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挖坟发家致富[古穿今]》 第1章 《朕靠挖坟发家致富[古穿今]》作者:不尽眼中青【完结】 简介︰ 沈映一朝穿越,从古代帝王变成了现代打工人。 陛下当即就抛弃了皇图霸业,靠着超绝的历史知识和鉴宝能力混进考古圈,没事就挖个老熟人的墓,掘个死对头的坟,小日子过得美美哒。 但是突然有一天,挖坟挖到自己的了。 作为当代大好青年,陛下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当场抄起铁锹自掘坟墓。 可谁能告诉他,那被他诛了全族的大将军怎么也穿越过来了?! 沈·活人微死·映:现在装傻还来得及吗? — 景昭帝和褚将军是死对头。 历史上真能诛人九族的帝王不多,而景昭帝则是九族消消乐的忠实玩家,最先被他灭了的就是助他登基的功臣——褚家。 谁都没想到,一千年之后,考古界竟然挖出了景昭帝和褚将军恋爱的证据! 他们竟然是真爱! 还是宿敌变家妻的热梗! 褚家九族:“……so?” 现代腐女:“哇哦~~~” — 这一世的褚颢昀有钱任性,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面对每天招猫逗狗屁话满天飞的沈映,褚颢昀终于相信沈映已经忘却前尘,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的恋爱脑,做一个默默守护的忠犬男友。 沈映:“其实……那个……如果我说我有记忆的话你能把刀放下吗……” 褚颢昀:“……???” 【重要的事放在这】 1.受没有杀攻全家,古代是误会,是he 2.本文主写探险,偏爽文,有幻想元素但不多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前世今生 古穿今 异闻传说 轻松 脑洞 其它:古穿今,双穿越 一句话简介:古穿今挖自己坟,还挖出了老情人 立意:弘扬文化自信 第1章 景昭帝陵 东方既白,日光氤氲。 清晨晓光刺破乌云,云阳市考古研究院于沉寂中苏醒。 副主任办公室门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局促地站在门前,双手搅在一起,高马尾在眉间投落一片黝黑阴影。她反复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沈主任?” 门内一片死寂。 谢芷咬紧牙关。方才来的时候,这间办公室苍白滚金的轻纱窗帘随风晃动,已映出窗边玄黑的身影,她知道,沈映是在办公室的。 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白皙的手指已探到门把手上。 谁知还没等她用力,“咔哒”的转轴声轻响,木门被从里面推开。 淡淡的沉香扑面而来,门内正站着一个韵雅矜贵的少年。 墨黑雅致的新款汉服穿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隽秀眼眸沾了些勾人的意味,慵懒地掀起眼皮,缓缓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找事烧纸。” “沈主任!”谢芷唇角当即绽放出一抹灿烂盛大的笑容,完全忽视了他的吊儿郎当,正经地介绍着自己,“我是谢芷啊,现在在昭帝陵考古队,那帝陵已经挖了三天了,我们还是进不去,整个研究院只有您是专攻景国历史的,您要是再不出手,我们就要被媒体笑话死了。” “笑话?”沈映侧目浅笑,语气平添几分讥讽,“一座墓而已,进不去就毁了,掀了,推了,炸了,放炸弹还用我教你吗?” “炸了……犯法吧?” 沈映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语调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你不会偷偷炸吗?” 语气中充满了对她智商的质疑。 谢芷:“……” 这能对吗沈教授!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拾掇好情绪,咬牙道:“整个研究院都知道您是景昭帝最大的黑粉头子。是,他上位手段不正,杀兄弑母,还冤杀功臣,您讨厌他也合理,但帝陵是无辜的,文物也是无辜的啊!” 沈映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 谢芷见他有些触动,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沈主任,那只是个历史人物,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早就化作一捧黄土,您何必因为一个历史人物为难自己呢?” 历史人物?为难自己? 对他来说,景昭帝可不只是一个历史人物,那是他自己!本尊!如假包换! 沈映气极反笑,看着她这张肖似故人的脸,忽然笑了,“你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也挺荒谬的。” 这张脸,他千年前就见过。 史书记载: 永安三年,帝封谢氏贵女为后。 六宫之主,一国之母,本应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一生不得召幸,最终血溅紫宸殿,死在了无情的帝王剑下。 谢芷这张脸,和千年前的谢氏皇后一模一样,可她却没有千年前的记忆,所以完全理解不了,只能瞪大眼睛张大嘴,缓缓吐出来一句:“……啊?” 沈映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坚持不去,你会被骂吗?” 谢芷诚实点头,“会。沈主任,你是大好人,你就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沈映盯着她很久,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走吧,我欠你的。” 悠长空灵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谢芷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扫阴霾,将钥匙扣圈在手指里举起。她不管什么欠不欠的,只管阳光开朗:“得嘞,小女子这就开车送您去,咱们起驾!” 女孩长相甜美,浓眉大眼,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绝代无双的美女。 这一世的她生得落落明朗,不像古代那位,眉宇间整日笼罩着挥散不去的阴霾。 真好啊…… 砰。 突然,随着谢芷一脚急剎车,沈映的头砸到了窗户上,回忆戛然而止。 砰砰砰。 连砸三下,沈映的头被砸出了一个包。 沈映:“?” 他捂着头上的包,眼冒金星。 下车后谢芷才发现不对劲,“对不起啊沈主任,我……我没看见,我以为是压到了路障才砰砰砰砰的……” “行了行了。”沈映连忙打断她的rap,生怕被二次伤害,“临时营地在哪?” “在前面!我扶您过去。” 临时营地是考古队在帝陵外面搭建的临时生活地,类似于蒙古包,但沈映一直认为这是一片片蔬菜大棚。 “蔬菜大棚”外面,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在缓步靠近。 走到队长营账外面时,谢芷突然顿住脚步,小心地说:“对了主任,我忘了告诉你,这个墓的挖掘原因是有盗墓贼进入。盗墓贼入内后触动了墓内机关,导致陪葬坑坍塌,盗墓贼困在里面出不来,村民正巧遇到坍塌,就报了警,现在警方为了抓捕盗墓贼已经介入,刑警队的褚队长也在。” 沈映嘴角一扬:“哦。” 作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千古一帝,沈映向来是不在意后世如何评价的,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死后的陵寝。 事死如事生? 可笑。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为什么他在位时三十年,故人不曾入梦? “主任,你还好吗?”谢芷呼唤他,“褚队长就在前面。” 沈映回过神来,却突然意识到不对:“褚队长?以前都是和张队长合作啊。” 而且褚这个姓并不常见,怎么恰好和千年的的那位小将军一个姓? 沈映压下心底的疑惑,故作镇定,一如往常地向着逆光而站、身穿藏蓝制服的背影走过去,挂起云淡风轻的职业浅笑,“你……” 好字还没有说出口,沈映就愣住了,笑容瞬间消失,整个身子剧烈一抖。 营账中,年轻的警官转过身来,他剑眉星目、五官锋利的脸蓦然闯入沈映的视线中。年轻警官看见他也是狠狠怔住,目光在沈映身上流转许久,才缓缓开口:“早听说今天要来一个叫沈映的主任,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说到这里,年轻警官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声音如坠冰窖,一字一句地说道:“沈、映。” 随着他念出这两个字,沈映忽然捂住心口,试图遮掩心脏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像中了什么不知名的邪咒,疼得怎么也缓不过来。 这张脸,就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啊! 安明王,褚颢昀。 景国第一名将,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 ——也是沈映日思夜想了两辈子,却爱而不得的挚爱。 第2章 自损八百 褚颢昀是有记忆的。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沈映心里紧绷的弦铮然崩断。在他逐渐空洞的目光中,眼前人的脸似乎在渐渐地变化,直至与千年前的他重合。 千年前,紫宸殿上,驰马沙场的少年将军长剑裂空,杀入大殿,玄袍浴血,殿内清淡的沉香与他悲愤难抑的肃杀气息融汇交织,映出了他冷峻又憎恨的目光。 少年将军冷玉般的面庞已缀上点点血污,声音却倨傲如旧,低沉决然:“陛下。” 第2章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唤自己的名字。 “将军百战,将士千死。”褚颢昀的声音冷如雪山冰,“为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好,马踏山河、开疆拓土也罢,皆是我之所愿,可陛下却杀我亲兵,屠我亲族,报我以无咎之罪,辱我以莫须之名!” 大殿旷寂,四下回声高响,针落可闻,昏黄灯光下,只余他气血翻涌。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高坐庙堂的年轻帝王—— “沈映,你当真要以寡人之身,坐拥你的万里江山吗?” 声声泣血的质问,穿过千年光阴,仍然如巨鼎洪钟般震响在耳边,沈映脑中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回神。 不,他不能和他相认! 上一世,他们就是因为隔着尸山血海滔天怨恨才没有得到善终,那些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沈映再也不想经历了。 既然他们两个都重活了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一起重生在现代,但他绝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就当做什么都不记得吧…… 沈映偏执地想着。 看到褚颢昀因为恨意而变猩红的双眼,沈映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云阳市考古研究所文物还原处副主任,沈映,是谢芷和你说过我吗?” 说完,他伸出手,手心侧向左边,摆出了一个邀请握手的姿势。 可对方却迟迟不动。 过了很久,久到沈映的手臂有些隐隐发酸,他才重重地握住那只纤弱的手,声音却冷得惊人,“褚颢昀,云阳市局刑警大队副队长。”他意识到沈映想抽回手,手上力道突然加重,压低声音道:“沈主任长得好看,可惜,取了一个晦气的名字。” 沈映尽量笑得自然,“我这么大众化的名字,难为褚警官惦记。” 褚颢昀冷笑,“你是研究景国历史的专家,在考古界无人能出你右,你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说的是景昭帝沈映。” “所以?”褚颢昀挑眉,扬了扬下巴。 沈映狠狠地撸起袖子:“褚警官不瞒你说,我最恨的就是我这倒霉名字。” “……” “那景昭帝沈映就是个人渣,靠杀亲人上位的东西,跟疯狗似的杀了太后母族——谢氏全族,还杀功臣褚氏,动不动就是九族消消乐,肯定是狂犬疫苗没打到位。” “……”褚颢昀的道德和缺德在心里打架,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倒也不必。” “怎么不必!”沈映热衷于自黑,骂得兴致勃勃根本停不下来,“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纯超雄,褚警官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坟撅了!” 褚颢昀:“……” 这玩意咬人不?有点怕。 眼见他挽起袖子就要出去,褚颢昀抓小鸡仔一样拎起他后衣领子,淡淡地道:“帝陵里现在还有两个盗墓贼,那可是亡命之徒,你这小身板……”褚颢昀上下打量他一番,草率下了结论,“遇上他们就是个死。” 沈映轻咳了两声,握拳抵在唇边,干笑道:“那褚警官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一起去。”褚颢昀对他笑了笑:“你保护文物,我保护你。”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记穿心箭,直直地刺进沈映心底。 恍惚间,天地只剩下了他。 沈映忽然笑了。 恨也是情。 他恨自己,就说明他还没有忘记他,他还是有机会的追回这个人的。 话说到这一步也不用再多说,沈映转头就去拿装备。考古队已经准备了很多天,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沈映。谢芷勤勤恳恳地把准备好的工具背包递给他,沈映背着工具包,站到了巍峨高山的山脚下。 青山高耸,万籁生山,重峦迭嶂,千重苍云——沈映不由陷入沉思。 以前当皇帝的时候真不是人啊,这山青绿葱葱,空气香甜,一看就是一国龙脉,这么好的地方就让他占去了?这要放在现代,有这样一座山都能养活一村的人了,真是万恶的封建王朝!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古代史和近代史,越发觉得封建不可取。 正深深自我反思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啧”的一声。 “还专家呢,工具都不会选。” 考古队队长齐景铭全副武装地站在一旁,一边系腕带,一边鼻孔朝天地冷哼,“我劝你别托大了。帝王陵是我国古代墓葬里规格最高的,帝陵依山而建,以山为茔,我们没有愚公的本事,不能把山移走,就只能从盗墓贼留下的盗洞进去。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劝你别为了装x把命搭进去。” 沈映神色平和,投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已阅。” 上一世每天都要批阅几百几千的奏折,大臣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正事,已阅这两个字是他的心头爱。 对付这种怀着成见看别人的人,还是要适时找回些封建的感觉,不能惯着他们。 这次轮到齐景铭沉思了。 对于齐景铭来说,这简直就是四两拨千斤,把以柔化刚运用到了极致,噎得他浑身都难受,只觉一口气郁结于体内,低头狂咳了起来。 就在稀里哗啦的咳嗽声里,褚颢昀掀开营账门帘一角,探头伸了进来:“外面都准备好了,两位拿好装备就过来吧。”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沈映身上,裹挟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眷恋,“就等你了,沈……”这个名字他想想就闹心,于是飞速改口,“就等你了,小专家。” 沈映走向他,走进了他身周的温暖阳光里,同他一起走到了半人高的盗洞前。 开帝王陵是考古界一等一的大事,考古队一共十二个人,全都整装待发。褚颢昀只有一个人,枪弹上膛,悬在腰带。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沈映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打头钻进黑暗,踏上挖自己坟墓之路。 “都跟上。”齐景铭不情不愿地开口。考古队在狭窄的盗洞里行走了一段,约莫十分钟,豁然开朗,走进了宏伟空旷的墓前甬道,抬眼就看到三层楼高的高耸青砖墓门。 墓门宽数十米,左右两侧各放置一只镇墓巨兽,左为貔貅,右为天禄。貔貅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天禄威风凛凛,昂首挺胸,皆是目眦欲裂,狰狞地俯视着闯入者。 皇权天授,威震四方,千古一帝就该长眠在这样的地方。 褚颢昀不由捂住自己心口,窒息感涌入心间,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映,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并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他真的……不是沈映吗? 齐景铭看他们这样反应,不由冷笑一声,“院里都养了一群什么东西,很明显,开门机关就在这。” 说着,伸手就要探到右侧镇墓兽的脚趾上——那里正有一块凸出的青砖,一眼看就是活动的。 可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青砖的时候,沈映突然大喊一声:“别动!” 第3章 路遇惊险 沈映还是说晚了,他话音刚落,齐景铭就已经按下了那块砖。 沈映二话不说,转身搂住褚颢昀的肩膀,抱着他摔倒在地,向外滚了很多圈,褚颢昀调整重心停下动作,刚半跪在地,一支古代的白羽箭矢铮然而至,笔直地没入青石地砖,落地点离脚尖不到一厘米。 褚颢昀就这样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他褚颢昀是什么人? 前世他八岁上战场,横刀纵马杀伐一生,从来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这辈子又因为带着记忆,携带着一身武艺在刑警队大放异彩。 区区一支小破箭,还是个在土里埋了一千多年的小破箭,就算没有沈映,也根本伤不到他。 褚颢昀没有过多惊讶,只下意识地捧住沈映的头,大吼:“你没事吧?!” 沈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心跳还没平稳下来,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和熟悉的动作,不经大脑思考,直接把头倒向了他的右手掌,“我没事。” 褚颢昀:“!!!” 他蓦然瞪大双眼,像触电了一样收回手,如临大敌地问他:“你到底是谁?” 沈映思绪回笼,苍白的手电光映得他脸色更加雪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前世,他们尚在总角之年,那一日褚颢昀翻墙来寻他,谁成想这梁上君子竟没站稳,整个人如飞舞彩蝶般跌落,险些将他的小皇子砸碎。 那时,褚颢昀就捧着他的头问他有没有事,他觉得那明朗少年认真的样子甚是可爱,顺势就躺到小将军的手心上…… 无法言语的气氛在两个人身周蔓延开来,剎那间,呼吸都变得很尴尬。 沈映恨自己不够理智,干脆闭上眼,借势向倾倒的方向倒去,戏精附体般扶住脑袋:“诶呀,低血糖又犯了……褚警官,你没事吧?” “只是低血糖?”褚颢昀眯了眯眼,“沈主任对昭帝陵这么熟悉?连羽箭会从哪里出来都知道。” 第3章 沈映硬着头皮点头,尾音上挑,“当然,这是我的专业,镇墓兽通常都是机关枢纽。”见褚颢昀眉宇间疑惑未退,就又加了一句:“褚警官,外行不质疑内行是基本的礼貌。” 齐景铭听不下去了,“你疯了吧,大哥,咱俩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什么时候学过这种东西!” 真是猪队友。沈映在心里痛骂,面上还是波澜不惊,淡淡地问他:“你专业课排第几?” “第四啊。” 沈映咬牙:“第一是谁?” “……”齐景铭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开口,“是你。” “那就对了。”沈映重燃信心,撑地站起来,“你不会不代表我不会啊,我比你厉害多了。” 齐景铭:“……” 真特么可恨。 沈映见褚颢昀眼底的怀疑逐渐褪去,心下畅快了些,弯腰去捡背包。 “给我吧。”褚颢昀面色阴沉,本能地接过他的包。他动作熟练,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千百遍一样。 沈映愣愣地松了手,任由背包从手中滑落,觉得再待下去真的要露馅了。还好就在这时,气成河豚的齐景铭忍不住又要发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沈大专家还真是魅力无限,但你再能装又怎么样,这是帝王陵,帝陵的机关最复杂了,你照样进不去!真不知道院长为什么非要你来!” 咔哒一声,沈映打开手电筒,照到墓门上几块凸出的砖块。 沈映佯装摸胡子:“墓门上的机关被动过了,盗墓贼走这条路没有走通,应该是另找方位挖盗洞去了。” 齐景铭冷嗤:“他们进不去,难道你就能?” “那当然。”沈映故作兴奋,“你主任我游过山,玩过水,人人见了都喊美;又会说,又能干,实力超过大傻蛋,还是根正苗红的公务员,在千军万马里抢来的编制,民间组织能跟我比吗!” 褚颢昀:“……” 齐景铭:“……?” 只有谢芷不经大脑地接了一句:“主任,咱专业都那么冷门了,哪有千军万马啊。” 沈映:“……” “没看见吗?皇帝的新马。”沈映差点没被他噎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你长嘴了是吧!” “哦。”谢芷灿灿地退后。 秉持着不和女人计较的原则,沈映走向墓门。 墓门是由两扇巨石组成,手电筒光斑扫过门环,只见门环是白玉所制,左刻白虎,威风凛凛,右雕青龙,云豗驻彩,四双眼睛皆空。 “这道门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齐景铭冷呵呵地开口,“左面白虎,西方位,五行属金;右边青龙,东方位,五行属木,但无论是相生还是相克,全都不对。” “齐景铭,我真心建议你回炉重造。”沈映笑意盈盈,“景昭帝此生唯有一愿,就是时光倒流。他希望世间常理逆转,死者复生,希望阴阳五行相悖。因此在这个机关里,是木克金,和土克木。” 褚颢昀被“时光倒流”这四个字狠狠钉在原地。 沈映弯下腰,想挖出代表木和土两个颜色的矿石,却被褚颢昀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沈映一愣,难道褚颢昀发现了破绽?不能啊,景昭帝的执念都被写进历史书里了,他照本宣科而已,根本不算破绽。 谁料褚颢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抢在他前面,替他挖土,挖出了青色和黄色的两种矿石,轻声说道:“土里的东西,脏。” 沈映愣在原地,视线似乎有些朦胧。 黑暗中,褚颢昀看不到他细微的变化,只拿着这两样东西走上前去。青矿刺进白虎眼睛,黄矿扔进青龙眼睛。下一秒,沉闷的机关运转声响起。 两扇墓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一片的甬道。 “这么黑啊……”谢芷抓住沈映的胳膊,声音颤颤巍巍的,好像要被吓疯了。 褚颢昀用手电晃了晃谢芷的手,将自己的声音克制的尽量正常:“你们关系很好吗?” 谢芷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尽量正常”是褚颢昀的主观臆断,真实的他现在眼神冰冷,神色凝重,锋利的眉宇间有着很独特的痞气。不知怎么,谢芷从第一次见面就无比畏惧他,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恐惧……而褚颢昀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沈映身上,他真正在意的是沈映。 想通了这一点,谢芷连忙松手,下意识地向后退,险些退出墓门。 “回来!”谢芷越退越脱离大部队,褚颢昀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大喊一声,“别再退了!” 就在这时,寂静的坟茔里突然传来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心里某个地方不断下沉,褚颢昀抬起膝盖顶出手枪,稳稳接在手里。“咔哒”一声,拧开保险栓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墓xue里显得异常刺耳。 沈映对着谢芷举起手电筒。 看清谢芷那边的情景后,考古队众人纷纷惊呼出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跑到甬道里,个个都紧张地看着墓门那边的人。 只见谢芷脖子上被架了一把通体生寒的匕首,匕首上有点点红色斑点,黑暗环境中无法判断谢芷是否受伤。而在她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嘶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褚队长,别来无恙啊。” 第4章 险象环生 褚颢昀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秒,瞄准他唯一暴露在外面的肩膀,就要按下扳机—— “别开枪!”谢芷的声音沾了些哽咽,却又坚定无比,“帝陵上面是山,枪声太响,有可能会导致山崩,会损失很多文物的。” 褚颢昀手上力道丝毫没松。 “你是傻吗?闭嘴!”沈映想也没想就呵斥她。他上前一步,凝视着褚颢昀:“褚警官,救人,后果我来承担。” 这女孩对他这样重要?褚颢昀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前几天,在沈映没来营地的时候,褚颢昀就已经见过了谢芷,着实被她的脸惊了一下,但他很确定,这个谢芷绝不是千年前的谢芷。所以在见到沈映之后,他也没有太惊讶。 只是千年已过,沈映还是会为了他亲封的这位皇后牵动心绪吗? 正在他犹豫着要做决定的时候,那挟持了谢芷的盗墓贼突然狂笑出声:“褚颢昀,我好不容易逃出这个妖墓,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你,把枪给我踢过来!” 他气息不匀,声音沙哑,血腥味已铺满整个甬道。 ——他受伤了。 褚颢昀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沉默地看了一眼沈映,发现沈映同时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下,褚颢昀面无表情地弯腰放枪,竟然毫不犹豫,抬脚踢了过去。 陈五两眼冒光,急切地弯腰去捡。 正在这时,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几分。谢芷瞪大眼睛,霍然抬手握住匕首,铆足了力气一口咬到他持刀的虎口! 虎口吃痛,陈五下意识用力,想割破谢芷的脖子,却被谢芷狠狠踹了一脚。 “啊!!” 陈五惨叫一声,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被踹到了命根子。 看准这个空隙,谢芷拼了命地往沈映那边跑,而褚颢昀则大步流星上前,在陈五的手即将触碰到地上的枪时,一脚将手枪踢回沈映面前。 “接好了。”褚颢昀叮嘱道。 一梦千年,物是人非,可他还是褚颢昀,他永远会把后背交给沈映——哪怕这个人只是与沈映拥有相同的脸。 “去死吧!”没等沈映回答,陈五就因为没抢到枪,捡起匕首就刺向褚颢昀面门。 褚颢昀云淡风轻地侧了个头,躲过一击,顺势握住他行凶的手,仅用了不到一秒的功夫,匕首就神奇地被褚颢昀拿在手上了。 甬道太黑了,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连当事人陈五都没看清。他只是感觉手心突然一空,紧接着,就听到褚颢昀冰冷又讥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比起热武器,对我来说,还是冷兵器更趁手些。” “你……!”陈五疯疯癫癫地狂笑起来,尖叫和夸张的笑声此起彼伏,刺耳又毛骨悚然,他边笑边喊,“这座墓会吃人,这是个妖墓!你们进去了也都会死,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 漆黑的甬道里针落可闻。 “不如,”陈五的声音变得阴森又平静,“我来帮你们解脱吧。” 紧接着,轻微的滋滋声音响起,像电流声一样,轻柔地拨弄着众人的耳膜。 “这是引线燃烧。”沈映意识到不对,大喊了一句:“褚颢昀,离开那里!” 下一秒,以陈五为原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甬道随之震动。 “怎么办……”考古队的队员全都慌了。 齐景铭大喊:“原路返回,快!” 考古队的队员都跟着他从尚未坍塌的墓门里跑出,沈映推开谢芷,大步跑到爆炸现场去。 陈五已经血肉模糊,不辨人形,而就在爆炸点旁边十几步的地方,褚颢昀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显然是被炸晕了。 第4章 “褚颢昀!” “沈主任!” 两道呼喊声几乎同时响起,谢芷本想和他一起走,但看他满眼都是褚颢昀,失了魂儿一样,根本指望不上。再看甬道正在坍塌,天上掉石子,她这条命都踏进阎罗殿了。 还是靠自己吧。 谢芷心一横,拔腿跑过甬道,跑到了甬道尽头的主墓室墓门外,抬脚就踹,没有丝毫犹豫。 躲进主墓室,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方法。 事实确实如她所料,沈映根本顾不上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偏执地、呆愣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褚颢昀的名字。 “这狗东西……”不知过了多久,褚颢昀终于醒了。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抖出一脑袋火药灰,捂着脑袋骂道:“草,这孙子不要命了,把炸药绑身上,还好是□□没什么杀伤力。”迷迷糊糊地叨咕了一通,意识回笼,终于看清眼前之景,当即扶着墙壁站起来,“这怎么了!” 炸弹是在他们来的墓门旁炸开的,现在整条甬道从进来的墓门开始,正缓慢地向下坍塌,顶上的石砖像被抽掉骨架的皮囊一样下坠,仿佛诞于远古的深渊巨兽,即将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这天地。 “跟我走。”沈映拉住他手臂,快步穿过甬道,站到主墓室面前。混乱中,他拉开疯狂踹门推门的谢芷,双手翻花一样按了墓门上的几块砖——沉重的石门应声而开。 三人鱼贯而入。 进入墓室的瞬间,他们身后的甬道碎成块状,砸入地砖,转眼间就堆积如山,堵住了唯一的来路。 沈映脸上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关了手电筒,淡淡地道:“留一个就行,要是手电全没电了,我们就真出不去了。” 谢芷听话地关了自己的。 “沈主任。”褚颢昀对他摊开掌心,沈映立刻将配枪归还,但他还是不依不饶,“你对这座墓,是不是太熟悉了些?主墓室都能随便进来。” 沈映早料到他会这样问,平静地说出准备好的台词:“褚警官,你见过直溜黄瓜吗?” 褚颢昀:“……?” 他脸上的惊讶做不得假,确实是平生从来没听过这种话。 沈映自信拍胸脯,语气自豪:“不要把我和齐景铭那种小趴菜混为一谈啊。我跟你讲奥,我得亏是来干考古了,要不然就凭我这脑子,我干盗墓,我一天挖一座墓你都抓不到我。” 褚颢昀:“……” 想揍人,但顶着这张脸,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沈映趁机加一把火:“褚警官好像一直在怀疑我,可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吧?” 出乎意料地,褚颢昀没有反驳,而是悠远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怀疑你。” 他沉默了,在手电的微光下,他看不清沈映的脸,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千年前的紫宸殿,小皇子站得太高太远了,他立于阶下,怎么也看不清龙椅上的那个人…… 褚颢昀回过神来,眼前视线朦胧声音也在颤抖:“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你和他很像,我害怕你是他,也希望你不是他。” 漫天灰尘挂上现代灯泡的微光,恍若点缀在银河的白色萤火虫,给阴森黑暗的地下墓xue添了几分惬意。他目光柔和,唇角勾起一抹岁月静好的笑:“还好,老天待我不薄。” 沈映高高吊起的心重重锤在胸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褚颢昀也是在自欺欺人,他在庆幸沈映没有记忆。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一旦他们坦诚相见,生生世世,都断然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沈映险些咬破嘴唇,硬挤出一个笑:“那就……恭喜你了。” 三个字说的干巴巴,笑容也无比勉强,如果不是环境太暗,肯定是要露出破绽的。 正在这时,褚颢昀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谢芷在黑暗中喊了一句—— “沈主任,褚警官,这里有石碑,是景昭帝的墓志铭!” 第5章 研墓志铭 刚放松的一口气再次悬起。 沈映蓦然瞪大了眼睛,好像墓志铭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让他疯狂地想要逃离。 谢芷和褚颢昀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谢芷兴奋得像猫见了耗子,顶着鲜血淋漓的两手抢过褚颢昀的手电,照亮了墓志铭。 她看了两眼,却眉头紧锁。 “君讳褚尧。”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意识到自己真的没看错,眉头拧得更紧:“褚尧?这不是景昭帝在位时大将军的名字吗?这是褚将军的墓志铭,怎么会放在帝陵里?” 站在远处的沈映心头巨颤,恨不得就此钻入黑暗,再也不出来见人了。他本来只想带大家在甬道转一圈,让主墓室永远不见天日,谁成想半路杀出了个陈五,居然阴差阳错地到了这主墓室里…… 而褚颢昀则兴致盎然。 他本来对景昭帝那昏君的墓志铭不敢兴趣,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某处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当即凑上来抢回手电,亲手照亮冷冰冰的石碑。 空旷墓xue里,只余他低沉的声音—— “君讳褚尧,诞于壬甲年三月初七亥,甍永安三年腊月二八未。帝甚悲拗,辍朝双年。” 谢芷小嘴一撇:“两年都没上朝,昏君啊!” 褚颢昀没有理她,声音冰冷如旧。 “君战功赫然,高德广勋,桐圭封爵,拜安明王,帝赞不名,剑履侍朝,帝谓德位无配,赐九锡礼。” 他读的很慢,声音仿佛能穿越千年,话音中充满了怀念的意味。 谢芷再次发出自己的见解:“九锡之礼,一般是权臣把持朝政后想要篡位,才会以天子的名义赐九锡之礼给自己,意味着禅位之兆。可我记得,景昭帝登基的第三年,大将军褚尧就获了谋逆之罪,株连三族,是死于新帝的忌惮之下,而且景昭帝也不是傀儡皇帝,他大权在握,不可能禅位给无权之臣啊……所以沈映赐给褚尧九锡之礼,单纯是,想给就给了?” 呵呵。 褚颢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又能代表什么?褚尧在塞北征战,这个胡涂东西却在京都处死了他全族,就算之前给了再多的好,那也都是假的。” “你这么了解?”谢芷瞪大眼睛,满眼都写着疑惑,“而且你怎么认识这么多繁体字,我都认不太全。” 褚颢昀心底烦躁混乱,把手电扔到她怀里,“废话真多,你自己念!” 谢芷只能求助沈映:“沈主任,这事关重大,我认不太全,要不……你来?” 沈映竟然后退一步,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不……” 褚颢昀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了起来。他靠近沈映,冷冷开口:“你们考古人员见到能证明历史的文字,居然不都是兴奋的?” 说着他还看了看谢芷,小姑娘眼里泛着热烈的光芒,看起来像要把石碑整个揣兜里带回去,反观沈映,行为却极其可疑。 “小专家,你不兴奋吗?”褚颢昀又问了一遍。 不行,不能露馅! “让我看看。”沈映强撑着笑意,胸膛剧烈起伏几息,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拖着千斤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手指触碰到石碑的瞬间,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石碑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上一世濒死时,亲手刻上去的。 跨越千年,他居然又碰到了这块石碑,冰冷如旧…… 沈映咽了咽口水,稳定心神,轻轻开口。 “先帝临朝,疆土沦丧,君拊剑沙场,枪舞游龙,弓抵满月。收千里高原,复万里江河,先帝赞曰旄头金戈,赐金辔银鞍,拜大将军。帝御绍祚,封安明王,食千石邑千里,位极人臣,极尽殊荣。” “惜天愧地卑,肃风顷断,天云际散,雷霆声吞,巍山崩裂,浩河水截,时年不永,君此长眠。岁聿云暮,千载万年,郎君千古,惟长相念。” 墓志铭到了末尾,沈映的声音也平添了哽咽,他执拗地照向石碑最下方,颤抖着念出落款—— “永安三十三年,时熙绝笔。”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墓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生命不古,惟情谊,长存千年。 这篇由沈映亲手刻下的墓志铭,通篇不提褚家之罪,字字歌颂褚尧之功。就好像在沈映的视角里,褚尧永远是那个霁月清风、金戈铁马的少年将军,从未变过。 不知过了多久,谢芷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死寂:“永安三十三年,是景昭帝驾崩的那一年,时熙是景昭帝沈映的字……这墓志铭还真是沈映写给褚尧的,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这和她从小到大学的历史并不一样。 景昭帝其人,历史评价褒贬不一,他虽然励精图治,开创盛世,但登基初期也确实杀亲族杀功臣,得位不正。 尤其是景昭帝和褚尧的关系,所有历史文献都认为他们两个是水深火热的,是隔着血海深仇的天生冤家。 第5章 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景昭帝在用一生去怀念褚尧,甚至还在临死前为褚尧写了墓志铭,刻成石碑,放置在自己的陵寝里。 “原来景昭帝和褚尧将军的关系很好。”谢芷下了结论,语气布满惊慌,“这在考古史上是里程碑式的进步,如果能证实这件事,历史书都会被我们改写!” 然而,在场三个人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亢奋,剩下两个脸色阴沉黑如锅底,好像要融入背景了。 谢芷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向前方跑去,也不管一路上有没有机关陷阱,径直跑向主墓室。褚颢昀想拦,没想到谢芷突然尖叫一声,自己跑回褚颢昀身后了,哆哆嗦嗦地说:“……有人。” 褚颢昀目力极好,在她尖叫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光斑里略过的黑影,“你们在这等我。” 如果墓xue里还有别人,那就只能是另一个盗墓贼,也就是陈五的同伙。 褚颢昀当即就要冲过去,谁料,沈映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褚警官。”沈映拉住他袖口,笑道:“刚才陈五说这座墓会吃人,如果我没猜错,他口中的吃人,吃的就是他这位小兄弟。警官,你不怕被吃吗?” 第6章 寻常百姓 吃人? 褚颢昀停住脚步,目光上移,渐渐地和他四目相对。 许久后,他缓缓开口:“人类总是会把超出自己认知能力的事情归结到神仙鬼怪,‘吃人’就是这个道理,他们只是见到了超脱常识的东西而已,但他无知却不代表我无知,我为什么要怕?” “哇塞,”沈映眨巴眨巴眼,面无表情把手拍的啪啪响,“科学的光辉驱散了迷雾!照耀了大地!带来明朗生活!” 褚颢昀张了张嘴,默然几息间居然一个字都接不上来。 那边沈映还在慷慨赞颂:“褚警官不愧是当代社会主义好青年,唯物主义坚定的守护者,能免疫一切法术攻击,带领我们沐浴在赛先生的阳光普照下!啊——真好!!” 褚颢昀:“……” 够了,真是够了。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共情起前世有些老大人撞柱死谏前高呼的那四个字:成何体统!!!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顶着这张脸吐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来?现在找个整容医院换脸还来得及吗? “啊啊啊——” 正在这时,主墓室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换脸计划中断,三人赶紧跑过去。 站到门前,褚颢昀却突然停住脚步。 手电光斑慌乱地上下流窜,照出了眼前低矮的黑檀木门——千古一帝,天潢贵胄,长眠之地的墓门竟然只是两扇普普通通的木门,这两扇门松松垮垮的,甚至没有上锁。 只是……这样简单? “救命啊!”里面被困的人见到有活人,咔哒一声,激动地按开了打火机。 沈映顿感不妙,“别点火!” 可惜,他提醒的还是太晚了。 一簇火苗猝然掉落在地,千年火种遇火则燃。以掉落点为中心,整座地宫轰然燃起,火焰如同橘红色的磅礴巨龙,墓室中九十九盏长明灯铮然燃起,昏暗逼仄的墓室瞬间亮如白昼。 褚颢昀和谢芷都看得呆了。 褚颢昀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的地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宫里没有美轮美奂、恢宏大气的古代宫殿,只有一座屋舍。安然静谧的小屋依假山而建,就中白玉为水,翡玉做叶,俨然是曲径通幽、小桥流水之景——其间河水不断,绿叶不衰,千秋万代永不凋谢。 “哇!”谢芷上下嘴唇碰了碰,惊愕到了极致,“这也太美了。” 褚颢昀心中回转了千百个念头,哀伤地望着眼前一切,惨然闭上眼。 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平平凡凡地过此一生,这是他们曾经的愿望。 他的小皇帝还记得。 “褚警官。”沈映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眸底燃起浓厚的情愫:“在您看来,景昭帝和褚尧的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 褚颢昀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肖似故人,却又无辜天真的面孔,一时怔怔恍惚,眼眸也渐渐猩红,最终,种种情绪具都化为重重的叹息,一字一句地说道:“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只是这样?”沈映沉吟良久,心中冰凉一片,却又不甘心,“这座帝陵写满了景昭帝的思念,褚警官,你真的看不到吗?” 四下寂静,只余他激动的话音,地宫火光在他脸上忽闪忽灭,明暗不定。 冷汗渗透掌心,褚颢昀昂然直视他,眼底悬了层冰霜,“小专家,你着相了。” 声音飘忽,却笃定,入耳如遭雷劈。 着相? 沈映低垂下眼帘,低头,再抬起,只一剎那,却仿佛横亘千年。 或许是吧,他早就疯了,疯了很多年了。 “诶呦——” 地宫中央再次传来低沉的呻吟声,那盗墓贼清醒过来,抓住沈映的裤腿就开始嚎:“清汤大老爷啊!你快把我抓走吧,这是幻境,我出现幻觉了,这墓里有毒!” 沉闷窒息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沈映端着手臂,冷呵呵地说:“救不了,我喜欢吃西红柿锅。” 褚颢昀:“……” 西红柿锅……他在心里暗暗记下,又首尾呼应地评论:“你看,所谓吃人,只是他们看到主墓室有悖于常理,又有同伴昏迷在里面,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并不是有妖怪。” 沈映早已没了扯皮的心情,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谢谢您的科普,我这考古学教授算是白学了,回去就奖励我导师两个耳刮子。” 褚颢昀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疑惑,“你到底怎么了?” “我有病。”沈映玩世不恭地吹了一下头发帘,面无表情道,“我学历史学疯了,再问就咬人,到底有没有救援啊。”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褚颢昀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轰隆—— 正僵持着,黑檀木门骤然关紧,转眼间,地宫内竟有漆黑人影掠过。褚颢昀下意识攥住沈映的手,目光陡然变得警惕。 沈映还没看清,就听那盗墓贼哀嚎一声:“别抢我的玉!”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瘦高身影正站在那盗墓贼面前,火光流转间,映出他手上晶莹剔透的掌心玉。他正细细把玩,仿佛在欣赏战利品。 “我艹!那是老子用命换来的,你还给我!”盗墓贼都是些舍命不舍财的亡命之徒,当即猩红了眼睛,如深渊困兽般猛扑上去。 刷啦。 短刀出鞘,黑衣人影举刀就要刺下。 “啊——” 寒刃刀光刺入眼睛,谢芷不受控制地惨叫了一声。 黑衣人猛然顿住了。 怎么会是她? 仅仅愣神半秒钟不到的功夫,褚颢昀就利落举枪,随着震耳欲聋的两声枪响,两颗金黄子弹砰砰没入那人的心脏处,却像石沉大海了一般,只让他身子微微抖动,并无痛感,反手就打晕了那盗墓贼。 ? 褚颢昀有一瞬惊讶,很快屏息凝神再次瞄准。 正在此时,那人倏然转过脸来——褚颢昀只看了一眼,就神色骤变! 只见他眼神惊恐,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刺骨的寒意剎那间渗透至四肢百骸。 谢芷不知道他怎么了,本能地想去拉住沈映,却发现沈映也同褚颢昀是一副表情,眼底的惊讶分毫不少。 谢芷:“……”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只见褚颢昀手上力道一松,放下枪,不可置信地张了口:“你是……谢璃?” “你也是褚尧啊。”谢璃轻飘飘喊出他的名字,沾血的匕首在手心里翻了个花,“哦,我懂了,你是想让沈时熙死了都不安生,所以铁了心作践他的墓。” 见褚颢昀如同冰雕一样钉在原地,谢璃挂上一抹挑衅的笑容,抬手把手上的刀甩出去,刀刃穿过地重重茅草屋,直直钉入屋舍正中央的棺椁边缘处。 谢璃笑意阴森:“景昭帝的尸骨就在此处,褚将军,若是我现在劈他棺碎他骨,可解你恨?” 谢芷:“……” 谁??? 褚颢昀盯着谢璃没应声,眉目间显出几分阴戾来,不过片刻又被他压下。 墓室里方闹腾了许久,此刻突然静谧下来,倒显得有几分诡异了。 “褚将军……”谢芷脑袋里简直像过了两趟地铁,思绪在一阵轰鸣里快速运行,“哈,哈哈,褚尧,哪个褚尧?总不会是墓志铭上的那个褚尧吧?” 她转过头去看褚颢昀,试图从他面部表情里捕获一丝被否认的可能。 她甚至生出了一种期盼:一种褚颢昀下一秒就仰天大笑出门去,嘲笑他们都是大傻哔的期望。 虽然有点崩——好吧,特别崩。 但崩一个英明神武人民公仆褚警官的人设,总比上一秒还在大言科学民主,下一秒就被锤是超自然力量生命强!强一万倍! 第6章 但很显然,当她对上褚颢昀乌黑的眼珠时,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看出一个字:嗯。 嗯?! 嘶——!谢芷从脚底板倒吸那口凉气! 她默了默,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简单做好心理建设,不死心地朝着褚颢昀向前探了两步,“褚——” 然而她"u"的音还没落下,褚颢昀就带着一种“你看见了吗我非常心虚”的神情,“唰”地移开了视线。 谢芷:“……” 这让她说什么好,这位将军同志,您好歹骗骗我呢? 身处布满玄妙机关的陵墓,对面是要杀人的变态,脚下是蜿蜒淌来赓续千年的火龙,身旁是——不知道打哪来的超自然生命体。 她到底是什么牌子的倒霉天选之女!! 这下谢芷的心理建设从百草园建设到三味书屋都没有用了。 她逼着自己压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那声“啊——!”,转身去寻起码方圆十里内她唯一能信任和依赖的沈映。 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居然恰好就和沈映对上了视线。 “沈主任,你还没变异,真好。”谢芷一喜,自欺欺人地缩小存在感,挪着小碎步就要往沈映那里靠。 褚颢昀被这声裹着细碎哭腔的“沈主任”唤回了神智,视线也不自觉向沈映飘去。 沈映眨了两下眼。 下一秒,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身子一软、眼睛一闭,贴着身侧不远的墙壁顺溜溜地滑到了地上,看起来安详得有点死了。 “沈映!”褚颢昀再也顾不得旁的,不过瞬息之间便跨步到沈映身侧,长臂一伸将他收进怀中。 谢芷:“……” 她没看错的话,沈主任方才是不是没憋住牵了下嘴角??? 他们都有病吧!这又是闹哪出啊?!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第7章 往事不追 沈映这一晕,褚颢昀就像三魂丢了七魄的行尸走肉,只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谢芷:“……” 此情此景,有些眼熟。 谢璃蓦然冷笑出声,“好一副情深不寿,褚尧,你已经忘了褚氏全族之恨,但我忘不了!今天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他便拔腿跑向棺椁处,快得如同黑夜里的猎豹。 褚颢昀刚才已经确认了枪对他造不成伤害,当即收枪入套,转头对谢芷说:“照顾好他。”紧接着就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制式短刀,反手攥紧,如鹰击长空般冲上前去。 谢璃还未碰到棺椁就被褚颢昀横刀至眼前,忽然笑了:“这就对了,我们两个打架,动枪太伤感情。” 说完谢璃决然转身,借势反击,一记裹挟雷霆力量的横踢直踢向褚颢昀面门! “你也没什么长进啊,”嘲弄的笑意跃然眼底,褚颢昀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拧身躲过,悠哉游哉地笑了一下,一字一句挑衅道:“手、下、败、将。” “我杀了你!”谢璃上一世兵败在他手里,命也丢在他手里,哪里能听得这样挑衅的话?当即暴走而起,又与褚颢昀扭打在一起。 两人似乎都被激起了兽性,拳脚相交好几个回合,最终褚颢昀瞅准时机,手臂青筋霍然暴起,一拳就打歪了谢璃毫无防备的脸。 “别忘了你千年前是怎么死的,”褚颢昀傲然一笑,“我不管你有什么神通,但你要是敢动他,千年万年,我都和你不死不休。” 他本不是喜欢挑衅的人,只是谢璃诡异地没有痛觉,如果不激怒他,他肉体凡胎恐怕不是对手。 只有打赢了,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千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如今也照样能用得上。 “……”可这锵然的誓言听在谢璃耳中,却让他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牵强的笑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气到极致是真的会笑的,“褚颢昀,你就这么甘心当他的狗?” 褚颢昀面色一凛,杀意迸现,竟反手拔出钉在棺椁上的短刀。 谢璃只觉一阵寒意凉至心底,两世刀尖舔血的本能驱使他向后倾倒。下一刻,锋利刀刃堪堪擦喉而过,溅起一道血线。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你……!”谢璃捂住脖子上长长的血口子,似是不甘心自己得了神通也还是打不过他,怒火顿时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燃起,冷着脸就要再次扑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地宫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隐约可见呼叫——是救援人员找到他们了。 “你给我等着!”谢璃咬了咬牙,只能咽下这口气,反手撑了一下棺椁,跳上棺椁上方的盗洞,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褚颢昀眯了眯眼,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刀伤——那是方才与谢璃缠斗时留下的,但显而易见,他是会疼的。 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放下手,担忧地走向沈映。沈映还没有醒来,反而是谢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不时还咽咽口水,眼神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褚褚褚褚警……褚……” 耳听得外面的脚步声越发逼近,褚颢昀快速道:“收起你那个称呼,千万别说出来。” 他这两句话说的飞快,生怕来不及说完,果然话音刚落之时,地宫的木门就再次被打开。 齐景铭带着救援人员回来,也被眼前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纷纷高呼神奇。 褚颢昀懒得理他们,将那昏迷的盗墓贼拷了扔给警队,便弯腰俯身,小心地将沈映抱起来,顺着他们进来的通道折返回地面上。 阳光微醺,时间正好。 谢芷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上,眼看着这位超自然生命体将沈映放到营账里的折迭床上,布满刀茧的手轻柔地垫在他脑后,目光深邃、柔情、又纵容,仿佛在呵护一个稀世珍宝,生怕他摔了碰了。 确认沈映没事后,褚颢昀侧首,看向谢芷:“我们谈谈吧。” “……谈!” 谢芷大梦初醒,只见他掏出手机,八字形摇晃,好不容易重新拥抱信号,赶紧打开一张图片递到他面前,“褚警官你快给我看看。” 褚颢昀接过手机,就见那图片上,一尊精巧玲珑的血红色砚台正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 砚台椭圆,外围红玉雕树干,翡翠塑树叶,黄金鎏树果,蓁蓁然随风而动,内圈玉质细腻,颗粒微无,鲜有划痕,右上方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磕碰伤,显得有些可惜。 尽管沾染了时间的流逝,也浸染了泥土的脏污,但它千年前熠熠于金黄光晕的模样却恍惚正在眼前。 “这是三年前在一位景昭帝时户部侍郎的墓中出土的砚台,现在正被展在景国博物馆里。”谢芷兴奋地解说,“但当年我们出土的时候,研究人员都很困惑——砚台上的红玉是和田红玉,名贵至极,几乎只存在于文献记载中,这么大一块红玉价值连城,且做工精美,绝不是户部侍郎这类官职能够得上的,再加上那座墓又是被暴雨冲出来的,出土的文献少得可怜,所以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砚台到底怎么回事,都快成世界未解之谜了……” 她顿了顿,措辞半天,只憋出来几个字,“您觉得呢?” 褚颢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把手机扔还给她,“我觉得你把我当步步高点读机了。” 谢芷握住他的手,目光殷切:“求你了,求你了!” 褚颢昀被她逗笑了,没想到这姑娘手握他的大秘密,却连威胁人都不会,只能无奈笑一笑:“小谢同志,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官职吗?” “安明亲王拜太尉加十二转右柱国大将军。”谢芷倒背如流。 褚颢昀欣慰地道:“所以我怎么会记得一个破砚台的小事?” “破……砚台?!”谢芷目瞪口呆,破防大喊,“这可是红玉!黄金!翡翠!工匠们累死累活地取天下至宝给你们这些王侯将相用,你竟然说不记得了!何不食肉糜啊褚将军!我要代表社会主义,把封建糟粕全都杀光!” “小点声,别吵到他。” 谢芷倒吸了一口凉气,劝自己冷静下来,又说:“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景昭帝?” “……” 褚颢昀没想到她思维跳跃这么快,险些没接住,被噎得咳嗽了几声,“你一个小姑娘,天天情啊爱啊挂嘴边,成何体统。” “哈。”谢芷不屑,“你以为我是你这千年恋爱脑呢,我是要研究历史,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超脱君臣之外、不可见人的关系?” 沉默,只有沉默。 褚颢昀低垂下眼眸,不留意间,双手皆是微微颤抖。 就在谢芷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耳畔竟真的响起了褚颢昀的声音,“有。” 仅仅一字,雷霆万钧。 装死的沈映心头突地一跳,心中涌过惊涛骇浪,不自主地抓紧了床单。 褚颢昀望着他的侧脸,轻声叙道:“我认识他时,他才不到总角之年,世人皆道他工于心计,善算人心,可我只觉得他可怜。” 第7章 谢芷眨巴眼睛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褚颢昀深呼吸一瞬,话锋一转,“然后我还是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吧,这砚台是藩属国贡品,是沈时熙的。户部侍郎陈之虬是个老迂腐,估计是话不投机,沈时熙抄砚台要砸他,那老迂腐不仅把砚台揣兜里带走了,还带到地下给自己陪葬。” “行吧,解释一个算一个。”谢芷很是失望,但也不会强求。 她知道,褚颢昀前世过得一定很苦。 史书记载: 永安三年,褚氏谋逆,帝愠而夷三族。 大将军褚尧孑入宫闱,闯殿犯上,帝未语,将军泣血,遂自刎殿中。 想到从前,褚颢昀眉宇间也布上了阴霾,他长叹了一口气,强压情绪,伸手指向谢芷手机里的砚台照片。 恍惚中,他好像透过这尊砚台,看到了千年前的皇宫。 这尊砚台享过皇城富贵,祭过大臣府邸,又在地下泥土中沉寂千年,仿佛它只是故事的载体,默默地诉说着千年的光阴。 两世时光似是交汇在同一个点上,褚颢昀笑了笑,声音仍然清清淡淡,“谢芷同志,其实文物最宝贵的魅力不是故事,而是时间。时间让它们变了模样,同时它们也成为了时间的载体。就像这尊砚台,它最珍贵之处不是红玉,也不是翡翠黄金,而是后世的人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能想象得出千年前的光景——那靠想象而得出的昙花一现的画面,就是它无可比拟的价值。” “所以,它的故事既然无从考证,谁也想不起来,那就是不重要。”褚颢昀笑了笑,郑重道,“它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好大的大道理。”沈映不知何时竟然诈尸了,坐在那,凉飕飕地说,“难道褚警官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下过去的人吗?” 褚颢昀的目光立刻转为冷冽,“难道沈主任认为,过去比未来还要重要?” “我说不好,也不知道。”沈映自嘲一笑,难得正色,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只知道,你从未真正陷入到过去……” 上一世他孤苦了整整三十年,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陷在回忆中发疯发狂! 那个时候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未来。 褚颢昀从未经历过失去的绝望,自然可以毫无芥蒂地向前看,他的恨和爱都很鲜明,这些都是沈映做不到的。 沈映不想再和他说话,一和他说话,就能想起来上辈子那些痛不欲生的画面,于是四下环顾,可算找到了倒霉蛋谢芷,生硬地问:“小谢你没事吧?” 谢芷:“……” 她这工具人算是当明白了。 她心里也明白得很,这两个人保不齐都是有前世记忆的,而沈主任并不愿意让褚警官知道真相,所以她也没必要抖搂出去,只能一口闷掉这夹板气,干笑两声,“我很好,特别好,好到我想明天早上拿条绳子吊死在你办公室门口。” 沈映:“……” 褚颢昀忍俊不禁。 “笑。”谢芷笑呵呵道,“后天吊死在你警局门口。” 沈映愕然道:“根据自然规律来说,你只能死一次。” 谢芷再次呵呵。 您二位都一千年两千年,古代现代的穿来穿去了,就我只能死一次!太不公平了!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办公室和警局中间画条参考线,取中点死,公平吗?” 褚颢昀:“……” 沈映:“……” 完了,好好的孩子,直接给逼疯了。沈映心里愧疚感越来越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行了别生气了,请你吃饭好吧,你随便选。” 说着就递出了自己的手机,页面正停留在某个外面平台。 谢芷瞬间心花怒放,满脸笑的灿烂,“遵旨遵旨!吾皇圣明啊!” 褚颢昀没来由地烦躁,悠然搭在膝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紧,心底燃起一股无名邪火,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了。 出于本能的,他伸手夺下手机。 沈映和谢芷齐刷刷地看向他。 褚颢昀顿觉无地自容,手足无措地把手机递到沈映面前,“这个……哈,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会员……呵呵。” 沈映捏住手机,却并未拿回来,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这么醋啊? 沈映心里高兴坏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恨不得坐热气球昭告全天下,当即坐正身子,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捏腔拿调地问:“褚警官,晚上可以邀请您共进晚餐吗?” 态度之油腻,表情之做作,令谢芷作呕,险些吐泻十里。 谁料褚颢昀竟丝毫不觉突兀,反而笑意盈盈,“好。” 真是没眼看,谢芷白眼翻上天,“那我的赔礼呢?” “去去去!”沈映撇了撇嘴角,“你去吃小孩那桌,真是生活索然无味,□□点评人类啊,单身狗少干涉我谈恋爱。” 谢芷:“呸!我呸!” 她正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可惜刚张开口,营地里充当门板的布就被人暴力掀开—— “沈主任!”考古队的成员进来,激动高喊,“景昭帝的棺椁已经出土了,正等你去开棺呢!” 褚颢昀狠狠一抖。 第8章 死不同xue 衣冠成古丘,王朝如幻梦。 营地外的空地上,白里透青的雪玉棺椁巍然矗立在其间,沉积千年的泥土挂在上面,静静诉说千年王朝的悲歌。 沈映身披米白色大衣,双手插兜,云淡风轻地走向棺椁。 齐景铭正带着队员清理泥土,见他过来,马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我说,这到底是不是景昭帝陵啊,文物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件,云阳也不是景国都城,我看根本就是搞错了。” 沈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只问:“扫描做了吗?” “我可不是你学生,”齐景铭忿忿道,“少在这命令我。” 沈映抬头,目光更冷,重复了一遍,“扫描,做了吗?” 他长身玉立,目光朝下,看着他时满目轻蔑,只睨了这一眼,就让齐景铭浑身都不自在。 那是一种君临天下、不怒自威的感觉,压迫感也随之而来。齐景铭险些窒息,硬着头皮说:“在这,你自己看!” 接过他递来的扫描片,沈映心下了然,顿感清明一片。 抬眼看去,考古队已将外棺椁用红绳吊起,只差调动滑轮,就能悬起外棺。 可是当沈映朝棺椁走了几步,突然见纯白营账翻飞,是褚颢昀闯帐而出。 沈映皱眉大喊:“拦住他。” 他一贯声音很低,却自带威压,肃然又冷冽,不惨杂一丝情绪,更是不容置疑。 听了他的话,谢芷也不知哪里借来的勇气,竟真的抓住了褚颢昀的胳膊,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忙喊:“褚警官,过去不可追忆,这是你自己说的!” 褚颢昀明明稍微使力就能挣脱,但他却停下了脚步,在谢芷如临大敌般警惕的目光中,六神无主地看向那棺椁。 “云阳市,古名晋阳,这里不是景国的皇都。”褚颢昀轻声喃喃。 谢芷本也很奇怪,如果不是坍塌出了景国皇族玉佩,和条条皆书“永安”年号的文献,她绝不会相信景昭帝没有葬在帝都皇陵,而是葬在了云阳这个在古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听到褚颢昀的自言自语,再加上墓里遇到的事,她突然恍然:“啊,难道这里是……” “是褚氏故土。” 褚颢昀的声音平静又悠远。 而随着他话音落地,咣当一声,外棺椁的白玉盖子被高高吊起,露出了里面纹饰精美的棺柩。 棺柩取材于上好的金丝楠木,许是这座陵墓僻静又不易发现,千年来主墓室无坍塌,如今看着,不仅精美纹路尽数保存下来,竟还能在阳光下折出几道千年前的光晕,长埋土下也掩盖不了它熠然光辉。 “太漂亮了!帝王规格真是不同凡响!”齐景铭异常兴奋。 沈映退后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研究人员又取来几十块坚劲有力的木条,逐个垫入棺柩盖子下方,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而随着棺盖松动,众人也隐约可见棺柩内部之景。 “这是副空棺。”褚颢昀淡淡地扫了谢芷一眼。 谢芷奇道:“怎么会?” “这是他给我们修的合葬陵,”褚颢昀洞悉一切,只觉疲乏,声音冷淡依旧,“看到了吗?生不同衾,死不同xue,这才是我和他的关系。” 谢芷愕然愣住。 先前的陪葬坑坍塌只带出了景昭帝的东西,直到现在谢芷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座合葬墓。 是景昭帝生前幻想着和褚尧一起魂归故土,才在这里修了一座他二人的合葬墓xue。 只是不知为何,最终这座墓没有用上。 而现在时隔千年,后世考古人员绞尽脑汁也猜不到这段千年前的隐匿感情,是以根本想不到这层。所幸考古工作就是通过文物和历史对话,随着这座陵墓开启,这段不为人所知的感情也终于披露于天地。 第8章 谢芷看了一眼站在棺椁边的沈映,虽是现代人的装扮,却仍然难掩他的风华绝代。 “可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什么?”褚颢昀没听清她自言自语般的嘟囔。 谢芷提高音量,郑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穿越到现代的,但是褚警官,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也死过一次了,刚才你还教育我不要困于过去,怎么你自己就当局者迷了?” 褚颢昀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怎样都想不到,有这么一天,他竟然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教起感情的问题了。 谢芷又道:“从见面到现在,您始终有隐瞒,你也有错。褚警官,反正他只是沈主任,又不是沈时熙那个大魔头,你为什么就不能敞开心扉,去接触这个全新的沈映?” “……” 突然没声了。 谢芷轻咳了两声,心道该不会是用力过猛,要把褚颢昀吓跑了吧? 正当她战战兢兢,决定背上荆棘牌的键盘去找沈映请罪的时候,齐景铭那边已经开出一口空棺,当即疯癫大喊:“真的和扫描结果一模一样是空的,只有这些写不了几个字的竹简,我的天啊!景昭帝是疯子吗,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陵修到云阳,又陵中无骨,他到底要干什么啊!他要卖棺材吗!” 沈映死死地盯着那几卷竹简,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坏了,怎么忘了这些鬼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勤勤恳恳的小研究员谢芷同学已经戴好手套,拿出其中一卷,扯着嗓门读出那鬼东西—— “只见那风流小皇帝的腿正……”意识到自己念出什么的谢芷惊慌抬头,竹简一下飞了出去,“我靠靠靠,这是啥啊!!” 所有人:“……?” 现在沈映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着这些鬼东西躺进棺材里,然后封馆钉死,五感闭绝,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褚颢昀也停住了脚步,吃惊地看向这边,吃惊程度不亚于穿越。 紧接着他就以火箭逃离地球的加速度起步逃逸,生怕再多听到一个字。 “谢芷你是人吗!”沈映想跑跑不了,只能狗急跳墙,抢来个手套就把竹简扔还给她,“你念完啊,停在这干什么,给我念完!” 谢芷确认了一下自己脑袋还在,没被砍,就硬着头皮念下去,“只见那风流小皇帝的腿正跨坐在马鞍上,不屑地扫了褚尧一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寒门武将,见了朕还不见礼,哼!’” 这脆生生的一声“哼”,在这个略显不正经的场景里更显诙谐。 沈映:“……” 所有人:“…………” 如果能重来一次,沈映绝对要穿越回古代,把那个整天发癫收集话本子的景昭帝掐死捅死扎死!不活了!他不活了! 谢芷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是正经的话本子,我以为古代也有那种小说呢……诶,这是什么?” 她放下竹简,在四卷竹简的不远处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这是约莫十厘米大的方形黑檀彩漆锦盒,谢芷轻轻打开,便见里面端正地摆放着小型的檀木架子,正中央凹陷出手心大小的不规则圆形。 齐景铭奇道:“这似乎是放置什么特定物品的锦盒,能放在这副主棺里,应当是景昭帝的贴身之物,可怎么会……难道棺椁被开过?” 沈映眉头一皱,顺着锦盒的方位看去,果见棺身连着棺椁都被开出一个手腕大小的小洞,只是洞口已被人为掩埋,是以方才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他喵的,盒子里的好东西又让这帮天杀的盗墓贼偷走了!”齐景铭忿忿道,“能被这么包装的,肯定是景国顶好的文物,真是太可惜了,这帮脏心烂肺的!” 沈映愕然看着那洞口,别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这盒子里放的是上一世谢芷临终前托付给他的掌心玉。而他方才在墓室中看得清楚,那掌心玉已经被死而复生的谢璃盗走。 谢璃…… 沈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时过境迁,却还是要见一见故人的。 而此时的营地外,黑色哑光迈巴赫嗡嗡轰鸣着,褚颢昀正潇洒地躺在驾驶位,手机叮铃一响进了消息,他立刻弹跳起步坐了起来。 “褚哥,你让我查的人查到了,很干净,没什么问题。” 小跟班项河发过来一条语音和三张图片,褚颢昀颤抖着手点开。 一张是福利院的资质照片,一张是沈映在福利院长大的身份证明,入院时间是在三十年前,刚好是他刚出生的时候,而第三张则是沈映十二三岁的照片。 褚颢昀心中猛地一抽,如获至宝般坐直身子,点开原图。 照片上的小人儿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面无表情,单手插兜,留着乖巧的齐刘海,只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镜头,就被相机捕捉,留下了这张时光永恒的照片。 这张脸,这双天生就俯视平凡众生的眼睛,与上一世十三岁时的沈时熙一模一样。 “沈时熙……” 褚颢昀眼前竟有些许朦胧。 这个人的一生都能查得到,确实没有问题。虽然他也是在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身上降生,能查到一生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沈映上一世绝情如此,这一世又有什么理由装失忆骗他? 难道他真该如谢芷所说,该放下了吗…… 正冥想纠结着,手机又震动了一次,是项河再次发来语音—— “褚哥,你让我查的另一个人也有结果了,这个人似乎不太好对付。” 褚颢昀眯了眯眼,放下手机,松开剎车,驾驶汽车扬长而去。 车尾气在黄昏中撕开一道裂口,熔金落日如泣血般悬挂于天边。 千年已过,残阳如旧。 第9章 荒谬会面 考古研究院昼夜不停地忙了四五天,终于把这趟景昭帝陵清算干净,全都搬回了实验室。 帝陵出土文物一百二十三件,由于常年密封,又没有丝织品,所以保存近乎完整,文物修复没有难度,很快就可以送去博物馆了。 可文物修复这方面的总负责人沈映却消失不见了好几天。 虽说这项目和他没关系,消失也无可厚非,但整个研究院就只有谢芷是他的学生,和他主攻方向一致,他这么一消失可就苦了谢芷。 可怜的谢芷在连续熬了四五个晚上之后又累又困,宛如丧尸,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可她都这样了,竟然还能在回家路上遇到坏人。 “谁在那里?” 谢芷登时头脑清醒。 这张脸,分明是当时在墓里险些杀了那盗墓贼的变态杀人犯! ——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谢芷来不及细想,极速转身拔腿就跑! “你别跑!阿芷!”谢璃急了。 不跑是傻子! 谢芷肾上腺素飙升,吓得三魂都没了七魄,可跑着跑着却发现前面也有人。 奶奶的,还是团伙作案! 谢芷心一横,决定解决一个是一个,于是她积蓄全身力量,像斗牛一样奋力一撞—— “呃……” 对方一声闷哼,和她一起摔倒在地。 谢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连忙爬起来,毫不掩饰地惊讶大喊:“沈主任!怎么是你!” 被她撞倒在地的居然是沈映。 四天没见,沈映看上去像是特意换了件西装内衬的白衬衫。 他肤色白,白衬衫很衬他,乍一看比明星还好看,结果被她这么一撞,什么明星天仙的通通都被摔在泥坑里——雪白的衬衫在地上打了个滚,铺上了几块不均匀的脏污。 不过沈映已经没心情计较衣服脏不脏了,只捂着胸口痛呼:“内伤,这是内伤,救驾……” “对对对不起。”谢芷再也顾不上其他,起身去扶他起来。心道她和沈主任好像八字不合,每次遇到他都要刺杀他一次。 正巧谢璃在此时追来,看他二人疑似手挽着手,顿时怒火中烧:“沈时熙你还要不要脸,你放开她!” 沈映玩味地看了一眼谢璃,和谢芷正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笑吟吟道:“我就不放,你要怎样?” “我杀了你!!” 谢璃心底的怒火猝然如火山爆发般直冲天灵盖,杀气腾腾地往前冲。 “你你……你别过来,你再动我就要喊人了。”谢芷缩到沈映身后,一双眼泪眼婆娑,通红朦胧,恐惧已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 谢璃顿住脚步,杀气褪去,无措地伸出手,“阿芷,我不是要伤害你!” 他一张口谢芷就更害怕了,又往后缩了一下,可怜兮兮的:“沈主任……” “他说的没错。”沈映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他只会想伤害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大可以放心。” 谢芷:“……” 哇噻,被安慰到了呢。 第9章 短暂的无语过后,她还是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问:“他……他也是你那个年代穿越过来的吗?” 沈映用余光瞥了一眼谢璃,淡淡地说道:“是啊,但我从未想过,谢家最锋利的杀人刀,竟然也会拜倒在温柔乡里。” 谢芷眨了眨眼睛:“温柔乡,你说的是我吗?我也是你们时代穿越过来的?” 她不是傻子,谢璃已经表现得太明显了,让她不得不怀疑。 沈映轻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有无数个答案,却没有一个是能回答谢芷的。 谢芷还想再问,但此时前方正巧有车灯闪烁,是末班公交车即将进站。 沈映拉住她衣服袖口,难得正色地说:“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不知道,谢芷同学,回家吧。” 谢芷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应下,“……好,我听你的。” 她迟疑地走上公交车,隔着车玻璃,就见谢璃朝她跑来,却被沈映伸手拦在原地。 这个人眼神中的关心和急切,不像假的……谢芷闭了闭眼,摇了摇头不再去看。 真是困疯了,居然能相信变态杀人犯的眼神?她对天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和疑似反社会分子有任何联系。 绝不会有!绝不! “还没看够?” 地面上,沈映松开桎梏着他肩膀的手,看好戏似的打趣他。 谢璃呵呵冷笑,“要不是看在阿芷的面子上,你早被我大卸八块了。” 说完就要走。 “等等。”沈映叫住他,“不请我喝杯茶吗?就去乾坤舍。” 乾坤舍是一家古玩店,开在云阳市考古研究院的两条街之外,平时名不见经传,但沈映却知道,这就是谢璃在云阳的窝点。 谢璃愣了一瞬,旋即自嘲一笑:“难为你能查到这个地方……皇帝陛下。” 乾坤舍罕见地开了灯。 古风古色的昏黄灯光下,沈映终于在这一世,真真正正地又见到了谢璃的脸。 谢璃长得不丑,只是眉宇间常年不散的凶悍盖住了他本来的面目,和上一世一样讨厌。 但此刻他正穿着藏蓝色的手工西服,还算人模狗样,看着顺眼多了。 “你特意守着谢芷,就为了堵我?”谢璃鼻孔朝天,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啧,还是不顺眼。 沈映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来找你讨要。” 这高高在上的命令式语句! 谢璃一想到这人前世抢去了皇位就浑身难受,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怒吼道:“您还当您是那高高在上的陛下呢?你敢自己送上门,我没当场杀你你就该烧高香拜祖宗!” 沈映没有坐下,也没有动,只是笑了一下——这种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无所谓的笑,而是确确实实听到个笑话被逗笑的笑。 “我倒是有祖宗可以拜。”沈映笑意盈盈,“但你,可没有了。” “沈时熙!!!” 谢璃暴脾气直冲天灵盖,当场掀了茶桌,茶具和茶水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永安六年,景昭帝诛谢氏全族。 当年的京都对谢氏来说就是人间地狱,整座皇城血流成河,流尽了谢家的血,不在京中的谢氏残部也流放到西北荒漠。可这还不算完,景昭帝甚至还下了一道圣旨,称谢氏罪族死后不设牌位,不立祠堂宗庙,断血脉禁传承,要天下再无谢姓,可谓是阴招用尽。 一位治国严明的皇帝,宁愿留下暴君的污点,也要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谢氏抹杀——这是少年帝王滔天的恨意,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恨谢家恨到这种地步。 而千年后,他们两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地点再次相见—— 真是太荒谬了。 沈映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被溅上茶水,顺便凉飕飕地说:“千年以前,你们谢氏自称天下第一豪门,倾全族之力去扶持我那废物的太子哥哥,你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是愚不可及,连偷东西都是当着失主的面偷。” “闭嘴!”谢璃无能狂怒,狠狠地瞪着他,“以前只是你运气好而已,沈映,你现在挑衅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沈映笑得更瘆人:“杀了我?这可是法治社会,现在警局的缉凶手段可比一千年前高明太多了,但凡你敢犯罪,你孩子都考不了公,诶,你知道考公对新时代的小孩有多重要吗?我劝你回头是岸,趁着还没干坏事多念几本佛经,否则你一定会一无所有的。” “你你你……!”谢璃哑口无言,又觉得很荒谬,“我用你给我普法,你才是最大的封建余孽吧。” 成功把人惹炸毛了,沈映却笑得从容:“所以,把掌心玉还给我,这是你回头是岸的第一步。” 谢璃怒道:“那是你的吗?那是阿芷留给我的。” 沈映盯着他许久,忽然沉默了。 上一世,这的的确确是谢芷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那傻姑娘死时满脸鲜血,话都说不全,还要嘱咐他转交给谢璃。 沈映的心却没有被任何左右,仍然气定神闲:“不,我了解你,你是死士,能让你冒风险办的事,绝不会只是因为谢芷。” “……”谢璃表情越发扭曲,手上也攥紧了拳头,骇人的阴鸷爬上眉间。 只听沈映顿了顿,郑重地上前一步:“谢璃,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谢璃下意识后退一步,沉默了很久,才心虚地扯着嗓子大喊:“告诉你大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的目光骤然冷冽,拔出立在墙上的短刀,面目狰狞地向他刺了过来。 宁可杀人也不愿意说出掌心玉的真相? 寒刃闪在眸中,沈映却只是冷冷地盯着,冷如千年不化的雪山,竟是一动不动。 下一秒,短刀相接的铮然轰鸣声响彻古玩店,空间狭小,震得人耳朵发麻。 “褚尧,又是你!” 见到褚颢昀拿着在墓里就见过的制式短刀站在那,谢璃气的七窍生烟,“你们这对奸夫……奸夫,我真服了,是你们杀过我,我还没找你们寻仇呢,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映见到是他,方才还冰凉一片的眼睛慢慢柔和下来,虚情假意地捏着嗓子:“褚警官救命啊,他绑架我,我害怕。” 这个害怕说的极其没有感情,一点都听不出害怕,偏偏褚颢昀满脸担忧。 谢璃:“……???” 这沈映刚才还端着一副帝王风范,一举一动一字一句皆是不怒自威,要不是他天生脾气暴嗓门大,就真要被沈映压下一头了。 结果现在,纵横俾阖的陛下瞬间变身娇弱小白花,狗仗人势的,好像马上就要嘤嘤嘤出来了。 谢璃:“……”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心死了,没看错。 他表情逐渐扭曲,却也渐渐明白了一个事情,略带不确信,一字一句地问:“褚颢昀,你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只是同一张脸而已,但他和谢芷一样,都没有记忆。”褚颢昀见怪不怪,刀尖直指谢璃,声音冷到极点,“我说过,你要是敢动他,我一定会再杀你一次。” 沈映附和地点头:“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 谢璃:“……” 冷酷无情的杀手疑似被气疯了。 哥们? 咱俩到底谁是反派啊? 我干啥了?? 忽而,警笛声响彻夜迹,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谢璃再也管不得那么多,弓起腰想跳到窗台上,可褚颢昀哪里能让他如愿,一刀挥砍过去。 这一刀用力太猛,谢璃虽然不会疼,但真让这一刀下来,他的胳膊就没了,所以只能回过身来躲刀,转身一记猛踹正中褚颢昀胸膛,将人踹的后退了几步。 看似是他占了上风,实际却是被切断了逃跑的路线,再无退路。 眼见支持警车越来越近,谢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脚踢倒窗边的柜子,掌心玉随着柜子掉落,他瞅准时机,挥舞短刀,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打出掌心玉,“给你就给你!滚开!” 小巧黑影掠至眼前,褚颢昀抬手去接,握玉在手,眼都没有眨一下。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二人对准度、力道、时机的把控堪比电影特效,可惜只有沈映这一个观众,还是个看腻了的。 褚颢昀冷冷道:“滚吧。” “我呸!”谢璃非要找回点场子,“东西我已经用完了,就当小爷赏你们了!” 说完,跳窗而走。 褚颢昀和他打了两辈子,知道这小子难缠得很,也懒得去追,只痴痴地望着沈映问:“你没事吧?” 沈映摇了摇头。 “那你身上……?”褚颢昀看着他这一身土点子,疑惑发问。 沈映无奈道:“这是谢芷搞的,不过我也没想到褚警官这样聪明,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第10章 褚颢昀轻咳了两声,张口就编:“他在墓里偷盗文物,我蹲了他好几天,可惜又让他跑了。” “那我们……”沈映好不容易有时间和他独处,不想再说这些话,只试探性地问他,“之前答应的那顿饭,褚警官赏个脸吗?” “好啊!”褚颢昀求之不得,“等我做完收尾工作,我们一起去。” 沈映心底苦涩。 现在他们都见过了谢璃,谢璃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就是个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就会把他精心粉饰的太平撕个粉碎。 明知结局无法颠覆,沈映对每一分每一秒都倍感珍惜,忽然抬手抓住褚颢昀的手。 “嗯?”褚颢昀有些惊讶。 沈映意识到动作太过,急忙松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褚警官,我们……” 他说的犹豫,褚颢昀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地问:“到底怎么了?” 语气中裹挟着他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沈映心一横,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语气比古代祭天大典时还要隆重:“现在很晚了警官,等你们收队估计要凌晨两三点,那时候就没有饭店了,所以我有个小小小小的建议。” 褚颢昀越听心跳越快。 就听沈映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滚动,紧张地说:“可不可以,到我家里吃?” 第10章 偷盗频发 凌晨街道空寂,万籁俱静,高层住宅楼的电梯里也静的可怕,天地间只剩下机器轰鸣声,小小的电梯恍若化身成海绵,轻轻一挤就能挤出冰碴。 真冷啊。 沈映拢了拢外套,墨黑毛毡大衣泛着雪松香,每一个裹挟雪松香味的小分子都让沈映无比贪恋。 哐当—— 褚颢昀刚下电梯就被鞋架绊了一下,慌张地扶住架子,抱歉地说:“我没看到,碰坏了我会赔的。” 这鞋架放的位置确实有些刁钻,沈映的家没有外人来过,放什么都是随心所欲。 可现在他却厌恶了自己的随心所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叹道:“该说抱歉的,一直都是我。” 空气骤然凝滞。 沈映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慌张解释道:“我是说,开发陵墓是我们考古的本职工作,这些天都麻烦你了。” “只是这样?” “是,你别再问了。” 沈映不敢再去看褚颢昀的反应,闷头输入密码。 房门打开的剎那,现代智能家居自动唤醒,屋内明灯亮起,烟火气扑面而来。 “喵!!!” 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声险些把褚颢昀吓晕过去。 只见卧室方向,一辆橘色的巨猫飞驰而来,尾巴高高竖起,小肚子一晃一晃的,这吨位就像半挂大车,再看沈映瘦骨嶙峋的——褚颢昀怀疑它能把沈映踩死,因此目光中也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映却见怪不怪,抱起小……大猫咪,柔声笑道:“他叫丞相,很可爱的。” 此情此景,褚颢昀眼里根本就看不到猫,只能看见沈映。 白炽灯光照映在脸上,这一刻,他抛开了平日里伪装出的那一层玩世不恭,嘴角勾起温和轻柔的笑容,只这一眼,神性尽显。 沈映啊,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他的注视炙热又真诚,沈映有些招架不住。正巧丞相从他手里跳脱,他换上拖鞋,仓皇逃向厨房,终于躲开了那炽烈目光。 然而…… 靠! 他忘了自己没有做饭这项技能! 沈映驻足在原地,和全新的厨具炊具大眼瞪小眼,心惊肉跳地寻找到燃气灶。 这……这玩意怎么打火? 房屋经理好像教过他来着,应该是按下去,拧一下? 沈映拧一下,没火。 再拧一下,还是没火。 使出吃奶的力气接着拧—— 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 暖洋洋的手掌覆盖在他手上,沈映心里一暖,抬眼干巴巴地笑了。 褚颢昀把燃气灶恢复原样,面色凝重地道:“煤气阀没打开就想拧出火,这么多年你没被饿死?” “我?”沈映挑了挑眉。 说到这个,沈映清了清嗓,直接开始高谈阔论:“我这人亲缘很淡,小时候在福利院吃食堂,上学了在学校吃食堂,上班了就在单位吃食堂,人称新时代食堂小达人,根本用不着我亲自出手做饭,自有饭喂到嘴边,天生享福的命,羡慕吧。” 褚颢昀眸光一黯,“这不好笑,别笑了。” 亲缘很淡这四个字好像融进灵魂的诅咒,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人都失忆了,命还是变不了,叫他怎么能不心疼。 “我觉得还好啊。”意识到他不开心,沈映连忙找补,“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生活的,只是做饭这种事太吃天赋了,不瞒你说褚警官,其实我以前也做过一次饭。” “然后?” “然后我就看见门把手上坐了一排丞相,齐声质问我为什么要阉了他们,还配带字幕。” “……” 褚颢昀疑似失去语言组织能力,缓了好久才问:“云阳也有毒蘑菇吗?” “不。”沈映骄傲拍胸脯,“我可不会傻到吃毒蘑菇,我吃的绝对没毒!肯定是锅有问题。” 褚颢昀:“……” 还是那句话,怎么没饿死他呢。 “你去沙发等着。”褚颢昀决定誓死捍卫厨房,“以后都不用碰这些东西。” 沈映眨了眨眼睛,打趣道:“想不到褚警官还挺贤惠,以后谁要是嫁给你,那就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又来了。褚颢昀叹了一口气,反手拉上厨房门,把这嘴贫的关在外面。 沈映被关到外面也笑嘻嘻的,也不再骚扰他,挖了一勺猫粮给丞相。 厨房外猫声连天,没有几声是猫叫的,而厨房内叮叮当当一个多小时。 人这一生,最难得的便是这人间烟火。 寂静之时,天边日光已刺破乌云。 ——天亮了。 褚颢昀把两碗面端上餐桌,就看到沈映撑着黑眼圈眼巴巴等着。 在凌晨做饭是一件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但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好像一定要在见面的时候做想做的事,否则错过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褚颢昀边吃边说:“你家里只有米面油这种基础的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吃碗面条垫一垫肚子。” “什么?”沈映不可置信,“你说你把那些面粉做成了现在这样的面条?” 褚颢昀:“……”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沈映这样别说五谷了,一谷都难分全。 沈映这顿面条吃的比西餐还要细腻,比上辈子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吃着他就开始扯正事:“刚才那个人说这块掌心玉‘已经用完了’,我估摸着这是个钥匙,但具体是打开什么的钥匙,我也不清楚。” 这倒是实话,他也不知道谢芷给他的这到底是什么。 “赞同。”褚颢昀低头闷吃,含糊不清地说,“这个人没有痛觉,不是正常人,但我能肯定,他绝对不是幕后主谋。” 因为谢璃没有那脑子,褚颢昀心道。 沈映不自主地捻起手指。 谢璃是谢家的刀,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谢家还有人也存活在现代,不管是谁,肯定都是找他们两个寻仇的。 必须提醒一下他,沈映含笑着说:“他真叫谢璃吗?” 褚颢昀:“身份证件齐全,包真的。” 沈映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他这名起的挺有意思,我给你讲个好玩的野史故事吧,景昭帝时期的镇西侯世子也叫谢璃,但我总觉得他不是谢家亲生的,像捡来的。” 褚颢昀心头一颤。 如果谢璃不是谢氏血脉,但上辈子还为了谢氏而死,那么这个人是可以策反的。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他细细盯着提供重要线索的这个人。 沈映状若无心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惜还没等他想通,局里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褚颢昀!你上哪抓盗墓贼去了?”电话那头,陈局气急败坏的声音险些震碎耳膜,“盗墓贼抓不到,那边景国博物馆又被盗了,诶,褚颢昀,听说你家和医院有合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好拿提成!” 褚颢昀:“……” 他懒得听陈局啰嗦,这陈局是做文字秘书出身,说话啰哩巴嗦的没个重点,干脆把电话按了,起身就走,“景国博物馆被盗,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 沈映连忙叫住他,“景国博物馆我熟,我陪你去。” “好。”褚颢昀想也不想就应下,但又犹豫,“可你一晚没睡……” “我要为人民服务。”沈映目光坚定,仿佛是在宣誓,“提什么睡觉,理想照耀灵魂,我心甘情愿为人民群众当牛做马,一秒都不会休息的,休息会让我浑身难受!休息会让我愧对我的职业!” 第11章 褚颢昀:“……” 哇哦。 景国博物馆立于云阳市中心,因景昭帝时常居住在云阳古都,因此断断续续地出土了很多景国官员的墓葬群,久而久之,就立了一个博物馆。 蓝白相间的警戒线围立在门外,往日人来人往的博物馆冷清下来,褚颢昀站在满地玻璃碎片面前,叉腰看着空空如也的展柜。 “景国夔螭纹样铜锁。”褚颢昀缓缓念出丢失物品的名牌,眉间写满疑惑,“这是铜的?” “是。”沈映点头。 褚颢昀又指向旁边的牡丹金钗:“这是金的?” “……也是。” 旁边放着一堆金银珠宝不偷,非要偷走一把铜锁。沈映自然明白不对劲的地方,解释道:“这把铜锁是在景国丞相谢恩隆墓中出土的,谢恩隆是景炀帝时期的丞相,也是谢家第一代家主。” 说到一半,沈映的眸光突然黯淡,低声喃喃道:“当初抄家怎么就没抄干净呢,漏一个都祸害遗千年……” 褚颢昀没听清他后面这两句,对急匆匆赶来的项河说:“先去看监控。” 项河点头,又看沈映正披着他的外衣,挠了挠头:“哥,这位是……?” 沈映挂上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云阳市考古研究院,沈映,我是你们褚队请来的文物顾问。” 褚颢昀:?我什么时候请过? 项河倒是丝毫不见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沈主任,久仰久仰。” “久仰?”沈映疑惑反问。 他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着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怎么还能被警局的人“久仰”? 项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嬉皮笑脸地看了眼褚颢昀,然后打开了手机热搜。 #景昭帝x大将军爆# #昭尧cp爆# #开棺的考古人员也叫沈映爆# 沈映:“……” 褚颢昀:“……” 项河兴致勃勃地解说:“沈主任,你和古代的景昭帝同名,那可是一炮而红啊,现在小姑娘就喜欢两个男人之间的革命情意,好像是叫……对,腐女!这种表面上苦大仇深,实则芳心暗许的爱情故事最受欢迎了!昭尧cp现在可是最热的话题,沈主任你也跟着火了!” “我……” 沈映张了张嘴唇,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许久才目光呆滞地问:“cp是什么,爱情的意思吗?” “应该不是爱情。”项河煞有介事地分析,“她们磕的只是关系好,按她们的话说,是喜欢两个人灵魂上的共鸣,互为知己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沈映发出哨子音:“什么?!” 项河:“……” 沈映真是浑身难受,他都活两辈子了,好不容易和褚颢昀并列放在一起,这人居然还说这不是爱情。 我请问呢,不是爱情是什么!是什么!! 老子努力了两辈子,让你一句不是爱情就给抹杀了? 真不甘心啊! 褚颢昀一巴掌捣在项河肩头,脸色非常难看:“磕什么cp磕cp,大案当前你还磕cp,给我码监控去。” 轻松一刻就此结束,项河带着二人去了博物馆的监控室,就看监控画面里,盗贼戴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即使监控画面是高清的,也仍然照不到盗贼的脸。 项河解说道:“这个人是跟着游客混进来的,没有身份信息,一进来就目标明确直奔这块展馆,看都没看上来就砸,肯定是个惯犯。” 沈映细细观看画面,认真地说道:“不是谢璃,身形不像。” 褚颢昀也道:“确实不像,但这件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你想抓他?”沈映抬眼笑。 褚颢昀点头,“我是想抓,但这事确实和他没关系,无凭无据也不能乱抓人。” 他又呼了项河后脑勺一巴掌,“让家里查外面街面的监控,我要知道这个人出博物馆之后去了哪里。” “得令!”项河应下。 过了十多分钟,他们的群里就发来了消息,褚颢昀对沈映道:“他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乾坤舍。” 沈映倒吸了一口凉气:“乾坤舍,就是谢璃绑架我的地方?” 他当时蹲了谢芷好几天,偶然碰见谢璃进去过一次,所以认定这是谢璃的窝点,但现在看好像不太对。 “是,但那家店不属于谢璃,谢璃以前没在那里出现过,只有最近经常出入,”褚颢昀解释,“乾坤舍登记的名字是江染,身份没有问题,但这家店……怎么说呢,我调到云阳没多久,了解的不多,只听前辈们提过。” 褚颢昀声音不重,却一字一句直击重点,让沈映心头一颤—— “他们怀疑,这是一家地下拍卖行。” 第11章 拍卖会场 非官方的拍卖行,是倒卖文物出手最快的方式,也是罪犯猖狂的集聚地。 入夜,云阳市郊外。 富丽堂皇的六层独栋别墅落在城郊荒凉的土地上,电网在围墙上高高挂起,远处看去恍若置身千年古剎,就中檐牙高啄,碧瓦朱甍,惨淡月光与奢华霓虹灯交融合一,模样分明与古代的皇宫王府相仿,却徒然阴森,四周漆黑空洞,仿佛幽冥。 而别墅外大理石铺陈的甬道尽头,一辆顶配版全球限量的布加迪稳稳停住。 副驾驶的项河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去解安全带:“褚哥,陈局可是出了名的抠搜,你能在他手里批下这么多办案经费,小弟我是由衷的佩服,我干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好的车啊。” 褚颢昀干咳了两声,略有些尴尬,只道:“和你的人生终点say拜拜吧,下车。” 主驾驶位的门从内推开,锃亮皮鞋踏在亮黑理石地面上,服务生迎过来,低头鞠躬:“先生您好,请出示邀请函。” 服务生每天都在接待上流社会的大佬,一眼就能看出他这身黑色西装是手工定制的,价值好几套房,因此特意放低姿态,生怕得罪了贵宾。 褚颢昀云淡风轻地递上邀请函,服务生双手接过,随即客客气气地说:“原来是天府集团,贵客这边请。” 等服务生距离远些,项河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和他说:“我的亲哥啊,你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天府集团,那可是西南首富,全国富豪榜能排十几名的大佬,验资太容易露馅了,咱演两个服务员不好吗哥!” 最后一句话险些喊出声来,项河慌张住嘴,好在没人发现。 褚颢昀优雅淡然地扫了他一眼,“你褚哥天生就是当主角的料。” 项河:“……” 怎么感觉褚哥气场都变了,变得不像工薪阶层了,像万恶的资本家! 项河一边害怕一边跟着走,走着走着,前面的服务生突然停下脚步。 项河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要去摸枪,可那服务生只是端过来一个木盘,黑檀木盘正中央,正放着一块洁白无垢的小巧玉牌。 服务生恭敬问道:“先生请决定,是否要留下这个玉牌。” 褚颢昀心里一咯噔。 这地下拍卖行的入场券不仅是身份和财力,还有鉴定古物的眼力。 是否留下玉牌,潜台词就是要他确认这玉牌是真是假,是拍卖行业筛选内行最简便的方式。 褚颢昀活了两辈子也没研究过鉴宝,此刻全凭早年间混迹上流宴会的经验,气定神闲地拿起玉牌。 通体晶白,玲珑剔透。 像国宝级文物,又像地摊货。 ——笑死,根本分不出来一点,他脑子里没有一点鉴宝知识。 赌一个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吧,褚颢昀心一横,就要开口之时,手上的玉牌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按住。 “等一下嘛~” 黏黏糊糊的一句撒娇话钻进耳朵,褚颢昀和项河四目齐聚,看呆了。 只见来人身穿雪白低领西装,一条透亮的乳白丝巾掩住颈线,颈间锁骨游龙般攀附着,此刻他双颊微红,似有醉意,嘴角唇边都挂着若有似无的缱绻感,再配上他妩媚又张扬的模样,像极了童话世界里勾人的小妖精,只消看一眼,就能让人情难自抑。 ——是沈映。 褚颢昀从来没见过这样打扮的沈映,看的愣了,心底的什么东西好像被勾出来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映已抢走玉牌,捏在手中细细端详。 “现在的主办方真是越来越次,什么破烂货都敢拿出来。”沈映眼皮一耷,毫不掩饰地嘲讽。 服务生目光一凛,冷冷地说道:“您是……?” “他是我的人。”褚颢昀大包大揽地将人拽入怀中。 他像中邪了一样,明知道沈映是在演戏替自己解围,却仍然不想让太多人看到沈映这个模样。 这样的沈映只能给他看,褚颢昀偏执地想着。 “……对,我们是一家。” 沈映也没想到剧本降临的如此突然,当即切换人设,零帧起手表演了一处小鸟依人,软趴趴挽住褚颢昀的肩膀,没有骨头似的,活像中了软筋散,媚态盈盈,“说好要让我拍的,说你两句你就跑了,在酒吧里对我海誓山盟的,出来就忘了,你是不是要始乱终弃!” 第12章 褚颢昀:“……” 他一个平a,沈映就交大招了? 项河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全靠职业素养硬撑着才没露馅。 服务生也惊掉了下巴。 尼玛的,现在的基佬真不避人啊! 玛德,死给! 褚颢昀强压下心底的翻江倒海,不着痕迹地揽住他的后腰,轻笑道:“别生气了宝贝儿,这就是个伴手礼,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砸了,老公赔得起。” 沈映小嘴一撇,盈盈笑道:“流光莹莹,冰玉朦胧,算得上是极品的玻璃种了,可惜……” 听他能准确说上来这块玉的来历,服务生眼底的警觉已消失了大半,岂料他才刚松一口气,就见沈映抬手将玉牌摔在地上,当啷一声摔了个稀碎。 服务生大惊失色:“沈先生!你在干什么!” 沈映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挽上褚颢昀的胳膊,娇俏地踮起脚,飘飘然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声音带着勾人的意味:“几百万的破烂而已,宝贝儿,赔给他。” 项河惊掉在地的眼珠子还没捡回来,就再次受了惊吓。 褚颢昀却仍然很受用:“好啊。” 服务生:“……” 牛叉啊真牛叉。 他清了清嗓子,“赔偿金会直接走褚先生的拍卖账户,三位请跟我来。” 可能是见惯太多有钱人的玩法了,服务生只有短暂的吃惊,便又恭恭敬敬地做起了引路人。 拍卖会被设立在别墅的顶层,会场占用了整个楼层,恢弘宏伟,场地开阔。 不同于别家影院似的排列,这家的观众席一排只有四个位置,每一位置都布置精心,金雕玉饰,尽显奢华富贵。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第一排第二号位置,将印着“02”两个数字的号码牌递给褚颢昀,而后便功成身退。 项河强忍惊讶,小声感叹:“我的妈呀,这凳子是金丝楠木做的啊,这号码……这号码哪是印的,这是金子啊!这这这也太吓人了!” 沈映侧过头,从容地警告他:“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宰了你。” 他说的慢,却威严满满。 项河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奴才多嘴了,你来,你们来!” 沈映胳膊肘搭到褚颢昀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神态妩媚,语气撩拨,“你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温热气息徜徉在中间,暖意直通心底,这是褚颢昀在现代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情难自抑。 褚颢昀脸红了个通透,胸膛剧烈起伏了几番,好半天才找回语言组织能力:“我们的人就在四周,只要我能看到证据,他们就可以动手,你……你离远点。” 沈映低声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抚在他鬓角,“褚警官,你心跳好快啊。” “……” 褚颢昀别过头去,眼底燃起的那簇火光转瞬即逝,“沈主任,自重。” 沈映愣在原地。 千年前的事就让他这么介意,哪怕知道自己没有记忆,也要克制着不靠近? 这一瞬间,沈映只觉置身寒冬腊月,冷了个彻底,再也不敢前进分毫。 忽地,一阵清脆的铃铛音响起。 会场前面的投影巨屏亮起,身着旗袍的主持人迈着淑女步进场,站到主持台前,声音甜美悦耳:“尊敬的各位贵宾,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下面为大家展示第一件拍品。” 巨幕屏上出现了一个极其高清的古代山水画。 画纸枯黄,颜料脱落,尘封的年代气息隔着屏幕扑面而来。图画内容则是苍松翠柏,碧水蜿蜒,有一老者遗世而独立,斗笠蓑衣泛舟江上,远看如墨点沾染,近看却是容貌清晰,整幅画笔走游龙巧夺天机,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这是禹国国手宋祁涯的绝笔之作,碧水山青图,起拍价五十万元。” 看官们相继举牌,短短几分钟就已经炒到了三百万。 褚颢昀侧目看向沈映,无声地挑了挑眉。沈映撂下图册,轻轻摇头:“纸和颜料不是一个年代的,假货。” “第二件,越山官窑瓷瓶。” “假货。” “第三件,江山社稷刺绣图。” “假的,两千年前的绣品不可能这么完好。” “第四件……” “假货,一眼假。” “……” 一连流过十余件拍品,不出意外都是现代工艺品。 沈映上辈子吃的用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见过最好的,自然也能分出好坏。 褚颢昀疑惑地问:“既然全是假货,他们为什么还要用玉牌筛选客人?” 沈映盈盈笑道:“玉牌可不仅是筛选有眼光的。对于你这种大富豪,他们肯定要求你有眼力,能买得起天价的真品,而对于那些不算太有钱的,主办方希望他们没眼光,能花高价消耗假货。” “这也太黑了。”伟大的大资本家褚颢昀同志挤出这么一句跨越阶层的话来。 “还是假。”沈映瞄了一眼新上的拍品,又说回刚才的话题,“不黑也不能做地下的生意。” 就这样又过了几件,还是没有真货,沈映几乎放弃了,慵懒地靠向座椅靠背。 直到看见下一件拍品,沈映不由坐直了身子,目光也直了。 那是一张古琴。 怎么会是这张琴?! 沈映急忙翻开拍品图册,便见最后一页上,古琴通体黝黑,琴腹墨书“景国永安元年”,历经千年仍然漆亮如新,是集天下工匠之大成的御用之物,媲美国宝。 主持人解释道:“这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是景昭帝御用的古琴,保存完好,琴音醇厚,起拍价五千万。” 沈映身子微微颤抖,沉声道:“举牌。” “你很想要这个?”褚颢昀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探究。 沈映一言不发。 时过境迁,他不确定褚颢昀到底有没有竞拍的能力,也不确定他能为自己付出多少,所以迟迟没有回答。 可这张琴是前世的褚尧送给他的,他不甘心落入其他人之手…… 可就在他们僵持之际,邻座的人突然举牌,高喊:“服务员,我要包场。”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神情凝重—— 那是外国人的声音。 第12章 一掷千金 无论本地买家如何拍卖交易,都只在云阳市境内,云阳警方很好管控,但东西一旦落入外国人手中,就会进入国外的地下流通通道里,流向海外时间不定、地点也不定,离了会场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映快速说:“这是最后一件拍品,是唯一的真品,而且相当值钱,你们可以收网了,我大概能摸到竞品的存放地。” “是好主意,但我有更好的。”褚颢昀忽然凑近,抬手勾起他下巴,“我宝贝想要的东西,自有我奉上,怎么能劳烦我的宝贝亲自动手呢。” 沈映:“……” 这怎么还出不来戏了。 说完还没等沈映反应,褚颢昀就摇响楠木桌上端放着的铃铛,朗声道:“这位先生出多少,我都跟。”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 “这谁啊,敢这么出价,不怕断手断脚啊?” “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乾坤舍的会场上后悔,可是要赔命的!”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沈映释然一笑,安心地靠到椅背上去了。 褚颢昀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敢拍,就一定有这个实力。 项河擦了擦汗,尽量压低声音:“褚哥,我觉得沈主任说的有道理,咱还是收网吧,局里拨给我们的办案经费连起拍价都够不上,我们是真要死在这了。” 褚颢昀淡淡地说:“别慌。” 项河要疯了:“我能不慌吗!哥你到底有谱没谱啊!” 另一边的老外看到项河冷汗涔涔,心知他们是虚张声势,冷笑道:“我出九千万,至于这位先生,请你们按规矩办。” 他口中的规矩自然不会是好话。 服务生走了过来,语调阴阳地说:“褚先生,我必须提醒您,您事先预留的保证金不够九千万的数目。” 褚颢昀异常淡定地拿出钱包,取出一张黑底鎏金的卡,夹在指尖递上去,“我家宝贝说了,要跟到底。” 服务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老外也看傻了,“不可能,天府集团的少爷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拍卖!” “你管呢?”褚颢昀摆出一副纨绔模样,不可一世地说,“我家宝贝就喜欢景国的玩意,你这有卖的,我就在这买,我花钱还需要理由?” 那老外被气了个半死,怒道:“行,您有种,我不要了!不跟了!” 可他这一下吓到的不只是那老外,还有队友项河,项河整个人都陷入了痴傻状态,低声道:“不是,哥,你是真的啊??” 天府集团的黑卡,放眼整个西南也就这一张,这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家伙! 第13章 褚颢昀淡定地压了压手,“低调低调。” 项河咽了咽口水,痛定思痛地说:“褚哥,你背叛了我们光荣的打工人联盟……” 褚颢昀没理他,只小心地看着沈映,却见沈映没什么反应,置若罔闻,一心扑在那张古琴上。 几轮竞拍下来,划账的信息就传了过来,褚颢昀看都没看,侧首对项河说:“跟我去取货,探清取货点就立即收网。” 项河应下,“好。” 可突然间,主持人侧身去听耳麦,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褚颢昀下意识握住沈映的手,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主持人就抬手一指:“第二号桌有问题,抓住他们!”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不仅把褚颢昀劈懵了,也把在场的宾客吓了个好歹。 几十个黑衣保镖鱼贯涌入,项河试了几下隐藏的耳麦,最终摇了摇头:“褚哥,信号被切断了,叫不来增援。” 褚颢昀皱了皱眉,拍卖会是存在电话会议的,即使是地下的拍卖会,也不可能掐断所有信号。 “看来有人早有准备。” 褚颢昀笑意冷漠,起身,从容地解开两侧袖扣,“不过你们就这几个人,真能拦住我吗?” 眼见保镖逼近,褚颢昀如山一样挡在沈映面前,抬手就缴下一名保镖的伸缩棍,拎在手里垫了垫,似乎在适应这把新武器。 他冷着脸说:“项河,按住那个老外。” “遵命!” 项河猛扑上去,那老外被按在地上动弹不了,差点就哭了:“nonono!这是不对的,桥豆麻袋,你们黑吃黑,我是white,我是白的,不要带上我!” 悠然立在旁边的沈映端着手臂,漫不经心道:“这位外国友人同志,我提醒你一句,我国以前有一种酷刑叫拔舌之刑,专治话多的人。” 老外立刻不说话了。 但那边叮叮当当的好半天,这老外还是忍不住要说话:“你们……不去帮忙吗?” 沈映定在原地,眉目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打个架而已,我看中的男人很有安全感的。” 老外满眼震惊,“他打不过怎么办?” 沈映温柔地笑一下,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打不过,我就陪他一起死。” 老外瞳孔巨震,震惊到了极点。 而另一边,褚颢昀抢下一根伸缩棍后,犹如天神一样踩着楠木桌腾飞而起,一脚一颗脑袋,将保镖的脑袋当成旋转楼梯踩,就这样踹倒了一圈的保镖,又抓着最后一个直立保镖的肩膀凌空后翻。 落地,收棍,还不忘耍个剑花……棍花,持棍站在那里,宛若战神降临。 能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大将军,合该是这副模样。 现场更乱了。 褚颢昀余光瞥见那主持人和服务生想跑,一棍甩出,伸缩棍刚好钉在服务生面前的地板上,还抖了三抖。 服务生瞪大双眼,颤巍巍地瘫坐在地,“这这……这还是人类吗?” 话音刚落,会场的四面大门同时被破开,轰隆巨响重合炸起,荷枪实弹的特警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 “别动!警察!” “都蹲下去,双手抱头!” 现场的买家都被控制住,会场里只有保镖、一个服务生和主持人,很好控制。 褚颢昀扔下伸缩棍,默然看着四周的混乱,突然皱了一下眉:“没有信号,增援怎么进来的?” 项河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不是我喊的。” 褚颢昀思索片刻,忽然惊悟:“不对,还是不对,少了个人。” 项河给老外和服务生主持人分别上了拷子,眨巴眨巴眼睛问:“少了谁?” “小心!” 沈映大喊一声,惊叫着抱住褚颢昀,下一秒,远处传来无比熟悉的“砰”声,随着声音落地,沈映的身子身子也跟着剧烈一抖。 枪响,那是枪响!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褚颢昀脸上红润褪去,不见血色。剎那之间,原本嘈杂混乱的会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极速不安的心跳声挤进他的世界,消音般的耳鸣声如海浪拍岸般在左耳和右耳反复游走。 沈映……中枪了? 他伤到哪里了?会疼吗?会死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浮现了无数个念头,而其中最强烈的念头,莫过于深埋灵魂深处的对于失去的恐惧。 他在帮我挡子弹,怎么能……我怎么能让他帮我挡枪! “褚警官,褚颢昀!” 沈映关切的声音若隐若现,如点点微光,穿过浓雾般的耳鸣声,畅然钻入心房,拨云见日地扫去阴霾。褚颢昀大脑空白了几秒,空洞的眼神渐渐寻回焦距,把人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捧起他的脸,“你没事吧?沈映!你有没有事啊!快叫救护车!” 沈映愣愣地盯着他,良久后平淡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不是我。” 褚颢昀大梦初醒般扭头,就见项河正蹲在地上查看,而地上正躺着那女主持人,她被一枪穿心,血流了一地,显然已经没救了。 褚颢昀一眼就看出子弹从何处来,循着弹道看去,便见会场三楼有个黑影退到了黑暗中。 “别跑!”褚颢昀疾步追上,几步跳上楼梯,一步四阶地跳了上去。 项河也跑过去,“褚哥等等我!” 那黑衣人脚下极快,褚颢昀狂奔至别墅的天台,刚探出头就被尖锐寒芒逼回两步,踩着垂直的墙壁回转腰身,才勉强躲过这一击。 “乖乖,这是把剑啊。”刚赶来的项河气喘吁吁地说。 那黑衣人带着面具,从额头遮到下巴,只留眼睛和鼻子在外面,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迎着月色手持长剑,四十五度立在身侧。 褚颢昀嫌弃地抽了抽嘴角。 刚上来的沈映也笑了,扶着天台门捧腹大笑,“呦,这还有个剑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噗哈哈哈哈……” 褚颢昀:“……” 可能是沈映笑得太欠了,那剑客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剑就要刺过来。 褚颢昀侧首避过,在剑身掠过眼前的时候,仔细念出剑身上的字。 “渝陵。” 沈映抢先道:“渝陵谢氏。” 黑衣人持剑的手颤了一下,隐在面具后的瞳孔剧烈颤抖,忽然就不打了,频频后退退到了天台的栏杆边。 “诶诶诶——” 项河吓得大叫,在他的大叫声中,那人竟从六层楼的高台一跃而下! 褚颢昀倒没有很惊讶,跑过去看,就见那人摔地时没有任何缓冲,右腿的小腿都九十度向前弯折了,人还能自己掰回来。 项河今晚受的刺激太多了,看过了就开始狂笑:“哈哈,我知道,这都是正常的,这世界已经变异了,哈哈哈。” 褚颢昀:“……” 短暂的无语之后,他就看到了项河身后的沈映,脸色一暗,大步流星上前握住沈映的手腕。 沈映吃痛闷哼,“褚警官?” 褚颢昀没吱声,只一味地拉着他下楼。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沈映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见褚颢昀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火气也上来了,用力甩开他的手,从喉间挤出声怒吼,“你发什么疯!” 褚颢昀再次伸手攥住他手腕,以一个漂亮的擒拿姿势把他按在墙上,四目相对间,他在沈映黝黑通透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他急切万分,大动肝火,连爬六层楼都没有大喘气的人此刻却气喘吁吁——曾经评价沈映的那句“着相”,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可看到这个眼底平静无波、也没有记忆的沈映,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疼我?害怕了?” 沈映挑眉笑笑,眼弯如春日桃花,挺身按住他肩膀。 接触的剎那,褚颢昀像触电了一样,方才盛气凌人的威武雄风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沈映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沈映再进一步,褚颢昀就再退一步,转眼就背靠到石灰墙上。 眨眼间攻守异转,沈映踮起脚尖,胳膊肘拄在他左肩,手指不老实地游走在他高挺的鼻翼上,风情万种地向前一探。 楼道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簇月光晃进来,月光被窗户框切的四四方方,交接明暗的棱角落在沈映的鼻梁,下方亮上方暗。黑暗中,他的唇沐浴着清透的月光,如梅花般妖艳,只凑上前几毫米就已经勾得褚颢昀心跳错了好几拍。 在即将碰上的时候,褚颢昀忽然别过头去,盯着别处淡淡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想保护别人也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次是万幸,下次你不可以再这样,我不需要你保护。” 沈映动作尴尬地僵在原地,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顿时没光了,冷笑道:“是我多事了,扰了你的抓贼大计。” 褚颢昀看他面色黯淡下去,心中有些愧疚:“我没有怪你。” “就为了这脑残理由,你躲了我两次。”沈映自嘲地笑了一下,抬手扯下颈间丝巾,意犹未尽地又重复了一遍,“两次啊褚颢昀,我还没有那么贱。” 第14章 “沈……” “打住,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听了。”沈映不想听他这张嘴里说出一个拒绝的字,决然离去,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独留褚颢昀一人愣在原地,像凝固了的雕像一样,碰一下就要碎个彻底。 ……他真的做错了吗? 沈映走到一楼楼梯口,接过谢芷递过来的外套披上,两人一起钻进别墅外围的无主丛林里,那里正停着一辆银白色的马莎拉蒂,在沈映的控制下亮起了车灯。 沈映坐到驾驶位上,迟迟没有发动汽车,只一脸阴郁地枯坐在那,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的。 谢芷钻到后座,撇了撇嘴:“非要装穷博同情,你不去演宫斗戏都可惜了,打扮成花孔雀,辛辛苦苦演一晚上,结果人家还是跑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 沈映心乱如麻,从来没这样烦躁过。 但他能展露出来的烦躁也仅有半秒,随后就神色如常,展现一代帝王的超绝表情管理。 沈映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懊恼地说:“这个狗男人吃什么药了吧,我这么勾引都不上套!” “勾……引?”谢芷重金求一双没听过这两个字的耳朵。 正巧碰上红灯,沈映剎住车,自信地对她比了个响指,“放心吧,这都是我的计划,一定能成功的。” 谢芷:“……” 明明就是被人拒绝了,明明就是心里难受得很,还偏偏要装出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正想着,沈映突然猛踩剎车,她毫无防备,直接亲吻了挡风玻璃。 “在心里骂也不行……吗!” 话说到一半,她就不敢说了。 因为前面正有四辆黑车停在马莎拉蒂的四周,角度清奇死死卡住,让沈映的车无法前进分毫。 为首的黑车里下来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色亮面皮衣,戴了个斯文败类标配的金丝眼镜框,探身撑到车前盖,“姓沈的,好久不见啊。” 他眼底尽是狩猎成功的笑意,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一身的邪气。 是谢璃。 谢芷嘴角抽了又抽,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沈主任,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第13章 拨云见日 云阳的私人疗养院大门紧锁,死寂蔓延,针剂滴答之音被放大数倍。 此时病床之上,沈映正在摆弄拍卖来的那把天价古琴,自然地就像抚摸过千遍万遍了一样。 通体黝黑,琴音透亮,历经千年传承,经百代而不腐,一看就是在千年前用心所做,所有材料都是选最好的。 ——这是他没登基时得到的礼物,千年后,这把载着万千忧思的古琴,竟能失而复得,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沈映修理了一夜,终于给这千年古琴换上了新的琴弦,琴弦才刚落成,他就忍不住想弹两下,用没挂着吊瓶的手勾住琴弦。 “噔——” 只发出了一个音,沈映就立刻覆住琴。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谢璃正准备倾听旷世大作,戛然而止让他很是难受。 沈映看着他,没说话。 谢璃就受不了他这捏腔拿调的架势,当即嘶了一声就要发作。沈映却突然用整个手掌勾住琴弦,用力向上一拽。 噼里啪啦的铮鸣声响彻疗养院的病房,七根琴弦霍然断开! “你疯了!”谢璃腾地起身,指着他大骂,“我说,我接到的命令只是保证你活着,有意识就行,我能给你治病弹琴就不错了,你别得寸进尺!” “太次了。”沈映低着头,没有分给他多余的眼神。 “我靠。”谢璃暴怒跳起,“你骂谁呢?” 沈映盯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琴弦,太次了。” “……” 谢璃的火气莫名被平息了,上一世他九岁就入宫给沈映当伴读,知道他最喜欢弹琴煮茶,上辈子落魄成那样都必须要追求高质量琴音,这辈子也没道理屈服。 谢璃认命地给店里打电话:“给我拿一套最好的琴弦送过来,要古琴的……什么现买,我要古董,古董能听明白吗?什么值不值钱的,少跟我废话,我这有个古董要用,不是古董不收!” 暴躁地挂掉电话之后,谢璃还不忘敷衍沈映一句:“陛下,满意否?” 沈映一下就笑了,“略有不足,仍需改进。” 谢璃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旁边战战兢兢的人质谢芷同志终于忍不住了,问:“你们……很熟吗?” “不熟。” “不熟!”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看谢芷困惑的眼神,沈映还是耐心给她讲解了一番,“他是谢家送进宫的伴读,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我靠你恶不恶心,谁跟你青梅竹马啊!”谢璃恶心得想死,为了自己的清誉,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和阿芷才是青梅竹马。” 谢芷很是沉默。 她就是再傻也能明白了,“冒昧的问一句,端惠皇后……不会就是我吧?” “当然是你!”谢璃激动地揽住她肩膀,“你上辈子小时候发烧烧傻了,智力一直停留在七岁那年,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这一世才没有记忆,但你这张脸、你的名字、你的一切都和她一模一样,你就是她!” 谢芷沉默地盯着他很久,久到沈映的点滴瓶都要滴完了,她才释然地开口,“那太可惜了,不能帮我写论文。” “……论文?”谢璃不可置信。 “是啊,论文。”谢芷饶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我现在只关心我的论文能不能过,只要能在沈教授手下拿到博士学位,我的工资就能涨不少,这才是我的人生大事。” 谢璃什么也没说,只是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动都不动,全身上下每一处血管都凝住了。 沈映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想说什么安慰一下谢璃,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谢璃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是社交软件进消息了。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悲伤立刻转为了同情。 谢璃眼底神色复杂,忽然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非常荒谬,如果他在别的地方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但沈映却丝毫不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谢芷尖叫一声,把陛下也吓了一抖。 她皱着眉回忆,缓缓说:“根据景国历史书记载,永安三年,大将军褚尧奉帝命迎皇后入京,路遇镇西侯世子截杀……” 说着就收到了谢璃幽怨的目光。 当着本尊的面说人家怎么死的,属实是不太礼貌,谢芷乖巧地闭上嘴,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历史上,镇西侯世子截杀褚尧,后被褚尧所杀,据说是身中数剑,血尽而亡。 谢璃:“……”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二位大人等我一下。”谢芷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翻箱倒柜地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病历本,眨巴着星星眼,“世子,世子同志您快开始发言,我最爱听野史了。” 谢璃:“……” 沈映也抓了一把瓜子,完全没有人质的自觉,边磕边说:“我也想听,我家褚将军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就因为你落了个嗜杀的恶名,你只是没了一条命而已,我家将军可是败坏了名声,真不是人啊你。” 谢璃:“…………?” 这能是人? 这能是人话?? 好好的绑架现场变成了茶话会,谢璃叹了一口气,还收决定告诉他:“凭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我不是谢家血脉,谢家只把我当成一条会咬人的狗,我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截杀褚尧。” 沈映轻蔑一笑,“呵呵。” “别说你想笑了,我想想也觉得可笑。”谢璃丝毫不生气,“那褚尧哪是人类啊?寒渚之战他五百人对塞北王三万人,水灵灵的就杀出重围了,我那太子表兄竟然派我去围杀他,脑子里灌史了一样。” “等等等等!” 谢芷连忙举手:“太子?太子和景明帝死在同一年,永安三年已是他死后的第三年,他怎么还能指挥你。” 谢璃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你们后世所学的历史不过是真相的凤毛麟角,上下五千年,我们都是过客,我们的一辈子、一个王朝的兴衰更迭,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几句话,几句话记几百年,记不全的。” 谢芷愣愣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沈映又抓了一把瓜子,“有屁快放,再不说我就退票了。” 谢璃双手乱挥,试图把周围的空气掐死,烦躁地道:“总之就是,永安元年太子根本没死,三年后诈尸了来找我当刀,我本不想听他的,但又想策反褚颢昀把你宰了,就把你杀了他全家的消息告诉他,谁能想到啊,那个死恋爱脑听了之后,居然说他死也不会背叛你,还特么顺手就把我宰了……卧槽我真不理解啊,他怎么这么喜欢你啊,上辈子为了你把我宰了,这辈子又花两个亿给你买琴——沈时熙,他很爱你。” 第15章 “当然,你也很爱他。” 谢璃啐了一口,“能为了他急火攻心,吐我一脸血,你也很爱他,我感受得到,只可惜我们终究是立场不同。” “原来是这样……”沈映略有些口吃,手上的瓜子都不香了,哪里听得到他的感慨。 原来上一世的褚颢昀是为了不背叛他才杀了谢璃,这一世又为了拿回他的琴,宁愿暴露身份,也要招摇地点上那盏天灯。 ——深爱。 正如谢璃所说,褚尧也好,褚颢昀也好,千年万载,他都深爱着沈映。 那些冷漠和克制,不过是他走不出上一世的全家大丧而装出来的。 “褚颢昀……”沈映腾地一下站起来,迈着大步就要走出病房。 行到谢璃身旁时,谢璃伸手拦住他,语音泛冷:“这座疗养院是那个人的私产,他大能信得过我,现在外面有一百个保镖守着你和我。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 沈映略愣两秒,想不通地皱了皱眉,“谢家欺你辱你,亲者相杀,爱人难守,重活一次你还要重蹈覆辙,你还要为谢家做事,你脑子不正常吧。” 谢璃轻轻摇头,“那你呢,重活一次,你又得到了什么?” “……” 哑口无言。 如果放在平时,谢璃能把沈映怼的哑口无言绝对是个美事,做梦都能笑醒,但现在他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正在这时,疗养院外传来阵阵嘶鸣,仿佛要撕破夜色,直冲苍穹,扼杀所有的黑暗与罪恶。 ——是警笛声。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谢璃把他手上的针拔了,把琴拿走,拉着他走到窗边,“跳下去会遭罪,但也是唯一能逃走的方法。” “你给他报了信?”沈映不确信地问,“难道你真是天生的信使?” “我是青鸟!我他妈现在就让你起飞!”谢璃的暴躁开关好像被掌握在沈映手里,“站上去!” “琴,我的琴。” “别琴了,赶紧滚,走窗户滚!” “……” 沈映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站在理石窗台面上,和匆匆赶来的褚颢昀四目相对。 褚颢昀吼得险些失声:“沈映,这是三楼,你跳下来会死的!不能跳!” 沈映却没有理他,而是回头看谢璃:“你怎么办?谢芷怎么办?” “我只能放走你一个,我也是要在家里讨生活的。”谢璃声音略有些惨淡,“但你不用担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让她出事。” “你为什么一定要……” “我姓谢。” 短短三个字,重逾万钧。 谢璃闭了闭眼,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也只对了个口型,没有发出声音,沈映一时间没看明白。 身下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映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谢璃身上,而是低下头去,盯着窗台和紧贴着窗台停在地面的两辆救护车。 有这些做缓冲,应该不会摔死。 而且这是天赐的绝佳卖惨机会,他必须要好好珍惜。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猝然发力,从三楼窗台一跃而下! “沈映!!” 两个人的惊呼声在同一秒响起,而就在这一秒之内,褚颢昀一脚踹开救护车的车门,拉出担架床踢到墙根,而沈映则在下坠中撞向二楼的窗台,借撞击力在空中翻滚半圈,最后弓起身体摔到救护车顶。 但事实还是和他设想的不一样,沈映没有那么好的脚下工夫,没有以武林高手的姿势帅气地蹲坐在救护车顶,而是一个踉跄砸上车顶! 从车顶滑落时,他清晰地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还好褚颢昀早有准备,沈映坠着坠着突然就像陷入棉花里,身子落在担架床上。 “嘶……”尽管冲击力被柔软的床垫对冲了大半,沈映还是不可遏制地咧了一下嘴。 “快冲进去!把里面的人控制住!”接憧下车的警察们冲进疗养院,一时间呵斥声、枪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一片喧嚣声中,褚颢昀失聪了一样视若无睹,只紧紧地握着沈映的手,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求求你,你别这样……疼得我想死。” “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 沈映摔的说话有些吞吐,此刻他洁白的西装沾染了点点血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褚颢昀的手,艰难地问:“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 褚颢昀颤抖得几近疯魔:“我早就愿意了,几生几世都愿意,我没有拒绝你,我只是怕我不是你的良配,怕你早晚会记起一些事,怕你……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双唇就被柔软的东西覆盖住了。 是沈映撑起半个身子,探过头来吻了他。 这个姿势非常妖媚,褚颢昀捧住他后脑,唇齿相交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好笑又没用的念头——这哪里像皇帝,分明是妖妃。 这一吻天昏地暗,隔了好久,褚颢昀才舍得抬头。 “别再走了,时熙……不,沈映。” 沈映被他揽在肩头,听着他的呢喃自语,心底翻江倒海。 上一世他是有多恨自己,竟舍得让他失去他,舍得让他独守三十年。 不管是欺骗、刻意、还是利用,沈映就是贪恋这短暂的温存,他只想要“温存”,早已忽略“短暂”。 忽地,沈映脑中闪过了什么东西。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猛然坐了起来,右手紧紧攥住褚颢昀的手腕,“渝陵古城!谢璃对我说的是渝陵古城,我们必须马上过去!” 第14章 古城旅游 渝陵市,机场。 飞机降落在渝陵机场,勾起一道完美的落地线。 等托运行李的候车大厅里,沈映吊着固定的绷带,用骨折的左手手肘拄着塑料凳子,左手吊儿郎当地捏着一枝燃烧着的玫瑰花茎,右手唰的一下往上扫,红黄火焰瞬间变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血红玫瑰花。 “哇!” “好厉害啊!” “太帅了!” 旁边两个小姑娘瞬间喜笑颜开,直呼厉害。 拎着两个大号行李箱回来的褚颢昀愣在原地,半晌后,一脚把箱子踢到沈映面前。 “嗷——” 沈映捂着膝盖痛呼。 褚颢昀悠哉走上前,握住箱子扶手,眼神宠溺地要溢出水来,“沈主任,打人是我的专业领域,这个力道根本就撞不到你,别装了。” “别吃醋了,这是给你的。” 待人走到近前,沈映彻底摊牌了不装了,用没受伤的右手递上玫瑰。 “哇!!!” “啊啊啊!!” 两个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比刚才开心多了,仿佛像开水壶烧开了正在轰鸣。 沈映:“……” 咱们陛下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原来现在的小姑娘喜欢这样的?! 褚颢昀在尖叫声中接过玫瑰花,不嫌事大地凑过去,撑在塑料凳子上,弯腰低头,正好落在他耳畔,裹挟温热气息轻笑:“当着我的面勾搭别人,回去怎么和我交代?嗯?” 四目相对,沈映脸红气喘,却丝毫不退,反而是挺身迎了上去。 “亲一个,就当交代了。” 他探头向前,褚颢昀却有些颤抖了。 这张肖似故人的脸逐渐贴近,心跳相贴间,褚颢昀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一瞬间,上一世拔刀相向时的绝望、在边疆接到立后圣旨的愤怒、得知亲族全灭的痛苦接踵袭来,褚颢昀忽觉心跳加快,头疼欲裂。 完了,他和原来的沈映隔阂太大,对这张脸下不去手了…… 可褚颢昀并不想让沈映知道这一点,只能直起身子,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含笑道:“不亲了,正事要紧。” 正事? 又在克制? 切! 沈映撇了撇嘴,狠狠发力把箱子踹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走就走,赶紧订票,渝陵古城是西南大热的景点,据说要提前预约,订不到票今天晚上就住标间,不,住两间!” “沈大主任的算盘可打错了。”褚颢昀自信满满一拍胸脯,“你男人是什么身份,区区两张门票而已,保证你今晚跑不了。” 沈映扯了扯嘴角。 这人公共场合说荤话脸不红气不喘的,让他打心眼里叹服。 而短暂互相问候过后,没头脑和不高兴就走出了机场。 可怜的褚颢昀一个人拎两个行李箱,胳膊弯还挎着背包,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伺候他的小男朋友。 机场外,黑色劳斯莱斯稳稳停靠。 司机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接过行礼,把两人迎上车,赔笑道:“两位少爷坐稳了,我们这就去渝陵古城。咱们这的渝陵古城,其实就是一座古代的县衙遗址,是谢家第一代家主谢恩隆办公过的地方。想当初,一千多年前,谢恩隆草根出身,却一战成名官拜丞相,连带着把谢家也变成天下第一世家,史称渝陵谢氏!可惜盛极必反被抄家灭门了,谢家没了之后渝陵也跟着没落,只剩下这一个古代县衙的遗址。” 第16章 司机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的渝陵历史,褚颢昀从小听文科课就头疼,现在左耳听右耳出,正殷勤地给沈映当枕头用。 而沈映则听到谢家就犯恶心,听着听着就晕车了。 一直到目的地,沈映才被叫醒,晕乎乎地走到了检票口。 检票、过闸机、入景点……沈映用仅存的健康手伸了个懒腰,站到古县衙的入口处,轻声说:“在谢恩隆官拜宰相之后,这座县衙就跟着荒废,但谢家传承了百年,每一代后人都会出重金修缮这座县衙,以至于留存到了千年后的今天,我早该想到这里有问题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 “让一让!让让!” “别挡路啊!” 褚颢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好几波人撞开了,好容易回到沈映身边,就对他瘫了摊手,“现在问题是游客太多了,我们想在这里找东西是难上加难。” “那就不找了。”沈映笑意盈盈,向门口歪了一下头,“走走走,旅游去,那边有导游讲解,蹭一个去。” “你,蹭导游?”褚颢昀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怀疑某人的大学文凭是不是买来的。 沈映却异常坦荡,拉着他飞奔向导游,跟着旅游团进了正厅。 县衙的正厅挑高近六米,高大气派,沈映毫无心理负担地走进去,就看到门边的展柜里正放着一个铜制的印章,印章旁正放着一张纸,记录印出来的朱红色图样。 一对小情侣正围在展柜旁边,男孩好奇地问:“这印章怎么是个大乌龟,看着好low啊,印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天吶,这种九品芝麻官的县衙也配收钱,太低端了,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可逛的。” “啊!”沈映接受不了他随随便便侮辱文物,当即凑上去看,“忍不了了。” 只见这官印是方柱形橛扭式样,上方手握处做成了憨态的乌龟形状。它自被制出来就灌注了无上的权利,朱红一蘸,定人生死,却没想到千年之后竟然能被现代人嘲讽一番。 ——若是它的主人知道,恐怕要气活过来。 女孩神色尴尬,“你别说了,小点声,这么多人呢。” 沈映挑了挑眉,开了麦:“小伙子,我给你普及一下历史知识。在一千多年前的景炀帝时期,京都高官都被世家大族垄断,寒门子弟只能任一些无关紧要的官职,庶民出身只能当九品县官。可即使是被你看不起的县官,也要寒窗苦读十几年,从十万人里选出一个来,比现在的考公还激烈好几倍——你这么看不起县官,是已经考上了吗?” “……”男孩被说的脸红,直接破防了,“不是你谁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映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单手一拍胸脯,“我,云阳大学考古系教授,云阳市考古研究院副主任,这整个县衙都是我同事发掘的,况且我还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连忙捂嘴,差点把“我还是景昭帝本人”给秃噜出来了。 而后在所有人迷茫的目光中,沈映用能活动的右手拦住褚颢昀的胳膊,坚定地说:“我还是文物顶级收藏家褚先生的男朋友。” 褚颢昀:“……” 那一对小情侣:“……” 他们下巴都惊掉了。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要蹭的导游也关了麦凑过来听讲,科普大师沈映一整个骑虎难下,被架在了那。 不过沈大主任确实不是一般人,人越多他越兴奋,当即狠狠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至于歪歪扭扭的字,那是九迭篆,大家来看,九迭篆是以小篆为基础,书写时笔画反复重迭,屈曲平满,折迭蜿蜒,又是左右对称,是古代工艺的集大成者,充分体现了古代工匠精湛的技艺。” “好!” “讲的太好了!” “不愧是考古教授啊,知识储备太高了!” 那女孩赶紧把男孩拎到一边去,小声叮嘱:“你没文化就少说话,闭嘴好好听!” 男孩挠了挠头站到一边去。 “再讲讲,多讲点啊。” 沈映连连摆手,决定把舞台留给靠讲解吃饭的导游。于是在游客们疯狂的起哄声中,沈映潇洒转身,做了一个装逼成功的结束动作,拉上褚颢昀就跑。 褚颢昀笑得乐呵:“沈教授讲的挺好啊,怎么落荒而逃?” “你可别笑话我了。”沈映笑得眉眼弯弯,“别看我讲的津津有理,其实这官印的制式不是完全按照景国官方要求做的,是……” 说到这里,沈映笑容突然消失。 还没等褚颢昀问出来,就见沈映面色凝重地跑回刚才的展柜,骨节分明的手指慌乱地想要扒开玻璃,仔细看了一瞬,惊愕抬眼道:“景炀帝时期,乌龟是七品以上才能使用,渝陵县衙品级不够,不能用龟,这是私印,这不是朝廷统一制的。” 褚颢昀活了两世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闻言也凑上来,轻声说:“谢恩隆从九品县官做到宰相,什么没见过,就算要仿制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啊,这印鉴上的刻字又确确实实是‘渝陵县印’四个字,完全没有逻辑。” 周围的游客早就四散开了,只剩他们两个,空气静得仿佛要凝出冰晶。 沈映盯着官印下面的一行小字,恍然读出来:“出土于谢恩隆墓。” 褚颢昀瞬间了然:“原来是被谢恩隆带进了棺材里,考古人员宁愿相信自己学的知识有问题,也不会怀疑谢恩隆会仿制自己的官印,所以就给送到渝陵县衙展览了。” “那么褚警官,现在问题来了。” 沈映歪头指了官印一下,“现在有两种办法,第一个,联系渝陵警方和考古官方,公对公走形式,走个几天,把印鉴借走,再研究谢家要做什么。” 褚颢昀挑了挑眉,“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沈映夸张地比了个抡大锤的造型,“我八十!八十!八十!我砸烂它,我学那个武功高强的中二剑客,八十!八十!就来个先斩后奏,先把正事办完,然后就回去让主任分尸泄愤!” 褚颢昀:“……” 骨折了还能犯病,狂犬病毒还是太顽固了。 好在警官理智尚存,端起双臂,淡定从容地评价道:“看来我是时候调去干狱警了,将来一定多给你发一卷手纸,行使男朋友的特权。” “……” 沈映愣了一会儿,才道:“谢谢您。” 褚颢昀客气地说:“不客气。” 轰隆—— 不等沈映说话,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倒塌声,就像无数巨石砸向地面一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紧接着是县衙深处游客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叫声此起彼伏,扣人心弦,现场登时陷入到大片混乱中。 沈映和褚颢昀所在的县衙门口开始有游客向外逃,褚颢昀费劲巴力地拦住了一个出逃的游客,快速地问:“麻烦问一下,前面怎么了?” 那游客活见鬼了一样,指着后面,颤抖着说:“监狱那边有个人,看着看着突然进到警戒线里面,用手把石头墙砸出了一个大洞,像鬼似的可吓人了,你们也快跑吧!” “用手砸石头墙,还砸出了个洞?”褚颢昀惊呆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些没有痛觉的物种干的。 他刚想追过去,却又犹豫着回头看向沈映,“这里太危险了,又有谢家的死士在,我先送你出去。” “不行!文物重要。”沈映坚定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去。” “……好。”褚颢昀懂得他的心思,也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县衙深处去。 看着他走远,沈映后退几步,撑到放置官印的展柜前站定,可下一秒,他就呆在了原地。 面前站着的,是那晚的中二病剑客。 他的中二病还是没治愈,仍然带着黑面具黑帽子黑斗篷,手里拿着一柄类似cosplay的长剑,正直勾勾地盯着官印。 而他看向沈映的目光冰冷异常,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15章 身份暴露 沈映故作镇定,仍坚定不移地守在展柜前,见那人大步向自己走过来,连忙伸出尔康手,“别动!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顿住脚步,愣在原地。 “魏雁行!”沈映拖延大喊,“你是景昭帝时期禁军骁武营首领,魏雁行。” 那人身形微微一顿,片刻后,盯着他,摘下了黑口罩黑帽子,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那是一张被刀痕贯穿全脸的丑陋脸孔,狭长的刀痕从左额头穿到右下颌,左眼眶空空如也,显然是陈年旧伤。 “你真的是陛下。”魏雁行嘲讽道:“阔别多年,你还是一样地让人讨厌。”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学历史的。”沈映说得坦率,“景昭帝在位时期,京都禁军分为四大营,在谢家被诛灭的那一年,四大营中有三营已换成了景昭帝自己的亲信,唯有这骁武营首领誓死效忠于谢氏叛党,宁死也不愿意忠君……既然知道幕后人是死而复生的谢家,那能给他们当打手的自然就是你了。” 第17章 “我呸!你也配让我效忠?” 魏雁行显然是不相信他会没记忆,从鼻腔里哼出了冰凉又嘲弄的一声,“自古以来,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就是铁律,世家垄断了朝中所有高官,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低贱东西只要依靠世家,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富贵名利等着我们,可你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扶寒门灭世家,让我买不到官当!你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人生?” “……” 沈映沉默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的三观反复拼接重组,才挤出一句嘲笑,“好好好,今天你以卖官鬻爵为荣,明天家人以你进监狱为耻,这充分体会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啊,孩子,你上过小学吗?” 魏雁行更加破防,崩溃大喊:“少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如果不是你,我还能花更多的钱爬得更高,怎么会刚买到官位就死了?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越说越激动,提着武器就要冲上来。 “——我杀了你!!!” 可预想中的血腥并没有出现。 刚要动手时,他这把剑突然就怼到一根细长的钢棍上,锋利的剑尖稳稳地顶在钢棍的正中央。 是去而复返的褚颢昀。 “又是你,你他妈不是走了吗!” 魏雁行嘶吼一声,还没等他吼完,褚颢昀就左手一松,警棍犹如灵巧小蛇一样钻到他右手手心里,他身子向右倒,警棍方向顷刻调转,探到魏雁行持握剑柄的手上,再用力一别—— 魏雁行虽然不会痛,但褚颢昀这一下实实地扭在他虎口下关节处,无关疼痛,身体的本能会驱使他松手。 只这一松,褚颢昀一脚踢飞他原本持剑的手,探身接住这把古剑,反手递给沈映。 沈映接过剑,还不嫌事大地浇了一把火,“千年前的青铜剑啊,国宝级文物,留在你手里可真是糟蹋了,我会帮你上交的。” 魏雁行就是再傻也能反应过来,“你们……早就设计好了要抢剑?” “不是我们设计,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沈映慢悠悠地说,“这种调虎离山的小小小点子,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将计就计,好好学学,活到老学到老。” “你……你……!”魏雁行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喘了半天,他的目光又落回到展柜里的官印上,周身气压骤然降低,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果然,下一秒这只野兽就起了势,不管不顾地俯冲向展柜。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本来视死如归捍卫展柜的沈映,却在他靠近的时候转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 等魏雁行意识到又要上当的时候,手已经躲不过惯性,砸开了玻璃展柜。 噼里叭啦噼里叭啦的,褚颢昀把古剑扔给沈映,喜笑颜开地小跑过去,哦哒一脚踹开魏雁行,几下就抢回了龟印。 “这叫除暴安良,职责所在,回去补个手续就行了。”褚颢昀对他一挑眉,“比你那八十!八十!强多了。” 沈映轻轻一笑。 方才短暂的分开之前,沈映就已经递话过去,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出。 “啊啊啊啊啊!”魏雁行短暂地失去了语言功能,宛若丧尸,“无耻!卑鄙!啊!” 褚颢昀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 他挨了一脚身形不稳,仓皇后退了好几步,便在此时,又有一道黑影闪过,自身后接住了他,让他定住身形。 “谢璃。”褚颢昀眯了眯眼。 “叛徒!”魏雁行活像是狂犬病发作,见谁咬谁,“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谢璃松开手,冷冷地说道:“都是为他做事的人,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魏雁行憋着一肚子火气,不说话了。 谢璃站定,脸色比之前白了几分,声音却是淡淡的,“沈时熙,今天我不仅要谢氏族印,我还要你的一样东西。” 听到他叫出沈映的字,褚颢昀愕然看向沈映。 沈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遗世而独立。 褚颢昀太熟悉这个样子的他了,可他又不愿意承认,“沈时熙,沈……时熙,你没有失忆,你又骗了我……” 此前种种皆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主墓室里情不自禁的失控、和谢璃熟络的模样……褚颢昀闭了闭眼,心里好像有一万个蚂蚁在爬。 真相早就昭然若揭了,只是他们一个不愿意说,一个不愿意信而已。 沈映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半晌后,他瞧着褚颢昀,淡淡地叫出了那个尘封了千年的称呼,“——阿尧。” “闭嘴!”褚颢昀大喝一声,听到这个称呼后突然就疯了。好在周围有很多免费且合法的出气包,他当即扭转腰身,主动进攻,或砸或抡,毫无章法,把心中的怒火邪火通通发泄到谢璃身上。 只打了四五轮,谢璃就有些疲惫,“跟我打还敢祭出全力,你不想活了吗!” “我说了,闭嘴。”四目相对间,褚颢昀盯着谢璃的眼睛低吼,“用我威胁他,活够了的人,是你。” 然而他狠话刚放完,话音一落地,就听面前寒光一闪,三枚手指长度的钢钉自谢璃手心飞出,冲着褚颢昀的鼻梁直直飞来,褚颢昀只能放开谢璃,一个下腰,鼻尖紧贴钢针躲过。 暗器是谢璃所擅长的,褚颢昀对此早有准备,自然也能轻松躲开。 可他再起身之时,四周就又多了六个黑衣人。他们和魏雁行打扮相似,显然来源相同,没有痛觉的特征也是相同的。 ……这下可不好办了。 褚颢昀站在包围圈中央,握紧了警棍,略显单薄地冷笑,“像你们这种灭绝人性的怪物,竟然还是批量生产的。” 听到怪物这两个词,谢璃身形微微一抖,却又完美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亮出手中短刀,“褚将军,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反手握刀,几步就跑上前来,铮然与褚颢昀兵刃相接,邪笑道:“但我们是怪物啊,我耗也要耗死你!” 警棍在褚颢昀手心来回翻转,半秒间就挡住了谢璃的四次进攻,趁着空档瞅准时机,使了个巧劲,震得谢璃脚下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谢璃眼眸猩红,像饮血的野兽一般狂笑:“你他妈真不是人啊,你才更像怪物,也就沈时熙能受得了你。” 沈时熙…… 沈映!!! “你闭嘴!”褚颢昀心中惊涛骇浪,将悲愤全部化为了打架的力量,迎战谢璃毫不手软,却始终没敢看沈映一眼。 沈映就这样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谢璃对打,看着他被这八个人围攻,看着他在包围中七进七出,又看着他激愤之下被匕首染红了手掌…… 本就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还都是没有痛觉的怪物,合力击败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够了!!!” 沈映此生从来没这样狼狈过,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 吼声落地的瞬间,剎那间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古城景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良久后,沈映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声音虚浮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告诉你,你放我们走。” “沈时熙你闭嘴!”褚颢昀一棍子甩飞一个人,崩溃大喊。 沈映淡淡地摇了摇头,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嘲一笑说:“夔螭铜锁,掌心凤玉,谢恩隆印,这都是谢恩隆留下的,也都是谢家祖传的东西,你们要这些还不够,竟然还需要我提供个对象,我左思右想,也就只想到了一个东西。” 褚颢昀看他如此坦荡,握着警棍的手卸了些力,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从千年前到现在,从挖掘帝陵到现在,一直都是笑话。 “传国玉玺。”沈映继续说着,声音平淡得好像和自己完全无关,“景国末代皇帝誓死不从贼寇,藏起传国玉玺后自缢而亡,玉玺自此失踪,千年不曾问世。” 谢璃点头,“要我说,你们皇族无趣极了,死了都不安生。” 沈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璃:“……” 嘿,好像打自己脸了,这些姓谢的才是真的死了都不安生诶。 沈映懒得理他,淡淡地说:“梵林藏品展,它一直都在那里,至于能不能进去,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撤。”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谢璃指挥人撤离。 魏雁行看着褚颢昀手中的谢恩隆印章,心有不甘,在大部队已经快离开古城的时候,竟然转身又回来了。 褚颢昀面沉如水,拎着打掉漆的警棍,死气沉沉地立在原地。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样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能跑就赶快跑。 但魏雁行好像天生就是个傻子,举着把短刀就向沈映冲了过去,“把剑还回来!” 第18章 下一秒,电光火石飞速炸开,火花乱箭般四散,在沈映面前铺成了满天星。 火星坠到魏雁行手上,魏雁行没忍住痛呼出声,“呃——” 沈映和褚颢昀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心中清明了许多。 魏雁行立刻意识到不对,捂住嘴慌忙逃离,“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等他的身影消失了之后,剎那间,万籁俱静,天地茫茫只剩破碎。 沈映小心地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褚颢昀,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怀里的古剑轻轻放到地上,迈开步子缓缓向他走去。 想要握手,却被褚颢昀甩开了。 沈映自知不配,也不再伸手,只是声音开始变得哽咽:“我可以解释。” “解释?”褚颢昀的眼眶有些发红,“是解释千年前灭族的圣旨,还是解释千年后骗我耍我的行径?沈映,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有没有!” 第16章 矛盾激化 面对褚颢昀的质问,沈映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千年前也是如此,他高居庙堂,听着他的崩溃和痛苦,心脏疼得好像被打碎重组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口水在嗓子里滚了几番,沈映指向他正在流血的左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在流血,我帮你包上吧。” “不用!”褚颢昀一脚踹翻垃圾桶,桶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沈映递给他一块丝巾,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这是你以前给我的,你总不至于嫌弃自己吧。” 褚颢昀的目光盯定在洁白丝巾上,丝巾白里透蓝,确实是他之前递给过沈映的,这个距离能闻到淡淡的雪松香味,是被精心清洗呵护过的。 “你好伟大啊,沈映。”褚颢昀情难自抑地嗤笑,“我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好好感谢陛下珍藏着我的丝帕?” 沈映神色无奈:“别这么叫我。”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褚颢昀上前一步,受伤的手砸到沈映胸口,声音不由沉了下去,“永安三年,塞北战乱,时年谢姓占据半壁庙堂,我怜你处境艰难无人可用,主动请缨,在塞北边境厮杀了半月,可你呢,你高居庙堂不染风尘,你杀了我全家!把千里之外的我瞒得好苦。” “我没有。”沈映嗓音沙哑,眼底似有泪光,“他们是因我而死,但我没有杀他们,我说了我可以解释。” 褚颢昀勾唇冷笑,“你的字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下诏狱的圣旨是你亲手写的,那道圣旨加覆圣印,经尚书省转递六部,传阅天下晓谕万民……你哪来的脸抵赖?” 沈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笔胡涂账千年前就没算明白,现在时隔这么久,褚颢昀又是这样的情绪,更是算不明白了。 既然算不明白,那就只能耍赖了。沈映直接摆烂,双手捂着耳朵耍混,“听不懂,听不懂思密达,你跟我唠点正常的磕,别跟我拽文言文,我听不懂!” 褚颢昀:“……”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的那团火怎么都化不开,褚颢昀把官印收好,转身就走。 景区外,司机顶着一脸职业微笑站在门边,客客气气地说:“欢迎少爷回来。” 褚颢昀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打开后排车门,闪现而来的沈映连忙抵住门,“怎么不等我,要去哪?” 褚颢昀想砸上门,又怕对他这骨折的手二次伤害,只得压下心中怒火,没好气地说:“去云阳大学举报你学术造假,听不懂文言文……呵呵。” 沈映:“……” 总感觉褚颢昀的精神状态被他传染了,时好时坏的,有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丧尸感。 可沈映是什么人? 被两世磨平了心性,没心没肺快乐加倍的人物! “我可警告你,我就指着这仨瓜裂枣活着呢,你要是举报我,到时候我吃不上饭,就去你家门口乞讨,我挂大喇叭拉横幅,让整个西南都知道你姓褚的抛妻弃子!”沈映不客气地钻进车后座,“总而言之就是我跟定你了,你休想甩掉我。” “抛妻,我勉强能理解理解。”褚颢昀额角青筋直跳,“我弃的‘子’在哪呢?啊?老子跟你就他妈是断子绝孙的命,你他妈能赔我个‘子’吗?!” 沈映倒是坦荡,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 “艹!”褚颢昀狠砸了一下车门。 他第一次知道,人一旦气到极致,就不想生气了,只想笑。于是就笑着看向沈映,“你给我下车。” “我不!”沈映拿出他强任他强,我自横到底的气势,“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凭什么赶我下车,你知道这在古代叫什么吗?” 褚颢昀用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沈映大言不惭道:“叫宠妾灭妻,会为世人所不耻的!” “妾在哪呢,青楼合法的时候我都没进去过一次。”这回褚颢昀是真被气笑了,“还有你,你,沈映,大景昭明皇帝,恶贯满盈遗臭万年的东西,还好意思说我为世人不耻?” 沈映不吭声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陛下,现在脸色竟然白了好几分,平添了几分病态美。 见他脸色始终阴沉,褚颢昀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可沈映似乎永远都和常理反着来,竟然只悲伤了这一瞬,就直接躺到靠背上了,耍赖道:“反正我不走,没有我你不能知道全部的线索。谢恩隆也是武将出身,当年被群众吹嘘成战神降世,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信息在里面,你必须和我合作。” 当着司机的面,褚颢昀望着他,话语隐晦:“战神降世又怎么样,为人臣子,手握兵权,情定终身,终究也逃不过那四个字。” “……” “功高震主。” 褚颢昀声音平淡,“再多的感情、信任、功劳,都抵不过功高盖主这四个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当着外人的面说了。 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走到一处荒凉的小巷子里。 沈映摘下骨折的那套东西,本来伤的就不种,现在更是不想演了。 说话没了顾虑,褚颢昀就想到了前世,恍惚道:“武将都逃不脱被忌惮的宿命,但我真的很好奇,当初皇宫里初见,你就能为了我去夺位,现在为什么就变了呢?” 随着他这番话,千年前的片段如离弦利剑,狠狠钉入沈映心中。 — 时年景文帝在位,世家权倾朝野,民间已经有了世族大于皇族的说法,景文帝又是个崇文轻武的,所以褚颢昀第一次随父亲进宫,就被拦在了紫宸殿之外。 艳阳高照,酷暑难挨,太子沈陌站在阴凉屋檐之下,对褚渊说:“只有站在阳光下,本宫才能看清褚将军的脸啊。” 就因为这一句玩笑,褚渊和年幼的褚尧就在大太阳下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天威不可冒犯,皇族不可违逆,这是那个时代的真理。 褚渊知道自己是武将,又是寒门出身,每次入宫都要被刁难一番,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天,也不知是沈陌太过分,还是老将军征战一生伤了身子,竟然晕倒了。 那时的褚尧只有十三岁,年少轻狂,少年气盛,当场抢过禁军的长刀,绕过东宫的几十名侍卫和死士,愣是给沈陌的手臂开了一道口子。 “你大胆!” “是你欺人太甚!” 气得沈陌当场就给他下了大狱。 边关战事连连,朝中将才凋零,褚尧知道帝王不会轻易处置他,顶多遭点罪。 可就在被押往天牢的路上,他遇到了二皇子的便辇。 少年皇子掀开车帘,素手绕薄纱,神情慵懒。炽热阳光正映出他的风华绝代。 褚尧呼吸一窒。 他随父亲走南闯北多年,虽然年纪不大,但美人见过很多,青楼花魁、蛮夷舞女、教坊乐妓……林林总总,千娇百媚,却都没有这个人好看。 不,褚颢昀甚至觉得,就算把全天下所有美人都放在这里,也不敌他分毫。 “还在看啊。”沈映高坐马车,看到他痴傻的眼神也不恼,高坐马车,缓缓问道,“有这么好看吗?” 褚尧愣愣的,“佳人倾城,见之忘俗。” “你倒是个有趣的。”沈映哂笑,“我皇兄那种废物东西,竟然也配折辱你。” 在这一面之前,沈映从未涉足朝堂,认为人生短短几十载,以他皇子的身份,混吃等死就能过完这一生。 可直到见到了褚尧,沈映才第一次知道,只有握住权利,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如光般和煦的小将军,是让沈映生了夺嫡之心的。 在他登基之后的三年间,也是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封赏全都给到褚家。 沈映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能清世家,扫罪恶,还百姓太平安居,谁当皇帝都可以。 他用人只看能力和人品,绝不看出身,在位期间一度开创了寒门盛世。 第19章 — “我选贤重用,朝中大臣不乏比你有权有势的,我非要忌惮你吗?”沈映觉得心好累,“褚颢昀,你不觉得可笑吗?” 思绪回到现代的霓虹灯下,褚颢昀感念着初见时心底的悸动,说出的话却很是无情:“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少跟我讲大道理!”沈映快气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死吗?不是因为你说的大义,而是因为谋反的大罪就刻在你们褚家的牌位之上,后世的骂名会永远高悬在你们头顶!你睁开眼睛看看,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天下仍没有一个人认为褚氏真的谋反,你以为这是什么水到渠成的事吗?你错了,大错特错,那是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才做到的!我疯了三十年,我失去你三十年啊……你爱怎么冷静就怎么冷静,反正我做不到,我他妈做!不!到!” “……” 褚颢昀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浓密睫毛微微颤抖。以前的他总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强行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强迫自己永远保持理智,可现在,沈映已经把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捧到他面前了。 就这样,褚颢昀盯着他看了很久,表情反复变换了几番,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沈映,你对我有误解。” 沈映没想到他能这样回答,恍惚道:“什么?” 褚颢昀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从没认为我和褚尧是一个人,上一世的他因为错信了你而导致全族之丧,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用一条命去偿还了这件事,说句不好听的,是死者为大,我们的恩恩怨怨已经在千年前就结束了,如果不是有穿越的奇遇,我们和这些恩怨早就会化作几捧黄土,没有人会在意。” “……结束了?” 沈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褚颢昀漠然地扯了一下嘴角,“现在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全新的人生,我有父母、有亲人、还有朋友,有稳定的工作,也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一千年前的那段时光太遥远了。” 沈映颓然道:“……你有你的人生了,所以你不需要我了,对吗?” 瀑布般的负面情绪瞬间化身汹涌骇浪,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从内到外都凉透了。 褚颢昀不忍看他这样,只能从准备好的说辞中挑出些能听的:“沈映,时间是这世上唯一无法倒流的东西。” 沈映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那在昭帝帝陵的时候,你为什么接受了我的示好,在地下疗养院你又为什么答应当我男朋友。” 这一次,褚颢昀沉默了很长时间。 往日相处的种种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再理智的人也会被真挚深沉的感情打破,“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了两辈子。” “那现在呢?!” 沈映的情绪越来越崩溃,没有任何素质和涵养可言,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宛若守寡守疯了的泼妇。 他的目光炙热又疯狂,褚颢昀不愿意直视,撇开头去。 每次他看到沈映这张脸,都会想到前世的那些血腥。 那一天京都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血水。 天地间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原本商铺如云的长街寂静如斯,而他孑然一身,孤身入京,孤独和茫然吞没了他的一切。 他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千年前去往紫宸殿的那一路,每一脚都能踩到亲人的血…… “对不起。”褚颢昀胃中翻涌,见惯了死尸的他罕见地感觉到了恶心,“现在看到你我就会难受,就会想起一千年之前,所以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和你继续这一段荒诞的感情。” “原来……如此……” 沈映抬头,看见万家灯火温暖如初,只能羡慕地摇了摇头,“原来这人间烟火,我终究是不配……” 褚颢昀没说话。 “走了,不打扰你了。”沈映背对着他抬了抬手,以作告别。 褚颢昀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半晌后,沉默地回到车上,“回酒店吧。” “是。” 等红绿灯的功夫,隔着车窗,褚颢昀看见沈映先是看了会儿手机,而后六神无主地走进一家便利店。 出来后,手上就多了一小瓶白酒。 “什么时候还学会喝酒了?”褚颢昀狐疑地盯着他,喃喃念叨。 话音刚落,沈映就拧开了瓶盖,不管不顾地一口闷下,狂吞几口,几秒就喝没了一瓶。 “不行,停车。”褚颢昀再也忍不住,什么理智,这辈子上辈子全抛在脑后了,冲过去拥着他的双肩,“沈映!不会喝酒你喝什么酒!” 第17章 短暂欢愉 烈酒入喉,神情竟然清明了几分。 沈映跌坐在地上,扯住褚颢昀的袖子,微笑着说:“看吧,你还是舍不得。” 褚颢昀真拿他没办法,把他扶起来,“行行行,走,回家。” “回家。”沈映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我跟你讲,我这么多年电视剧没白看,卖惨这套百试百灵,分分钟就把你钓回来。” 见他如此放肆,褚颢昀再也忍耐不住,把他抱起塞进车里。 车子一路驶向酒店,房间是早就预订好的,是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褚颢昀沉默地站在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渝陵的夜景都映在眼底,而在他面前,烟灰缸里的几根金黄烟头正遗世而独立着,从形状来看,它们的主人十分焦虑。 “怎么还不过来?”沈映醉醺醺地侧卧在床上,酒精模糊了视线,意识朦胧间迷迷糊糊地叫人。 褚颢昀回头看了一眼,又立马转回来。 沈映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累的,一下子躺倒了,轻声唤道:“阿尧——” 褚颢昀心头一震,燥热难抑。 他本来还立场坚定的站着,可透过落地窗的倒影,他看见沈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小心!”褚颢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捞到床上。 也就是这么一捞,沈映就像膏药一样贴了上来,褚颢昀怎么都走不脱。 “为什么要走?”沈映死死攥着他的手,目光迷离,“我好想你,阿尧,我想了你很多年,我要你,我只要你。” 他的手很不老实,从褚颢昀的手上游离到锁骨,而后,用力一拽! “沈映,不行。”褚颢昀慌张地捂住他的手,两只手在胸前重合,温热相递。 沈映就这样捂着他的心脏处,恍惚笑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怎么都捂不热。” “不是捂不热。”褚颢昀声音颤抖,“是你现在喝醉了,你没有意识,这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 沈映忽然发力,狠厉地撕开他贴身的衬衫,“你敢先死,还是死在我面前,本来就是对我不公平,你要赔我。” 褚颢昀静静地盯着他。 呼吸交织间,一只手突然捏住沈映的后颈,猛得将他压向褚颢昀,两条朱红紧紧相贴,撞出一声轻吟。 褚颢昀脑中一片混沌,只余下耳边沈映的阵阵轻声。 他微微抬眸,撞进沈映泛着水光又一片茫然的眼睛里,再往下是因为刚刚的撞击而变得绯红的饱满的唇。 褚颢昀终于再也没什么理智可言,阴着脸色、颤抖着狠狠覆了上去。 两世的爱意交织在这一个点上。 套房内灯光昏暗,玫瑰香熏浓烈,就中鸳鸯卷红浪,莺尾花正悄然绽放。 — 醒来的时候,沈映迷茫地看了半晌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猛然起身把衣服捞过来。 听到动静,褚颢昀嗯哼一声醒了过来,“你醒……” “你别过来!”沈映推开他,飞速套上衣服,“等一下,你等一下,你他妈平时看着正人君子的,结果是个衣冠禽兽,趁人之危臭不要脸……干什么,别动,站那!别过来!!” 褚颢昀环视了一圈,神色也懵懵的,良久后缓缓吐出一句话,“……你穿错了,这件衣服是我的。” 他们入住的时候里面那件都穿了白衬衫,全天下白衬衫都长得差不多,这种条件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但沈映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你胡说。”沈映低头确认了一下,“这衬衫都被扯坏了。” 褚颢昀坦然道:“嗯,你扯坏的,生猛得很。” 沈映:“…………” 沈映低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确实,袖口花样不是他的,型号也大了一圈。他骂骂咧咧地褪下来还给他,气鼓鼓地说:“你拽大道理不是拽的很好吗?怎么,后悔了?” 褚颢昀优雅地接过“战利品”,微笑道:“佳人在卧,确实后悔了。” 沈映眸色一暗,“那你昨天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 褚颢昀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我承认,卖惨绝对是最有效的偶像剧情节,我还是不忍心看到你难受,可是我……” 第20章 沈映冷笑一声,“用不着您怜悯,我走,我这就走。” 骂骂咧咧的一早上,沈映好像被充上电的机器人一样,瞬间心情舒畅,排郁解气,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活力满满的。 他坐起身子,下床,找到自己的衬衫和外套穿上,又去卫生间一顿收拾,再出来时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了。 沈映最后定了个很有个人特色的发型,看上去又乱又干净,随意说道:“走了。” “你等一下!”褚颢昀没想到他这么坚决,“你怎么能……这么就走了。” “不是怎么的,我还得给你钱啊?”这回变成沈映气笑了,“老夫老妻的别装清纯了,又不是没做过,少讹我。” 上一世沈映登基后,永安元年到永安三年间,紫宸殿上不知旖旎过多少次。 褚颢昀倒是没有害羞,毕竟也是习惯了,但此刻却不想让沈映离开,“时熙,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沈映的笑容冰冷如旧,“你不是说你已经全忘了吗?把我们的美好忘了,光记得那些血腥和仇恨,您这选择性失忆症专挑无妻徒刑的来,还要什么时间。” “我……” “我只要你一个答案。”沈映盯着他,徐徐说道,“你还要不要我?” 褚颢昀心乱如麻,揉太阳xue揉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我要你。” 沈映顿觉神清气爽,面上却仍然阴沉,“那你昨天的话怎么算?” “算放屁。”褚颢昀抢答。 活了两辈子,哄老婆这种事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思考。 “这还差不多。”沈映低眉浅笑,想到什么又正色起来,“千年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不认可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褚颢昀嗯嗯两声,也去收拾了一番。 酒店送上了西式早餐,沈映宿醉过后确实馋得可以,拿起刀叉就是炫。 炫着炫着,褚颢昀想起了正事,连忙问:“你们沈家的玉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映嘴里还嚼着牛排,含混不清地道:“玉玺在现代的故事,就是我那重重重重重孙子还是侄子的,死前把玉玺改了一副模样,藏到景国皇陵的机关里,后来皇陵被盗,我还参与了对景国皇陵的抢救性补救挖掘,却没找到玉玺。再然后,辗转打听到盗墓贼没认出那是玉玺,把它卖给了梵林酒店做展品,我想着它放在那就放在那了,比放在地下安全多了,也就没再管。” 褚颢昀盯着他,挑出重点,“您还真是自掘坟墓第一人,不仅掘了自己的墓,还把景国皇陵都掘了,你那些祖宗们没给你托梦啊?” “顾不上那么多了,能为后世文化传承做贡献,是我们的荣幸。”沈映丝毫不在意。 褚颢昀又问:“古代的故事呢?” “古代就说来话长了。”沈映擦了擦嘴角,开始演讲:“景国统一中原之前,天下由中原景国、塞北夷族、南疆巫族三分,景国开国皇帝景高祖先屠塞北再灭南疆,自此一统江山,鼎立万疆,而景国的传国玉玺,便是当年南疆大败后进贡的至宝——琉髓玉所制。” “南疆。”褚颢昀喃喃重复,无意识地接话,“景炀帝刚登基时,南疆有卷土重来之势,他们战场上玩阴的,蛇虫鼠蚁全上阵,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蛊术,朝中将领避之不及,讳莫如深,唯有渝陵县尉谢恩隆请缨出战。当时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尉竟然能退南疆三万大军。” 沈映点头,“现在看来,当初的谢恩隆在南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谢家的后人想要这玉玺去完成一个大阴谋。” “这段战神降世的历史本来就很失真。”褚颢昀谈及专业领域话都变多了,“一个武功不高、官位也不高的县尉,能一跃成丞相,呵,他自己也知道来路不正,所以就骗老百姓说他是什么战神降世,天生的将星,真是恶心。” 沈映娇俏地笑了一下,饱含深意地说:“说到战神降世,我倒觉得,他没有景昭帝时期的安明王厉害。” 褚颢昀:“……” 有一种很莫名的羞耻感。 他别开目光,抓起外套,忙叨叨地说:“吃完了就出发,回云阳,抢你家的玉玺去。” 沈映心满意足,狂笑出声,“好好好,阿尧,这么多年不见,你脸皮还是这么薄啊。” 在他一阵一阵的狂笑声中,两个人结伴而行,登上了回到云阳的飞机。 分明是大吵过一架,但姿态却比来的时候更加亲密了。 一下飞机,沈映就很有踏实感。 夜色铺陈,盏盏霓虹闪烁在高楼大厦中,正赶上晚高峰,辆辆汽车穿梭在城市街道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承载着车主的归心似箭。 平凡人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论多苦多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都会从头暖到脚,就像迈进了汗蒸房。 沈映两辈子最贪恋的就是这种名为“家”的温暖,现在也如愿地再次把褚颢昀带回家里,又踏实又温暖。 一进家门,沈映就冲过去抱起他的小猫,“丞相!想我没,有没有想死我!” 丞相愤怒地要挠他两下,双手双脚一起蹬,试图挣脱这窒息的怀抱。 褚颢昀就在后面安静地看着,被人间烟火扑了个满面。 正享受着,怀里的手机却响了—— “褚哥,你让我盯着的梵林藏品展提前了,明天就展览。” 褚颢昀眉目神色沉重:“原因?” 项河答:“好像是有重量级人物要在这一天空降,所以主办方为了重量人物特意提前了会展。” 褚颢昀眉头紧锁,沈映自然也听到了,放下猫,神情郑重地看着他:“这事不对,明天我们必须混进去。” 第18章 故人交锋 云阳市是传承千年的古都,虽然不尽是古代王朝的都城,但仍然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光是博物馆就星罗棋布,时不时的私人文物展览更是眼花缭乱,不计其数。 这其中,唯有梵林藏品展不同。 梵林藏品展,是云阳市五星级酒店主办的展览,只为古玩届的知名人物开放。 褚颢昀夹着手机煮面,双手都用上了,就把咆哮的手机放到洗碗机上,冷不丁还敷衍两句—— “爸,你就别管了,我就是突然爱上古玩了,你就帮我再拿张入场券。” “你个混小子!” 褚凛暴怒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上次我就觉得有问题,你要是真想从拍卖行上买东西,正规的拍卖行比比皆是,非要去一个地下不正规的,肯定又是鼓弄你那些危险要命的破案子!” “这是什么话。”褚颢昀对沸腾的面条汤浇了一碗冷水,“我那是为人民服务,为祖国守护好文物,打击犯罪!诶——” 余光瞥见沈映翻了个身,知道他要醒了,赶紧打断自家老爹,“爸你尽快给我弄上,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啊。” “臭小子,你敢挂——” “滴——” 褚颢昀挂得毫不犹豫,手上也不闲着,三两下就捞出面条放到餐桌上,“宝贝快来尝尝,看为夫这早餐水平怎么样。” 沈映刚睡醒洗完漱,睡眼惺忪地坐到餐桌前,抿了两口就一扫困意,当即给他竖起大拇指,“好吃!” 褚颢昀心满意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深陷在岁月静好的温柔乡里。 吃过早餐,沈映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淡蓝色的西装来,褚颢昀上下扫了一眼直呼好家伙,“dipsm的顶级手工西装,全球限量的款式,沈主任,深藏不漏啊。” 说完也对沈映竖起一个大拇指。 “低调,低调。”沈映凭空压了压手掌,“没办法,太会鉴宝了,钱都主动来找我,大资本家们都主动给我钱,拦都拦不住。” 看他这意气风发的得瑟样,褚颢昀心底一暖,打趣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同样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我怎么就一点不会鉴宝呢,上辈子那么多奇珍异宝从手里过,我竟然从来没留意过。” 沈映环住他双肩,踮起脚啵了他一口,轻声嗤笑:“所以老天又让我回到了你的身边,让我成了你的顾问。” 这小妖精就喜欢勾人。 褚颢昀心下激荡,忽然用力揽住他后腰,把人贯向自己。 正要落下一吻之时,沈映忽地向后仰去,挑逗地看着他,“哪有那么容易?你想和我分手这件事,我可还没消气呢。” 褚颢昀的眼帘垂了下去,许久后,徐徐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一直理智下去,可现在我明白了——沈时熙,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敌你分毫。” 沈映没说话,眼含秋波地望着他。 褚颢昀又道:“千年前我不敢相信你,但在千年后的今天,我选择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答案。” 沈映神色顿住。 真相呼之欲出,却唯独不能让褚颢昀知道。至少在他找到答案之前,都不能对褚颢昀公布谜底。 第21章 “我当然会。”沈映不经意地轻叹,抬手圈起车钥匙的圈,递给褚颢昀,“不提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交给你这个任务,把我的玉玺抢回来,回来就奖励你。” 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褚颢昀深深叹息,从沈映手上接过车钥匙,长吁短叹地穿外套去了。 第一次来沈映家里的时候,褚颢昀就看得出,这是云阳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由一座座高耸入云的电梯大平层楼房,房价并不便宜。 所以在看到车库里的马莎拉蒂时,褚颢昀并没有很惊讶,自觉地钻进驾驶位。 他道:“梵林藏品展要求每个来客都要带上自己的一件藏品,这也是行内规矩,你准备了吗?” “当然。”沈映自信地打了个响指,“你家沈主任,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就是文物多,出发!” 上午十点避开了早高峰,银白色马莎拉蒂穿过大街小巷,停在梵林酒店贵宾停车场里,褚颢昀潇洒下车,殷勤地跑去副驾驶给沈映开车门。 “拉一下车门不会累死人。”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苍凉又雄厚的声音,沈映优雅下车,就看到了同样西装革履出席展会的谢璃。 谢璃看着褚颢昀殷勤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和谢芷的不欢而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褚颢昀,时代都发展到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了,不用巴巴地伺候着吧。” “我乐意。”褚颢昀把沈映扶下车,又拿出放在车后座的楠木盒子。 而沈映则拿了一个粉色的保温杯。 浅蓝西装配粉保温杯,属实是诙谐得厉害,惹得谢璃捧腹大笑,讥讽道:“呦,今天又玩什么剧本啊?” “皇帝大战奸臣的剧本,别怀疑,奸臣说的就是你。”沈映想撕了他,翻了个白眼,带褚颢昀走进酒店。 谢璃留在原地,罕见地没有生气,只是一脸担忧地看向后面驶来的车辆。 今天注定不平凡。 而另一边,梵林酒店的服务生接待贵客也是客客气气的,褚颢昀这身份到哪都很抗打,直接被请到展览厅最前方。 到了展示来客藏品的环节,褚颢昀端起楠木盒子让沈映掀开,木盒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印章。 ——谢氏官印。 “这是出土于渝陵的文物,渝陵谢氏家主的曾用物,一千年前的顶尖古董。” 沈映一边夸大其词地渲染着,一边留意到服务生队伍中有一人脱了队,冷着脸扣住盒子,和褚颢昀对了个眼神—— 鱼上钩了。 这样的藏品自然能合格,很快就被放行了。褚颢昀把官印拿出来藏在身上,才放心地步入展厅。 展厅不仅有文物展品,还有琳琅满目的宴席,在玻璃展柜中间穿插着水晶餐桌,餐桌均是玲珑剔透,天然水晶所制,其上放置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 沈映这样瞧过去,虽然比不上千年前的御膳房,但也是别有千秋,当即顺了一块卖相很好的桃花酥。 褚颢昀瞥了一眼,递给他一块丝帕,凑过去小声说,“少吃点吧,找东西要紧。” 沈映塞了满嘴的桃花酥,含糊不清地拽着他:“真滴浩驰!(真的好吃!)” 褚颢昀无奈,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演喜怒不形于色憋久了,这一世沈映的性格无比外放,不管到哪里,都要用玩世不恭的表皮来遮掩。 反正不管什么样,沈映这个人的内里不会变,怎样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褚颢昀就这样看着沈映吃来吃去,眼底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就在沈映伸手要拿起第十多块糕点的时候,轰的一声,展厅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位排列整齐、身穿黑西装的保镖,再然后,保镖分成两列站好,露出了他们身后之人。 沈映手中的糕点蓦然掉落在地。 褚颢昀的呼吸也错了一拍。 两人对视,四目相对间,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只见那入场的是一位贵妇人,身穿中式旗袍,真丝布料在奢华水晶吊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妆浓却不失真,气质雍容,目光内敛,有种大权在握的上位者姿态。 她在展览厅到扫视一圈,如炬目光最终落到了沈映身上,扯出一抹盛气凌人的笑来,“我说今天心情不好呢,原来是得见故人。” 沈映放下酥饼,盯着她,脸色骤然冰冷了起来。他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了三十年,已经好久没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了。 待那女人走到面前,沈映用只能被三个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大景萱懿太后,谢青黛。” 谢青黛横眉冷对,狞笑道:“好歹母子一场,见了我还是这么没有礼貌,你这个小畜牲,果然是个没娘养的野种!” 沉重的氛围瞬间被这些尖酸刻薄话打破,褚颢昀当即就要发火。 沈映见怪不怪,一把按住他手臂,回敬给谢青黛一个得体的笑容:“您骂得对,我可不像你,是个没儿子养的野娘。毕竟沈陌已经死透了,他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牙尖嘴利的小畜牲,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撕烂你的嘴!”谢青黛当即暴怒,抬手就要打。 有褚颢昀在身边,沈映丝毫不惧,可这一次阻拦谢青黛的却是谢璃。 谢璃攥住她手臂,声音颤抖,“家主,正事要紧,别和他们耽误时间了。” 谢青黛冷笑,那没落下的一巴掌轰然打到谢璃脸上,“你算什么东西,还教训起我来了,退下。” 褚颢昀前世和她没什么接触,听她毫无涵养地骂了一句又一句,还当着他的面动手打人,趁着此时展览厅恢复正常,宾客不怎么往这边看了,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说也是当过太后的人,说话怎么这么……” 褚将军涵养极好,搜肠刮肚地说出一个毫无攻击力的词来:“……刻薄。” “她刻薄惯了,以前也这样。”沈映翻了个白眼,“和名门闺秀一点都不沾边。” 上辈子就因为谢青黛这个强势又蛮横的性格,让他儿时吃了不少苦,沈映至今都难忘。 反观谢璃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挨打了也没什么,只淡淡地说道:“今天的主办方是我姑母的故交,你们什么都不会带走,劝你们好自为之,别肖想不该想的。” “!” 这是在递话,提醒他们这里很难通过正经渠道买到这些藏品。 褚颢昀把沈映拽到一边去,说起了悄悄话,“我就一个人,没有支持,要抢也得目标明确。刚才我把满场展品都看了一遍,一共十三件,没有玉玺。” “它早已不是玉玺的样子。” 沈映抬起头,目光缓缓落在面前的相隔三米的一个展柜上。 他就这样盯着里面的展品,忽然绽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景国国玺,就在这里。” 第19章 激烈抢宝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前的玻璃展柜里,一尊翡翠佛头正默然而立。 这是一尊由上等翡翠雕刻而成的佛头,玉质透亮,站在远处也能看到其中的絮状物。整尊佛头纹路清晰,翡翠通透,工艺纯熟,即便是不会鉴宝的普通人去看,也能看出其年代和价值,确实是上品中的上品。 可也只是这一眼,沈映就别开了目光,细细盘算着以后。 正在这时,展览厅的灯光交相变幻了几瞬,一位身穿深蓝西装的中年男士走到他们面前,手持香槟,对谢青黛碰了个杯,“谢女士能赏脸过来,我们梵林酒店是蓬荜生辉啊,只要是谢女士想要的,我们梵林酒店都会优先考虑给你。” 谢青黛挑衅地看了沈映一眼,含笑说:“今天十三件展品,我都要了。” “诶呦!” 酒店老板明梵林从来没接过这么大的单子,当即喜笑颜开,下巴都要笑掉了,“姑奶奶这么赏脸,那我们就成……” “等一下。” 成交的交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明梵林不悦地转身,“您是……?” “你先别管我是谁。”沈映上前几步,眉眼弯弯,笑得儒雅,“你这十三件展品,我也要买。” 明梵林明显愣住。 平时每年一次的展览根本卖不出去什么藏品,今天一下却来了两个包场的。 尽管心中欣喜,可明梵林还是对沈映表示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我和谢女士是有些私人交情的。” 沈映冷笑了一声,闲庭信步地走到最近的一处展柜,念出上面的标注:“巍国南巳玥鼎。” 那是一尊手掌大小的铜鼎,两边扭成“s”形状的飞龙充当把手,炉身花样繁重,纷繁纹路充斥整个炉身,如同远古时代少数民族的祭祀礼器一样,历史气息厚重,却又充满了神秘感。 明梵林自豪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在国外的拍卖会上拍来的,来源正规,手续齐全,绝不会有问题的。” “能当展品的都是私人藏品,我没有说它有问题。”沈映笑容盎然,“我只是想和你确认,这十三件展品,你都能确认是真品吗?” 第22章 在古玩界有一条古今通用的规则,就是买定离手,意思是只要付了钱,就算之后鉴定出了古董是假的,也绝没有退货这一说,所以在古董出手之前就告诉客人真伪,也是古玩界的大忌。 如果不是梵林藏品展的场合还算正式,沈映这样说,就已经算是砸场子了。 褚颢昀默默地按住他手腕,警惕地看着四周。 沈映却置若罔闻,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四年前,澜州出土了巍国开国皇帝的陵墓,巍国是距今有四千年前历史古国,史书记载甚少,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位皇帝叫什么、谥号是什么,但当年陵墓中就出土了这一尊炼丹炉——南巳玥鼎,四千年前的铜鼎,外表一定被腐蚀的非常严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光鲜亮丽。” “不可能!”明梵林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泛起了焦虑。 眼见凑过来听热闹的宾客越来越多,明梵林强压下怒意,对他低吼道:“你说我藏品展的古董是假的,有什么凭证吗?” 沈映镇定地望着他,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定力,比焦躁的明梵林更有可信度。 明梵林怒意更甚,“说话啊!” 沈映放任他气急败坏,又等了几瞬,等到明梵林的耐心到了极点,才淡淡地说道:“因为四年前挖掘巍国开国帝陵的时候,我就在考古队里,这南巳玥鼎是我亲手从泥沙堆积的主墓室棺椁里掏出来的,还被我写进了硕士毕业的论文里,论文网可查——” “这是我的工作证。”沈映从手机里翻翻点点,找出一张电子证件,在场环绕着展示了一圈,“当年我把南巳玥鼎挖出来的时候,它四周都是锈迹,因为年代太久远,所以用尽一切科技都不能去除锈迹,根本没有展览价值。这座鼎现在正在云阳市考古研究院的文物修复科放着……哦,再介绍一下,我叫沈映,是云阳市考古研究院文物修复科的主任。” 这话一出,又有身份证件证明,在场的宾客已经没有不信的理由了,纷纷议论着,对其余的藏品也指指点点。 明梵林只觉晴天霹雳,天都塌了,愣了好久才低声暗骂一句,“……哪个傻比把考古研究院的主任放进来了?” 还没等他骂完,沈映就又上前了一步,压低声音说:“我再看看你这个……禹国的宣竹抱月瓶,这个材质……” “等一下等一下,你先别说了!”明梵林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出言阻拦,“你不就是想把所有藏品全买了吗?一个亿,你全带走!” 沈映愣了一瞬。 “十三件私人珍藏版本的古董,加起来才一个亿?”沈映声音很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着,“明老板,你心挺黑啊。” “哪有哪有,一般般吧!” “您谦虚您谦虚。” “……” 眼见着这两人的交易都要达成了,谢青黛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明梵林,别忘了,当初你在国外的商路是谁给你打通的。” “您……” 明梵林看着谢青黛,满脸痛苦和纠结。 “还有您……” 明梵林又看向沈映,生怕他再说出哪个是假的,再把自己的忠实客户全都骗走。 纠结了半天,明梵林反复搓脸,最终试探性地问:“要不您二位,一人一半?” “不、行。” 这句是沈映和谢青黛一起说的,话声几乎重迭。 但大家说到底都是商人,有一个道理他们都知道。 曾经的恩情,是比不上眼前的利益的。 眼见明梵林目光躲闪,明摆着是要反水,谢青黛当机立断,斜目瞥了谢璃一眼,声音冷冽地说道:“谢璃,到你戴罪立功的时候了。” 谢璃面无表情举起对讲机,说了句行动。 下一刻,展览厅的三扇大门全部被打开,几十名黑衣保镖冲了进来。 展厅里一下就乱了,明梵林气得七窍生烟,“谢青黛!我答应你带保镖进来贴身保护你,可不是让你带人来砸我的场子!” 保镖们如同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入场就砸,拿了就走,立刻去找下一个展品。 直到靠近玉佛头的时候,褚颢昀终于挪动了步伐,挡在了前面。 转瞬间,眼前寒光一闪,褚颢昀微微侧头,就见一把手掌长度的短刀自他耳畔掠过,铮然钉入玉佛头的玻璃柜上。 噼里啪啦一阵碎响,展柜的玻璃骤然炸裂碎开,只剩玉佛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谢璃飞身上前,从展柜上拔出短刀,锋芒毕露的刀刃裹挟着万钧力量,直直冲着褚颢昀面门刺去。 其他的保镖也知道这就是要找的东西,纷纷凑了过来。 转眼间,二十余名保镖就把褚颢昀和玉佛头紧紧包围在里面。 梵林酒店安保严格,褚颢昀空手而来,并没有带任何兵器。还没等他准备好,谢璃就已经如猎豹般扑上来,褚颢昀接了他几招,二人手掌推合,几下交锋,谢璃虽然没占上风,但还是给褚颢昀的手臂开了一道口子。 褚颢昀漠然地瞥了一眼伤口,在保镖冲上来的时候,一脚踹倒最近的一名保镖,一记擒拿将人撂倒在地,直接抢来保镖手里的伸缩棍。 一旁的谢青黛突然指了一下沈映:“把他给我拿下!” 这一下属实是高明,毕竟褚颢昀短时间无法脱身,而沈映又是个没有身手的,要真是把沈映控制住,他们就真的占了上风了。 褚颢昀大喊:“沈映!跑!” 沈映疾步后退,退到一处狭长的展柜前,忽然发力,用手中的保温杯砸碎了身旁的展柜。 “接着!” 褚颢昀踹翻正交战的保镖,霍然抬眼,就见眼前横空出现一把长条状的兵器。 出于对沈映的完全信任,褚颢昀当即握住这兵器,低眉一看,顿时双眼泛光。 这是一把锏。 锏类似于铁鞭,锏身和扁长的剑不同,横截面是四棱柱的形状,四面皆有锋刃,只是这一把是空放了千百年的文物,锈迹斑斑,早就没了锋利,但褚颢昀前世几乎对所有冷兵器都很趁手,没有锋刃正好不会伤到人。 沈映在会场里吃了半天,为的就是不动声色地把所有展品的位置记住。 褚颢昀用铁锏挽了个花,将保镖持棍的手圈在里面,再用力往前一别,保镖就仰面摔了一个屁股蹲。 “真好用。”褚颢昀由衷感慨,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如法炮制打退一片人,贴到沈映面前问,“这是文物,我给用坏了怎么办?” “那是民国高仿的。”沈映退到他身后,“你就用吧,尽管用,这种民国高仿货都是当年要流到海外骗老外的,不值几个钱,打坏了算我的。” “放心。” 褚颢昀拿到铁锏就如鱼得水,感觉气势都增强了,打着人还能对沈映一挑眉,“打人我可是专业的,保证锏打不坏,人也打不坏,再说了,打坏了也得我买单。” 沈映安然待在他身后,岿然不动,安心得很。 谢璃几番进攻都找不到这把铁锏的破绽,这么厚重的兵器在褚颢昀手里就像出水游龙一样灵巧,根本毫无破绽。 谢璃被打退了好几次,忽然舔了一下嘴唇,仿佛是骨子里的弑杀被逼了出来,竟然把胳膊横在身前,硬生生地用肉胳膊抗住铁锏,推着褚颢昀疾步前进了很远,直直将褚颢昀的后腰怼到了餐桌上。 香槟、糕点、高脚杯散落一地,整个餐桌轰然被掀翻。 褚颢昀痛苦地皱了皱眉,不用看都知道后腰处肯定已经是青紫一片了。 谢璃狂傲地笑了一下,“这下你没办法了吧?” 第20章 初见端倪 可优劣的转变,也就在一瞬间之内。 谢璃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成想褚颢昀只是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皱了一下眉,而后目光竟然就坚定了起来。 谢璃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在他想要后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沈映悠哉悠哉地拧开了保温杯,哗啦一下,杯里的液体泼了他全身。 这味道…… “你们居然带了汽油?”谢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到底谁才是反派啊! 这都是什么损招! 沈映耸了耸肩,欠嗖嗖地单手翻开打火机,还不嫌事大地轻轻吹了一下火苗,“我劝你别动啊,虽然在扔东西这方面,我肯定没有你扔的准,但你离我这么近,我怎么也能让火苗撩到你。” 这一下,保镖都不敢动了,纷纷求助地看向谢青黛。 谢青黛冷冷地扫了一眼谢璃,在谢璃期待的目光下,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别管那废物,把东西给我抢回来!” 谢璃原本是非常期待的,听到这一句话后,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但这些人没了谢璃,也没有魏雁行这种真正的高手,虽然有无敌的体质,对褚颢昀来说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三两下就全都撂倒了。 褚颢昀一手拿玉佛头,一手拿铁锏,撤离前还不忘对明梵林说:“东西可不是我砸的,我是帮你抢回来。这两样我买了,要卖多少钱你说。” 第23章 明梵林被他这强买强卖还理直气壮的气质震慑了片刻,愣愣地说:“三……三百万?” 沈映翻了个白眼,掏出一张卡给他:“卡里是二百万,足够买你这玉佛了,至于那铁锏值多少钱,我相信明老板心里有数。” 明梵林拿过银行卡,立马鞠躬:“慢走,不送。” 沈映:“……” 心虚到这个程度的也是少见哈。 谢青黛眼睁睁地看着盟友倒戈,气得两眼冒青烟,心里却想着要鱼死网破,“都给我动手!今天必须抢到玉佛头,否则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她的人都很听她的话,事已至此仍然要动手,可才刚迈了没几步,一阵通天巨响的警笛声闯入展览厅,准确无误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事已至此,宾客们已经全都跑了,现场只剩下看着一片狼藉发愁的明梵林,还有酒店收拾卫生的工作人员。 “你们……很好!撤!快撤!”谢青黛惯会审时度势,在这种情形下仍然不想暴露身份,大手一挥就带着众保镖撤离。 褚颢昀瞥见谢璃也要走,铁锏当即横到他面前,“你走不了了。” 谢璃顿住脚步,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眷恋地望着谢青黛,却只看到了谢青黛的一记白眼,和不管他死活的决绝背影。 真绝情啊…… 多年付出仿佛都变成了一场笑话,谢璃自嘲一笑,愣在原地,一颗心久久不见归处。 沈映反手合上打火机,看着谢璃,揶揄地说道:“相识多年,故人一场,就别着急走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 云阳市某高档小区。 浴室水声不断,客厅里,沈映正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褚颢昀。 他的房子本来还算大,但自从谢璃这瘟神被带进来,浓烈的汽油味就充斥着整个屋子。 “应该可以了吧。”谢璃洗完第三遍澡出来,抬起胳膊左闻闻右闻闻,不确信地说,“没味了吧?应该没味了,你这太呛了,能不能用个体面点的方法啊,我嗅觉都要失灵了。” “是失灵了。”沈映嫌弃地指了指浴室,“再洗一遍,求你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呢!真矫情。”谢璃的耐心到了极点,当场就要发作。 话音刚落,就看见褚颢昀端上来一个果盘,上面各色各样的水果被切开,精心摆盘,期待地推到沈映面前,好像谢璃根本不存在一样,“尝尝。” 谢璃穿着褚颢昀的睡衣,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沙发椅上,看他这样就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是谢青黛知道她的仇人每天过得这么高兴,她一定会气死的。” “她是你什么人?”沈映拿牙签扎上来一块猕猴桃,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谢璃沉默了。 沈映早料到他的反应,也没想能得到他的回复,自顾自地说道:“她是你母亲吧。” 心事被说中,谢璃更加忧伤了,头发都不擦了,捂着脸不想看他。 “别掩耳盗铃了。”褚颢昀喂了沈映几块草莓之后,忍不住嘲讽,“鉴于你没做过别的违法乱纪的事,所有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伤害行为都发生在我俩身上,我俩作为被害人就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了,但这不证明你就是无辜的,把你的情况老实交代出来。” 谢璃嘴角一扯,“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呗。” 沈映牛逼呵呵地说:“不用磕头谢恩了。” “我去你玛德!”谢璃强忍着没把茶几掀了,“我他妈打你两次怎么了,你还想抓我啊。” 褚颢昀淡然一笑。 诚然,上辈子三个人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前几次动手确实不算问题。 沈映懒得继续开玩笑,直接挑重点问:“你是怎么来到一千年后的,你这没有痛觉的体质又是怎么回事?” “实话说,我不清楚。” 谢璃坦然道:“我只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有现代完整人生经历的,但我,是直接从自己的这副身体里复活的。” “谢氏家主谢恩隆曾任县令的时候,征战南疆,对南疆散步了瘟疫病毒,最终南疆忍受不了而投降,向谢恩隆投降,而谢恩隆就在那时同南疆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收下了南疆的三件神物,同时留下了治疗疫病的药方。据说,得到这三件神物,就可以获得不死之身、富贵之荣、万年之承。” 自己散布疫病威胁对方,还要让对方拿出至宝来换,属实不要脸到了极点。 时过境迁,沈映已经不愿意评价历史人物的是非功过,而是抓紧问:“是哪三件神器?” 谢璃面露为难:“我真不知道,上辈子谢家根本不拿我当人看,你们不也知道吗?我只知道,谢家控制死士的蛊虫就是三神器之一,叫明月魄,不听话就死,其他两种我完全没接触过。” “明月魄……” “‘既死明月魄,无复玻璃魂’。”沈映念起了诗,嗓门高了八度,“这句诗的意思是,明月已经死去,就再也不会显现光辉,玻璃破碎,它的灵魂再也无法复原……怪不得她有那么多怪物手下,现在看来,这蛊虫就是三神物之一,有死而复生的功能,是‘不死之身’。” “你脑子是真好使。”谢璃打了个响指:“这蛊虫确实有保尸身千年不腐的功能,千年后我被谢青黛唤醒,蛊虫就修复了我的肉身和记忆。被修复着醒过来之后,我就没有痛觉了。” “真是反人类。”褚颢昀撇嘴,“看来当初谢恩隆只知道这蛊虫能让死士听话,而不知道这个隐藏彩蛋,否则一定会用在自己身上。” 追求长生不老的上位者没有永生,被上位者下蛊利用的蝼蚁却获得了长生,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映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看来我们现在这个状况,都和南疆神物有关了。我们用的就是另两种神物吧。” “是。”谢璃是彻底叛变了,把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谢青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重生的,她开乾坤舍捞了不少钱,捞钱的同时也是在找东西。据我所知,她收集夔螭铜锁、掌心凤玉、谢氏官印、沈氏玉玺这四种东西,都是为了开启一道门。” “门?” 谢璃看着沈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一道位于青湖市沙漠里的古城门,那里藏着她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个地名,沈映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褚颢昀扶住他,“时熙,怎么了?” 沈映手脚冰凉,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当初,流放谢氏余孽的地方。” 整个屋子都静默了。 姓谢的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沈映在心里痛骂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没把谢家赶尽杀绝呢! 谢璃闭了闭眼,半晌后嗤笑了一声,正色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青湖。” 沈映没说话,低下了头。 他伸手在玉佛头周围绕了一圈,最后按下了两块翡翠凸起中间的机关。一阵机关枢纽声过后,佛头缓缓打开,其中的玉玺显露出真容。 玉玺手掌大小,由南疆最上等的琉髓白玉制作,手执处雕玉为龙,玉龙双目迥然,神采飞扬,玉质透明如玻璃,透得仿佛能从这边看到另一边,历经千年却焕然如新,神圣庄严,高贵而不可侵犯。 千年前,只这一副小小的玉玺,沾上红泥,印于黄绢之上,动辄就能定人生死。 沈映曾经将天下大权握在手中过,也做过那九五之上的至尊帝位,现在回头再看,其实那也就是一把黄金做的椅子,也就是贵点,没什么更独特的了。 “我用这尊玉玺,盖过很多圣旨。” 沈映自顾自地说:“归田于农,赋税减半,征兵买马,取消科举中的门第推荐……经我之手的每一道圣旨都是利国利民,功在社稷的,唯有两道圣旨不是出自我本心。” 褚颢昀心底泛起一弯涟漪,试图阻止他:“沈时熙。” “我有悔。”沈映声音坚定,“封后不是我本意,我对不起谢芷,褚家下狱也不是我本意,我也对不起你。” 褚颢昀递水果的动作一顿,不知在想什么。 沈映正色地看向他,轻声说道:“等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会好好和你解释当年的事,现在我必须和她做一个了断,得到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深夜漆黑,天际无边。 沈映拿走他手中的水果,握住他略有些冰凉的手,神色郑重地问:“你愿意陪我一起去青湖市吗?” 第21章 沙漠车影 褚颢昀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沈映,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愿意,且是非常愿意。 两边单位的审批手续办齐全了后,几人便出发前往青海市。 青湖市地处西北,地貌沙漠较多,地上黄沙堆满,熔金般的太阳高悬在天顶,座座沙丘起伏连绵,远处骆驼孤影难行,驼铃声响彻天际,近处又有微风掀起滚烫细沙,如水中荡起弯弯涟漪。 第24章 天际蔚蓝,大漠荒凉,俨然有心旷神怡之感。 银白色的迈巴赫g650长驱直入驶进沙漠,在金黄沙地中留下两趟粗犷的车辙印。 驾驶位上,谢璃暴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到底在哪啊,你们俩别吃了,赶紧看看路!” 被褚颢昀喂了袋薯片的沈映含糊地答:“你自己老家的大本营,你找不到,我们就更找不到了。” 这次出发沙漠探险,沈映和褚颢昀换了一套户外的情侣装,都是褐色风格的冲锋衣,穿在这两个人身上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高大威猛,一个身材高挑。 总之都是行走的衣架子就对了,所以两位衣架子一路上完全没有责任心,只顾拍照和吃喝,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谈恋爱。 谢璃要爆发了:“你把谢氏余孽流放的时候我都死多长时间了,我能找到什么啊!” 褚颢昀瘫了瘫肩膀:“我那时候也作古多年了。” “我不认可。”沈映不能理解,“活得久也是我的错?” 谢璃冷笑,“祸害活千年!” “你别废话了,开你的车吧。”谢芷嫌弃地说,她本来是坐在副驾驶、举着自拍杆拍拍拍的,现在好心情全无,看他就不顺眼,“虽然你那天在疗养院就给我放了,虽然我这次能公费出差很感谢你,但你不可以和沈主任喊哦,沈主任可是我的恩师。” “拉倒吧,还恩师呢。”谢璃的表情写满了妒忌两个字,“你是没见过他上辈子过得多惨,他可是……”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伴随着激烈的剎车声,越野车也停了下来。 沈映从后座探出头:“怎么了?” 谢璃指着前面,道心破碎一样,认命地说:“我们好像遇到……沙尘暴……了。” 沈映:“……” 车内四人立刻看去,只见前方黄龙腾飞,沙土被狂风卷起构成一条若灵若现的抖动黄线,而且在不断地变长、变宽,顷刻间就将天地刷成了棕黄色调。 沈映咽了咽口水,问谢璃:“你到底有谱没谱?” 谢璃暴怒:“你开导航!” “我手机都他妈没信号,开你大爷的导航。”沈映日常开骂。 他和谢璃从小就骂骂咧咧的,典型的谁也看不上谁,还只能凑在一起。 “你别跟我他妈他妈的。”谢璃气得眼冒金星,朝他吼,“你说个解决办法啊!快动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 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褚颢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一千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往前开,前面好像有个建筑。” 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前面卷起风沙的地方,好像确实隐隐约约有点建筑的样子。 “得罪了,汽油同志。” 谢璃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记地板油,大体格的越野车像导弹一样直接冲了出去! 诚然,那确实是一片古建筑。 开到近前,隔着漫天飞舞如蛇的黄沙,四人勉强才看清。 这建筑是一座古城池,一眼看去,古城的城墙高大又破败,石砖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可又□□如初。而在巍峨石墙中间的空处,记载城池名称的牌匾高高悬起。 谢璃猛打方向,轰得一声,越野车撞飞了破败多年形同虚设的木门,四人一车就此闯入古城池的界限。 “下车!”褚颢昀喊了一句。 四个人戴好防风沙的面罩,各自打开车门下车。 他们正站在城门前,但见眼前的古城和古代偏远地区的小城镇差不多,中间是一条曲折盘旋的狭长主街,尽头消失在天地交接之点,街道两边是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尽是一层二层的小楼,建造石材多为石头和茅草,制作粗糙,比纸醉金迷的京都差太远了。 道路狭长,不容车通过,余下的路程只能靠脚。 褚颢昀无心风景,走到车前检查,果然,保险杠上多了几道划痕,蹭掉了不少漆。 他拍了拍谢璃的肩膀,心痛地说:“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我的油,而是我的迈巴赫g650,请说sorry。” “祝你早日和沙尘暴拥抱。”谢璃毫不在意,把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没事人一样去谢芷那边了。 此时古城里没有沙尘暴,但是城外黄沙弥漫,遮蔽天日,光线很难透进来,所以城里的色调都是昏黄的,明明是骄阳似火的中午,却显得像黄昏。 谢芷打开手电筒,照到城门后面的牌匾,问:“这是什么文字啊?” 这座面向城内的小牌匾和城外的字迹一模一样,都是歪歪扭扭的,不是汉族常见的任何一种文字。 谢璃的评价是:“什么鬼画符。” 褚颢昀瞪了他一眼,抬胳膊碰了一下沈映,期待地问:“小专家快来,这是你的专业。” “……”无语了一瞬之后,沈映莫名地说:“怎么,你们都相信我是通晓上下五千年全部历史、熟读华夏土地上的所有历史书吗?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古国,我还得认识他们的鸟语?” 褚颢昀:“……” 谢芷:“……” “不过这个我好像还真认识。”沈映又看了几眼,不情不愿地打了自己的脸,“这是两个字,是塞北的一个分支,中原管他们叫‘臣夷族’,这两个字翻译成汉文就是‘臣夷’。” 谢芷愣愣地听着,顿时觉得自己离毕业证越来越远了,沉默了很久才鼓足勇气问了一句:“主任,难道我们学的不是同一套教材,民族文化的教材我都看过很多遍了,为什么我不能知道这些知识点。” “你说这个啊。”沈映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这个是臣夷族曾经向我进贡过,贡品上就刻着这两个鬼画符,我当时好奇问使臣来着,使臣亲自给我解释的。” 谢芷:“……” 她被真相冲击得久久不能回神,嘴角抽了抽,无语地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大景昭明皇帝。” 沈映心满意足地收下了她的称赞,完全无视了呆若木鸡的谢芷,扯着褚颢昀就要往城里走。 谢璃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不装逼会死是不是?你可真是我……你小心!” 他敏锐地听到了黑暗中潜藏着危险的声音,褚颢昀反应的不比他慢,两个人同时发力将沈映扯回来甩向谢芷的方向,下一秒褚颢昀就挥起铁锏。 可惜铁锏尚在空中之时,褚颢昀耳畔就传来了剧烈的破空之声,力量之大仿佛能撕破时空—— 面前的怪蛇才刚吐出信子,就被谢璃的小刀穿了七寸,狠狠地钉在脚下的石砖里。 “有时候还是暗器管用。”谢璃挑了一下头发帘,语气骄傲,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更显武将气质。 另一边,躲过一劫的沈映被谢芷接住,险些也把谢芷带倒,谢芷忙问他:“没事吧主任?” “……可能有事。” 沈映痛苦地掰了一下左肩,无奈地说:“看这样子,我很可能在被毒蛇咬死之前,就先被你俩肢解了。” “别胡说八道!”褚颢昀把铁锏收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样?” “没事,真没事。”沈映答,“我还能给你做一套第八套广播体操呢,好得很。” 前面的谢璃蹲地上捡起小刀,他这次带的小刀不是平时用的那种短匕首,而是货真价实的小刀,刀长只有十厘米左右,刀柄大概一个大拇指长,小巧又精致。 可当他通过刀片拿起这条毒蛇的时候,嘴上却泛起了嘀咕:“好奇怪啊,从没见过这种蛇。” 这条小蛇和寻常的眼镜蛇差不多大小,颜色却是红黄相间的,遍体通黄,就中有朱红三角形图案点缀,就和野外的毒蘑菇一样,花样越多毒性越大。 谢芷大着胆子凑上去拍照,指挥道:“摆正点,我要把这个写到论文里。” 那边在打卡,这边褚颢昀却愣愣地看着长街的尽头,目光阴霾,不知在想什么。 “太空旷了。”沈映像是听到他心声一样,缓缓说道,“蛇虽然不是群居动物,但这种闻所未闻的蛇,很可能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豢养的,如果是豢养,那……” 说到后面,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逐渐被抽离。 “算了,先去城中探一探。”褚颢昀摇了摇头,将铁锏放进特制的腰带里,握住沈映的手向前去。 谢璃翻了个白眼,也跟上去。 沈映手举手电筒,沿着主街一直向里面走去,行走了约摸一个多小时,才走到拐弯处。 拐过这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路上石砖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谢芷走的要累死了,被谢璃扶着才堪堪站住。她都这样了,还不忘对面前的盛景感慨:“牛逼,真是牛逼。” 奈何实在没文化,一句牛逼走天下。 只见众人面前,一座黑漆漆的宫殿跃然浮现,虽然也是石头铸成的,但这座宫殿足有五六层楼高,围墙高大巍峨,却是有雕刻工艺在里面的,仿照中原皇宫而制,像是皇宫的缩小版。 第25章 沈映感叹道:“总算是找对地方了。” 几人当即走进宫殿,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宫殿内漆黑到不可视物的角落里,有庞然大物正在悄然移动。 第22章 毒蛇成雨 在古时候的沙漠里,流亡到这里的百姓凑在一堆,建一座城墙,选出一个国王,再为国王建造一座宫殿,就是沙漠古国的雏形。 而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遗址。 天边悬日躲到了云层之后,大地漆黑如墨,遗址也陷入了阴沉的死寂中,只有两簇手电筒的亮光在晃。 这座宫殿布局简单,面积和中原那边的郡王府差不多,殿门上高挂着三个谁都不认得的鬼画符。 进去就是空旷的大殿,大殿正中央放置着一尊两人高两人宽的巨大方鼎,而四周的墙壁上,则隐隐约约地有一些纹路。 谢芷道:“主任,好像是壁画。” 沈映淡淡回:“这地方四面透风,氧气充足得很,就算有壁画也不会保存完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谢芷狠狠地点了点头,就要掏手套出来。 谢璃在角落里怼了褚颢昀一下,“我说,咱现在命悬一线,不知道多少蛇等着分食我们呢,咱媳妇还考上古了,要不要拦一拦?” “谢璃,人要有自知之明。”褚颢昀摊了摊手,“我是沈映的正牌男朋友,谢芷可没承认你。” “你……!” 谢璃当即就要给他一拳,可就是在这一瞬间,谢芷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阿芷!!” 三人连忙跑过去,只见谢芷正瘫倒在地,右手虎口处多了两个间隔相近的朱红血点。 褚颢昀当即抽出铁锏,砍断了毒蛇。 沈映连忙弯腰,徒手将断成两半的毒蛇抓了起来,问褚颢昀:“你……你经常在塞北打仗,会提取蛇的血清吗?” “提取不了。”褚颢昀有些无语,“血清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提取的,先把毒血吸出来。” 而另一边,谢芷在发出了一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动作,双目紧闭,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谢璃根本来不及惊讶,径直低头,将谢芷伤口处的毒素吸出来,“阿芷,阿芷你坚持住啊!” 两辈子刀尖舔血都没有被击溃的人,这时候罕见地感受到了崩溃,简直比上战场还要焦躁,只机械般地吸血,又一声一声地哭喊着谢芷的名字。 可就在他忙活的时候,褚颢昀却目光紧锁,定定地看着大殿西南角的黑暗,突然说:“那边……好像不太对。” 不太对? 沈映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太黑了,他乍一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可随着盯着看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睛适应了光线,他终于看到了哪里不对。 “跑!”沈映弯腰把谢璃捞起来,“快跑!不跑死得更快!” 大殿西南角的黑暗里,有大块的黑影正在蠕动! 褚颢昀利落抬手,手电光照了过去,照出了那蠕动中黑影的真实样貌—— 那是蛇! 成百上千条蛇扭在一起,团成比半面墙还高的圆球,此时此刻,每一颗蛇头都目眦欲裂,张嘴吐信,为本就诡异的场景平添了好几分恐怖。 三人拔腿就跑,可还没跑出殿门,蛇雨就从天而降,像南方密布的细雨一样掉落,拦住了他们出门的路。 好在谢芷手上的毒血被吸走的很及时,这会儿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 “阿芷!”谢璃甩开沈映去问谢芷。 谢芷还来不及回答,又一条蛇从地面一跃而起,直奔她而来! 谢璃又是一刀,不仅将毒蛇钉在地上,还串死了三四条。 不过毒蛇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杀得再多,和殿里的上万条毒蛇比起来都是杯水车薪,根本杀不干净。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褚颢昀挥舞铁锏,斩杀毒蛇,把沈映保护得密不透风,同时还插空问:“有主意吗?” 沈映慌乱答:“这些蛇大多都是从外面爬进来的,臣夷族既然养蛇,那住的地方一定有避蛇的办法,尤其是国王的宫殿里更要避蛇,我们往里走,一定有能躲蛇的地方。” “谢璃让开!” 褚颢昀对沈映根本没有怀疑这个选项,直接拉开谢璃,从腰带里抽出水瓶,拧开瓶盖抬手一扬! 通向宫殿内部的路瞬间就被汽油填满。 沈映和他配合默契,当即旋开打火机,向前一扔,腾飞火龙迅速蔓延开来,二人踩着毒蛇的尸体跑进宫殿内部,谢芷毒性没散去,浑身无力,被谢璃抱着跟上。 事实确实如沈映所料,越向里面跑毒蛇就越少,直到闯入最里面的宫殿,毒蛇才彻底消失。 这座宫殿布局类似于寝宫,手电一晃就能照到桌椅和矮塌,床榻隐藏在拐角处看不见,整体和中原皇宫的寝殿很像。 沈映被这漫天灰尘呛得狂咳一阵。 谢璃扶着谢芷坐到木椅上,蹲在地上为她包扎,一边包一边愤愤地看着沈映:“又保温杯里装汽油,是不是想泼我?” 沈映不语,只是咳得更大声了。 褚颢昀帮他顺气,理直气壮地说:“你身上有谢家控制死士的蛊虫,万一叛变了,我们多亏啊。” “呵呵。”谢璃又翻了个白眼。 沈映握住褚颢昀的手,问:“你怎么样?” “几条小破蛇,无伤大雅。” 沈映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崇拜。 一千年前,宫墙石路,他就对这位英勇无畏的少年将军一见钟情了。 那时的褚颢昀对他说见之忘俗,可他又何尝不是? 两人四目相对,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仍然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 幸福又满足。 突然,沈映猛地低头,哗啦吐出一口鲜血! “沈映!”褚颢昀吓得够呛,连忙蹲下来替他擦拭嘴角,慌乱地捧起他的脸,“这是怎么了,你被蛇咬了?” “没有。”沈映惨淡地摇了摇头,“相信我,我没事。” “你没事?”谢璃站起身来,正色地看着他,“上次我绑架你的时候,你一下车就吐了我一脸血,那时候你跟我说是被他拒绝了,气得急火攻心,我还特意把你带到疗养院里养病,但现在看……这已经是第二次无缘无故的吐血了……这次没有人气你吧。” 沈映两眼一黑,把脑袋从褚颢昀手里拿回来,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道:“你少扰乱军心,就你长嘴了。” 褚颢昀半蹲在地,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之后,声音颤抖地问:“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说出真相的原因吗?” 沈映无奈地看着他:“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沈映!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真话!你到底怎么了!” 褚颢昀仿佛被触动到了什么,当即就要发作,手电随着他的混乱的思绪到处乱晃—— 光线凌乱地打在阴暗宫殿的各个角落,不知照到了什么,沈映蓦地瞪大了双眼! “有人有人,啊啊啊啊!!” 沈映惊叫一声跳起来,整个人都扑到褚颢昀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两个人全都撞倒了。 褚颢昀躺倒在地也没忘了抱住他,看着胳膊上擦出血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大战毒蛇,战得沸沸扬扬都没擦破一点皮,结果折在了自家老婆的热情攻势之下。 “不想说就不说,不用谋杀亲夫。”褚颢昀目光都有点迷离了。 唯一的全乎人谢璃主动承担起了照明的角色,用手电筒照向殿内床榻的方向。 这一看不要紧,连他都被吓了一跳。 谢芷浑身无力,也被眼前场景吓得剧烈一抖,无助地拽着谢璃的衣袖—— 只见那床榻之上,竟坐着一个“人”。 沈映初时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缓过来一点了,从地上爬起来往那边看去,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尸体而已。”谢璃不屑一顾,“一个皇上,一个大将军,胆子比耗子都要小。” 沈映也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两道手电的强光照过去,只见那床榻之上正坐着一个干化了的“人”,确实只是一具尸体。 刚才手电一晃,沈映恍惚间以为真的有人坐在床上,吓了好大一跳,现在光线明亮再一看,就看那尸体虽然保存的很完好,但脸上的皮肉已经出现了裂痕,像缺水干涸的大地一样裂成了一块一块的。 虽然也很瘆得慌,但好歹比坐了个大活人强点。 沈映捂紧自己的小心脏,“换你你试试?” 谢璃耸肩:“我又不是专业干盗墓的,对尸体没兴趣。” 沈映:“……” 他常年挖坟掘墓的,好像被嘲讽到了呢。 “让开,什么都不懂的东西。”沈映骂了一句,戴上专业挖坟掘墓的小手套,就凑了上去。 尸体面若骷髅,头戴皇冠,身上穿的衣服也已经变成黑漆漆的碎片,难辨纹路。 第26章 沈映疑惑道:“华夏自古就讲究入土为安,就算沙漠里的古国习俗和我们不一样,也没有这么下葬的。” 谢芷头比脚重,也要凑过来看,在谢璃的搀扶下也从上到下看了一圈,说:“城里没有别的尸体。” 一旁的褚颢昀也凑了过来,淡淡地开口:“你们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是一座宫殿,还是国王的寝殿,如果在这位尸体国王死后国家还没灭亡,那一定会有新的国王上任,不会任由前任国王的尸体坐在寝殿里。” 沈映应和道:“那就更矛盾了。” “是啊。”褚颢昀眉头紧锁,“如果是另一种可能,这位国王真是亡国之君,国家灭亡一定是经历了天灾或是人祸,亡国的一片混乱中,又是谁为他穿戴整齐,让他在这里坐了一千多年,还不被任何人打扰的?” 心里某处不断下沉,沈映心底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看向来时阴暗可怖、毒蛇遍布的那条路—— “我们必须回去看到壁画,我怀疑,曾经有谢家人来过这个国家,很有可能和谢青黛正在做的事有关。” 第23章 并肩而战 哈。 谢璃发出一声嘲笑。 “你是说,你要穿过那片毒蛇雨,回到毒蛇的老巢——那个又大又方的巨鼎那里,还要看壁画?” 这回轮到沈映翻白眼了:“谢谢你,热心的中文翻译同志。” 褚颢昀看了一下他的状态,就知道短时间内没法让他说真话,只能跟着他干,布局道:“按老规矩办,谢璃当饵,把毒蛇都引开,我保护你们两个,去了就只拍照,不能多停留。” “嗯嗯。”沈映和谢芷一起点头。 “喂喂喂,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谢璃不服,“我是感受不到痛,但那他妈一地都是毒蛇,一人咬我一口,不是,一蛇咬我一口,什么蛊虫都顶不住啊。” 沈映“啧”了一声,风凉话直接飘了满屏:“谢家死卫营首领,上过战场,暗杀过朝臣,灭过多少人满门,还敢一个人去截杀神兵天将的褚尧,一辈子都英勇无畏的镇西侯世子谢璃,居然会害怕区区几百……几千……几万条毒蛇?” “你犹豫了,我听见了!” 谢璃怒目横视,摆出一副绝对不干的模样。 沈映咳了几声,继续输出:“区区几万条毒蛇而已,你不是带了很多刀吗?来的时候乒乒乓乓的。” 谢璃:“……” 沈映扫了谢芷一眼,凑上去继续加码:“你这种不爱看电视剧的死宅男肯定不懂,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英雄救美,你这种长得帅还能打的类型很受欢迎的,哥们舞台都给你搭好了,就等你上台表演了。” 谢璃:“……”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话:“我始终感觉,你比我更像反派。” 沈映无所谓地歪了一下头:“我做事只看结果,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好,很好。”谢璃盯着他,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神色就郑重了许多:“既然是玩命局,那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了。” “说。”沈映似乎早就料到。 谢璃看了一眼谢芷,愣了很久,才把目光又移到沈映身上,“我从出生就在谢家的死卫营,九岁那年进宫,名义上是你的伴读,实际是被谢家安排在你身边的细作。” “我知道。” “我知道你猜得到,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谢璃坦然地说道,“如果不是蛊虫的控制,如果我不姓谢,你一定会成为我的主君。” 沈映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 无悲无喜,无畏无妒。 沈映淡淡地说道:“那现在呢?” “朋友。” 谢璃眉眼含笑,伸出了手,平举在半空。 沈映也笑了,抬手和他击了一掌,然后飞速地越过了谢璃,同谢璃击过掌的手落到褚颢昀手上。 十指紧握,仿佛隔了千年。 “不用问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褚颢昀长叹了一声:“追随你,是我的宿命。” 他说的话字不多,却是千斤之重,压得沈映喘不过气来。 沈映道:“千年前,永安三年,你在塞北打仗的时候也是这种环境吗?” 塞北是泛指中原以西以北的大片空旷土地,那里地广人稀,三两成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各个部族。 各个部族为自己命名,扩充自己的人口和土地,这臣夷族就是当年自然形成的万千部落之一。 后来,千百年过去,土地上的资源不够这些大小部落分食,部落之间开始产生了冲突。塞北内斗了几百年,最终塞北王胜出,或统治或逼迫,统一了整个塞北。 统一之后,他们就盯上了中原这片肥沃的土地。 也许是又想起了千年前在塞外苦战的前半生,褚颢昀起伏胸膛,沉重地叹出一口气,“那个时候的塞北还没有像今天一样被开化,毒蛇环伺是家常便饭,但这些都没有那个消息难受。” 他说的“那个消息”,自然是那道封后的圣旨。 前世他满心欢喜地认为,只要打赢这场杖,就能回京见到他的心上人,说出求娶之言,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就在苦战力竭之际,却接到了从京都而来的金印圣旨—— 帝封谢氏女为后,令上将军褚尧迎谢氏女入京。 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强烈的悲痛感时隔千年还在让他心痛,褚颢昀不由捂住心脏,看向沈映问:“上一世你就把自己都给我了,这一世也是,我们最亲密的事都做过,所以我不信你不爱我,我也不相信你会背叛我。” 谢芷:哇哦。 谢璃:哕~ 沈映踮起脚环住他后颈,在他耳垂处落下一吻,“其实我一直想说,上次我喝酒了,所以没什么感觉,还挺遗憾的。” 褚颢昀双手惬意地搭在他后腰,“所以?” “下次……”沈映脸红得吓人,好在环境足够黑,他不至于太社死,“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下次我就不喝了。” 褚颢昀忍俊不禁。 黑暗逼仄的环境中,褚颢昀的这一声嗤笑格外动听,好像一支穿云箭,裹挟万千耀眼阳光,转瞬间就要冲破面前的阴霾。 他们之间横着血海深仇,横着有缘无分,但却也有刻骨铭心的爱意。 爱意深厚,足够冲破一切阻碍。 见他们腻歪个没完,谢璃偷偷看了眼谢芷,却只对视了一瞬,谢芷就逃也似的错开了目光。 顿时没来由地很烦躁,谢璃怒吼道:“还出发不出发了,再磨叽一会儿我们就饿得体力不支了,全都得沦为蛇口美食。” 沈映大梦初醒,又从背包里拿出了另一瓶汽油,交到了褚颢昀手上。 谢璃看见杯子就犯怵,翻了个白眼,抽出一把小刀就跃出了殿门。 三人立刻跟上。 沈映拿手电,谢芷则拿着相机,四个人战战兢兢地穿过零星蹦出几条蛇的过道,饶了几个弯,峰回路转地回到了刚才所处的大殿门口。 毒蛇正盘踞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像给大殿铺了层新的地砖一样,地上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这还真是蛇窝……” 谢芷感慨了一句,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看到蛇就害怕。 前方褚颢昀和谢璃对视了一眼,而后,褚颢昀倒退好几米,拔出铁锏猛冲而上,奔跑中将铁锏扔出,狠狠地钉在石墙之上。 下一秒,就见他以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程度踏地而起,借着蹬地的惯性凌空翻了一圈,稳稳地站在了铁锏之上,又半蹲下去,减少压力。 “不硌脚吗?”谢芷惊讶地问。 正沉浸在褚颢昀这番从天而降中的沈映被她一句话破坏了气氛,烦躁地呼了一下她后脑勺,“你真以为他拿着把管制刀具到处乱窜呢,这玩意就是个民国仿制的破刀,唯一的好处就是特别重,随便一抡就能夯死人,打蛇正合适。” 谢芷扶着后脑勺:“……哦。” 正在他们讨论之余,褚颢昀在墙上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蛇群的注意,蛇群纷纷朝褚颢昀的方向张开獠牙。 也正因如此,才让出了一条路来。 谢璃瞅准时机跑过去,沿途有攻击的毒蛇就直接扎死,他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跑出了殿外。 他稳稳落在地面,将自己的手掌划穿,登时血流遍地,刚才还在攻击褚颢昀的毒蛇立刻调转方向,飞速朝谢璃爬过去。 殿内瞬间空空如也,只剩几条晃晃悠悠的老弱病残蛇没出去。 褚颢昀旋拧腰身,从墙上跳下,又顺手把铁锏收回到手上,回到沈映身边。 谢芷和沈映刷刷刷地开始拍照。 可蛇群也不是傻子,一大半毒蛇被谢璃吸引走了,另一半可能觉得殿里的三块肉更好吃,坚韧地爬了回来。 褚颢昀铁锏一挥,血腥遍地。 第27章 他总是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在沈映身后筑起一道屏障。 和谢璃的进攻型不同,褚颢昀最擅长这种力量型武器,永远都会带给人如山般的安全感。 褚颢昀擅长的不是进攻,而是保护。 他们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一同作战的,分工明确,都只为保护好心上人。 “谢璃!”沈映喊,“干完活了,回来!” 外面的谢璃白眼都快翻烂了,也助跑两步,从地面一跃而起—— 变故就在猝不及防间。 他本来也能像褚颢昀一样,借助踏地的巧劲腾空跃起,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跑回他们身边。 可才刚跳进大殿,就听谢璃忽然痛呼一声,跳到一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掉到地上,从半空落地摔出一声巨响。 “谢璃!”谢芷担忧地大喊。 沈映连忙将手电筒照过去,只见谢璃正半跪在地,左手撑在地上,右手则捂着心脏,疼得冷汗涔涔,乌黑短发好像刚洗完一样,汗水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 蛇群也就是在这时,飞快地缩小了包围圈。 沈映扯着谢芷后退,“往后退!” 谢芷含泪摇头,“不……” “你对付不了蛇,上去就是添乱!”沈映厉声怒喝,“走,退回廊道!” 谢芷脚上虽然跟随着他后退,一双含着泪的眼睛却始终紧盯着谢璃的方向,怎么也不肯离开。 另一边,褚颢昀飞身跑过去,奈何蛇群包围上来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靠近谢璃。 千钧一发之际,褚颢昀将水瓶打开,整瓶汽油尽数泼出,火龙在同一刻燃气,在谢璃面前燃气了一小簇烈火,让周围的毒蛇都不敢靠近。 可毒蛇一从谢璃那边退去,转眼就要攻击褚颢昀,褚颢昀无法久留,只能跟着沈映一起退回廊道。 片刻后,殿内只剩一个人、一团火,和遍地相互摞起垒起的红黄毒蛇。 谢芷突然大喊:“哥!!!” 第24章 又入深渊 陷入毒蛇群中,谢璃心痛难忍,只能伏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的心脏由蛊虫替代,早就丢失了普通人的痛觉,唯一能让他疼成这样的就是那只蛊虫本身。 “是谢青黛。”沈映担忧地望着他,不知道这簇火光还能燃烧多久,就问褚颢昀,“还有汽油吗?” “没有。”褚颢昀摇头,“她到底要干什么,沈陌死了,她就只剩下谢璃这一个种,为什么非要弄死他?” 显然当事人谢璃要更绝望一点。 谢青黛居然真的想要他的命…… 眼见他深陷绝望,无法起身,谢芷突然大喊了一声:“哥!!!” 谢璃蓦然抬眼,艰难地看向她,“你怎么会……” 沈映根本来不及思考,直接抢过她手里的相机,手指飞快地点着壁画的照片,看了约摸两三分钟,就把其中一张递给褚颢昀看,“看这张。” 褚颢昀扫了一眼,目光瞬间凝重了起来。 只见那壁画上,隐隐约约画着一副古代臣夷族祭祀的故事,画面中,画风抽象的人类正排成四排,有序地站在巨鼎四周,每一个都手持漏斗形状的东西,保持着向鼎里倒东西的姿势。 “这种蛇确实是臣夷族养的。”沈映语速飞快,“原来他们是用巨鼎培育毒蛇,那么巨鼎之上就一定有避免毒蛇爬上来的方法,否则毒蛇一旦上岸,所有人都会死。” “不对。”褚颢昀摇头。 “确实不对。”沈映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现在巨鼎还在,毒蛇却都爬出来了,而且数量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显然早就成了这里的主人,所以当初抑制蛇不出鼎的东西一定失效了,但是……” “人,人身上一定有避蛇的。”褚颢昀答,“既然真是人为培育的,那人一定要随身带着避蛇之物。” 沈映当即低下头,手指扩放屏幕,将每个人的脑袋、身上都无限扩大,可惜壁画保存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细节根本看不清。 看不清就不看了,沈映立刻抓住谢芷手臂,吩咐道:“阿芷,你现在就去把国王的尸体搬过来,记住,一颗珠子一根头发一块布料都不能少。我和褚警官会去巨鼎上找避蛇的东西。” 谢芷听了就要回去,沈映又拽住她,郑重道:“我知道你怕黑,但你哥的命就在你身上了。” “我知道,相信我!” 谢芷撇开他的手就往回跑。 沈映不放心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随后再也没犹豫,给褚颢昀递了一个眼神。 迎面毒蛇环伺,褚颢昀思考了一瞬,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谢璃遗留下来的短刀,犹豫着要不要对自己下手来一刀。 “这上面全是蛇血,划一下和蛇接吻没区别,绝对不行。”沈映连忙拦住他,目光也落到刀上,似乎在思考着给自己来一刀放血的可能性。 褚颢昀还没来得及拦,耳边突然扫过一阵厉风,是一把材质相同的短刀飞了过来。 谢璃扔过这一把刀之后就没了力气,瘫倒在地,好像死鱼一样。 褚颢昀赶紧拿到这把干净的短刀,刀锋朝下滑过自己手掌,毒蛇最喜食人血,纷纷扭头朝着褚颢昀的方向吐信子。 这一放松,沈映就瞅准时机,跑到巨鼎上。 他站在巨鼎的底座上,把登山钩向上扔去,扔了好几次终于卡在了鼎口,得以固定,顺着绳子爬上去。 爬到鼎口,沈映体力几乎耗尽,疲惫地坐在大鼎的边沿上,用手电照着边沿内侧的纹路,却发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沈映摸了一把沿内的银白色粉状物,抿在手上,凑在鼻翼下嗅闻,几秒后突然道:“是石灰粉。” 话音刚落,廊道那边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只见谢芷天神降临一般拖着国王的尸体过来。 “给我。”褚颢昀给自己止了血,踩着无数蛇的尸体从蛇堆里跳回廊道。 他看也没看,抓住国王的尸体就朝谢璃扔去。 尸体扔过去,没用。 王冠也扔过去,没用。 破破烂烂被腐蚀得只剩点渣的衣服扔过去,也没用。 谢璃已经被淹没在四分五裂的尸体中了,火苗也被扇得越来越小,谢璃咬牙道:“你他妈不想救就滚!” 说着手上就挨了一口。 谢璃烦躁地把蛇甩开,不疼不痒的,确认了一下自己还能抗住这一条蛇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褚颢昀孜孜不倦地在扔,甩过去王冠的时候掉了太多珠子,金的银的玉的金属的都有,易腐蚀的都已经黑透了,把他手染黑了他也不在乎。 ——像永动的投石机一样。 “躲一躲!” 沈映在上面大喊一声,无数石灰粉从天而降,像是凭空撒了一袋二十斤装的面粉一样,直接把谢璃染成白的了。 下一秒,蛇潮像八倍速的退潮一样退到了殿外。 而褚颢昀则握着手里的一颗金珠子,珠子拇指大小,他只是拿在手里,四周的蛇就退避三舍了。 谢璃差点被这漫天的石灰粉呛死,狂咳了一阵,“还是那句话,不想救可以不救,没必要呛死我。” 见蛇潮退散,褚颢昀把金珠子踹到随身携带的腰包里,去鼎下接住沈映,仔细查看:“怎么样?” 沈映温柔地摇了摇头:“巨鼎内部四周的壁上被搭上了四条凸起的板子,上面放了一圈石灰粉,正好是人能在鼎外够到的高度,应该是臣夷族人弄来防蛇的。” 而蛇潮退去后,谢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谢璃面前,替他擦掉脸上的石灰粉,“哥,你还好吗?” 谢璃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阿芷,你叫我什么?” “哥,哥!”谢芷的泪水轰然决堤,“中了蛇毒之后我想起来很多片段,直到刚才,我才全想起来,你是我哥。” “等一下。”褚颢昀疑惑地问,“你们两个真不是兄妹吗?” “不算是。”谢芷擦了把眼泪,缓缓说:“谢青黛嫁给景文帝的时候,谢家家主还是她亲哥哥。但老家主战死后,谢青黛所在的谢家正统除了她就全死绝了,她为了保住谢家,只能把我父亲这支镇守塞北几百年的旁支接回来。” “后来我父亲谢明御成了新家主,他一搬进京都的镇西侯府就被富贵迷了眼,不仅杀了我母亲,还把三岁的我扔到湖里,还好有我哥把我捞上来……” “我就说姓谢的都是劣性基因吧。”沈映适当地评价,“谢明御这个混账,突然从边塞副将承了镇西侯的爵位,像暴发户似的,疯狂地把官职变现,十几年就把大景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谢芷抽泣了一下,又转回头去看向谢璃,“他确实是个混账,他害我上辈子智力停留在三岁,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感情,辜负了一个人一生。” 谢璃伏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她,心脏处疼痛难忍,冷汗一滴都没少,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你不是她,你只是看到了前世的片段,你的眼睛不是她。” 第28章 谢芷没想到这一出,突然被戳穿就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这有什么区别?” “她看向我的时候,眼底从来不会带着哀伤。”谢璃喘着粗气说,“我的阿芷是这世界上最明媚的女孩,她每次看到我都会非常开心,你不是她。” 谢芷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她前世智力不全,脑子受了损伤,所以即使和大家一起转生,也没有带着前世的记忆,而刚才中了蛇毒,九死一生之下看到了前世的几个片段—— 她拥有谢芷的记忆,却不是那个智商只有三岁的呆萌谢芷。 谢璃倏地自嘲一笑。 他们冠着同样的姓氏,却没有血缘关系,从互相依靠到互相爱慕,直到一千年后的今天也得不到善终。 想想还真是可笑。 沈映打破气氛:“别着急回忆了,也别管是不是了,你的情况很棘手,必须先找到破解的办法——试着从壁画里找找。” 说干就干,褚颢昀留在原地照看谢璃,谢芷这个唯二具有考古专业知识的人抽出身,去和沈映一起研究壁画。 他们看了很久,看了一整面墙,却都是臣夷族人记录自己生活的,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直到看到另一面墙上,游走过一半,沈映突然被一块壁画吸引了注意。 “问题在这幅画上。” 沈映仔细看了很久,谢芷也把小脑袋凑了过来。 只见那副壁画,隐约是画着这座古城的大门,贵族打扮的臣夷族人分列成两队,让出进城的那条主路,后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也恒河沙数,多到数不胜数。 沈映皱了皱眉,“这是在……迎贵宾入城。” 昏暗灯光下,谢芷的手指抚过人群拥簇的那个人,游走到他腰间的时候,仔细看着那干涸的纹路,轻声说道:“这是谢氏族徽,他是谢家人。” 古代人对家族徽记这种事很在意,家族徽记是最做不了假的东西。 谢芷尴尬地看了沈映一眼,解释道:“这个时候的谢家已经成为谋逆的罪人,京都那边几乎被杀光了,只有驻守边境的几支旁系守军手握兵权,不好直接杀了了事,所以就被流放到境外的塞北荒地里。难道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找到了臣夷族,并且被臣夷族奉为上宾?” 沈映冷笑,“一个被中原定了大罪的罪人,能被臣夷族奉为上宾,就说明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是,拿来了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沈映忽然想起了什么,魔怔似的楠楠念道:“不死之身、富贵之荣、万年之承……谢家人千年前不知道‘不死之身’的真容,所以不会是蛊虫,后两种到底是什么,是带来了什么……” “小心!”褚颢昀忽然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抱住他。 两人拥抱着跌倒在一边,就见刚才沈映待过的地方正插着一支利箭。 如果不是褚颢昀反应得快,现在沈映的脑袋已经和脖子分离了。 而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头顶的墙壁上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机关枢纽声音,是墙里的大型机关正在运作。 “有人在操纵机关。”沈映立刻判断出情况,“快走!” 正想起身,脚底却突然一空。 沈映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谢芷和谢璃的状态,整个人就腾空了,而后飞速下坠。 ——他和褚颢昀脚下的石砖竟然打开了,裂开一个深渊,把他们两个人全都吸了进去。 第25章 坑底调情 意识昏沉,目光浑浊。 昏昏沉沉得过了很长时间,沈映才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猛然坐起来,“阿尧!” 砰的一声,两个脑门霍然撞到一起,疼得褚颢昀险些二次昏迷,吱哇乱叫了好一阵。 沈映脑袋发沉,捂着额头问他:“这是哪?” 褚颢昀抬手砸了一下墙,铁墙震动的咣咣巨响连绵不绝,像是传了好几里地一样,而沈映抬头看了眼四周,就看见他们被困在一个一人高一人宽的方形地坑里,被铁墙包围了。 从砸墙的那道声音听起来,这是个四通八达的通道,到处都是这样的铁墙。 好在他们放装备的都是腰包和贴身的背包,就算跌到地下,一身的装备也还在。 沈映自嘲一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处境就越来越被动了。” 褚颢昀半靠在墙壁与地面的交接处,把沈映抱在怀里,姿态慵懒,“上一世运筹帷幄了一辈子,我看着都累。这一世好不容易生在了盛世,能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我感觉很好啊,这不是你毕生所求吗?” “当然不是。”沈映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浓密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样纷飞起舞,“我求什么普通人的生活啊,我,沈映,帝王后裔,天子血脉!我要完成我的皇图霸业,我要一统天下!” 褚颢昀静静地看着他。 “对,你就一直看着我。”沈映一拍胸脯,满脸都写着自信,“就看着我横扫六合,纵横捭阖,在这波橘云诡的乱世里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我就封你为皇后,什么安明王,咱不当了,咱就当皇后!” 褚颢昀还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沈映突然泄气了,“你怎么这么无趣啊,我当初瞎了眼才看上你。” “我还瞎眼了呢。”褚颢昀也不服,把胳膊收回来,“云阳合葬墓空棺材里的那些话本子,字迹可都是你的,谁家好皇上天天躲被窝里写自己的话本子?” 沈映一张脸瞬间就红了,“褚颢昀!” “还有你给我写的墓志铭。”褚颢昀好像打开了乐趣开关,“‘拊剑沙场,枪舞游龙,弓抵满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这么多种武器吗?某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满眼都是粉红泡泡。” 沈映没想到他能在这个时候翻旧账,以前那些社死到极致的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和放电影一样挥之不去,只能无能狂怒,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你怎么不说后面两句。” 后面两句。褚颢昀皱了皱眉,方才还轻佻的神情一下子沉寂了下去,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郎君千古,惟长相念。” 沈映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想你,想了三十年。” 见褚颢昀的表情凝重起来,沈映哂笑一声,像兄弟一样拍了一下他肩膀,缓和道:“你要原谅一个守寡守了三十年的人,这事说到底也赖你,你太绝情了。” “什么?!” 褚颢昀破防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绝情?沈时熙,咱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谢璃告诉我你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结果……我当时觉得这事不对,问你你又不说……沈映我现在问你,那时候如果我不死,你就能告诉我真相吗?” “当时……” 沈映闭了闭眼,前尘往事潮涌般挤进他的脑海,淡淡地说道:“当时紫宸殿里,谢青黛也在,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实情,我……” “实情,和你频繁吐血有关吗?” “有。” “你现在愿意说吗?” “……不愿意。” “好。”褚颢昀答应得爽快,“那就先想办法出去。” 沈映有些诧异:“这么痛快?” “痛快还不行了?”褚颢昀望着他,无奈地笑着,“我的时熙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现在把你写过的话本子念一念?” 沈映疯狂地挥手,试图把那些社死画面全都扇感冒,“阿尧阿尧,好阿尧,饶了我吧。” 他语气是求饶的,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褚颢昀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褚颢昀往上看了一眼,他们所处的这处小空间上面有几道裂缝,几簇微弱的月光从缝隙里挤了进来,让他能看清沈映的脸。 褚颢昀忽然笑了,“没水没粮地被困在这样小的空间里,不想着怎么出去,却在这互相翻旧账……全天下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就我俩了。” “胡说!” 沈映悠哉地靠到他对面的墙上,不羁地吹了一下头发帘,笑道:“我可不像你,心大的和什么似的,我早就知道出去的办法了。” 褚颢昀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这么快?” 沈映点头,“那座宫殿里的壁画保存不算完整,很多裂痕和掉色,但我还是看出了它记录的故事。” 考古的魅力,就在于从一众保存不算完整、记载不够详尽的古物中拼凑出历史的真相,尽量还原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褚颢昀拧开手电筒,低头去看照片。 那壁画画的是一副深陷地下的大坑,隐约可见八卦形状,坑边是一排排虔诚跪拜的臣夷族人。 “这是个祭坛。”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褚颢昀用指甲指了一下八卦图其中的一个圆点,又指了中心对称的另一个圆点,“也有可能在这里。” 沈映点了点头,“你仔细看,这两个圆点的中间是连接的。” 第29章 “这么明显的汉族文化特色,应该就是当年谢氏余孽带进来的东西,而这幅壁画里,上面的天很亮,下面的地无比浑浊,所以这个八卦迷阵的作用应该是连通阴阳。” “然后呢?”褚颢昀显然没听明白。 “中间风干痕迹太明显,看不太清,但隐约可以判断出,中间连接的点上面有通道,而且有人在从那个通道里取东西,所以我们只要能找到阴阳交接点的通道,就能顺着通道上去。” 褚颢昀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从表情看他其实没听懂什么,但实际行动上还是很配合的。 他站起来四面敲了敲,果然发现东北角的墙壁是空的。 褚颢昀猝然发力,一脚就踹翻了那道所谓的墙壁,直到看到墙壁的横切面,才恍然道:“原来是铜合金,只是把外表镀了一层亮光。” “你还研究上了。”沈映推了他一下,“快走,谢璃可没有这脑子,还得去救他们呢。” 不远处的谢璃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却只以为自己是着凉了。 他们爬到通道的中点处,果然见到上面有很大的空间,隐约还能看见些光亮,不知道是月光还是太阳光。 只是通到上面的管道足有两米高,寻常人肯定爬不上去。 褚颢昀扫了一眼旁边的壁,“都是土墙,表面凹凸不平,很好爬上去,你在这等我。” 沈映抬头看了两眼,心道,这哪里好爬了。 不过褚颢昀的臂力属实强悍,只踩着地一蹦就跳到土墙上,用攀岩的技巧,几下就落到了上面的平地上。 又把绳子扔下去,让沈映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待两人都站到上面的地面时,就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这不是宫殿,甚至不是个有棚的,而是一处露天的山头,面前能看到的,正是这巨大的祭坛。 褚颢昀去到另一处圆点上面,敲了敲金属的墙壁,片刻后果然听到了回音,“他们真在这下面。” 沈映却愣愣地看着祭坛。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这祭坛两端的八卦圆点上是两个四四方方的台面,八寸大小,显然这两个托盘才是祭坛的关键。 “连接阴阳,相互交换。” 沈映低声念叨着这八个字,褚颢昀没有听太清,凑上来问:“什么?” 沈映摇了摇头,嗫嚅地开口:“没……” 褚颢昀终于失去耐心,“沈映,你的疑点不是一般多,仅凭一副看不清多少笔画的壁画,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你很熟悉这座祭坛,你还在骗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沈映的表情极致无奈:“我……” 这个字的字音还没落地,褚颢昀突然把他拉到身后,下一刻,短刀和长刀紧贴在沈映身后交锋。 是魏雁行。 褚颢昀护着沈映退后很多,刚才折腾那一通,铁锏早就不知所踪,只剩下谢璃给他的这一柄小刀。 “我记得你会用暗器。”沈映不觉事大地评论。 褚颢昀含笑道:“会用是会用,问题是只有这一把,用了就没了。” 沈映挑了挑眉,“对付他用刀也没有用,不如直接把他胳膊腿拧下来,没收作案工具。” 褚颢昀:“……” 好一个活菩萨。 但他能听出沈映的恐吓之意,果然看见魏雁行的神情有些动摇了。 高手交锋,最怕的就是阵前泄气,褚颢昀瞅准时机,当即就要动手。 “魏雁行。”空旷的山林之中传来一阵略显苍老的女声,“你打不过他,退下。” “谢青黛。”沈映神色凝重,面沉如水地望向她。 不多时,谢青黛就走到了两人面前,仍然穿着血红色的旗袍,在这深夜的深山老林里跟厉鬼似的。 她显然是听到了二人之前的对话,撑着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情,嘲笑道:“原来他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今天来,就是要揭露这一切的真相。” 第26章 千年往事 听到谢青黛这样说,沈映突然自嘲一笑,“什么真相?” 这不是一句设问,而是居高临下,又充满了嘲讽的一句质问。 谢青黛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来劲,险些被吓住,“当然是你们这些人上辈子所有的真相。” “是吗?”沈映冷笑道,“是当年谢家妄图窃取国运的真相,还是你现在想让天下大乱的谋划。” “你……” “谢青黛,你太小看我了。”沈映的神情带了几分运筹帷幄,笑容冰冷,“你真的确定,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谢青黛横眉一挑,好像失去了耐心,“小杂种,我不想再和你打哑谜了,魏雁行,给我抓住他!” 魏雁行又被点燃了斗志,又有武器在手,褚颢昀却处处受制,捉襟见肘,很快就落了下风。 魏雁行狞笑,“褚将军,你可是威风得很啊,终于也有折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紧接着,谢青黛大手一挥,夜山深处又跑出了十余个黑衣人,他们以前见过,这些都是谢家的保镖。 沈映看了褚颢昀一眼。 褚颢昀本来能一脚把魏雁行踹出去,可也不知怎么,在沈映看了他这一眼之后,整个人就泄了力。 只这一瞬间,魏雁行的长刀突然赶到褚颢昀的喉咙前,而另一边的沈映也被保镖们按在祭坛上。 谢青黛缓缓向沈映走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年,可她还是难掩满腔的恨意,咬牙道:“沈映,我说过,会让你为你曾经做下的恶行付出代价,现在就到了你偿还陌儿的时候!” 沈映被按在祭坛上,略显狼狈,目光却依然灼灼逼人,“原来你筹划的事和沈陌有关。” 谢青黛的底气突然被抽离。 可还没等到她说出什么,沈映就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被挟持着站立在面前的褚颢昀。 沈映看着他,眼眸柔得仿佛要溺出水来,“我说过,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把千年前的真相告诉你。” “要说,也该由我来说。” — 一千年前,景国郊外。 马车里沉香氤氲,在空中勾勒出清晰浅淡的纹路,少年帝王高坐车架之上,面沉如水,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侍卫们刨坑。 “沈映,你这个狗东西!” 刨地的侍卫和侍奉的宫人们都是聋哑之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却能看见这指着天子辱骂之人的脸—— 那是前朝已故的废太子,沈陌。 所有人都恨不得自戳双目,权当从来没在这世间活过。 “你抢了我的皇位,还把我的母后软禁在宫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你这个宫女生的贱种!你怎么就没死在冷宫里!” 骂的是一句比一句难听,沈映揉了揉耳朵,气定神闲地走下马车。 沈陌被五花大绑地押着跪在地上,而现在,就是跪在沈映面前。 只见沈映身穿黑底金线的龙袍,头戴琉璃冠冕,只走过来这几步,就步履从容,气质雍然,他站定在沈陌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兄长如今底气十足,不就是认定了这京郊地下的祭坛,还能再找帮你换一次命吗?” 沈陌瞳孔骤缩,瞪大眼睛盯着他,整个人惊愕到了极点,“你……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筹谋是吗?” 沈映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分明是这世间最柔情似水的神情,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每次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是要见血的。 他略一微笑,“虽然不知道你们这祭坛啊,阵法啊的启动方法,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在这里杀你吗?” 沈陌愕然,“为什么!” “好好看看那边。” 沈陌愣愣地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边的土坡之顶正有黑烟袅袅升起,烟雾不大,却能看清整座土坡都被烧了。 沈映笑道:“我已经把你们搭的祭坛都烧了,沈陌,你的谋算全都会落空。” “不可能!”沈陌眼见地上那为自己准备的坑越来越大,急道,“我已经把谢芷送嫁给塞北王,塞北王答应要出兵攻打你,将来和我结永世亲家的!” 沈映的笑容仍然从容,“永安三年,帝封谢氏女为后,朕已经下旨让褚尧迎皇后入京。塞北王被你欺骗至此,早就不战而降,退兵去了。” “不会的!这不可能!” 沈陌的神经几乎崩溃,哭喊之余,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沈时熙,昨晚被你抓获之前,我已经潜入天牢,把褚家上下几百余人全都杀了,当初把他们下狱的可是你,你们这对狗男……狗男男以后就隔着血海深仇,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望着他癫狂的模样,沈映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想笑,“像你这种对谁都是利用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想起前面发生的事,沈映淡淡地说道:“你买通御史台弹劾褚家,褚渊老将军已经同我谈过,他们主动入狱,以解朝堂之乱,是应当被天下人敬仰的英雄。而我也会杀了你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为他们报仇,此间种种都有老将军亲笔手书为证,不过我和阿尧互相信任,他根本无需所谓的证据,也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第30章 “你……你……” 沈陌快要气死了,进气少出气多,还不忘辱骂他。 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论全都喊了出来,沈映只当没听见。 半刻钟后,坑就挖好了。 沈映不再笑了,面色冷淡地道:“你早就该知道,我不是良善之辈,三年前侥幸让你诈死逃生,三年后的今天,我会亲眼看着你咽气。” “呵哈哈哈哈……” 沈陌笑声癫狂,眼见侍卫持刀而来,他就笑得更疯,“贱种,我就算是要死,今天也要拉你下地狱!” 说完,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被反绑在身后的左手忽然发力,拧断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猛然挣脱了绳索。 他抢过侍卫的刀,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腹部,登时血流遍地。 满天朱红血色之中,沈陌以绝非常人的意志从自己鲜血淋漓的腹部里掏出了一颗沾满鲜血的珠子—— “你根本不知道那阵法是干什么的,那是南疆传承了万年的上古秘法。”沈陌的表情扭曲而狰狞,“沈时熙,我告诉你,这是换命的!” 沈映眉头紧锁,这一刻他心有预感,好像莫名被装进了什么惊天的阴谋里,以凡人之力无法撼动。 “我把我的血脉,和谢家血脉的气运调换了!哈哈哈哈,沈映,我在地下等着你!” 沈映蓦地一顿。 他早就听说过南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秘闻奇术,沈陌侥幸偷生一回,绝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还没来得及仔细问,沈陌就因为伤得太重,失血过多而咽了气。 这一次他死的彻彻底底,再也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而随着他咽气,沈映也突觉眼前一黑,一口血吐了出来,而后就在护卫们的叫喊声中失去了意识。 后来,在褚尧进京之前,沈映做了很多次验证,才逐渐明白沈陌所说的换了气运是什么意思。 他把沈家的帝王气运换给了谢氏,短短半个月之内,整个谢氏在迅速壮大,沈映还得到密报,称谢家驻军正在悄然入城,谢家谋反已成事实,有不可遏制之势。 反观沈氏,短短半个月内,夭折了十余位宗室子,就连唯一手握兵权的皇叔也染上了赌。 宗族之内,竟再无可用之人。 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紫宸殿香炉破碎,沉墨泼洒遍地,沈映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烦躁得要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只要是人力所及,他都能筹谋得到。 ——可老天却偏偏让他陷入了一个所谓的南疆神物之中! 心腹太监不忍见他陷入苦痛,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您只需要等褚将军回京,再与他说明真相就好了。” “说不明了。” 沈映自暴自弃,挤出一句讥讽至极的笑容,“福安,你不觉得最近,朕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了吗?” 福安哪里敢说出真话,连忙跪地伏身,“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神庇护,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客套话就少说吧。”沈映自心底哼出一声冰冷,“如果真如沈陌所说,沈家和谢家的气运被南疆神物调换,以沈氏的日渐衰弱对抗谢氏短时间内疯狂的崛起,只有一个办法——” 沈映停顿了一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接上了刚才的话。 “韬光养晦。” 没有人会知道,以后的他们会为了韬光养晦这四个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事实已经落定,过去无法改变,沈映也必须在家国之间做出选择。 “我了解我的阿尧。”提及褚尧,沈映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们想要的,始终都是扫清乱世,让天下太平。我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为的是我自己的道。” “我要让鱼肉百姓的勋贵子弟永远消失,我要让天下入仕者俱是靠真才实学,我要让卖官鬻爵的人全都付出代价,长治久安……这天下本就不应该是一家之姓,沈家可以不‘长治’,但天下万民必须‘久安’。” 跪伏在地的福安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生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一心只想着侍奉和忠诚,生平从未听到过如此言论。 可沈映在说完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之后,又突然觉得很累,自嘲道:“可惜,我能冷静地做出抉择,但他不可以,因为那是他的家。” 再后来,皇太后高居大殿屏风之后,在沈映完全没准备好的时候,褚尧就手持血剑,打进了紫宸殿。 “沈映,你当真要以寡人之身,坐拥你的万里江山吗?” 只这一句话,沈映就记了一千年。 这一幕,是历史的遗憾,亦是沈映千年来都挥散不去的噩梦。 第27章 身不由己 最爱的人声声泣血地质问着他,如果没有这所谓的更改气运一说,就是十个谢家要反,沈映也能高坐庙堂、运筹布局,拼死也能和褚尧杀出一条血路。 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沈陌诈死还朝,更不能让谢青黛和谢家知道沈陌诈死后又死在了他的手里。 否则谢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当即就会揭竿而起! 才刚平静了三年的国度,绝不能毁在他手里。 “阿尧,听话。” 沈映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四个字,颤抖得仿佛不像他的声音。 “沈时熙!!” 褚尧终于忍不住,扯出一声嘶吼般的质问。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出兵前往塞北,却先后得知沈映要成亲和自己全家都被皇帝诛杀的消息,情绪本就崩溃。现在自己狼奔豕突赶回京都,又只看到了一位冷漠的帝王,整颗心登时跌落谷底。 “也许全天下所有人都不懂你,但我能看懂。”褚尧万念俱灰,只道:“沈时熙,你这个人我不会看错,和你在一起,我今生都不会后悔。” 沈映眼眸潸潸,心底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定,“小桥流水,我心所愿——阿尧。” 随着年轻帝王这句话的落下,少年将军再也没有犹豫,横刀自刎。 血染君王殿,再见无再见。 也不知为何,褚尧身死之后,尸身当即就消散在空中了,沈映至今都认为当初是悲伤过度而生出了幻觉。 谢青黛自帘中探身而出,冷漠地盯着他:“沈映你这个小畜牲,你的心是真硬啊,刚登基那三年和他形影不离,恨不得每天都缠在一起,现在竟然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甚至还能狠下心来,逼先帝杀了你亲哥哥……沈映,你根本就不是人。” 剧烈的悲伤来不及遮掩,沈映擦了一把眼泪,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谢青黛,既然一定要同我撕破脸,那朕就同你好生说道。” 谢青黛目光一凛,毫不避讳地说,“少在我面前摆皇帝架子,这天下以后会姓什么还说不定呢。” 对于沈陌献祭自己换了两家气运的事,沈映闭口不言,相反的,他的目光更加冰冷,神情亦是坚定无比。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沈映上前一步,冷漠地盯着她,“谢青黛,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死吗?” 谢青黛恍然,“什么?” “因为他把褚家十万精兵全都留给了我。”沈映声音冰冷,“此举对不起褚家,他只能以死谢罪。” 谢青黛脚下不稳,晃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的全家?” 沈映真的想笑。 杀人的明明是沈陌,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借题发挥一下。沈映想着便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皇太后娘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天生就是个狠毒的人,爱人全族我都能杀,更何况区区一个谢氏呢?” 眼见谢青黛眼底的恶毒逐步崩塌,沈映又轻轻地笑了一下,“谢青黛,是想做阴曹地府里的乱臣贼子,还是做母仪天下的皇太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一点就透,沈映眼睁睁地看着谢青黛瘫倒在地,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经此一遭,谢青黛再没有了夺皇位的心气。 而此后三年间,在沈映明里暗里的操作之下,谢家虽然拥有了无上的帝王气运,却只表现在族中子弟身体非常强健,子嗣兴旺,却日日沉醉在虚假的纸醉金迷之中,只安于眼前的富贵,再没有居安思危一说。 再好的气运,也只是平白消磨。 三年后,沈映带兵剿了谢家,士兵们手持火炬,闯入谢氏祠堂。 在古代,祠堂象征着一个世家的荣辱兴衰,而谢家作为一个名门望族,祠堂里的排位摆满了整整三面墙,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沈映静静地站在那些牌位下,数盏祭祀蜡烛的光影摇曳,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阴沉至极的表情。 他就这样看过去,这上面出现的人都是在朝中声名鹊起过的人,从开国到现在,沈映知道他们所有人曾经做过的事。 第31章 买官的,卖官的,抢地的,纨绔的,随意杀人的,强要民女的……放眼望去,这整座祠堂里供奉的灵位,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神明,反而全都是踩着百姓骨血上位的厉鬼。 沈映神情冷漠,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最新的牌位——谢明御。 他目光阴冷地拿起那牌位,转手就扔进了火堆里。 “全都烧了,一个不留。” 待他走出谢府之后,南疆巫医从黑暗中闪出身子来,阴郁地看着他,“陛下,您胡涂了,臣已经告诉过您,南疆的换运神物不仅是调换气运,更是将两个家族的生死存亡连在了一起,现在谢家人全都被杀,反噬回来,您的沈家也是绝没有幸免的。” “你就说能不能保住我的命。”沈映面不改色,阴沉地问。 “可以。” “多少年?” “老臣拼死也会保陛下不受南疆神物的控制,与常人寿数一样。” 沈映忽而笑了,“足够了。” 他自从得知了南疆圣物之后,就开始遍寻南疆能人异士,恰巧就结识了这位曾任南疆巫医的老伯。 老伯的女儿被谢氏纨绔强要了去,妻子也跟着自尽,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倒与沈映志向相投了。 任人重用,选贤与能,玩弄人心,这些向来都是沈映所擅长的。 可沈映也只是惨淡地一笑。 他要用有限的余生,从各家子弟中挑选出适合继承这江山的人来,真的需要很多时间。 可那一天,当沈映身子乏倦回到宫中时,刚进紫宸殿就遇刺了。 准确来说,是谢青黛拿了把刀要杀了他,小孩过家家一样,当场就被侍卫拿下了。 “原来是太后。”沈映持握着他曾赐给褚尧的那把玉龙剑,一步一步走到谢青黛的面前,下了最后的结论,“看来太后是得了失心疯,想追随谢氏而去了。” 杀一个谢青黛,沈映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但让沈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候,谢芷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身躯替谢青黛挡住了这一剑。 “你……为什么?”沈映三年间都没有见过谢芷几面,他没想过要杀她的。 可谢芷一直都是个傻子,弥留前只知道说:“杀人……是不对的,大哥哥,杀人是……不对的……” 沈映冷笑一声,越过她,提剑刺入谢青黛心口处。 这一剑毫不犹豫,魄力拉满,沈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谢青黛任何喘息机会的。 眼见谢青黛咽了气,沈映才去握住谢芷的手,无奈地说:“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哥……” 谢芷口中满是鲜血,一双手死死攥着一块掌心玉,不由分说地就往沈映手里塞,哽咽又艰难地说:“哥……交给我哥……帮我告诉他,我好……想他……” 沈映轻抚着她的发梢,接过那块掌心玉,最终也只是叹道:“傻丫头。” 谢芷心智不全,并不知晓谢璃已经死在了三年前。 沈映长叹一声,撇下这一切,独自一人走到了那孤寂又沉重的龙椅之上。 形单影只,直至死亡。 — 深山孤寂,一如千年前。 时隔千年,褚颢昀终于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全貌,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脸色煞白,比□□在狂风中的树叶还要摇摇欲坠。 沈映只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一颗心都被什么狠狠贯穿了,疼得他五脏俱震。他强撑着精神,看向谢青黛,笑道:“怎么样?手下败将。” 连谢青黛也不知道故事的本来面貌竟然是这个样子,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沈映!!你竟然敢骗我!!!” 她吼得声音属实太大了,沈映不得已扣了扣耳朵,嘲讽道:“我那草包虽然没遗传到你的半分智谋,但这嗓门着实是遗传得好。” 谢青黛怒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抢过保镖手里的匕首就要冲过来,沈映却丝毫不慌,在刀刃即将冲向自己喉间的时候从容一笑,道:“你费劲心思把四个文物收集起来,又把我带到了这座祭坛上,肯定是有天大的筹谋,你现在杀了我,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你说得对!” 也不知道到底是沈映太会骗人,还是谢青黛太容易上当受骗,刀都快贴到脸上了,竟然硬生生转了个弯收回去。 然后就见谢青黛异常忙碌,连忙问魏雁行:“派出去办事的那些东西怎么还没回来?” 魏雁行不耐烦道,“应该快了。” 他就像预言家一样,话音刚落,就有谢家保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家……家主。” “有屁快放!”谢青黛不耐烦地问。 那人却道:“您要我去寝殿找一具尸体……身体,可我把王宫所有的宫殿全都看过了,根本没有您说的身体,这这这这不会是要闹鬼吧?” “你说什么?!” 谢青黛一脚就把这人踹翻在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老娘就他妈交代给你一件事你都办不明白,我的陌儿呢,他娘的,我的陌儿呢!” 陌儿……? 寝殿里的尸体?? 沈映猛然抬眼,好像联想到了某种荒谬又荒诞的情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褚颢昀。 只见褚颢昀也是目瞪口呆,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沈映:“…0-0…” 第28章 好事被坏 沈映面色惊慌,嗫嚅着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没说出话来,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那个……” 还没等沈映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魏雁行那边就突然传来了异动,那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魏雁行横扫长刀,在空中与短刀碰撞,虽然将迎面飞来的短刀击飞,却也让褚颢昀脱离了掌控。 褚颢昀本就强悍,此刻一脱离长刀的控制,几下就摆脱了所有人,去祭坛另一侧捞回了沈映。 而另一边,谢璃从祭坛底下跳上来,虽然只是跳上来的,但他人没到刀先到了,在众人看来就像凭空出现了一样。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下一秒却毫不犹豫,一刀飞向谢青黛,打落了她腰间的背包。 沈映当即道:“是明月魄,去抢!” 褚颢昀很有默契地冲上前去,给谢青黛身边的两个保镖一人赏了一脚,弯腰抢过背包,反手扔向谢璃。 在谢璃接过背包的一瞬间,褚颢昀也回到了沈映的身边。 “给我抢回来!” 谢青黛指挥保镖们攻向谢璃,那边瞬间就乱作一团,褚颢昀抱着沈映退到祭坛另一侧,并不想陷入他们母子的这场混乱之中。 谢璃自从拿到那个背包,脸色就缓和过来了,疼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月魄早就和谢家血脉融合,不仅是你,我也能控制。”谢璃满目苦痛,“家主,你要杀我?” 谢青黛还沉浸在失去另一个儿子的痛苦中,根本懒得理他,只冷笑道:“你不应该活着。” “沈陌才不应该活着。”谢璃不屑冷哼,气出了街头混混的气势,“你也应该去死!” 为这样一个人,为这样荒诞的血缘关系两辈子肝脑涂地,心甘情愿地给她当刀使。 “沈映说的没错,我真是个大傻叉。” 他一边自嘲一笑,一边对坑底扔了一根绳子,谢芷顺着绳子爬了上来,见他虽不至于疼得浑身抖了,但却仍然脸色惨白,顺口问:“你没事吧?” “他没事我没事你也没事!”沈映跑成了一道残影,过来捞起谢芷就跑,“别有事没事的了,快走,这娘们疯了!” “什么?”谢璃一边踹翻几个保镖,一边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们狂奔,“不是,为什么啊!我还想和谢青黛说几句话呢,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走了?” 沈映只来得及给他翻个白眼。 路过那座屹立了千年的石墙宫殿旁时,沈映停下来,飞快地拿走了门里镶嵌着的两件文物。 一直狂奔了几公里,终于到了来时的城门前,奔上越野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谢璃和谢芷都被塞到后排,这回不仅是谢璃满心疑问了,连谢芷都发出了疑问:“我怎么刚爬上来就要走,到底怎么了?你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沈映回头,对他翻了个白眼:“巨鼎旁边,为了救你被当成保龄球扔来扔去的尸体,是沈陌。” “what?!” “要是真被谢青黛发现了,她发起疯来和我们玩同归于尽,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沈映眼中有种平静的死感,好像终于被这荒谬的世界逼疯了。 而后这一路,车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直到车子驶入青湖市市内,褚颢昀发动钞能力,租了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在忙碌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换来了短暂的安静。 浴室里褚颢昀在洗澡,沙沙水流声作为谈话会的背景音,而在套房的客厅沙发上,沈映就滔滔不绝地对面前的两颗好奇小脑袋讲了以前的故事。 第32章 谢璃却淡定地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知道她想复活沈陌,但我没想到是在这……” “就你这脑子,怪不得呢死得最早。” “你怎么人身攻击呢!”谢璃不服。 沈映仿佛被他染上了翻白眼的恶习,淡淡地道:“我已经看明白了,南疆三神物之一的‘富贵之荣’,就是那时来运转阵,能更换两家血脉的气运,当初你的老祖宗谢恩隆得到这东西之后,应该就是和哪个倒霉蛋换了,才让谢家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时来运转阵?”谢璃扯了一下嘴角,嫌弃地道,“南疆竟然能起出这么土的名字。” 沈映无语了片刻,“那是我起的。” 谢璃:“……” “所以谢青黛想要活着的我,应该是想用阵法给沈陌换血,好复活沈陌。”沈映轻蔑地耸了耸肩,“就是不知道这阵法有没有她想要的效果。” 谢芷干笑了两声,“我觉得吧,换血脉气运都已经是玄之又玄的事了,这珠子估计只有这一个功能,不然也太逆天了。” “我也觉得。”沈映平静地道。 不过谢芷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低下头,从背包里拿出那块掌心凤玉,“路过宫殿的时候,我看到掌心玉镶在宫殿的石门上,而夔螭锁正插在锁眼上,合着那大门还是谢青黛给咱们开的,我顺手就拿回来了,物归原主还给你。” 说完就朝着谢璃的方向扔了过去。 谢璃接过,又看了一眼谢芷,无奈地说道:“有些事,现在纠结已经没意义了。” 谢芷不服气地想要争辩,却又咽了回去,腾地一下起身就走,“狗脾气,我还不伺候了呢!” “诶诶!”谢璃连忙追上去,“阿芷别走啊!” 目送着他们吵吵闹闹地去往另一个套间,沈映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正巧褚颢昀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睡衣,略有些湿漉的头发填了几分柔情。 褚颢昀看着那夔螭锁,淡淡地说道:“‘不死之身’是名叫明月魄的蛊虫,现在在谢璃手里,而‘富贵之荣’是这时来运转阵,也就是我从沈陌尸体上拿出来的避蛇珠,只剩下最后一个‘万年之承’,我想应该和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我们有关。” “是。”沈映目光坚定,“是那把剑,玉龙剑。” 褚颢昀目光一凛。 沈映接着道:“玉龙剑是谢氏的传家宝,是谢恩隆当初在南疆一战中缴获的南疆纯铁所铸,永安元年我初登大宝,就逼着谢家把这把剑献祭出来,然后送给了你。而目前和我们一样在现代重生了的人,当年都是死于那把剑下。” 褚颢昀坐在床边,低着头,声音依旧低沉,“你也是……死在那把剑下?” 沈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是。” 前世万念俱灰,手持玉龙剑,在褚氏宗祠门前自刎那一刻的绝望潮卷般再次袭来。 “沈映。”褚颢昀欺身而至,扶住他双臂,安抚道,“别怕,沈映,别怕,都过去了。” 沈映强压着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前世死在那把剑下的人都没有尸体,想弄清所有的真相,我们必须去一趟南疆,也就是现在的云江市。” “好。”褚颢昀应下,又问,“所以千年后你不敢告诉我千年前的真相,就是怕我知道那所谓的时来运转阵,知道你命不久矣的事吗?” 沈映瞳孔一震。 从千年前的故事里,褚颢昀听得出来,这种气运的更改是存在于血脉里的,沈氏一脉的气运仍然处于枯竭状态,而上一世的沈映找到了南疆巫医保命,这一世却没有了。 所幸时代在发展,医疗水平也在进步,沈映这条命吊了很多年,至今也没有要枯萎的迹象。 沈映抬起手,修匀的手指紧贴他的脸颊上下滑动,盎然道:“我本来想让你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好偷来几年时光,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褚颢昀顺势将他放倒,凑到他耳边说,“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 极具侵略性的温热气息撒在耳畔,沈映享受地闭上双眼,笑道:“找到了,我们拿到了避蛇珠,只要找到时来运转阵的摆法,就能把气运换回来。” 褚颢昀抬起头,四目相对,距离很近,“原来你一直都怕我担心你。” “比起这些。”沈映突然探身,双手探到他后颈,把他整个人压到自己身上,“我更怕失去你。” 说完,沈映就主动送上一吻。 这么好的滋味,他上次怎么就能喝醉,怎么就能一点都没感觉到。 沈映只觉悔恨至极,抬口就咬。 褚颢昀抹了一把自己唇边的血迹,轻声笑道:“想不到啊,我们沈主任还是个小辣椒。” “我可不是老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映呼吸紊乱,喘着粗气,将手按在他腰间的皮带扣上。 可就在这时,就差这手指的一勾,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凌乱的敲门声。 沈映连忙推开他。 好在事情还没进行到衣服那步,缓了一会儿,褚颢昀就去打开房门。 谢璃拉着一张死鱼脸,“哥哥们,咱过完今天不活了啊,犯得着这么着急吗?” 褚颢昀握紧了拳头,脸色黑如锅底,“你有事?” “没事谁来长针眼?”谢璃又又又翻了个白眼,“你手机放外面了,一直在响,打了十几个电话了,你再不接他就要猝死了。” 褚颢昀拿来手机,也惊了一瞬。 事情明了到他根本不用回电话,因为局里已经有不同的人给他发了不同的小作文,总而言之就一件事—— “谢青黛刚从青湖脱身,云江市就发生了爆炸。” 褚颢昀挠了挠头,难以理解地感慨道:“她都年过半百了吧,还能精力旺盛地满世界溜达,真乃吾辈楷模。” 说完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以示敬重。 第29章 人间烟火 云江市郊外的一座小荒山里发生了爆炸,这种事本来和沈映和褚颢昀都没有关系,但偏偏云江的警方在监控里看到了谢青黛的脸,知道了这是褚颢昀一直在追查的案子。 又恰好,被她炸了的那座荒山里,炸出了一座古代的遗址。 那么身为连环文物盗窃案件的侦办人 ,和侦办人的考古顾问,两个人就又被单位指派到了云江。 此时云江市阴云密布,乌云遮日,身周细雨如丝,而云江市中心的别墅区外,银白色马莎拉蒂犹犹豫豫地停下,同它的主人一样踌躇不前。 沈映坐在驾驶位,正对驾驶室挡板里的小镜子整理刘海,手机还挂着谢芷的视频聊天。 “主任,真的可以,很帅,很好看了。”谢芷夸了一连串的彩虹屁,“求您别耽误我写论文了。” 谢芷的论文马上就要交初稿了,但她的导师本人却在这里独领风骚,根本指望不上一点。 沈映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死鱼脸的谢璃把视频挂了,挂之前还听到谢璃嘟囔,“你找了个什么老师啊这是,去拯救遗址要带上你就算了,去见男朋友家长还要找你,害得你出差还要找自习室写论文,简直比阎王爷还可怕。分寸感,沈映,分寸感懂不懂?” 谢璃的吐槽向来都是精准且直接的,沈映笑了笑放下手机,心中的紧张稍作缓解。 他的亲缘太淡了,“亲人”这个词对他而言太陌生了,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亲情,只有你死我活的算计。 算计他会,见家长还真不会。 上一世的沈映降生于冷宫之中,由嬷嬷抚育长大,三岁时就依稀有了记忆,从宫女和太监口中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只是位宫女,而宫中的谢皇后把持后宫,得知她怀孕后气得要死,但当时谢家势力早大不如前,谢青黛不能开罪帝王,就寻了个由头把她扔到冷宫去自生自灭。 可惜沈映命大,尽管母亲难产而死,但他还是平安降生了,不仅活得健健康康,还上了金册,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子。 再后来,先帝驾崩之时,沈映面色阴沉地立于床榻之侧,冷冷地看他这所谓的、生物学上的父皇咽气。 “你心肠歹毒,你死害了你的兄长,你怎么能害死我的陌儿……” “可惜你的陌儿已经葬身在郊外的农庄里了。”沈映不是个能受委屈的性格,当场反唇相讥,“那里熊熊烈火,烧了整整三天,直到烧无可烧,沈陌,连同你赐他的护卫们全都被活活烧死,骨头渣都没剩下。” 他天生就语带魅惑,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阴森至极的话可怖极了,至让寝殿的温度骤降几度。 景文帝目眦欲裂,尽管肺部已经有明显的轰鸣声,但仍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他身上。 “你这个……无耻的小杂种,狗彘不若,你是个禽兽,沈映,你是禽兽!你死了也会入畜生道,你注定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在这一片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中,景文帝终于闭上了眼睛,就此辞世长眠。 第33章 那时的沈映或许会心痛,但心痛绝对不是他唯一的情绪。 他渴望过亲情,但却从来不会执着于亲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也就没有了,只不过他生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让我从小到大受尽冷眼欺凌,我就让你死了也不安心。 这一世又是在福利院长大,这一生都没有父母亲人庇佑。 沈映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反正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这还是第一次要真正见到父母。 褚颢昀在车外拉开车门,安然笑道:“沈大专家,两个小时了。” 沈映缓缓下车,扯下副驾驶的东西,脸色惨白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刑犯,“叔……叔叔阿姨见过太多好东西了,我知道,这东西不值钱,就值一份心意。” 褚颢昀笑道:“我们家最不差的就是钱,我爸妈早就说了,你人来就行。” 他早就和爸妈说明白了沈映的身份,他们不会挑理的。 沈映同他走进了别墅区。 别墅园区位于云江的市中心,云江市依江而建,潺潺江水的一道分支穿梭在别墅区里,乍一进去,座座四五层高的中式精致别墅矗立在山水之间,树林阴翳,小桥流水,恍惚间沈映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古代。 而褚颢昀家的别墅正在园区的正中央,走出独栋的花园就是江水,楼后大树参森,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古代文人骚客终其一生作出的诗词,也不过如此。 褚颢昀打开密码匣,先是输入指纹,显示指纹失败,又尝试输密码,输了两遍也没输对。 “……”沈映扯了扯嘴角,“这真是你家吗?” “我太久没回家了,换锁了也没告诉我,老爷子太不地道了。”褚颢昀挠了挠头,“我肯定有办法,等一下啊等一下。” 为了不在男朋友面前丢人,褚颢昀痛定思痛,沉思片刻,最后从袖口抽出一条细长铁丝,顺手就给对折了。 沈映:“……?” 回自己家还要撬锁,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正当他把铁丝怼进锁眼的时候,两扇的两人高大门蓦地被从里面拉开,褚颢昀一个踉跄就摔进开门人的怀里。 “妈!”褚颢昀经他一扶终于站直,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这回你真是救了你儿子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给你看看媳妇了。” 说完他就回奔到门口,把沈映半拥半扯地薅了进来,贴心地给他换上了拖鞋。 何忧悠始终站在一旁微笑,仔细盯着自家儿子的行为艺术,直到看见褚颢昀知道主动给沈映换拖鞋,脸上凝重的表情才放松了点。 很好,知道伺候媳妇,这儿子没白养。 沈映换上拖鞋后就走到何忧悠面前,略微颔首道:“阿姨好,我是沈映,这是给您和叔叔带的见面礼,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何忧悠脸上笑意更深。 太满意了!儿子交的小男朋友还会送礼物给我! 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常年在商业场游刃有余的女强人,竟然险些发出一声惊吼,“这……这是……” “这是禹国国手宋祁涯生平最得意的一幅画作,是我个人的藏品。”沈映介绍道,“鉴定古物是我的专业,我保证这幅画是真品,听褚颢昀说叔叔阿姨最喜欢收集古玩字画,特意把这幅送给您。” 何忧悠展开画卷。 画卷已经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能保证不被腐蚀和损坏,何忧悠就这样看着画面,见画上苍松翠柏,绿林成荫,水木搭配相得益彰,正是他和老头子苦求多年也求不到的宋祁涯传世珍品! “小映,小映!”何忧悠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上来亲吻沈映两下,“你真的太棒了!” 褚临渊闻声而出,捧着画就开始感叹,一连叹出三四个“好”字。 褚颢昀迷茫地看着沈映,压低声音小声说:“你不是说不值钱吗?” 这回没等沈映回答,褚临渊就给他后脑来了一下,“你个不识货的小子,这种字画十张有九张半是假的,普通人有钱都不敢买,也就我们家小映这种又有钱又有专业知识的人才能弄得来,是你这傻小子有钱都买不到的!” 褚颢昀灿灿地笑了一下。 而后褚家父母就拥簇着沈映到餐桌,沈映坐下,看到餐桌上足有十道硬菜,不由呆住了,“叔叔阿姨,这太隆重了。” 见他坐立不安,何忧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映,我听那臭小子讲过你的情况,阿姨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场面,但人总是要有家的,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我……”沈映惶恐极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来,直让他暖了个透彻。 褚临渊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笑着说,“老婆你胡涂了,以后小沈和臭小子肯定要出去住,房子我们都买好了,可不能和我们两个老人家住在一起。” “对对对我胡涂了。”何忧悠也给他夹菜,“多吃点,小映多吃点,这都是你叔叔亲自下厨做的。” 沈映看着自己面前布满了菜品的碗,愣住了。 活了两辈子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原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么爽吗? 那边何忧悠还想夹菜,就被褚颢昀拦住了,“妈,他都吃了两碗饭了,我们下午还要干活呢。” “干活?”何忧悠原本放松悠然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半晌后,她忧心地问,“我听说云江炸出了一个遗址,这活……危险吗?” “还好。”褚颢昀答得诚实,“虽然这次的大boss很不好对付,但有你家小映的专业,和我们公安的武力值在,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何忧悠声音略带了些哽咽:“好,完事了给妈报喜,你们俩虽然不能领证,但爸妈一定会给你们举办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谢谢。”褚颢昀放下碗筷,温柔的目光落在父母身上,语气坚定地落下一句回答,“走了,小沈专家。” 身后是家里的人间烟火,身前是凶狠的犯罪分子。 他们从古至今的选择都是坚定地站在犯罪分子之前,他们想守护的永远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小家,而是身后那亿万的灯火。 第30章 酒吧卧底 云江市背山面水,前有江水环伺,后有山林葱葱,而被谢青黛炸开的正是云江郊外的小荒山里,恰有几座刻字的石碑被炸出。 十几张灵位零零散散地倒放在山脚下,横七竖八毫无规律,显然是从山里被炸出来的。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谢芷的考古热情都明显降低了,她戴着白手套弯腰捡起其中一块,然后面色尴尬地看着沈映,轻声说:“这是褚家祠堂。” 她根本不敢看沈映的脸色,却见齐景铭一脸兴奋地捡起两个灵位,大声念道:“一个是‘褚氏忠勇神将褚渊之神位’,另一个是‘褚王氏诰命夫人王柔之神位’,这是少年将军褚尧父母的灵位啊。” 谢芷嘴角抽了抽,用余光瞥了一眼沈映,果然看见自家沈主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伸手就想抢回来,“队长你还是给我看吧……” “嘿你这个小同志。”齐景铭弹了一下她脑袋,“知识没学到多少,倒先学会抢功了,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谢芷无助地看向沈映。 却见沈映只是望了两眼,而后冷嗤一声,“你就让他拿着吧,既然齐队长还没研究完,那外围就交给齐队长了,我们进去。” “诶……” “好嘞!”谢芷拎上工具箱就跟他进去了。 这座被炸出来的遗址是深埋在山里的,荒山本身就不高,多年来铁轨和地铁路线的开发都绕过了它,让它千年来屹立不倒,载着山腹的千年文明传承至今,却以这种方式展露于世了。 “这疯婆娘。”沈映弯腰进到山腹里就开骂,“谢青黛有炸药,让齐景铭联系褚警官。” 谢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小声问:“褚警官来看到这场景,会不会直接把齐队长砍死?” 沈映翻了个白眼:“首先,他是一位三观很正的将军和警官,不是变态杀人犯,其次,褚警官正在追查谢青黛,已经查到了一个酒吧,联系了也未必能过得来。” “哦哦。”谢芷灿灿点头,心知避免了一场血案,这才放下心来四下观望。 他们从爆炸口进入的山洞里,是一座深山中的阴宅祠堂,山洞中黑漆漆一片,四下墙壁上摆满了黑檀木制成的牌位,有大有小,有远有近,正对着山门口的则是一座高门,头顶有白底黑字的牌匾俯视着进入者,上书“功在千古”四字,高门两侧对联亦是白底,经过千载光阴的侵蚀,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可见,高挑的殿门极具压迫感,看上去阴恻恻的。 高门后碧瓦朱薨,层层迭迭,高门栋梁皆是雕龙镶金,往前看深不见底,往上看不知山高天远,作为阴宅来讲已是极尽奢华。 第34章 考古队的成员们一进来也是相当震惊。 “这不是古代世家留给活人祭祀的祠堂,而是仿照祠堂所做的阴宅。”沈映平淡地说。 谢芷木讷点头,随后四下张望,下意识地说:“我知道,这肯定是你给褚家建的,当时褚家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阴宅最合适……主任你别给我科普了,你先看看丢东西没有。” “胡说什么呢!”沈映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你和我都只是考古队的,我们在考古,怎么会知道丢没丢东西?” 看着他这样装傻充愣,谢芷叹为观止。 沈映放开她,后一秒旁边正在勘察的考古队员就发出一声呼喊:“沈主任!你快来看看沈主任,这里有个剑匣!” 两人连忙凑上去,考古队员在地上铺了专业的海绵软垫,谢芷和队员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剑匣铺到地上。 “主任。”谢芷抬头,面色有些许凝重。 见沈映的目光全然被剑匣吸引,谢芷预感到不妙,起身凑到沈映面前,小声问:“这就是那一把剑吗?” 沈映长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就是让他们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玉龙剑,而一千年以前,这把剑结束了他们的生命,由鲜血灌注,又赋予新生。 谢芷又问:“谢青黛想要的应该是这把剑,她为什么没能带走它?” 沈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心理变态的想法。” 正说着,考古队员又喊他们来帮忙,沈映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试图扫清那些不好的记忆,脚底迈开,蹲到了剑匣旁边。 谢芷也蹲到他身边,探到他耳边小声问:“这会不会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必须用血才能打开,或者和云阳帝王墓一样,有一种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的开启机关?” 她越凑越近,沈映一把推开她,手上使力,直截了当地展开了剑匣。 没有任何开启机关,只是用力一抬,剑匣就被打开了。 “这……” 还没等沈映说出话来,齐景铭就如同开了闪现,瞬间出现在剑匣边,并发出惊为天人的感叹:“这一定就是史书记载的褚尧将军的佩剑——玉龙剑,史书记载,这把玉龙剑的剑鞘鎏金,剑柄镶白玉,上嵌红玛瑙,剑柄与剑鞘上共雕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莲花,全都对上了!” 沈映沉默着站起身,目光深沉地望着这柄长剑。 只见那长剑正安稳地躺在剑匣之中,剑身上沾染了些泥沙,仅在手电筒的微光下,也能折射出点状的光芒,可想而知千年前是何等锋芒。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沈映声音悠远,横亘千古,“这把剑是景国谢氏自谢恩隆始的传家之宝,景昭帝继位后被谢氏现任家主谢明御进献,更名‘玉龙剑’。” 齐景铭不能理解,肃然起敬:“咱们学的真是同样的教材吗?” 谢芷耸了耸肩:“队长,您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谢谢您。” 齐景铭:“不客气?” 谢芷:“……” “别愣着了,记上。”沈映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景昭帝命工部在旧剑的基础之上重塑,在杀人之器上雕刻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莲花,数量象征着万里唯一,莲花则象征着以杀为渡,以战止战。” 谢芷连忙记在小本本上,眼里没有一点对上一世的眷恋,只有对学位的渴望。 齐景铭都快给剑跪下了,双手颤抖着停留在剑上十厘米左右的空间,颤颤巍巍地说:“哎呀,哎呀!太震撼了,千古武将的魅力就在这一把剑上了。” 沈映默默后退几步,把第一考古现场留给学生们,不一会儿感叹惊呼就接憧而至。 看着考古人员用细细的小刷子擦拭剑身,沈映心中的满足感逐渐爬升。 齐景铭收拾累了,就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对沈映竖起一个大拇指,“沈主任,我以前觉得你入行时间不长,升职却很快,铁定是关系户无疑,但现在我看出来了,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佩服。” 沈映笑了笑,“都是同事,不至于。” 齐景铭也笑。 在这呵呵声中,空气中弥漫着人情世故味道的烟雾,怪尴尬的。 这时候就听齐景铭惊呼一声,“现在这实时新闻挺劲爆啊,沈主任,你待会儿工作结束可千万别去满期酒吧,有人爆料那是个黑店,有进无出的。” 沈映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却险些让他两眼一黑当场倒地不醒。 视频正对着满期酒吧拍摄,可在酒吧的大字灯牌下面,正停着一辆哑光黑的布加迪。 而那布加迪的车牌号正是褚颢昀的! “我先走了!”沈映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就走,“齐队长,现场就辛苦你了,我有急事,替我请假。” 他根本来不及听齐景铭的回复,齐景铭一句话还没说完,马莎拉蒂的发动机声都快传到另一座山头了,人类的话语当场消散在空中。 沈映脚踩油门,先把车停在路边,找到满期酒吧导航过去,又仔细看了一眼周边的路线,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把油门踩到底。 云江市郊区多山,盘山公路崎岖险恶,工作日的白天没什么车,沈映就这样卡着时速开进市里。 到了满期酒吧楼下,他一马当先,打开酒吧的大门,毫不犹豫且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酒吧里到处都闪烁着现代激光,各种颜色各个方向,还随着巨响的音乐舞动,沈映一瞬间有些恍惚。 正想去找柜台的时候,他突然被人从侧面抱住,以一个几乎把他举起来的动作摔到了沙发上。 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酒精味扑了个满怀,沈映惊道:“褚颢昀?” 扑倒他的人就是褚颢昀。 此时的褚颢昀肩披狐裘,刘海烫了几个卷,脸颊微红,稍有醉意地压在他身上,用最低的声音说:“这里很危险,你在工作,为什么会突然找过来?” 沈映也觉得不对,低声答道:“有人在网上爆料了这是一家黑店,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就来了。” 褚颢昀亦是眉头紧锁,“有人引你过来,这事不对。”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妩媚透骨的女声,“哥哥,你太坏了,明明都点了我,怎么还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上了~” 这话说的每个字都带波浪号,还是蹩脚的外国式发音。 沈映挪了挪脑袋,隔着褚颢昀见到了这个女人。 只见她正穿着华夏的旗袍,金色的大波浪头发随意披散在两肩,鼻梁高挺,淡蓝色的眼睛充斥着柔情的水,只随意这么一扭,就没有男人能拒绝。 沈映:“……” 没有纠缠不清,只有目瞪口呆。 背对她的褚颢昀:“……” 完了,我完了。 没有目瞪口呆,只有即将要跪搓衣板的懊悔。 这女人也是倒霉,风情万种的,却偏偏遇上了两个最能拒绝女人的男人。 褚颢昀也顾不上许多了,任务不能草率结束,只能硬着头皮在沈映耳边说:“这女人就是卖谢青黛炸药的人,同时牵扯到谢青黛的多条海外文物走私线路,酒吧的保镖都有枪,云江在外面部署,我们必须稳住她。” “稳住就是点她?”愣了好一会儿,沈映才憋出来两句话:“你在外面就做这种工作?” 褚颢昀:“……” 相对无言,只有无言以对。 “哥哥,你快过来呀”身后催命的女鬼还在疯狂地输出,褚颢昀肠子都快悔青了。 沈映无意间瞥到那女鬼……不是,是那女人表情有些变化,面色也逐渐不善,为了不露馅,干脆深呼吸了好几下,忽然大力推开褚颢昀—— “狗东西!老子跟你谈恋爱,你还敢出来泡妞?” 这一下嗓门极大,不光是女人震惊了,就连喝酒的宾客都傻了,热闹喧嚣的酒吧瞬间安静下来。 沈映大步跑到那女人面前,抓住她手腕提起来,在她惊慌失措时飞速地检查她全身,嘴上丝毫不饶人,“你这个女鬼竟敢勾引我男人!我告诉你,他的钱都是我给的,你给我还回来!还回来!” 女人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能这么发展,也没料到这穿着典型理工男衣装、彬彬有礼的文弱青年能突然发疯,突然就要过来抽她。 可为了生意,女人还是挂上职业微笑,含情脉脉地望了一眼褚颢昀,“哥哥救我~” 褚颢昀显然也没料到这剧本,这一声终于反应过来,跑过来分开两人的手,想了半秒,当场把沈映推倒在地,吼道:“你才是要把钱还回来!” 说着还觉得不解恨似的,抓住沈映的衣领把他薅起来,怒气冲冲地拽着人上二楼,进了包厢。 “维琳达。”褚颢昀把沈映按倒在包厢的沙发上桎梏住,转头看向那女人,“你这酒吧卖枪吗?老子现在就要打死这个混蛋!” 叫维琳达的女人疯狂摆手,“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卖枪,不会卖那种东西的。” 第35章 沈映理解了他的意思,剧烈挣扎,“狗东西,你入赘到我家的时候说一生一世要对我好,结果呢?拿着我的钱出轨!泡妞!喝酒!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现在就和你分手,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褚颢昀扯下腰带绑住他的手,顺势把他双手按在身前,怒道:“老子还没付钱呢,你要是不想办法弄死他,不光我的财路没了,你也一分都挣不到!” 维琳达有点慌了,“你是说你装富二代,点了三百多万的东西,但你其实是个吃软饭的,还被债主发现了?” “对!”沈映挣扎着说,“你无耻,下流,唔……” 褚颢昀当即捂住他的嘴,喊道:“闭嘴,等老子把你弄死,我就去把你爸妈都搞死,你不告诉我密码,我就把你家那些收藏的古董全都卖了。” 这话就很变态了。 维琳达却神情一动。 第31章 部署安排 包房里灯红酒绿,霓光忽闪,褚颢昀的脸也跟着灯光忽隐忽现,沈映就这样看着,心跳已然漏拍。 而旁边的维琳达却显然没注意到这两人的暗波流转,满脑子只听到了倒卖文物和谋杀亲夫,凑上来殷勤地问:“小哥哥,你刚才说想倒卖文物,我这里有渠道哦~” 沈映整张脸都藏在黑暗之中,听到她的话就冷笑了一声。 这么蠢的人,也就谢青黛能用。 褚颢昀摆出一副不信的模样,“你?一个开酒吧的外国妹妹,你还知道文物倒卖怎么做?上一边凉快去!” 维琳达勾唇一笑,“哥哥,我的本事大着呢,看新闻了吗?现在考古队紧急抢救的荒山,那炸弹就是我卖出去的。” 褚颢昀眉头紧锁,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是面带忧虑。 死寂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传递了好几个来回,褚颢昀忽然松了手,站起身子直视维琳达,问:“你和谁都这么说吗?” 维琳达傲娇抬眼,“当然,你们都是我的客户。” 说完,她又用手指抚到褚颢昀的肩膀,自上而下地滑动,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声音更添妩媚:“这位哥哥更是重量级的大~客~户~” 二人距离很近,褚颢昀忽然攥住她手腕,把她浓妆艳抹的脸按倒在玻璃茶几上。 “你他妈……”维琳达下意识地开骂。 而后唰唰唰几声,维琳达身后的四个保镖同时掏枪出来,四管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向了褚颢昀。 “都别动!”褚颢昀用膝盖顶在她后腿,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痞里痞气地说,“谁敢开枪,我就扭断她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维琳达咬牙道。 褚颢昀使力向下贯了几分,语速急迫,“三两句话就能被套出话来,谢青黛就是再傻也不会和你合作,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她把我们引过来,是想把我们三个一起灭口。” “什么……什么……!!” 维琳达显然是有点疯了,语言系统短暂混乱,“你是说那女人要杀了我,混蛋,这个混蛋,我说她怎么给价那么高,我和她合作了十年,帮她卖了那么多东西,她竟然要杀我!” 沈映猛然坐起来,自行解了手上的皮带,忽地问:“你卖给她多少炸药?” “很多!”维琳达眉飞色舞,神色骄傲,“我卖给她的都是正宗炸药,火力猛得很,别说郊外的那座小荒山了,再来三座都能炸平。” 沈映:“……” 褚颢昀:“……” 他们不知道维琳达在骄傲什么,只是四目相对,然后拔腿就跑。 “疏散群众!进来疏散群众,一个都不留。”褚颢昀边跑边打开对讲机,连忙道:“酒吧里可能有炸弹!” 云江的警官们鱼贯而入,先是将震耳欲聋的音乐关掉,再逐个排查包厢,直到把所有客人全都清出去,外面警车里的褚颢昀才松了一口气。 后座的维琳达被拷在窗边,恶狠狠地看着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这两个,怒吼道:“你们骗我,你们居然骗我!” 沈映悠闲地待在副驾驶位,淡淡地说道:“你倒卖文物,□□,待会儿就跟我们回警局,你就把这十年来帮谢青黛出售的文物交代清楚。” 维琳达怒气冲冲,但也无可奈何:“你们华夏人的脑子为什么这么多弯弯绕绕,我是违反了你们的法律,你们杀了我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 褚颢昀浅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惩罚你,只有法律可以。” 维琳达不屑地说:“真麻烦,谢青黛那女人虽然心狠手辣,但说的话是真对,她说她有很多仇人,看着就烦,想杀就杀,就要把所有仇人全都杀光,要我说啊,你们真应该学学人家的干脆利落。” 警车内的气氛瞬间沉重了起来,沈映迟疑了片刻,重复问:“她要杀光所有仇人,她真这么说过?”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那就不对了……” 沈映目光迟疑,“谢青黛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不会说出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爆炸?比起在酒吧里安炸弹,有另一个地方更好下手。” “除非……”几乎是同时,褚颢昀就和沈映想到了一起去,推门下车,“下车!”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变故就在咫尺之间。 褚颢昀只来得及把维琳达手铐解开,而后就飞扑到沈映面前,将人紧紧地护在身后。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从背后响起,爆炸的热浪波及到他们三人身上,轰得警车原地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十余圈才停下! 而爆炸的中心点,正是沈映的那辆马莎拉蒂。 在酒吧门口停着的所有车都被炸飞,酒吧的三层大楼也被炸没了一半,只剩一小半废墟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还好为了远离爆炸点,警车停得远。”褚颢昀把沈映护在怀里,庆幸地看着面前的爆炸。 维琳达也懵了,愣愣地看着她的全部财产变成废墟,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沈映皱眉道:“为什么会这么晚才爆炸?这个时间点我不一定在车上。” 维琳达抽泣着说:“因为我给她的定时炸弹是劣质的,本来就不好用,呜呜呜,卖假货还救了我一命。” 沈映:“……” 也不知道谢青黛听到这个结论时会不会活活气死,反正沈映是觉得挺荒谬的。 但沈映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起身去检查维琳达,“你没事吧?” “你们华夏的警察真的好奇怪。”维琳达更加不解,“不关心你那小情人,竟然先来关心我。” 沈映漠然一笑,“我没有关心你,只因为你是指控谢青黛的人证而已,我要定谢青黛的罪,我要让她为做过的所有恶心事付出代价。” “……” 维琳达哭得满脸妆容都花了,只知道愣愣地盯着沈映,显然被吓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映的手机响了,接通了谢芷的电话,“沈主任,祠堂发生了二次爆炸,整座山都快被炸平了!” “你们有事没事?”沈映连忙问。 “没事。”谢芷摇了摇头,“很晚了大家早就下班回家了,祠堂这边没有留人,我想回去拿玉龙剑,才又回来了一趟,还好我哥来救了我一命,但他被炸到后烧伤了,我也不敢去医院,主任我该怎么办啊主任……” 沈映强撑着情绪,尽量镇定地问褚颢昀:“阿尧,我记得你们局长说过,你家和医院有合作,可不可以找私人医生帮一下谢璃,他这样的体质不能去医院。” “可以。”褚颢昀点头,满眼心疼地看着他,“沈映你冷静一点,现在生气不能解决问题,这件事破绽太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明知自己车里被放了炸弹,明知对方不仅要灭自己和爱人的口,就连谢芷和谢璃都不放过——两辈子的恨意交织在一起,沈映根本没有办法冷静。 他愣愣地坐了很久,突然大梦初醒回过神来,“阿尧,我知道他们要去哪。” 褚颢昀愣住:“什么?” “云江市祭坛遗址。”沈映飞速地说,“云江市是古代南疆的旧址,我当年把褚氏祠堂建在这里,就是不想让中原的纷乱绕了祠堂的清静,而现在云江市市中心的祭坛遗址,就是古代南疆的祭坛,三神物都是出自于那里。” “我明白了。” 褚颢昀郑重地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说的安排好一切,果然就可以安排好,仅仅在第二天中午,云江就发布了谢青黛和魏雁行的通缉令。 他们罪名昭著,通过零零碎碎的监控碎片,和维琳达的供词,已经能确认这两人就是合谋盗窃文物、购置炸弹毁灭古祠堂的人。 而与此同时,乾坤舍以及地下拍卖行的幕后老板也被核实成功,确认是谢青黛本人。 往日被迷雾困扰的一切谜团,终于在此时此刻被解开。 第36章 条条罪名横在头顶,这两个人跑不了,通过褚颢昀的提案,云江市和云阳市的公安局大力配合,暗中遣散祭坛遗址的所有游客,同时在祭坛周围排兵布阵。 等褚颢昀和沈映赶到遗址外的时候,整座祭坛遗址都已经被藏蓝包围。 遗址门口,沈映换了身休闲运动的装扮,满眼宠溺地看着褚颢昀整理腰间的枪,无奈道:“里面全都是怪物,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已经让增援的同志晚来半个小时了,半个小时之内,我必须解决掉魏雁行。”褚颢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上辈子也好,现在也好,我们都被这些所谓的神物掣肘着,真是不公平。” 沈映淡淡地说道:“只有废物才会想去依靠怪力乱神。” 每次一说到谢青黛,沈映总是不自觉地裹挟着怨恨。褚颢昀能感受得到,又想到他上一世所受的苦难,心底不由泛起一阵酸涩。 “沈时熙。”褚颢昀轻唤道。 沈映嗯了一声。 褚颢昀情难自抑,笑道:“等这些事情全都结束,我一定会为你办一场婚礼,了却我们两辈子的遗憾。” 沈映深深地望着他,“好。” 两世的深情和羁绊,让他们之间早已无需多言。 沈映很不习惯这种深情的对话,别开目光岔开话题,笑道:“老夫老妻就别装纯真了,不过想想也挺惨的,民政局管不着咱们,你这身份又容易引发社会舆论,婚礼什么的……你等一下。” 沈映话说了一半忽然灵光一闪,“你家在云江市,之前我在云阳掘墓的时候从来没和你合作过,也没听说云阳市公安局有你这一号人,怎么那天挖掘帝陵时突然就变成了你呢?” 褚颢昀:“……”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映思绪跳转得这么快,一下就问到了重点。 褚颢昀用尽毕生演技,故作不经意地挠了挠头,“哈哈,这个啊,这是个意外。” 他自认演技很好,实则漏洞百出。沈映充满压迫感地扫了他一眼,“少嬉皮笑脸,说实话。” 褚颢昀无奈道:“当时听说景昭帝陵在云阳出土了,我当然想去看看,就调到云阳去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来和我对接的居然是你。” 沈映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 后半句他没有说下去,当时他还以为褚颢昀恨死他了,以为他们断然没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褚颢昀却也恍惚想起了什么,忙道:“我让项河查过你,你也不是在云阳福利院长大的,沈映,你高考特意选择了云阳,是为了褚氏故土吗?” “……”这回轮到沈映无言以对了,轻咳道,“当然……诶诶诶!这怎么了!地震了!” 他话说了一半,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沈映一个没站稳扑倒在褚颢昀怀里,差点变成不倒翁。 褚颢昀抓住他,顺口吐槽道:“谢青黛到底在干什么,我们是在同一个地球吗?她都弄出地震了?” “不是地震!”沈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眉道,“当年出土这座祭坛的时候,祭坛的绝大部分都被深埋地下,因为没人进得去,里面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能吸引盗墓贼,所以当地考古人员只封存了地下部分,并没有选择继续开发,谢青黛兴许是找到了祭坛的地下部分。” “真会另辟蹊径。”褚颢昀握枪在手,“走,找他们去!” 第32章 局势反转 遗址里的祭坛是一处占地四五十平米的圆形祭台,是古代南疆祭祀天神所用,可惜年头太长,又常年经历战乱,保存到现代只剩下几堆腐化的石头。 褚颢昀几步就摸到了遗址里面,手握□□贴着墙边走。 沈映在他后面,伸手摸着冷冰冰的墙壁,轻声说道:“这是古人用来祭祀天神所用的祭坛,开发的时候我也听说过,这里面没有机关。” “上面部分已经被展览出来了,所以一定没有机关。”褚颢昀叹了一口气,“但下面部分……” “大概率是不会有机关的。”沈映答,“跟我来,这边是地下的入口。” 他早就找遗址景区的工作人员要了展柜钥匙,此时用钥匙打开最里面的那层展柜,打开了通往地下的玻璃门。 仿佛是阴阳两界的交界线被打开,两人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突然觉得很是阴森。 褚颢昀推开手电,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一路穿越漆黑墙壁,就到了一堵石墙面前,褚颢昀疑惑地看向沈映:“这路不通?” 沈映扯了扯嘴角,“都说是当年没开发完全的了,挖吧。” 褚颢昀:“……” 沈映又在旁边翻找许久,翻着翻着就翻到一把布满灰尘的铁锹,“这留下的都是前人的智慧啊,动手吧褚警官。” 于是褚颢昀就化身牛马,抄起铁锹开始挖,挖了十多分钟才挖通一条路出来。 他们顺着这条路钻进去,发现其中是一处宽阔的空地,占地面积足有百平米,比上面的部分宽了数倍,其中九根通天石梁在不同方位架住祭坛,乍一进入,就连沈映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人都不由得发出感叹。 “南疆千万年来始终居住着他们自己的族人,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从不允许外族人入内,是我见过最团结的国度。”沈映感慨道,“当年我陷入那种境地,几度绝望崩溃,却也只能为了与南疆表面的和平隐而不发,甚至不能派人前往打听。” 褚颢昀看着他,无奈地说:“独自面对这些,很苦吧?” 沈映摊了摊手,“还好。” 短短两个字,却让褚颢昀心里很不是滋味,有阵阵酸涩涌上心间。 沈映小狗甩水般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不要再回忆那些了,先看看这里是什么结构。” 褚颢昀盯着他良久吗,终于收回目光,用手电四下扫射。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端坐在祭台的一个人形。 那是被九根石梁包围在正中央的圆形祭台,比地面多出半人高来,而正端坐在祭台之上的人就是谢青黛。 她睁着眼睛,目光空洞无神,此时正死死地盯着沈映和褚颢昀的方向,为诡异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惊悚。 沈映见到这张脸就有生理性的厌恶,呼吸当即加重了。 褚颢昀攥紧沈映的手腕,淡淡地说道:“先别动,感觉不对。” 褚颢昀就像一块封门石,每次沈映情绪上头的时候,总会被他稳稳压住。 “冷静,沈映。”褚颢昀好像天生就是理智,“你仔细想一想,从那张莫名其妙上了社会新闻的举报图片开始,你、我、谢芷和谢璃,包括维琳达,就全都掉入了这要命的陷阱里,这么严密的部署绝不会是谢青黛那种性格能策划出来的。” 沈映神情有些恍惚,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木偶般看着褚颢昀。 褚颢昀深吸了一口气,扶住他肩膀,“谢青黛既然想复活沈陌,那她为什么没有带走玉龙剑,或许这一切不仅脱离了你我的掌控,也同样不在谢青黛的掌控中,而现在她坐在这里,是死是活都不一定,说不定就是幕后黑手故意扔出来的陷阱。” “陷阱……” 沈映闭上眼睛,忽而又睁开,抬手就把刚才的铁锹扔向谢青黛的方向。 果然,铁锹还没能碰到谢青黛,暗处就先发出了两嗖冷箭,铮铮两声就把铁锹击落到了地上。 而此时,九条石梁腰位的长明灯猝然燃起,照亮了整座祭坛。 沈映终于看清了眼前之景。 只见谢青黛正大睁着眼睛,盘膝端坐在圆台正中央,而她心脏处的衣服被剪开,心脏血管在外面露着,每条血管都连接到圆台之下,如同肆意生长的植物根茎,正恶毒地抓着她的心脏。 褚颢昀眯了眯眼,双眸如夜鹰般凌厉,只短暂的一瞬之间就敏锐捕捉到黑暗中的什么东西,当即一记短刀甩了过去。 黑暗之中,尖刀刺进血肉的声音格外醒目,却没有呼痛的声音。 沈映立即用手电筒照过去,亮光下,魏雁行的脸清晰印刻在他们面前。 “魏雁行。”褚颢昀冷冷地望着他,“原来真的是你,也对,只有你这种坏透了的人,才能算好时机在别人车里放炸弹。” 魏雁行嘲讽地笑了一下,“你们还真是命大。” 褚颢昀懒得与他周旋,当即收枪入腰,反手攥紧蝴蝶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但这人根本就没有痛觉,褚颢昀刀刀都冲着他脖颈去,只是收效甚微,无法对这个状态的魏雁行造成实质性威胁,没打两下就被迫分开了。 “别妄想了。”魏雁行冷漠一笑,“你们还不知道吧?南疆传承千年就为了守护这三件神物,其中一件就是这明月魄的蛊虫,母蛊一分两份,一份种在宿主的心脏,一份常伴体外作为滋养之用。” 魏雁行顿了顿,“千年前,永安六年,谢青黛得知沈陌曾经死而复生,就知道你绝不会放过谢家,所以提前在你体内种下了母蛊,世上子蛊千千万,却只有她这个母蛊能驱动所有的子蛊。” 第37章 “可惜体外的蛊被你们抢去了,所以我只有把她献祭给南疆的天神,现在整座祭坛都是明月魄的能量源泉,且这份能量根深蒂固,已经遍布整座祭坛,你们毁不掉的,永远都毁不掉!” 沈映眼看着魏雁行越来越疯癫,不由得后退两步。 褚颢昀再次“所以从谢青黛复活你的那一刻,你就想把她取而代之了。” “对!”魏雁行从腰间摸出尖刀,冲褚颢昀迎了上来。 他拿的是一把和古代长剑一样长的尖刀,锋利异常,一下就把褚颢昀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沈映接住他,感慨道:“他玩赖。” 褚颢昀无奈道:“我这还是层层审批才有的,他们找维琳达买炸弹的时候还买了很多管制刀具,我也很无奈。” 他们神色很是云淡风轻,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倒让魏雁行很是难受,二话不说就再次冲了过来。 褚颢昀推开沈映迎上去,但尽管所有条件都处于劣势,也照样能划魏雁行好几刀,只可惜都没什么用,还是被魏雁行逼退到祭坛之上。 魏雁行手上丝毫不留情,控住褚颢昀持刀的左手,撑着他双肩将人逼退,眼见就要撞上祭坛,退无可退之际,侧面突然飞来一道寒刃。 那是一把细长短刀。 魏雁行反手甩刀挡住这一击,褚颢昀持刀的左手一松,蝴蝶刀向地而落,同时右手接刀,反手刺向魏雁行左眼! 血腥味顿时充斥漫天。 来人是谢璃。 谢璃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下就跳到褚颢昀面前,“接着!” 褚颢昀下意识伸手,握住剑柄,恍然发现他扔过来的是玉龙剑。 “等一下!”褚颢昀问沈映,“这我能用吗?” 沈映忙道:“就是我让他送来的,杀个活死人而已,弄不坏的。” 魏雁行:“……” “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魏雁行又疯了,“我要杀了你们!” 他已有一只眼睛不能视物,谢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他身后,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在他脖颈缠了好几圈,而后,褚颢昀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他的心脏。 谢璃扯着他向后拖,拖到沈映身边,就被沈映迎面泼了一杯汽油——还是熟悉的保温杯装汽油。 脏污血迹和汽油全都染到玉龙剑上,褚颢昀不由皱了皱眉,“真脏。” “别点火!”魏雁行纵然不会疼,可在现在的姿势下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沈映!你不应该阻止我,我是在帮你!” 沈映装逼拿调地旋开打火机,蹲到他面前,微笑着问:“那就说说,你能帮我什么?” “沈映!”谢璃惊得大喊。 魏雁行赶忙说:“谢青黛同我讲过,南疆三神物,不死之身就是蛊虫明月魄,可以让人死后复生,重塑血肉,富贵之荣是九转轮回阵,只需要用臣夷古国里的那颗避蛇珠做引子,同时注入两族血脉,就能调换两族的命运,万年之承就是你手里的这把剑,死在这柄剑下的人,灵魂会被封存在剑中,直到某一个时间节点,灵魂会重生在大地之上。” 打火机在指尖翻转,沈映站起身来,缓缓说道:“这些我都猜到了,如果你的价值只有这一点,那我可就要杀你了。”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凶狠的话,正是一代帝王的自我修养。手握生杀大权之人,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无需暴躁自有威严,因此魏雁行丝毫不怀疑沈映会把他当鞭炮点了。 “不,不!”魏雁行吓得连连求饶,“明月魄和玉龙剑的复活时间都是一样的,一千年轮回一次,而这三件神物放到一起,同时启动其中的机关,就可以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回溯到千年前。” 沈映眉头微蹙,脸色骤然变得凝重,“时间回溯到一千年前?” “对!”魏雁行癫狂地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到千年前,沈映,一旦回到了那时候,你就又会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沈映仍然皱眉,没有答话。 魏雁行见他动摇,便决定再添一把火,声音也变得亢奋了起来,“沈映,我不信你不想念曾经的生活,以前的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天下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那是九五至尊,是天下霸主!” 沈映忽而笑了,“听起来是不错。” “你终于想通了。”魏雁行追问,“你早就该和我合作了,沈映,我们连手,一起回到属于你的王朝!” 说完就艰难地向沈映伸出手,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如同抛出橄榄枝。 第33章 回溯与否 回溯千年时光,回到一千年之前。 回到一切尚未发生之时,回到尚可挽救悲剧之时。 “听起来真是个诱人的条件。”沈映反手扣上打火机的盖子,忽而冷笑,“放开他。” “沈映!”谢璃不解地大吼。 同他一起压制魏雁行的褚颢昀却毫不犹豫地松了手,谢璃也只得放手,“你们都疯了吗?这东西跟鬼一样,好不容易抓到了你们说放就放?” 褚颢昀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听他的没错。” “我靠!”谢璃直接破防。 沈映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癫狂,朝褚颢昀伸出手,后者立刻会意,递上玉龙剑。 谢璃还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沈映就已然蹲到了魏雁行面前,将避蛇珠和玉龙剑放在他面前,“让我看看你要怎么让时间回溯。” 事已至此,就连褚颢昀都有些迟疑了。 谢璃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哥们,你真做好回到千年前的准备了吗?我看沈映像认真的。” 褚颢昀瞥了他一眼,“聒噪。” 谢璃:“……” 一个精神病一个恋爱脑,无敌了,没治了。 魏雁行如获至宝,正跪在这两样东西面前,声音颤抖地说:“官印!每个家族的官印都凝聚着整个家族的气运,在我们生活的时代里,气运最盛的就是沈谢二姓,用二家官印辅以连接,再聚齐三神物启动神阵,我们就能回到千年前的那个时代了!” 沈映盯着他,目光骤然呆滞,“禁卫军骁武营首领,从五品的官职,甚至这个官还是你从谢明卿那里买来的,在职却无实权,而你家中自祖上传皆是庶民,你就算真能回去,也只能郁郁一生,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魏雁行一时语塞。 沈映并没有选择把官印拿出来,忽然抬手疯狂摇摆,“我首先说明啊,如果能回去,我第一个把你斩了,第二个杀谢青黛,绝对永绝后患。” 魏雁行:“……” 他显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属实没想到这一段,在那我我我地嗫嚅了半天。 沈映冷嗤一声,“所以你那么想回到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不会的。”魏雁行忽然信念崩塌了一般,抓乱头发开始发疯,“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为什么要对付我,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沈映面色愈发冰冷嘲弄,“我为什么不对付你?还是你觉得,只要你能回到过去,就能依靠现代所学所观闯出一番事业,就像现在流行的电视剧电影一样,去做一个快乐的穿越者?” “我……” “哥们,清醒一点吧。” 沈映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嘲讽一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我才是主角,你到哪都逃不过我的,你想把我当npc,没可能的。” “我……啊!!!” 魏雁行忽然开始发疯,拎起长刀就要冲上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褚颢昀挡在沈映面前,抬手推向他手腕,掌腕推合间已抢下魏雁行手中的尖刀。 武器骤然脱手,魏雁行惊愕地望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呆愣了一瞬。 下一秒,他心脏处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只那呆愣的半秒钟之内,褚颢昀便向前大跨一步,反手调转尖刀的方向。 等沈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刀柄了。 只见褚颢昀的手正裹握刀柄,力道之大,刀柄都险些贯入魏雁行的身子,刀身直直穿过魏雁行的心脏。 魏雁行身子一软,闭上了眼睛。 “死了?”谢璃小跑着凑上来,“这么容易就通关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褚颢昀蓦然瞪大眼睛,松开手猛然后退,顺手将谢璃和沈映全都揽住退后数步。 果然是祸害活千年,魏雁行竟突然睁眼,不知疼似的拔出自己心脏上的尖刀,裹挟着满手血腥狠狠刺向褚颢昀。 好在褚颢昀亦是反应极快,抬脚踢起玉龙剑,握住剑柄挡住了他这一击。 刀剑相击发出一声巨响,沈映把打火机扔给谢璃,谢璃当即会意,旋开打火机,把这簇火光精准地砸向了魏雁行。 瞬间火光满天。 “啊啊啊!!”魏雁行惨叫着大喊。 第38章 褚颢昀后退了好几步,强烈的火光顿时将魏雁行烧成了黑炭一样的存在。 尽管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魏雁行还是大喊着:“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 然后就被烧成了一具黑漆漆的干尸。 可正当沈映和褚颢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璃凉嗖嗖地说了一句:“明月魄这种蛊虫怕火,但却不会被烧死,因为所有子蛊的生命力都来源于母蛊,母蛊不死,子蛊就会永生。” 沈映嘴角一扯,“那你之前怕什么火?” “我怕疼啊!”谢璃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一地黑炭,“死是死不了,但是疼啊,我当然害怕了。” 沈映:“……” 无语,真是无语。 冷静下来沈映又道:“之前你们都是被谢青黛唤醒的,证明母蛊的掌控权始终在谢青黛手里,而魏雁行把谢青黛变成这副模样,就是想脱离母蛊的掌控——也就是说,现在魏雁行可以自己唤醒自己,只要谢青黛不死,就能不限次数地自己复活自己。” 他越说声音越低,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人的难对付,连带着褚颢昀的脸色也低沉了下去。 沈映愣愣地看着谢璃,皱眉道:“杀谢青黛容易,但一旦谢青黛死了,你也会跟着消亡。” 谢璃两手一摊,“我无所谓,死就死了呗,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不是很想活。” “你死了,谢芷怎么办?”沈映问。 “她没关系的。”谢璃眼底泛上一层苦涩,“反正她只是看到了前世的画面,根本就不是千年前的阿芷,等我死后,她难过一阵也就忘了我了。” 沈映看着他,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谢璃小手一摊,“怎么,被我舍己为人的精神打动了吗?” “……虽然很感动。”沈映的目光逐渐变为看傻子的目光,“但是谢璃同学,你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吗?” 谢璃:“……啊?” “你之前只是拿到了一个体外的半份母蛊,就能脱离谢青黛的掌控。”沈映指了一下他腰带里挂着的小袋子,“如果所有子蛊都能这么简单地摆脱母蛊,那魏雁行整日跟在谢青黛身边,又武功高强以一敌百,你能抢到的东西他为什么抢不到?” 又是从未设想过的角度,谢璃歪头发出一声质疑,“……什么?那玩意抢来就用呗,谁还能细想?” 沈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写着队友太傻无法沟通怎么办。 倒是褚颢昀领会了他的意思,迟疑着问:“所以魏雁行活不过来了?” “当然了。”沈映漠然冷笑,“可惜他算计了两辈子,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璃愣了一下,死死地盯着魏雁行的尸体,他心念微动,那尸体竟然就跟着生长出了血肉! “别!”谢璃吓了一大跳,“退!退!退!” 随着他唤醒的念头暂停,魏雁行的尸体也停止了生长,逐渐变成一具挂着一些干涸血肉的干尸。 而地上和刀上的血液也逐渐消失,仿佛这一瞬间就经历了千年风霜。 谢璃又愣了很久,才说出结论:“原来我也是母蛊。” 他语气迟疑,又挂着无尽的哀伤,沈映不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当是谢青黛给你的补偿吧,虽然她并不知情。” 他们的关系太混乱了,两辈子也说不清,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平淡带过,就当开启新生。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好几串脚步声,褚颢昀忽然想起了什么,做贼似的开始擦玉龙剑。 沈映也凑了上来,饶有兴致地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帝王剑,打几下就磕不坏的。” 褚颢昀检查了一圈发现确实没磕坏,心里还是很没底,“这些怎么解释呢……” 话刚说完,外面的增援就进来了,先是警队的人,再是齐景铭带着考古队队员走了进来。 谢芷悄咪咪地跑到谢璃面前,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谢璃摇头。 另一边褚颢昀和警队的队长交代了这里的情况,齐景铭却一脸凝重地看向四周,指着祭坛上的谢青黛尸体问:“这是什么,现代凶杀案还是古代的尸体?” 沈映:“……” 刚才合力杀人的这三个人里,褚颢昀和谢璃都巴不得钻进地缝里,纷纷抓耳挠腮。 显然,向真正的现代人解释他们这一出,才是重头戏。 而能胡说八道、瞪着眼睛编故事这种技能,在场的三人里只有沈映熟练掌握,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金色光芒照耀全身,成为了全村的希望。 沈映自然大包大揽,给二人一个绝不辱命的眼神,清了嗓子就悠哉地走到谢青黛面前。 谢青黛的尸体虽然没有什么腐烂的迹象,但已然是皮肤皲裂,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显然是蛊虫的能量被分给了祭坛,所以没有太多能量维持她的身体完好了,但这些肯定是不能说给齐景铭说的。 于是沈映悠哉地说:“这是古代南疆的祭坛,当然是古代的尸体。你别看她外表保存的好,其实是南疆秘术,披了张人皮而已,这张人皮里面的身体早就已经腐烂了,回研究室你就懂了。” 沈映脸上写满了“你听我给你编”的神态,齐景铭果然不信,迟疑伸手,指向地上的魏雁行尸体:“那这又是什么?” “古代的干尸啊。”沈映脸不红气不喘,“目测是一千年以前的尸体。” 齐景铭不可置信,“这地方四面通风,给我刘海都吹乱了,这种保存条件能让一千年以前的尸体这么栩栩如生吗?” 沈映:“……” 魏雁行本来是被大火烧的就剩骨架子了,方才经过谢璃的几秒唤醒,血肉重生了一些,整个尸体都呈现深褐色,看着和寻常博物馆里的干尸无甚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五官还若隐若现,比以往考古出的所有尸体保存都要完好。 沈映看了一眼褚颢昀,果然在他脸上也看到了心虚,只得硬着头皮接着编:“这就是古代南疆人的智慧啊,南疆有那么多奇闻异术,保存一具尸体肯定是手拿把掐,洒洒水啦~” 他言语间没有任何编瞎话的心理负担,只有逐鹿奥斯卡影帝奖的热情。 “那古人也不能把费尽心思保存的尸体随意放在地上。”齐景铭还是不愿相信,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指了一下地上的管制刀具,“还有这把刀,这饱含现代工艺品光泽的东西,上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能看出问题来,你总不能还说成古代的吧?” 眼见警队的同志们确认没有危险后退了出去,齐景铭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他:“沈映,你能骗得了外行人但你骗不了我,现在没有外人了,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第34章 真真假假 “实话。” 沈映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陡然冷冽下来。 他说话向来是语气倦怠,慢慢悠悠,即使曾与齐景铭相互怨怼,但也从来没在齐景铭面前发过火。 但现在,沈映却一改常态,嗓门都提高了几度,“我知道,就我们的专业而言,探索真相是重中之重,我们穿梭于各大遗址古墓,只为探索真相,复原历史,打击文物破坏者,但齐队长,你任考古队长这么多年,应该也是知道的——有些真相可以发现,有些真相你穷此一生也无法发现。” “什么意思?”齐景铭挑眉。 沈映盯了他很久,忽然露出一个大气洋溢的笑容,好兄弟似的揽住齐景铭的肩膀,“齐队长外勤出的比我多,应该知道,很多时候就算你出土了一些对象,也根本不知道用途。” 齐景铭:“……” “少跟我套近乎!”齐景铭当即把他的手甩下去,“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映被拒绝了也不恼怒,指向地上那把被指控为现代工艺的长刀,说:“这是以前的盗墓贼留下的。” “哈?”齐景铭这下是真被气笑了,“劳驾您看看我,我像傻子吗?” “一般像。” “……” “两具干尸,形状各异。”沈映边说边偷偷地对谢璃使了一个撤退的眼神,“说起来我出差出太久了,院里缺了我这么一个文武兼具的人才,齐队长就自行查验吧。” “你……”齐景铭没想到他什么都不准备说,一时有些语塞。 沈映像看不见他的表情一样,转身就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类似于叮嘱的话,“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们做考古这一行的,回溯时间,还原故事,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结局,也从来没有完全真实的历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史官的笔未必是真的,考古的结论也未必是假的,齐队长能想到什么,就去写下什么结论。” 齐景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缓缓说:“从景昭帝陵我就看出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谁知道呢。” 第39章 沈映歪了下头,露出俏皮的一笑,“也许,我的故事也结束了。” 玉龙剑又一次被沈映拿在手里,他手握剑柄,剑锋斜在身前,细细查看着。 齐景铭迟疑道:“这把剑是被盗墓贼偷到这里来的吧?褚氏祠堂里那么多值钱的宝物,为什么单偷这一把?还有,这剑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千年前的古物,上面居然有血。” 沈映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注意到剑上溅到了血,随意地用袖子擦了一下,擦干净了,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没有血了。” “沈映!!” 齐景铭发出霸王龙一般的怒吼,但是在喊出这个名字之后,整个人忽然愣住了,情绪激动地指着沈映,举起来的手剧烈地颤抖,双唇一张一合,好像要说出一万句话,又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沈映:“……” 这怎么,突然变神叨了。 “你!沈映!”齐景铭语言组织陷入了紊乱,又突然福至心灵一样指向褚颢昀,“你!姓褚!” 褚颢昀:“……” 他本来只想当一座冰雕的,等沈映糊弄过去就走,齐景铭这榆木脑袋怎么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齐景铭仍然在不管不顾地大喊。 谢芷刚送走谢璃就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去捂住齐景铭的嘴,“队长你傻了!我们赶紧研究一下,快快快,小张小郑小李,帮队长把干尸抬下来。” “不是……诶……”齐景铭当然不甘心,想追问下去。 谢芷倒是机灵,“队长,我们沈主任要请您吃饭呢,他现在着急回去,有什么话咱们饭桌上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景铭终于把刚发现真相的亢奋给压下来了,理智夺回大脑操控权,满怀期待地问沈映:“真……真的吗?” “当然。”沈映拉住褚颢昀就要走,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谢芷,“论文写完了就邮箱发我。” “好!”谢芷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哦耶的手势,终于在沈映这鬼见愁面前长脸了! 一切水落石出,一切尘埃落定,沈映从祭坛遗址出来脑子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始终心神不定,心头像是爬了无数小虫正在蠕动似的。 “怎么了?”褚颢昀边走边问。 沈映轻叹了一声,“谢氏官印、沈氏国玺、避蛇珠、玉龙剑、和被谢青黛魏雁行等人偷盗的一应文物,我都会带回研究院,处理好后联系博物馆展出,我也会联络好齐景铭,将这座祭坛的地下部分继续封存——我不管这些所谓的南疆神物到底有多神,就是再神,我也不会让它们再被任何人利用。” 褚颢昀点了点头,“我懂的,需要我配合的我都会尽全力配合。” 沈映哂笑,“我不需要你配合,我要回云阳了,叫了好久的上门喂猫,丞相该不和我亲了。” 他这话说得委屈,表情却带着几番勾人的意味。 褚颢昀上前一步揽住他后腰,轻轻地说:“我陪你一起。” “嗯。”沈映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底却多了一丝怅然,如同挂上风霜。 远看天际蔚蓝,在这片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上,朝阳东升、明日高悬、血色残阳、星辰坠落,日日夜夜,周而复始,这朝暮晨昏将牙牙学语的顽童变成垂垂老矣的老叟,将浩瀚汹涌的汪洋变成巍峨耸立的高山,将江湖夜雨变成了摩天大厦,将千古王朝的枯骨血河变成了如今的寡淡恬静。 “时光回溯……”沈映喃喃低语,目光轻柔,短短几秒钟之内似乎从今到古、又从古至今地走了好几轮,最终只归在一个点上。 褚颢昀握住他的手,抢先道:“我不要时光回到以前,我只要你。” 沈映笑意柔和,“我也是,我只是有些感慨,谢青黛和魏雁行彻底灭了,那也就是说——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两辈子的故事,都回不来了。” 时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人们看见亲人逝世时,会感叹时光的无情,但当人们寿数将近时,又迫切需要时光过得慢些。 褚颢昀含笑望向他,抬手搭在他后脑,低头落下一吻,“如果我们千年前真的化为一捧黄土,那故事才叫真的结束,但现在我们还在,所以故事没有结束,也不会结束。” “真的?”沈映抬眸问他。 褚颢昀笑而不语,只道:“好了别想了,回家,先做你吃的饭,再做丞相的饭,一个都落不下。” 岁月如梦,两世如旧。 这是他交付一生之人,也是他的家。 回家,现在就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