦笑倒在沙发里:站那干嘛? 孟頔说:在想刚刚的拥抱。 他又说:和你。 陈弦险些翻下地。 他到底是直拳手?还是装成直拳手的高端玩家? 陈弦开始做阅读理解,因为他耐人寻味的倒装句式,拥抱和她,还是和她的拥抱,用到的字看起来一样,意义却大不相同,这意味着她在他心里是依附还是主体。 她干脆地问了:你想的是,和我拥抱,还是我和拥抱? 孟頔好像被绕住了:区别是? 陈弦说:鸡生蛋和蛋生鸡,因为我才有了拥抱,还是因为拥抱才有了我。 肢体接触衍生情意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她更希望今晚的逾距都发乎于情。 这次他搞清楚了:前者吧。 陈弦心满意足。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即诱因。 那她自己呢,如何看待孟頔,当她想拥抱他时,因为面对的是他,还是因为她迫切地需要拥抱? 陈弦带着这个问题去淋浴。神清气爽躺回床上后,她打开投影仪,给自己找了部高分电影当背景音,然后发现孟頔又给她发了新消息。 他说:我第一次抱一个女生。 陈弦颇感意外,没有明确表示信或不信,依旧玩梗:以前都抱男生吗? 孟頔: 陈弦笑着改口:好啦,我知道了,所以白天才离我那么远。 孟頔:有原因的,职业习惯。 陈弦猜测:你是摄影师? 孟頔:不是,画画的。 哇哦,陈弦不知作何反应,她第一次接触做这行的人:画家? 孟頔重复刚才的表达:就画画的。 该说他太谦逊还是太随意,陈弦吐槽:太抽象了,我画个火柴人也叫画画。 孟頔终于其具体化:插画师。 陈弦的第一反应是去复核他朋友圈,其实昨晚她就看过。结果不变,还是三天可见,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的个人信息相当隐蔽。 只能继续口头追问:给杂志吗? 孟頔说:绘本,有时也画一些书籍封面。 陈弦当即打开淘宝,搜索绘本,种类繁多,基本是童书儿童绘本,画风各具特色,有些套书销量惊人,也有一些偏小众,但无一例外地可爱着。 陈弦截图问:这种绘本吗? 孟頔:嗯,类似。 陈弦瞬间讲不出话。 孟頔在她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画师,作家,乐手这些在多数人眼里与艺术才华沾边的身份,都会被作品赋予奇特的魅力,哪怕他们走在生活里,与常人一概无异。 光环出现,意味着对等的解离。 一个人遇见另一个人,这是可以讲述的回忆。 一个人遇见一个画家,这是大荧幕上的电影。 很神奇,也倏然冷静,从幻梦中惊醒。 陈弦说:原来你这么厉害。 孟頔否认:不,我很菜。你截图里的书,没有一本是我的。 陈弦问:你是来江城采风吗? 发出去后她就想撤回,问得好没营养,还显得刻板印象。人家就不能像自己一样来散心吗? 孟頔说:不是,我在这里有个个展。 陈弦: 我很菜。 我在这里有个个展。 有够凡尔赛。 陈弦说:我在这里有个重要任务,协助孟老师喝上他想喝的茶饮。 孟頔估计笑了:别。 陈弦承认:我有些被吓到了。 她又说:我知道我有些贼喊捉贼。我提问,你回答,整个过程都没问题,但我真的被吓到了。 孟頔说他看出来了。 陈弦心情复杂:抱歉,我不该问的。 别扭的感觉无限叠加,无法控制。她能为刮出八十八块钱欢欣鼓舞,但天降横财一百万她受之不起。倒不是认为自己不配,而是她理想中的故事从这一刻起变得迥异。 她尽可能地将它表明:我的意思是,现在在我看来,陈弦还是陈弦,但孟頔已经不是孟頔了。 聊天界面变得安静。 这样的断言有些严重,严重到伤人,陈弦感觉到了,毕竟他们刚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现在她又用话语将他推离。 她强调当中一句,希望可以挽回局面:只是在我看来。 孟頔依旧没有回话。 几分钟后,他分享来一条链接,是出自公众号的一则个人画展通知,标题「浪。花。」,一张小画儿被用来当banner,是色彩浓郁的花朵们,水彩风格,应该出自他笔下。 他问:你想去看看吗? 又说:明天。 陈弦沉默了会,问:你觉得我应该去看吗? 孟頔: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他说:看完你会推翻现在的想法,陈弦是陈弦,而孟頔依旧是孟頔。 three days 考虑到孟頔需要睡个好觉,看展的时间约在了下午。 陈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上七点整,她的生物钟让她准时张开眼睛,洗漱,化妆,出门买早点。 这个上午该如何挥霍呢。 自打加入孟頔,她的计划天平就不再稳定,不知该倒向哪一方。 她在附近一家kfc用早餐,重新整理清单,原本第三天的安排是:独立生活一天这里的独立是广义而非狭义。 陈弦一直是个独立的人,至少在旁人眼里是这样。幼儿园离家不远,她能独自走路上下学,初中寄宿在老师家,高中到读研都住寝室,除了物质支持,她几乎没怎么依赖过父母,不需要鼓舞或鞭笞,她学业顺遂,性情稳定,连最虚张声势的青春期都悄然无息。 这也意味着,从小到大,她一直在过一种群居生活。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社会化是99%的人类的必经之路,所以懒得挣扎,也不屑于挣脱,她在世俗的检视间打造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自我。 二十五岁,拿到硕士学位,考公一次上岸,她又一次成为亲友们交口相传的满分答卷,逻辑准确,字迹规整。 我也想过花里胡哨的生活陈弦没有这样想过,与自暴自弃无关。脱轨不一定意味着自由,她的自由就是遵守交通规则,偶尔给自己开开黄灯,比如这几天的出逃。 而她的独立生活是指: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度过一整天。 这个假期结束,她即将面对这样的生活,所以想提前一试。 回家前,她导航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类,为此,她也特意挑选了一间可以使用厨房的民宿。 陈弦对做饭并不陌生,跟室友偷偷开小灶那些年,她没少备菜烹饪两手抓。 一顿择洗切煮,她蒸上米饭,打开手机看时间。 十点半。 在这之前的十点整,孟頔有给她发微信消息:早上好。 陈弦说:午好,我刚刚在做饭。 他们的早晨明显不是一码事,孟頔跟着切换说法:中午好。 陈弦问:睡得好吗? 孟頔回:很好。 陈弦在想要不要邀请他来吃饭,她把锅揭开瞄一眼,避免浪费,遂邀请:你想来吃饭吗?我在做煲仔饭。 孟頔好像很意外:做饭?自己? 陈弦:嗯。 她说:你的语气好像很不可思议。 孟頔:因为我住的这间没有厨房。 陈弦说:我的有。来吗? 孟頔说:马上到。 他的马上很马上,快到陈弦刚走进洗手间想要整理仪容,门板就被叩响,她抬手的动作不得已悬在半空,最后从镜面里快速闪走。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6章 沿途她拨刘海,深呼吸。 开门的时候,她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全新的孟頔。 但男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清爽模样,干净宽松的t恤和中裤,露出精干的小腿,头发茂密蓬松,他看起来很男同学,毫不艺术家。 他还带了两听果啤,一看就是刚从冰箱取出,浮着层白雾。 陈弦完全没想到这个。 嗨。陈弦跟他打招呼。 孟頔问:要换鞋吗? 陈弦说:不用。 他们眼神都有点躲闪,因为昨晚那个密不可分的拥抱,以及那个意外抖落的身份。和声中出现的突兀音节延续到现下。 陈弦领他入门:进来吧,坐哪呢她四处看,无缘由地发慌:沙发,桌边,请随意。 孟頔没有坐下。 刚走回料理台的陈弦看他:你坐啊。 孟頔说:你这里很亮。 陈弦说:你那不亮么?如果她没猜错,他们的户型结构采光应该大差不差。 她倏地又想起第一天的傍晚,指指落地窗:需要我拉上吗? 孟頔摇头:不用。 因为热么? 不是,因为孟頔思考几秒:夏天的太阳太强。 陈弦笑了:你有吸血鬼血统吗? 孟頔接梗:可能有一点。 陈弦走过去,将百叶帘拉下一半,屋内的光线顿时由澄明转向灰白:这样会好一些吗? 孟頔说:不用管我,我适应力还行。 陈弦说:可你刚刚一直皱着眉。 男生这时才完全眉目舒展:有吗?他完全不知情。 陈弦:有,只是一点点,不明显。 孟頔抬手用手背按压自己眉心:抱歉。 陈弦安慰:艺术家有一点点小怪癖很正常啦。 陈弦。无言以对的时候,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陈弦嗯了一声,微笑应下。 别这样称呼我。孟頔笑着摸了摸后颈。他浑身不自在:很怪。 陈弦摊手: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称呼你的,昨天的公众号也这样称呼你。 孟頔说:可是你这样说就会变得奇怪。 为什么。这次换陈弦不理解起来。 孟頔弯唇:孟頔的一点点小怪癖。 陈弦笑出声来。 好吧,你赢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投降,心悦诚服。 饭蒸好的时候,孟頔主动帮陈弦端锅,全程她精神紧绷地跟在后面,直到宝蓝色的铸铁锅稳稳贮停在桌子中央。 因为不想用民宿的公用碗筷,陈弦买了一叠纸杯和一袋竹筷。她将它们拆分开来,烫了烫,拌透米饭,鲜醇的汤汁裹住了每一颗长粒米,腊肉混在里边,浓香四溢。 陈弦将孟頔那碗那杯盛得满满的,递给他:将就着吃吧,看着比街边大排档还随意。 孟頔接过去,将两人的啤酒拉开:很香啊。 他推给陈弦一听。 陈弦迅速抿一口:哇,还是冰镇的舒服。 一抬眼,发现孟頔握啤酒的手滞停在中途。他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弦反应过来,失笑,举起自己这瓶,跟他撞了一下:cheers。 男生终于满意,也喝一口。 等到他真正开始吃饭,陈弦小心观察他表情,确认无异样,才问:好吃吗? 孟頔说:很好吃。 陈弦也扒拉一筷子到自己嘴里:嗯,还不错。 一次性的筷子,一次性的纸杯,一次性的啤酒,一次性的午餐,但因为二人共享,一次性变成了只此一次,变得珍贵并有意义。 他们不时攀谈几句,慢慢吃完了一整锅。 陈弦饱透了,赖坐在椅子上,问:你一个人生活过吗? 孟頔看她:我一直一个人生活。 陈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頔说:出国之后。 陈弦想起他个人简介里的列宾美术学院:俄罗斯吗? 孟頔:嗯。 看到过熊吗?她面露向往。 孟頔笑了:我没看到过。 陈弦说:那很遗憾。 动物园可以看到。 但从你家窗口路过的那种没有。 孟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刻的陈弦,就像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公主,住在高耸入云的城堡,百无聊赖地梳理长发。 陈弦垂了垂眼:我几乎没有独居过。 孟頔说:一直有人陪伴不好吗? 陈弦说:是很好,但无法放松。 在自己家也不行? 不行。 孟頔又:现在你放松吗? 陈弦如实回:不放松,我想立刻把锅洗了。因为下午还要出门。 孟頔看一眼手机时间,又看一眼沙发:去沙发上坐会吧。 陈弦抓抓头:不提还好,现在我好想洗碗。乱七八糟的桌面看起来像张五官扭曲的脸,冲她龇牙咧嘴,她只想将它们各归各位。 孟頔说:一会儿我去。 陈弦:你确定? 孟頔盯住她,像是对她提出的这个疑问颇有异议。 我确定。他肯定地答。 又说:从我进来你就没停下。 陈弦也没意识到:是吗? 是的,孟頔的眼神很确定:休息会吧。 在男生平静的咒语里,陈弦抓着剩余的半听啤酒陷进沙发。 孟頔也坐过来,与她不近不远,隔着大概一只抱枕的距离。 陈弦抿了口果香味的啤酒,侧过头:就坐着吗? 孟頔留意到茶几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不少正当季的莲子,青嫩,新鲜,小而圆,问她哪里来的。 陈弦:我上午回来顺路买的。 她抓了几颗给他品尝。 孟頔剥开一颗,递给她,又给自己剥一颗,莲子壳留在他手里。 陈弦说:先放桌上吧。 孟頔却直起上身搜寻垃圾桶,在不远处,茶几的另一边。 他抛球一般,将莲子壳扔出一道弧,正中篮筐。 陈弦笑起来,一脸没救了:男生果然都这样! 孟頔给了她一个:试试。 陈弦懒洋洋靠那,草率一丢,没扔中,遗憾地啊了一下。 孟頔又来一次,依然很准,值三分。 陈弦不服气,正坐起身,摩拳擦掌。 竞赛开始了。 一整袋莲子硬生生被他们折腾掉大半,地板彻底沦为莲子壳星空。 到后面,他们都忘了计分,对这个一时兴起的小游戏乐此不疲。到点后,孟頔起身洗碗,陈弦负责收拾残局。把地上的失败品一一收进垃圾桶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午后也完完全全荒废了,她转头看向停在洗菜池前的背影,开口想说:我居然花了一个中午跟你扔莲子壳,最后她没有,只是低下头,笑了很久。 时间像偷来的。 她现在很轻松。 three days 在这个中午以前,孟頔不是第一个说陈弦停不下来的人。 她的妈妈说过,弦弦啊你怎么还在写题不睡觉呢? 她室友也说过,救命,你又去图书馆,休息一天吧。 去画展的路上,陈弦跟孟頔聊到了以前的事情,比如她无疾而终的绘画经历,企图证明她没有那么卷,也有闲情逸致倒腾一些课余爱好。 我在读研期间报过一期网络水彩班,好像学到了点东西,但后来基本没派上用场,可能它的存在意义只是解压。 孟頔好像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的水彩班? 陈弦打开当时的上课app,并找到课程:一些简单的钢笔淡彩。 她将自己的后台作业展示给他:这是我画的。 很不错,孟頔的赞赏听起来真心实意:你学了多久。 陈弦说:前后两个月,每周两节课。 孟頔说:而且你每次作业都交了。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7章 陈弦弯唇:这也值得夸? 孟頔说:能按时完成任务对我来说很了不起。 陈弦按灭手机:你开过班吗? 孟頔摇头:没有,我不适合当老师,也不是会规划的那类人。 陈弦说:可你照样能办出个展。 孟頔说:因为有专门的策展人,我供画就行。 陈弦扬眉:不需要去参加什么开展仪式么,类似剧组开机工地剪彩那种。 孟頔说:我拒绝了。 陈弦卡了一下,然后说:我挺好奇的,无规划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会没有安全感吗? 孟頔说:不会。 陈弦直白地猜测:你本身家境就不错吧。 孟頔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陈弦转头看向窗外:其实我家也还好,父母都有收入,几乎不给我压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对我没要求,我就对自己要求越高。 看不到终点的跑道,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停下就会成为错误,会被他人赶超。生活在这里的人大抵如此,被浪潮裹挟,有人到达彼方,有人被拍打到礁石上,也有人在海水里溺亡。 孟頔是少数一种。他有自己的绿宝石岛屿。 陈弦光临了他的小岛,一座长年对外租借的私人美术馆,全白的设计好像一只极简风的圣洁神龛,而他的作品是供在神龛里会被朝拜的瑰宝。 门口的指示牌上写着浪。花。,背景依旧是昨晚见过的那幅花丛。 拿到门票和附赠的明信片后,陈弦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浪是指你么? waves,他的笔名,也是他的微信名。 waves,海浪,波涛,涌现的人或事。 孟頔说:嗯。 陈弦将明信片翻转到另一面:怎么没有用本名,你本来名字也很好。 孟頔说:我一直没有用本名,我的ins也是这个名字。 他又说:我在国内没有姓名。 陈弦哑然,震惊于他的自谦,或者说是自贬:什么叫在国内没有姓名。 孟頔语气淡然:我只玩ins,买我的画的大部分是外国人,绘本也都是出品海外的全英文版,我的画风不适合这里。 陈弦愣在那里:可你在这里办了展。 孟頔放眼望了望,示意四周:你看到了,几乎没什么人。 确实没什么人。 洁白的走廊长而空阔,他们几乎包场。 陈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孟頔无疑厉害,但不是普罗大众的那种厉害,他的才华与成绩并不会成为资本至少不是谈资的那种资本,因为行外人不懂,也不想懂,艺术精神层面的追求,是高层次追求。倘若去安慰他,又会显得多余,因为他不需要,即使是一方孤岛,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孤岛领主。 他们路过了一块会动的墙,上面有大面积的投影画,还是孟頔那张标志性的繁花图,花朵轻轻摇曳,像被小风吹拂着。 孟頔的笔触大胆潦草,但用色舒服清透,不同色块搭配在一起也不突兀,赏心悦目。他完成了一幅水彩版的莫奈荷塘。 看,你的画在动。陈弦停在它们前面,近距离观察那些仿佛活过来的花儿。 孟頔也站住:嗯,我把它们做成了动画。 陈弦:你做的? 孟頔似乎没搞懂她的惊讶重点:策展方给的建议,他说要一个吸睛适合观展人打卡拍照的开场。 陈弦踌躇了一下。 孟頔看出来了:你想拍照吗?我可以帮忙。 陈弦不再藏掖:本土狗第一次看画展。她回头看了看:尤其你的画很漂亮。 孟頔当即拿上她的手机站去不远处。 这个位置可以吗?他问。 可以再远一点吗,陈弦目视镜头,指指后方:我想能拍下整张画,如果可行的话。 孟頔又走开一些,重新调整角度。 他颔首表示可以。 拿到照片后,陈弦道了声谢。孟頔说不客气。 陈弦自嘲:我们真是好客气好有礼貌啊。 孟頔同意。 陈弦说:我决定收回感谢,这是朋友间应该做的。 孟頔笑意变浓几分。 走过动画墙,再穿越高耸的白色圆拱门,艺术馆的内部环境变得愈发开阔,孟頔真正的画作就被安置在这里。 有人了。陈弦说。 是的,有人了,尽管不多,一对情侣,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儿。 他们或拍照或私语,整间展厅静谧而空灵,只有孟頔的画作是鲜活的,在盛放。 展览的主题是花,他也的确画了很多花。陈弦之前看过一些大家的花,比如梵高举世闻名的鸢尾和向日葵,色彩浓烈,笔触坚定。但孟頔的花偏冷淡轻薄,有纱雾感,光影一绝,观感近似星云或月晕。 疏离,轻盈,细致,当然,还有舒适。孟頔说的没错,他就是他,他的画只是他的成分,而非光环或附加。 整个看展过程耗时不长,不到两个钟头,他们就逛完了一圈。陈弦拍下了不少照片,并后悔没有带单反来,手机镜头严重阻碍了孟頔的色彩表达。 中途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来展厅转悠的策展人认出了孟頔,他走近确认,随即声讨:你小子偷偷过来了啊。 孟頔微微笑了笑。 那位男士又讲了些玩笑话:我叫你来你说懒得来,带妹妹倒是动力满满。 陈弦也只能陪笑一下。 他的朋友是个大社牛,继续调侃,问她要不要买一幅。 孟頔好脾气地制止了他。 陈弦却说:可以啊。 朋友很欠地耸肩:可惜开展第一天就被买手抢光了。 陈弦要笑不笑:你其实是来炫耀的吧。 朋友惊异于她的直接,并且人外有人直上加直:哪有,我是来帮孟頔的忙。 两人同时沉默,因为他的话里有话。 孟頔婉拒了朋友的约饭邀请,并将他驱逐出境,嗯,他跟陈弦的二人之境。 返程没有打车,他们乘坐地铁回民宿,这趟车次人不多,两人都有座位,并排坐在一起。 陈弦还记着刚刚那个男人的话,好奇问:你的画一般在哪里贩售? 孟頔问:以前还是这次? 陈弦:还分以前和这次吗? 孟頔说:以前的展在国外,都是现场购买。这次合作方有专门的小程序,你搜那间艺术馆名字。 陈弦很快找到。 艺术馆的界面格调颇高,开屏就是孟頔的画展通告。他的画像商品一样陈列在里面,加入购物车的选项均已发灰,显示售罄。 再看一眼价格,八千到两万不等。 陈弦关上了。 算了,她有照片版。陈弦翻阅起手机里的相片,欣赏凡人的战利品。 她的拇指暂停在孟頔给她拍的那张相片上面。 会画画的人似乎有着天生的高审美,除了恰到好处的构图,她第一次发现原相机里的自己也能有这么漂亮。 但关注重点转移到整体后,她的看法改变了,她成了一个累赘,一片阴影,鸡蛋里的骨头,因为她身体的遮挡,画面变得不再完满。 她把手机递到孟頔眼下,指出自己身上的花影:我好像破坏了你的花园。 孟頔低头,很认真地看了一会:没有,花朵开在了你身上。 three days 花里胡哨的。 也怪让人心动的。 从地铁到家的那半个小时,陈弦满脑子都是这两句评语。 广告牌飞驰,她心跳也异常快,尽管孟頔讲完那句话后,她只表面淡定地回了一句:你好会说话。 有吗?男生不以为意。 她把手机夺回来,天知道她为什么要使出这样的架势,好像是羞于在他的目光里久留。 花朵是开在了她身上吗? 明明开在了她心上。 他在别的女生心里埋下过花种吗?也用七彩色料一样的字眼滋养过吗? 回到民宿后,陈弦回过头看了看微信那句我第一次抱一个女生,有点抓狂,因为起伏的状况与情绪,这三天来,她和孟頔的关系,就像是一个接一个的潮涌,不是在迸发后平和,就是在平和中迸发。 多少有些折磨。 坐立难安持续到孟頔来找她。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8章 傍晚分别前,他曾问过陈弦今天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她想了想,我想在民宿看电影,有个投影仪,你要加入吗? 他说,好啊。 但回来后,她才想起来,投影仪在楼上,使用的是床对面那面墙,如果他们要一起观影,就必须坐在一张床上。 这才是她不安的真正因由。 婉拒还是应允,折腾到他真正到来。 陈弦必须讲明:得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投影仪在她一手指天花板。 孟頔跟着看一眼:上面? 陈弦点点头:楼上,床前。 孟頔顿住了。 坐那看会有点奇怪吧。她掩唇笑了笑,又抿紧。 嗯。孟頔赞同。 他给了新的解决方案:我那的投影在客厅,可以坐沙发上。 陈弦看看门外:意思是去你那么? 如果你不介意。 总比床上好。 两人都有点尴尬,不约而同地笑开来。 陈弦带了杯水迁移阵地。孟頔跟她家画风不同,格局虽相似,但布置更中性风冷色调。 在灰色的双人沙发坐下,孟頔站那连接手机蓝牙,问她要看什么。 陈弦抬头:其实我也没决定好。 孟頔问:有方向类型么。 陈弦说:高分影片。 孟頔低低地笑一声。 陈弦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孟頔说:爆米花片也能收获快乐。 陈弦说:是,就像吃泡面,吃着很爽,吃完了又后悔。 孟頔问:吃泡面为什么要后悔。 陈弦说:因为没营养。 孟頔莞尔,继续操作手机。 豆瓣电影top250开始在幕布上滚动,怕陈弦看不清,他滑屏的的速度很慢。 陈弦抱住了靠枕,把它夹在身前她总是有这样的习惯:我居然看过很多。 你呢。她仰脸找到他的位置。 孟頔望回来:我几乎都看了。 陈弦说:那选择权要交给我了。 孟頔绽开一个耀目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是。 陈弦最后的选择是《纽约的一个雨天》,然而它并不在高分行列,只是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一部类似《花束般的恋爱》的影片,五月刚上线,而她当时在焦头烂额地忙论文。 电影开场时,孟頔征询她同意,关灭了所有灯,房间暗下来,只有荧幕在发光。 陈弦问:你看过吗? 我看过。 孟頔坐到她身边,比中午在她家时要近一点。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孟頔一顿。 陈弦开始揣摩他会不会点开,故意搞事:没关系,你看呀。反正电影才开始。 男生没有迟疑地切至微信。 是个叫老q的人,问他:孟老师,难得一聚,晚上赏脸出来吃个饭吧。 又说,把妹子一起带来嘛。 孟頔看看陈弦。 陈弦问:是下午看展遇到的那个男生吗? 其实不该用男生来形容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很微妙,有的人你能清楚地看到他已被锈蚀,铜臭,烟味,酒气,灵敏而圆滑地穿梭于各个水域;而有的无公害无污染,天然有机,只乐意被所乐之人观赏和采撷;孟頔是后一种。你也无法评判前一种就是错误,只是,能成为后面那种无疑幸运。 孟頔回:是他。对请我们吃饭这件事执念很深。 陈弦纠正:是请你。你可以过去啊。 孟頔眉头微蹙:我看起来像想去的样子吗? 陈弦反问:你本来就不想去吗? 孟頔说:我讨厌社交。 他第一次用上讨厌这种词性很重的描述。 陈弦明打趣暗试探:有多讨厌,讨厌到第一天就主动加我微信么? 孟頔不说话了,但安静的这几秒钟,他是看着她的。陈弦不由地端起杯子喝水。一口,两口,他才说:是想给你发那张照片。 陈弦心脏重重一沉,眼睫微垂,放下水杯:是么,我还以为你是想加我。 她面孔平静,动作平稳,一种端出来的自然。 等等,心又被悬吊起来,孟頔不解地问:这两者有冲突么? 陈弦说:没有。 她尝试缓和气氛:是快加她啊快加她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啦这种想加吗? 孟頔肯定了她的说法:是啊。 陈弦嘁笑出声:孟老师你的os很俗气哎。 孟頔说:那换个说法。 陈弦:嗯? 孟頔似乎在思考,语速缓慢:你有过,看到一个人就认为会跟她有故事的感觉吗? 陈弦不吭声了,一种紧/窒感捏住了她咽喉,她无法开口。 过了会,她说:有过。 两个人都望着屏幕。甜茶和范宁在里面喋喋不休地交谈,计划着即将到来的纽约的一天。精致的小王子和小公主,一个看透世事,一个急功近利,他们配合彼此,也忍受彼此。 跟我前男友。她往下说。 陈弦清楚这很扫兴,但除了说这个没办法,她得倒些冷水进来,中和温度,她现在很热,气氛也很焦灼。 孟頔腾得靠向沙发,好像想找个情绪支点。 为什么分开的?几分钟后,他问。 我太忙了,她下巴示意荧幕:目标多多,有点像这里面的女主。 又转头面向孟頔:他们最后肯定分开了对吗? 男生看过来:我该剧透吗? 没关系,她无所谓道:我一定没猜错。 他点点头。 陈弦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态。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她不受控制地打开话匣子:我和我前男友也是这样,他这个人比较佛系,我不是,我很赶,一开始当然很好,就像歌里唱的,分分钟都妙不可言,后来就变味了,我就是想说,无论什么故事,都会有个结局,happy ending,bad ending 陈弦。孟頔叫她名字,干脆利落。 她立马住口了,眼眶微微湿热。 孟頔说:抱歉打断你。 陈弦也说:不好意思,我猜你也不想听。 孟頔抓抓头发:也不是。 好吧,是不想听。不想听她跟另一个男人的故事,不想听她以此分析他们今后的结局,像预言又像告诫,尤其在这种情境里。一种细微的隐痛蔓延了他全身,让他变得不再耐心,做不到坦诚,也做不到不坦诚:听到会不舒服,但方式偏暴力了。 陈弦都懂。 她说:其实有更温和点的方式去阻止一个人说你不想听的话。 他问:什么? 陈弦抿了抿唇:远离她。那样你就听不到了。 孟頔注视着她,她刻意执拗的眼神明亮而诱人: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亲吻她。 你在说什么可是已经说出来了,陈弦在心里冲自己呐喊,心跳急促,故作镇定。 客厅很安静。 她知道孟頔盯着自己。故事在发生,平缓而剧烈。 接着他冷不丁地靠了过来。 她开始相信孟頔的那句话是真的了,他第一次抱一个女孩,他也第一次亲一个女孩,他的唇很笨拙,又热又软。 他停在近处看她。脸很红,气息忍耐地洒在她鼻头上。 陈弦笑了,激昂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登顶,又在一瞬间落定,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好像可行。 孟頔再次贴近,吻的层次立刻加深了,在光影里改变,温和的人变得有了侵略性,变得纠缠和沉迷。她闭上双眼,扣紧孟頔的肩膀,想被他吃掉,也想吃掉他,谁都知道,一男一女不该待在同一个房间,可当被荷尔蒙拥裹,那种独一无二的焦渴和餍足,任何情愫都无法填补。 four days 陈弦有过一段不算完美的恋爱,男友是个被动的人,生活感情均如此,确认关系前的过程仿佛是两位太极宗师打擂台,每天都在试探,每天都在做阅读理解,直到陈弦忍无可忍一拳捅穿那层窗户纸。 从那时起,陈弦便意识到,与异性交往,直接才意味着高效。猜心游戏大都属于浪漫的剧本和故事。当王子真正吻醒公主,才会有百花盛开,才会有他们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9章 吻的最后,她面色潮红,整个人快挂在孟頔身上,背对着幕布,她眼里早已没有电影,而她也早已在电影里。 他们好像藤蔓生长在一起。呼吸交错。 陈弦笑了。 她后知后觉地害羞,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坐来你腿上的? 不知道。孟頔眼睫微垂,揽着她后腰的手放松了点,但没有放开。 陈弦又问:你搬的? 这个搬字令孟頔微笑:应该是。 陈弦说:你力气有这么大? 孟頔眉心微蹙:我看起来很弱吗? 陈弦摇头:那倒没有。 他那么大一只,几乎将她裹在怀间。可他又像一朵洁白的小花,花瓣柔软,需要呵护。 陈弦问:你也是第一次亲一个女生吗? 明明已经确认,她仍无法自控地发问。 孟頔:嗯。 她开心坏了,高兴坏了,双向坦诚永远比单方方揣摩更能打动灵魂。 陈弦曲拳当作麦克风,凑到他唇边:第一次接吻,什么感觉? 孟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思考:想一直亲下去。想一直亲你。 陈弦哼笑出声。 这一次她靠了过去,阖上双目。风遇到风,水流入水,自然地席卷,自然地沉沦,自然地投入,气息愈发急促和放大的时候,背景音有电影里男主人公的弹奏和吟唱, i fell in love just once 我只爱过一次 and then it had to be with you. 还是倾心于你 晕晕乎乎回到自己民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陈弦对今晚的事已无太过具体的印象,细节隐没在如梦似幻的滤镜里,变动不真实,亦很动人。 洗完澡出来,她清醒了一点,打开微信,空空的,孟頔没有给她发消息。 当然,她也没有给孟頔发消息。 一切很突然,需要自己消解,不需要两个人推理,因为证明不出结果,或者说,结果很难如意。她跟孟頔是两种人。她是社会动物,而孟頔离群索居,她是南徙候鸟当中的一只,只能在他的岛上停憩片刻,感受美好的花草树木。这就是她和孟頔。 怀着这样的念头,陈弦昏睡到翌日下午,她的节奏被打乱了。 起床后,她立刻打车去了昙华林。在那些精致的小店里穿行时,她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孟頔上午就问过她,今天去哪,她没有回复。 天气烧得人脸发烫,她买了杯茶饮在店里解暑,终于给他回信:我已经来昙华林了。 但对方没有问她为什么没带上他之类的,只说:需要我过去吗? 陈弦问:你想过来吗? 他明确地说:我想过去。 陈弦发给他定位:那你过来。 半刻钟后,孟頔出现进了店,一眼锁定陈弦,她甚至没有做多余的招手姿势。等他坐下,她把自己新点的那杯饮料推给他:喏,你的。 孟頔道了声谢,喝一大口。 外面好热。陈弦又抽出一张纸巾给他。 他擦了擦额头,刘海有点儿湿,像只淋过雨的小狗。 陈弦开始笑了。 孟頔注意到了,也跟着笑:你笑什么? 陈弦说:笑我给你什么你就照做。 孟頔说:你给我的又不是错的。 陈弦心率快了点,捏高吸管,吸了口:你又知道了? 孟頔看向她:难道是错的吗? 陈弦避开他明亮赤/裸的视线,现在给你的没错。 孟頔追着问:之前的呢? 他的面色和语气顿时变得严肃。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她以为他没有脾气是,人怎么可能没脾气,她今天抛下他了,因为自己想不明白,想冷静。 心脏颤动,陈弦深呼吸了一下,之前是指什么时候?前几天? 还是昨晚。 她暗暗地回避着。 孟頔没有说话。他的细腻敏锐让他三缄其口。 陈弦忽然双手蒙脸:我很抱歉,今天没有回答你,还自己偷偷跑出来。 她不是回避型依恋人格,只是 她接着说:我昨晚想了很多。你知道我会回去,我们都要回去。不仅仅是回家,是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今天是第四天,但也是倒数第三天,陈弦靠向椅子:我大后天就要走了。 她看向孟頔: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孟頔说:我订了半个月民宿。 她好像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是吧。你也要走的,只是迟一周。 孟頔问:你是哪里人? 陈弦说:我留在杭州了。你呢。 孟頔回:北京。 短暂靠近,然后迅速分离。就像宿命。 陈弦问:你家在那吗? 孟頔回:嗯。 他又说:但我很自由,人和时间都是。 陈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不是。这几天的假期都是我努力抽出来的,回去后第二天就要参加封闭式培训,接着入职,工作会特别忙。 你昨晚她犹豫地说着:不是也在纠结和回避这个?一个结果,人人都要面对的结果。 我不后悔发生这些。她垂了垂眼:认识你很美好。 孟頔依旧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受伤快溢出来了。 最后他说:我也是。 但是,孟頔的声音异常平静:可不可以把故事好好走完。咱们的「七日谈」,第四天你丢下了我。 他的描述让陈弦拧起了眉,因为听起来格外恶劣残酷。 像释怀又像受迫,陈弦点头:好,是该这样。我今天的计划是逛昙华林和去万松园吃好吃的,你想要一起吗? 孟頔很快应声:好。 他们沉默地喝空各自的饮料,又一起走出店门。 太阳已落山,余晖在房子间漫开了,像巧克力吐司里融化着的黄油。 接吻意味着什么,陈弦昨晚考虑了很久。牵手,拥抱,接吻,恋爱三部曲,又有谁规定它们必须为恋爱而存在。当她和孟頔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当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孟頔握住她的手防止彼此走丢。她突然意识到,接吻只意味着接吻,我想吻他,他想吻我,拥抱也只意味着拥抱,意味着刹那的需求。 陈弦在暗下来的光线里偏开了脸,悄悄刮去眼角的湿润。 因为她清楚,当她酸楚,当她想哭,那也只是刹那的需求。 four days 这个季节,昙华林的小店都笼在攒簇的藤蔓,绿荫和花丛中。有一种花尤多,像是换了肤色的喇叭花,但花瓣形态不尽相同,橘金色,与落日的颜色很像。在陈弦久居的城市里,也四处可见这样的花。 起初陈弦并不知道她们的品名,直到某一年,一部题材特别的韩剧带着它贯穿始终,后来陈弦才真正去了解她的名字。 沿途有栋民居的门几乎就被这样的植被攀满了。斑驳的铁门,繁茂的花叶,衬出一股子城中野趣,有个穿白色背心的老头坐在门前,半躬着身抽烟,一口又一口,也不看行人,与烟圈一并沉寂着。陈弦远远拍下一张照片。 孟頔则停在那里等她。这些天来,他几乎没有取出手机记录过景色或画面,可能就像他说的带了眼睛,他的瞳孔与大脑就是最好的镜头。 陈弦继续往前走,低头欣赏那张相片,忽然念:我如果爱你 孟頔站住了,眼底轻微波动。 她继续说: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孟頔反应过来,讪笑了一下。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他在心里轻声默诵完下一段。 陈弦点点手机屏幕,问他:你画过这种花吗? 孟頔说:凌霄花吗? 陈弦说:嗯。 孟頔说:画过,初中就画过。 陈弦说:你初中就很喜欢画画吗? 孟頔说:我可能从出生就喜欢画画了。 什么,陈弦不可置信:出生的事你还记得么,人基本没有三岁前的记忆吧。 孟頔却坚持说:有的。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0章 陈弦问:你记得什么? 孟頔说: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妈曾买回来一条正红色的金鱼,养在家里白色的瓷碗里,它经常围绕着碗壁打转。到了小学,我爸沉迷玩生态缸,家里有了更多的鱼,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妈很惊讶,她说她都快不记得了。 这么清晰么?这在陈弦的认知之外。 她几乎没有三岁前的记忆了,即使有,那也只是通过旧照片和长辈们的笑谈构建起来的碎片电影,并不是真正的回忆。 嗯,孟頔说:我猜是一种天赋。习惯性地用色彩记忆事物。从婴儿期就开始了,当我开始认识色彩,色彩就构成了围绕着我的整个世界。再后来,现实的色彩已经不能满足我对色彩的感知,于是我开始画画。 陈弦鸡皮疙瘩:听起来像一种超能力。 孟頔否认:不,色彩记忆法,很多人都会。他转过脸来,认真地打比方:你还记得第一天见到我,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白色。 陈弦在心里秒答,嘴上说:不记得了。 男生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吃惊。 陈弦笑起来:干嘛。我非得记得你穿什么吗?你很自信哦。 她恶作剧地话锋一转:好啦,隔壁房的白衣帅哥,我对你印象很深。 这个过程,孟頔一直看着她,目不转睛,光亮的眼里逐渐有了笑意。 然后他弯唇回过头去。 哎,陈弦叫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想要记住我,你会用什么颜色? 她排除掉所有外物:不可以说我穿的衣服,我美瞳的颜色,我的头发,口红也不行。 孟頔又看向她:你在刁难人。 陈弦面露无辜:拜托,超能力者,这不是什么难题。 落日,他说:今后的每一场落日,我都会想到你。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从文艺小巷转战哄闹美食街,夜晚的万松园人山人海,鲜香满溢,两旁餐馆的牌匾与霓虹延成一片,仿佛金色的玉带。 即使没有临时抱佛脚,陈弦还是陷入选择困难的境地。 尤其是,每家店都很忙每家店也都闻起来很香 我们该吃哪一家,她在小红书和大众点评间来回切换,蟹脚面还是靓靓蒸虾。 孟頔说:猜拳吧。谁赢就吃谁。 谁是蟹脚面,谁是蒸虾?陈弦快速进入角色。 孟頔说:你先选。 陈弦说:我想当蟹脚面。 孟頔说:结果出来了,我们去吃蟹脚面。 陈弦恍了下神,没跟上他思路:为什么,我们还没开始。 孟頔说:因为你希望蟹脚面赢。 陈弦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让蒸虾赢? 孟頔说:你做选择,我跟着你。如果你现在反悔想吃蒸虾,我们也可以去吃蒸虾。 陈弦没有更改:我还是选蟹脚面。 孟頔笑了笑。 他们在蟹脚面的二楼坐下了,服务员麻利地收拾出小桌,告诉他们扫二维码点单。 两人同时打开手机扫二维码。 嗯陈弦沉吟片刻:你点你的,我点我的。 结果是,同一个界面下方所有被选中的菜品,都不当心变成double份,又不约而同地从菜单里消失无踪。 陈弦无奈地吸一口气:让我来吧。 孟頔听话地放下手机。 店里上餐很快。 几道招牌菜霎时占了满桌。大盆蟹脚面居中,陈弦捞了几筷子进碗里,再入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吃。 但她没有失望,因为一旁看起来并不出彩的凉拌毛豆足以让人沉醉。 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口感的毛豆,跟家乡的盐水毛豆迥然不同,那么爽口酸嫩,卤汁里面的小米辣配料也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 这好好吃!她快惊喜地叫出声来:你尝尝。 孟頔夹了一只:这么夸张? 就这么夸张。 陈弦不知不觉剥完一整盘,面前堆起绿豆荚小山。 她又加了一份。 解决第二盘的时,她边抿着冰啤,边感慨:这卤料怎么配的,回去之后要是吃不到了怎么办? 酒壮怂人胆,微醺之际,她喃喃自语:孟頔,你就像这个毛豆,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等我回去,再吃我们那的盐水毛豆,我就会想起来在江城吃到的这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一种。 可遇不可求。 她单手托着腮,室内的油雾与淡光好像在她脸上敷了一层动人的妆。她忽而自嘲一笑:完了我好不浪漫,你说看到落日会想起我,而我却把你形容成毛豆。 人与人的差距好大。 陈弦脸更红了。 孟頔耸耸肩:被形容成毛豆有什么不妥吗? 陈弦说:有点粗俗,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孟頔说:至少能被你喜欢,将来也许还会被惦念。 落日时分被压抑的泪水在此刻涌了出来,陈弦抽抽鼻子:是啊,我喜欢你。 她揉了下眼角,你喜欢我吗? 喜欢,孟頔重复了一遍:喜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复第二遍,好像不这样做,就显得不够笃定,不够真诚,也不够勇敢。 在这个烟火气缭绕的,人声鼎沸的,满是油辣味的空间里,他们完成了一场对彼此的告白,在相识的第四天。 回去路上,打不到车,他们直接走了回去。 用时五十分钟,全程拉着手,没有放开过。 five days 如果不算上那些幼时的游戏或互动,这是陈弦出生迄今第二次牵一位非亲戚异性的手,或者说被一位非亲戚异性牵着,一切发生得很自然,出店门回去路上,沿路有位卖气球的阿姨,色彩各异的笑脸气球花挤在半空,冲路人傻乐。孟頔问她要不要,陈弦摇摇头,说自己不是小朋友了,但孟頔执意买了一只,陈弦嘲笑:原来你才是小朋友。 孟頔没有否认,自在地将那只气球握在手里,自然也收到了不少注目礼尤其是一个帅哥牵着一只粉色的花朵气球,这个画面本身就很瞩目。 成人后,陈弦就不再购买气球,棉花糖,以及那些闪闪发光的发箍和小型维密翅膀,倒不是丢失童心,而是她清楚自己不会永远当个儿童。她一直在适应主流思想的审视与规训,原因简单避免麻烦。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情,约定俗成,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放在小女孩身上很合理,但出现在成人身上就会显得怪异。 陈弦奇怪孟頔的无障碍:你拉着气球的时候,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不舒服吗? 孟頔承认:多少有点。 陈弦故意埋怨地瞥他:那怎么办,把气球放走吗? 就在这时,孟頔找到她的手,握住了,有些用力。 陈弦胸腔里的心脏也用力了起来。 现在好了。孟頔说:他们会觉得气球是你的,我只是帮忙遛气球的人。 什么意思,陈弦漾出甜蜜的笑:仇恨转移大法? 孟頔看她一眼:嗯,你介意吗? 陈弦说:我现在说介意还来得及吗? 那只气球最终回到陈弦手里。 此刻正栽种在她民宿二楼的天花板上,细长的粉色丝带悬挂着,陈弦把它扯下来,又松手,看着它悠悠上浮,贴回墙面,然后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乐此不疲。 第二天醒来,花朵气球瘪了一点,不再挺立,变成一条翻肚皮的奄奄一息的鱼,但陈弦没有为此心情郁闷,因为睁开眼的第一秒,花朵的正脸刚好对着她,这个样子::),笑得很是真挚。 陈弦拍了张照,把它牵下楼。 她用黑色的马克笔在气球背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出门,把气球拴在了2202门把手上,给孟頔发消息:我把气球放你门口了。它好像快不行了。 孟頔一向乐观:还好吧,还能飘。 几秒后,他补充问:你想吃什么? 想他一定是看到那几个字了,它饿了,我也饿了,一朵粉色的气球花让她变回了小女孩儿,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喂养,她赖坐在沙发上回消息:你自己想。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1章 半个小时后,孟頔拎着早点来到她这里。 厉害的是,气球也回到鼓鼓囊囊的状态,甚至比昨晚精神饱满。 陈弦惊奇问:怎么做到的? 孟頔说:买早餐的路上刚好有家婚庆公司,我进去问有没有氮气罐,可不可以帮我打个气,老板也没收我钱。 陈弦拆着早点包装: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孟頔说:是你的幸运日。这是你的气球。 他带来两份泡蛋苕粉,看得出他是赶路来的,坐下时还满头汗,陈弦抽了张棉柔巾,想给他擦汗,孟頔正要接,她却缩手将纸巾攥回去:就不能让我擦吗? 男生笑了起来,乖乖将脑门靠过来。 陈弦莞尔,一手隔开他刘海,一手轻轻替他掖去额角汗液,并说:最后两天。我决定跟你好好相处。 等她收回手,孟頔才坐正身体:怎么好好相处? 陈弦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粉色气球不知何时飘停在窗边,背对他们,俯瞰着白日下的江滩。 然后说:我是个挺现实的人。那颗粉色的气球,你买的时候会怎么想?你肯定是想买就买了,但我会想它早晚要瘪的,也带不上高铁,买了干嘛?但我心里不会否认,我有点想拥有它。 你帮我实现了,你清楚后果,但你还是会做,你甚至愿意再次帮它填饱肚子,把它当成一个会饿的活着的东西当然也可能是为了不让我失望但很少人能做到这样,你能明白吗?你心里还有个勇敢的,天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那么多权衡算计的小朋友,她展开手里的纸巾,晃了晃,如同举白旗: 那我也要,就算只剩两天了,魔法会消失又怎么样,我也要做到。想要你买早饭就让你买早饭,想给你擦汗就给你擦汗,不再逃避自己的情绪,装个成熟懂事的大人太累了。 孟頔唇角微勾。 陈弦注意到他的表情: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嗯孟頔敛目想了一会:可能觉得你可爱。 可能?陈弦眉头蹙紧了。 孟頔立马纠正措辞:陈弦,你很可爱。 陈弦开始嘬苕粉,学卡通人的声音:可恶。你刚觉得我可爱吗?我第二天就觉得你可爱了。 孟頔说:不,我第一天就这样想了。 为什么? 你当时在门口。 像条看门狗? 怎么还押上韵了。 不是!孟頔急切地否认着,但又因为害怕词不达意卡在那里。 面面相觑片刻,陈弦大笑了起来,捧腹,笑到挤出眼泪。孟頔也跟着笑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魔法并不会从她这样的人身上消散。 是她让他打开窗,告诉他每天的落日都不一样。 他从来没这样想过。 他以为每天都一样。 四季,晨昏,雷同地复制过往,像村头反复放映的廉价老电影,挥霍画笔和颜料成了他厌世避世的唯一途经。他第一次知道,真的会有人因为错过某一天的落日而失望。世界很珍贵,时间很珍贵,每一天的太阳也很珍贵。她带着他重新开始,感知和吸收现实中的彩与光。 所以孟頔决定留下那场落日。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偷偷拍下几十张,选了一张他认为最漂亮,也最接近肉眼所见的分享给她。 每每想到都会微笑,他具体地描述了一下初见的情景:我来江城后,每天出门就是幽深的走廊,除了乘电梯取外卖,见不到一个人,每一天都一样,跟往日没什么不同。然后有天,我打开门 就是那个时刻,他打开门,见到了真正的仙女和真正的魔法。 five days 吃完早午饭,陈弦打开百叶窗,好像打开了一整面墙性能极好的灯带,她随即皱眉关上,回头问:江城的夏天总是这样吗? 孟頔收拾着桌上的外卖包装盒:火炉城市。 陈弦笑了笑:夏天的杭州也是。 你去过杭州吗?她回到桌边的板凳坐下。 孟頔说:去过,老师带我们去国美交流过。 陈弦侧目:待了多久? 孟頔说:五天。 陈弦问:什么感觉?我是指杭州。 孟頔很直观地说:物价高。 陈弦蹙眉:你的回答好现实。 孟頔又说:文明程度也高。 陈弦抓抓头发:画家应该这么回答吗? 孟頔笑问:画家该怎么回答? 嗯陈弦支着下巴想了会:杭州的景色人文?原谅我对文艺工作者的刻板印象。她敏感地指出:你的回答不会是为了适应我这种俗人吧? 不,那段时间都在学校酒店美术馆来回跑,根本没空细赏,孟頔过掉这个无法给出满分回答的提问,回问她:北京呢,你去过北京吗? 陈弦点头,开始回忆:初三暑假去的,跟旅游团,作为我考上重高的奖励国内父母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实际?搞得亲子关系如同一场接一场权钱交易。 在句子的末尾,她扬声感慨。 孟頔笑:什么印象? 很iconic,故宫,颐和园长城她细数着,哦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时的合影准确说并非手机合影,而是从相册里拍下来的胶片照,旁边笑容可掬的女人是我妈妈,铁刘海的是我。 孟頔靠近细看:你那会多高? 陈弦说:就知道你要这么问。 因为在合照里,她比妈妈矮了一个头,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小。 我妈两米,我一米八,陈弦开玩笑道:不是,那会儿我只有152,导游还问我是不是小学毕业出来玩,我父母都面露尴尬,我发育得晚,进入高中才抽条。 陈弦后觉道:不对啊,你讲话为什么没一点北京口音。 你是说这种?孟頔飞速切出京腔。 陈弦笑:对对那个味出来了。 孟頔跟着微笑:我在家才这样讲话,出去都说普通话。 你是不是也会讲俄语? 孟頔:嗯。 英语呢。 会。 还会什么? 日语。 陈弦震惊: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种海淀鸡娃吧,从小就掌握八国语言。 孟頔莞尔:怎么可能,日语是后面看动漫学的。 陈弦立刻用日语问了句红豆泥???。(真的吗?) 孟頔被她逗笑,认真道:本当です。 他讲日语比讲中文还要温柔十倍,陈弦提议:你哪天不画画了,还可以去做声优。 孟頔说:讲俄语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陈弦默不作声了几秒。 孟頔问:需要我示范吗? 陈弦抿笑摇手:不用了。 午后,两人从饭桌转移到沙发。 陈弦从旅行箱里找出平板,撑放到茶几中央,随便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抱腿安静地看了二十分钟,身旁的孟頔忽然开口:你回杭州就要上班了? 陈弦盯着屏幕里走动的小人:嗯,九月就入职。 国企私企? 陈弦目不斜视:市场监管局,信息化岗位。竞争激烈,就录两个,有个浙大的男博士生免笔试,我纯靠个人实力杀出重围。收到通知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父母尤其高兴,立刻把我的成绩和公示发到家庭群,然后亲戚们开始用大拇指刷屏。 她面色淡定地竖起拇指。 孟頔立刻笑了。 他问:你自己呢,感觉怎么样? 陈弦说:平静的开心吧。 孟頔问:因为结果在预料之中? 陈弦回:不在预料之中,只是做好了面对各种结果的准备,好坏都一样。事实是,她没有失败过,她杜绝风险的方式是做最不容易出差错的选择,然后尽可能让自己成功。 她倏地回头看孟頔: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孟頔顿了一下:你是指大范围的现在,还是小范围的现在?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2章 陈弦替他作答:你一定喜欢。 孟頔没答,只问:你呢,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陈弦肯定道: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不喜欢,一直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很稳妥,在我看来安全就是幸福的核心,但有人觉得希望才是幸福的核心,不停地想象着前方的绿洲和花园,但我觉得有个路标就可以了,耶,我到了这里,打卡拍照,我不是很在意那里到底美不美丽。 你呢。她不再关注电影,一眨不眨地看着孟頔:什么才是你幸福的核心。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孟頔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我也不清楚。 他露出迷茫的神情。 兴趣不是吗,绘画?陈弦为他的困惑而困惑。 而孟頔清晰地答道:绘画是共生关系,就像呼吸和四季。 工作被你形容得浪漫死了。 有么? 陈弦无法忽视自己油然而生的羡慕,她在学业和工作上绝对做不到这种天人合一。 我这人是不是很无聊?她终于去看电影,但已经串联不上之前的剧情。 没有,孟頔语气意外: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一直在说服自己,陈弦在心里答道,就这样说服一个又一个自己,以至于失去破壳的勇气。但也不可否认,自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求生本能。 因为你比我有意思多了。 明明你比较有意思吧? 是你。 他们陷入了反弹的怪圈,只为了证明对方比自己活得更有意义也更加缤纷。 最后陈弦终结话题,回到最初:想好了吗?你的幸福核心。 孟頔说了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可以是你吗? 陈弦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男生很快填上一句话:就这几天。 讲这话时,他眼睛纯净得像个婴儿,神态间总有种难以抗拒的天真。陈弦想到了一个说法,对女人来说,喜欢源自崇拜,但爱总能激发出母性,宽和与怜悯。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点潸然,她在对方发现前快速挪去了他面前,以史上最快速度投怀送抱。 孟頔接住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释放出去,陈弦能察觉他胸腔的起伏,像漂浮在蓝而透的海面。 潮涨潮落。 她好像在拥抱一个会呼吸的星系。 有一秒钟,有一些念头在剧烈涌动,孟頔,跟我走,或者是,孟頔,你想不想当我男朋友,但她终究没有让它们脱口而出,因为太自私,她算准了他一定会答应;也不安全,爱是概率性/事件,不到死亡的那一刻,结果都是待定。但不要紧,她能说服自己,然后回到正轨上去。毕竟从始至终,她最擅长说服的人,永远都是她自己。 six days 太阳落山后,陈弦带孟頔去江汉路觅食。整条街道要比她预想的热闹,仿佛把全江城70%的年轻人聚来了这里,尤其是打扮得时尚好看的情侣们。第二次险些被人流冲刷开来的时候,孟頔拉住了她的手,他们由此变成了年轻情侣中的一对。 大海中的支点。 这是孟頔给她的感觉。明明算半个宅男,可当他带着她穿梭人群,避开各种障碍时,他紧张起来的胳膊肌肉仍显坚硬,那种不经意的摩擦能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停在一间卖豆沙冰的饮料铺子前。 孟頔去排队点单,陈弦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他,她低头查看微信消息,不觉入了神,直到一张小票被放到她平摊的手机屏幕上。 陈弦笑了起来,抬头找孟頔。 他把小票拿回去:在看什么。 陈弦说:工作群的消息。我们组长刚公布了培训前开会的日期。 孟頔哦一声,没有问具体是哪一天,只将小票揣进了裤兜里。 陈弦保持着仰脸的姿势。 孟頔被这么盯着,渐渐不自在起来。他偏开了眼睛,一秒,又转回来看她,发现女生依然注视着他,他笑了,干净的害羞感还停留在面孔上。他问:你又在看什么? 看你啊,陈弦干脆地说:就是怕扭到脖子。 孟頔往后看一眼,又退一步,刚好去到一级阶梯以下,这时他们的身高持平了,由仰视变为正视。 陈弦弯动眉梢:谢谢你哦。 不客气。 陈弦问:你点了什么? 孟頔翻出小票:红豆沙冰和绿豆沙冰,你喝哪一种? 陈弦说:我可以都喝吗? 孟頔说:当然可以。 陈弦如愿尝到了两种沙冰,孟頔同样,边走边逛时,他们交换了口感评价,最终达成共识,绿豆清爽,红豆绵稠。 这个夜晚,陈弦依然赖在了孟頔的公寓,翻找影片,之所以用赖,是因为她清楚孟頔压根不会赶走她,她得到了一把七日期限的钥匙,能在他暂时的生命里来去自如。 孟頔打开两瓶快乐肥宅水放在茶几上。 陈弦拿了一听,握在手里:你这间民宿租了多久? 孟頔说:半个月。 这么久么?陈弦扬眉,抿了口冰可乐。 孟頔说:嗯,你呢,后天下午什么时候的车? 陈弦没有说具体时间:大约在傍晚 仿佛料到他要说什么,陈弦忙道:千万别来送我。 孟頔顿住:为什么? 嗯她沉吟片刻:没有为什么。 孟頔不再细问:好。 也是这时,陈弦暂停了电影。她转过身对孟頔说:我该回去了。 现在?她毕竟刚坐下没一会,也就半小时。 嗯。陈弦示意手机,时间已过零点第六天,明天她就要离开了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她低头趿自己的帆布鞋。 孟頔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陈弦也从沙发上起身。莫名烦躁的情绪令她无法久留,即使这间房子的冷气开得很足。将别的感伤如同灰色幽灵一样跟随着她,难以甩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陈弦说:好了,别跟着我啦。 孟頔问:明天什么计划? 陈弦回:我也不知道,也许没有。 孟頔:一开始也没有么? 陈弦说:有,大睡一场。讲出这四个字后,孟頔的面色微微有了点变化,她飞快解释:不是那种就是睡觉,纯睡觉,睡一整天,什么都不想。 说完她自己都在憋笑。 我那时想的是,前五天我肯定在到处玩耍赶时间,最后就狠狠休息一天,人总不能一直在跑。对吧。 孟頔认同地点头。 陈弦打开门:走了,拜。 孟頔叫住她:陈弦。 她回过头。 男生目光闪动,表达欲呼之欲出,陈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长篇累牍或语出惊人,她能猜到,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问:明天下午找你可以吗? 陈弦说:好啊。 克制。 人类作为高阶动物所发展出来的伟大而高级的情绪,他们两个都是如此遵循和恪守。 陈弦失眠了,心头有重负,她完全无法大睡一场,她的出逃日只剩一天,岌岌可危。可她也做不到分秒必争,她空茫地躺在床上,好像在看一片没有星星的天空。 两点的时候,她抽出枕头下方的手机,给孟頔发消息:睡了吗? 孟頔回很快:没有。 陈弦说:我睡不着。 孟頔说:我也是。 陈弦一如既往地拿他打趣:怎么睡不着,在想我吗? 他却承认了:是啊,在想你。 陈弦胸口微微抽搐,那是一种甜蜜的疼痛:那就来见我好了。 对方不确定地问:现在吗? 陈弦说:现在。 下楼的时候,陈弦没有开灯,踩梯子的动静在黑暗的屋子格外清晰急促,打开门的动静也是,被一把抱住的动静也是,呼吸的动静也是;这些动静让夜晚变得繁星闪烁。 你知道你很好抱吗?身形高大宽阔,安全感十足。她贴在孟頔的胸口,小声诉说自己的感受。 不太知道,他说:我只抱过你。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3章 假的吧,陈弦将信将疑:你没有抱过自己爸妈? 孟頔说:真没有。 陈弦嘁一声笑了,继续嘀咕:最后一天,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一整天,all--day。讲英文的时候,她用手指在他后背戳了两下。 孟頔收到信号,拢紧胳膊,笑着应好。 打开灯已经是一刻钟后,天知道他们又难舍难分地拥抱了多久,陈弦心满意足地从他怀里脱出,直呼好热。 孟頔耳根已经红透。 他跟她走到客厅坐下。 陈弦去给他倒水,回来的时候,孟頔面前的茶几上多了本小册子,墨绿封面,巴掌大小。 她放下水问:是什么? 孟頔把它拿起来,交给她:其实还没完成,但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陈弦坐下来,翻开它。 遗憾或圆满,在打开它的一瞬间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原本全白单调的速写纸,被孟頔绘制成了一本梦幻童话书,每张的主角都是一个小女孩儿。 是谁不言而喻。 第一页,小女孩背身捧高窗口的夕阳,光与云朵像橘子汁一般,从她的手心和周身淌落; 第二页,小女孩躺在粉色缎带一般的湖水之上,手枕头,舒适地眯着眼; 第三页,小女孩踩着脚踏车漂浮在江滩的夜空,闪闪发光的星粒追随她起舞; 第四页,小女孩立在花丛之中,行提裙礼,花蔓枝叶缠绕成裙摆,恣意生长在她身上; 第五页,小女孩蜷缩在毛豆荚里,一盘色香俱佳的卤毛豆,她圆滚滚的,安睡着,是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 第六页,小女孩托腮趴在窗口,眼神天真,跟《飞屋环游记》里一样,她身处的小木屋,被无数只粉色的花朵气球,拽向了天空。 所有画面中都只有她一个人,但它们全都比她亲眼所见的更要美好,而且好百千万亿倍,好正无穷。人可真奇怪啊,总是在追求结果,遂人愿或意难平,总得来一个,却很难接受真相:最好的往往都是此间,而非结果。 陈弦反复翻阅着,泪眼模糊。 six days six days 陈弦开始相信宇宙吸引法则。 因为她曾在清单的末尾列过一个额外彩蛋,彩蛋的内容很直观:艳遇。她从不避讳旅途中能有一段粉色故事,结果是得偿所愿。 接过孟頔递过来的纸巾,她抹去两眼泪花:请问我是在演电影吗? 又仰头看看四周:摄像头在哪,导演在哪儿,窗帘后面吗,还是天花板的灯罩里?出来。 孟頔轻轻笑出了声音。 他目光没有离开过她,有没有可能摄像头在我眼睛里? 陈弦举高那本为她专属定制的画集,回头看他:这些是你的成片? 孟頔点头。 陈弦说:那你的镜头美颜可能调得有些深了哦。 孟頔又笑。他总是被她逗笑。 什么时候画的?陈弦将画册翻了又翻,爱不释手。 孟頔说:每天回来后画的。 完成一幅需要多久? 两小时左右,上色比较耗时。 陈弦惊诧于他的精力:你一天有26小时? 孟頔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画画时不会感觉到时间流逝。 陈弦没有表现出不信,只问:画里怎么都没有你。 孟頔说:因为画的是我看到的你。 哦,陈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会儿你总是离我很远。 孟頔说:后面几天,我都在靠近你。 所以为什么不把自己也画进去。她仍纠结这个问题,出不去。 孟頔双手交握在膝上,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然后不带情绪地说:因为我想未来某一天,你翻开这本画集,回想这次旅行,感受到的都是属于自己的美好。 画面完整,色彩合衬,没有破损,没有余憾。 陈弦猜到了,鼻腔发涩:你也是美好的一部分。为什么要把自己排除出去。这太无私了,也太自私了。 孟頔有理有据:我是摄像机。拍照的人不会出现在照片里。 你是个锤子摄像机。她猛锤一下他胳膊。 孟頔没有作势要躲,静静接下她的发泄。 他用冷笑话调节气氛:现在不是了,被人为破坏了。 陈弦狡辩:我力气有那么大吗? 哪里没那么大。他胸腔的位置隐隐作痛。 把画集交给她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了,他所期待并有幸经历的魔法,可能真的要被收回了。 这种认知如同内伤,钝击而下。 因为她清晰又机敏,所以他只能温驯又小心,迫不得已的不远不近。 被短暂的需要,不如不留痕迹。反而显得得体。 所以他得体地问她:收下吗?他示意那本画集。 陈弦说:当然了,收下我就是十万富翁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孟頔顺着她的玩笑话:上面没署名,不值钱。 陈弦说:总有识货的人吧。 你是吗?他怎么又在试探,眼睛似能捏住她心脏。 陈弦默不作声几秒:我说过我是俗人。 还给我。他终于有了小男孩应有的反应,那种得不到认可的拗气。 不给。她立刻像小女孩对待珍爱的洋娃娃那样,抱紧了画集。 是我的了。陈弦骄傲地说着,一脸休想拿走。 孟頔微微侧过身子,这让他的视线能更好地触碰到她:其实我还没画完。 陈弦扬扬眉:你还要画什么? 第六天,他答道:不过你说要大睡一场,我可以画你睡觉的样子。 能把我画成睡美人吗? 孟頔欣然颔首:你想要什么睡姿? 陈弦双手合十,放在脸边,拢紧睫毛,在黑暗里歪头扬唇:就这样。 等我。身侧沙发一响,孟頔站起了身。 陈弦睁开眼,拽住他衣摆:你要去哪。 认真的男孩子认真地回:回去拿画具。 你答应了要一整天跟我待在一起。言外之意,离开一秒也不行。 孟頔在高处看她,脸逆着光都是温柔的:你这有笔吗? 陈弦跳下沙发,赤着脚去翻找角落摊放的行李箱。 黑色中性笔行吗?她蹲在那回头问他。 可以。 走回他跟前,她晃着那根水笔:没有色彩没关系么? 这个人少见地臭屁:我大学速写第一。 陈弦哽了一下。 嗯呐,在孟老师的个人介绍里看到过啦。她故意夹出古怪的萝莉音。 那本画册回到了孟頔手里,他翻至空白页,回头目视陈弦,用手里的笔做了个请。 陈弦配合地靠回抱枕,还原刚才的姿势,双目微闭。 是不是不能动?这可是她第一次当画模,不免紧张。 动作别太大就行。 讲话呢? 不影响。 大笑呢。 睡美人会大笑吗? 我这样的会。 孟頔无声地笑了一下,看她,低头,再看他,尚未动笔前,他已经在用眼神勾画。 陈弦决定给组孟画家尊重,屏息静气,并在黑暗里纹丝不动,很快,她听到了笔头在纸张上沙沙作响的动静,迅速而自信。这个时刻,她睁开眼睛,而孟頔也刚好扬眸。 陈弦愣住了。 孟頔跟平常很不一样,目光里满是观察和剖析。 画笔成了他的锐器,而她是掌中物盘中餐,正在被他专注地拆解,侵略而沉迷。 胸口有了烫意。 她在他作出反应前闭上双眼,同时咽了咽口水。 再无声响。除了呼吸变沉一些,心跳若雷。 怎么了,孟頔奇怪她的沉默,停了笔:不用这么严肃,我不会被干扰。 看起来最好的一刻早在他脑内成像,或者说,她的每一个下一刻都更好,无关紧要。 可陈弦依然自认专业地维持着jpg模式,像具僵硬但美丽的假人。孟頔看笑,正要低头继续,她却忽然勾动嘴角。 孟頔还在看她:笑什么?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4章 陈弦抿平唇线:只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 想到了不知是故作玄虚还是别扭害羞,她的语气不那么有声势,而是变得迟缓:一个问题。 要问我? 嗯。 你说。孟頔将笔卡回画册中央,准备一心一意地听。 如果明天船注定要沉,女生淡红的唇瓣轻微翕动,你会后悔来到这里吗? 客厅里彻底安静了,只有冷气的声音,陈弦感觉到沙发在动,好像猎手逼近时草木的窸动。她在黑暗里微微窒息,却不愿意张开眼睛。两个矛盾的念头争吵着:别过来,撕碎我。然而,害怕又憧憬的剧情并没有在分秒间迸发,只有一只枕着的手被抽了出去,可这足够紧张了,她胸脯起伏的频率变大,因为孟頔微凉的嘴唇贴进了她手心,像一小块将化的雪。 被他的深嗅烫得指尖颤栗,企图拢紧时,她握住了他的回答: 赢得那张船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seven days 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是在孟頔小学五年级,朋友家,这部风靡大江南北的爱情片一直是不朽的影史经典,盗版带跟感冒药一般成为家中常备。那一天的小房间里,不止孟頔一人,同班四个男生并排坐在地板上,不约而同地面红耳赤,因为温斯莱特雪白丰腴的身体,还有车窗上情/欲迷濛的指印,但故事的最后,大家又泣不成声,因为爱之动人和伟大。 回去路上,孟頔跑得飞快,也无法甩脱结局给他带来的伤害。 后来,妈妈收拾房间,看到他收在抽屉里的一幅画,那是一张素描,年轻美好的男女跪坐在海面的小木板上,紧紧相拥,笑容满足。 妈妈问他画的什么? 孟頔说,这是我心目中的泰特尼克号的结局。 那天开始觉得会画画真好,就像有了想象力的舞台。而改写结局和画面也能成为创作者的私人特权。 孟頔半枕着头,慢慢说着。 陈弦翻身面向他:搞同人也能被你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是吧,搞同人。孟頔笑着,也从平躺改成侧身。 他们面对面躺在床上,他看着她,而她也看着她。 陈弦率先垂下眼睛,她总有一些即兴之举,比如作画完毕后邀请孟頔参与自己的大睡一场,是,这很突兀,但他们总不能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是吗? 可等真正发生,那个更不自在的人反倒成了她。 在床上聊天多久,她就自我精神折磨了多久。 无需再忍,陈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可以关灯吗? 孟頔也跟着坐起来:好啊。 啪嗒几下,陈弦关掉了所有灯,不让一线光溜进来。 黑暗像盔甲一样罩下来,她不用再直面孟頔。陈弦松了口气,躺回去。 好多了,是不是?她轻声问。 孟頔:嗯。 薄毯摩擦了几下,陈弦壮起胆子靠过去,而孟頔似乎也感应到了,用胳膊圈住她,让她完全挨靠到自己胸前。 陈弦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 因为盔甲变成了云朵和花田。 你怎么知道她欲言又止。 如果不这么做,我会觉得不合理。 陈弦忍俊不禁。 四周重新静下来的时候,陈弦摸到了孟頔的心跳。她想确认,手指微微用力,往上面按了按,孟頔的拥抱立马更紧了,他的鼻息来到她耳朵与脖颈的交界处,这种表达很隐晦,也很隐忍。 陈弦痒得不行,从里到外。 你心跳得好快。她的掌心停在那里。 嗯。孟頔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陈弦抬头,睫毛扫过他下巴,接着是嘴唇,她啄了他一下。 男生怔了怔,没有犹豫地低下头,找到她嘴唇。 身体上的饥饿是本能,情/欲里的饥饿也是本能,接吻实现了饲哺的过程,深汲双方的养分。 陈弦思绪变得热烈而凌乱,大脑里留存的认知只有触感。孟頔的下巴很平滑,唇舌也很平滑,或许在来之前,他就细致地洗过澡剃过须,纠缠时后背漏出来的皮肤都像去壳的鸡蛋,粗糙的东西在他的身体上全不成立。他完美得像个梦境。 他们在几乎窒息前停了下来。 陈弦不合时宜地笑场了,还笑出了声,孟頔不问笑什么,只跟着笑,最后两个人都在床上笑,抱成一团。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没有发生。 她在他怀里睡了一夜,直到日上三竿。 倒数日,平凡的一天,会在无数同居情侣身上发生和存在的一天,中午叫外卖,下午看电影,晚上出去散步丢垃圾。 那么平淡,又那么自然。 回来路上,陈弦将那只花朵气球放生了,望着它飘向月亮时,她握紧了孟頔的手:你说它会去哪? 孟頔问:你希望它去哪? 北京吧,陈弦没有思考,在夜色里感慨地叹一声:让它替我去北京看看。 她回头看孟頔:看看你在做什么。 孟頔弯唇:你想看我就给我打视频。 陈弦眼睫微耷,拒绝:不要。 为什么? 为什么。 陈弦无法作答。初中时她曾对礼品店一只价值不菲,会下雪的八音盒一见钟情,从此开始期盼新年,期盼春节,年后她攥着压岁钱满心欢喜地奔进商场时,货架上的八音盒已经被替换。当她不敢保证能在第一时间就完全拥有一样东西时,她就不会在橱窗边逗留,避免复刻同样的痛意。 陈弦的车次在翌日傍晚,临近四点,她推着行李箱走出门。 路过孟頔那间时,她停了几秒,门内悄无声息,从开始到结尾,这个男生都不争不闹,尊重她的一切选择,全部意愿。微信里静悄悄,走廊里也静悄悄,连挽留都很婉转。陈弦在门口小卖部买了瓶水,老板问她要什么牌子,她顿了顿回:农夫山泉吧。 炙热的金色日光铺天席地。 在江城的这些日子,没有一天不是好天气。傍晚也是白天,黑夜也跟情歌一样热忱。 检票上车后,陈弦穿过走道,环视两边座椅上或立或坐,或笑或静的男女老少俗世面孔时,竟有了恍然一梦的错觉。 坐进靠窗的位置,才有了实感。 陈弦低头打开微信,停在与孟頔的聊天界面,没有新消息,前一晚的内容留在上面: -那就来见我好了。 -现在吗? -现在。 故事似乎就休止在这里了。 很完美,也有些空荡。 陈弦鼻头一堵,用背包护住胸口。 车动了,缓慢驶出站台。 窗外的风景由白色高架变成绿野银湖,云层有了色泽,那是太阳将要道别的讯号。 落日。 今后的每一场落日,我都会想起你。 陈弦当即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孟頔。她并不在意孟頔是否会在同一时刻惦念起她,如她一般心如刀割,这对她来说不那么重要。相反,落日的意象已在她心底深处真正成为孟頔的特征。他才是落日一样的人,那么温柔,那么绚烂。 陈弦从背包里抽出那本画集,想看一遍,可又立刻合上。她怕眼泪滴上去,会洇走纸页本身的光彩。 陈弦没有给自己很多用流泪发泄的当机。 她迅速擦干双眼。 选择结束,就要承受结束带来的痛苦;选择落日,就要承受即将到来的幽暗的夜晚。 陈弦深吸一口气,收好画册,正要关上手机闭目养神,微信消息倏地跳出。 她忙不迭打开。 陈弦瞳孔骤紧,孟頔发来了一条定位,就在江城火车站。 她差点从位置上站起来,飞快打字回复他:你来这里了?我已经上车了。 而车已经开了。 不用送我她继续输入,想到他会跑空,她的心脏开始有了轻微的撕裂感。 然而,孟頔的消息已经先她一步:刚出站? 陈弦怔住,删除刚刚的内容,回答他:对。 孟頔:太好了。 又说:我在车上,跟你同一趟。 这一次,陈弦真正弹了起来,差点撞到头顶的行李托架。 她不敢相信,却也毫不怀疑,顾虑与退缩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她只想问孟頔,你在哪儿? 孟頔说:你呢。 陈弦取出车票,看一眼,拍给他。 孟頔说:我在6号车厢,我去找你。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 第15章 陈弦心率飙升,说着借过,急切地从座位脱出,往孟頔的方向奔赴。 日暮时分的车厢像画廊,橙蓝玫紫,每一幅窗画都不尽相同,从她身侧闪走。 在两节车厢的交汇处,她见到了孟頔。 他们同时驻足,同时发笑。 前排的乘客看向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因为这对兴奋相望的男女心情愉悦。 陈弦揉揉酸胀的鼻头,快步冲他走过去,我说她停在他跟前: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车次和时间? 明明什么都没有问。 孟頔目光闪烁,余晖将他一侧的脸映得泛粉:碰运气。 陈弦歪过头,不看他。她才不相信。 孟頔这才认真回答:陈弦怎么会错过这场落日。 听见答案,陈弦眼眶红透了,她不想被孟頔看到自己动容到狼狈失态的样子,偏脸去瞟窗外,此时此刻的天空,如橘色的湖水,云与光,层叠荡漾,温柔得像诗歌一样。再看向孟頔时,她唇齿微启,心头有一万句话,却一个字都道不出来,最后她无奈地抽噎一下,张开手臂:抱一下吧。 孟頔不假思索地拥她入怀。 就像他们的第一次拥抱,就像他们的每一次拥抱。 陈弦满足地闭上双眼。这一瞬间,耳边似乎响起了八音盒的旋律,美好会流失,但也会回游,她不再害怕,也不再纠结,她不会自满,也不会亏欠。日落就在身旁,她的全部全部,所有所有,都能被谅解和融化。 在落日之前,陈弦离开江城。 两个人。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 <a href="https:///zuozhe/qibaosu/">七宝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