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义》 第1章 《负义》作者:有绿【cp完结】 简介:攻:只要不分手,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 看似温柔但占有欲极强人夫攻x看似海王但专一美人受 - 陆桥喜欢的人叫傅义。 傅义。忘恩负义的后两个字 他早早年少成名,但性格出奇恶劣 不了解他的圈外人,对他众星捧月,相识的圈内人遇到他,三条马路外都要火速掉头 突然,众人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温婉人夫,叫陆桥 陆桥对他任劳任怨有应必求还面面俱到 大家都说邪恶傅义应该是去买了蛊 正当傅义被迷得五迷三道,拔掉獠牙带上红领巾,举手发誓这辈子要弃恶从良的时候 却突然发现小人夫不对劲 - 陆桥是个好演员 谁给他角色他看过一遍本子就能演得活灵活现 喜欢温柔的是吗? 于是为了把傅义困在身边,陆桥戒了烟,穿上围裙,脸上永远一副标配的和善假笑 但傅义为什么还是不听话? 昨天和他说话的那个是谁? 今天这个坐他车的又叫什么? 陆桥穿着围裙,笑眯眯地切菜:“不是说只有我吗,宝宝怎么说话不算话?” - 然后傅义玩命地逃 陆桥就在后面玩命地追 软的硬的都用了,最后大雨里陆桥冻得哆嗦,傅义也愣是没开门 陆桥心都碎了,湿漉漉的蹲在门口百般求饶 但门里面只有一声:“滚你妈的死变态。” 陆桥才知道自己真的玩砸了 “只要不分手,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t t……” tag列表:人夫攻、女王受、嘿嘿嘿 第1章 有冇打坏啊 韩国仁川。 一条破落的老巷子背靠华人街,因为租金便宜,里头挤满了华人华侨的面孔。 深夜,迷宫一样的老巷子里街边小店都开了业,昨天夜里刚下过雨,店门前全是坑坑洼洼的脏水洼,倒影着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 空气微凉,但氛围热闹。 “???! ???! ? ???? ?????” “犹豫什么呢?燥起来啊宝贝们——!” 一茬又一茬的土味dj是从老巷中心辐射出来的,那家三层楼的小酒吧是方圆二十公里性价比最高的消遣。 换句话说就是便宜。 里面工作的很多都是来仁川摸不到出路的年轻人,漂亮,缺钱,又寂寞,一瓶仿制的贝加西西里亚就足以和一颗死寂的心灵在夜晚的床上畅想贝加尔湖畔。 酒吧的声音很大,从后门站着,都能听见前门的响。 后门逼仄的小巷里,头顶破灯泡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 门前,站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 他一身干净的灰绿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梳得整齐,鼻梁上还架着个黑框眼镜,长相清秀,在头顶的光影中显得很白,一身的学生气,怀里还抱着支透明包装的白铃兰,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胖老板从后门探出头来,操着广东口音喊:“桥!酒水有冇搬齐呀?” 陆桥回望他:“齐。” “你等一阵,我去畀你罗钱。” “谢成叔。” 胖老板一点头,钻进了后门。留下陆桥在原地等。 脚底一圈儿全是碎啤酒瓶渣,他倚靠在门框上,抱着铃兰花低头,用脚尖踢玻璃碎片玩。忽然,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群尖锐的哄笑,几个男人渐渐逼近陆桥站着的后门,最后停下。 几个人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陆桥看了一眼就抱着花让路。 但几个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盯着他笑,为首的长毛斜刘海一脸邪笑。 他一双狭长的眯缝眼在陆桥身上上下蹿,把歪在嘴角的烟头用手夹着,问:“大学生啊?” 陆桥没理。 为首的长毛很是得意:“呦,好害羞噢,还是个生娃娃,以前没得见过,也不晓得床上好不好耍。”说着,抖着松松垮垮的汗衫裤,向陆桥方向虚顶了两下。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一阵哄笑。 陆桥对此似乎已习以为常,只平着脸说:“我不是这里工作的人,只兼职搬运酒水。” 长毛忽然兴奋起来,一手捏烟:“声音也好好听噢,像那个电视演员,乖,你再讲个跟哥哥几个听听嘛?叫一声来听听?”说着,粗糙的手掌已经伸向陆桥,要摸。 陆桥立刻退了一步。 见状,长毛醉醺醺的脸上更加得意,紧接着,伸出鹰爪一样的手又向下滑:“摸下屁股怎么了嘛?” 让他落了空,陆桥扶了下眼镜,一双漂亮的眼睛纯善地盯着他看,问:“真要摸吗?” 闻声,长毛尖锐笑了两下,应:“真。” 闻声,陆桥轻轻把花搁在旁边啤酒架子上,又慢条斯理地取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叠好,跟花放在一起。 没了镜框的遮挡,他的脸完全沐在冷光里,五官标致,像是玉雕过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生得好看,水汪汪的,抬起眼皮有点红,乍一看像是泛着情。 这样一个人,站在这种地方,要是家里没有点醉酒的妈爱赌的爸和千万负债,都对不起他这张脸。 长毛吐了口烟,隔着烟雾眯着眼打量他,问价:“你,上一次要几个钱啊?” 但陆桥没答,反而盯着长毛手里的长条烟看。 旋即,长毛厚嘴唇上又勾起秽笑,两指夹起香烟:“呦,大学生也抽烟噻?”说着,眼睛笑成一条缝子,把烟递给陆桥,“尝一口?交杯烟。” 众人哄笑。 陆桥接过,用中指弹了下烟灰,问:“怕疼吗?” 长毛一愣:“什么意——” 电光火石之间,陆桥一步跨上,左手向后一搂,扯起长毛的头发就往下拉。 长毛顷刻间失去重心,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陆桥手下的力气,顺着他的方向靠。 他挥舞起拳头反抗,但通通落空。 “妈的,你敢这样对老子?!”长毛怒吼着,但怎么都没法挣脱他。 陆桥始终没动,一手拉着长毛的脑袋,一手捏着烟头,平静地低眉看他:“哥,敬你。” 长毛刚想骂,一睁眼,却猛然对上一只明灭的烟头。正在被陆桥捏着往他眼珠上摁。距离不足一掌。 长毛一瞬间被吓得酒意全无,拼命扑腾着往后退,可陆桥的力气实在太大,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我是龟儿好不噻?爷爷饶过我小儿!!我真的——啊啊啊啊!!!!” 轰——! 长毛剩下的话还没吐出,陆桥扯起他的头发往旁边的地上就是一甩。长毛不算矮,和陆桥差不多高,可他整个人在陆桥手里,就像只被摔破了的麻袋一样,歪七扭八地躺倒在一堆塑料酒箱里,惊恐地看着陆桥。 玻璃碎片扎进肉里,他也顾不上疼,连忙去摸眼睛,还在,没伤。紧接着,他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乖乖男,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学生模样,下手怎么会这么毒?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底下,长毛的浅色汗衫裤档中间已经洇出了好一圈水,浅灰的颜色变成了深灰。 陆桥上前几步,长毛吓得往后一缩,而后陆桥蹲在他旁边,双手搭在膝上。 烟头还捏在手里,往前一递:“哥。还你。” 长毛不敢动。在凌乱的头发后头,他惊恐地看着眼前人。凑的近了,他才发现,这人脸上无悲无喜,眼睛是漂亮,但看人都是直勾勾地看着人,里头没有光亮。像是庙里大堂上的菩萨泥塑像。剥落了漆皮,里头一片空荡荡。诡异。 长毛吞咽了口口水,喉咙发紧。 紧接着,酒吧后门胖老板又挤出来:“都食屎啦?喺我门前打交?!”转头一看长毛,接着劈头盖脸的对着他就是一顿骂,把长毛几个人骂得蔫了吧唧的,一个个都耸着脖子不敢说话。 转头,他铁青着脸,把几张纸币交给陆桥:“有冇打坏啊?” 陆桥点头:“有。”抬手抱起铃兰,戴上眼镜,又换回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脸,悲伤又无辜地看着胖老板,“成叔,好好的花,掉了几个瓣。” 闻声,胖老板立刻又对着长毛板起面色:“呢个仔咁弱不禁风,你都落得去手?” 倒在地上的长毛:? 弱不禁风? 啥子弱不禁风?啷个弱不禁风? 他慌慌张张地撇了陆桥一眼,正好对上后者的眼神,旋即转口:“我真是该死,竟然去伤害啷个弱不禁风的爷爷!我真是个龟儿!把弱不禁风的爷爷伤到,我真不得好死!” - 最后胖老板责令长毛几个凑钱赔他,威胁说不赔就永远不让这几个踏进酒吧的门。 长毛几个咬着牙,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凑。 于是陆桥手里的白铃兰一朵就变成了一百朵,好大一捧。 回住处的时候都用扛的,隔壁老太太惊奇:“怎么这次买这么多?” 第2章 陆桥一边捏着钥匙,一边纯善笑着:“遇到了几个好心哥哥,送的。” 老太太感叹:“咱们这个胡同还能有这样的好心人呢。”转而又问,“这次又是买给对象的?” 陆桥“嗯”了声,钥匙已经伸进老式防盗门的锁眼。 老太太:“哎一古,我的孩子们要是有你们关系这么好,就好啦,不用天天打架了。对象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啊?让我也见见,我做海带汤给你们。” “啪嗒”一声,锁芯被拧开,陆桥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大束铃兰进了门。 他隔着花笑着说:“他死了。恐怕不能喝上您的汤了奶奶。” 闻声,对面老太太一顿,旋即看着陆桥的笑容,还有那白铃兰,后脊梁骨一阵发凉,赶紧手忙脚乱地进屋。 砰!防盗门关紧。 第2章 同性恋不能埋进祖坟 见状,陆桥不以为意地也进了门。 一转身。 忽然间,外头的饱和度似乎瞬间都掉了色。 出租屋的房间很小,来来回回差不多只有成人的十步路。房间四面墙都是简装白泥墙,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窗户,钉在南面。但玻璃是毛玻璃,雾蒙蒙的,投不进光来。 陆桥走进来,把白铃兰的包装纸撕开,插进桌上的花瓶。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白铃兰的花瓣旁边是一个精致的相框。 他盯着相框里面,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穿着校服,望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正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忽然,老式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他立刻起身开门,一拉开,对面一个熟悉的棕色小卷毛站在外头,他个子挺拔,看见陆桥立刻从脸上划开灿烂的笑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下午好。” 陆桥望着他,语调平平:“有事么?” 眼前这人叫高璟文,和陆桥从初中就是同学,后来机选巧合之下也来到仁川,还签了同一家影视公司工作,虽然两人性格差别甚远,但他算是陆桥在异国他乡唯一的朋友。 高璟文不满:“不是说好了今天帮我布置路演活动吗?” 应声,陆桥低头就开始关门:“小心脚。” “哎你这人——!”高璟文眼疾手快地拉住最后一条缝子,硬是把门重新拉开,“你今天必须得去。” 陆桥抬眼反问:“为什么?” “去不去?” “不去。” “再问一遍。去不去?” “不去。” “再问十遍。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 - 认识快十年,高璟文了解陆桥。 陆桥有一条良好的美德,凡是他说了“不”的事情,往往都会做得很好。 高璟文把会场布置全甩给了陆桥,他悠闲地站在风扇前头吹风,望着陆桥在偌大的会场中有条不紊地忙碌,惬意非常。 良久,陆桥终于瞥见了他,径直向他走来。 高璟文立刻一蹬腿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陆桥没什么好气:“以后你的工资能打我账户里吗?” 高璟文爽快:“没问题。” 紧接着,他向上一瞥,正巧瞥见陆桥黑框眼镜腿上缠的透明胶带,问:“眼镜怎么回事?” “昨天压断了。还能用。” 高璟文哼笑了声:“你穷得我真想落泪。” 说着,就随手把身边一大包塑料袋扯到陆桥面前:“上面让做什么腕花,纪念品那种。在场没人会的,辛苦辛苦你。” 陆桥眼神明显顿了顿,而后还是接过,坐在旁边的桌旁开始缠腕花。 他一边做,旁边高璟文贱兮兮地凑上来:“不愧是当年毕业大戏的顶梁。” “想说什么?” 高璟文忽然笑起来,试探问:“你准备了整整一年的角色突然被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桥却觉得奇怪:“什么反应?” 高璟文:“毕竟你准备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一下子公司说换人就换人,你不愤怒吗?你不悲伤吗?沮丧,你至少心里多少也得有点沮丧吧?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你自己把自己格式化了吗?你修成菩萨了吗?你qq还在线吗?你——” 陆桥连忙打断:“停。你想说公司打压?五年前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么?公司金主给我房卡,我把他骂了一顿,金主生气,公司为了稳定金主,用合同折磨我,剪掉我所有的镜头,让我未来在sel搬箱子搬到死。现在角色换人,也是预料之中。” “你既然被sel公司打压,戏路被堵死,就回家呗,合同的违约金让家里给清了,干嘛总赖在这儿?” 高璟文继续:“昨天阿姨给我来电话了,问我你的情况,你们一直没电话联系吗?” “没有。” 高璟文“啧”了声:“得。我录音了。”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两下,拿给陆桥,“你听听,阿姨挺想你的,一直问我,你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家,一大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 “滴——”一声播放键按动,录音开始播放。 [喂?是璟文吗?我是你陆阿姨。] 高璟文居高打量着陆桥的神色,录音的女声飘在空气里,听上去很沙哑,陆桥低头做腕花的手忽然一顿。 [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问问你——] 忽然,温情的调调急促被一声震天吼打断,录音那头一个粗犷有力的男声响起来,压得阿姨的声音都根本听不见:【这么晚了,你跟谁打电话呢?!是不是陆桥那个杂碎?!】 闻声,高璟文立刻慌张:“哎不对……”然后连忙把录音的时长拉到两分钟以后。 【你告诉他,什么时候不当同性恋了,再同意他回来跟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高璟文连忙往后拉,尴尬:“不不不——伯父一把年纪了精神头挺不错的哈……阿姨的语音在后面——” 陆桥瞥了他一眼,淡淡:“你也听见了。我这种同性恋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闻声,高璟文没什么好气的反问:“谁同性恋?你个死处男跟谁恋了?不就是因为商乐的原因,家里误会了吗?你跟家里爹妈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他的死,说白了,和你有个屁的关系,你干嘛还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话音未落,陆桥忽得抬起来眼睛,直盯着他,把他盯得发毛:“没别的事我走了。” 高璟文一怔,旋即低头笑了下:“我就知道是这结果。真服了你了。” 突然,他拉着陆桥:“行,那不说这个。走。” 陆桥莫名其妙,抬头:“不是做腕花么?” “做个屁的腕花。” - 陆桥被高璟文扯到会场一张巨幅海报前。蓝色的幕布像海浪一样在风里抖着,两个人小树杈似的站在底下。 这巡演的电影原来是部纪录片电影,拍中国舞的。蔚蓝的幕布上主角占据了中央,自信盎然地笑着,一看就是纨绔弟子的气质。 陆桥问:“怎么了?” 高璟文偏下头,手心里的打火机着了烟:“你不觉得他像吗?” 陆桥眉头微皱:“什么意思?”说着,抬头一瞥,错愕之间和幕布上的男人对上了。 男人的脸和桌上的相片,随着风抖,眉眼惊人地重合在一起。 高璟文瞥着陆桥,吐了口眼圈:“是吧?” 闻声,陆桥强迫自己断了目光,转头重复问:“什么意思?” 高璟文下巴指了下:“商乐已经死了,但活人不能受死人的罪。你这几天状态差得离谱,这样,我放你几天假,他最近线下的巡演场,你去跟着当工作人员跑,多看两眼,就当放松放松。” 陆桥盯着高璟文看了好久,才勉强懂了。 “……我和商乐相处又不是因为他的脸。” 高璟文不屑嗤笑:“差不多得了。壳子漂亮就行,非得要什么里子?”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 “啧。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陆桥没好气:“那我谢谢你?” “哥们客气了。”说着,从烟盒里又拿出烟,递给陆桥,“来一根?” “戒了。” 高璟文缩回手:“呦。” “商乐相框上会沾味道。” 闻声,高璟文先是一顿,而后无可救药地看着陆桥:“你算是真完了。” - 尽管百般不愿,最后陆桥还是被高璟文强拉着坐在了观众席。 直到影厅的灯“啪”一声暗下,高璟文才踩着点,挤到陆桥旁边。 一股焦糖奶油的甜腻味递过来,高璟文低声:“吃点?” 借着幕布的光,陆桥低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公司活动剩下的吗?” “不吃拉倒。” 紧接着,电影前资方广告声响起,“sel”三个字符出现在幕布的最中央位置。旁边高璟文爆米花的声音咔嚓咔嚓响起:“你知道这电影花了多少吗?” 第3章 陆桥手指抵着下巴,幕布的光映在他脸上:“电影院你少出声。会被骂。” 高璟文不屑地撇撇嘴。 下一刻。 砰! 一声枪响的特效出其不意地震耳欲聋。震得满座的观众下意识一抖。 紧接着,一串金底包着红边儿的华文中宋,路边野狗一样蹿上屏幕:八千万巨制!呕心沥血!看了,你就是赚了! “嗤。”漆黑的影厅里,陆桥没忍住,看着前面像是九十年代大润发促销活动,“八千万花哪儿了?” 高璟文立刻嚼着爆米花回击:“电影院你少出声。” 很快陆桥就知道八千万花哪儿了。 一个身形健美的男人出现在电影第一幕。他一身夏威夷风情沙滩外衫,头发半干着抓在脑后,高耸锋利的眉骨,下一双茵绿的眼睛紧盯着镜头肆意地笑。 他歪斜在独栋别墅开放的阳台上,指着背后的一片碧蓝的海:“我特地买的房子,靠海,我觉得在这儿拍,能让你们更加了解我。” 紧接着,画外音的导演问为什么。 傅义只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因为贵。” 电电影花花绿绿的镜头一闪而过,陆桥在幕布前大致了解“傅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年少成名的舞者,中国长大,但有点德国血统。二十多岁,国内外关于舞蹈的各大奖项,都已经拿到手软。 最近几年,他看着自己脸,灵光一动好像发现了新路径。转身投入国际各大品牌,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把自己的名头向外打出了三圈。特有头脑的一条美女蛇。 嘴上说着不在意,陆桥目光还是没忍住,往傅义脸上看。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间的明媚和商乐有几分相似。但他们从外形到性格全方面来说,完全是牛马不相及的俩人。 简单来说就是,商乐,好人。 而面前电影幕布上那个,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关于舞蹈的镜头实在是少得可怜,影片的内容几乎全是傅义的豪宅、奢饰品与昂贵收藏。 还有那枚他亲自设计的红莲花胸针。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篇幅讲述,只为突出他高人一等的品味。胸针颜色红得刺眼,就宛若傅义本人一样,自信、高调、毫无敬畏。 电影拍得一塌糊涂,身旁的高璟文已经睡死,甚至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也丝毫没有打扰他的清梦。 陆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按照高璟文之前说的流程,接下来傅义和导演等相关人员将会上台,回答几个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问题。 他得赶紧走了。 不然被点起来的,一定从sel内部人员里选。 他头也不回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听见背后响起阵阵欢呼,不用想也知道是傅义已经上了台。 掌声雷动中,台上虚情假意地念着词:“很高兴来到这儿,和仁川的朋友见面。” 陆桥已经走到了拐弯,他正要拉开门。 突然,一个黑影从暗角里猛地冲上来。 陆桥瞳孔收缩,连忙要躲,可那道黑影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呼吸之间,他“砰”地一下撞在陆桥肩膀。陆桥一个踉跄,差点被掀翻。 他正惊疑之际,忽然间,背后的舞台上声音乱了。 “谁——?这是谁——?!保安?!保安呢?!” 陆桥心里徒然一惊,稳住身形时抬头看,那黑影已经冲上了台。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在舞台的白炽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刀尖的尽头,是傅义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惊险像只鼓锤,众位导演和负责人像鼓面上的豆子一样蹦离四散。只有一张像极了商乐的脸独身站在中间。刀尖逼上他的喉咙,在那刻只有陆桥站在他的对岸。 “救我——!”他对着陆桥,歇斯底里地悲鸣。 那一瞬间,陆桥像是触电般地僵硬。 影厅的天花板好像顷刻间被掀开,而后下起了雨。 手机拨出的“嘟”声在冷雨里寂静地响。 商乐死前的十三分钟里,共计给陆桥拨去了九通求救电话。 但陆桥一通都没有接。 过了好久,十七岁的商乐被警察和医生从车祸的废墟里拉出来的时候,蓝色的校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永恒的黑。 于是陆桥就这样被溺死在那场暴雨。 第3章 真以为你很伟大啊? 仁川警厅。 会议室里,傅义在用手拨着那盆茂盛的绿萝,指甲掐烂了数不清的叶子。他已经几乎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而那些警员守着他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满身的疲惫将他衰弱的神经刺激得近乎崩溃。 他望着绿萝叶片上的纹路。想着自己眼球上的红血丝该也是这样。 忽然,陆桥的脚步声响起,他立刻望过去。 尽管整栋大楼的空调都在吹冷气,可汗水依旧浸湿了陆桥,他本就顺滑的黑发垂下来,看上去更乖了。他鼻梁上都是汗,那副黑框眼镜总是下滑,所以陆桥不得不在匆忙的步履中匆忙地上扶,镜片上全是指印,显得很狼狈。 几个小时前。 当拿刀的人冲上台,眼前这个人也立刻不要命了跑上来。 那时候太混乱了,傅义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慌乱之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转过头来的时候,这个人满手是血,然后不顾一切地将他拥入怀里。 傅义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了今天,提前四个月请设计师做的衣服。 然而眼前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一股柑橘洗衣粉的廉价味道,硬生生冲散了他身上的乌木香水。 于是今晚他本应该风光的头条上,沾满血的衣服和傅义惊恐的脸一样狼狈。连新闻的标题都不是他而是什么“英勇护主的小助理”。 该死。 正想着,忽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一个中年男人推开。 陆桥一抬头,认出他就是高璟文说的那个项目负责人。sel公司专门负责傅义这次线下的会演。 两息间,负责人拿着一沓报告,匆匆上前,满脸歉意,还没张口,就听见傅义很不耐烦地问了句:“你们sel做事效率这么低?我已经坐在这里三个小时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负责人说着口音很重的中文,鞠躬歉意“傅先生,毕竟伤了人,还伤得不轻,需要一些手续,我现在立刻去处理。” 旁边陆桥默默听着,没忍住总是往两人方向看。 纪录片里的傅义拍得还是保守了。 那个总负责人,是sel的中高层,一直很傲慢。就算sel是中韩合作的公司,员工和客户三分之二是中国人,也只听过他讲韩语。陆桥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会说中文。还是说着中文被人骂得体无完肤。 陆桥看着傅义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伸出沙发,在旁边绿萝的枝叶里胡乱划着,像是在刻意把玩物件。但那盆绿萝枝叶生得茂盛,陆桥看不清傅义到底在做什么。 总负责人小心询问:“好吗,傅先生?” 傅义的目光立刻不善地瞥过去:“你有时间在这跟我废话,不如早点把手续拿来。” “抱歉。” “你叫什么?”一个不留神,总负责人忽然站在陆桥身边。 陆桥看向他,没说话。 总负责人的目光已经自然而然地流转到陆桥的胸前。印着sel黑字的白色t恤上,工牌写得清楚:-。 事务部,陆桥。 总负责人忽然低了声音:“我马上回来。你照看好他,不要让他再出乱子。” 陆桥回答的直白又洪亮:“我没有义务。” 闻声,傅义望过来。 总负责人脸上一僵,威胁着:“别忘了人是你伤的。你如果不配合,你也走不了!” 说完就匆匆离开,会议室里剩下两个人刚好对上了目光。 他本就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更别说是和极度外向又张扬的陌生人。 一瞬间,他张皇失措的模样让傅义忽然一顿。 那时候,他还呜呜咽咽地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当时傅义极力想推开他没注意。刚才与他对视的时候,傅义忽然反应过来。 他当时说的是:求求你别离开我。 傅义审视地盯着陆桥的脸看。 这人是谁?我见过吗? 紧接着,傅义审视的目光来回在陆桥身上打量,素色的衬衫,素色的t恤,还有像是街边打折店二十块钱甩卖的运动鞋,怎么看都不像是名流圈的模样。但脸蛋不错。 所以傅义脑海中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哪个会所里点的看台吗? 于是问陆桥:“我们认识?” 陆桥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两人才刚刚说上话,但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了宛如漫长一个世纪的内容,怎么不算是:“应该……吧?” “呵。”傅义冷笑一声。 果然如他所想。 许多打着一夜情的名号哭着求着来找他抱大腿的例子,他见得实在太多。明明每次傅义连一滴酒水的价格都会成倍地付,可总有些贪婪的眼睛盯着他的银行账户,穷追不舍。 第4章 这样一来刚才他的举动也就能解释得合理。 一想到这儿,傅义就觉得可笑。 傅义鄙夷盯着他,一双茵绿色的眸子泛着冷光:“你真以为见义勇为一次,我就会付给你更多钱吗?” 闻声,陆桥一愣:“……?” 忽然,会议室外面传来一阵大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透过透明的玻璃,发现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了两个值班的警员,他们把大屏幕换上了伦理剧,女主角巴掌扇得啪啪啪啪,他们就笑得哈哈哈哈。 傅义和陆桥关在一起本就烦,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直跳,喊了声:“声音能小点吗?” 闻声,两个警员先是转过身,愣了下,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去。 傅义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见“西八西八”的总不是什么好词。 刚气着笑要张口,陆桥忽然提醒:“他们……应该听不懂中文吧?” 傅义恍然:“忘了。” 紧接着,在陆桥的注视下,傅义抬手就拽起桌上的杯子,水泼洒了一地。 陆桥连忙:“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玻璃门就已经被傅义推开,陆桥看着他高抬起手臂,对着大屏幕,优雅地用力一投,而后那瓷杯立刻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陆桥瞪大了眼睛,惊骂道:“超雄吧你?!” 而后,砰——!! 瓷杯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大屏幕上,刺啦一声电流响,还没看到女主扇恶毒婆婆耳光呢,大屏幕就立刻熄火成黑色。 “哦莫哦莫?!” 两个警员先是相互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然后下一刻看到傅义的时候。 立刻抄起警棍吼着:“西八!!西八!!” 陆桥:??? 傅义不慌不忙地退回来,转身就向沙发走去。 陆桥慌忙前跟:“傅先生!” 他看着傅义利索地拿起一只水晶奖杯,锋锐的边角在桌子上划出刺耳的刮声,陆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他要做什么?疯了吗? 公然在警厅里袭警吗? 一瞬间无数想法烟花一样在陆桥脑子里爆炸开。 傅义皮鞋和地板发出扭曲的锐鸣,水晶奖杯已经被他高高抬起。 背后警员的斥骂声越来越近。 当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傅义闭上左眼,皮笑肉不笑地用对瞄警官身后的那只黄铜钟。 今天纪录片上映,明明是他的节日。 怎么总有这么多跳梁小丑蹿出来喧宾夺主。 傅义目光尽头,黄铜钟的钟摆在诡异地摇晃着,就像是人咯咯咯卡出的笑。 “我对你们够宽容了。” 第4章 想被你惩罚 就在他要扔出的一瞬间,忽然,陆桥的白t恤挡在三人之间。 “啧。”傅义烦躁地咂舌一声。 而后垂下手倚靠在沙发,看陆桥与他们交涉,片刻后,两个警员终究是退出了会议室。 傅义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陆桥脸色阴沉,伸出手:“拿来。” 傅义佯装不解:“什么?” 陆桥直盯着傅义,似乎要把他穿透:“傅先生不要明知故问。这里再怎么说也是警厅,胡闹也要有个分寸。”说着,他流畅地取下傅义胸前的红莲花,“你如果不给我的话,我只好把它扔了。” 傅义丝毫不退地对上陆桥的目光。 刚才还在卑鄙偷窥他的三流货色,莫名其妙就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傅义觉得好笑,本能地抬起手,在陆桥脸上轻扇两下。 嗤了声:“区区一个小助理。” 陆桥没躲,承下了:“是的。小助理平日会做很多苦力,所以力气很大。傅先生要试试吗?” 傅义的手顺着陆桥的脸向上,五指探进他的发间,抓着他的头发向后一拉,于是陆桥锋锐的下颚就那么暴露在傅义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拳。 陆桥毫不反抗,喉结上下滚动:“傅义先生,我也是为了你好。请你也不要为难我。” 他说话的时候,湿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随着声音的颤抖像是有些迷离,略带有水渍的唇瓣上下张合,从傅义的角度,可以轻而易举透过他的齿缝,向里望见他的舌头。 他说“傅”的时候是舌尖是翘起来的。 说“义”的时候则会完全平下去。 傅义知道自己手下用了力道,头发扯得会很痛。但眼前这个人全部吃下,他那不断张合的唇像是在引诱。引诱傅义给他更多。 而傅义一向吝啬。 他放开陆桥,把奖杯交给他。陆桥刚想张口,傅义似乎早已料到般,先一步将水晶锐利的一角抵在陆桥的唇上,烦躁地说: “我会安静。用不着你来教我。” - 把奖杯收好后,陆桥一个人躲在了会议室的角落,而后给两只耳朵挂上了耳机。 不是因为讨厌傅义,而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他那张脸。 和傅义呆在一起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危险,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像浓酒一样麻痹了他的大脑。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总把傅义认成商乐。 如果打他骂他能让商乐活过来的话,他宁愿被打被骂千百万次直到死去。 尽管他的理智拼命告诉他这样不对。 但在刚才傅义抓着他头发的时候,疼痛像是砂糖突然滴进了酸水。愧疚、责备、悔恨宛如神赐般在冰雪消融。 疯了。 陆桥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烫得灼人。不知道傅义有没有发现。 他用尽力气深呼吸,耳机里是陆桥自己写的歌。他把音量调得大了又大。 忽然,右耳机忽然被人扯了去,陆桥心里下意识的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看见傅义逆着光坐在沙发靠背上,睥睨着问他:“谁的歌?这么难听。” “我自己写的……” “哦。其实仔细一听也还可以。” “……你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傅义转着耳机塞了塞,问:“你唱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桥手心里全是汗。 音乐的振动顺着耳机线流淌,陆桥写的调子也就那么正大光明地被傅义审阅着。 “你唱的时候声音一直在抖。抖得很恶心。是谁让你情绪这么激动的?” 砰一声。 电影放映机的齿轮滞了一秒后,突然逆转了方向,旋即胶片飞一般地倒放着。 十七岁的夏天。 汗。短衫。松树下。余晖落影。 “陆桥,你是喜欢我吗?” 瞥见陆桥耳边的绯红,商乐的笑容警惕地僵在脸上,嘴角弧度牵强。 陆桥在他的眼睛里,望见一览无余的自己。 “你……该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商乐怜悯又厌恶的目光,像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剜在陆桥的骨头缝里。 他恨不得跪下磕头把膝盖磕烂,或是肉全削成泥把白骨献给商乐赔罪。他宁愿皮焦肉烂尝遍天下的刑具求得商乐原谅,求他饶恕,求他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可他就是没法控制心跳。 于是。 那份酸楚从十七岁的夏天开始。 如涓涓细流般一路流淌到了这间会议室。 同样的一种神情,同样的一张脸。 同样低垂的眼眸,望着同样紧张的陆桥: “是想道歉吗?写得真恶心。” 千百万只蚂蚁将他的自尊心啃得像块臭了的奶酪。那种骨缝里的隐痛酝酿了十年后终于烂成了脓疮。 陆桥想哭。 但他一张口,却也只会说一声同样的那句: “对不起……” 第5章 你把这叫这包养?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巴菲特停在警局门口。 负责人恭敬地把傅义请出警厅,送下台阶,紧接着哗啦一声车门关闭,紧接着汽车的发动机开始嗡鸣。 “等一下。”傅义忽然说。 闻声,负责人从副驾驶扭过头来,问:“怎么了?” 他扭头透过车窗,目光落在站在警厅门口的陆桥身上。 陆桥独自站在一只旧灯泡下面,昏暗的光从上到下打在他的头上,一团小小的影子就落在他脚下,显得格外落寞。 傅义望过去,陆桥左右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 “你们公司不把他送回去么?” 负责人顺着傅义的目光看过去:“谁?” “谁?”傅义反问一声,转头望过来,看见一脸迷茫的负责人。刚才还在里面问人家的名字呢,扭头用完了连扔都拦的扔吗? “停车。把他带上。” 话音刚落,忽然,一辆疾驰而来的川崎ninja摩托车立刻出现在傅义的余光里,黑绿色的颜色在街上格外醒目。 他扭头瞥过去,只见那辆摩托在陆桥的面前停下,一个男人扔下头盔,见着陆桥立刻抱上去,虽然傅义隔得比较远,但依旧能听见那个男人说什么“我的宝儿”、“没事吧”、“担心死我了”之类的话。 第5章 男人捏着陆桥的脸,又是嗔怪又是心疼的,陆桥就站在原地,手一搭一搭的,欲拒怀迎地反抗。 傅义忽然看得眉头起皱,手下不自觉地攥紧。 负责人的声音即刻响起:“傅先生等我一下,我立刻叫他过来。” “不用了。”傅义收回目光,目光移向正前,“走。” 负责人推着车门一顿,旋即又流畅地关上:“是。” “嗡——”一声轮胎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车身便斜向公路。发动机稳健而低沉的轰鸣在脚下响动,车厢里的冷气也调到了人体最舒适的温度。 但傅义的眉头依旧蹙着,脑子里不住回想着路灯下的画面。 这算什么?刚才那男的是他男朋友吗?有男朋友了还在外面会所工作,装的倒是楚楚可怜的……呵。 紧接着,刚才在沙发上,陆桥的脸似乎又浮现在他眼前。 一对连成一段的有线耳机里传递着同样一种声音,陆桥湿漉漉的眼睛向上看,就那么仰视着他,像是在对傅义他渴望着什么。 那歌其实唱的很好听。 然而在当时那情境里,傅义偏不让他如意。然后他就望见一对发红的眼圈,里头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打转。像条没人要的小狗。 忽然,傅义烦躁地啧舌一声,将目光转向窗外,路旁的景色快速流动。 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默了片刻:之前点他我没给他钱吗? 忽然,副驾驶的负责人转过头来,试探说:“傅先生,酒店那边发来消息,说有个模特在酒店等您,他说是您的……爱人,要把您的房卡给他吗?” “爱人?”傅义哼笑了声,“你们这里的人,把包养叫的都这么好听吗?” 负责人脸色尴尬:“酒店那边说……他在闹脾气,不见到您不罢休。” 傅义低头划手机,随意说着:“那就让他等吧。” - 于此同时,警厅门口。 陆桥一把推开黏在他身上的高璟文,笑骂:“我又没死。” 高璟文哇哇乱叫:“当时sel给我打电话,说那人手里拿刀,你空着手就冲上去了,当时我在心里已经rip了好吗?” “正好,死了你还能帮我收——” 话音未落,高璟文举着个小拳头,哐啷一下就砸在陆桥背上:“胡说什么呢王八蛋?” 一瞬间,悲伤的一阵剧痛应声传来,痛得陆桥虾一样蜷缩着身子,站在路灯底下直哆嗦。 见状,高璟文慌了神,连忙:“你怎么了你?”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掀开他的衬衫一角,一片巴掌大的淤青出现在陆桥背上,“这么大的伤你怎么忍着不说?” 陆桥忍着痛直起身,回头低看:“没注意。” 高璟文立刻:“什么没注意?走,我家里还有点药,你今天就别回你家了。” 陆桥被他扯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没拗过高璟文。 骑上高璟文摩托后座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今天伤人的那个,公司查出来是谁了吗?” 高璟文把头盔扣上,拧两两转车把:“查出来了。说好像是傅义私生,现在不是傅义电影上映吗,特殊时期,不让乱往外传。你也记着。” 陆桥坐在高璟文后面,淡淡的“哦”了声。 “坐稳了。”高璟文提醒。 随后“呜——”一声,川崎飞驰在灯光闪烁的柏油公路。 - 仁川中心酒店。 房卡“滴——”一声后,一个机械女声应声响起:“?? ?? ??? ?? ?? ?????。欢迎您入住仁川中心酒店。welcome to incheon center hotel.” 傅义开门,旁边一身普拉达彩色夏装的男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撒娇道:“怎么了嘛?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进了门,傅义随手扯开了领带,皱眉瞥他:“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别再相见了?” 漂亮男人抱住他:“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傅义偏过目光,用无名指顶着男人的耳廓向上抬。 质问:“为什么你的耳朵不会红?” 男人有些迷茫,旋即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惊愤地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 傅义一如既往:“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忽然变得歇斯底里:“没有人能像我一样这么爱你!!” 傅义鄙夷地看着他,看着他端正的五官,因愤怒而狰狞起来,像是一张揉皱的稿纸。 好丑。 根本配不上他每周要花出的六位数。 旋即他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美金,扔在男人的脸上。散开的钞票像是漫天油绿的蝴蝶,男人在傅义赤裸裸的侮辱里开始低声呜咽。 “你最好不要让我惊动安保。” 没过多久,男人收拾好东西站在房门口,留下了桌子上的钻戒。 他用哭红的眼睛诅咒着傅义:“我也衷心地祝愿你这辈子爱而不得,恨不能休。” “把门带上,谢谢。” 砰! 房间重归寂静,傅义四肢摊开地躺着。 爱? 别说的这么可笑了。 如果不是一颗温斯顿的钻石,傅义连男人的面都不会见到。如果没有这身下定制的床垫和鹅绒被,男人也根本不会主动勾上傅义的脖子。 不只是他,人与人之间,不过是用成堆成堆的钱垒起来的关系。 只要牢牢地守住权势和名利,爱就会变得坚不可摧。 忽然,手机嗡嗡的震动响起。 傅义烦躁地接过,一张口就是:“十二点了还要给我打电话,我是你们sel的家奴吗?” 对面总负责人音调软了又软:“实在抱歉。只是明天的路演,和您交接的随身助理突然高烧,我们临时换了另一位,方便的话,可否让新助理和您交接一下?” 闻声,傅义立刻撑起身子,忙问:“谁?” “请您放心,他几乎参与过公司所有的路演场,经验十分丰富。” 经验? 他今天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那助理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现在居然又要浪费他的时间换别人吗? 事已至此,他今天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再发第二次脾气。 他揉着眉心,强迫自己已经停滞的大脑再次运转起来权衡利弊。 恍惚之间,傅义的眼前里钻出来了陆桥的影子。 刨除他们曾经的关系外,陆桥其他一切的表现都算得上合格。毫无怨言地听命,废话少得让人觉得他是哑巴,最重要的是他有所乞求。 “傅先生?” 思忖片刻后,傅义果断:“换今天警厅那个。” 电话那头负责人有些犹豫:“傅先生,是否考虑更有经验的助理?” “不要别人。就他吧。” “可是傅先生……” “明天让那该死的小助理把我的红莲带上。” - 高璟文家中。沙发。 “好了。”说着,高璟文将最后一支棉签扔进垃圾桶。 而他前面的陆桥顺势披上衬衫,拧起纽扣。 高璟文点起了根烟:“背后明明伤得那么严重,为什么不报?” “忘了。” 高璟文玩味笑着:“忘了?那么大的伤。我以前家里养了双兔子,你挺像的。” 陆桥揉着酸痛的脖子,随口问:“什么兔子?” 高璟文弹了下烟灰:“兔子温良,是很能忍痛的动物。” 陆桥没好气:“滚蛋。” 旋即,陆桥听见“咔嚓”一下,背后似乎闪光灯也跟着亮起。 陆桥回过头去,看见高璟文拿着手机,指头在上面啪嗒啪嗒地打字,问:“你干什么?” 高璟文抬头瞥了一眼:“上报啊。” “上报什么?”说着,陆桥伸手要抢。 高璟文抬起手躲过,随着手机传来“咻——”的一声,他脸上勾起笑:“哎,不好意思,已经发给你负责人了。这算工伤,你能拿不少钱呢。” 说着,高璟文倚靠进沙发里笑了。 旋即,他瞥见茶几上的一抹鲜红,目光顺势望过去,问:“那是什么?” 陆桥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傅义的红莲胸针。忘了还他。” 高璟文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那小蝴蝶给你的定情信物吗?” 陆桥脑海中浮现出傅义的冷笑,他拿锋锐的硬角,那种似乎想要把陆桥刺穿的疼痛似乎还停在嘴边。 “定仇吧。” 忽然,房间里传出闷闷的乐声。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陆桥问:“你邻居家孩子投诉后还在吵吗?” 高璟文立刻从沙发缝里捏出来他的手机:“不是。是我手机。喂???????” 陆桥不做声,静静地等候高璟文打完着一通电话。 “怎么了?” 第6章 高璟文一边按下挂断,一边瞥着桌上的红莲,皱眉:“那东西很贵是吧?” 陆桥回想着电影里的内容,花费多少他不记得了,但能让傅义爱如珍宝的东西,一定价格不低。 高璟文:“负责人给我打电话了,说小蝴蝶的随行助理生了病,让你去做三天的替补。哦,还说一定要带上胸针。” 陆桥反感出于本能:“为什么是我去?” “那谁知道了。明天哥骑着小摩托载你去?” 陆桥赤着上身趴在沙发,随手拿了个抱枕压在肚子下面,开始划手机:“那你跟他说,我不去。” 高璟文:“真不去啊?”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再问一次,去不去?” “不去。” “再问十次——” “。” - 良久,高璟文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苦着脸看着陆桥:“那行,我替你跟他说。等会你看那老头把我骂死,记得替哥们收尸。” 陆桥玩着消消乐,不声不响地哼了下。 电话拨通,高璟文:“??????? ??? ??? ??????——” 一边打着电话,高璟文的语调越来越卑微,两人的距离隔了一个沙发,陆桥都能听见电话那头负责人跟疯了一样的西八西八。 然后高璟文连忙装信号不好地挂了,两人相安无事地开始玩消消乐。 但没多久,新的风暴又响起来。 高璟文连忙把手机举给陆桥:“哥们仁至义尽了。那老头输出实在太强,你自己跟他说吧。” 陆桥接过,一边玩着自己手机上的消消乐,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可没想到,对面不是负责人,是个清冽的男声。 “什么??????我是傅义。” 陆桥玩消消乐的手忽然僵住。 高璟文连忙凑过脑袋去,低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电话那头傅义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问陆桥:“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还疼吗?” 陆桥的心绪忽然被这句话搅乱,手下的消消乐开始乱点。 笨笨地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电话里傅义嗤笑了下,声音在电话里掺杂着些许电波声:“不是义正言辞地敲诈我,要我赔你吗?” 陆桥忽然想起来刚才,高璟文刷刷刷在手机上给领导发的那一大堆话。 连忙:“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明天过来,我看看怎么定价。”陆桥听着傅义好像在床上慵懒地翻了个身,而后还没来得及确认,电话已经被傅义挂断。 陆桥心里莫名其妙开始发软。 床垫弹簧和床单摩擦的声音实在是太隐私了。 还有傅义这个人……今天欺负他欺负得还不够吗?故意让陆桥来回奔忙,用手打他的脸,还抢他的耳机,把他写的歌贬低得一文不值。最后甚至还深夜打来电话,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明天看看他的伤,才好定价。 陆桥把下巴抵在沙发里,再一低头,手机上的那一盘消消乐到了时间,灰色的“game over”在屏幕中间老大一个。 下一刻,高璟文忽然叫起来:“谁给你打的电话?” “没谁。” “傅义?是不是傅义给你打的?” 陆桥没有说话,强装着镇定。 房间里高璟文嗷嗷直叫:“好啊你!哥们我问你二十遍,你咬死不松口,怎么小蝴蝶一给你打电话,你就不吭声了?啊?你怎么不说话?网掉了吗?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自己把自己格式化了吗?你修成菩萨了吗?你qq还在线吗?你还是人吗——啊?” 屏幕上游戏失败的灰色小兔子应声倒地。 第6章 懒倦、疲惫、任人摆布 其实陆桥他原本不想来的。 但高璟文瞪着大眼,说傅义的小红莲至少值二十多个他。陆桥怎么样也不能就那么拿在手里不还。 于是他向高璟文要来活动策划书,详细读了一遍活动流程。 最后决定在早晨五点十五分,傅义要出发前,准点站在酒店的红地毯上。 现在陆桥拿着红莲胸针,抬头看着房间号,心里打定主意: 嗯。还完就走,绝不逗留。 叩叩。 旋即,房间里回响起绵长的:“谁——?” 陆桥不确定地后撤步,再确认了一眼,房间是2702没错。怎么是个女声?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房门被人从里头拉出来了条缝子,一个女孩探出脑袋:“哪位?” 陆桥有些错愕,把红莲胸针摊开在手心:“这里是傅义先生的房间吗?” 闻声,女孩立刻眼睛放光:“喔!你是那个新换来的贴身助理是吧?” 陆桥顿了下答:“……是也不是。” 紧接着,女孩呼啦一声把门完全拉开,向后高呼着:“傅先生!那个助理来了!” 酒店长廊上的灯黯淡,但房间里的日照格外充足,拉开门的瞬间,光一下子扑进来,照得陆桥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瞬间,香薰的味道夹杂着吵闹声扑面而来。 偌大的房间里,七八个化妆师和助理在房间里匆匆忙碌着,每个人的手里都像是拿着上百件活儿,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而目光尽头,傅义坐在最中间的梳妆镜前,穿着一身灰白缎面睡袍,正斜目看着陆桥。 “怎么才来?” 陆桥走上去。傅义坐在椅子上,以他的角度俯视着傅义让他有些错愕。 傅义好像变了一个人。昨天耀武扬威的大公鸡现在好像突然被人拔了毛,两团青黑影子一样映在他的眼底,还有他那双碧绿的眼睛,现在眼球上全是细小的红血丝。 漂亮的小脸蛋就写了一句话:其实埃及金字塔是我昨天熬夜建的。 傅义瞥了他一眼:“伤还疼么?” “不疼。”说着,陆桥拿出红莲胸针,捧在手心:“我今天只是来还你——” 傅义毫不客气地抢过,紧接着问:“认路么?” 陆桥一愣。 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紧接着,一串钥匙对着陆桥的脑袋就从空中砸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接过。 “你去找司机说一声,时间来不及,把车直接停在酒店北门。” 陆桥急忙辩解:“我不是你的助理,我——” “之后你在北门等我。” “我——”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哄着你去?” “……” - 良久,司机以及他那辆改装后的黑色巴菲特,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等候在北门。 车门旁边站着陆桥,小眉头皱得邦邦紧。 六点钟整。 陆桥看着傅义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他准备了快一个小时的那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没说出口,忽然,傅义一抬手就把他搡上了车。 陆桥哐啷一下被底盘绊了一跤,正好摔在第二排的座椅。 他一转身,正好看见穿戴整齐的傅义张口对司机:“开车。” 陆桥慌忙去摸车把手,可下一刻中控锁沉闷地响起,还没让他来得及反应,车下的轮胎已经迅速滑出了三圈。 陆桥还满脸难以置信地跪坐在地上,对着傅义:“你搞错了。我不是来当你助理的。” 但旁边座椅上的傅义已经闭上了眼睛,根本没在听:“你安静些。我睡一会儿,等下快到了你叫我。” 陆桥:“不是这样的——” 傅义:zzz。 陆桥:“——?” - 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于是陆桥就低着头胡乱划手机,在高璟文的对话框里发送了99+条: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忽然。 “那个,你能帮我扶一下吗?” 陆桥转过头去,望见化妆师女孩一手拿着化妆刷,一手托着傅义的脸,动作和声音都很轻。 女孩气声说:“傅义先生的妆还要最后几步,他睡着了,头会稍微往下沉。我手里拿着东西,快要支撑不住了——诶!” 陆桥连忙起身,轻轻地托起傅义的脸。 一瞬间,重量牢牢地压在陆桥手心,傅义的下颚骨隐隐抵着陆桥有些发痛,但陆桥不敢动,怕惊醒了他。 女孩松了口气,道:“谢谢你啊。” “没关系。” 紧接着,女孩用毛刷修容盘里划了两下:“很不好遮呢。” 陆桥顺着她的笔望过去,只见女孩的毛刷落在傅义眼睑上,轻轻点缀着。 “估计昨晚傅先生没怎么休息,眼下昏青很重。哦对,今早就因为脸有些水肿,不仅滴水未进,还一直把自己关在器械房里。”说着,低头取粉,补充了句,“对自己都这么苛刻,在他手底下干活,我们一刻也不敢放松。” 陆桥静静在听,望过去傅义的睡颜。 第7章 之前与傅义说话的时候,他不是怒瞪,就是逼压,盯得陆桥总不敢与他直视。现在细细打量起来,陆桥终于明白那些人说的了,傅义真的好漂亮。 不只五官,连每一根眉毛都长得恰如其分,像是天上就有把无形的尺,标着他的脸度量雕刻,从鬓角一直琢到眉骨,而后在眼窝的弧度里蜿蜒,折过鼻骨,又笔直地滑向两片柔软的唇,一气呵成,不留一丝停顿。 好奇妙。 明明刚才还张牙舞爪像是个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转眼间,就像是猫一样卧在靠椅里睡着了,懒倦,疲惫,任人摆布。 良久,身旁女孩说:“我去换支刀锋刷。” 陆桥顺从地轻嗯一声。 就在女孩起身的一瞬间,忽然,傅义像是受惊般忽然一抖。 陆桥慌忙一转头,正巧对上了傅义惺忪又审视的眼睛,陆桥突然有种学生时期偷玩手机被老师抓着了的局促感。 “你在干什么?”傅义问。 陆桥的舌头立马开始打结,支支吾吾半天,手硬是还贴在傅义脸上。 傅义眼底的睡意灰飞烟灭:“趁着我睡着耍流氓吗?” “不——” 陆桥被傅义的手“啪”一下打开,化妆师也慌忙凑过来解释,傅义报警的那只手才好不容易平下去。 化妆师在傅义身边做最后的勾勒。 傅义一面画眉,一面瞥着眼睛看陆桥。 陆桥正好一抬头,又直直对上。 但强装镇定一直是陆桥的强项:“傅先生,怎么了?” 傅义不满,问:“你脸上那是什么?” 陆桥不明所以,取下黑框眼镜,诚恳:“傅先生,这叫眼镜。asses。g-l-a——” “谁问你这个了。问你眼镜腿上缠的什么?” “胶带。” “为什么缠胶带?” “因为坏了。” “为什么坏了要缠胶带?” “因为没钱。” 问到这儿,傅义脸上忽然露出了然的笑容。 尽管陆桥看不懂,但打心眼里觉得他笑得很邪恶。那种万贯家财的资本家初次步入工人贫寒小屋的邪恶。 紧接着,傅义拨通了一通电话。 转头问陆桥:“你度数多少?” 陆桥呆愣。 “快点。问你话。” “左眼九百,右眼一千二。” “你眼镜是拿望远镜改的吗?” “……倒也不是。” 陆桥看傅义又说了两句就挂了。 之后车开到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停下。有人从车窗外向傅义递来一只眼镜盒,他接过之后二话没说就扔给陆桥。 陆桥呆呆看着傅义,没说一字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傅义最后对着镜子整理衣角:“等会下车会有很多记者,被人拍到这么寒酸的助理,明天新闻又要造谣我苛待员工。” 听到这儿,陆桥了然:“哦,谢谢你。眼镜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说着,开始打开精致的盒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标签“啪”得一下就掉下来,个十百千万,数到第五位的时候陆桥就不敢继续往下数了,再往下的单位就得是肾肝心肺肠了。 “你不用担心。为我工作工资一向很高。” 最后,商务车的轮子最后停在首尔中心影院的门口。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记者和摄像头浪花般蜂拥而至,前前后后把傅义的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陆桥以前只在《探索食人部落》中见过这样的阵仗。 惊奇之中,傅义平稳的声音又起:“下车的时候,千万把你那望远镜留在车上。” “……它不是望远镜。” 傅义不理会他了,做着最后的准备。 陆桥从盒子中取出眼镜,柔软的绒布中包裹着一只银框,镜片被做得出乎意料地薄,拿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份量。 突然,哗啦一声,傅义那侧的车门猛然拉开。 一瞬间,记者的喧闹声洪水一般泄进来,陆桥连忙将银框架在鼻梁。 一抬头,不知是闪光灯还是首尔的日光,亦或者是新镜片的缘故,陆桥的眼前猛然有一阵恍惚。 那些他习惯了的划痕、污尘、灰蒙蒙,刹那间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明亮、鲜艳、清晰而又澄澈的新世界。 透过薄薄的镜片,陆桥望见记者红裙上的鸢尾花,望见高清数码相机在阳光下七彩的光晕,望见背后影院纪录片海报被封扬起的褶皱。 还有望见傅义。 他也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红毯从车厢一直延伸到远处,镜头下,傅义刚才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挺直的脊背,肆意的笑容,以及身上那股磨灭不去的自信不疑。傅义昂首走在人潮中间如鱼得水。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光环鲜花与万众瞩目中的他缓缓侧身,望着陆桥:“我应该走哪边?” 第7章 仰头,你忍一下 陆桥家中。 陆桥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接电话。 对面是高璟文一顿狂轰滥炸,恨不得把陆桥活撕了的架势:“爹,你是我亲爹行不行?你不知道你给我发那么多求救消息,我真当你是出什么意外了。报假警还罚了我两百块钱呢,你赔?” 陆桥顺手把书塞进包里:“好。请你一顿。” “你得了吧。账户总共多少钱啊?” 说着,电话那头高璟文又话锋一转:“说真的,为什么突然又决定要去了?” 陆桥顿了一下。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路演会场异常繁忙,他在傅义身边跑来跑去,简直觉得几乎喘不开气。最后活动结束陆桥才空闲下来,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赶回家,鬼使神差地开始收拾行囊。 陆桥电话这头沉默,高璟文忽然明了地笑起来:“懂了。” “你懂什么了?” “你喜欢上小蝴蝶了。” 陆桥果断:“我喜欢上大扑棱蛾子也不会喜欢上小蝴蝶。” 高璟文不信,一个劲自说自话:“这样也好。至少你以后就不用再到处播种了。” 陆桥莫名其妙:“我耕哪了?” “别装。我早就知道了,你总去你家楼下那个舞厅,我遇见你邻居,他说你总是三更半夜带着人回家,很吵。” 陆桥下意识嘴里“我那是去打工”刚想脱口而出,立刻又被高璟文打断。 “你说楼下大叔?我晚上洗澡他都能报警说我研发核弹。” “行了。你的私生活我不过问。” “我没有研发核弹的爱好。” “好了,我还有事先忙,就这样吧,挂了。” “喂——” “嘟——” 屏幕又重新显示原始壁纸后,陆桥把手机扔在床上。 高璟文的性格像火像风,来无影去无踪的。要说合拍,陆桥怎么想也觉得两人算不上。可能是缘分奇妙吧,能让一点儿习性都不同的两人维持了快十年友谊。 行李收拾好他本要走,忽然,陆桥的身形僵在原地。 今天傅义疲惫的眼睛回闪在他脑海。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望上去像是很久没休息好,用眼过度。 紧接着犹豫了两下,陆桥将一支崭新的眼药水放在胸前口袋里收好。 收拾好一切行李后陆桥站在门口,面前的房间一眼望穿,自从来到仁川,他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这里,于是这地方像个笼子蜷缩了他整整五年。 “再见。” 老式防盗门发出最后一声弹响。 - 再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陆桥推着行李箱来到酒店,刚一进门,就望见一群愁眉苦脸的助理们。 其中一个一抬头,正好看见陆桥,立刻招手:“ !” 陆桥走过去,问:“ ?” 一个中国助理拿出一堆废纸,苦笑:“你说得对。他是超雄。” 陆桥低头看了一眼:“傅义把明天的海报撕了?” 助理:“他说做得像狗屎,让立刻返工。” 陆桥:“中午不是给他确认过,说没有问题了吗?” “他说像下午的狗屎。” “……很文雅的用词。” 陆桥伸出手,接过一堆碎片:“知道了。我马上设计新的排版,再发给你确认。” 助理立刻:“感激不尽!” 陆桥推着行李箱要走,忽然被助理拉到一旁,嘱咐着:“你要小心些。” 陆桥抬头看他脸色难看,疑问:“怎么了?” 助理打量一圈,又压低了声音:“晚饭他没怎么吃,脾气变得更差了,还摔了东西。镜头前笑得像花一样,一转身原形毕现。你是贴身助理,房间跟他挨在一起,千万要小心。” 陆桥只点点头:“谢谢。”而后就按下了电梯。 第8章 - 线下路演的行程一天一个城市,所以住的酒店每天会换。 陆桥在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东西后,就打开illustrator开始修改,坐了好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他在怀里抱着一个濑兔毛抱枕,柔软的触觉自然而然地让他想起,他床边已经被他洗得硬邦邦的牛仔娃娃。 眼前的房间看上去有十几个出租屋那么大,一抬头就可以透过落地窗望见外面的夜景。 也对。 和傅义挨在一起的房间怎么会差。 忽然,陆桥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他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 电话那头立刻:“你去哪了?” 陆桥愣了一下,问:“你是?” 对面停顿一下,然后吐出沉默又无语的两个字:“傅义。” 旋即又问:“你没存我号码?” 陆桥坦诚:“的确是第一次见。” “……” 忽然,傅义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你快点来我房间。立刻,马上!”紧接着“嘟——”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一瞬间,陆桥的心像是立刻被人拎起来。 他二话没说,披了件衬衫外套夺门而出,急切地敲响旁边傅义的房间:“傅先生,怎么了?” 门“咔嚓”一声打开,傅义身上还穿着早上见的缎面睡袍。 平静地说:“空调坏了。打不开。” 陆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的确是很紧急的事情。” 傅义走回房间,陆桥跟在他身后关了门。 傅义把遥控器扔给陆桥:“我像是被人绑在火架上烤。” “谁敢烤你。” 傅义目光瞪过去,陆桥立刻低头开始鼓捣遥控器,假装很忙。 下一刻,忽然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巴掌大的遥控器躺在他的手心,最显眼的位置上赫然印着两个字母:tv。 漂亮! 于是陆桥拿着遥控器,摸到墙上的中央空调开关,给傅义调到了合适的温度,房间里的热气在徐徐褪去。 傅义躺在床上看书,斜目望他:“这么快?你怎么修好的?” “运用了很复杂的专业知识,”陆桥走过来,把遥控器轻轻放下,“以后您不要再用这个遥控器就可以了。” 傅义转过头去,又翻了一页书。 陆桥抬头,封面《鬼谷子》。 还看到了《鬼谷子6》。 霎时间,陆桥心里有点五味杂陈,有的人表面光鲜亮丽,私底下居然一个人在家偷偷看鬼谷子。还是儿童版。 此时此刻陆桥想说点什么,舌头上好像是被人放了跳跳糖一样辗转反侧。发麻。 你但凡把目录翻过一遍,也不能拿电视遥控器操纵中央空调。 陆桥没忍住,问:“傅先生,您以前的空调是怎么修好的?” “修好?”傅义皱着眉看过来,“那不都是助理的活儿?” 陆桥恍然:“哦。”怪不得呢。 继而说:“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会提前准备好的,请你放心。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哦对了,今天我看你眼睛里有红血丝,这个我放在这里了。”说着,拿出眼药水轻轻放在桌上。 傅义看过去,然后收了书,从床上坐起来:“那你快点。” 陆桥不明所以。 而对面傅义理所当然:“怎么?这种活也要我自己亲自动手吗?” 陆桥顿了两秒,然后:“你不会滴完全可以直说……” 旋即他叹了口气,拿着药水瓶看向傅义: “仰头。可能会有点凉。你忍一下。” 第8章 你能哄我睡觉吗? 陆桥撕开包装,拿在手里:“靠在软垫上就好。” 傅义听话照做,边反手整理靠枕,边低头问:“你叫什么?” 陆桥直白:“我叫该死的小助理。” 傅义笑起来:“你们sel开不起玩笑吗?”说着,他想抬眼看陆桥,可是余光才刚刚望见黑白格子衬衫的影儿,忽然,陆桥就靠了过来。 柑橘味格外浓郁,像纱一样把傅义缠住。 头顶水晶吊灯的光也被这味道遮住,陆桥一面整理傅义背后的软枕,一面说:“我叫陆桥。这样放会舒服吗?” 傅义顺势向后倒下:“怎么这么有经验,以前也做过贴身助理?” “谬赞了。” 傅义靠在床边,看陆桥正在低头拔软塞。 眼前人长得的确很乖,柔顺的黑色碎发刚刚没过眉毛,那副银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多少又增添了两三分书生气。走在路上,但看他的脸,说他是个学生也毫不为过。 但他的肩的确很宽,尽管身上披着宽松的衬衫外套,也依旧能看出来里面那身材和“书生”没有半点关系。 傅义忽然回想起,那天遇刺,陆桥的确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傅义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高的了,可陆桥好像比他还高出了半个脑袋。 傅义的审美一向是娇小可爱那类,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允许陆桥爬上他的床。哪怕是一夜情。 “我们到底在哪儿见的面?” 陆桥茫然:“仁、仁川?” 傅义追问:“当时那次我给了你多少钱?” 陆桥脸上更加茫然。 “我是喝多了么?” 陆桥:“你那时候……应该清醒着呢吧?” “算了。”傅义忽然叹息一声。 事已至此,再怎么想也没用。无论是现在的小助理,还是当时的雨露情,都不过是场交易,只要最后算得清楚就够了。 “傅先生,可能有点凉,你忍一下。” 忽然,陆桥的手轻轻扶着傅义往后仰,他离得更近了。陆桥的衬衫在傅义的耳边若隐若无地擦,像是有人拿头发在挠,傅义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痒。 “傅先生,向上看。” 傅义把视线放在水晶吊灯,光芒有些刺眼。紧接着,一股冷意就弥漫上来,揉碎了吊灯的光。 眼睛的不适感让傅义本能地低头,可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掌立刻抵住他的脑袋:“傅先生。” 失明之中傅义什么都看不见,触觉和嗅觉却被无数倍地放大。 周围柑橘味的轻纱似乎一瞬间缠紧了,在朦胧的窒息中疯狂侵占傅义的鼻腔。他想挣扎,但陆桥的手的确如他所说,力气很大,傅义没有还手的余地。 一种久违的失控感咬上他。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激烈的电流贯穿全身所有的神经,惊慌从傅义嘴里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的?” 忽然,陆桥放开傅义,疑惑:“谁?” 傅义睁开眼睛,视线依旧朦胧。 顿了片刻,他瞥了一眼陆桥:“没什么。我太累了。” “的确。接连长途跋涉,还有工作,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着,他把药水瓶放在桌上,要离开。 忽然,傅义叫住他:“你等会再走。” 陆桥转身,傅义命令:“晚上空调会让我着凉。你等我睡着了,把空调关上了再走。” 陆桥本想说“可以定时”,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 凌晨00:31。 电话里,下午的那个中国助理欣喜若狂地喊着:“太感谢了!十分感谢!” 陆桥:“不用客气,你也辛苦了。” 又寒暄两句后,才挂了电话。 正当他关上电脑,要去洗漱,忽然,桌上的手机又响起。 陆桥有些疲惫地按下拨通按键:“怎么了?海报还有什么问题么?” 对面却突然问:“什么海报?” 陆桥顿了一下,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傅先生,我以为是别人。” “原来我的贴身助理是你兼职吗?” “不是的。我是你一个人的助理。但是却要做五个助理的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在对我表达不满?” “岂敢。”转而又问,“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 “你现在就来我房间。立刻。马上。” - 于是陆桥又重新披上外套,拿着手里被傅义硬塞的tv遥控器,傻愣愣地站在他房间里。 “把空调打开。等我睡着了你再关上。” 陆桥不可思议地抿了下唇,问:“你不是说热么?” “对。但是我睡着了之后会冷。” “不如温度给你调低些呢?” “我说了我睡着会着凉。” 陆桥还想说什么,但傅义已经钻进了床上的小包包里。不想再听。 见状,陆桥叹了口气,随手关上了大灯,摸了个黯淡的夜灯守在他的床前。良久,当他听见傅义舒缓的呼吸声响起时,已经困得整个人烂成软泥了。 他刚按下中央空调的控制按钮,突然,身边有什么东西立马落下来。 陆桥心中猝然一惊,连忙跪在地上去接,忽然发现那是几张相片。 第9章 借着夜灯的光芒,陆桥打量着。几张相片里都是一样的主人公:傅义和一只银白色的哈士奇雪橇犬。 那只哈士奇长得很大个,长得一对异瞳,右眼是黄色的,左眼是蓝色的。相片上,它温顺地趴俯在傅义四周,傅义笑得很开心。 陆桥忽然想起方才那句。 [你怎么回来的?] 该不会说的是这只哈士奇吧? 这只狗看上去和傅义关系很好。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是不是它走丢了,或是已经死去了的意思? 紧接着,陆桥又重新把目光放在傅义脸上。 回想这两天,傅义似乎都没有睡过什么好觉。哪怕是今天,本来都已经熟睡过去,又突然莫名其妙地醒来。陆桥再三确认过,就算没有冷气,傅义房间的温度也保持在十八摄氏度,根本不算高。 会不会……是跟这狗有关? 想着,陆桥将相片细细的收好,重新坐回了床尾的软椅里,还顺手把房间最后一盏夜灯关掉。 周围一切漆黑,但陆桥的思维却愈发清醒。 瘉…觋4 陆桥身体陷在软椅中,听着傅义有节奏的呼吸声,莫名其妙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香气,陆桥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却很好闻。似乎就是傅义身上的味道,像是某种鲜花混着香料。 好安心。 忽然间,傅义呼吸的节奏乱了。 紧接着,陆桥听见被褥急促摩擦的声音,然后墙上“叮咚”一声,房间里的中央空调被傅义打开,通风孔处开始换气。 借助傅义亮起手机的微光,陆桥看见他烦躁地按下一串号码。 当拨通的一瞬间,陆桥的手机也在黑暗中亮起。 一声指责响起:“你现在就来我房间。你压根没关空调。” 陆桥举着手机望过来:“傅先生这不是会开空调么。” 闻声,傅义抬头看过来,烦躁的眼神中有些惊讶。 陆桥按下了挂断,起身将房间里的大灯打开,刺眼光芒亮起的瞬间,傅义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他看了一眼墙上控制器的数值,傅义还故意往下调了几度,显得冷。幸亏陆桥留在房间里没走,要不然,把他骨灰扬在大西洋都洗不清。 “你不愧是看《鬼谷子》的,栽赃陷害都知道做个大的。” 傅义脸色不算好看。 陆桥转而又说:“你睡觉很不安稳,总醒。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傅义目光盯着他,虽然被拆穿,但却好像是陆桥杀了人放了火的。 陆桥无视恶意,继续:“明天还有很多工作,为了路演的顺利,也为了我这不值钱的小助理能睡个好觉,能跟我说说吗?” 闻声,傅义的面色略有缓和,他抬手抓了两下头发:“你动我桌上的照片了?” 陆桥诚言:“不小心碰到的。” 傅义拿指节揉着额角:“那你差不多猜着了吧?” 陆桥顿了下:“大概吧。” 然后想了想,是不是得再说点什么,于是绞尽脑汁从脑子里硬是扒拉出来一句应景的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节哀。” 傅义动作一顿,有点茫然:“我节什么哀?” 陆桥:? 除了狗,这祖宗还走失了什么其他的亲属吗? “我狗在国内,带不过来。有点睡不着。” “哦……” 傅义笑起来:“你以为怎么了?” “没什么。” 继而又恍然起来:“也就是说,这几天其他助理说你状态差,没休息好,全是因为——”顿了下。 傅义接话:“叫三图。” “——三图不在旁边吗?” 傅义很不情愿地笑着:“狗一直趴在我床边睡,习惯了,突然觉得少个东西,难受,让你见笑。你回房间吧,我再也不打扰你。” 陆桥站着没动,脑子里回想着一幅幅画面。 说什么不打扰。 这两天傅义没休息好,精神状态就好似那菌子专科医院里躺着的病号。先不说今天一天他有多么喜怒无常,就单单说晚上被撕了的海报,第二版陆桥刚刚交上,难道要给他机会撕第三四五六张吗? 紧接着,陆桥忽然想起些什么,转身打开柜子。 傅义有些不悦:“这我房间。你当我面是算抢的。” 紧接着,陆桥从柜子里拿出来了张毛绒的毯子:“我房间里有一张毛毯,我想这里应该也有。求你赶紧睡吧,我实在熬不住。” 说着,他就顶着傅义的注视,跪在傅义的床边铺开,展开的时候杂毛绒在空中扑腾了两下毛。约莫过了两秒,当傅义看见陆桥开始在地上铺床的时候,才忽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傅义皱了皱眉,问:“你要当狗吗?” 陆桥抬起头,扶了下眼镜,有些无语地盯着他:“别说的这么难听。是你睡不着,按理说,你更应该谢我。” 傅义觉得有趣,抱着软枕趴下,从床边探出来了条胳膊,问:“叫什么名来着?” “陆桥。” 与此同时傅义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脑袋,戏谑:“那你今天就是三桥。” “三桥是大哥大。” “……什么?” 陆桥本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原则,不再搭理傅义。 未几,两个房间里几乎所有的软被都被他找来,铺成了个毛茸茸的小窝。 紧接着,陆桥要抬手关灯。 忽然,傅义止住他:“你等一下。” 陆桥看过去:“傅先生还不困吗?” 旋即,傅义的身子陷进软枕,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三图睡前都会叫两声哄我睡,你也会叫吗?” 第9章 哭哭.jpg 第三站大田。 一大早,负责路演的工作人员都被叫去集中开会,迎来从总公司调来的负责人。所有人都很紧张,除了陆桥。 砰一声。 陆桥把纸箱重重放下,拿起夹在肩膀的手机:“知道了,不用担心。” 高璟文在电话那头:“不是担不担心的事儿,是金应国他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你俩不是有仇吗,他调过去,明显就是冲着巴结傅义去的,你又是傅义的临时助理,少不了要找你麻烦。” 陆桥只重复着:“知道了。” 高璟文叹了声:“你自求多福。” “嗯。” 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他正要去搬剩下的木板,突然被人拍了下肩,陆桥转过身,是个年轻男人,脖子上挂着sel后勤的工牌。 陆桥直身问:“?? ? ????” 他笑了下:“讲中文吧。没什么事,就是金组长让我来通知你,等下去他办公室一趟。” “怎么了?” 那个后勤淡笑:“听人说,以前你和金组长是同期,都是艺人部的。后来却都没有去演戏,一个在事务部,一个去了营业部。”说着,他目光在陆桥脸上搜刮两下,似乎想要寻到什么东西。 这种笑容陆桥已经习以为常:“事务部和营业部都很好。” 后勤不屑:“开玩笑吗?事务部做的全是杂活,营业部的资金多得——”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顿住话头,继而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听人说,当年刚入公司的时候,金应国喜欢你,被你拒绝之后立刻攀上了金主,打击报复你所以才让你演不了戏,这是真的吗?” 陆桥冷笑了声:“怎么不去问问你的金组长呢?” 闻声,后勤拉下脸色,尬笑了两声托辞有事,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看好戏似的补充了一句:“金组长找你,不要忘了。” 陆桥留在原地,后勤消失在场地人来人往中。 他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后就开始继续搬箱子。 刚才的后勤说的没错,五年前金应国喜欢他是真的,陆桥拒绝了也是真的,最后金应国攀上金主后打击报复也是真的。甚至几乎可以说是陆桥所有不幸的开始。 当时陆桥一想起“金应国”这三个字,真恨不得把他八辈祖宗从坟里刨出来,再扇上两巴掌问问你们生的是个什么狗东西。 但毕竟五年过去了,回想起之前的一切,陆桥心里只剩下一个“交友不慎”。仅此而已。 不远处,一个助理对他喊:“陆桥,帮我一下!” 陆桥立刻把鸭舌帽扣在头上:“来了。” - 办公室的冷风已经调到了最低温,但办公椅上的金发男人不停拉扯着领带,依旧觉得燥热非常。 他两腿搭在桌上,问助理:“????” 助理面露愁容:“??? ?????” 紧接着,金发男人怒骂一声“西八!!”然后砰砰砰抬手把桌子上的文件,全哐啷哐啷推到地上去。飘零的纸页中,是旁边助理瞪得老圆的眼睛还夹杂着一句国粹:“我操!我整理了三天的业绩!陆桥他不来找你你拿我撒什么气啊?!” 第10章 金发男人似乎听不懂他说什么,气鼓鼓地又骂了几句,助理连忙嘟嘟囔囔地走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一边点头哈腰地微笑,一边用口型恶狠狠地骂着“***的。” 砰一声门被关上,办公室里重归平静。 金发男人倚躺在办公椅里,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上的工牌:-。 营业部-金应国。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和分针中间从锐角变成钝角又变成了锐角。明明他是组长,却在这地方等了陆桥整整两个小时。关键是人还没来。 越想越气。 下一刻,金应国一脚踢开桌,愤恨起身夺门而出。 - 此刻的陆桥还在活动的前场岁月静好。 今天的天气实在燥热,大家忙了一天之后疲惫不堪,围聚在一起分食着西瓜。陆桥也被分到了一大块,两手捧着咬,简直如获甘霖。 忽然,所有人都顿了下。 然后变成了一群小老鼠,捧着自己手里的西瓜,低头就是一顿猛啃。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接连而至的是慌忙离开的脚步。 陆桥还坐在原地,捧着瓜:? 下一刻,一个黑影从他身后漫上来,身边的人已经走光了。 他好奇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金应国阴沉沉的脸。 犹豫了一秒之后,立刻转过头来也变成小老鼠。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牙差点跟瓜擦出火星子的时候终于啃完,两腿一撑起身就要走。 “沾住!”背后金应国忽然喊。 陆桥装听不见,脚下步子没停。 “泥手机,布要了?” 闻声陆桥砰一下定住。 抽在金应国八辈祖宗身上的巴掌应该打在他自己脸上。 那一瞬间,陆桥还真思考了下手机到底还要不要。 紧接着,金应国用那口极不流畅的中文,冷冰冰地问:“泥为什么,不打招呼给我?” 陆桥叹了口气,转身:“金组长有事么?” 眼前的金应国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胸口挂着一只印着他相片的工牌,除了头上那梳得整整齐齐的小金毛之外,其他的,和陆桥印象中的都没怎么变。 总体来说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一眼就恶心。 “我学了说中国话。”金应国忽然说,语气里听上去还有那么点期待的意思。 陆桥顿了下:“那挺好的。” “我们以后可以用中国话说话了。” 陆桥又愣了下,从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回复。 于是:“那也挺好的。” 金应国迷惑地眯了下眼睛,默了两秒后,嘴角勾起得意笑容,拉了拉领带,摆出“我中了!”一样的架势,清了清嗓子。 陆桥心里本能地升起警惕。他回想起起高璟文的那通电话,脑中正快速思忖着眼前这孙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招的时候。 忽然。 金应国:“我一把把把把住了。” 陆桥:? 看他一顿,金应国也跟着一顿:“我看twitter上说的,这个很难。我一把把把把住了。但我搞懂了。” “你在哪看的?” “评论区。” “……你少看点中国网友的发言吧。” 紧接着,陆桥又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金应国快步上前,挡住:“沾住。别走。” 陆桥抬头,四目相对:“金组长还有什么事?” 金应国恶劣笑着:“我今天一整天都很——都很——”说着,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都很累累的。但你看上去,却很——却很——”再看一眼手机,“——闲闲的。” “哪个网站学的词汇?” 金应国冷笑一声,把手里一堆散乱的文件拍在陆桥胸前:“这些文件,今天给我。” 陆桥接过,瞥了一眼,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其中夹杂着数据,全是勾了又改,改了又勾的那种,就算是仔细看,也很难说完全能看懂。 “这不是我的责任。” 金应国冷哼:“这是傅义先生下一场布置花费,你也敢说和你无关吗?” 陆桥望着他:“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清,我要求详细的电子数据。” 金应国得意:“这是日本合作商直接给我的,你不要问我。” 闻声,陆桥心里啧舌一声。 他今天的确听到现场活动人员在说,明天的大邱站活动比较特殊。合作的活动现场是由sel公司和影院,再加上一家日本企业联合举行的,其中要交涉的部门和人员相当多。除了金应国之外,其他人如果要去找一份原始文件,光是找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恐怕就要花费很长时间。 陆桥正想着,忽然,金应国向后撤了两步,与陆桥拉开距离。 紧接着,他一把拉来一张椅子,椅子腿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金应国踢开脚上的皮鞋,瞪着陆桥:“脚很痛啊。陆助理。” 陆桥向下一瞥,看着金应国把腿交叠起来,搭在另一只椅子上。 金应国嘴角笑容嚣张:“我记得以前,我脚腕受伤,陆助理很会揉。但如果陆助理你现在也能帮我,说不定我也帮帮你?” 陆桥沉默了三秒。 本身看着金应国那张脸就恶心,现在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臭脚丫子味,逼得陆桥感觉自己满月时吃的奶都要吐出来。 正当陆桥思忖的时候,忽然,一个策划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匆匆和金应国交谈。 还没说两句,金应国的笑容立马消失得烟消云散,哐啷一下站起来忙手忙脚地穿鞋,一边嘴里开始西八西八地骂。 从两人的谈话中,陆桥听见什么“场地”、“确认”一类的词。 片刻后,金应国黑着脸说:“和日本商重新协调场地,那份数据,就先不要给傅义先生看了。”说着,便一路小跑离开。 陆桥望着他的背影,猜度着应该是跑去多方协调了。 他正要走,紧接着低头一看,发现手机上好几条傅义的消息弹窗。 一点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很老年的表情包。 下午五点三十二分。 [你在哪?] [生气.jpg] 下午五点四十一分。 [为什么不回消息?] [发怒.jpg] 然后再往下刷是六点零一分。 [你不合格。] [我要扣你工资!] [发怒.jpg] [发怒.jpg] [发怒.jpg] 陆桥停顿了片刻,而后在对话框里输入。 [刚结束,马上到。] 六点二十一分。 然后犹豫了一下,又点向了屏幕。 [哭哭.jpg] 确认发送。 第10章 “我怕你着凉。” 酒店餐厅。 金应国从傅义的包间走出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个没眼力见的助理连忙上前,问:“金组长,和傅义先生确认好了吗?” 金应国盯着他两秒,然后:“脑子进水。在中国话里是什么意思?” 助理一愣:“……他说你脑子进水吗?” “什么意思?” “可、可能是关心你身体健康吧。” 金应国半信半疑地回过头,低头翻阅着手中资料。 他刚刚好不容易联系了提供场地的负责人,但对方以安排时间冲突为由,将原本约好的巨幕厅,强硬地换成了另外一个小场地。 位置大幅度减少,也就是说,原本已经放下去的票,因此不得不以退票处理。 退款和公关倒是好说,多补偿点就是了。但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傅义那一关,sel与傅义的合同上面写得清楚,如果傅义不同意协商,那sel将会因此赔付傅义一大笔赔偿金。 金应国的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同意调来这里,只是为了想结交一下傅义,哪想到原来是这么个烫手山芋! 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同意签字呢……? 正想着,忽然。 “金组长请让一下。” 应声,金应国烦躁地抬头,看见陆桥站在自己面前,立刻恶狠狠地骂:“狗崽子,你敢这么跟前辈说话。” “是傅先生叫我。” 金应国悲愤:“他叫你你就来?我叫你你就让我等两个钟?” 闻声,陆桥忽得一顿,而后:“那……抱歉?” 金应国瞪着陆桥,目光似乎想要在他脸上剜下来块肉。 突然,他似乎像是想到什么,眼里忽然闪亮起来。 这个活的确很难做,为什么他不交给别人呢?眼前正是傅义亲自要的贴身助理,虽说也是sel的人,但因为这层关系,多少也算得上是傅义那边的人。如果把这件事甩锅给他,那自己岂不是算得上轻松? 陆桥被他看得发毛,又重复:“金组长请让一下。我过去。” 话音落,金应国顺手将一沓策划书拍在陆桥胸前。 陆桥:“又让我解析甲骨文么?” 第11章 金应国奸笑着:“我们营业部的高璟文,和你关系很好是吧?” 陆桥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金应国笑容更甚:“这是他负责的项目,现在遇到了困难,还请你帮帮他。” 陆桥疑惑地接过策划书,翻看了几页:“高璟文的项目?这明明是明天活动现场的策划案。现在高璟文还在仁川,他遇到的困难点在哪?” 金应国眼底阴沉:“你不要忘了,我才是营业部的组长。如果他做不好分内的工作,就没有在sel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 陆桥与他四目相对,目光微怒。 金应国嘴角勾起狞笑,指头戳着陆桥的肩膀,低声说:“这是你欠我的。” 忽然,陆桥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金应国偏过头去,看着陆桥接过电话,又短促地挂断。 “事务部也有其他的工作要做。你能让路了吗?” 金应国冷哼了下,还是退开了脚步。 背后傅义包间门被陆桥“吱扭——”一声拉起,而后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屏风之后。 这画面实在熟悉。 只不过,那时候他不是站在陆桥的对面,而是躲在陆桥的身后。 当时他刚去到仁川,和公司签约,因为说话的乡下口音很重,莫名其妙就受到前辈的欺负。他初来乍到也不敢还手,就忍受着,甚至被前辈抢走了角色也不吭声。 于是陆桥就去替他向组长理论。 那时候组长办公室的房门,上面的梨花木花纹,似乎也像眼前这般厚重。 陆桥推开重重的门,房间里的日光就透过缝子倾泄出来,打在他的身上,在金应国眼里看着,就像是他排练时,默默躲在角落里打量的那些主角。他们站在舞台中央,勇敢,善良,谦卑,几乎所有的美德都好像能在他们身上勾勒几笔,于是观众目光以及耀眼灯光也只落在他们头顶。 那么耀眼。凭什么? 他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在剧团里勤勤恳恳地打杂了。凭什么? “金组长?”旁边助理试探开口。 闻声,金应国猛地回过神来,恶狠狠瞪了助理一眼,助理被盯得不敢说话。 金应国又向梨花门看了眼,而后向地上轻蔑地啐了口:“装什么,狗崽子。”随后扬起高调的金发,大踏步地离去。 - 与此同时。 陆桥刚走进包间,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 “傅先生?”他刚开口,抬起头,发现傅义趴在桌边,像是睡着了。 陆桥小心地关上门,再次轻声询问:“傅义先生?” 趴在桌边的傅义无动于衷。 陆桥悄步走过去,满桌子上的名贵菜品在空调的冷气下吹着,已经完全冷了。而傅义手边的餐盘里,刀叉甚至连动都没动。 陆桥抬头看了一眼温度,太低,转身脱下自己刚换上的外套,轻轻盖在傅义的肩上。 忽然间,傅义惊动一下,睡眼惺忪:“去哪了?” “在和大家准备明天活动的东西。” “哦。” 傅义手掌抵着桌边撑起,抬手伸了个懒腰,作势把陆桥的外套掉在地上。 陆桥在一旁调试着空调,发出“滴滴”的声响。 “不要动我的空调。” “我怕你着凉。” 傅义看了他一眼,弯腰勾起衬衫扔给他:“当我这么娇弱。” “我只是怕你生病了脾气会更差。” 傅义闷闷地“哼”了一声,立刻就要起身:“走吧。” 陆桥有些诧异:“走吗?” 傅义反问:“不然?” 陆桥目光指着餐桌:“你一点都没有吃,晚点的时候还有其他工作。” 说到这,傅义忽然抬眼,问:“为什么又换来个新负责人?” 陆桥抖了抖外套:“你说金应国?”旋即诚恳补充,“我也不知道,那都是总部的安排。” 傅义表示不理解,再次:“走吧。” 陆桥坚持:“傅义先生,晚上还要出席另外一个活动,你多少还是——”忽然,空气里骤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辛辣味道,闻上去好熟悉,引得陆桥又低头嗅嗅。 傅义有些紧张:“你闻什么?走吧。” 陆桥看向他,问:“这两天其他助理说你连筷子都没动,也没见到你吃别的东西。” 傅义脸色一凝。 突然,陆桥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 而后像是猛然想到什么一样,立刻拿小指头指着傅义“喔喔喔!”地叫:“我知道了!你偷偷吃好吃的!” 话音未落,傅义:“我没有!” 紧接着,陆桥哐哐两步就走上前:“没有?那垃圾桶里的是什么?” 见状,傅义连忙上前阻止:“没什么!垃圾你也要翻吗?” 陆桥立刻来了兴致,猛地掀开桌旗,桌下的垃圾桶就离他不足三步的距离,里面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一角,立刻映入他的眼里。 傅义骤然扯住陆桥衣领,咬着牙笑:“好了,走啦。” 陆桥看着他,僵持了两秒。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出腿,往地上一扫,哐啷一下,在傅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垃圾桶啪一声倒地。 两只红色的包装袋躺在地上说着hello how are you。 陆桥往地上一看,一个叫麻辣王子微麻微辣。 一个叫麻辣王子很麻很辣。 傅义急忙:“谁敢诬陷我吃辣条?!” 陆桥缓缓看过去:“要不是傅先生提醒,我还真不知道麻辣王子是什么产品。” 傅义:“……” 然后两人各坐在一张椅子上,空气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是陆桥想打破这难受的氛围。 但没想到,一开口还没吐字儿,噗嗤一下先笑出来。 傅义有点恼,立刻一瞪眼望过去。 陆桥:“我以为你偷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傅义:“你没完了?” 不是他说。 陆桥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太荒谬了。 傅义这样的人,连自己自费拍的纪录片里面,每一处镜头收录的画面至少都有五位数。然后你突然告诉他,眼前这个满身高级定制的小闪蝶,每天私下里不是研究鬼谷子,就是研究怎么藏麻辣王子。 没忍住,陆桥还是问了:“你是怕那些镜头拍到,影响你人设吗?” “呵。你要是敢说出去,你下半辈子都会后悔的。” 眼前的傅义像是炸毛之后,好不容易才安顿好的波斯猫。 陆桥连忙把对话框里发给高璟文的消息撤回。 而后诚恳:“我不说。” 旋即,他话题一转,看着满桌所谓的名贵佳肴:“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 “那喜欢为什么一口都不吃?” 闻声傅义立刻举起刀叉。 陆桥无语:“现吃是吗?” 顿了两下,继续说道:“这些菜助理每天都会来问你,所以上的菜全部都是你亲点的,每道菜价格都高的离谱。既然到了现在,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点这么多不喜欢吃,但却还昂贵的菜,也是你人设的一部分?” 说到这儿,傅义立刻一记眼神刀杀过来。 陆桥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我要是敢说出去,我下半辈子,下辈子连同我下下辈子,每天都哭眼抹泪地后悔。” 傅义又刮了他一眼,陆桥没读懂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知道那里面的内容骂人一定很脏。 陆桥瞥了一眼桌上,又问:“是不合口味吗?” 傅义脸上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吐了口:“太淡。” 陆桥惊奇:“淡?”说着指了下傅义手边,“那只烤鹅要不是厨师自己亲自操的刀,我还以为是被辣死的呢。” 傅义没好气嘟囔了两句,又重新起身:“行了。走吧。不是说晚上还有个活动的么?” 闻声,陆桥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正中央显示着时间,活动约定的时间是晚上,距离现在还早。 心里快速思忖片刻,陆桥在傅义要推开门的最后一刻,叫住了他:“傅先生,你吃过红烧辣鲐鱼么?” 话音落,傅义脚下顿住,转过身,脸上的疑惑写得清清楚楚。 “现在时间还在。而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很好吃。”说着,询问的目光望过去,“要去吗?” 片刻后。 傅义:“如果不好吃,我要扣你工资。远么?什么方向?跟司机说一声。”说着,手臂要用力拉开大门。 陆桥急切提醒:“别开。” 傅义:? 陆桥解释:“前面sel的各部门人员都在等候着,如果您要走前面的话,交涉起来会很麻烦。” 傅义饶有兴趣地挑挑眉,等他继续说。 陆桥让开身,轻轻掀开身后的帘子,背后一处有些落灰的折叠门显出影来:“每个包间都会有小门,应该是这里,可以连接着出去。” 第12章 “ok.” 傅义要推开,忽然又被陆桥按下了肩膀。 他不满地看着陆桥:“又怎么了?” 陆桥目光上下横了两眼:“傅先生,你这一身,走在路上恐怕是太招摇了。如果方便,正好隔壁我带了套换洗的衣服?” 傅义立刻:“哈?你的意思,是让我穿着你那些跟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小褂出去见人?” “……你骂人好难听。”陆桥嘴角一抽。 旋即:“你还要不要去吃?” 傅义深吸一口气,而后肃声盯着陆桥,说:“如果不好吃,我一定会狠狠地扣你工资。” 陆桥平静点了下头,故意模仿傅义音调:“ok.” 然后“啪”一下脑袋上就挨了个毛栗子。因为距离太近,实在躲不开。 “别学我。” “……好的。” 第11章 慢慢解就能解开了 傅义在房间里换衣服,于是陆桥就等在外面。 手机上自动给他推送路演相关的讯息,陆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映入眼帘的几乎全是把傅义夸成花一样的彩虹屁。 啧。这到底是花了多少钱投的宣传。 忽然,身后的房门被吱扭一声推开。 而后傅义嫌弃的声音响起:“这衣服怎么这么大?” 闻声,陆桥立刻放下手机转身。 当面前人影晕在他瞳孔里的时候,错愕之中,陆桥的心脏突然停了一拍。 陆桥暗绿色的外衫挂在眼前人身上,显得完全大了一整个码号,底下的牛仔裤也略显肥大,长出的部分堆在白色运动鞋上,正好盖住了鞋带的部分。 陆桥下意识地喊出:“乐乐……?” 面前人眉头拧成一团,直直望过来:“哈?” 那双绿色的眼睛盯着他,就好像有两条毒蛇看到了什么猎物,在阴湿的草丛里吐着蛇信打量。 一股背后无形的冷意将陆桥震出恍惚。 陆桥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眼前人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是傅义。 商乐已经死了。 “你怎么了?” 陆桥揉着眼角:“刚才风大,好像眼睛里进沙子了。” “走吗?” 陆桥轻“嗯”了声,于是两人一同向庭院的大门走去。 - 陆桥说金应国等一干人现在应该在正门处,所以为了避开他们,陆桥依循着记忆,带傅义走庭院南面的侧门。 一路上,陆桥多少还有些恍惚。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一身休闲装的傅义,实在是看得有些不习惯。 傅义:“我穿着这身不好看?” “好看。” “那你为什么老拿发现新物种一样的眼神看我?” 陆桥坦言:“因为你换了衣服之后,感觉从不学无术的地主儿子,突然变成隔壁发愤图强为了考上省重点的好学生了。” 傅义被他逗笑:“我平时在你眼里就这形象?” 陆桥没说话,但算是默认。 傅义不和他一般见识,指着前面的小路:“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陆桥顺着指头望过去,面前全是一堆铁丝网缠着破木头,堆在一起硬生生阻挡去了路。 于是他拿出顺手塞在兜里的酒店地图,对着端详了片刻,抬头:“好像在建房子,被堵死了。” 傅义问他:“什么意思?” 陆桥一脸平静:“哦,也就是说,唯一一条能出去的路。”说着,啪啪拍了两下手,摊开,“没有了。” 傅义被气笑:“都走到这儿了,你不早说?” 陆桥抖了下地图册:“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傅义无语,旋即又问:“那怎么办?” gz#h沉$舟&渡+海%楼 闻声,陆桥打量了一圈四周,除了地上的铁丝网和木头,就只剩几棵长得歪七扭八的树倚靠在围墙上。 他盯着那围墙看了两秒,好像还不算高。 于是开始卷起袖子。 旁边的傅义看见他的动作,立马感觉不对,忙问:“你要干什么?要不然就算了,回去让那个负责人再换几道菜就行。” 陆桥转过头,给了他一个极其自信的眼神:“放心。” 傅义觉得自己此刻像是突然被人套着头毒打了一样懵逼:“我放心什么??” “那个围墙不算高,这样,我先翻上去,然后我再拉你上去。” 闻言傅义如听仙乐耳暂明。 张着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骂:“你有病吧。” 哦,他,一个国际大舞台上的舞者,就先但不说光是拿了多少奖项吧,就单说那些源源不断的商务合作,就让他下辈子躺床上都能吃穿不愁了。 然后呢,现在这小助理告诉他,为了逃出去蹭顿饭,居然要在这跟他偷偷摸摸地翻墙钻狗洞。 奇耻大辱!何等荒谬! 下一刻,还没等傅义反应过来,卷好袖子的陆桥已经箭一般冲了出去。 “喂——!”他在身后喊,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助理借着助跑往墙上猛蹬两下,“你别——” 忽然。 诶? 吧嗒。 陆桥落地后顿了两秒,然后立刻转身往回走:“要不然还是让金应国再换几道菜吧。” 傅义:“……” 片刻后,傅义也开始学着陆桥的模样卷袖子:“我真服了你了。” “你要做什么?” “看好了。” 话音刚落,陆桥就看着傅义脚助跑了两下,双腿向围墙奋力向上一蹬,整个人的身子往上蹿的同时,两手已经牢牢地抓住围墙,紧接着他纵身一跃,瞬息之间,他就那么漂亮地骑在了墙头。动作行云流水。 陆桥站在地下,扬着个小脑袋看得有点愣愣的。 眼神里还有那么点崇拜。 紧接着,傅义向他伸出手:“要我拉你一把?” 陆桥:“傅先生你还真是多才多艺。” “别废话。抓紧时间。” 下一刻,陆桥便将手伸了出去。 “啪”一声。当两人的手掌紧密重合在一起的时候,陆桥感到一股力量拖着将他提起。 那一瞬间,全身的失重感在耳边微风的轻拂下,似乎被无限倍地放大,余光里,围墙两侧的景色忽得一瞬,也好像是积木一般被推倒重新排列了顺序。 这面墙比他想象中的要高。 跃在墙上,地面像是往下沉了许多,视野也变得辽阔起来,陆桥一抬眼就能望见停在街角的商务车。 耳边,傅义的声音又响起:“看什么呢?” 陆桥回过神,望着他:“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很新奇。” 傅义“嘁”了下:“装什么。没逃过学吗?” 陆桥抿起唇,拿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表情看着他:“还真没有。” 傅义:“……” 正当两人说着话,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墙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一看,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正拿着警棍,怒气冲冲地向他们跑过来:“!! !!!” 他的叫声实在震耳欲聋,庭院内外两侧的保安都被他引来。 “?” “!!” 陆桥心中一紧:“被发现了。” 一转头,身边的墙头上早已人影空空。 再低头一看,傅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五米开外了。 “不是,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陆桥大喊一声,立刻也从墙上跨下来跟在傅义身后奔跑。 看他一动,内外侧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保安们回过神,也立刻七嘴八舌跟着跑动起来。 “!” “!” 听着背后沉重的脚步和接二连三的斥骂,陆桥的两腿变换得像是风火轮一样,根本不敢停下。 他好不容易追上傅义,一边跑,一边大喊:“为什么我们要跑啊?!” 傅义怒骂:“我算是上了你的当!我要是不跑,明天新闻的头版头条,我跟普法词条一起肩并肩地上!” 说到这儿,陆桥立刻恍然。 紧接着傅义又加快了脚步,像是极不想和陆桥挨在一起般,猛地又往前蹿出了一段距离。 “喂——”陆桥喊了声,但傅义置之不理。 无法。他只能咬咬牙又提了速度。 在和sel公司签约之前,陆桥在大田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些日子里所有的分秒,陆桥都不觉得如此刻一般真实。 半岛的夏天风不算小,但三十几摄氏度的燥热依旧吹得人喘不开气。 傍晚的太阳在热浪中颤抖着,逐渐在城市的铁皮砖瓦与高楼大厦间沉沉西颓;路上全是下班后的车水马龙,轿车巴士亦或者是路上列车,就像是一只只在人间探路的钢铁巨兽,在楼宇间交错横行,而人们就像是芝麻粒一样散落在其中,三三两两地成群。 第13章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陆桥的生活就是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两者对他来说几乎毫无区别,因为无论是在公司亦或者出租屋,都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看得到他。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蜷缩在这里,或者蜷缩在那里。 跑着跑着,陆桥觉得自己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想抗议罢工。他不停地冲撞到无辜的路人,然后不停地道歉,再之后逼停五十迈的轿车,向从驾驶舱里探出头的愤怒司机匆忙喊着一句句“?????”! 好多好多麻烦又危险的事在这余晖里出现,但陆桥却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份轻盈让他感激得几乎落泪。 - 良久,保安的叫骂声终于淡去。 傅义和陆桥停在一根公交立牌的后面,两人无一不是跑得筋疲力尽。 傅义喘着粗气,汗水几乎把头发湿透,那股黏腻的感觉让他异常烦躁。 为了拍好这部记录电影,傅义他花了大价钱请了业界最好的影视公司,不知道推了多少活动亲力亲为。整整半年,他除了这一件事几乎什么都没做,为的就是能风光地站在印着“傅义”两个字的巨幅海报面前。 从他来到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麻烦事就接二连三地排着队撞上来。 失眠,水土不服,被人冲上台刺伤,行政处罚,强行更换助理和负责人,每个路演现场都要一波三折,甚至刚才,新来的负责人居然就那么恬不知耻地告诉他,明天的活动现场要临时取消! 还有现在,如果他一开始没有答应出来,就根本不会争强好胜当爬墙小状元,也根本不会遇到酒店的安保,更不会不会在这么一个燥热的傍晚,在马路上被人追着赶着像个兔子! 忽然,陆桥试探性地问着:“你没事吧?” 闻声,傅义立刻恶狠狠地瞪过去:“当然没事!我好得很!” 陆桥被他凶得一愣。 傅义烦躁地想往回走,忽然,脚上白色板鞋的鞋带开了。 他蹲下身,气冲冲地扯着鞋带,低声骂:“你这鞋跟那群保安有血缘是吧。” 鞋带两端各有五六七八个死结,最后缠成凌乱的一片,傅义的手指被勒得通红,那一瞬他真想把鞋连他的脚都一块扔进旁边飞驰的车流里碾碎算了。 忽然,陆桥蹲在他的身前,双手轻轻拨开他。 傅义一顿,抬起头正好望见他的脸。 陆桥的睫毛很长,在夕阳的照耀下好像洒了层金箔,他低下眼睛,手指灵活地缠绕上绳子,用指甲碾绳疙瘩。 “打不开的绳结可以慢慢解,慢慢解就能解开了。” 鞋面在绳子的牵动下会动,于是这颤动也传递到傅义的脚背上。 傅义忽然在余晖里安静下来。 落日在他们身后的高楼间西沉,喧嚣嘈杂的闹市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跳跃着。 第12章 陆桥我***! 破破烂烂的小巷里人声鼎沸,路边摊牙一样挤在两边,各色的霓虹灯招牌眼花缭乱地闪。 傅义坐在一张油亮亮的四方桌前,抬眼问:“这什么?” 对面陆桥不解,反问:“什么什么?” 两人正说着,隔壁一桌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把傅义吓了一跳。两人望过去,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已经喝得小脸通红,几幅纸牌撒在桌上。 傅义回过头,骨节在桌上磕了两下:“我问你这什么地方。” 陆桥:“目的地。” “目的地。”傅义嘴里重复着,脸上怒极反笑,“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跟你乔装,被安保追,被车撞,倒了那么多霉,最后你带我来这垃圾场扒拉吃的?” “你的麻辣王子也没健康到哪儿去。” 傅义起身,冷哼了声:“不用了。今晚你就去小金毛那说一声,明天就不用来了。” 忽然,一声响亮的吆喝响起,而后一个头发花白的围裙老太走上来,把烤鱼和小菜都利落地码在桌上。 鱼肉上的热油还在跳,和红椒一起呛得傅义掩嘴直咳嗽。 老太望过去,一脸惊奇地哦莫哦莫,说了一轮又一轮车轱辘的话傅义也没听懂,只在一堆生词里面抓了个熟悉的“西八”,然后忽然警惕地望过去,一转头,旁边的陆桥已经跟她搭上话了。 看两人一来一回的模样,好像是认识。 说着说着,那老太应是给陆桥怀里塞了只罐子才走。 傅义望着她的背影,皱眉问:“她说什么?” “她说你没见过,长得很漂亮。” “那我怎么听见了骂人的词儿?” “她说你长得真他妈漂亮。” 语落,忽然间,傅义紧皱的眉头忽然展开了,嘴角不自然地哼了声:“还用得着她说。”说着,要走的脚尖忽然一转,啪嗒一声,屁股又重新落了座。 陆桥望他:“不是要走么?” 傅义开始用纸巾擦筷子,肉眼可见地嫌弃:“我倒要尝尝这到底是什么垃圾。” “垃圾还要尝尝?” 傅义抬眼瞪他:“我替你说话你听不出来吗?” “……好的。” 陆桥也随着他坐下,紧接着,傅义瞥见桌上的坛子,老太太刚塞给陆桥的那个,问:“这破瓦罐里又是什么?” “梅子酒。” 闻声,傅义似乎来了兴趣:“我尝尝。” 陆桥替他倒了两指宽的一小杯,傅义看见很嫌弃:“这么小气?” “不是小气。酒是阿婆自己酿的,度数很高,晚上还有活动,你不能喝多了。”说着,陆桥把酒杯推向傅义。 傅义嘲弄地举起:“梅子酒而已。” 陆桥:“不是一般的——哎你——” 提醒还没说完,对面的傅义已经一饮而尽。一股难以言喻的辛辣感,如旋风一般卷上他的舌头,没两下的工夫,酒就好似变成了一团火,连着食道和肠胃都一同开始灼烧。 陆桥看他脸上不对,默默递上来了一杯大麦茶,怜悯地望着他:“是吧。” 傅义:“……” 温润的麦香回荡在口中,好不容易才和刚才那股辛辣相融,傅义抬头看陆桥,他已经把那坛梅子酒盖子塞上了。 问:“这酒要多少一坛?” 陆桥回答:“不要钱。阿婆送我的。” “送的?” 陆桥点点头:“嗯。以前打零工,就住在这附近,下班很晚,阿婆会为我留碗饭,一来二去就熟了,我也经常帮她照看照看铺子,经常到深夜一两点钟。” 傅义“哦”了声,随口又问:“那她给你开多少钱?” 闻声,陆桥没懂,反问:“什么多少钱?” 傅义脸上也开始迷惑起来:“不是说一两点么?我听说这里的晚上时薪好像格外高。” 听到这,陆桥恍然:“只是帮忙而已。” “什么意思?” 陆桥又直白地与他对视,重复道:“帮忙而已。” 两人对视了约莫十秒,傅义才反应过来:“打白工?” 陆桥:“……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傅义低头用纸巾擦勺子:“那你应该多向她要几坛,虽然算不上赔偿,也勉强能当个心理安慰。” “不是这么算的傅先生。”说着,陆桥夹了块鱼肉,细心挑去鱼骨后连盘子一起推给傅义,“阿婆只有一个儿子,参军的时候死了,梅子酒每年都酿,其实是酿给他的。她小本买卖,又是一个人,我帮帮忙,她感谢我,才送我。” 闻声,傅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真是难以理解你们。” 陆桥读懂他眼底的傲慢,就不再说话,专心替他剔着鱼刺。 - 良久,桌子上又多了几瓶啤酒,傅义在一边擦嘴角,一边打电话。 烤盘里的鲐鱼被吃得只剩下了根骨头,虽然很辣,但这一餐似乎是很合他的心意。 陆桥扶了下眼镜,抬头,对面傅义身上的绿衬衫的确很衬他,哪怕是在这闹市里也显得很出众。傅义一边吃烧鲐鱼一边擦嘴有一会儿了,嘴唇被热油和辣椒烧得有些发肿,上面还沾着啤酒,正泛着水光。红得很好看。 傅义忽然挂了电话,望过来:“你看什么?” 陆桥连忙低头,又扶了下眼镜。 转移话题:“电话里怎么了?” 紧接着,傅义眉头又皱起:“那个叫金——”顿了下。 陆桥接话:“金应国。” “是他。搞不定场地,就打电话找人抱大腿吗?我已经再三申明了,场地是我提前就跟你们sel商定好的,至于之后,那是你们sel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你去转告你们sel负责人,我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的。” 陆桥:“这个还真没法转告。” 傅义望过去:“怎么?” 陆桥尴尬:“因为现在的负责人好像是我。” 第14章 忽然间,傅义的漂亮脸蛋一凝,旋即,立刻露出恍然的神色。 盘子里还有陆桥挑好刺的鱼块,傅义用下巴指了下:“我就说,为什么小助理突然要带我出来吃鱼。原来每一块肉都是有标价的。”说着,目光流转到陆桥身上,审视地笑着。 陆桥平静:“两件事没有关系。” 应声,傅义重复:“那我再说一遍。我绝不会——” 话音未落,突然,砰! 旁边桌子上传来一阵碎玻璃的爆响,两人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几个喝醉了的大汉手里举着酒瓶,扭打成一团。 “???!??? ??!!” “???? ????!!” 瞬时间,烤鱼小摊的桌子哗啦啦倾倒了一片,周围人连忙都炸开,起身拔腿就跑。孤老太太挡在人流中,吱吱呀呀地喊什么。但没什么人听。 傅义摔了手里筷子,低声骂:“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陆桥,赶紧打电话让人来接!陆桥?陆桥——?!” “我在这。”陆桥冷不丁地从傅义身后回话,惊得傅义下意识一抖。 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低头一瞥,正好望见陆桥手里的擀面杖,惊疑:“你拿这个做什么?” 陆桥举起来:“没找到别的了。” 傅义:“我问的是这个吗?你——” 话音未落,陆桥连忙打断:“傅先生,没时间说很多话了。”他的食指按在傅义唇上,因为匆忙所以用了力,按得傅义有点疼。 “我给sel打了电话,车会停到街角。晚上的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你先去,我马上到。” “什么——?!陆桥——!!” 傅义站在原地,望着这个天旋地转的黑夜。 炎热的夏日里,露天,热汗淋漓。 路边摊霓虹的招牌被砸得七零八落,噼噼哩哩地冒着火花;飞溅的绿玻璃酒瓶碎在空中,锋利的碎片雨点一样泼下来,人们四窜狼藉;孜然味的香辛料扬起又落下,飘在空中,一股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窒息。 还有烤鱼的锅炉也倒了,里头的炭火滚出来,抓到什么东西就咬,没一会儿就滚出了一场熊熊的大火。 而陆桥那个傻逼。 举着根擀面杖就敢往大火里跑,哐哐哐一边慌慌张张砸火,一边匆匆忙忙拖拽跪在地上嗷嗷哭的老太太,火舔上了他的t恤,他就把上衣脱了浸了水继续拍打,压根儿就没有走的意思。 傅义捏着手机想走,但莫名其妙地又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瞄了一眼大火,才眨眼间的工夫,里头的陆桥被烧得连裤子都没了。 “神经病!” 忽然,傅义怒骂一声,立刻调转了方向,扬起袖子就猛扯起隔壁铺子的水管。 隔壁铺的秃顶大爷急急慌慌地西八西八,要来抢。 傅义先一步捏起了水龙头,转头问:“你这破玩意怎么开?!” 大爷急忙抢,傅义没让,两人双手齐齐按在镀铬的水枪头上,忽然吧嗒一声,一道蹿天的水柱银龙一般蹿天而上,巨大的后坐力抖得傅义差点跪在地上。 而后他立刻起身,拉着水管,还有水管上的大爷就往前冲锋。 于是那漫天的大火中,一道银色的水柱在里面歪七扭八地晃。 还有火里面有个中国人,扯着嗓子石破惊天地在吼:“陆桥我*******的,我真*******——!” 第13章 一滴都不许剩 晚上的活动准备得实在匆忙,但所幸还算顺利。 傅义衣着整齐地站在电梯,脸上略有些疲惫。 身旁的金应国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试探问:“傅先生,尽天您已经狠累了,布然,就直接先回去——或是再去医院检查?” 金应国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傅义听他说中文实在头痛,揉着眉头,问:“那该死的小助理呢?他怎么没来?” 闻声,金应国一愣。 傅义补充:“陆桥。” 一听,金应国立马“嗷嗷”,好像和傅义站在了统一战线般义愤填膺:“豆怪他!把傅先生带去那么为险的地方!我——” 傅义不耐烦打断:“他人呢?” 金应国打量他,回答:“我让他在楼下等着了。请泥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他给泥一个合理的哩由!” 傅义:。 在狭小的电梯间里,金应国嘟嘟嘟小百灵鸟一样的嗓音全方位围绕在他耳边,就好像是硬生生把傅义的耳朵撕开,然后往里灌。 他真想一把掐死一开始给他推荐sel公司的那个合作商,要不是他把sel吹得天花乱坠,傅义他现在也不能见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神经病。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苹果的原始壁纸上只有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时间显示,除此之外,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傅义冷笑一声:“我还算是救了他,连句安危都不报给我吗?” 闻声,金应国凑上好奇的小脑袋:“傅先生,泥说什么?” 叮咚一声。 电梯门应声打开。 傅义走出去:“我说你脑子进水。” 金应国愣了下,看向旁边抱着文件夹的小助理。 小助理磕磕巴巴地说:“傅先生在、在关心你身体健康……” 金应国:“喔喔!”然后欢天喜地地摇着胳膊追上去,“谢谢傅先生的关心!傅先生等等我啊——!” - 一层的大厅里,挤满了早早等待的粉丝朋友。 傅义一出现在通道尽头,于是他们便立刻簇拥着围上去。 霎时间,人声鼎沸。 “?? ?, ? ? ???!” “晚上好!傅义——!” 几个安保在浪潮一样的人群中左摇右晃,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呵斥驱赶,才勉强围成了一个以傅义为中心的圆圈。 无数镜头屏幕里,傅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面向粉丝微笑,招手致意,一面用余光在四处打量。 傅义低声问金应国:“陆桥呢?” 金应国一边匆忙扶着耳麦,一边疏散着人群,答:“不知道。按理说,他应该在这里等候着的。” 闻声,傅义心头忽然一紧:“他受伤了吗?” “不知道。” “该死的。”傅义暗骂一声,又抬起头来,目光不自觉地在人头中流窜。 终于,在一楼大厅最角落的长椅上,傅义瞥见了陆桥的身影。 刚才被火烧穿了窟窿的衣服已经换下,身上还是穿了套他平常习惯的打扮,一件干净的衬衫陪着底下的休闲长裤,黑色短发柔顺地贴在耳边,看上去像是洗过还没干。 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被这头的傅义吸引来,所以陆桥所在的长椅附近安安静静。 他手里拿着一个画本,一支笔,似乎在上面涂涂画画着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欢呼雀跃似乎完全屏蔽。 傅义望见他,心里一股无名火突然又烧起。 “呵。既然还活着,连句谢谢都不知道给我发吗?” 下一刻,身边一个狂热粉丝的尖叫声起:“傅义!我爱你!!请帮我签个名吧傅义!!拜托了!!” 傅义转过头,眼底的怨愤霎时间流转成了傲慢。 这偌大的会厅里,陆桥不过不值一提的籍籍无名。 而他却是这排山倒海的众星捧月。 粉丝高举着纸笔,央求:“可以吗,傅义?” 傅义心绪平静下来,对着粉丝和镜头微笑,绅士地接过:“好啊。要我写什么祝福吗?” 话音刚落,对面粉丝眼里的幸福的红色泡泡几乎就要排着队得蹦出来,周围人声也因此又高了八度。 “傅义!!傅义!!” “傅义!!我爱你傅义!!” “???!!” 几个安保不得不举着警棍示意:“???? ??? ??? ??? ??? ?????!!” “??? ???!!” 傅义知道,只要他冲镜头笑,人们就会尖叫。他只需要站在这里,成千上万的鲜红和追捧就会像浪潮一样奔袭而来。 他报复性地享受着人群的注视和欢呼,笔下滑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符划。这里所有人都爱他,有的人不辞万里挤破头,而只是为了能匆匆瞥他一眼。 傅义在花团锦簇中,炫耀地望向角落的陆桥。 相比于他,对面的陆桥显得实在寂静。甚至连打扫的阿姨拖地时都会刻意绕过陆桥。 见状,傅义鄙夷地笑起来。 低头又签下名字的时候,没忍住嗤了声:“真可怜。” - 凌晨,活动终于结束。 喊哑了喉咙的粉丝三三两两地散去,留下大厅里一堆狼藉。 “诶,好奇怪,今天的活动好像比以前要长很多。” “有吗?” “是啊。傅义好像多延长了有一个多小时。” “那不是还蛮好的嘛哈哈。” 第15章 - 等候室。 叩叩。 门被人有礼貌地从外面敲响。 闻声,里面躺在真皮沙发上半梦半醒的傅义,立刻惊醒,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整理领带。 喊着:“进。” 吱呀一声,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金应国端着水杯谄笑着出现:“傅先生。” 傅义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眉:“怎么是你?” 金应国也是一愣:“不、不然还会有谁……” 傅义立刻又躺倒进沙发里,烦躁地问:“你怎么了?” 金应国把手里的水杯搁在茶几:“傅先生,一杯生姜茶,趁热,可以提神。” “提神?我刚才都差点要睡了,你突然给我叫起来,让我提提神?” 闻声,金应国噎住,不知所措:“这、我——这——” 想来想去,金灿灿的小金毛下的脑壳壳忽然卡了,举起茶杯摆出“我先干了你随意”的架势,一饮而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傅先生您别生气,那我给我自己提提神。” 傅义向金应国身后张望:“他没来吗?” 金应国:“谁?” 应声,傅义烦躁地将沙发抱枕丢在金应国身上:“谁谁谁,一天到晚问个八百遍,你脑子是死机了吗?sel我一共认识几个人?” 金应国接住抱枕,思忖片刻,不确定地问了下:“是……该死的小助理吗?” 傅义瞪过去:“该死的小助理也是你叫的?” 金应国一怵,问:“陆桥他没跟您联系吗?” “跟我联系?”说着,傅义又翻出来自己已经查看了八百遍的手机,仔仔细细地又确认了一遍后,抬头,“跟我联系什么?” 金应国小嘴嘟嘟囔囔:“按理说,陆桥是个贴身助理,该和您单线独自联系嘟……” “啧。” 又是烦躁的一个抱枕。 - 良久,傅义实在坐不住,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已经被sel公司的人清理干净,空荡荡的,走路都带着回响。 傅义站在大厅中间,目光尽头,一排排的不锈钢长椅上,陆桥孤零零的身影格外突出。 他还在拿着画本和笔,双腿交叠在一起,认真写写画画,甚至连动作和刚才傅义看到的相比,几乎都没怎么变。 他是死在那儿了吗? “咳咳。” 傅义故意轻咳两声,大厅里回荡着。 但回音像是没入陆桥的耳朵一样,他没有转头。 傅义:? 紧接着,傅义双手揣兜,大踏步地向陆桥的方向走,还特地哒哒哒用鞋跟着地,每个步子剁得蹬蹬响。 但陆桥还是没有转头。 走到陆桥身后的时候,傅义实在忍不住,一边走一边转头看他画本上的东西,上面铅笔的痕迹杂乱无章地交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 他到底在—— 想着,忽然,哐啷一下。 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突然冒出来个高起的插座,傅义没注意一下踩上去,整个人顿时失去了重心。 傅义:“??我——” 忽然间,陆桥的铅笔停下了。 就在傅义被绊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扭头望过来。 吧嗒。 西装革履倒在地上的傅义和座椅上的他对视。 于是两人之间的空气就那么尴尬地沉默了十秒之久。 陆桥先开口问:“地上坐着是更舒服么?” 傅义:。 依旧嘴硬:“地板动作。扶我起来。”说着伸出手,陆桥放下画本,流畅地将傅义从地上拉起来。 本想替他扑打尘土,但傅义不让他扑。 反而有点恼地扯着他衣领,问:“你去哪儿了?” 陆桥对他的生气迷惑不解,像只被逮住了的鹌鹑,老实不动:“我一直在这。” “你为什么一直躲在这儿?” 陆桥坦诚:“金应国让我呆在这儿候命。说是你说的。” 傅义皱眉:“哈?我什么时候说了?” 紧接着,陆桥摸摸自己的口袋,快速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翻给这傅义看:“你看,他这儿说的。你对我很愤怒,说要解雇我,让我在一楼大厅等待着命令。” “那你连个短信都不知道给我发吗?” 陆桥无辜:“他都已经说你很生气了,我还给你发短信……”我这不是像脑子缺点什么吗? 闻声,傅义松开他,闷闷地哼了声。 又问:“那你一直在这干嘛?思考怎么像我求饶的措辞吗?” 陆桥回答得果断:“这倒不是。” 说着,伸手拿起自己一直在写写画画的本子,翻到前面的纸页上,展示给傅义看:“你说了,要求原定的座位数不变。但我和场地打了电话,他们原本该提供的活动场地是不会再给我们了。” 傅义望过去:“所以?” 陆桥拿自动铅笔在本子上点了两下:“但在明天,他们的室外场地有一大片空地,能容纳人数是室内厅的两倍。而我们是明天下午两点钟的活动,如果用一上午的时间,紧急布置,那么能达到的活动效果,和你之前预想的大差不差。” 傅义看着陆桥图纸思忖。 紧接着,陆桥又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张,上面还有被火烧着的洞。 他把两张图并在一起:“原来的场地,无论如何日本公司也不可能给我们了。现在也只有这两个办法,一个是sel赔偿你一大笔钱,明天活动缩短流程或是取消;另一个就是我的方案,你和sel签下同意书,然后再由sel立刻和日本方面进行协商。” 傅义哼了声:“你威胁我?” 陆桥诚恳:“不是威胁。是事已至此,你要取舍。” 紧接着,“啪”一下,傅义躲过陆桥画本,拿出最底下的同意书,伸手:“笔。” 陆桥呆呆地把自动铅笔递上去。 傅义皱眉:“你让我用铅笔在合同上签字?方便你以后好用橡皮擦干净是吗?” 陆桥立刻“喔喔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双手呈上:“请。” 傅义接过,凤舞龙蛇地在纸页上划了两下,而后同意书拍在陆桥胸前:“你转告你们sel,下次再也不要出现这样的意外。” 陆桥欣然:“一定积极配合。” 而后问:“现在要回酒店吗?” 忽然,傅义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你等我一下。” 陆桥乖乖抱着同意书等。 没一会儿,傅义从一楼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双手还抱着个什么东西,走得近了,陆桥才发现那是烤鱼摊老太太送他的那坛梅子酒。 陆桥接过,有些惊喜地看着傅义:“怎么会在你这里?” 傅义哼哼了两下。 陆桥高兴:“那我们走吗?” “走?”傅义转过身,“我帮了你这么多,一句谢谢都没有?” 陆桥抱着小酒坛:“那……谢谢?” “晚了,我要罚你。”傅义伸出指头点了下酒坛,挑眉审视着,“不是不让我喝吗?那换我看你喝。一滴都不许剩。” 第14章 两个人你死我活啊 第四站大邱。 活动现场,陆桥帮忙搭建舞台。 昨天傅义实在很累,一路上叫着嚷着要灌他酒,但没想到一回到酒店,着床就睡,于是陆桥幸运,免于一难。 昨天夜里,陆桥提出的方案被专项组紧急通过,为了布置室外场地,sel大邱分公司的人也被紧急调来,大家从一早就开始忙碌。 陆桥抬头看着,场地上多了许多新面孔。 - 今天天气很热。 金应国站在灯光组旁,手里的宣传页怎么扇,汗还是止不住地向下淌。 后勤部助理递上来了小风扇:“金组长。” 金应国夺过来,毫不客气:“? ??? ???? ????!” 意思是我汗流浃背了你才知道拿风扇,我入了土你才想着抱着棺材哭两声。 后勤立刻挂了脸,回:“? ???, ?? ? ? ??? ???? ? ?????.”你怎么不早吱声? 金应国不再搭理,小风扇开到最大档。吹得脑袋上的小金毛一颠一颠的。 他看向不远处,那边几个胸前挂着红色工牌的人,从早上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现场四处走动,时不时还在本子上写些什么东西。 于是问:“他们,哪来的?” 后勤答:“日本场地商,久明株式会社那边的人,说是来监督。” 闻声,金应国不耐:“豆已经搬到室外了,他们害想怎么样?” 后勤:“说是怕我们多占用场地,等到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完后,还要向他们那边确认,签字。” “呸!狗杂种!”金应国冲地上啐了口。 紧接着,傅义一声呼喊响起:“小金毛呢?小金毛你去哪儿了?” 第16章 立刻,金应国伸长了脖子回应:“哎!傅先生!窝在这儿!” “这里座位数不对。” “来了!傅先生稍等!” 继而转身,再次嘱咐助理:“你去对付那些日本人,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助理点头,金应国才屁颠屁颠跑向傅义。 “傅先生!窝来辣!” - 傅义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这,这,这,还有这,不是至少都安排七张椅子么,怎么现在都只有三张?” 金应国讪笑:“是的。还没搬过来,在协调,傅先生请等一等。” 说着,“啪”得一下打开手中太阳伞,擎在傅义头顶:“今天很热,您还亲自来场地操办,小心中暑。”说着,右手递上冰水,“您请。” 傅义接过,低头一瞥:“里面的冰块呢?” 金应国愣了下,急忙:“应该是后勤的人没注意,我去向后勤要。”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立刻止住他:“没冰块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挂着工牌的陆桥走上来,重复:“没冰块了。只有常温水。” 傅义:“你去买。” “我在忙。你先喝这个。” 应声,旁边金应国立刻嗷嗷起来:“我不忙,傅先生,我不忙,您先自己打着伞,我快去快回!” 陆桥伸手要拦住金应国,可他却先一步被傅义扯着工牌拽到一边。 然后小金毛蹭得一下一溜烟儿似的跑了。陆桥没拦住。 傅义扯了扯他脖子上的工牌,不善地笑着:“你什么毛病?” 工牌绳子的边缘有些粗糙,陆桥的脖子被摩得有些痛。 他义正言辞:“你今天喝了很多冰水了。昨天又吃了辣的,容易生病。” 闻声,傅义不屑笑起来:“一个小助理,管得未免有点太宽。” 陆桥平静:“这也算是小助理的职责,傅义先生。” “今天是最后一天。等新助理来了,你立刻就收拾包袱走人。哪来的那么多责任感?” 忽然间,陆桥眼底一沉,睫羽也跟着一颤。 旋即,他开口:“那也是明天的事。” “滚蛋。”傅义猛地往他胸口一推,又重新指挥起现场。 其实刚才傅义那一下,没怎么用力气,推得并不重,但陆桥望着他背影,总觉得胸口闷闷地沉。 太快了。 快得出乎陆桥的意料。 三天的时光转瞬即逝,像是场梦一样,到了大概晚上的时候,新的助理就会回来,重新跟傅义以及sel交接。而陆桥所有的工作都会被取代得干干净净,一切又会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原点,他就像是没来过。 正想着,忽然,身旁的鸭舌帽喊了陆桥两声。 陆桥回过神来,连忙:“抱歉,走神了,有事吗?” 鸭舌帽笑得爽朗:“没事儿。看你工牌,仁川总部的吗?” 陆桥点头,目光也往向对方,胸前的工牌赫然写着大邱分公司的名字。 “哦,这样,都是家人。我们部门人手派来的少了,那些架子太沉,方便搭把手么?” “好的。” “多谢!” 紧接着,鸭舌帽就脱帽向同伴示意,陆桥也微微向他们点头。 - 良久,太阳转到了最顶空,空气中飘荡着热浪。 舞台支架都被放在合适的位置后,陆桥感觉两只手臂就像是皮筋一样在抖。 鸭舌帽递来瓶水:“辛苦。” 陆桥抬头接过:“客气了。” 紧接着,另一个大邱分公司的也围上来,问:“这些器材也要向日本人确认?” 说着,鸭舌帽望向一旁,不远处树下的阴影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双手环抱于胸前,严肃地张望着活动现场。 鸭舌帽又吨吨咽了口水:“对。一会儿和仁川总部的一起,都要去找他确认。”紧接着,看向陆桥,“陆桥,我不认识你们那边的人,能不能麻烦你去把报表拿去和你们那边负责交接?” 陆桥没拒绝:“好的。” 鸭舌帽拍拍他的肩膀,笑:“多谢。” “不用客气。” “诶,那日本人好像一直在盯着傅义看呢?”忽然,身旁另外一个大邱的瘦高个说。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探过去,树下的日本人站得一动不动,但脑袋就像金应国的小风扇一样来回晃。陆桥转头一看,其实是傅义在场地里蹿来蹿去。 鸭舌帽笑起来:“多稀奇的事儿!人家是主角,看两眼那不是正常。” 瘦高个也收回目光,一边喝水,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 因为太猥琐,鸭舌帽没忍住捣了他一拳:“有屁快放。” 瘦高个捧着胸口,哎呀哎呀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哦,我听说,傅义这个电影,是自费拍的。” 鸭舌帽:“你这不放屁。谁都知道。” 看他要打,瘦高个连忙高叫:“但那是因为华水北!” 闻声,陆桥敏锐地捕捉到:“华水北?” 两人一同望过去,问:“你不知道?” 陆桥一脸茫然。 瘦高个解释:“你们仁川总部嘴都这么严么?傅义有个老师,叫华水北。年纪五六十岁吧,是个小老太太,说是好像是什么著名舞团的团长,傅义能有现在这出息,据说都是华水北把他当关门大弟子,亲自调教出来的。” “但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两人分道扬镳了。傅义被华水北逐出了舞团,开始在国际的舞台上自己独自打拼,什么都要压过华水北一头。他之所以拍这个纪录片,也是因为前不久,国内那个知名的导演,拍了一部华水北的,让她大火了一阵。你说连这都要比,两人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听着,鸭舌帽在旁边补了句:“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华水北右腿上的伤,好像就是当年傅义开车撞的,两人一个比赛,为的就是不让她得冠军。”边说,边龇牙咧嘴地比刀抹脖子,意味深长,“两个人你死我活啊。” 听着,一旁的瘦高个连忙摇头,一顿啧啧啧。 陆桥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两人又开始骂领导他才收拾文件离开。 - 午后,场地几乎已经完全被敲定。 陆桥拿着大邱方面的文件,死活都找不到金应国的人,于是只好先把大邱部分的详细报表报给场地商。 戴墨镜的日本人还站在原地,陆桥走上去,用刚才谷歌翻译器上现学的日语打了声招呼:“お元気ですか?” 日本人看过来,点头示意。 虽然他戴着墨镜,但依旧大致能分辨出他的年纪。无论是穿着还是皮肤状态,都象征着这个人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脖子上有块红色的蝴蝶胎记格外明显,陆桥盯着看的时候,日本人还刻意拿防晒衫的领子遮了遮,问:“何か問題でも?” 陆桥:“english?” 日本人:“ok.” 陆桥拿出手中一沓报表,忽然想起鸭舌帽的嘱托,千万要和日本方面详细核对。 于是开口问:“it's about stage construction. can i have a copy of your records?” 日本人的目光在陆桥脸上停了五秒,而后:“i don't know what you're talking about.”说着,伸手就抢过陆桥的一沓资料,力气很大,抢得陆桥猝不及防。 继而,陆桥低下眼睛,瞥见日本人身后凳子上的厚厚一沓纸张。 “what?but i hear that——”陆桥伸手要翻阅,忽然间,年轻的日本男人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吼着陆桥:“no——!!” 可是他吼得已经晚了。 当他伸手去抓陆桥手腕的时候,陆桥已经碰到了那堆纸张。 紧接着,日本男人拉着陆桥的手猛地一甩,于是一张张白纸就被他噌得一下扬起来,散成漫天的白蝶。 在纷飞的纸页中,陆桥睁大了眼睛。 那一张张白纸上根本不是什么报表,全都是人物素描。粗糙的硬铅笔痕迹里,有的纸页上的在笑,有的纸页上的人在生气愤怒,甚至有的纸页上的画像浑身不着寸缕。 而每一张画上的人物都长着一张脸。 那张脸叫傅义。 第15章 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傍晚的黄昏,活动场地上一阵欢呼。结束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得多。 人影散乱间,陆桥搜寻着傅义的身影。 奇怪,从刚才问答环节结束之后,陆桥就没看见他的人。 忽然,鸭舌帽猛地拍上来:“嗨!找什么呢?” 陆桥转身,望他:“你看见傅义了吗?” 闻声,鸭舌帽也开始四处寻找:“傅义?刚才不是还跟你们仁川的小金毛一块的吗?喂——!黑子!”说着,手放在嘴边向不远处高叫。 铁架堆里直起来一个壮汉,回:“滚你妈的!你再敢这么叫?!” 鸭舌帽不以为意,继而问:“主心骨儿呢?见了吗?” 第17章 那个被叫黑子的男人指了指出口:“早走了。回酒店了。” 闻声,鸭舌帽转身,对着陆桥耸耸肩,感叹:“还是当主子好啊。说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脏活累活都是我们这些底下人的。” 陆桥闷闷地应了两声,和鸭舌帽道了别。 他又望了眼梧桐树,树底下那个日本人已经不见了。 虽然对接方面的人解释说,刚才傅义那些素描只是宣传资料,但谁会拿一丝不挂的相片当宣传? 况且大邱这线下的活动安排,从一开始到结束,组织人员和物资都相当混乱。对面的久明株式会社,在业界里是以相当严谨的态度做口碑,这样一个富有声誉的企业,怎么会在傅义的活动上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陆桥皱着眉头,望着风吹动梧桐树叶摇了摇。 “算了。”忽然,他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六点四十一分,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 由于傅义早走的缘故,所以陆桥不得不自己开车。 老旧的埃尔法并不好开,方向盘握在手里又紧又涩。 陆桥紧盯着路面,忽然,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听:“??????” 对面是个男声,十分热情:“是陆桥,陆先生吗?” “我是。” “太好啦!终于拨通了你的电话号码!我叫严宁,是要跟你交接工作的助理,没记错的话,总部安排的,是今晚吧?” 闻声,陆桥忽然心底一沉:“嗯。” 对面依旧热情:“非常感谢你这几天替我辛苦!现在我生病已经好啦,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吃个晚餐吗?” 陆桥只觉得嗓子黏黏的,不想说话:“不必那么客气。相关的资料我可以传给你。” 严宁依旧:“可是有些细节,会很难理解。如果搞不清楚,以后还要麻烦你,不如今晚我们就见一面?肯定不会占用陆先生太多时间的!” 思忖片刻,陆桥没再坚持。 “那就沙罗餐厅?” “好。” “多谢!不见不散!” “客气了。”说着陆桥把手机扔在副驾驶。 今天一整天心里都闷闷的,堵在陆桥的胸口喘不上来气。当听到电话里严宁的声音时,那些积攒了一天的重量像是突然下沉,拉着他整个人沉进地里。 他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埃尔法近乎嘶哑的长鸣响在霓虹灯里。陆桥一个加速,就极其危险地超了前面那辆白色现代,留下差点被逼停的车主扯着嗓子在后面骂:“??!!” - 酒店。 陆桥的行李极其简单,几件衣服几个文档,一支跟随他十几年的自动铅笔,还有那个白色的小药瓶。 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后,陆桥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按理说,他直接去跟事务部的组长汇报之后就能走人。 但莫名其妙地,陆桥背着小小双肩包站在了傅义的房间门口。 他望着门牌上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举起了胳膊。 “叩叩。”木板门发出声响。 但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人应。 默了两息,陆桥又重复敲门,但结果依旧。 ? 硢析正李● 他再三在手机上确认信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里面,陆桥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按照计划,傅义今天的所有工作内容已经结束。因为有上次烤鱼事情在,金应国加强了防守不让他乱跑。再加上傅义几乎也根本不会在酒店里乱逛……房间里为什么会没有人? 陆桥眉头紧皱,突然间。一股蚂蚁在啃的焦灼感涌上来。他立刻拨通了金应国的电话,一边手急切地拧上了门把。就在电话那头金应国不耐烦的一声“喂?”响起时,陆桥这侧的房门也吱扭一声被他撞开。 原来房间没关。留着一条缝子。 电话那边,金应国:“喂?狗崽子跟我打电话做什么?是想求饶吗?我告诉你——” “我不——”陆桥想着解释,忽然,目光在房间一瞥,地上一处掠影针扎般抓住了他的眼球。 “嘟——”一声陆桥就按下了挂断键。金应国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义穿着蓝白色的浴袍,倒在地上。手边全是摔破的玻璃碎碎渣。 陆桥瞳孔骤然紧缩。 轰隆——!! 一瞬间,滂沱的暴风雨又忽然不顾人死活地卷起来,窗子,屋顶,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大雨中不复存在。 红蓝的警笛爆发出凄惨的哀鸣,湿溻溻的道路上只有冷雨在下。 恐惧再一次绳子般勒紧。 陆桥浑身抖得厉害,歇斯底里喊着:“乐乐?!”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不住在眼前人身上检查,没有伤口,没有血,没有刺入的硬器,没有碎玻璃……陆桥惊慌失措地确认一遍又一遍,就像是个在主人嗅闻的小狗。 约莫几息,身下人动了动手臂。 一双茵绿的眸子十分勉强地睁开,半眯着看陆桥:“怎么……?怎么希望我死了吗?” 忽然间,陆桥双手一愣。 旋即他长叹一声,如释重负般四肢跪倒在地上,紧握着傅义的手,一遍遍地:“太好了……太好了……” 陆桥把他握疼了,傅义烦躁地挣扎两下,但没松,刚想抬头骂,却忽然发现陆桥的眼圈红了。 银框眼镜下一双泛红的桃花眼,正湿漉漉地望着自己,平时梳的一丝不苟的柔软黑发,此刻也显得很乱。 还有他脸上分毫毕现的惊慌。 傅义还是第一次从这么一个死水般的人身上,看见这么强烈的情绪。 默了两息,陆桥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忽然,傅义才想起来,从地上挣扎了两下,又躺着翻找起旁边的柜子:“急性肠胃炎。刚才疼得晕倒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似乎像是只投在水里的鱼雷。 “唰”得一下,陆桥十分激动:“肠胃炎?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那些冰水?” 傅义低头翻找着:“可能吧。老毛病。” “那我们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说着,陆桥在背后拉了下傅义的衣角。 傅义反手推开他,在地上直起身子,瞪他:“我要死了吗?这么大题小做?” 陆桥脸上的表情,真的像是快要哭了:“你已经晕倒过一次了。” 傅义一边忍痛,一边怒视着他:“一切活动和安排都要照常进行,你管好嘴,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明白?” 陆桥没有说话,目光里满是担忧。 他的眼睛像是针一样扎进傅义的眼底,忽然间,疼痛和屈辱全都化成了愤怒,他用尽力气,猛地推开陆桥,沙哑地低吼:“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很好,不需要你的可怜。” 说着,就开始转身自己翻药:“该死的……这些医药公司怎么把每种药都做得这么像!” 陆桥望着傅义浴袍下突出的脊骨,随着他的动作在颤,陆桥心里酸成一滩烂泥,真想抬手扇自己两个耳光。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傅义的肠胃很弱。 而他先是带傅义去了烤鱼馆,而后又放任傅义喝下一杯又一杯冰水。 他应该坚持的。他实在是应该坚持的。就算傅义推开他,他也应该坚持不要让他再喝冰水,那样他的肠胃炎也不会发作,他也不会现在痛得连起身都起不来。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懦弱和任性。 全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 - 最后酒店的医药箱里实在没有傅义的特效药。 于是陆桥急急忙忙跑遍了大小药店,好不容易才找到,给傅义喂下。 陆桥把傅义安顿在床上,倒了杯热水,央求道:“再喝点吧。忍一下,马上就会好了。” 傅义倚靠在床上,唇色苍白。 他斜目瞥了一眼:“已经被你硬灌三杯了。亲哥哥。”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陆桥不再强迫,最后还是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如果渴了记得喝。” 傅义点点头,问:“你为什么突然来我房间?” 陆桥怔了怔,旋即:“明天你原来的助理就会回来,我来道别。” 闻声,傅义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陆桥又简单交代了两句,正要准备离开。 忽然,傅义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叫住:“陆桥。” 陆桥刚拉开门,闻声,转过身来:“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傅义望过去,问:“听你们sel的人说,你经常被高层欺负是吧?” 陆桥站着,没说话。 “我给了sel代理费非常多,就算你只替我工作了三天,那也是一笔很丰厚的钱,你记得去领。人可以什么都不信,但不能不信钞票。” 第18章 说着,傅义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勾起个虚弱的笑容:“要是他们不给你足额发,你就给我打电话。” 那一刻,陆桥百感交织。 他在脑中思忖了所有应该说的话,最后也只能轻轻说一句:“谢谢。” “你今晚不回来了吗?”忽然,傅义又问。 还没等陆桥回答,傅义又像是自问自答笑了下:“算了。祝你一路平安。” 在他唇齿的开合间,忽然陆桥脚尖一顿。 一个前所有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乱叫,几乎扯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嘶吼:你不要走。 第16章 你不可能爬上傅义的床 陆桥走进药店,顺手摘下头上的黑色帽衫。 他看着店员:“??? ? ?? ???.” “?? ??????”闻声,店员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药盒,推给陆桥:“?? ????” 陆桥接过,付了款转身就走。 - 二十分钟后。 陆桥开着车,来到和新助理严宁约好的餐厅前。 他坐在车里,没有开灯,外面餐厅“charo”的灯影映在他脸上,一束澄黄的光正好横过他湿润的眼睛。 忽然,陆桥的手猛地拍向方向盘,一声沉闷的响碎了车厢里的寂静。 charo的光打在他的左手心里,几个紫色包装的小药袋躺着上面。 透过黯淡的光,陆桥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白色的眼球上布着隐隐的红血丝。 “陆桥你在做什么?”他向镜子里的人骂。 方才从傅义的房间里出来,陆桥就鬼使神差地向药店里走。手里的紫色药袋,里面装着强效的硫酸镁粉末。那是泻药的成分,只需一点儿就能让人今晚不得安眠。 在酒店到沙罗餐厅,不足五公里的路程里,陆桥脑子里止不住地在想同一个画面:新助理严宁因腹痛,被亲手送进医院,而未来四天后在济州岛的电影行程答谢会上,站在傅义身边的是陆桥他自己。 陆桥的手指摩挲在药袋上,隐隐有些颤抖。 他抬头,看着汽车后视镜,骂:“陆桥你真是……疯了!” 于是镜子里面同样出现一张咒怨的脸,愤怒地对着他自己。 严宁何其无辜。 为了自己私欲,这么卑鄙可耻的念头实在让陆桥觉得作呕。 砰——! 陆桥愤恨的手再一次拍打在方向盘上,紧接着,老式埃尔法一声长长的“滴——”鸣响在charo前的街道。 陆桥几乎趴在方向盘上,双手紧握,用力得几乎要把上面的皮革捏烂。 两息后,忽然。 “叩叩。” 驾驶座侧的窗户被人猝然敲响。 陆桥猛然一惊,而后像是被人发现般,慌忙地将紫色的药包塞进上衣口袋。 他按下车窗,澄黄的灯影里出现一张笑眯眯男人的脸:“我看车牌,是sel公司的号码没错。是陆桥陆先生吗?” 陆桥喉结上下滚动,点了下头:“我是。” 闻声,男人立刻趴在车窗,伸出右手,高兴说着:“你好!我是给你去电话的严宁,傅义的助理。你和电话里我想象的模样,几乎一样,陆先生!” 对方的热情让陆桥有些猝不及防。尽管他已经习惯了高璟文这个小卷毛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但面对热情的陌生人,陆桥心里总是局促。 于是他强装着镇定,礼貌伸出了手:“你好。” 两个人的手掌砰得一下握紧,一瞬间,严宁手上的温度传到陆桥手上,格外灼人。 严宁瞪大眼睛,惊奇:“二十八度的日子,陆先生的手怎么这么凉?” 凉? 陆桥他这才注意到车里的冷风都开得很低,对着他吹。 “空调开低了。” 严宁了然地缩回手,依旧笑眯眯地把手搭在车窗:“陆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陆桥皱眉望过去:“心事?”顿了片刻,“没有。” 严宁脸上依旧挂着笑:“喔~那我在这里等你,陆先生我们一起进去?” 陆桥点头:“好。我去停车。” 严宁欢快地拍拍手:“等你!” - 陆桥将车停在街角的空地,手刹咔嚓一声拉起,他便应声走下了车门。 下一刻,陆桥从余光里看见严宁向他跑来。 他心里下意识地一紧,想要张口,严宁已经先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动作太快,避无可避。一股甜腻的味道直冲陆桥的鼻腔,像是奶糖泡了水的淡香。 严宁个子不高,才将将到陆桥的脖子;他看着脸长得很小,但淡蓝色衬衫下的身上却软软的很有肉,只是抱着,就有种沉甸甸很好摸的触感。 陆桥下意识地觉得,怀里扑进来的是只兔子。 下一刻,陆桥推着他的肩膀:“严宁先生。” 怀里的严宁双手也松了力道,抬头扑闪着眼睛看他。似乎在发出毫无知觉的疑问。 陆桥皱眉,手下用了力道:“别这样。” 就当他要推开严宁的时候,忽然,严宁的手里变出来一朵花。趁陆桥不注意,花枝“啪”得一下轻轻扑打在陆桥的下巴,打得他一惊。 “这几天辛苦你了!陆先生!” 陆桥实在不适,步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他揉着有些发痛的下巴,看着严宁:“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闻声,严宁噗嗤一下笑出来,他脸蛋长得小小的,五官很精致,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显得很可爱。 紧接着,他攀折起花枝,走上前,然后顺手放进陆桥上衣口袋里:“陆先生很温柔。连推开我都是轻轻的。” 陆桥心里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就在那只巴掌大的口袋底部,一包紫色的药袋静静地躺着。 而他不敢动,惊慌会露出破绽。 但对面的严宁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他的玫瑰,和陆桥要害他的硫酸镁,一同在陆桥的口袋里共存。 玫瑰是红色的,在陆桥的胸前开得妖艳,正好遮挡住了他局促不安的心跳。 然后严宁退回两步,郑重向陆桥鞠了一躬:“这次多谢了陆先生,突然来接替我的工作,所以才让我没有被sel开除。” 陆桥连忙上前扶起他,有些慌忙:“你不必这样。” 严宁又笑起来,拉着陆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感知到我心里的感谢吗?” 陆桥一顿,而后避开了他的目光,缩回手:“应该的。你不用这样。” 严宁低头瞥了眼手机,而后:“时间不早了。我订了三号桌,现在方便?” 陆桥点头,转身从车里又拿出一沓资料。 旋即严宁拉着他的胳膊,欢快:“来这边!” 陆桥有些局促,被他拉得一颠一颠地跑。 - 陆桥和严宁在三号桌前坐下。 金色的桌布上摆满了精致的摆盘,但却没有人先动刀叉。 陆桥坐在桌前,望着不远处的玻璃隔间外的严宁。 他似乎工作很忙,从踏入charo的一刻起到坐下,严宁的电话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从他匆匆的话语中,陆桥偶尔听到几个部长和社长的称呼,在这个行业内都是叫得上的名字。 陆桥望着严宁从容不迫地和这些人打电话,言行举止无论是语调还是措辞,都周道得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忽然,玻璃隔间外的严宁一个转身,对上了陆桥的目光。 然后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着向陆桥招手,而后指了指电话,十分抱歉地示意陆桥请稍等片刻。 陆桥抬手回应着。 等严宁再转过身去的时候,心里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贴身助理一类的工作,过去的五年除了苦力就是苦力,其实在傅义的身边真的很忙,一件事情都要和至少三四个部门对接交谈。 与人说话对于陆桥来说,向来不是一件擅长的事。陆桥能清楚地感知到,很多时候自己做得都十分勉强。 他沮丧地低下头,揉着手里的玫瑰花。 如果是严宁在傅义身边,傅义会轻松很多吧。 想着,陆桥忽然自嘲一笑,人家这么努力上进还很有能力的人在积极生活;而这边悲观低能甚至还极其不负责任自暴自弃的自己,像只阴暗的老鼠一样去买泻药,要去害人,要去咬人。 真恶心。 忽然,陆桥对面的座椅被人拉开,在地上划出一串声响。 陆桥抬起头,望见一脸抱歉的严宁:“实在不好意思,手里还有几个要交付的项目,马上就到ddl,真的很匆忙。” 陆桥摇摇头,疲惫地笑起来:“没有关系。” “本来想好好跟你吃个饭的,没想到时间会这么紧凑。方便的话,我们能先直接进入主题吗?”说着,严宁举起面前的红酒,一边抿着,一边拿余光瞥向陆桥。 第19章 “当然可以。” 陆桥拿起身旁的厚厚一沓资料,开始翻找起来。 严宁问:“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吗?” “我想想——”陆桥又拿起另一本企划书,低声道,“哦,纪录片随行总负责人变成了金应国,你知道吗?” 严宁:“知道。” 陆桥:“因为换了负责人,所以计划有点变化。金应国对之前的行程提出了些许的修改,在蔚山和釜山的行程中,他把活动的场地都——” 说着,忽然,严宁噗嗤一声笑起来:“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陆桥一顿,抬起头,满脸迷茫。 严宁将腿交叠在一起,摇晃着红酒杯,突然冷漠地盯着陆桥:“别装了。傅义和那个他天价包养的小模特情感不和,所以一脚踢了他,圈子里谁都知道。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怎么就突然那么巧,在小模特走人的时候,正好接替我成了傅义的随行助理?” 望着严宁逐渐暗下来的脸色,陆桥的心底一沉。 “呆在傅义身边,只需要脱脱衣服就能收入不菲,难道你不也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吗,陆桥?”说着,严宁将吊脚杯重重磕在桌上。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桌角,用那副看上去纯良的眼睛望他:“你的人设是温柔好人是吧?确实装得入木三分,有点儿演技,低姿态,就能让人不自觉地靠近信任。” @啵啵布丁猫酱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嘲笑着:“但咱们同行,就不必再伪装了吧。你上衣口袋里那包催情药,是打算今晚给傅义下的吗?” 陆桥望着他,桌下指甲掐得发紫:“那你今晚找我来,到底干什么?” 严宁抖肩笑笑:“看吧。咱们这样开诚布公地说话,多顺畅。”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顺着桌布,滑到陆桥面前:“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不可能爬上傅义的床。你不如收下这些钱,告诉我些有用的,才是你的上上策。” 陆桥的目光顺着他的手下移,死死地钉在那张银行卡上。 一股熊熊燃烧的愤怒从他心里猝然升起,烧得他的手都在细细地颤抖。 “我们都是一类人,但凡有点条件,就会暴露本性,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好人啦?” 第17章 傅义有……特殊的偏好? 看陆桥没有说话,严宁不耐烦地用指头敲了下银行卡:“这里面不少钱了,你不配合,最后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就要走人。” 默了两息,陆桥强忍着要掀桌子,然后一脚把这臭不要脸的踹马路上的冲动,抬头,将目光仔细在严宁脸上搜刮。 这人长得太有伪装性了,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只能从那张脸上面读出来“纯良小兔”四个字儿。 哪能想到竟然是邪恶小兔。 严宁挑起眉看他:“怎么?你不信是吗?” 紧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开屏幕上一个叫“傅义”的文件。等了约莫两秒之后,里面大大小小几十个子文件跳出来,再点开,里面不仅有各式各类的生活照片,还有详细的文字说明,陆桥大致瞥了一眼,都是些身高体重饮食偏好类的。 严宁一边划着手机,一边说:“你没做过预调查么?你这次找傅义根本就不对。他以往喜欢的类型都是这些,可爱的,娇小的,会撒娇的,一看在床上就很好欺负的,就像我这样的,你懂吗?” “我刚才抱你,就是为了量你的身材。从理智逻辑上来讲,你长着这么高一个个子,肩还那么宽,里面我摸着硬邦邦的,也没有多柔软。所以你除了人设沾一个看上去好欺负之外,其他的和傅义的口味一点儿都不搭边,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没忍住吐槽了句:“我说你真是傻逼。都装温柔人妻了,还健什么身?怎么,难不成你都在傅义床上了,还想当1吗?” 陆桥被他气笑了:“我没健身。”因为平时纯力气活,“我也没想当——1是什么意思?” 严宁抬起眼皮,幽幽才吐出了两个字:“老土。” 陆桥望着他。 严宁:“都已经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你手机2g网,还是没手机?” 陆桥低了“嗯”声:“我会自己查的。” 严宁不屑地嗤了声:“怪不得会花时间在傅义身上呢。连信息都搜集得这么闭塞啊。” “的确不是很精通。” 严宁转而又问:“所以你觉得呢?” 陆桥直视着他,问:“你想要知道什么?” 严宁:“傅义这人脾性一向古怪。我只想问你,一开始我生病的时候,你是怎么说服他换成你的?” 陆桥直白望着他:“说服?我没有说服。” 严宁笑起来:“都说了要开诚布公。你这样没必要。” “你不怎么喜欢听真话。” 严宁哼了声。 忽然,charo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过去。 一个穿着绿帽衫的白人牵着他的短鼻法斗犬,被餐厅的服务生匆匆拦下:“???, ????? ??? ???? ????!” 对面白人一脸气愤:“english,ok?” 他脚边的白法斗也跟着汪汪吠叫,眼看着就要扑到服务生腿上。 严宁转过来,问:“他说什么?” 陆桥抬眼望他:“你不懂韩语吗?” 严宁露出虎牙笑着:“傅义又不是韩国人。” 紧接着,他用下巴指了陆桥两下:“你继续。” 陆桥瞥了一眼那只法斗,随口:“傅义?傅义喜欢狗。” 闻声,严宁立刻像是“学期最后一节课听见了什么期末考试重要知识点”一样,匆匆地翻找起手机,而后喃喃点头:“的确有资料显示,傅义在国内的家里养着一只哈士奇。” 陆桥:“不是啊。” 严宁抬起头,屏幕上的光打在他脸上,不解地望着陆桥。 陆桥把手里的玫瑰花搁置在桌上,上面的花瓣已经被他指甲掐上了一道又一道月牙的疤。 “他是喜欢人当狗。” 话音未落,严宁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的意思是,傅义有……特殊的偏好?” “对。” 严宁来了兴趣,问:“之前他有和别的情人玩过吗?” “有。”陆桥点头,看着严宁,“叫严宁。人好好地站在那里,叫严宁的狗顺着味儿就来了,赶都赶不走,不跟狗似的吗?谁不喜欢?” 忽然,严宁的脸色变得难看,阴沉得要渗出水。 他等着陆桥,像是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你耍我?” 陆桥打量着严宁的眼睛。像这种目光他小时候见过。 那时候老家旁边不远处,有个占地十几亩的狗场。那家狗场的老板很不是东西,心眼里只认一个钱字儿,所以他根本不把狗场里的狗当成活物看,全都是他繁殖,给他钱生钱的机器。所以那里面的狗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半夜呜呜叫,叫得人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但后来突然有一段时间,那里面的狗群叫得特别凶,以前都是断断续续的呜呜咽咽,那会儿,就成宿成宿地叫,疯了一样。后来住在附近的人,实在忍不住了,才去报的警。警察没多久就来了,特地开来了好几辆,后面还跟着消防车。 听人说是因为狗场老板在外头欠下了很多债,还不上,就直接卷钱带着小三连夜跑路,把狗场还有里面的狗扔下不管。 警察来那天,陆桥好奇,没忍住也从家里溜出去去看。 几辆警车前,空气里飘着全是腐烂的臭味。饿了半个月的狗没吃的,就开始咬同笼中的狗,肉和骨头都成笼成笼地烂,苍蝇和白蛆成群成群地爬。而那些活下来的狗,眼睛都猩红猩红地瞪着,陆桥现在都忘不了。 旋即,严宁没耐心地又敲了两下桌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以什么方法接近傅义的?” 陆桥冷声:“不是可爱娇小吗?这么咄咄逼人?” 闻声,严宁举起餐布钢叉,忽然向陆桥凑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在餐桌上保持着不足一臂的距离,严宁左手紧握钢叉,将尖锐的另一头对准了陆桥的眼睛。 严宁那可爱的脸庞上,突然露出咬牙切齿的狰狞:“你知道我的一个小时有多宝贵吗?别他妈浪费我的时间。” 陆桥的目光钉在他脸上。 他想说虽然此刻他表面依旧保持着礼貌,但心里压下的愤怒一点不比严宁的少。 陆桥自认为自己一向温和。 但现在看着严宁的脸,真想把他掐得半死不活然后扔进老家那个狗场。 忽然,严宁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他连忙低下身去看:“该死。”旋即抬头威胁地看了陆桥一眼,继而转身接通时立刻换了一副语调:“喂?是我啦,严宁,有什么事吗——” 陆桥看着他的背影重新出现在玻璃门后,忽然目光收回,紧盯在他桌上的那只吊脚杯上。 第20章 严宁喝得并不多,约莫只轻抿了几口。酒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没过了一半,水面上还闪烁着粼粼的光焰。那是头顶吊灯的倒影。 突然间,charo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 在黑暗之中,仿佛只剩下陆桥还有他眼前这只圆形的方桌。 扑通。扑通。扑通。 陆桥听见自己的心跳轰鸣在耳边,像是重鼓一样响。 被他掐烂了的红玫瑰就躺着桌上,莫名其妙地,在恍惚之间,糜烂的红玫瑰忽然变成了红莲花。傅义就是那朵红莲花,瑟缩在桌子一角颤抖。 就好像那天在狗场的商乐一模一样。 那时候两个人年纪小,淘气,什么事情都好奇,听见大人不让去,就更想去偷偷摸摸地看一眼。为了躲着前面的大人和警察,于是两个小孩就从狗场残破的后墙往里跑。 但没想到刚一进去就遇到了一条黄毛大狗。那狗身上全是伤,脖子上的皮革链子被磨断了,撑着四腿,嘴里的血沫子不住往下滴。它瞪着两个人,饿极了的畜生眼里,那就是活命的两块肉。 它拼命地往前咬,两个人就拼命地往后逃。 陆桥夹在黄狗和商乐中间,没有办法。 “吱扭——”一声。 陆桥身后的椅子被拉开,他起了身。而后胸前紫色的药袋被撕开,白色的粉末窣窣落入红得发紫的酒水中,融为一体。 没多久,严宁上吐下泻疼得快要死掉,救护车的双警报响在charo的门口,所有人都面露惊慌包括那只短鼻法斗。 只有陆桥站在街角阴影里的埃尔法旁,望着远去的救护车,低手点了只烟。 虽然严宁的确不是个什么东西,但有一点他说得对。他们是一类人,只要有条件,就会暴露本性。 陆桥用湿润的眼睛望着天空。 香烟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可见,但久违的舒畅感润过了陆桥的心肺。 - 把严宁送上救护车之后,陆桥立刻开车奔回酒店。傅义估计还在床上难受着。 回酒店的路程上他甚至都在想,为什么不能让严宁身上也疼着傅义的份儿? 方向盘向左一个猛打,于是埃尔法就流畅地滑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库。陆桥在白色的停车位拉上了手刹,刚想下车,忽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视镜里。 陆桥一顿,心里下意识地惊觉。 后视镜里的男人四处打量着,探头探脑,最后在陆桥面前的一辆车旁边停住。 他既戴着鸭舌帽,也戴着墨镜和口罩,而且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就不像是来做什么好事的模样。 陆桥盯着他,眉头紧皱。 男人停下的车辆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接送傅义的专座。 这人谁?想干什么? 陆桥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始在车辆上摸索起来,几乎本能地举起了手机相机,镜头对着男人,放大。 等到五倍镜的画面清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陆桥心底忽然一沉。 在缓慢闪动的画面中正,一只红色的蝴蝶胎记模糊在男人的脖子上,远远地望上去,就像是块烂了的脓疮。 一瞬间,今天白天在梧桐树下的场景刺入陆桥的脑海。 那个戴着墨镜的日本人,一张张傅义的画像,此刻都随着男人脖子上的蝴蝶胎记,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就在陆桥抬手按下快门的瞬间。 忽然,手机屏幕上霎时间探出来一个通话的屏幕。 陆桥瞳孔骤然放大,他急忙伸手去点红色的挂断。可是屏幕卡死在那个页面,上面“高璟文”的来电又大又闪。 嗡——一声蛰伏的鸣叫。 手机铃声骤然回荡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 第18章 你要孔雀开屏吗? 嗡——一声蛰伏的鸣叫。 手机铃声骤然回荡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 陆桥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一抬头,对面戴着墨镜的男人转身就往傅义的车后躲藏。 一瞬间,一个急促的问题徒然蹿上脑海:要追吗? 紧接着:那他又躲在哪儿?手里有武器吗?周围是否还有隐藏的同伙?在监控范围内吗?是否…… 无数条想法如线条般灵光一现,电光火石之间,陆桥咬牙,抓起副驾驶的墨镜就推开车门。 “滴——”一声锐鸣。 陆桥接通了电话的同时,驾驶座的车门“砰!”一声回荡在地下停车库。 “喂?陆——”电话里高璟文的声音刚起。 陆桥假装愤怒的声音暴起:“喂?不是让你在酒店楼上等我吗,催什么催?!!”他大踏步地快速疾走,鞋底和水泥地敲出蹬蹬的节奏。 对面高璟文愣了下,不知所措:“好好地,怎么了你……” 陆桥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出汗,他紧张地打量着四周,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晃,一辆辆名贵的轿车并列停靠。车与车之间留着一人宽的缝隙,陆桥的目光尽力向里面探过去,可是太黑了,除了一辆辆像是望着他的空车厢,他什么都看不见。 根本找不到人影。 高璟文见陆桥沉默,警惕起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你在哪?” 紧接着,陆桥高喊声又起:“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在七楼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上去了,别催了!!” 陆桥打着电话走进了电梯间,当电梯“叮”一声响起又停息的时候,空旷的停车室里猝然撩起一连串脚步声。 陆桥躲在电梯间的板门后面,侧出一只眼睛。 视线尽头,刚才那个戴镜鸭舌帽男正急急慌慌地飞奔而去,跑到一半还差点跌倒,直到他跑出停车库的出口。 待确认四周无人之后,陆桥走上去。 他站在墨镜男在的地方,低头打量,傅义的巴菲特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地,车身上也没有任何剐蹭的痕迹。 紧接着,陆桥亮起手机后置灯,蹲下身,一寸一寸地检查着。 车门,完好。 轮胎,完好。 排气筒,也依旧正常。到底他…… 忽然,陆桥的手指在轮胎上侧的摸到一根细长的凸起。 陆桥举着手机的后置灯探过去,狭窄逼仄的车底下,两根细长的线前后交错在一起。他沿着细线向里面继续走,在手机终于伸不进去的地方,灯光中间出现个巴掌大的黑色硬盒,上面还有红绿两种颜色的小灯交替在闪。 见状,陆桥迅速咔嚓一声拍下。 正当他要缩回手时,屏幕上“高璟文”的通话再次亮起。只不过这次他学乖,提前用了静音。 紧接着,陆桥爬起身,走出了地下车库才接通了电话。 “喂?” 刚一开口,对面高璟文就神秘兮兮地低声:“喂?大哥,咱们可乐洞那边的生意,没你真不行。大哥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叫十几个弟兄去接你过来?” 陆桥低声“嗤”了下:“你手底下有几个人?” 电话里高璟文沉默了片刻,而后试探性:“那你现在还好吗?” “正常。” “刚才什么情况啊?你这辈子都没那么吼过人。” “清清嗓。” “清你妈嗓。” 然后在高璟文逼问下,陆桥一五一十地给他说了刚才的情况,莫名其妙的蝴蝶胎记,奇怪的日本人,最后还没忘把刚才拍的东西发给高璟文,问:“你不是以前喜欢鼓捣玩意儿玩。给你发了张图片,你看看,那东西你认识吗?” “一等。” 过了几秒,高璟文的声音又问:“从哪发现的?” “巴菲特底盘。” “我问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陆桥想了下,“第二排左边座椅底下。” “那地方一直坐着谁?” “傅义。” “那就对了。” 陆桥不解:“什么对了?” 高璟文只吐出四个字:“窃听器啊。” 闻声,陆桥皱起眉,把手机从耳朵拿下,两指在屏幕上点击,放大,图片上的黑色铁盒就占据了他整个手机屏幕。 “对。”旋即,陆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打字的声音,高璟文继续,“那两根线很明显,之前我也捣鼓过,基本都是那样的构造。”那边“啪”一声猛按了下回车,“搞定!帮你查出来了,磁吸的窃听器,品牌jaroo,型号xp1673218-d9,要我图片发你吗?” 陆桥想不通:“这酒店安保那么严。他费心潜入,就是为了在傅义车上安个窃听器?” 高璟文:“那谁知道了。现在狗仔也更新换代了好不好?你那傅义祖宗现在正在风头,他一条绯闻花边,值多少钱你算过吗?” 陆桥思忖着,默了片刻,又说:“我再给你发张照片,你们部门接触的部门杂,你帮我看一下能不能找到这人是谁。” 说着,把拍到的那个日本男人发给高璟文。顺便还附了张今天白天梧桐树下的。 第21章 高璟文接收后:“得。你不就在傅义身边三天,今天就退休?费这心神干吗?” 话音刚落,陆桥忽然:“谁说三天?” 对面高璟文莫名其妙:“先说什么胡话呢你。现在烧着呢吗?”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顿,“怎么了,是不是新助理出什么情况了?” “住院了。” “住院?不是下午还水灵灵地去了吗,怎么——” “不说了。回见。” “不是,诶——” 没说完,陆桥屏幕上红色的挂断键又大又亮。 下一刻,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就响起陆桥轻快的哼唱,从b2一直升到傅义房间所在的楼层22。听上去心情出奇的好。 - 凌晨00:23. 滴——一声,陆桥用备用房卡推开傅义的门,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房间里只亮着一只昏暗的床头灯,床上的傅义已经睡着了。 空气里熟悉的气味铺面而来,争先恐后奔入陆桥的鼻腔,莫名其妙的,今天一系列的焦灼不安瞬间被这淡花香味逼退。他闻到傅义身边这味道就觉得很安心。 陆桥悄步走到床边,右边床头柜上的肠胃药已经只剩下锡纸包装,杯子里,他嘱咐傅义要喝的热水也见了杯底。再一转头,傅义像只小猫一样躺着睡得很熟,床头灯光沐在他的脸上,淡淡的一层金光。 陆桥喉结上下滚动。 转而俯身,替他温柔地掖好被角。 忽然。 “我绝不原谅你。” 陆桥的动作随着傅义突起的声音,猛地一凝。桃花眼轻挑,抬眼望着,傅义还依旧睡着,梦中拧起了眉间。 原来是梦语。 陆桥俯身低望着傅义,灯光在他镜片上闪出一道狡黠的幽光。 他温声审问:“不原谅谁呢?” 床上的傅义砸吧了两下嘴,像是梦见什么,又像是听见什么,良久又嘟嘟囔囔地嚷了声:“你去死吧,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闻声,陆桥目光一顿。 在傅义脸上停了几息,而后“啪嗒”一声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 陆桥收拾完行李后,轻手轻脚地在傅义房间拉了套桌椅。 他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开合,但却没有按下开机。旁边一盏小灯的光映照在漆黑的屏幕上,上面隐约陆桥能望见自己的脸。 从刚才那包硫酸镁下到严宁红酒里的一刻起。 陆桥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想走。 在charo的时候严宁也说了,傅义身边的那个小男模兼助理刚被他一脚踢开,依照傅义的性格,用不了多久,他的身边即将会再出现一个同样的漂亮小挂件,作为他的贴身助理以及情人呆在他的身边。 想着,陆桥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义。 傍晚傅义倒在玻璃碎渣堆里抽搐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 既然如此,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他能把傅义照顾得很好。 紧接着,笔记本开机的按键亮起,没多久,浏览器的搜索引擎词条上就出现一个醒目又明显的疑问:如何成为一名同性恋。 回车,确认。 虽然说他总是和高璟文小嘴叭叭叭地没少开玩笑,因为商乐的事情又和家里闹掰,让自己亲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为了商乐守寡。 但说到底,他只是个连别人小手都没拉过的处男。他自己死都不愿意承认的那种。 紧接着,屏幕上的浏览器快速旋转了两圈。 唰一下,花花绿绿的词条网站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求助,今年我十七岁,突然发现我对我隔壁玩得好的哥哥*了,怎么办?] [在线点击查看花季少年/美少年直播/自由交友平台/咱们不见不散呦~] [啊……我的哥哥真的是……每天都把人家弄得痛痛的,真是讨厌死啦,羞羞o(*////▽////*)q] 陆桥就像是搜核心期刊论文文献一样,盯着主页上的字一个一个阅读。越是往下看尺度越大,一向温良恭俭让就算是念书的时候也年年拿三好学生,最多也就是看看正常小片的陆桥,此刻觉得自己就好比是二十一世纪麦哲伦。他越看,握着鼠标的掌心流汗越多。 这什么? 花季少年为什么莫名其妙堕落?已婚少夫怎么就突然沦落风尘?还有我那表面上品学兼优的邻家哥哥,怎么就他妈突然对他弟弟兽性大发了呢? 陆桥抱着虔诚的心,鼠标移动到其中一个词条上,点击。 两秒后,只见页面屏幕上一排排黑色的字体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动态黄色弹窗广告从右边直直飞起:“哥哥……啊……”吓得陆桥连忙啪嗒一下合了电脑,再三确认床上的傅义。 还好。没有醒。 片刻后,他再次打开电脑,删除所有黄色小广告后,思忖良久又输了句和严宁在餐厅里留下的世纪大疑问:什么是1。 - 凌晨02:32。 看了一大堆黄色小广告和小贴文后,陆桥只觉得小脑袋瓜里懵懵的。 他揉着看久了屏幕,有些发痛的额角:这个世界,实在是奇妙。 桌子上的两个手机屏幕也亮着,里面刚下载的相关软件里,因为是新用户又是深夜,陆桥收到饥渴男们的疯狂弹窗。 [hello?] [? ????? ???????] [????] 但他没有办法,网页上搜索到的信息毕竟只是别人分享的经验,除了高璟文以外,陆桥实在没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以询问信息。 那些软件他也不想下,但不得不下。寻思着总能找到一两条有用的信息。 紧接着,陆桥把今晚所有搜集来的有用资料都输成了一个文档,还特地拉了个表格,用来储存各类信息,最后他在加密文件夹命名的时候,郑重输下了“青年大学习”五个大字。 正当他想要关电脑休息的时候。 忽然,餐厅里严宁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严宁一边划着手机,一边说:[你没做过预调查么?你这次找傅义根本就不对。他以往喜欢的类型都是这些,可爱的,娇小的,会撒娇的,一看在床上就很好欺负的,就像我这样的,你懂吗?] 对。 陆桥的记忆一向很好,他记得手机上滑过的几个名字。 而后立刻关了所有页面,在浏览器哐哐哐输下记忆中的姓名。 片刻后,七八个浏览器的窗口悬挂在屏幕上,陆桥仔细在那一张张照片上打量着。和严宁说的一样,这几个人长得几乎可以说得上一模一样。清一色的圆脸蛋,小骨架,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模样。 但搜索页面中同样出现了相同的词条:摩托车。 陆桥的鼠标仔细地滑动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在社交平台上po过戴着头盔,和背后比他们大了不止一个码号的摩托车的合影。 傅义也喜欢摩托车? 于是脑子里不约而同也冒出来了个呆头呆脑的小卷毛,骑着他拉风的小摩托招摇过市。 约莫两秒陆桥就做出了决定。 还有三天傅义的行程就结束了,现租车是来不及了,他得快点孔雀开屏。 想着,陆桥蹭一下从桌子上起身,蹬蹬蹬拿着手机跑出房间,对着高璟文的手机号码就是一顿轰炸。 良久,高璟文那边“朋友!把你的双手举起来让我看到好不好?!”dj的舞曲透过手机钻来:“喂?” 声音之大,吵得陆桥下意识拿远手机:“喂?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高璟文上提高了音量:“什么?你大点声说,我听不清。” 陆桥换了只手接通:“没睡是吧?” 高璟文“昂”了声:“这个点谁睡啊。” 陆桥平声:“那太好了。你把你摩托骑过来给我,以后你是我爹。” 高璟文明显愣了下,呆呆:“你不是说我那车是拖拉机吗?不是说宁愿从火车道上被车碾过去都不骑吗?” “有用。” 忽然,高璟文得意起来:“呦,那你怎么谢谢爹啊?” 闻声,陆桥嘴角抽了下,旋即:“你和楚陈英约饭。我来牵。” 话音未落,对面高璟文立刻:“成。” 第19章 明明那是他的初吻 酒店房间的窗帘很厚实,把落地窗外的光线密不透风地挡在外面。 但傅义体内的生物钟一向准时。 他朦胧地睁开睡眼,抬手摩挲起枕边的手机,摸了两下,掌心传来的触感全是柔软的蚕丝被。手机呢? 他下了床,“刷——”一下沉重的窗帘被拉开。光一下子扑进来,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傅义刚想转头找手机,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立马翻找起房间的石板台,噼里啪啦几声碰撞,桌子上的毛毡纸张被他翻找成一片狼藉。 他明明记得,昨天那朵价值千万的红莲,就被他顺手放在了书桌上,怎么就会突然不见了?! 第22章 紧接着。 “砰——!” 厨房里传来锅铲相撞的声响,惊得傅义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穿着睡衣,从石板台上露出一对眼睛,紧紧地盯着厨房的方向。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有像是人脚步走动的声音。 瞬间,一个想法猛然刺进他的脑海。 妈的。花了我四万块一晚的酒店到底是怎么敢进贼的?! 想着,他的手已经悄悄向身边细长的高尔夫球杆伸过去。沉甸甸地紧握在手里后,猫儿一样拱起脊背,瞄着厨房的出口紧逼过去。 傅义赤着脚走在毛毯上,因此走得悄无声息。 昨天病痛过后的疲惫感还留在他身上,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潜进来偷他手机也就算了,那朵红莲胸针,那是他死乞白赖请了多少知名设计师才共同设计的图纸、搜集的宝石,就像是他第二条命! 傅义紧握着高尔夫球棍,心里打定了主意只有一个想法:要狠狠地。敲死这个孙子。 正当他快要逼入门口的时候,忽然,厨房里面出来悉悉索索的脚步。 一个高大的人影端着什么东西走出来,见到傅义,刚蹦出就两个:“你醒——” 然后傅义手里的长棍就抡圆了撵上去:“去死吧你——!” 砰— 砰—— 邦———! 锅碗瓢盆连带着瓷碗碰撞的声音,七七八八地凌乱响成一片。 球杆挥过来的一瞬间,由于惊吓,陆桥全身上下的毛孔收缩。 在那几秒的慢镜头里,幸亏他向后躲得及时,高尔夫球杆没有夯在他的小脑袋。 但手里端着的碗不幸地承受了这力道。 盛满了汤的瓷碗啪一下就从陆桥手里脱手,里头的热面疙瘩泼洒出来倒在陆桥手上,疼得他直哆嗦。 可他顾不得手上。 那只被高尔夫球杆打飞的碗还在空中继续飘着。 往前,瓷碗的对面就是傅义。 他惊慌地看着白瓷碗飞向他,脑子在一瞬间空白,只能依靠本能地伸手。依靠本能地搂上傅义的腰肢。依靠本能地重心不稳。 又依靠本能地两人交叠着一起坠落。 啪。 最终白瓷碗自顾自摔在地上,碎成七八九十瓣。 而地上纠缠的两人,眼中都是同样一种惊恐。 惊恐之余陆桥有点恍惚。 傅义的唇看着很薄,但贴上去的时候才知道,其实并不是。 柔软,温热。 就如同陆桥虎口紧扣着的真丝睡衣,傅义一直穿着那件,颜色深灰,看着冰冷,直到手掌贴上去的时候才知道,比羽毛要轻柔得多,带着傅义的体温。 摸上去恰到好处。 在那一瞬,陆桥鼻尖感受到的花香格外浓。他才猛然发现其实那花香就是铃兰,只不过傅义用的香水里淡了又淡。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整个人就如同被电流闪过一般酥麻,他僵在原地,像个木头。 原来昨天那些黄色小网页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还是傅义先起了身。 他红了脸,平日的嚣张跋扈此刻在他脸上骤然被放大。放大成一种很色情的神色。就像是陆桥毫无廉耻地抢夺了他什么东西,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下一刻。 傅义几乎是咬着牙骂:“我真的要杀了你。”说着手已经又开始去摩挲球棍。 陆桥连忙起身,按住躁动的猫猫:“不不不,这个东西打下来,打在脑袋上,真的会死人的,好吗?” 傅义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陆桥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良久,哐啷一声,球棍落地。 傅义起身,离开厨房又向房间里走去。 陆桥不明所以,有些慌乱地跟在后面,问了好多句:“你怎么样了?你要去做什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良久,盥洗室的门砰一下被砸上的时候:“漱口。” 漱口……吗? 陆桥望着面前眼前冰冷冷的门,里面傅义水龙头声已经响起来了。 他忽然垂下眼眸,站在门口像只被丢弃的毛绒大狗,低头丧气,有点受伤,不,是十分受伤。 明明那是他的初吻。 第20章 当然是为了勾引你 陆桥站在盥洗室门前。 而面前的傅义里外里仔仔细细刷了三次牙。 陆桥心里像是有只吃了柠檬被酸得汪汪叫的小狗。 但他还是等水龙头的温水停止后,递上毛巾,温声道:“这里有毛巾,不要弄湿领口了。” 傅义没接,手捧着簇清水又打在脸上:“真够恶心的。” 陆桥目光一顿。 忽然间,脑中理智像是被什么东西搅乱。 他抬起眼,语气不善:“傅义先生还真是行为反常啊。” 闻声,傅义直起身来,被清水打湿的鬓发向下滴着水。 他拿一双被揉得微红的眸子瞪着陆桥:“你什么意思?” 微微an屿mao 傅义问他什么意思? 凌晨网页上的那一张张男模的脸又浮现在陆桥脑海,一想到刚才的铃兰花香,也不止他一个闻到过,陆桥的脖子就像是被人扼住。心里好像有火把在熏烧。 为什么? 那些笑得假惺惺的死男模都能随意搂上傅义的脖子,和他出入度假酒店,甚至在电影的镜头下更加隐私的场景都毫不避讳。 而他和傅义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轻吻了一下而已,傅义就那么大反应。眼中的嫌弃与憎恶毫不遮掩。为什么? 傅义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尖锐,但陆桥这次却没有躲,反而挑衅地对上他的目光。 问了句:“我不好亲吗?” 闻声,傅义眸底一顿,望着陆桥的目光里又燃起了些怒色:“你发什么疯?” 陆桥依旧一脸平静:“男模的嘴好亲,我的嘴真恶心,是这个意思吗,傅义先生?”最后四个字后槽牙好像都要被他咬烂。 傅义眼中怒火更甚,正当他要抬起手。 忽然,房间里有股焦糊的味道飘起来。 傅义本能地皱眉往外望去,一抬眼,忽然瞥见陆桥垂在腿边的右手。 陆桥的手里还紧握着白毛巾,刚才要递给傅义他没接的那个。在白色的衬托下,陆桥被烫伤的手红肿得厉害,好像还起了血泡。 刚才他隐约记得,自己挥球杆打他的时候,有个白瓷碗向自己飞来。要不是陆桥搂着他往里一拉,那碗里的东西一定会烫到他身上。毫无疑问。 傅义心头忽然一软,再重新抬头时目光略有缓和,问:“你煮了东西?” 陆桥紧抿着唇,没说话。 “给我煮的吗?” 陆桥低下眉眼,轻轻“嗯”了声。 傅义啧舌一声,抬手抽走了陆桥手里的白毛巾,对着洗手台上的平面镜擦拭鬓发:“我不和别人接吻,觉得交换口水恶心,不是说你,你别在意。” 忽然间,陆桥抬起头,瞳孔略微睁大:嗯? 他刚想开口回一句“没关系”,但想法忽然一转。 不和别人亲亲,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儿,陆桥心里顿时又开始一阵发软。莫名其妙昨天新输入的小黄页又开始往脑子里钻。 对面傅义转身:“你还——”一转头,忽然对上陆桥嘴角咧到耳根的标准大傻笑,顿时一愣。 平时印象中陆桥一直是很平静的一个人,就算是笑也像是刚睡着了忽然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的那种强颜欢笑。 但此时此刻,他眼神里莫名亮起了光。还是好像恨不得要把人融了的那种夏天日光。 傅义眉头忽然又皱起来,抬手就把毛巾按在陆桥脸上:“你还不去?” 毛巾“啪”得一下结结实实,陆桥被拍得懵懵的。十分迷茫。 “厨房啊!没闻到?”傅义声调高起。 闻声,陆桥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喔喔喔”的点头,转身一溜烟儿似的直往厨房奔,拖鞋嘚啵嘚啵在地上拍出节奏的响。 傅义站在原地,望他远去的背影,忽得皱起眉头。 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陆桥和以前相比哪里变了。刚才他委屈巴巴站在这儿手里拿着小毛巾的模样,就好像是……小狗在护食。 - 良久,傅义穿戴结束后整齐地坐在桌前。 复古蕾丝白桌布上几只盘子摆的简单,陆桥细心地将粥碗搁在傅义面前,一只瓷勺流畅地滑入碗中,而后他落座。在傅义对面。 傅义抬手扯了下领带,下巴指了下:“不是煮焦了吗?” 陆桥一边用手帕擦拭银筷,一边说:“还有些食材没有用完,我又重新煮了一次。” “这么快?” “熟练罢了。” 傅义玩着勺柄,含笑望着他:“你很会做饭?” 陆桥起身,把擦好的筷子搁在傅义桌前的餐布上:“还好。以前经常煮。” 第23章 随着他再次落座,傅义这才注意到陆桥的身上。陆桥今天没穿往日的休闲装,而是穿了件修身的皮质外套,对于陆桥来说稍微有些紧,但却更好地因此贴在他身上,完美勾勒出他结实的身材。 傅义抬手指了下:“为什么穿骑行服?” 陆桥一脸云淡风轻,假装不在意:“不好看吗?” 傅义紧盯着他的脸,陆桥还戴着那只银框眼睛,头发也依旧乖巧地梳得一丝不苟。结实的身形配上清秀学生气的脸,莫名其妙有种特别的味道。 “好看。” 闻声,陆桥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翘了翘。有点得意。 傅义又问:“为什么突然换风格?” 当然是为了勾引你。 于是陆桥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换风格?有么?” 傅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笑。 陆桥本以为傅义还要对他说什么夸夸,但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傅义继续再提,于是先一步打破沉默:“北方的菜,疙瘩汤,尝尝,很鲜。” 傅义“哦”了下,开始动勺,低头尝了一口,眼里闪烁着惊奇:“厨艺不错。” gz#h沉$舟&渡+海%楼 哼。 陆桥心里的小人双手恰腰昂头挺胸得意得快要飞起,巴不得立刻拉着傅义,然后跟他嘚啵嘚啵得讲三天三夜他会做的饭。 但表面上依旧:“谬赞。” 于是他看着傅义连连吃了两碗后还意犹未尽,骄傲地鼻子快要伸到天上去。哼哼哼。 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傅义才想起来问:“不是说一开始那个小助理来吗?他人呢?” 陆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知道。好像突然又生病了。” “哦。” - 良久。 傅义的化妆师来到房间,陆桥就悄悄躲了出去。 酒店的红毯长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陆桥手机里的电话声回荡着。 “是不是你小子给我下的药?昨天医院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说我服用了强效的硫酸镁,根本不是什么食物中毒!我饶不了你!!” 电话里严宁的怒吼震耳欲聋。 陆桥忍不住把手机拿远:“那可能是医院检查结果有误吧。要不你再换家医院。” 话音刚落,对面严宁:“是你!!一定就是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还他妈下的是泻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下药下泻药的!!你他妈你卑鄙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喂?护士?医生?有人吗?!我找到谋害我的凶手了,赶紧去抓他!他是你们大韩民国的最大祸患啊医生!!” 陆桥却很镇定,问:“你要报警吗?” 严宁立刻:“对!我要报警!!我要让你付出代价!!我——” 没说完,陆桥:“昨天charo上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不想让我交给傅义和sel高层,你就按我说的做。” 严宁猛地一顿,然后:“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跟你同归于尽!?” 陆桥冷笑一声:“同归于尽?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置,你怎么会呢?” 电话那头严宁沉默了好久,两分钟后,就当陆桥以为对面严宁都死了的时候,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又开口:“你要干什么?” “帮我留在傅义身边。” 严宁嘲讽:“昨天不是都已经说了,他不喜欢——” 陆桥打断:“事成之后钱都是你的。我分文不取。” 严宁默了两息,而后恢复了正常的音色。笑着问:“不图钱,这一行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到底是谁啊?到底想要什么啊?” 陆桥倚靠在墙上,低垂着眸子看脚底的皮靴。 沉声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第21章 这么玩刺激是吗? 吃过粥后,三名化妆师立刻开始围着傅义工作。 傅义端坐在梳妆镜前,眼神还是忍不住往房间的门外瞥。 那是陆桥离开的地方。房间的门还开着条缝子,他没有关严。 “傅先生,侧一下眼睛。” 傅义思绪被打断,听从了化妆师。柔软的毛刷在眼睑下方滑动,他强撑着向左看。 隐约的毛绒缝里,傅义隐约望见目光尽头,床边的助理弯腰挪地上的毯子,心里一惊,连忙:“不要动那个!”一用力,毛刷猛地拂过他的眼球。 “嘶——” 化妆师慌得两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个劲地:“抱歉!傅先生!实在抱歉!” 傅义捂着发痛的眼睛,一双碧目瞥过去:“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化妆师低着头,目光依旧惶恐。 紧接着,傅义又看向不远处的助理,指了下:“那毯子,就放在那儿,等会儿我过去收,你再把它放到下一个酒店。” 助理愣在原地,一时半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地点了个头。 紧接着,傅义回过身来,松开右眼:“你继续。” 看他没生气,化妆师一边描眉,一边悻悻试探:“那毯子……该是很贵重吧?傅先生看上去很珍惜。” 原本没指望傅义回答。 可一向傲慢的傅义忽然开了口:“珍惜?”说着,又抬眼盯着她,又问了一边,“你说我珍惜?” 化妆师连忙尬笑:“行程这么多站,换了那么多酒店,傅先生你到哪儿都带着,我还以为——” 没说完,傅义哼了声:“我珍惜?那种便宜货?” 闻声,化妆师连忙闭嘴。 傅义直身坐着,望着镜台里的自己,毛刷还不住在他脸上一下下扫着,挠得他整个人都麻麻痒痒的。 他才没有珍惜。 要不是这几天的行程需要陆桥,需要陆桥睡在他旁边,需要那张毯子,他才不会一直带着,早就扔了。 那毯子跟睡在上面的人一样,廉价得非常。一开始傅义把毯子和自己的衣服行李放在一起,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那毯子,它还掉毛。 第一天发现这事儿的时候,他的那些礼服上全粘着碎毛,当时傅义想撕了陆桥的心都有,当天就吵着嚷着要把这小死助理,狠狠开了! 但过了几个小时,看见小助理在会场上忙来忙去的模样,傅义又改主意了。 说来也奇怪,傅义还是第一次遇到个这样的人物。他就好像水一样,还是春天的水,温温柔柔地就那么蓄在小水坑一样守在岗位,傅义一转头找他,他准儿在。 那他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忽然。 “傅先生,您不要皱眉呀,一皱眉我就不好下笔了呀。您放松,放轻松就行,不要紧张。” 闻声,傅义立刻:“呵。对那种便宜货,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助理头脑立刻懵懵:“啊?什、什么便宜货?您不要冤枉我呀,给您用的,都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产品……” “你画你的。没说你。” 傅义抬头,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碧绿的眸子泛着蛇一样的冷光。 这几年,想抱着你大腿上位的,见的还不够多吗?想什么呢傅义? 怎么就那么一个叫陆桥的穷小子,偏偏在仁川第一站恰好出现,又正好原定助理的病生了又生,最后还特地穿上摩托骑行服在你面前展示? 想着,傅义冷哼一声。化妆师也正好提心吊胆地勾完最后一笔离开。 紧接着,傅义拿起手机,拨通了个号码,两三下“滴”声后,对面响起来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喂?傅少又有什么指示啊?” “你在韩国驻扎的那公司,倒闭了吗?” 默了两下,对面男人明显不悦:“说什么呢,我公司好好的,到我入土不成问题。” 傅义:“那就行。你帮我查个人。” “查人?我那是正经影视公司,什么查不查的……” 傅义不屑嗤笑:“张导现在跟踪出轨暴打小三的业务不做了?” 对面被叫做“张导”的一个劲“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辩驳出来个所以然。几息后,无奈长叹:“又查谁啊?有名字吗?” 傅义:“有。叫陆桥。大陆的陆,天桥的桥。” - 电梯“叮”一下响起,旋即电梯门后傅义正意气风发地向外走。 可刚走出酒店正门,立刻一个后勤急急忙忙地跑来:“傅先生,实在抱歉,您平时那辆车轮胎忽然漏气了,暂时没有合适的替换轮胎,请您——” 没说完,傅义:“漏气?为什么不提前检查?” 后勤的脸苦成八字:“我们司机和后勤其实是专门检查过的,还检查过两遍,但是刚才不久,突然就……” 傅义恼怒:“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你要我怎么办?” 看他生气,后勤脸上的“八”变成了个“囧”:“实在抱歉,我们的错,要不然我们立刻调车来,和活动方协商,看能不能把时间稍微往后推迟二十分钟?” 第24章 闻声,傅义被气笑了,骂人的脏话刚要脱口,忽然,一阵稳健的摩托低鸣由远及近地驶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来源处看,只见一辆骚气的川崎ninja急速驶来,嚣张的黑绿配色在酒店一众米白砖瓦中格外扎眼。 众助理后勤立刻惊慌:“不是,这谁啊?!他是不是冲傅先生来的?!有没有人啊?!快!!保护傅先生!”“保护傅先生!!”“你站着干嘛呢?你怎么不去!?”“我他妈凭什么我去?!” 摩托车飞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赤手空拳的助理们乱成一片,但当摩托车飞驰到跟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躲到了傅义后面。整齐划一。 excuse me? 最后川崎在距离傅义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下,摩托车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傅义白了一眼身后的助理,望着摩托车上的头盔骑手,问:“哪位?” 下一刻,骑手缓缓抬臂,十指按在光滑的摩托车头盔上,缓缓发力向上举。 傅义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可时间静止了约莫两息。对方还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动作。紧接着,骑手两只掌心牢牢贴住,猛地向外拔了两下,但上面那只墨黑的大头盔像是在脖子上焊死了,一动不动。 傅义:? 身边众人:??? 见状,傅义笑着:“要帮忙吗,头盔侠?” - 良久,在众人合力下,陆桥的脑袋像拔罐一下“啵”得从头盔里拔出来。 旁边金应国一看是他,严重的惊慌失措立刻变成愤怒,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陆桥!是泥!是泥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吓人!泥这个月的奖金,木有了!” 陆桥没理他,转头看向傅义:“时间不够了。上这辆车吗?” 闻声,傅义目光低头在摩托车上打量两眼。 忽然间,几天前在警局门前的画面钻上脑海。 深夜。路灯。公路旁。 他坐在负责人开来的车里,本想顺路捎带上陆桥。但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恰好就出现在陆桥身边,摸着他的脸又是宝贝又是心疼死他了的,还上上下下把陆桥摸了个遍检查有没有伤。两个人腻歪得傅义在车里直想吐。 如果傅义没记错的话,眼前陆桥的摩托车,就是那个男人骑来的车。 想到这儿,傅义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这是什么把戏?骑着小男友的车,来攀高枝儿吗?玩得够花的小助理。 于此同时,金应国声音高叫起来:“什么!?泥让傅义先生,坐在你的摩托车上吗?!泥也不看看傅义先生身份!万一在路上被记者拍到了怎么办?要是他们乱写新闻,泥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对面陆桥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另一只头盔,示意:“还有备用。” 见状,金应国又开始嗷嗷吠叫:“泥赶紧把你这破摩托车开走!还戴头盔?你见过哪门子的一线巨星赶通告要骑摩托戴头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傅义先生破产了跟你后面去捡破烂的呢!泥以为——”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连忙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傅义。 傅义毫不意外地给了他一记白眼。 紧接着。 忽然:“车技稳吗?” 闻声,陆桥抬起眼,与傅义四目相对。 金应国一看立刻:“傅先生,您要想清楚啊……现在非常时期,您对外的人设和宣传……” 傅义茵绿的眼睛盯着陆桥笑出花,又问了声:“问你话呢。稳吗?” 陆桥点了下头:“稳。” 紧接着,“啪”一下,傅义拍下头盔抱在怀里,长腿利落地跨上陆桥的后座。旋即在身后睥睨着陆桥,弹了下他的耳垂:“那还等什么?我要准时到会场,一分钟都不许迟到。” “好呢傅先生。”陆桥轻笑两声,轻拧摩托车把带起两声发动机的低鸣,而后两人一车呜一声一骑绝尘。 只留下原地金应国高举双臂:“傅先生泥糊涂呀糊涂——!” - 路上车辆很多,但陆桥的川崎在车道间横行切割,如同一条入水的游鱼。 两人终于走出逼仄的闹市区,来到相对开阔的车道。 风划着两人的肩线急速向后驶过,道路两边的风景也如同走马灯一般迅速向后流转,两人行使在同一辆机车,仿佛滑入了什么时光穿梭的通道。 坐久了一年四季冬暖夏凉的商务敞篷,傅义对此在公路上的风驰电掣十分新奇,他扬起手臂,逆风在空中高呼:“能再快点吗?” 但前面驾驶的陆桥却没有那么畅快。 因为傅义的手臂一直揽在他的腰间,松松紧紧的触感十分明显。 见他没说话,傅义猛地一下沉下身子,将上半身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陆桥身上。 陆桥猛地被惊得一个激灵。 风里有铁锈也有泥土的味道迎面吹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嗅觉,陆桥鼻尖似乎总是若隐若现闻见其中的铃兰花香。 他从来都没有和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所以傅义在他身后每一下微不足道的动作,透过两人浅薄的衣料传递到陆桥身上,就会被放大千百倍爬上陆桥的脊背。 头盔下的耳朵已红得发烫。手心里冷汗出过了一层又一层。 而陆桥除了更加用力地拧加速车把之外,别无他法。 傅义掀开护目镜,趴在陆桥的耳边:“怎么不说话呢?”说着,他的两只手臂如同水蛇一般缠绕在陆桥的腰上,紧了又紧,陆桥完全被他搂在怀里,后背贴着胸膛,没有半分移动的余地。 陆桥强撑着镇定:“你别……我有点怕痒。” “你说什么?没听清。”傅义高喊。 陆桥支支吾吾:“我说有点痒。” 闻声,傅义双臂忽然松开陆桥的腰,正当陆桥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那两只手掌又贴上了他的腰肢两侧。像两只蹭来蹭去的小猫,总不老实。 就好像故意的:“什么痒?” 陆桥猛地又是一阵加速,语调几乎在抖:“别这样……” 而身后的傅义没听他的。 两只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顺着陆桥的腰线向上滑。 陆桥浑身猛地一抖。 “别哪样?车胎是不是也是你做的手脚?” 忽然,他听见耳边傅义恶劣地讥笑起来:“偷偷骑着男朋友的车载我,这么玩比较刺激是吗?” 第22章 我能追你吗? 仁川总部。 一听说陆桥帮他约了楚陈英,高璟文激动得整晚没睡着。 楚陈英也是sel艺人部的艺人,属于陆桥的同期。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性格做事却十分御姐的反差,在签sel之前就已经在ins上颇有名气。之后签约了sel出演电影爆红,从此演艺事业蒸蒸日上。 因为和陆桥搭档过几次,又是同期,所以楚陈英一直找陆桥和他对戏练戏。两个人在业务上算是很好的同事。 最近楚陈英又有一部叫《李氏王朝下的女儿们》要拍,高璟文早上不到六点,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澡换了戏服喷了香水,还特地做了一个小时的发型,专程推开一切业务跑过来帮她对戏。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高璟文喜欢她。 他走在sel楼道里,同事小妹看见他很惊奇:“哥,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啊?” 此刻小卷毛经过一番打扮,已经变成了黄金小卷毛至尊vip版。 拿腔拿调,学着陆桥平时的模样,只点了下头:“嗯。” 小妹抱着文件夹笑起来:“哥你大热天的,穿什么戏服啊?还一整套,你看看你头上,全都是汗。” 高璟文:“好看不?” 小妹利落摇头:“不好看。” 话还没说完,高璟文立刻就在她脑袋上弹了个毛栗子。 “诶呦!” “你懂个屁。” 说着就一晃一跳地到了排练室的门口,透过透明玻璃抬眼一看,里头站着个黑长直的姑娘。 她背对着门口,一头如瀑版的黑色长发披到腰间,上身穿得也短,正好露出一端腰,苗条得非常。下身穿了条紧身的牛仔裤,踩了双及膝的黑色马靴,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 一见到她,高璟文立刻慌手慌脚地检查装扮,弄得头顶帽檐上的挂珠噼里啪啦地响。 “陆桥?”忽然间,彩排室的门被拉开。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高璟文的心猝然一紧,一抬头,正对上楚陈英的双眼。 平日里呱呱呱的小嘴此刻也全然变成了哑巴,高璟文怕自己一张开嘴就是“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你”,于是硬生生把嘴抿成了个对勾,摇着尾巴看楚陈英。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楚陈英眼中的惊喜立马流转成了失望:“怎么是你?陆桥呢?” 高璟文被她问得有些错愕。 旋即:“陆桥现在还在蔚山,我也可以帮你对戏。” 楚陈英眼底微闪,毫不客气地往往外走:“不用。” 第25章 她的肩膀与高璟文微擦,错过的一瞬,高璟文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捏紧。 楚陈英毫不留情地离开,高跟鞋底和地面碰撞声在走廊里响起,显得他身上的戏服格外可笑。 忽然间。 高璟文猝然握紧腰间的长刀,“唰——”一声寒光出鞘,他悲切地低吟唱:「 .」 忽然间,楚陈英的脚步顿住。 她缓缓转身,再看向高璟文时目光惊讶。 犹豫了两秒,她收敛起喉咙,应和着:「?」 高璟文苍白地勾起嘴角,半红的眼眶中满是悲悯。他将长刀架在脖颈,疲惫地望着她,柔声道:「 .」 沉默两秒后,楚陈英略带赞赏地望着他:“戏不错。词也念得好。这段恩奴和英昭的离别戏,你怎么想出来用自刎来表达的?” 闻声,高璟文放下架在肩膀上的长刀,出了戏:“很简单的,恩奴和英昭之间的关系,主动权从来都在英昭手里。恩奴他没有办法,只能乞求。” 说着,他反手一转,将刀柄转向楚陈英,递给她,笑问:“那陈英前辈,你也能像英昭对恩奴一样,也给我一个呆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 蔚山。 会场中心,一道几百米的红毯从会场的大厅里流淌出来,像一条红色的河,一直流淌到会场门口的车道。 红毯两旁的警戒线外挤满了记者,一座座庞然镜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人群躁动中,声音此起彼伏:“傅义先生怎么还不来?”“不是还有两分钟才正式开始吗,你急什么?”“嗨!那边的!还有两分钟就开始了,机器都调试好了吗?!我告诉你,这次我们的报社必须要拿到头条第一张!懂吗!头条第一张!”“是——!!” 忽然间,会场门口的公路上响起一连串摩托车的低鸣。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过去,一辆黑绿色的川崎正从远处疾驰飞来。 记者们一下子炸开锅:“不是,那不是说傅义的专用道吗?”“对啊,一会儿摩托车当了傅义的车,镜头都不好找!”“保安!保安呢?保安清道啊!” 正议论着,突然,一个声音高叫起来:“不对!那摩托车上的人正在向我们招手!你们看,那个是不是就是傅义啊?!” 百米长的红毯尽头,摩托车已经径直飞上了红毯。 前面骑车的人戴着头盔,看不见脸。 但后面他载的那个人摘了头盔,拿在手里张望摇晃。尽管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可无论是他身上的白西装,还是胸前的红莲,都明显地标志着一个信号。那就是傅义。 “不是传闻傅义离开那辆巴菲特走不了路吗?今天怎么骑着摩托就来了??让人半路劫了道儿吗?!”“快!!镜头呢?!镜头给我对准摩托车!!”“傅义本就热度高,这更是千载难逢的话题机会,千万别错过了!”“快拍!”“镜头!快点!” 一阵令人眩晕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眨眼间的功夫,川崎就载着傅义来到了记者圈中。 摩托一个急刹,“蹭”一下在惯性的作用下,前轮绕了个潇洒的c弯停下。在扬起的尘土中,傅义轻松自如地一跃而下。 他随手将乱发扬在脑后,自信张扬地向媒体镜头打着招呼。 四周的记者媒体疯了一样向前挤,于是两旁的警戒线就被扯得扭了又扭,会场的安保人员不得不拿着警棍威胁,边推搡边喊:“ !!!” 傅义在众月捧星下如鱼得水。 他睥睨着陆桥,指了个方向:“知道出口在哪吗?” 陆桥转动车头刚要走。 忽然,傅义扯着他的衣领驱使他停下。陆桥抬起头,傅义强硬地拨开他头盔上的护目镜,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起来:“忘了跟你说件事。” 随后他替陆桥细细整理好衣领,拍了两下:“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摩托车。而是身上穿的皮革。” 陆桥被裹在盔里的一双眼睛望着他。四目相对之间,两人各自的心思对方已昭然若揭。一股无形的对抗在两人之间点起,仿佛一粒石子激起千层浪。一瞬间,旁边的记者和镜头仿佛都已消失不见,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像两块暗暗较劲的磁石。 良久,陆桥缓缓开口:“那我也纠正你一下。” 闻声,傅义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没男朋友。甚至都没谈过恋爱。” 旋即,傅义嘲弄的笑容刚勾上嘴角,嘴边鄙夷的“老处男”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 忽然间,陆桥又开了口。 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望着傅义,问:“那我可以追你吗,傅先生?” 第23章 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仁川总部。排练室。 练了整整一天的戏,黄金至尊vip版小卷毛还依旧兴趣冲冲,拿着剧本,问:“感觉我刚才语气应该更强硬一点,要不再来一次?” 对面楚陈英一边喝水,一边用狭长的眸子打量他。 小卷毛兴奋嘚啵嘚啵嘚:“诶对,还有你上面这个部分,如果用呵斥的语气,感觉效果会更好诶……你要不要尝试着试试?好像更符合你的角色人设。这样和接下来的那个剧情衔接也更加流畅,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两息后,楚陈英委婉说:“一天了,你不累吗?” “我当然不累啦——”说到一半,高璟文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目光从剧本上抬起来,搭在楚陈英的脸上打量着。 她洋娃娃一样的脸上此刻也像是发了皱,疲惫感像粘稠的水一样,压在她的肩头。 高璟文话题一转:“——但是不是也到了该吃饭的点啦?” 闻声,楚陈英疯狂点头。 高璟文退了两步,学戏里的男主角,礼貌鞠了个躬:“一起吗?” 楚陈英撩起头发,长指甲在空中潇洒地划了下:“请你。走。” - 公司附近刚好有两家餐厅,一个是透明精装的高档法式餐厅,一个是门口就竖着个牌子的拉面馆。高璟文的一边嘚啵嘚都快推开门跟服务员“bonjour”上了,一转头,才发现楚陈英背着包就进了拉面馆。 高璟文:? 于是连忙拍着法国服务生的肩膀:“私密马赛啊兄弟,next time啊咱们。”然后顶着他像是看大傻子一样的表情,火速跑向对面的拉面馆。 - 蔚山。 已经跑了一天的场地了,傅义看着手里的时间表,一排排用红钩抹去的字迹下面,还有两个地方没有跑。 他卧在沙发里,疲惫地揉着眉头。 正巧金应国推门走进来,见状,连忙谄媚地绕到沙发后面,开始轻轻揉动傅义的太阳穴。 他手法轻柔,显然是下了功夫。没一会儿,傅义眉头也舒展开,闭着眼睛,整个人软烂在沙发里:“怎么?这就是你追求的方式吗?做按摩,”顿了下,评价,“真够土的。” 闻声,身后金应国脑子懵懵的,一下子不知道接什么话。 傅义见身后人没说话,笑起来,故意阴阳怪气:“怎么不说话?哥哥是又不喜欢我了吗?”说着,抬臂抓起身后人的手,忽然间,愣了下。触感不对。再摸摸。还是不对。睁开眼一抬头,对上金应国眨巴眨巴眨的小眼睛。 ? 愣了半天的金应国,老半天之后只听见一声骂:“怎么是你?” “不、不然呢……?” “那谁呢?去哪儿了?” “哪、哪谁啊……?” - 仁川。拉面馆。 不大的小屋里面桌子此起彼伏地并列在一圈上,围着中心的老板,四四方方的高凳子摆在周围,构造有点儿像是《深夜食堂》。 但菜单上只有字儿,没有图。写的都还是什么“深夜的寂寞”、“秋天的遗憾”一类的花名,高璟文一翻开破破烂烂的菜单,压根也不知道寂寞到底寂寞在哪里,遗憾究竟是遗憾在哪一块儿。 中心圈里的老板凑过来问他要什么,高璟文指着菜单半天:“ …………”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不能表现得啥也不知道不是。那显得多土。 旁边的楚陈英瞥了他一眼,利索地说:“.” 一听,高璟文立刻嗷嗷:“yes!same!” 老板记下之后就挂起围裙走了。 东南角落里就坐下了高璟文楚陈英俩人。小卷毛一边喝着大麦茶,一边贼兮兮地故意往楚陈英那边凑。还争取着节奏。五分钟一挪一小点,扭着腰歪着脚别被她发现。 结果:“你往那边点。热。” 高璟文一愣,乖乖又坐回去。 得。二十分钟白干。 第26章 正当高璟文绞尽脑汁,想要用什么话题跟姑娘说话。 忽然间,楚陈英开了嘴:“问你个事儿啊。高——”说着一顿,看过去。 高璟文恭敬地两手拱了拱:“鄙人高璟文。” 楚陈英点了头,表示知道。旋即:“你跟陆桥是朋友?” 一听说这他来劲,立刻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邦邦响:“一条裤衩里长大的。” 紧接着,楚陈英语气犹豫起来:“那你知道,为什么陆桥不演戏吗?” 闻声,高璟文一愣。 楚陈英立刻:“我知道这事儿问起来有点隐私。但他舞台台词各方面样样拔尖,又在sel,干嘛非得去事务部做杂活?有点浪费了。” “啊?我还以为你们那一届同期的都知道呢。” 楚陈英望过去,眼睛里写满了迷惑不解。 说到这儿,高璟文有点尴尬地伸出个指头,挠挠脸:“他被封杀了啊……” - 听完高璟文从头到尾叙述了陆桥的发展史,气得楚陈英这姑娘像是要举着个红旗开始《自由引导人民》,嗷嗷地喊着要把金应国这孙子大卸八块。 高璟文连忙安抚。按住躁动的猫猫。 一会儿,正好老板端上了两碗日式豚骨,高璟文才知道寂寞的钱到底花在哪儿了。 看着楚陈英越想越气,他连忙提起酱料壶,给她碗里添了三圈醋:“不气。不气。”旋即看她铠甲似乎要合体的模样,连忙改了口,“哥。吃口。别生气。” 闻声,楚陈英一愣,望过去。 高璟文已经开始老实巴交地吃面,吸溜吸溜地咕叽咕叽。 见状,楚陈英也开始动筷,一边搅着面一边问:“那他就不打算换条路吗?不怕这辈子就这么蹉跎了啊?” 高璟文一边吃着,一边:“他又不怕这个。” 楚陈英也开始跟他一起,并排吸溜吸溜,咕叽咕叽:“那你的意思是说,陆桥这人没什么在乎的。” “不是啊。”高璟文接话,顿了下,抽起张卫生纸按着鼻子一擤。楚陈英好嫌弃地看着他。 高璟文嘿嘿一笑,肿着嘴:“你别看他装得那么清高,其实他可胆小了。他就怕孤独,怕得要死。只要不一个人呆着,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 蔚山医院。 一辆黑绿色的摩托车停在医院路边格外醒目。 住院部大厅里,陆桥走向询问台,敲了两下桌子,礼貌地:“?????.” 休息时间。询问台里面坐着的值班小护士正在吃泡面,一听见声儿,头还没抬起来就先骂了句西八。 但下一刻,一对上陆桥的脸,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愣。 这医院太偏。来来往往都是老头老太,整日看的尽是些愁眉苦脸,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个肩宽腰细的欧巴,尤其长得还不错,脸上积累了三百六十五的班味儿忽然一抖,重返十八。 “哦莫哦莫。”你好亲亲,要咨询什么问题了啦~~? 陆桥推了下眼镜,拿出手机。手机屏幕的照片是那天把严宁拉走的救护车。紧接着他双手放大,露出救护车的车牌号。 然后抬头:姐姐。想找他。可以吗? [你是谁?亲属吗?有证件吗?] 陆桥拿无辜又含情的眼睛盯着护士眨啊眨:没有。 [好的。] 旋即护士立刻点头如捣蒜,扔下泡面转身就开始翻找档案里的小本。 没多久,“啪”一下把档案本摊开到陆桥的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11楼1102病床。 见状,陆桥笑起来,弯起的眼角甜得如蜜:麻烦啦。 护士被他盯得心花怒放,拿起另外一个小本本,递给他笔,要他联系方式。 陆桥笑眯眯地接过,抬手在底下就写上了高璟文的电话号码:谢谢姐姐。 - 1102病床是个单间。 陆桥敲响的时候。严宁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里面传出:“不在。找错人了。” 陆桥没理,又敲了一遍。 里头的严宁烦躁起来:“都说了找错了。我这儿是——” 忽然,陆桥推开门,病床上穿蓝白病号服的严宁肉眼可见的一愣。 陆桥笑起来,将一枝红玫瑰放在严宁的床头:“晚上好。” 愣了两秒之后,严宁狰狞地皱起脸,拿出国破家亡的嗷嗷劲就往陆桥身上扑:“我他妈杀了你!你还敢来见我?!来人啊!!有没有人来啊?!这里有个杀人犯!!你们大韩民国的最大隐患就在这儿啊!!来人!!” 见状,陆桥蹭得一下抬手,结实的臂膀在他胳肢窝下一架。本来严宁个子就小又长得瘦,被他这么一架,就跟老鹰叼着的小鸡崽一样。 陆桥任由他扑腾,依旧笑眯眯地:“不是电话已经说过了吗?现在我是来找你学习的呢严老师,干嘛这么激动?” 第24章 从来没有接过吻 良久。 严宁躺坐在病床上,眼神还不忘愤恨地盯着陆桥。那眼神似乎要将他里里外外都穿透。 而对面陆桥衣着整齐,神色轻松,就像是个幼稚园看护发怒小朋友的看守。静静地坐在生气小朋友的对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老师说说哦。 y.u.x.im 几息后,严宁又瞪起眼睛来,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桥笑起来。 那笑容仿佛就是在说:老师都已经教给你好多次了,你怎么还是没有听懂呢小笨蛋? “当时通话的时候,信号不好吗?” 紧接着,严宁高声:“你怎么可能分文不取?我该怎么相信你?” 陆桥恭敬:“我拿人格担保。” 闻声,严宁:“呵。” 说着,扯了扯床头,因为硫酸镁过度使用而刚打完的吊瓶,反问:“你什么人格?” “我讨好型人格。” 话音刚落,啪! 严宁举起身后的抱枕,猛地一个抬手就砸到陆桥脸上:“你讨好个屁!” 陆桥也不生气,拿下抱枕,依旧笑着:“你别生气。你接近傅义,不就是为了拿到他的钱吗?你现在连靠近他都没办法靠近。为了拿到钱,除了我,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说着,他顿了下,而后:“换句话说。你必须得信我。” 闻声,严宁扫视的目光在陆桥的脸上搜了上上下下八百遍,面色又愤怒到铁青,再由铁青到阴沉,最后拿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看向陆桥:“算你狠。” 陆桥抿唇笑:“谬赞。” 紧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不多了,等会儿我还要跟着傅义跑下一个活动。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咱们快点进行吧。” 严宁不满地哼哼了两下,从病床上爬起来,在一边支起一块长方形的小白板,又在上面挂了几个磁吸的纽扣,直接拿起晾衣架当小教杆。 见状,陆桥鼓掌:“就说您是老师吧。” “滚蛋。”说着,用白板笔在上面写了三个地名:蔚山、釜山、济州岛。也就是包括今天在内最后三天的行程。 严宁:“你和他最多也就只能接触三天了。在三天之内,如果想要留在他身边,必须要按照计划,攻略他。按照以前我和金主们的经验,就算你硬件条件一般,但听我的,也有一定的几率留下。” 紧接着,他问:“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陆桥:“身体好?” 严宁嘲讽:“身体好?你看强森身体好不好?怎么不见会所的钢管上有cos强森的呢?” “也有吧。”说着陆桥就要举起手机上的小黄页给他看。 严宁无语:“那是少数,少数好吗?” 紧接着敲了敲白板:“回到正题。我们首先得明白一件事,攻略金主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桥坐乖乖看他。等他继续。 片刻后,严宁在上面利利索索写了两个大字,肃声道:“攻心。”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看着终于把傅义送到了活动现场,金应国在后台长长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后勤部的走上来,端着平板问:“金组长,大家准备点团餐了,一会儿统一送来,您看看您什么口味,选上就行。” 金应国接过,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这些豆是什么?布是说therole餐厅特供吗?怎么都变成这些垃圾了?” 后勤讪笑两下:“布置室外场地。预算暂时,有点紧。” 金应国烦躁起来,指头在上面乱戳了两下,天不逢时,还卡。卡得一抽一抽的,很有节奏。 “您、您等等呢?” 他刚又要骂,后勤立刻指着:“诶诶诶,可以了,您看!” 金应国重新把目光探回去,随手一划,页面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出现了一个套餐的图片,简单朴实:油条加豆浆(单人餐)。 忽然间,尘封已久的记忆猛地从脑子里蹿出来,带着土,带着灰。 第27章 陆桥的厨艺一向很好。 当时金应国记得,两人刚签下sel当练习生的时候,有一回晚上,他被前辈灌,应是逞能喝多了酒,是陆桥最后把他连拉带扯地带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头还疼着的时候,就闻见不大的出租屋里全飘着油炸的香。 当时豆浆是陆桥走了好远买的,金灿灿的面糊糊是陆桥亲手做的。金应国记得那个酥脆酥脆的东西就叫油条。热腾腾的豆浆里面还抖了半勺糖,陆桥细心把油条断成一截一截泡在里面,丝丝的甜混着豆子、花生油的香,一口入魂。 后勤看着金应国犹豫后,戳了个“+”号,悻悻问:“金组长,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是不是点错了?” 金应国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向上翻,选了个传统的石锅拌饭套餐。点击。“+”入购物车。 “帮窝备注。豆浆再添一勺糖。” - 蔚山医院。 陆桥看着严宁神神秘秘地在白板上写了个“攻心”两个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严宁继续:“知道什么叫攻心吗?”说着,一顿,两只小爪子十指向上卷起来,桀桀桀十分邪恶地笑着,“就是投其所好,一击制敌!” 闻声,陆桥了然:“喔。那傅义喜欢什么?” “不知道。” “……那你说什么?” 严宁双手环抱于胸前,老气横秋:“这不应该问你吗?你是跟在他身边的人,他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吗?” 陆桥思忖了片刻,道:“喜欢骂人算吗?” 严宁无语。 他用晾衣架敲了敲陆桥的肩膀,问:“那咱们一件一件地来,我帮你捋。我问你,这几天,你跟傅义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桥一头雾水:“哪一步?” 紧接着,严宁开始灵魂发问:“拉过手吗?” “没有。” “蹭过肩吗?” “没有。” “头发。傅义的头发你总摸过吧?” 陆桥坦然:“……没有。” 闻声,严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这段时间你干什么了?一点业绩都不做吗,纯助理啊?” 陆桥:“你说的,是指有什么肢体接触吗?” 严宁双手扶额:“不然呢?” 陆桥:“那其实也倒是有。” 听到这儿,严宁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开始在身后的白板笔上继续写计划,边写边嗤:“你还能有什么?手都没蹭过。” “倒是接过吻。” 忽然间,正在写字的严宁瞳孔骤然放大。 旋即,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陆桥就像是发现了地球第六块新大陆一样,使劲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对面坐在空床上的陆桥一脸平静,重新答了遍:“接过吻。算吗?” 紧接着,严宁的脸上再次出现愤恨的表情,骂道:“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和你接吻?” 陆桥脸上依旧是一片白茫茫,他拿无辜的神情望着严宁。 只听他说:“你不知道,傅义从来没亲过人吗?” 第25章 ジme咏恒の爱 严宁深吸一口气,直到听见陆桥嘚啵嘚啵解释了一顿之后,才长舒一口气:“你要说意外碰的,还能解释得了。” 陆桥反问:“为什么这么惊讶?” 严宁“啧”了声:“每个金主都有自己的规矩。而傅义的规矩有两条,第一点就是从来不官宣,第二点就是从来不跟别人亲嘴。之前他和很火的那个演员传绯闻的时候,花边报道傅义和他相处从来也没跟他亲过,后来成了个笑话。合着你要入职,领导背调一点儿都不做是吗?” 陆桥只捕捉到关键词,问:“哪个演员?” 严宁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忘了。他名儿挺复杂的,也挺长,回来我帮你查下。”转而又问,“那之后傅义有什么反应?” 陆桥诚恳:“骂了我一顿。” “没要把你赶走吗?” “没有。” 闻声,严宁继续:“那这是个好迹象。虽然说你们俩几乎0进展,但至少说明他不讨厌你,你还有那么点机会。” 转而又说:“你这情况实在特殊,我回头想想怎么办,再跟你说。你也要时刻汇报你俩的动态给我,我好帮你分析,明白了吗?” 陆桥点头答应。 紧接着,严宁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哦对,忘了问你,这种活儿之前做过几次?” “几次?” 严宁嘴角一抽,道:“需要我说这么直白吗?金主。攀过几个金主。” “没有。” 严宁声调高了八度:“没有?!什么叫没有?我能不能理解为,也就是你连最基本的套路,怎么说话,都没学过是吗?” “是。” 严宁脸一黑,默了良久:“一个雏儿非得攀什么高峰……”更别说傅义是个什么人都见过的珠穆朗玛峰。 闻声,陆桥也不恼,反而拿一身好崇拜好纯洁的眼睛望着他,捧:“但这对严老师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吗?” 严宁啧舌一声。 小胸脯挺得老高,小鼻子翘得老高,大手一伸:“拿来。” 陆桥懵懂:“什么?” “手机。” 说着,严宁一把夺过陆桥手机,开了屏之后就一顿操作,约莫五分钟后,陆桥重新拿回手机,低头一看,他原本app分类得整整齐齐的页面上,突然又多了十几个花花绿绿的不知名小软件。虽然他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但从app上面的图标来看,那一个个的,没一个像是什么正经软件的。 于是等严宁操作完,陆桥抬起头,诚恳问:“这什么?”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 严宁“啧”了声,嘲弄:“你是我见过最土的,”顿了下,而后,继续,“看见了吗?这些,还有这些,几乎是所有国内外热门的gay交友软件,我把有用的,重要的,都给你下了一遍。以后你就天天在上面刷动态,和陌生人匹配聊天,练习怎么说话,摸索他们的需求。然后你就可以根据他们的反馈,再把相同的套路用在傅义身上,明白吗?” 闻声,陆桥抬手随便点了一个看上去最正常的。 结果下一秒手机立刻跳出来一个巨大的弹窗,两个浑身赤裸的硬汉在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瀑布前一顿干柴烈火。 吓得陆桥赶紧手忙脚乱退出。 见状,严宁嗤笑了声,故意:“怎么了?” 陆桥手指头不知道往哪放:“……我有点恐同了。” 严宁皱了下眉头,没理他,强硬命道:“你点开一个。设置个个人资料,换个头像,打个招呼,我看看。” 于是陆桥硬着头皮,再重新把刚才关上的页面打开。找了半天才点开个人主页设置,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把屏幕翻转过来给严宁看。 严宁在喝水,忽然眼神一顿。 他强忍着咽下去,直勾勾盯着陆桥问:“ジme咏恒の爱是什么意思?” “昵称。” “你那45°角半捂着脸的头像是个什么意思?” “一种风格。” “还有这句个人描述上的‘愛你不需要理甴,抱紧我淔菿世界尽頭’?” 陆桥反问:“不诱惑吗?” “要不你直接去楼下精神科,也挂个号也查查吧……” 话音刚落,陆桥的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来来电显示,简单朴实的两个大字:傅义。 陆桥立刻按下绿色小听筒:“喂?” 还没来得及喘气,电话里面,忽然卷出一阵狂风暴雨:“喂?喂什么喂?你死了吗?我问你你到底是谁的助理?为什么我要找你的时候你总不在?!你人在哪儿?!在哪儿呢??!” 陆桥连忙把手机拿远,弱弱问:“你已经提前结束了吗?” 对面傅义:“你立刻出现在我前面!马上!”说完手机就响起干脆利落地一声“嘟——”,只留下呆呆又懵懵的陆桥举着手机。 闻声,严宁一遍端着水杯一面啧啧窃喜:“好凶哦。现在看来还幸亏没和他接触。” 紧接着,陆桥挂了电话拿起钥匙就开始往门外飞奔,一边忙一边说:“我得先走了。回头再来见你。” 严宁连忙站在病房前大喊:“软件是大数据监测匹配的,它会根据你的信息匹配同类人,你千万把个人资料改了再匹配——!” 第26章 狠狠地饿他! 与此同时。影厅。 空荡荡又悠长的走廊里回荡着傅义愤怒的声音:“你立刻出现在我前面!马上!你听见了吗?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喂?”抬头一看,手机屏幕上亮起个巨大的红色电池图标。连一格电也没留下。 “该死的。” 傅义低骂一声,一抬头,正对上对面玻璃橱窗上自己的影儿。 早上。在红毯上陆桥的话,跟块死皮膏药一样,粘在傅义的脑子里,整整一天了,当他一回神,那膏药的味儿就立马钻上来。 第28章 [我能追你吗,傅义先生?] 真他妈该死。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连月工资都不够他一件衣服的小助理,有什么资格敢对他说那样的话? 当时在记者的镜头底下,傅义几乎把牙根都要咬碎了才能忍着,没撩起小拳头往陆桥那大头盔上挥起一拳。追他?什么意思?把他当成能睡的猎物看了是吗?想起陆桥比他高上半头的个子,再加上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力气,傅义打心眼儿里就觉得想吐。 以前他从不理解,为什么有的直男知道自己被gay喜欢上,会连夜辞职搬家。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那种累死累活一天下班,然后好不容易买了个关东煮走在路上,转头就发现被人从身后偷偷尾随到家门的恶心无力感。 想着,傅义冷笑一声:“是我对你太纵容了。” 紧接着,他踱步往vip休息室走。 路过走廊的时候,忽然间,听见另一方向的走廊里传来呼喊声:“还有没有人啊?没有人我这就走了??? ?? ???? ??? ? ?? ????.” 闻声,傅义走过去,问:“什么?” 靠在走廊边休息的后勤助理一见是他,连忙起身鞠躬。 站在中心的小后勤抱着平板,嘚嘚地跑过来,解释:“傅义先生,这是我们晚上要订的饭。我这就要下单。” “下单?怎么没给我看。” 小后勤立刻:“不不不,您的食物都是公司又外包了厨师,估计时间差不多做好了您的份儿,一会儿就送到休息室。这是我们员工的,没什么好东西吃。” 闻声,傅义忽然心头一动,问:“所有人的吗?” 后勤点头:“是。晚上还有活动,现场所有的都问过了。” 傅义闷声闷色地“哦”了下。 然后佯装不在意地走开了。 所有在这儿的都问过了。除了那个不在这儿,不知道自己瞎跑到哪个小角落里,偷偷摸摸干别的事的该死小助理。 让他错过点餐!晚上还有活动! 死命让他搬箱子! 饿死他!让他饿得呱呱叫! 傅义邪恶地往vip休息室走,背后后勤又高喊了一声:“我最后再问一次,还有没有人没点的?晚上咱们估计时间会有点长,大家千万不要省。” 闻声,傅义的脚尖忽然犹豫。 “不仅要搬东西,还负责维持秩序,任务比较重。再问最最最后一次,确定没人了是吧?” “啧。”傅义烦躁地咂舌一声。 “行。没人了我就下单了。” “等一下。” 傅义忽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看得他有点尴尬,抬手:“给我看一下。” 点餐小后勤有些迷迷糊糊的,那一瞬间,小脑瓜快速飞转,想到底是自己刚才没说明白还是面前这个祖宗没听懂。 最后还是一边把平板递给他,一边说:“傅义先生,您的晚餐……” “我知道。”傅义打断,默了片刻,盯着他,“我再吃一份,不行?” 小后勤被他盯得发慌,连忙:“那、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傅义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动,两息后,“啪”一下把平板拍在后勤怀里,命:“一会儿给我送来。” 后勤低头瞥了一眼新加入套餐的那个“红烧鲐鱼饭”,晕晕乎乎地答应了。 - 二十分钟后。 陆桥骑着小川崎急急慌慌来到会场,车位旁边停着的是一辆好大的货车。上面标了一串字:?? ???? ??。专业餐厅供应。 陆桥甩下头盔,低头看了一眼表,立刻火速操起两腿往里头奔。 白天地上的红毯已经扯去了,大楼里面的构造错综复杂,陆桥一面找,一面不住地低头翻看手机。刚才给傅义发去的对话框上还是一片沉默。没回。是真因为没找到他生气了吗? 陆桥边找边跑,浑身都是汗。 “呦,桥,晚上好啊。”他推开一扇门,里头是围坐在一起晚餐的同事。 “傅义的房间在哪儿?” 中间一个胖子停下筷子,向东指了下:“往前走两步,右拐第二间就是。”旋即话题一转,“你这么急干嘛?” 陆桥来不及解释,匆忙丢了句“谢谢”。 关上门,正要走。 忽然,背后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录桥。” 闻声,陆桥停下步子,转头,看见小金毛金应国一身工作服,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个塑料袋,正盯着他笑:“去哪儿了?你难道布知道,擅自离岗,是违反工作纪律的吗?我是现在的负责人,随时可以向部长报告你的失职。” 陆桥不想理会,转身要走:“那麻烦你了。” “录桥!你等一下。”金应国又在身后叫住。 陆桥有些不耐烦地转身,问:“怎么了?” “但看在你这两天,傅先生表扬你。暂时放你一马。”说着,金应国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硬塞进陆桥的怀里,眼中轻蔑地望着陆桥,“你的晚餐。” 陆桥两手下意识地接过,低头一看,两根油腻腻的油条分别劈叉,共同围绕着一只塑料包装的豆浆,那塑料袋的边角都已经起了花边,看上去像是那种热了又热,压根儿就卖不出去的速食。 还是冷的。 看一眼就让人毫无食欲。 陆桥正想问金应国,他从哪块陈年老砖石头缝里扒拉出来这么个民国时期的遗物。 但对面金应国先一步板起脸,开口就骂:“窝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差劲的人。演戏演戏不行,工作工作不行,想要找你人的时候,你又还不在。要不是窝好心给你留餐,你连饭吃都吃不上!” 一听。陆桥眉头连着每一根眉毛都拧成了一个? 他望着金应国得意的脸,直白地问:“金组长是想告诉我,今天我们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吗?” 话音落,金应国的脸上显而易见地一僵。 陆桥抬手扶了下眼镜,平静地说:“金组长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声,金应国眼底闪现出一丝慌乱:“我没……”紧接着,涌到嘴角的话忽然顿住,眼神变得凌厉,讥笑起来,“对啊。我将来还会在sel做部长,经理,甚至有一天能做上总监,而你,一辈子也就只有在这里搬箱子搬到死。没有退路。” 陆桥没说话,只低眉望进他的眼睛。 金应国眼睛里的鄙夷快要流淌成一条河。 他走上前,食指从工作服里勾出来一条金色的项链,项链最底端挂着一颗钻石,在顶灯下闪闪发亮。 “知道这个多少钱吗?我想要,成总就给我买了。” 陆桥依旧沉默,镜片上折射出钻石的光。 金应国蔑视着笑,利牙像是要咬上陆桥:“别他妈总是这样一幅瞧不起人的脸。我是乡下来的,早早就打工,怎么了?但你起点高,读书好,那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像条狗一样,我想喂你就喂你,不想喂你让你饿到死?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继续搬箱子,想演戏,求求我,我高兴了就去向成总说情。就是我简单一句话的事儿。” 说着,他伸出两指,弹了下递给陆桥的袋子:“现在是我在施舍你,懂吗?” 第27章 识相的话赶紧滚蛋 不久前的vip等候室里。 “叩叩。”门被指节叩了两下。 “进。” 紧接着,订餐的小后勤从门后面探出个头来,几乎是两手捧着便当,走上来:“傅先生,您订的餐。” 傅义躺卧在沙发上,用下巴指了下茶几:“放那儿吧。”说着,手臂从沙发探出来,摸起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色电池,带闪。 傅义厌烦地扯掉插头,问小后勤:“你那儿还有充电器么?” 小后勤把便当搁在茶几上,抬头:“有的。” “帮我送过来一条。” “好。傅先生您稍等。我去找找。”利索说着转身就走。 - 说是vip,但整个房间除了一条沙发和茶几,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就只剩下对面白墙上一块悬挂的表。要不是房间外头挂了个vip的金牌子,还真以为这是哪个大师禅定用的自闭小屋。 于是傅义就仰卧在沙发里,和墙上那分针大眼对小眼了二十多圈。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七分,离活动开始也就只有十三分钟的空挡。 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自己找,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等候室外面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他顿住脚步,仔细一听,说话的是两个人。两个他都熟悉。一个是金应国。另一个是那个找不到人的小助理。 傅义心里一顿。陆桥回来了? 转念想:本来时间就来不及,那正好。十三分钟够陆桥在路上填了肚子然后再随他赶往活动会场。 “啪”一下,茶几上的便当被傅义匆忙捏在手里,转身就推门而出。 第29章 咔嚓一声。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子。 刚才在房间里面模糊不清的声音,此刻骤然被放大。 金应国操着他那口发音极不标准的中文,气势汹汹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现在是我在施舍你,懂吗?” 闻声,傅义眉头微皱。 这条走廊是个t字型长廊,傅义站的地方是t字中间那一竖的岔口。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笔直的拐角,十分确信,金应国和陆桥两个人应该就站在拐角的那边。距离不足十步。 怎么了?吵架了吗? 傅义本能地向前想要发问。 忽然。 “你还在喜欢我吗?”陆桥平静的声线如一记春雷骤然炸响。 傅义脚尖顿在脚下的红毯。 金应国听上去十分恼怒:“我当然……啊西八……!你以为你是谁?!我……!狗崽子,你以为你是谁?” 话还没说完,陆桥就打断了他的话:“金组长你都已经二十七了。就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 望着陆桥始终淡然的瞳孔,金应国先是愣住,而后渐渐五官扭曲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陆桥垂眸望了一眼他的项链,只觉得好笑。懒得说什么转身就要走掉。 紧接着,背后的金应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扑上来大吼:“傅义!是不是因为傅义?!我就说你一个事务部的小助理,怎么会突然当了他的贴身助理!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傅义?!” 陆桥回望着他,反问:“什么?” 金应国平日整齐的发型变得一团乱,一对丹凤眼里全是狰狞的神色。 他咬牙笑起来:“我就知道。说到底,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傅义有钱又玩得花,你就想趁机从他身上分一杯羹。你得罪了sel成总,因为合同再也没有办法脱身,所以你就巴巴地跟在傅义身边,不就是抱上了大腿,能让他把你从sel捞出来吗?你不就是想证明,你比我永远要高上一等吗?” “你真这么想吗?”看着金应国鬣狗一样的脸,陆桥打胃里泛起了花儿:“你不累吗金应国?” 金应国冷笑一声:“你真以为你能勾上傅义了吗?我告诉你,济州岛行程结束后傅义就走,你根本就没有机会。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闻声,陆桥眼皮微跳。 “翻身”。这个词从金应国的嘴里说出来,现在简直就像是恍如隔世。 当时他们同期,一起进的是艺人部练习生。那时候高璟文还没有来,他和金应国,两个新人,在一众有资历的前辈老人面前,几乎过的每一天都是战战赫赫如履薄冰。 那时候金应国胆子很小,受尽前辈们的欺负。sel里有家境有资源的人数不胜数,而金应国是个连母语韩文都不太会写的小白。公司里中国人和韩国人最多,所以中文和韩文几乎是各部门之间沟通的硬黄金。而这一行本就是一条人脉一条路。 所以为了能上场演戏,金应国就开始一边磕磕巴巴地狂补韩语,一边更加磕磕巴巴地跟着陆桥学中文。 第一堂课的时候,陆桥问金应国想学什么。 他本来以为是什么“你好”“早上好”“中午好”“吃了吗”。但没想到金应国拿着皱皱巴巴地纸递过来,问他“翻身”两个字的笔画怎么读写。 二十五画,两个音节,五年的光景,化作脖颈间一颗七彩的钻石。 本来过去的事陆桥在心里已经一笔勾销。连痕迹都没想留下的那种。 但没想到这咬了人的狗就会一直跟在人屁股后面,就会一直咬。甩都甩不掉。 有股闷火堵在陆桥胸口里,烧得他舌尖都发麻。烦。 陆桥抬起眉眼,顺着金应国的话递下去,故意问:“你怎么我知道我拿不下傅义?” 金应国狞色望着他。 陆桥上前两步,把手里金应国递来的塑料袋,强行拍进他的怀里:“你是说你的成总吗?那个地中海秃子是吗?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先看上了我,我没答应,你才上了位?” “啪”一声,塑料袋的声响回荡在走廊上。 金应国睁大眼睛:“你——” 陆桥压着他的话,没让他开口:“你的中文是我教的。翻身的路也是从我身上学的。一而再再而三念着旧情才没理你,识相的话就自己滚蛋。” - 另外一边。 所有人都在急急忙忙赶着收拾东西上车,小后勤在人群里面左找右找,终于目光锁定了一个地方。 紧接着,“啪”一下就拔掉了才充了一半的手机。 “喂!你干嘛呢?!我充电器!” 小后勤一边跑一边转身:“傅先生要用!借用你一下怎么了?” “诶你——!” - “5。6。7。8……9!” 叮一声。电梯停在9层。 刚打开一条缝子,小后勤就拿着数据线急不可耐地冲出去。然后蹦着跳着来到vip等候室的门前,脸上的笑容愣住,门大开着,里面的傅义不见踪影。 他正想着,忽然。 砰——! 走廊里传来一声雷鸣般的爆响,吓得小后勤脖子往领子里猛地一缩。 他惊慌地转头,望着声音的来源。只见傅义阴沉着脸,从走廊拐角处走来,身旁的铁皮垃圾桶上,被砸出了好大一个坑。他定睛一看,砸垃圾桶用的东西,恰好就是刚才他送到傅义房间里的那份红烧鲐鱼饭。 望上去,像是要丢,却因为太生气而没扔进去。 傅义的脸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小后勤欲哭无泪。 不是……祖宗!我刚才都跟你说了,这些饭肯定不合你的口味,干嘛非要尝了再生气q^q…… 他悻悻地递上数据线:“傅、傅先生?” 傅义没理他,大踏步向前:“都准备好了吗?” 小后勤:“都已经就绪了,还有就是您说的那个助理……” “不用等了。现在就出发。” 第28章 他总得夸夸我吧? 仁川。音乐酒吧。 走出拉面馆后,时间还在。于是高璟文连忙网上把这一带仔仔细细搜了个遍,终于选出来了个价格最贵的酒吧。 优雅。有格调。坐在沙发上岔开两腿坐都是岂有此理的那种。 楚陈英和高璟文分别坐在对面的沙发。两人中间隔着张桌子。 “嗡——嗡——” 楚陈英抿了口威士忌,抬头瞥了眼慌忙按下挂断的高璟文:“不接吗?已经打给你五个了。” 高璟文把手机放在桌上,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转而看向楚陈英,她举着杯子扬起了头,玻璃杯里淡黄的酒水把她的身影模糊起来,“女生也会喝威士忌吗?” 楚陈英哼笑了声:“你这样说话会减分,知道吗?” 高璟文明知故问:“减什么分?” 闻声,楚陈英抬起头,一刀切的直刘海下,洋娃娃一样的杏眼盯着他:“我最讨厌拐弯抹角的人。你想泡我,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闻声,高璟文不恼,反笑:“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答应的意思?” 楚陈英挑挑眉:“还早呢。” “当情人也不行吗?”说着,桌子上高璟文的手机“滴”一下又收到条短信。 楚陈英应声望去:“又来电话了?那你情人还挺多的。” “不是。”高璟文低头,手指一点,弹出来了聊天软件的页面,“帮朋友找人。” 楚陈英低下眉眼,望见两张发送过去的图片下面,对面直接发来一个爱莫能助的哭哭脸:哥,我真不认识。 “方便给我看一眼吗?” 高璟文手指一顿,抬头,把手机转向楚陈英:“请。” 楚陈英指头在屏幕上点了下,放大,照片上的人脖子上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格外醒目,乍一看上去像块皮肤上烫出来的疤。 楚陈英抬头:“你找他干嘛?” 高璟文随口编:“帮朋友问下,爱车让人剐蹭了道,还在到处查监控。” 楚陈英轻“哦”了声,把手机还回去:“怪不得呢。” “你认识?” “听过。这记号太明显了。” 高璟文眼睛望过去,示意她继续。 “之前有好朋友和他合作过一部舞台剧,跟我说过。这人跳舞的,日本京都人,好像叫三日月明莲。” 说着,她顿了下,补充:“是个脑子缺点什么的神经病。” - 会场。 陆桥推开傅义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墙上的一只钟表滴答声格外响。 正当此时,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 陆桥转头望过去,看见宣传部的一行人走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欢天喜地。 见状,陆桥走上去,刚开口:“傅——” 迎面而来的宣发前辈一抬头,两眼放光:“陆桥!你怎么在这儿?来来来,大家都认识一下,今早爆了的词条,就是陆桥想出来的。”语落,围绕在前辈身边的一群小白都一个个抬头,望着陆桥眼里直冒星星。 第30章 陆桥不明所以,还是想问傅义下落:“我——” 还没等他说完前辈就张开两臂,趁陆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抱住,收紧的时候,还不忘用厚实有力的手掌在陆桥背上拍了三下。 “桥,哥可多亏了你!我们正愁kpi达不到,但有了你今早这条,各平台热度和曝光度一下子飞到第一!要不是你这条,哥这个月业绩肯定垫底,给哥亲一个,就亲一个,成不成?” 陆桥惊慌之中用尽全力才推开前辈,惊魂未定之余,问了句:“什么……?” 旋即,宣发前辈将资料转向他,用手指着腾云直上的数据表:“就是你今早骑摩托带傅义走红毯啊,没想到一下子爆了。这下估计傅义和金应国那边,商务电话又得被打爆了,你放心,这项目哥上报的时候肯定忘不了提你一嘴。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转来哥的部门,跟哥干啊?” 闻声,陆桥明了。 旋即谢了前辈好意后,问:“傅先生去哪儿了?” “没在里面吗?”说着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那估计就已经先上五楼准备了吧。” 陆桥回想起电话里傅义的愤怒,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傅先生,今天状态,没有什么不对吧?” 宣发前辈大笑起来:“有什么不对的?曝光度这么好!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好吗?” 闻声,陆桥点了个头,彻底放下心来。 “好的,那我先去了。”说着,脚下的步子已经迈起。 “陆桥你真得考虑考虑我们宣传部啊——!” - 五楼的巨幕厅,是活动流程中,蔚山的最后一场。 按照冠礼,在入场前,傅义通常会在影厅旁的会议室补妆。 他按照地图,熟练地找到写着“???”的房间门前。透过透明的玻璃门,陆桥在人影绰绰间瞥见了傅义的身影。 他换了身衣服,脱了往昔棱角笔直地西装裤,换了一身素白的流光锦缎,头发虽然依旧卷好后输在脑后,但今天额角间撇下的两捋弯折碎发,倒是给他平添了两三分柔和。 他倚靠在会议桌上,自信盎然地与周围二三交谈。他手里拿着化妆师的毛刷,在手上刷了两下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引得旁边人哄堂大笑。 还好。 虽然没回消息,但看样子是心情不错。 想着,会议室里的主持人拍了两下手,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他身上,从三言两语中,陆桥听见“即将上台”四个字。 紧接着,sel的人开始向外走,傅义也随着人流起了身。 陆桥看着他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下意识地向耳后抓了两下头发。 刚才宣传前辈那张喜悦的脸,又重新浮现在陆桥脑海。 其实总的来说,前期傅义的纪录片热度不温不火,甚至连预期的三分之二收益都没有达到。但今天的新闻突然顶上热度词条top1,在这路演行程即将结束之际,回马枪杀得恰到好处。不止这电影登顶曝光,在余热的发酵下,后续傅义各类商务活动也会翻上一翻。 想着,陆桥的小胸脯又开始有点翘。 就不说像前辈那样,感激涕零恨不得抱着他和他喝上三天三夜再拜个把子了吧。但至少一个笑脸,一句夸夸,一句旋转彩虹屁一样的夸夸总得有吧?更何况他现在还那么高兴! 借着玻璃墙的反光,他仔细地将衣领整理好。 “咔嚓”一声,门被助理从里向外推开。 见状,陆桥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迈步。心里默默练习着怎么用最轻描淡写又彰显男人大度语气,跟傅义说出“没关系。不用谢我。这算什么。” 紧接着,傅义在化妆师主持人的簇拥下走出来。 望见他的那一刻,陆桥立刻挂着笑容走上去。 可忽然间,傅义在他向前的那一瞬,目不斜视向前迈了步。 陆桥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立刻被主持有力的手臂拨开:“请不要挡路!” 不止目光,两人连肩膀都没有擦过。喧腾的空气里只留下一阵残风,风里尽是傅义身上的冷花香。 陆桥僵在原地,心脏本能地漏了一拍。 第29章 请理理我吧 紧接着,陆桥立马转身,可视线尽头的人群拥挤着出口。没有路。 傅义的背影模糊在一片黯淡的灯光里,就像是儿时黄昏的老吊床。一摇一摇,咔嚓咔嚓,日暮独自在家,父母未归的恐惧和焦灼蹿上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 为什么看不到我? 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吗?我惹到他了吗?我让他不高兴了吗?为什么? 千百万句疑问同一时间在陆桥的脑海里炸开,压得他喘不开气。 他急忙追上去,拨开人群,怀揣着一种“或许只是没看见我”的偶然希望,极力地挣扎着冲到要推开的影厅门前,拼命自证。 忽然间。 “你帮我扯一下,看不见。” 目光尽头,傅义站在台下,对着身边一个新面孔,露出新衣服脖颈下的丝带。 对面的新面孔闻声连忙抬手,笨手笨脚:“傅、傅先生,这个……这个丝带是打死的吗?” “啧。”傅义烦躁地咂舌一声,皱起眉,头又向后仰了几度,手指捏着展示,“能看见吗?一个结扣,你按住,往前一推。能看见吗?” “喔喔!” 闻声,助理笨拙地伸出手,他的手指缠绕上傅义脖颈间的丝带,舞台后的白炽灯光打下,在冷峻的白光里,显得助理的手指黑得又黑,傅义的丝带白得又白。 那黑色的、像是水中游蛇一样的东西,缠上傅义,摸向他的脖颈,然后啪嗒一下,向傅义的喉结推过去。 一瞬间,陆桥像是突然失了声。 那明明是他在傅义身边要做的活!明明是他,明明是他在傅义每次上台前替他整理好的衣领!这突然冒出来的该死的、该死的是谁?! 恐惧纠缠着愤怒。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陆桥迈开了步子。 那个新面孔的助理,对着傅义:“傅、傅先生,是这样吗?” 应声。 陆桥强装着镇定,挤出个笑脸:“你扣错了结,不知道吗?” 语落,新面孔转头看向声源,猛然间吓了一跳。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眼前人的目光,刀锋一样瞥向他胸前的工作牌,眼神好像要将他工牌上那“后勤部”三个字盯烂。 舞台背后的白炽光不算明亮,眼前这个人,几乎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阴影勾勒出他锋利的五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嘴角勾着笑容,但却总让人觉得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捅他一刀。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好像叫陆桥?是不是一直跟在傅义身边的那个小助理来着? 见状不对,立刻清澈又愚蠢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是后勤部的,只负责订餐,刚才你不在,是、是傅——” 后面的“是傅义先生强行把我拉过来,当临时跟班”一句话还没说完。 身旁的傅义突然打断:“你错什么了?”说着,一边抬手用指头挑起领结前的白丝带,夸赞,“这活你做得非常对。打的结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话音刚落,小后勤心里刚浮现出点儿喜意,忽然。 陆桥的目光又死死地盯上他,咬牙切齿地:“是吗?那希望你以后一直都能打出这么漂亮的结。让傅先生高兴。” 小后勤站在中间:??? 眼前这两个人,看的都不是对方,而是不约而同地紧盯着他看。但语气怎么听起来那么匪夷所思?? 所以现在两人说的那话,到底是不是跟他说的??他该回吗??要是回那先回哪个祖宗?? 小后勤立在夹缝之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脑袋左右摇摆得像只拨浪鼓。 此时此刻,就特别地想一巴掌拍死刚才兴致盎然接了订餐任务的自己。 紧接着,突然。 “走吧。”傅义唤了声。 还没等小后勤迈开步子,陆桥连忙后脚跟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后勤克服恐惧,发扬时代先锋的敢于争先精神,小小小声嗫嚅:“那个……傅义先生叫的好像是我?” 紧接着,一记恶狠狠地眼神刀直接杀来。 下一刻,傅义的催促声起:“还愣着干什么,那个后勤部的?” 然后小后勤拿十分无辜的眼神,看着陆桥:你看看。我就说吧。 陆桥没理。 马上拿出手里的一沓资料,跟上去:“傅先生,今天电影话题讨论度很高,为了未来两天的曝光和投资,这是问答互动提前设置好的爆点。刚才导演有告诉你吗?上台前的词,我们要不要再重新对一遍?” 话音落,傅义的脚步忽然停住。 正当小后勤觉得自己终于能离开了的时候,突然,傅义又看向他,不耐烦地开了口:“傻愣着干什么?让我等你吗?!” 第31章 见状,小后勤连忙顶着“哥不是我真不是我啊”的畏畏缩缩跟了上去。 只陆桥依旧站在原地。 两拳紧握,像是要把拳头捏碎。 “滴——滴滴——” 忽然,陆桥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烦躁地拿起,一低头,发现是严宁打来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喂?” 对面严宁忽得一顿,而后:“怎么了?像是咱俩有血海深仇似的。” 陆桥揉着眉心,仰头:“没事。” “没事儿吗?” 陆桥“嗯”了声。 “傅义他那么着急催你回去,就真的一点事儿都没说吗?” 闻声,陆桥恍然:“喔。你说这个。” 严宁继续:“不然呢?我俩非亲非故的。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你怎么一条都没回?你们之间,真没发生什么冲突吗?” 舞台的白炽灯太亮,陆桥疲惫地用手遮住眼睛:“有。” “怎么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陆桥一五一十地说了,继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回来就突然这样了。身边还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后勤。”顿了下,还特地补充了句,“该死的小后勤。” “……听起来你对这个小后勤杀意很重啊哥哥。”说着,旋即严宁又继续建议,“不如这样,你先别管了,如果傅义不愿意跟你说话,你也冷冷他,先缓缓,或许——” 话没说完,陆桥嗤笑一声:“别管了?” “不是,你先听我说,你就先——喂?——信号不好吗?你怎么不说话?喂?你还在吗——?能听见吗?喂?——” 片刻后,严宁的声音彻底断在信号里。 陆桥按下了挂断。 手机放进口袋时,他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的手好冰。 一种无形的窒息感紧紧地裹挟上他。像是周围的世界变成了真空,只有倾盆又冰冷的雨水,像刀子一样在他头顶割落。 *** [喂?陆桥?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你生我的气了吗?我很担心你,可以回我的消息吗,陆桥?] [喂?陆桥?你在吗?] [陆桥?喂?你有在听我的语音信箱吗?] [陆桥……][陆桥……][陆桥……] …… 【我马上去找你。】 轰——!!! *** 陆桥望着自己的手心发抖。 那些他以为,早就已经被他忘记的记忆,此刻就好像鱼泡一样飘上来。 如果不是他故意不接商乐的电话,那商乐就根本不会冒着大雨出门找他,更不会恰好走到那个十字路口,也更不会被两辆相对而行的货车逼得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那场该死的车祸,其实完全可以避免。原本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商乐也更加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他。 陆桥不可自控地抓扯起自己的头发。 旁边的铜镜里,是他面目憎恶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他不要空白。他不要这样。他宁愿被火煮烂了又扔进冰山再被雷劈上三天三夜也不要两人沉默的空白。不要这样。 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在爬。 下一刻,影院观影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傅义上了台。 几息后,主持人欢腾的声音响起,让纪录片一行人做了介绍后就开始cue流程。第一个互动的内容是问答环节。当主持人点起随机观众的时候,整个路演就正式开始步入正轨。 陆桥望着台上的傅义,紧咬手指,用不安的目光扫视着他以及他身边的每一寸土地。 忽然间,他看着手中的提前设置的问答互动,一个想法骤然刺入他的脑海。 陆桥挪移到舞台斜前方。那是提词器和提词助理所在的位置。 “你好。” 陆桥冷不丁的开口,提词助理猛然惊了一跳。转身一看,才松了口气:“有事吗?” 陆桥装出急迫:“主持让我来问问你,要播放的提词是哪一版?” 闻声,提词助理惊疑:“哪一版?宣发组就给了我一版啊。” “不是那个重置版的吗?” 提词助理眉头锁成了个“川”:“重置版?什么重置版?” 应声,陆桥立刻:“那你快去跟宣发确认下。改了几个问题,词对不上。” “什么?!”闻声,助理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为了铺宣发噱头,观众和问答环节不都是提前确认好的吗?!” 与此同时,影厅上方的聚光灯应声落在席下的观众身上,紧接着,主持欢欣的声音立刻点起那名观众。 话筒递过去时,影院中已经响起了观众的声音:[傅义你好。] “你好。” 台下,陆桥望进助理的眼睛,柔声道:“没事。这里你先交给我,你赶快去找负责人对词。” 闻声,助理感激地望着他:“可以吗?我马上就回来。最多十分钟。” 陆桥脸上勾起一个和善笑意,漆黑的瞳孔死盯着他:“放心。” 旋即顺理成章地接过助理郑重递过来的遥控器。 背后。那个被提前准备好的观众起身,语调装出十二万分的激动:[我想问傅义老师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请问老师,是什么东西一直激励着您前进呢?有没有什么分享给大家?] 台上,傅义站在最中间的位置,笑意盈盈地接过话筒:“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语落,他下意识地望向舞台斜前方,忽得一愣。 原本应该亮起的提词器。没有开。 有的只有一块黑漆漆没有开机的屏幕。以及站在屏幕前的陆桥。 他仰头望向傅义,头顶的白炽光在他的镜片上有些反光。傅义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能望见他举起对讲机,嘴唇上下翕动。 于是他的耳返里就出现陆桥的声音。 “傅义,你理理我。你理理我我就马上打开,好不好?” 恳求的语调里却全是威胁。 第30章 陆桥:他心里是有我的(三章合一 陆桥紧握着对讲机,手掌微不可察地细细发着抖。 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可还是要强装着镇定,用湿漉漉的眸子望向台上的傅义。 头脑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的傅义,应该是要气得发疯。一个在警厅里连电视机喧哗都无法忍受的人,此时此刻怎么会心甘情愿咽下这口恶气。 在刺眼的白炽灯下,傅义茵绿的眸子因怒意,而变得有些扭曲。就好像条毒蛇终于从草丛里突袭出来,撕破镜头前伪装的温良恭俭让。 其实今天傅义特地穿了一身柔和锦缎,但这衣服和他一点儿不搭。 而此时此刻傅义瞪着他的时候,陆桥才觉得亲切得非常。 他对着耳返呼机:“我不想破坏你的路演。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可以吗?” 话音刚落。 “狗东西。”台上的傅义凶狠地咬出三个字。 忽然,陆桥涌到嘴边的措辞尽然被打断。烂在嘴里。 下一刻,在所有人都被傅义这三个字荡在沉默中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从提词器上移开,转向底下提问的演员观众。 转而问:“你养过狗吗?” 话音刚落,那个演员观众脸上,立刻露出“这句词剧本上有吗?”的疑问,旋即悻悻接话:“这、这倒没有……不过打算未来应该会猫狗双全。” 旋即,傅义眼底意味不明地笑着:“哦,那给你个建议。养狗之前,一定要好好挑,不要挑会咬人的狗。恶心得让人想吐。” 机械的电音回荡在影厅,陆桥的心也跟着一抖。 委屈的酸楚一瞬间漫上他的心野,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在离开会场之前,他还特地取得了傅义的请求,说他要暂时离开。 但为什么一通电话之后,眼前的傅义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现在他真想恶狠狠地把提词器的遥控器,就那么狠狠地砸在脚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但一想到傅义可能永远都不跟他说话了,陆桥心里就止不住地发酸。 他强装镇定,还是举起傅义耳返的对讲机,解释:“你不理我。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希望活动结束之后,你能跟我谈谈,好吗?我有什么错,你说,你说了之后我一定会改,会改的,好不好?” “嗤。”台上傅义嘲弄地冷笑一声。 陆桥知道他已经听到了自己所有的恳求。 并且毫不在乎。 傅义还在台上指桑骂槐地对着底下的观众一顿输出,对面那个提问的演员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支支吾吾挠头直到把抠烂出一道小疤。 见状,一旁的主持人连忙低声:“傅义先生?” 第32章 闻声,傅义转头望过去,眼神锋锐:“怎么?” 主持人被他看得一愣,旋即疯狂暗示:“傅先生……时间有限,不如换一个问题分享呢?” 傅义转身:“随意。” 主持人长舒一口气,目光又和台下的灯光师交换,最终天花板上的灯影照在观众席的一角,另一个提前准备好台词的演员应声站起。满是激动。 “傅义先生,你好。” “你好。” “我是未来时尚杂志的记者,今天看到您红毯的亮相十分抓眼,和您以往的扮相截然不同。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已经冲上了各大平台首席热度,请问,您是如何想到,要通过乘坐摩托车这么别出心裁的形式,来到记者和镜头之前的呢?” 话音刚落。 “呵。”傅义忽然冷笑一声。 一旁的主持人下意识地警觉,刚要开口阻拦,可傅义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话筒被卡住了麦。 “你是说别出心裁?”傅义抬起眼睛又望向陆桥。 底下陆桥也像是只被主人刚刚训斥过的小狗一样,又可怜巴巴又委屈地抬起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又雾蒙蒙的。 陆桥知道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已经把傅义惹怒。但至少。 至少今天红毯爆上热搜的新闻,能让他稍微开心,稍微记得一点点他的好。就一点点也可以。 背后那块被陆桥关掉的提词器已经打开了,上面滚动着导演组早已准备好的问题答案。 但是傅义没有看向提词板。 而是紧紧地盯在陆桥身上,望着他一字一句:“哪里别出心裁?你是说那辆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快要报废的破烂货?” 陆桥的手紧紧地捏着提词屏幕的一角,手指泛青。 演员记者尬笑:“那、那还好吧……” 傅义不予理会,只望着陆桥,轻蔑地笑着:“上台前,急匆匆地拿着台本来找我对词邀功,就想听我说这个是吧?” 陆桥立刻拿起对讲机,急忙辩解:“不是……我没有——我是因为……” 他的声音被傅义戛然而止地打断:“是不是想听我三拜九叩,说是因为你,我才从下三流的新闻花边里跳上top热点?” “不……不是这样……等下台后,我们好好说一说好吗?这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话音未落。 忽然。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人。” 傅义的声音像是冰锥一样,猛然刺进陆桥的心脏。 他望着台上的傅义,冷光打在傅义的侧脸,在那双和他一起望见过同一片城墙上景色的茵绿眸子里,陆桥看见一种比杀了他还要更让他感到痛苦的神色。失望。那种怜悯的失望。就好像是那年夏天商乐知道他的心意后,看他的眼神一样。 就是这种目光。 一瞬间。 陆桥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之弦,轰然被傅义的眼神割断。 无数无数的,多少年积压在他心底,像鬼魅一样的想法全都咬破了布,一个接着一个水花一样冒出来。根本挡不住。它们一个个恶毒又可怕的尾巴交缠在一起,混乱地在陆桥头脑里张牙舞爪。 冷汗一瞬间湿润了陆桥的衬衫。 为什么?? 什么好人坏人??傅义他知道什么了吗?? 是我和严宁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吗?我有做错什么吗??傅义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金应国?严宁??还是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后勤——?? 突然间。 “滴——滴——”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硬生生在陆桥凌乱的思维上破开道口子。 他低头一看,高璟文的来电。 他本想挂断。 但望见屏幕上方高璟文的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后,最终还是按下了接通。 “喂?什么事?” “喂?”刚开口,电话里高璟文一顿,“你那边声音好吵,在哪儿啊这是?” 与此同时高璟文电话那头,土味dj和不知道谁扯着嗓子高喊的哭丧声混在一道,两个人不分伯仲。 良久,高璟文:“怎么了?给你打电话总是不接?” 陆桥抬头,台上的主持人连忙转移了话题,傅义的目光又重新投向观众,按照准备好的台本对答。 陆桥强行平复下心情,捂着电话走向舞台的后方:“没听到。你在哪儿?” “得。”高璟文咂舌一声,转而十分激动,“我现在跟楚陈英在matear,就是公司北面三条街的那个酒吧,我觉得差不多,可能就要拿下了——你不知道,我今天和她对戏的时候,她——” 没说完,陆桥没什么心情地打断:“那祝你们玩得愉快。我还有事先挂了。” 旋即,高璟文连忙:“诶诶诶!!别!” “什么?” “你以前不是个性急的人,现在跟谁学的这臭毛病?我没说完呢。要不是关于重要的事儿,我怎么会在和楚陈英一块儿的时候,给你打这么多电话?” “长话短说吧。” “就是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个人。脖子上有个蝴蝶胎记的那个。有结果了。” 陆桥一顿,示意他继续。 高璟文故作神秘:“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儿都劲爆。你千万要站好。” - 与此同时。 六楼的办公室里。 “叩叩。”金应国正烦躁地抵着额头,突然办公室门被人叩响。 “进。” 门把咔嚓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露出来了个助理的脑袋:“金组长,楼下傅先生已经上台了,您不去看着点儿吗……?” 金应国不耐烦地揉弄着眉心:“宣传部不是已经给他写了五六版稿子吗?他们的活,也要我劳心费神地替他们盯着?” 助理不敢说话。 金应国抬头,皱眉问:“你来做什么?总部又来了什么信息?” 闻声,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文件递往金应国的桌前:“是……金组长,您还记得在仁川的时候,突然上台袭击傅义先生的那个人吗?” 金应国突然被他引起注意,问:“怎么?” 小助理示意了下文件,脸上尴尬又礼貌地笑着:“那个人……身份比较特殊。好像有日本政界背景。” 闻声,金应国眼神警惕起来:“政界?” 助理:“是。在袭击傅义先生之后,那个人原本要遣送回国的。但不知为何他却又没走,现在被韩国方面的警察监视着。日本方面的负责人给sel仁川总部打来电话,要求解除韩国警方监视,恢复他正常权利。” “所以?” 助理又把文件,翻开最后一页:“所以总部要求金组长您,去和傅义先生沟通,看能不能在和解书上签个字,完成和解。” 话音刚落,“啪!”一下金应国巴掌猛地拍在桌上,怒斥:“疯了吗?!总部把这种脏活也交给我吗?!不知道我背后是成——”说着,忽然一顿,转而,“他们那些决策的人不动脑子吗?这个人当时,可是拿着匕首往傅义喉咙上冲!总部居然想让我去跟傅义谈和解?那些管理层真的没发疯吗?去找傅义和解?!” 闻声,助理连忙顺毛,宽慰:“金组长您别急,事发紧急,总部领导思虑得也不是那么周全。但或许,您也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呢?” 紧接着,金应国望向他:“你什么意思?” 助理低声:“这不是,傅义先生再过两天就回去了。您是他线下活动项目的负责人,也一定程度代表傅义先生,不是吗?其实只要金组长您以傅义先生的名义,在和解书上签了字,到时候傅先生也离开了韩国,金组长您也能跟总部交差。不好吗?” 语落,金应国砰得一声拍案而起,咬着牙怒视助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担责,去替那些老东西擦屁股?!谁知道那个日本人想做什么,万一出了事故,你来坐我这个位置好不好啊?” 助理连忙:“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说完,金应国愤怒地砸起一沓资料甩在小助理身上:“滚出去!” 纷飞的纸页间,助理连回话都没来得及回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关了门。 - 高璟文:“你想的没错,仁川袭击傅义的那个,和你在车库里见到的那个,的确是一个人。他叫三日月明莲,日本人,跟傅义一样,也是跳舞的,不过人家和傅义走的道儿不一样。傅义现在满脑子商务赚钱,三日月就比较纯粹,一条道儿走到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艺术家。” 陆桥应声:“这就是所谓的重要消息?” 高璟文笑了下:“你别急嘛。” 继而,又说道:“这个人一门心思跳舞,其实一开始只在国际舞台上扎眼,跳出舞蹈届,国内几乎都搜不到他的名儿。后来他是因为傅义的缘故,才逐渐出现在大众视野。” “合作吗?” “不是,”语落,高璟文,“因为绯闻。” 第33章 闻声,陆桥忽然一顿。 电光火石之间,他回想起两人在大邱那棵榕树下。纷飞的黑白色纸页间,那一幅幅勾勒着傅义面庞的素描。 尤其是那张傅义赤着身亲吻红莲。 莫名其妙,陆桥感觉舌尖有点发涩:“绯闻?” 高璟文点头:“嗯,绯闻。之前他们合作过一场舞蹈剧,叫《蝴蝶君》。好像是根据什么电影还是小说改的来着……咱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结了缘,之后经常在重大的场合出席活动,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纯纯兄弟情,谁都没把两人往那方面想,直到有一次——”说着,他顿了下,“被人拍了段两人争执的视频。上了热搜。” 陆桥皱眉:“视频?” 高璟文:“视频我也找到了,发你你没回。就是一条小巷里,三日月哭着喊着拉着傅义,说不要分手。但傅义看上去特决绝,直接一巴掌甩在三日月脸上把他拍地上爬不起来。虽然说两方都不承认在一起过,但在视频被爆出来之后,两个人就再也不在公开场合同框了。” 陆桥一面听着,一面在手指上掐十字:“所以那个叫三日月的,不死心,是吗?” 公、主号|沉舟\渡/海\楼 “对。我目前搜索到的线索,三日月这些年一直还纠缠着傅义,但傅义那边……的确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哦对了,你之前发我的那个监听器,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 “监听器?”陆桥一顿,忽然想起。 就是三日月那天晚上潜入傅义的酒店车库,在傅义的车辆上装下的那个。他本想抽时间取下的,但最近事情太多堆在一起,差点忘了。 陆桥诚恳答:“是。现在那监听器应该还原封不动地停在傅义的座位底下。今早把车交给司机检修,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高璟文:“这人实在是个神经病。我告诉你——” 正说着,舞台后方几个戴sel鸭舌帽的工作人员吵闹起来。声音喊得大,压过了电话这头高璟文的声音。 陆桥抬头望过去,只见几个人拿着一张表格争来争去,喊的最大声的人陆桥认识,就是傅义一直以来的那个韩国司机。 三言两语里,陆桥分辨出来什么“补胎”、“换车”一类的词儿。估摸着还是因为今早车爆胎的事情推诿责任。 陆桥走到安静的一角,又接起电话。 正好听见高璟文问:“我说的你千万要听,知道吗?” 陆桥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了?” “嗡————” 紧接着,舞台音箱在空气中震荡出一声悠长的嗡鸣磁音,陆桥下意识地堵住了耳朵。 两息后,主持人连忙扶麦:“不好意思,刚才音箱设备出了问题。这位记者朋友,能不能再重复一遍您刚才提的问题?” 底下记者清了清嗓,看向傅义:“当年您和三日月明莲的《蝴蝶君》一舞拿下国际最高舞蹈大奖,请问您是否还有机会和三日月再次合作呢?” 没说完,一旁的主持人就开始战术咳嗽,还一边咳嗽一边向音响师挤眉弄眼:音量!音量!调到最大!! “嗡————” 紧接着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嗡鸣。观影席上一片议论声起。 “抱歉各位!音箱需要调试,请再等待两分钟——!” 说完,主持人连忙向一旁的总助低声骂:“这个记者不是我们请来的吗?台本上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要问傅义私生活的问题?!” 总助连忙辩解:“我早就跟来到的所有记者都嘱咐过了!是花间杂志——他、他没按照台本上的往下念啊!” 主持人紧咬着下唇,烦躁指着底下那个记者:“那还不快点赶紧把他请出去?!” 总助一点头,连忙招呼着几个助理拔起腿就往观影席上跑。 sel的人来来回回穿梭在台上台下,几个纯白的t恤在黯淡的影厅里格外明显。 人影散乱中,傅义转头望向总调试台。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之中,陆桥一个人巍然站在那里。正望着自己。 傅义先是顿了下,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胃里油然而生。 这人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刚才他在台上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气顿时间又重新蹿起,像是有团火焰在傅义的胸膛里一点点烧灼着他的心肺。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此刻骤然像是千百只蚂蚁一般啃上来。 一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也就算了。完全理解。傅义还特地好心地多支付了他十倍的佣金,作为报酬。 可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拉着他,在大田的公路上傻逼一样奔跑?为什么还要温声教他怎么样捻开鞋带上的疙瘩?为什么还要凶巴巴地抢去他手里的冰块水,还有又为什么在他肠胃炎发作倒在地上的时候,会露出那么慌张的神情? 都是演出来的是吗? 傅义自嘲一笑:“我才是个傻逼。被你玩得团团转。” 下一刻,他一把止住忙得前仰后合的主持,冷声命道:“你让他们停下来。” 闻声主持人顿住:“傅、傅义先生?” 傅义瞥了眼观影席中,花间两个记者和一个摄影师正在一群白色sel的驱赶下,从座位上左躲右闪。 “你让他们接着问。我什么都会答。” 闻声,主持人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悦:“真的吗,傅义先生,您不介意?” 傅义意味不明地笑着:“你们想抢曝光,不就是希望嚼我的花边吗?” “确实是这样也没错……” “那你就把该死的话筒快点调试好。” 闻声,主持人立刻“喔喔”点头,然后以“今年业绩我估计是第一”的喜气洋洋的劲儿,亲自冲到后台。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会场又重归平静。 底下议论声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爬上来。 那名被sel拉扯的花边杂志记者,一边费力拉拽着被扯烂的毛衣,一边悲愤:“太欺负人了——!!” 话顶着话。 傅义晴朗的声音回荡起来:“你是问我和三日月的关系,对吗?” 此言一出,平地一声惊雷。 下面那个问出问题的小记者也惊了,扯了一半的毛衣也不扯了,破布一样挂在身上。 其实他问这个问题也只是随口一问,没真希望傅义开口。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再加上两个人现在又风头正盛。试问谁家正当红的时候,愿意把自己背上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猫抓痕亮出来给大众审阅? 但没想到傅义不但理了。还主动挑起来。 立刻,记者猛拍身边摄影师,立刻架起镜头:“听说您和三日月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 “朋友?”傅义笑了下,“你是想用情人这个词吧?” 轰——! 话刚一说出口,立刻就像是一圈滚火轮一样在观影席上碾压过去。底下记者本就占据大多数,一下子立刻就像是闻见肉味儿的狼一样兴奋起来:“镜头!!摄像千万注意镜头!!”“你打光呢?!往傅义脸上打光!”“你好,麻烦能不能给开下顶上的灯啊?!”“喂?妈,我跟你说,今年业绩我稳了,我过年肯定回家——” 一片喧嚣中,陆桥站在人群中缄默不语。 白炽灯斜斜的一道打在他的眼睛上,他抬头惊愕地望着傅义。再也听不进去手机里高璟文说的任何一个字:[喂?陆桥?陆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大脑一片空白中。 严宁在医院里对他说过的话像泡沫水一样挤出来。 【而傅义的规矩有两条,第一点就是从来不官宣,第二点就是从来不跟别人亲嘴。】 - 站起来提问的那个记者彻底呆住。 举着话筒反倒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啊、那、那傅先生您自己是怎么看待的呢——?” 傅义肆意对镜头笑着:“三日月是个很合格的男友啊。” 轰——! 突然间,陆桥所有凌乱的情绪猛然压得他喘不开气。 他费劲力气想从傅义的脸上找到什么破绽,但在那绚烂的灯光下,傅义的脸上除了一马平川的幸福笑容之外。毫无痕迹。 男友。 还很合格。 在发麻颤动的手掌中,他的身体连同理智一瞬间冷下来。 陆桥低垂下眼眸,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嘴唇。柔软的嘴唇上早就已经被他的指甲抠出了裂口。他似乎对此也毫无知觉。 高璟文的电话早就已经被他挂断。 现在屏幕上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上面是高璟文发来的,关于三日月明莲的个人资料。 他的手指点开文档,灰色的圆圈加载了两秒后,一张长相清秀男人的相片出现在手机上,他两指选择放大,于是手机上的光就映照在陆桥的脸上,在他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 第34章 台上记者的问答还在继续。 他越深挖地问,傅义就显得越是兴奋。 一种陆桥从来都没在傅义身上感知过的情绪,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的确。他很会照顾人,很温柔,很典型的日本男友。” 一种温和、亲善,像是冬天在太阳底下晒过一整个下午的棉被。 陆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自觉咬紧了牙根。 文档中图片的内存实在太大,向下翻页的时候不经意地卡住,陆桥异常烦躁地在手机上猛戳两下:“妈的。” 下一刻,一张三日月和傅义曾经同框的照片加载出来。 陆桥的手指顿住。目光先是被傅义灿烂的笑容引去,而后紧接着,他看着傅义的手紧握着三日月的手掌。背后是卢塞恩湖碧蓝色的湖面,两个人嵌在景中,仿佛就像是一对天作之合。 陆桥平着眸子望向三日月明莲,沮丧和悲伤都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冲淡。 他连傅义的手碰都没有碰过。 更别说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镜头。 “喜欢温柔的是吗?”陆桥嫉妒地勾起唇角,心烦意乱地抓了下耳边发,“知道了。” 紧接着,刚才在舞台互相推诿责任的sel后勤,已经商讨完毕。正要走开。里面那个高大得像山一样的司机总是那么没有礼貌。 一看到他,陆桥一下子就想起三日月在车上的监听器。一想到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三日月和监听器,他就烦得要死。 等等。 忽然间,一个想法猛然刺进傅义的脑海。 那个监听器。 如果说三日月想从监听器里,获得傅义有关的信息。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够反过来利用监听器,故意去给三日月传达错误的信息呢? 忽然间,所有散乱的思绪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于是他连忙开口,叫住傅义的司机:“??? ?????” 闻声,司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是陆桥:“哦,我记得你,你是傅义的随行助理。可以说中文。怎么了?” 陆桥挠了挠耳廓,笑着问:“傅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他的车修好了吗?” 司机回答:“嗯。好了。” 陆桥试探性地问着:“那你们检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是指什么?” 陆桥随口:“只是突然爆胎。感到很意外。” 司机淡淡:“的确是很突然。这辆车从我接手就没有坏过。但还好我总是提前准备条备胎,放在公司的货车上。” 陆桥他顿了下,又问:“你一个人修的吗?” “是。怎么了?” “确定一切都安然无恙吗?” 司机有些不耐:“你们不相信我吗?” 闻声,陆桥又立刻:“没什么。辛苦先生你了。刚才傅先生特地让我嘱托,等下活动结束,就坐那辆车回酒店。请你提前停在一楼,傅义先生务必要坐在他的座位上。” “喔。”司机闷闷地答应了声。 两秒后,他盯着陆桥的嘴,指了下:“你嘴唇破了。流着血。” 闻声陆桥连忙用手指楷去,笑起来:“没关系。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痛的。” 司机盯着他又看了两眼,转身离去。而后陆桥跟着他的步子同行。 空荡荡的舞台幕后。 片刻后终于走进来一个助理,因为太黑看不到路,抬手“啪”一下按开悬挂在架子上的射灯。 灯光亮开的一瞬间,幕后角落里骤然出现的人影把他惊了一跳:“谁?!” 片刻后,一脸阴沉的金应国转过身来,望着他。 见状,助理连忙如释重负:“金组长。是您。您在这里是做什么?” 金应国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问着:“总部给你发的文件,你还有吗?” 小助理问:“是关于三日月明莲的和解书吗?有的。” “拿给我。” 小助理有些犹豫:“金组长你——” “就让那日本人去找傅义搅局。” 金应国死盯着陆桥离去的道路,沉默了许久后,阴狠地低骂道:“你这辈子永远都要跪在我脚下。我说到做到。” - 未几,当几轮问答和互动结束之后,今天所有的行程就算落了幕。 因为活动内容和后勤部的人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的人撤得最早。等到将近尾声的时候,该打包的箱子都已经打包完毕,只留下两三个人,做最后的交接工作。 “放那儿就行。”后勤组长走进来,然后把怀里一个瓦楞纸箱子摞上。 扭头一看,一个小后勤还蹲在角落里,于是问:“李荣荣,怎么还没走啊?” 闻声,那个叫李荣荣的小后勤浑身一抖。 然后转头,一看是熟悉的组长前辈,眼圈立马泪汪汪地看着组长,扑上来抱着就哭:“组长!组长!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一行……” 闻声,组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干不下去了?”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李荣荣把眼泪一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组长倒苦水,一股脑儿把今天遇到的所有大困难小困难,吨吨吨全说给组长听。字字泣血。 “组、组长你说,我就好好地订个餐,还、还被那么多人骂……我一个小新人,上有老下有小,背井离乡的,我又……”说着越来越委屈。 组长连忙帮他擦泪,连连宽声安慰:“没事没事。已经下班了,再也见不到了。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儿,明天再想,成吗?” 一顿安慰之后,感觉到未来人生又重新充满希望的职场新人李荣荣一个点头。 立刻收拾小包袱站在门口,整装待发地向组长招手:“组长再见!” - 影厅停车场。 傅义的巴菲特旁,陆桥蹲下身,手机探照灯探进去,视线尽头,三日月那天留下的监听器上还在闪着红绿两色的小灯。安然无恙。 背后司机催促声起:“你到底在检查什么?” 闻声,陆桥起身,拍打了两下裤腿上的灰尘:“抱歉。为了万无一失。请谅解。” 司机奇怪地在身上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 陆桥下意识摸向嘴唇,温和笑着:“怎么了?又流血了吗?” 司机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嘟囔,驾驶室的门被他“砰!”一下关紧时,陆桥终于听见了他在说什么:“你疯疯癫癫的。真奇怪。” 之后司机开着车,一溜烟儿地扬长而去。留下陆桥一个人望着背影,念念有词:“疯疯癫癫的?” 可能是吧。 陆桥的眼神又重新平静下来。 他一向不是个善于使用情感的人。今天一晚上接连不断的情绪起伏,像过山车一样把他转得颠三倒四。以至于他现在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陆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后,火苗着了烟丝。 “缺乏自控。” 说着,陆桥抬手在自己拿烟盒的手背上敲了一下,以示警醒:“再也别这样了。” 忽然间,“叮”一声,电梯到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停车场。 下一秒,陆桥就望见站在傅义身边的那个小后勤,喜气洋洋地背着包,从电梯间里走出来。 看见陆桥,李荣荣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而陆桥在顿了一秒后,指甲又迅速开始在手背上划十字。 下一秒就开始烦躁地质问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荣荣一瞬间想要重新缩回电梯,然后倒退回组长师父的怀抱。但背后的电梯门哗啦一声已经关闭,没有退路。 “那、那个,我、我来开车回家?”最后还是选择性用了个询问的语气。 陆桥闷声闷气的“哦”了声,掸了两下烟灰。 见状,李荣荣连忙抱着包快步上前。 陆桥:? 正当他要从陆桥身边跑过的时候,忽然,陆桥沙哑着嗓子:“你等一下。” 李荣荣脚步一顿。脸上骤然生起些“大丈夫固有一死死国可乎?”的悲壮。 然后转过身,对着陆桥:“怎么了?” 陆桥两指夹着烟,直白地望进他的眼底:“今天傅义对我生气。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闻声,李荣荣脑子里先是一个“?”,然后是一个“。” 所以一来二去,今天他莫名其妙地被这两个人激光怒骂,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两个人,相互对对方有意见是吗??居然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吗?? 于是诚恳:“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后勤部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新来的?”陆桥又吞吐了口烟,透过烟雾打量着他。 李荣荣承认,自己裸辞gap来sel这演艺公司是纯粹为了追星,多看两眼帅哥靓女。也承认眼前的这陆桥长得实在漂亮,五官清秀银框眼镜还有那么点疯,是他的心选斯文败类的那一款。 第35章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陆桥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李荣荣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是的。新来的。组长什么活儿也不派给我干,只安排我订餐。傅义先生他应该是看我闲手闲脚的,所以才让我替他订餐,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临了,真诚地补充了句,“真的,哥。” 陆桥没理他,敏锐捕捉到:“他让你给他订餐?傅义的餐,不是都要米其林特供的吗?” 李荣荣答:“是、是啊。今天的也是啊。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他非说吃不饱,要吃两份,让我额外订餐。但很奇怪的是他最后也没吃,还扔掉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我——” 闻声,陆桥眼睛立刻亮起:“他让你订了什么?” “红烧鲐鱼饭。” 一瞬间,李荣荣看见烟雾缭绕中的陆桥忽然红了眼眶,紧接着,他的肩膀开始抖动,手里夹着的香烟也忽得不知道往哪儿放。慌乱之中还差点烫了自己的手。 望见他转过身去,李荣荣连忙跟上前:“怎么了,陆前辈?有没有——” “——什么我能帮您的”还没说出口。 忽然间,他瞥见陆桥哭了。 他的眼睛本就是桃花含情的那一类,此时此刻又殷红一片,从眼角一直到耳朵,像是红色的水彩被打翻了盘。 一滴。两滴。豆大的泪珠从他湿润的眼睛里面砸出来,正顺着鼻骨向下流。 他下意识地摘了眼镜,用手指按住眼睛,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强行用力气止住眼泪。 但这方法不成逻辑。 夺眶而出的眼泪只会向外不住地滴,他越是慌张,那些滚烫的泪珠就从他指缝里滑落地越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李荣荣翻找起小背包,慌手慌脚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但只听见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陆桥絮絮不停地说着一遍遍:“太好了……他心里有我。是我突然消失让他伤心了。是我的错。” 第31章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黑色的车厢内。 陆桥确认了再三。 和傅义聊天的页面上空空荡荡,傅义最后一条回复的时间,还停留在上午的11:21分。 “滴”一下,电子驻刹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陆桥身体惯性地往前一掼。 司机从驾驶座上偏过来一只眼睛,问:“停这儿吗?” 傅义专属的座位上空着,陆桥紧张不安地坐在后排的座椅。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交叠在一起,不停地揉搓着,就像是小学期末坐在讲台下面听老师在讲台上宣读最后的成绩。 “是的。” 闻声,司机皱眉:“可是这里挡道。” 陆桥心不在焉地看向影院正门,傅义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就停在这里就好。谢谢您。” 司机的身子又斜过来些角度:“傅义亲口跟你说的吗?可是他从来没有——” 话音未落,陆桥的目光立刻逼过来。 他望着司机的眼睛,郑重答了句:“是的。只有停在这里,他从会场出来才能一眼看得见。” 司机盯着他沉默了两秒,而后终于转过身去:“哦。”他推开门,“我先上个厕所。” 紧接着是他雄壮的身体下车引起的颤动,而后车门关响。 砰。 车厢内又重归于寂静。 一瞬间陆桥的呼吸声似乎在安静中被骤然放大。他看向门口,那里空无一人。按照活动流程,傅义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了才对。怎么还不出现?已经坐上其他车走了吗? 思维越是活跃,陆桥的手指就拧得越紧。 终于。 在十分钟却像是十个世纪一样漫长的等待中,一道亮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陆桥心里一喜。盯着傅义双腿交错的节拍在数。 漆黑的车窗薄膜外面,傅义看见了巴菲特,先是站在门口停顿了下,狐疑问着身旁的助理:“车为什么停在这儿?” 助理一脸茫然:“应该是……提前修好了吧。” “今天不是说sel新派一辆车吗?” “或、或许是有其他变动呢?”助理连忙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傅先生稍等,我去给金组长打电话,确认一下。” 傅义瞥了他一眼,旋即大踏步地向巴菲特走来:“别麻烦了。我已经累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助理举起手机忙问:“那傅先生你就上这辆吗?” “你废话太多。赶紧走吧。” 于是车里的陆桥心像是被人突然揪起高悬。 傅义一步步走来,他那张漂亮的脸越来越清晰,陆桥的呼吸声就变得越来越急促。 终于傅义抬手敲响了车窗,陆桥慌手慌脚地按下遥控器。车门打开,傅义踩上车时,一股扑面而来的铃兰花香卷着外面的热浪袭上来。 陆桥用力将自己缩在后排座椅的一角,盯着傅义坐下,直到车门又完全闭起。 他在后排只能瞥见傅义背后的斜斜一侧,鬓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耳朵,身上穿的锦缎上锈着同色的流云暗纹。 今天的傅义看上去十分疲惫。他把手搭在扶手,不住用手指揉弄着太阳穴。 两息后,车厢响傅义慵懒的声线:“没人吗?” 良久,陆桥望着他的耳朵,鼓起勇气接了话:“有的。” 忽然间。 傅义的手指立刻顿住,下一秒,一双幽冷的绿眼睛转头望过来,盯得陆桥浑身发冷:“你怎么在这儿?” 陆桥紧张:“车已经修好了。我想到你活动结束要回酒店,就让司机提前停在这里。” 傅义轻蔑地冷笑一声:“真是有劳。”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指头顶起开门键要离开。 可推了两下,巴菲特的门依旧死死地关着。原封不动。 陆桥在后排举着遥控器:“已经锁上了。你打不开的。” “妈的。”闻声,傅义从牙缝里咬出这两个字。旋即响起一片焦躁不安地拍打:“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骗我钱还不够,还想绑票吗?!” 见状,陆桥慌乱起来,连忙:“不是这样的,你别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你听我说——” 傅义根本听不进去,拼命拍打着车窗:“有人吗?!外面有人能听见吗?!” 他一急,陆桥就更急,直接整个人从后排夹缝里挤过来:“不是,你先听我说,你怎么总是那么容易生气,你先冷静点儿,听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傅义没理,依旧:“有人吗——??!” 陆桥怕他拍得手疼,赶紧伸手凑上前:“你要是生气,你打我就好,你别打窗户!” 忽然间,傅义瞥见车窗上方的安全锤,正老老实实地挂着。 陆桥整个人的身子跪上去,两只胳膊抱向傅义的腰肢,用了力道要把他拉开:“你先别激动,要打就打我吧!” 陆桥在身后拼命地拉,傅义就使劲儿地往前蹿。 一来二去两人像是破帆一样纠缠在一起,傅义抬头盯着那安全锤,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拔起,顺着陆桥拉扯的方向,往后猛地就是一击。 铛——! 安全锤准确无误地敲打在陆桥脑袋上。 一股头皮发麻的剧痛从额头上蔓延,一瞬间就翻出了血花。血丝沿着伤口丝丝缕缕地淌下来,湿了陆桥柔软的黑发。 陆桥紧咬着牙根,抱着傅义的手却不肯松开:“你打我吧。如果能让你消气,你怎么打我都行。” 傅义手高举起小锤,扭过头看着紧抱在他后腰的陆桥,恶狠狠地:“你真他妈是个变态啊。” 默了两下,旋即肃声命道:“松手。” 陆桥抱在傅义的腰间,眼睛一闭,视死如归:“不松。” 山谀~息~督~迦● 傅义更怒:“松手!” “我不松,”陆桥委屈:“一松你就跑了。” “我不走。” 忽然间,陆桥心头蒙上一丝喜色:“你终于愿意好好听我说了?” “我让你松开手。”傅义的语气听上去略微缓和。 闻声,陆桥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着他。傅义也同样望着他头上的伤,高举着安全锤,脸上神情复杂。 “你松开。”傅义再次。 陆桥轻轻“嗯”了声,手臂开始松力。 他试探性地向后撤退,可下一刻,傅义趁着间隙猛然挣脱,砰——!一声巨响,安全锤更加用力地砸在了车窗。 陆桥急得大喊:“傅义!” 但对面的傅义丝毫不理。 没办法,刚退下身的陆桥噌得一下又重新蹿上来,双手熟练得要搂上傅义。 可没想到,傅义忽然举着锤子扭过身来,他手里高举着的、还带着血丝的锤头正对着陆桥,陆桥脑袋本能地往后一躲。 但成千上万缕的恐惧像是蛛网一样,从身体里喷射而出。 他略带着哭腔,乞讨:“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这里?”说着,陆桥的身子依借惯性还在往傅义的方向扑去。 第36章 下一刻。 啪! 预想中的安全锤没有落下第二次。 迎面而来的是傅义掌间的温度浮光一瞬地擦过。 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密闭的车厢里,就像是陆桥脸上的灼烧感一样,久久挥之不去。酥酥麻麻的痒触电一般激灵了陆桥脊背,倏忽间将他整个人打得一怔。 傅义这一掌用力很实,连陆桥额角的血丝也被牵连着偏了方向。 不足十步的车厢里一片寂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傅义背后紧靠在车门,相对于跪在地上的陆桥来说,他略微下弯的站姿已经是上位者的姿态了。但他慌张,狼狈,无路可退,原本发誓已经戒掉了脏词儿,今天因为眼前人,都不知道已经撕破了几次戒。 傅义大口喘息着,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闷鼓一样在他自己的耳边炸响。 他恶狠狠地瞪着陆桥。对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头上流着血,脸上还有他打的猩红的巴掌印。可陆桥那副穷追不舍的模样,总让傅义觉得,他才是被逼得屈膝跪下的那一个。 明明花钱的也是他。被骗的也是他。到头来,竟然还要反被这狗东西倒扣一脑袋的屈辱?! 于是他对着陆桥,冷冰冰地开口:“你被辞退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可与此同时,陆桥略起了身,在后排自顾自地翻找起来什么。 袋子和箱子的声音交叠碰撞,很响,傅义的话就那么被压下去,根本吵不过。 他愤愤不平地拉起陆桥衣领,用力一扯:“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陆桥被他拉过来也是一愣。 两人的距离不足两拳。 四目相对,陆桥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只呼吸间的功夫,他的眼睑已经完全泛出了粉红,像是枝头能掐出水的桃儿。 紧接着,陆桥轻轻地拨开傅义的手。 余光里,傅义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东西。从后排纸箱里翻出来的。 “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乱跑的。” 傅义刚想开口骂,一低头,目光突然紧紧地被那东西吸去。 陆桥手里捧着一只饭盒,饭盒最外面塑料的外封袋上已经沾满了脏东西,湿溻溻的烟灰和纸屑泥鳅一样黏在上面,其间还夹杂着什么让人肉眼分辨不出来的粘稠。 但从依旧干净的一角,傅义分辨出那是他扔进垃圾桶的红烧鲐鱼饭。 陆桥捧着那脏兮兮的一团,满是委屈:“我不知道你替我准备了晚饭……我让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会好好吃完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妈的。”傅义用力低骂。 而后,砰!一下,安全锤被他甩向后排。 他抓起陆桥的头发,强迫他望着自己,目光阴沉,问:“是不是因为我亲过你,让你得意忘形了?” 第32章 你俩真绝配,一个比一个变态 下一刻,傅义拳头按着陆桥的脑袋往后一推,顺手就要抢那只饭盒,几乎是一字一顿:“王八蛋!拿来!” 刚才傅义想逃离陆桥没能离开。这次抢饭盒也依旧。 陆桥灵活躲过,委屈地看着傅义。 傅义怒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吃的。你是铁了心真想吃别人的烟灰是吗?!” 陆桥死死护住饭盒:“那你还讨厌我吗?可以原谅我吗?” 傅义没答。 “你真的讨厌我吗?” 傅义破口大骂:“对!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你知道吗?”烦躁地扑上来又一阵抢,顺势在陆桥脖子上又打了好几巴掌,但陆桥易守难攻,脏饭盒傅义一个指头都没能摸上。 “那我吃掉能让你消气吗?”说着,陆桥的指头已经开始抠塑料包装。 傅义连忙高喊:“你敢!!” 闻声陆桥的动作停下,仰头看向傅义。额头上被傅义砸的还在流血,脸上被傅义打的还泛着红久久不去,眼睛不知道怎么也红了,一副楚楚可怜。 那一刻傅义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一瞬间,他真不知道是该恨陆桥,还是恨那个一开始要选他当小助理的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悯莫名其妙地蹿上来,七手八脚地抱住傅义的理智:“不、不讨厌……你他妈能放下了吗?!” - 大邱的一处别苑里松石翠绿。竹筒水流夹杂着花香在整个别苑里静谧地飘荡。 突然,一声尖锐的枪声刺破长空,古朴的屋檐上几只飞鸟连忙振翅。 哗啦——一声,拉门猛地被人拉开,管家急匆匆地张皇问:“うしたんだ?” 一条贯穿屋子里的帷幔先是出现在管家的视线里。绸缎又宽又长,网兜一样,从东北角的房梁一直挂到西南侧的承重柱上,于是这块翠红色的布对角线一样将房间完全分割。望上去,悬挂在空中像是张偌大的吊床。 透过垂下的帷幔望过去,房间另一侧的两扇木门已经被完全砸烂了,断木头的刺像是矛一样露着。没有门扇的遮挡,所以房间里直通往外面。院落里繁华绿草一览无余,清风阵阵,柔软非常。 管家小心翼翼地向前两步,忽然,木屐踢到了什么金属。 他弯腰捡拾,两枚黄铜色的子弹躺在他的掌心,泛着冷光。 见状,管家忽然板起面色:“你不能再胡闹了。明莲。” 安静了约莫五秒后,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轻笑。 紧接着,悬挂在房间的绸缎开始抖动,一个穿着灰白色舞服的男人从帷幔中探出头来。他一头黑色长发及腰,抬头望向管家时,几缕青丝就从绸缎里头垂下来,像是翠红嫩绿间探出来的柳梢儿。 管家皱眉低声呵斥:“好好穿衣服。” 闻声,三日月明莲不以为意地哼笑两声,却还是将身上的灰白色舞服向肩膀上拉了拉:“志村舅舅,这样你满意吗?” 管家依旧板着脸,上前两步,仰头,伸手:“拿来。” 三日月低下头笑笑,无辜:“什么?” 管家目光凌厉:“枪。刚才的枪声,难道不是你打出去的?” “喔——你说这个。”三日月脸上装出两秒恍然的神色,旋即手中转着一把柯尔特m1911,反问:“爷爷他死前不是说,整栋院子都给我了吗?” 管家正色:“前提你是安分守己。”又伸了手,更加坚定:“拿来。” 闻声,三日月忽然起了身,舞裙从他肩膀上完全滑落下去,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一只手掌大的粉色蝴蝶胎记,从他的耳后一直延伸到锁骨。 “我怎么了?我不是乖乖听你的话,呆在这屋子里了吗?” 管家指着房间被砸烂的门窗:“这就是你的听话吗?” 三日月平静:“我只是为了试枪。” 管家盯着他说:“那是陪伴了你爷爷一辈子的老枪,几乎百年的历史。不要把它随便拿出来。拿给我。” 三日月淡淡:“哦,是吗?”说着,随手把枪扔向管家,看他慌手慌脚,哈哈大笑,“百年!老头子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但他留下的老古董却连枪膛都没有锈,百年,哈哈哈哈哈百年!” 管家没理他,连忙将手枪连同子弹放进玻璃柜收好。 而后再转身回来,重新站在三日月明莲的面前,训斥了一句:“クソガキ。” “你知道你骂人不痛不痒吗,志村舅舅?” 语落,管家脸上微怒,抬手想要拉他下来,但三日月在帷幔网兜上灵活躲过,还顺手在管家地中海的脑门上啪叽一拍,放肆大笑。 “クソガキ!”管家更怒,跳起来想要拉他的衣摆,可没想到拉到了绸缎的一角,一瞬间,里面的素描画和一只黑色的金属盒子全部哗啦啦地泼洒下来。 三日月脸色忽然暗沉下去。 管家弯腰一张张捡起,翻看:“傅义、傅义、傅义……全是傅义!你还要因为他魂不守舍多久?!不就是因为合作过《蝴蝶君》那出戏吗?三日月舞团还有星光社里面,有那么多顶尖的舞者,他们不比这个叫傅义的差!他只不过是个会赚钱的商人,满脑子全是功成名就,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蝴蝶!” 三日月的脸冷下来:“志村叔叔,你知道随便翻看别人东西很不礼貌吗?” 管家没有理睬,弯下身,捡起那个黑盒子:“这是什么?”说着,已经按下了中央的按钮。 电流的声音跳动了两下后,两个清楚的男声从盒子里传来。 [我不知道你替我准备了晚饭……我让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会好好吃完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是不是因为我亲过你,让你得意忘形了?] 三日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管家:“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刚才拿走了枪,枪口一定会对准你的眉心。” 管家眼中闪烁着不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明莲?” 三日月没有搭话,又缩回了帷幔里:“给我订两天后的机票。再准备一辆车。” 第37章 管家:“什么?你要去哪儿?” “济州岛。” - 蔚山的酒店高楼里。 陆桥站在走廊一角,身旁的玻璃窗上同时反射着外面的霓虹灯和他的倒影。 听他说完刚才发生了什么,手机视频里的严宁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半天的神儿,才骂出口:“你真是个变态啊哥哥。” 陆桥却反问:“怎么了?” 严宁拉起旁边一抽纸,猛擤鼻子:“所以你从垃圾箱里把冷饭刨出来,就是为了拿到傅义眼前当道具,委屈巴巴地演戏博他同情?” 陆桥不假思索:“是。他开始怀疑我接近他的目的了,至少这样,让他觉得我真的愧疚。” 严宁视频里坐在病床上,砸吧着嘴:“所以你真没愧疚吗?” 语落,倒影在玻璃窗上的陆桥低下了眼睛,默了片刻,没说话。 严宁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你那么演,傅义会把那饭盒扔了,而不是真逼着你吃下去?” 陆桥立刻答:“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严宁像是看新物种一样看着陆桥,“前几年他和一个演员合作,就因为一言不合,大冬天的让人家——” 没说话,陆桥显然不爱听,护犊打断:“那肯定是那个人有问题。” 严宁呆愣的脸上就一个大写的“?” 半天才开口评价了句:“你俩真是绝配。一个比一个变态。”说着,顿了下,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狐疑地开口,“你不会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陈洲度嗨娄 闻声,陆桥抬起眼皮。 严宁手里还捏着卫生纸嗷嗷直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因为这样!” 话音落,陆桥把手机放在红地毯上,腾出来两条胳膊顺手摸了烟和打火机。一声寂静的脆响中,烟雾立刻就过了肺。 两息后他吐出烟,转头透过缭绕的烟雾向窗外看,玻璃窗外灯火澄澈,黑漆漆的高楼大厦间全是一条条流淌的路。 喜欢? 自从毕业在学校大门里走出来之后,陆桥就再也没听过“喜欢”这个词了。算上签约sel前,一共在外面打拼了六七年,都差不多混成了职场老鸟,严宁他突然这么一问,陆桥还真有点不记得“喜欢”是种思想感情。 地上手机里严宁还在哇哇乱叫:“喂?陆桥?你人呢?我怎么只能看见你的脚??你把手机搁哪儿了?对我有没有点尊重啊你??!” 闻声陆桥这才想起他,连忙捡起:“对不住啊严老师。” 严宁厉声谴责。 随后又重新问了遍:“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没有。” 严宁一脸不信:“没有?要不然你干嘛一分钱都不拿?你图什么?” 陆桥眯着眼看向镜头:“因为在他身边很安心。” “哈??什么叫很安心??我能不能当这是你喜欢的意思?” 陆桥弹了两下烟灰:“你随意。”然后对着屏幕抬起指头,“他也差不多休息好了,我要给他煮点粥喝,先挂了。” 严宁连忙:“诶诶诶!等下!” 陆桥手果然顿住。 旋即严宁:“你不是说他好像知道你的目的了吗?你打算怎么做?” 语落陆桥顿住的手又动起来,红色的挂断键和他的声音交叠:“不怎么做。” 手机滑进口袋,陆桥在窗边的垃圾桶上掐灭了烟,转身沿着红毯往傅义的房间里走。 - 与此同时。傅义房间。 傅义坐在床上,背后靠着两个软枕头。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充着电。 “消息是真的么张导?” 电话里叫“张导”的中年男声斩钉截铁:“千真万确!就从他填的档案开始查,一路摸到了他在仁川的家。白天正常去sel上班,下了班之后就去他家附近一个叫upoos的小酒吧做工。那酒吧我派人去看过了,暗路主营就是鸭,价格还行,经常吸引周围一片漂亮男大学生去赚外快。他长相不错,银行账户也没几个,天天晚上去那里,你猜还能做什么?搬酒水吗?” “他力气很大,也不是不可能。” 电话里张导:“喔。我们的人去他家的时候,正好还碰见他楼下邻居。是一大爷,骂骂咧咧地跟我们说,那个陆桥天天晚上回来带人,半夜嗯嗯啊啊吵得他睡不着觉。搬酒水需要嗯嗯啊啊吗?” 闻声,傅义低垂下眼睛:“行。我知道了。” 正说着,傅义的房间门忽然被砰砰敲开,还没当傅义同意,外面陆桥已经用房卡开了门。 他一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就对上眼睛,傅义瞪着他余怒未消,但陆桥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往里走,边走边说:“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点粥。” 傅义把手机扔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看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我有你的房卡。” 傅义皱起眉:“滚出去。” 陆桥不为所动,打开橱柜把一件粉红色的围墙挂在身上。 傅义按着床起了身,走向陆桥:“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见吗?” 陆桥一面背着手系围裙,一面望着他说:“听见了。但是我不想走。” 两人的距离隔着一张桌子,傅义脸上的烦躁已经能堆起一座珠穆朗玛最高峰。但对面的陆桥却依旧一脸澄澈无辜。 “你说了你不讨厌我。我没有什么理由离开。” 第33章 胸肌手感一向很好 “你说了你不讨厌我。我没有什么理由离开。”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陆桥自己个儿也有点惊讶。 原因是因为这种无赖一样的词儿从他嘴里蹦出来,流畅得就像是工厂厂房里刚检修上好油的机械履带。唰一下就从脑门里蹦出来,都不用经过什么思考。 倚靠在床上的傅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地望着他,故意问:“什么?” 陆桥望着傅义的眼睛。里面藏的全是些上位者的高傲。甚至傅义不用说话,陆桥就知道下一句他想吐出什么字:你也配。 下一刻,陆桥又把围裙重新套出脖子,而后一边折叠一边望着傅义说:“知道了,你现在不想看见我。那我把粥煮好后,再换别人给你送进来。我不会打扰你。” 闻声,傅义讥笑起来:“怎么?换了种招数?刚才在台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解人意?” 陆桥平静答:“我很抱歉。” 紧接着,傅义起了身,从床头趴在了床尾,在靠陆桥近的地方仰视着他:“你作为助理确实干得不错。但我想提醒你一句,最好也就止步于此。” 陆桥低垂下眸子,不用费力,只需要轻轻一撇,就能恰如其分望进傅义没扣纽扣的衬衫里面。白色绸缎的确是很慷慨的面料,就算没有灯光陆桥也能望见傅义白净的锁骨,以及里头胸膛的曲线。松软下来的胸大肌手感一向很好。 尤其是傅义趴在床上这么个惬意的姿势。 陆桥把叠好的围裙搁在桌上,而后顺势蹲下来,蹲在傅义的床边,与他目光齐平:“傅先生,我就再没有晋升空间了吗?” 傅义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 而后他立刻恢复,脸上恍然笑着:“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陆桥诚恳:“我一直以最真实的面目对你。” “是吗?”傅义伸出手,拿起床上的手机,划了两下后,开始念,“仁川市明堂洞392号地下一层,你听过吗?” 陆桥眼底一顿。 这个地址他可太熟悉了。每天从sel结束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向这个地址赶。如果时间稍完一点儿,就会被酒吧那个广东老板骂得劈头盖脸。 他家楼下兼职的那个酒吧。虽然里面乱点,满是些灰色地带的生意,但那个广东酒吧老板愿意付出的薪资一向不错,所以陆桥也就一做做了五年。 当傅义说出口的一瞬间,陆桥立刻就领悟为什么今天晚上傅义会大变脸。 于是问:“你是以为我为了钱接近你吗,傅先生?” 这直白的问话倒是把傅义问得莫名其妙:“不劫财?劫色的。” 听到这儿,陆桥高悬的心脏终于彻底彻底地放松下来。 原本他以为是逼走严宁的事情被傅义知道了,于是心神难安。傅义虽然行事无端,常常在人暴雷上反复横跳,但他怎么说都算是一个正大光明的人,有事能骂出来就绝不放在心里。与其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会背地里耍阴谋手段的阴暗小人,倒还不如这死乞白赖,一门心思只知道抱金主大腿的漂亮花瓶人设,更适合陆桥。 于是陆桥长舒一口气后,由衷感叹:“太好了。” 傅义:“太好了?” 陆桥慌张之中不小心跪下一只膝盖,咚!一声在木地板上砸得不轻。但乐呵呵的小脸上满是喜悦:“这都被你给发现啦。没瞒住你。” 傅义:? “怎么这语气听上去,好像怪我现在才发现?” 第38章 “哪敢呢。” 随后陆桥心里拿定了主意,一咬牙,一跺脚,脸上立刻切换出一副“我这辈子也就跟定你了”的表情,望着傅义。 情深意切地喊了声:“傅先生。” 而对面傅义脸上表情复杂。 他拿审视的目光在陆桥身上来回扫,就像是蛇瞄准了躲在草丛里觅食的兔子。那神情分明就在犹豫。 良久,缓缓问了句:“你怕疼吗?” 陆桥一怔。 紧接着,鹅绒的床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傅义起了身,盘腿坐着,头顶的背光打在他身上,亮盈盈的像是画卷上的谪仙。 陆桥一时间看不透傅义的神情。 但耳朵边听见一声酥酥麻麻的命令:“脱衣服。” 陆桥有些恍惚,再次确认:“什么?” “我要你脱光。” 再抬起头时,冷白的灯光似乎把傅义眼底最后一丝怜悯也带走了。他平着面色,眼神中陆桥寻常见惯了的嬉笑怒骂,在此时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义他的脸上只有一种冷峻的平静。 他望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头关在笼子里待宰的羔羊。 只抬头看他一眼,陆桥就知道。在那瞬间,傅义完全没有把他当人看。 他终于理解了刚才傅义的问话。怕疼吗。问的根本不是被进入,或是其他任何一种身体上的折磨,而是要在一个人面前,一个完完全全掌控你一切的高位者面前,彻底地、完全地、毫无保留地击碎自己的自尊。用下贱的姿态扭动着讨主子欢心。 傅义轻声说着:“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做不到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忽然间,陆桥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为之沸腾燃烧。 忘了从对话的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用嘴呼吸了。 从舌尖吞吐出的热气让他觉得实在恼人地烦躁。但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像是地下水般不断冒出来,挤满他的脑海。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念书。一个人去找图书馆里最偏僻的角落。一个人拿到毕业证后转身就去校门口拐角,吃一个人的庆功宴。 后来一个人来到仁川。一个人独居。一个人工作。哪怕是有一次得了肺炎都要一个人挺着身子打车然后去医院挂水。昏迷之中,他听见护士急得团团转,要去找病人家属签字,怎么喊也喊不到,陆桥他就在病床上呻吟着“我自己签”,但声音太小,护士和医生都听不到。 那时候陆桥衷心地希望病魔早日战胜自己就那么结束。 但他这个人运气一向很差,连那件事也没能顺他的意。一挺就挺到了现在,甚至身体强壮得再也没有得过任何感冒。 陆桥跪在傅义床边的这一刻,真的好想哭。 他清楚地知道傅义不是他生活的最优解,但他没有办法。他根本不能像是年少时做答卷一样想出高分的解法。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已经快喘不开气了。 需要有人听得见他的呼救。 于是sel的工作衫从他的身上滑下,在地上堆成一团屈辱的褶皱。在光明正大的白炽光灯下,陆桥裸露出自己从未示人的胸膛和脊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戒尺旧痕像是尼龙扎带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腰间。 他正要解腰带,忽然间,傅义声音止住:“为什么有那么多伤?” 陆桥抬起头:“别人打的。” 傅义眉间微动,脸上又重新起了表情:“谁打的?” “长辈。管得严。” “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 傅义的眼神在那些陈伤上拂过,错愕中有些悲愤:“不记得。不记得是什么意思?读书那么好,义务教育总教给你怎么求助吧。” 闻声,陆桥心头忽然一酸。 他强压着喉咙里的哭腔,但语调里的颤抖,却依旧让他羞愧难堪:“我没有朋友了。” - 仁川。 “朋友?你说朋友?”酒吧的土味dj不断轰炸着人们的耳膜,高璟文不得不从卡座里站起来,才能勉强听清对面的楚陈英说什么。 紫色的光在楚陈英脸上流淌,她拿着酒瓶,倚靠在沙发里,声音高了又高:“我说。真羡慕你,你和陆桥关系那么好,异国他乡有个能知心的朋友!” 闻声,高璟文坐下,放肆笑起来:“当然啦。我们铁哥们。”语罢,又抬手叫来两瓶酒,“再来点儿吗?” 楚陈英连忙双手拒绝:“今天真不行了。”说着起身,砰!一下把酒瓶矗在玻璃桌上,摇摇晃晃,“失陪。上个厕所。” 高璟文连忙:“我扶你去啊!” “不用!” 楚陈英拒绝,高璟文没再逼求。望着她一歪一斜的背影远去,又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拿起手机,手机弹窗嘟嘟嘟一下子接连探出来几十条,快得他连解锁的时间档儿都没怎么有。 突然。在一堆对话框里突然又弹出来了个群视频通话。 高璟文瞥了一眼楚陈英的方向,确认了她不在后就按下了接听键。 咚咚咚。 十几个年轻与他同龄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共同挤在一个叫“庆祝8.11文哥喜提保时捷”的群聊名称下面。清一色的性别为男。 一看高璟文的画面入了视频,群里立刻疯狂躁动起来。 “呦!主人公咱文哥终于进来了!” “文哥文哥,人呢?!文哥要是在线吱个声给兄弟啊!” “啊?笑死,今天文哥终于有消息捎给哥几个。” 一堆五花八门的对话砸过来,高璟文咳嗽了两下,立刻一个叫“z”的在群里嚎了一嗓子,噪声才渐渐褪下去。 最后z笑嘻嘻对着镜头:“文哥,您讲。” 高璟文笑了下,倚靠进沙发里:“有什么好讲的?” 另一个叫“阿平”的马上高叫:“诶!别呀!好不容易才泡到那保时捷,现在她在你身边吧不?要不要开出来给哥几个看看啊?” 闻声,高璟文脸上的笑容更浓:“滚蛋。” 阿平:“不是。哥你终于抱得美人归,就那么藏着掖着啊?” 酒吧舞池里的舞曲还在大声喧闹,头顶的彩光灯在高璟文的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他一边对瓶吹,一边斜目点开相册,几秒的等待后,十几张楚陈英醉醺醺的照片出现在他的相册。 他选了一张没露脸的背影,点了分享。 几秒后,群里接受到这张楚陈英的背影之后立刻开始嗷嗷乱叫。 原因很简单。虽然没露脸,但照片中的楚陈英坐在高脚凳上,又穿着牛仔裤,恰好在炫彩的灯光中展现出丰满的臀。正是色情的那种。 “我操!这辆保时捷顶配啊!!” “文哥,再来几张?干嘛藏着掖着。” “绝。” 一阵哄闹中那个叫阿平的大喊:“文哥真多亏了你没追上之前那茜茜小花谁的,这妞儿不比她们要辣的多啊?!” 此言一出,群里瞬间寂静。 高璟文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皮笑肉不笑:“我没追上,你很高兴?” 那个叫“z”的连忙咳咳出来打圆场:“哪来的话。哥几个都是跟你文哥混的,从小就在你身边呆着,你家有钱,谁能比得上?那小子以前交不起学费,不还是文哥你拿零花给他凑的!他哪儿敢!” 闻声,其他人也立刻出来打圆场:“对!文哥你永远是我们老大。”“之前那只是失误。失误懂不懂?”“谁敢说我文哥?她们不识抬举好不好?” 群里一片乱糟糟。 高璟文没高兴起来,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一仰头,手里的啤酒见了底。 他盯着眼前跳动的人群,胸口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凭什么? 打从幼儿园调皮捣蛋起,他就是兄弟伙儿群里说一不二的了。他有想法,有个性,家庭条件温馨得找不出来一丁点儿不好,还特有钱。他高公子走到哪儿,不是一群呼三喝四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逃课,他带着全班男生跑;聚餐,没有他来其他人都不敢点菜;就连当时他追班花,表白的时候乌乌泱泱都是几百个跑来助阵。 而那个叫茜茜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他一个大耳光。震耳欲聋的那种。还骂他脑子有病。 小姑娘一顿操作直接把他打愣了。连他爸妈都没这么高声吼过他。 于是第二天,高璟文转头就去追隔壁班花,比那个叫茜茜的好看一百倍的那种,结果惨败。之后又是级花,铩羽而归。再然后是院花,校花……从此高璟文就陷入了一种怪圈,越没面子就越要讨,越要讨就越没面子。 燥。 见高璟文不说话了,那个叫阿平的连忙岔开话题:“哥,那个叫陆桥的不是一直占着她不放吗?这次怎么肯答应安排你俩见面了?真让你给请回国了?” 高璟文醉醺醺应声:“屁。他算个屁。”顿了下,骂了句,“死同性恋。” 第39章 阿平不敢说话。 高璟文又开了瓶啤酒。 一想到陆桥跟那个叫商乐的不清不楚,高璟文就打从心眼儿里冒酸水。俩男的。还暗戳戳给他写情书。恶心得要死。 要不是因为知道陆桥和楚陈英都在sel,要不是为了接近楚陈英,他高璟文哪怕死了八次再八次轮回,都压根儿不会想起这么个初中同学,也压根儿不会和陆桥多说一句话。 酒精有点儿上头。 高璟文捏起手机,眯着眼睛:“跟这祖宗打亲情牌,录跟他妈妈的录音,他妈眼泪都没能把他唤回国。但一出现个小白脸,就屁颠屁颠跟着走了,真挺贱的。你说什么人能连爸妈都不管不顾的?” 又笑了两声,一抬头。楚陈英从正从酒吧的走廊里走过来。 高璟文借着酒意举起手机,切换后置摄像头,对准楚陈英。仿佛在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荣耀。 “你们不是想看吗?来。” 屏幕中楚陈英的身影逐渐走进,放大,露出她的脸,看着她坐下,又重新拿起啤酒,连洗过的手背上水珠都清晰可见。 “阿楚。”高璟文忽然唤了声。 楚陈英抬头:“嗯?” 镜头里出现一张茫然的脸。 灯红酒绿中,高璟文眼底晦暗不明:“来。微笑。” 第34章 就叫傅桥吧! “来,微笑。” 楚陈英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而后眉头微蹙,问:“你的镜头是在对着我吗?” 高璟文立刻按下关机,扔在一旁,流畅地拿起酒杯:“你们演员对镜头都这么敏感的吗?” 楚陈英哼笑一声,拿着酒杯的手搭在膝盖:“拍了什么?腿,还是胸,还是脸?有记得及时分享在群聊里吗?” 话音落。高璟文眼底微不可察地滞了下,而后不自然地举杯轻抿:“说什么呢。” 楚陈英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随手向后拨了头发:“你别担心。我包容度很高。” 高璟文酒杯落桌,目光闪躲:“就这么肯定?说的像是你很了解男人一样。” 没想到。话音刚落。 “你把你自己看成个男人吗?”一面说着,楚陈英一面笑起来。 她唇角咧开的弧度恰如其分地勾成个完美的月牙,一张明媚的脸在头顶妖魔鬼怪一样的灯光里也显得那么光明磊落。 “你明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闻声,高璟文下意识地抬头想反驳,正好看见楚陈英在注视着他。心虚地本能一躲。 见状,楚陈英手背掩嘴笑起来。片刻后,她利落地起了身,顺手把手机流畅地滑入肩包。一手臂弯里搭着外套,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在吧台上拍下几张钞票。 高璟文立刻弹簧起立:“不用。说了我请你。” 楚陈英轻轻:“喔。是吗?” “当——” “那这几张就送你了。” 高璟文连忙也掏出车钥匙:“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楚陈英没拒绝:“好啊。我家在——” 没说完,忽然——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楚陈英立刻就望向高璟文身后沙发缝里那块发亮的砖。该说不说。刚才舞池里的dj声音明明放得像是雷公电母驾临。 可是现在突然酒吧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高璟文。 短暂的停滞后,楚陈英大笑。 高璟文立刻忙手忙脚地按下了拨通。一点开,对面一个陌生又故意掐着嗓子的女生飘起来:“?????” 高璟文皱眉:“谁?” 对面女生说着一口夹杂着乡音的韩文:[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来我们医院找病人,找不到,没有手续,是我放你进去的。我就是那个医院的咨询台。叫韩素梅。] 高璟文满头莫名其妙,对着听筒:[什么韩素梅不韩素梅的?我认识你吗?] [是你给我留的这电话啊!最后还对我抛媚眼,怎么转头就不认人了呢?!] 高璟文一顿无语:“我——” 没说话,一转头看见楚陈英已经快走出了正门,连忙追上去:“你等等我!我送你啊!” 楚陈英转身回看他一眼,笑得灿烂:“妹妹重要。” 高璟文立刻变成小结巴:“不、不……我真不认识她!” 楚陈英没再说话,摇了摇手,身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只留下小卷毛一个人捏着手机,又气又急地问韩素什么韩什么梅什么素梅。 - 另一侧蔚山。 陆桥收拾好厨房后走出来,一抬眼看见傅义已经在昏黄的床头灯下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把他手里的书本合上,放在床头。又替他拉好了被子后,才大功告成一般在他床边的毛毯上躺下。 陆桥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枕头里。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 这一天过得实在太过漫长。好累。 想着,他拿起手机,准备查看明日的计划。却一抬眼,看见页面的功能窗口猛地一下弹出来条消息通知。 [来自ibern:用户“﹏冷、傲戀╮”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ibern? 下一刻陆桥才想起来,是严宁替他下载的那一堆花花绿绿的app里,其中一个。好像正是填写了个人资料的那个。 陆桥随手点开,页面加载了两秒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个阿宝色头像。画面上也是一个45°的男人,方向和陆桥的相反。两人的聊天界面拼起来正好能凑个正规的直角三角形。 陆桥点了同意。 立刻,﹏冷、傲戀╮发来第一条消息:[你好。ジme咏恒の爱。我是﹏冷、傲戀╮。] 陆桥礼貌回复:[你好。﹏冷、傲戀╮。我是ジme咏恒の爱。] 对面:[我倒。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板啊?叫我冷少就行,你是哪个家族?] 冷少?是网名吗?家族? 说实话,陆桥这个人他自己承认,确实不怎么上网,唯一的幽默感来源就是春节联欢晚会上看的小品。在来韩国之前,社交软件几乎为零,唯一使用的qq号还是小学班级里要求检查作业才建的。不过当年上初中的那会儿,为了合群,也尝试过下载了一堆最原始的app。还特地充了二十块零花钱的话费。 好不容易注册了个论坛账号,最后还因为发帖格式错误被管理员永久禁言。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踩中了鬼子埋下的地雷。 思忖了半天,陆桥抱着求学的心态,然后郑重打下:[叫我傅桥吧。] 第35章 得穿那种衣服 [叫我傅桥吧。] 陆桥停在页面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于是陆桥怀着好奇,抬手点了他的头像,两秒后个人主页打开。 唰一下各类珠宝首饰名车名表像是烟花一样,猛得向陆桥砸过来。如果不是每一张图片里,都有一张五十多岁男人的脸当水印。那这个人主页真像个奢饰品盗图网。 男人四十五度角的头像底下,一排大字简单明了地摆着:愿得一人心。 陆桥的手指翻动着男人的个人主页,他是记得严宁说过,这软件上的付费用户大多数质量不错,但眼前这人的财富积累程度实在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正想着,冷少的信息弹窗响起:[叔别的没有,只是有点儿小钱,想找个暖床小子,爱好是给小子爆点金币。呲牙笑.jpg] 紧接着,陆桥在黑暗中按着屏幕上那个上世纪九十年代般的“勾引”表情包,实在没忍住,打字:[叔您富可敌国,怎么还来网上网恋来了?] 冷少沉默良久:[我们这个年纪。周围圈子的眼光,你不懂……擦汗.jpg而且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比心.jpg] 陆桥:[。] 他心里嗤笑一声,看着app这么个五颜六色像是小彩鸡儿一样的页面,真想拉着刚才自己的领子问问,到底是被喂了什么迷魂药,才能允许严宁在他手机里下这么多小黄广告app?有毒没毒啊这些都? 想着,陆桥返回,长按app,整个页面的图标都开始抖。 点了“删除”,就差“确认”的时候。 忽然,冷少好巧不巧又弹来一条消息:[看你网名,以前也是舞团的啊?偷笑.jpg] 陆桥手指的动作忽然停下来。返回。 [怎么?叔平时也跳点小舞?] 下一刻,对面的冷少激动不已,小嘴嘚啵嘚嘚啵嘚最后还开始发上了语言,那激动的劲儿,就像是本已经死了七八年的亲爹突然又从棺材板里扒拉出来了一样。热切俩字儿都不足以形容。 听他一阵嘟嘟地说,陆桥小脑袋瓜里昏天黑地的。 从他一大堆语气词里,陆桥只听见了几个重复的关键词:炫舞。舞团。家族。排位赛。出征。 于是立刻打断:[叔,炫舞是个什么舞种?] 对面冷少:[你也立刻理解为中国舞的一种。] 立刻又问:[所以你怎么想的?茫茫人海,相遇即是缘。不说虚的,叔是真有点爱上你了。比心.jpg性感爷叔,在线等爱。亲吻.jpg] 第40章 陆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傅义。 借助手机微弱的光,陆桥望见傅义正好对着他的那一侧睡。头发有些杂乱地遮盖在他的半脸上,此时莫名其妙显得很乖。 陆桥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撑开他的五指,而后把脸贴在傅义的掌心。然后注视着傅义,就像是看一只自己家玩累了躲在被窝里睡觉的小猫。 心中有种酥酥麻麻的异样,陆桥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忽然,一股血沫卷在舌头尖儿上,他才想起来晚上抠的小口子。刚结了疤,还没好透,现在又被他自己莫名其妙地舔开。 想着,陆桥轻轻笑了下。 紧接着傅义的手抖了下,正当陆桥以为不小心惊醒了他,结果下一秒,傅义贴在陆桥脸上的手顺着他的下颚线往上滑,摸进陆桥的头发里,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两下:“行了。三图睡觉。再不睡觉就打你。” 轻柔的鼾声依旧。 忽然,陆桥的心头一软。心里面像是有什么鸡蛋壳一类的东西,轰然咧开,包裹着的带着温度的流心往外淌,甜丝丝地淌进他的五脏六腑里。 陆桥轻轻将傅义的手收回被子里,然后趴在他的床边,笑得像是个老母亲:“你好可爱。” 睡梦中的傅义像是也听见了什么,嘴唇上下动了动。 像是更加证实了自己说的话。陆桥脸上的笑意更浓:“请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轻声说着,陆桥起身离开了床边。 “你现在不答应我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可以学。” 紧接着,他拿起手机,接着点了冷少昵称旁边的小铅笔。修改备注:点读笔。 [叔。问个事儿。] 冷少:[说。] [你们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冷少:[可爱点的吧。像小白兔那种类型的。勾引.jpg] [是这样嘛?呲牙笑.jpg] 冷少:[额……要不你做作点呢?] [这样嘛叔叔qaq?] 冷少:[不是……] [那是这样嘛叔叔qaaaaq?!] 冷少:[……你首先得知道,他不是字母越多越可爱。] [qa那是这样?] 冷少:[……少一个字母他都不组成表情了都!] - 蔚山医院。 “??, ? ????!?? ??? ?? ?? ? ???!” “? ??, ??? ???!” “遮位先生!请泥安静!布然,我们就要赶你出去了!” 高璟文在一堆护士保安医生的推搡下拉拉扯扯,喊破喉咙,一个劲儿地:“你们拉我干什么?!我那么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四有青年,现在莫名其妙惨遭你们家奸人所诬,害得我家夫人绝情对我甩袖而去!如今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你们竟然还不放我进去?!我莫名其妙被人诬陷,难道连查个监控都不行了吗?!请苍天!!鉴忠奸——!!” “布是,是我们没有这个权限。根本布知道先生你在说什么!” 高璟文死命不听:“请苍天——!!” 忽然,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喝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背着手站在走廊尽头。众人一见他,立刻点头鞠躬弯腰三件套,高璟文从他们的称呼里面听见了个“院长”的词,眼睛立刻一亮。 于是高璟文抬头看着院长,院长也严肃地瞪着他。 两人僵持良久,终于。 特别无语地说了声:“撒什么泼。泥跟窝来吧。” 高璟文连忙嘚嘚地跟上去:“院长您实在大义——!!” - 釜山。 车一停在活动现场,立刻就有根本没有预约过的记者疯狂围上来。傅义好不容易才紧急撤离,离开人群去了等候室休息。而活动场地剩下一地鸡毛,刚刚布置好的场地突然又变得一地鸡毛。 sel所有人包括陆桥在内全都叫去帮忙处理。 陆桥刚一来到会亭,啪嗒一抬头,正好在人群中对上个熟悉的面孔。 那个叫李荣荣的,那天莫名其妙出现在傅义身边的小后勤,此刻原本手里正抱着一堆衣服信步走来,当他看见陆桥的一瞬间,嘴角瞬间一百八十度下拉。 旋即转身就要走。 “回来。”陆桥立刻上前一步,凭借着身高一把抓住李荣荣的后领。 李荣荣尴尬僵在原地,吓得不敢回头。 陆桥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颈,问:“你跑什么?” 闻声,李荣荣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我、我锻炼锻炼身体呢……” “哦。”陆桥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松开了李荣荣。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 没说话,陆桥低沉的声线压上来:“抱歉啊。” 李荣荣脚下步子一顿,僵硬地转过头来:“嗯??” 陆桥抬眼,食指扶了下眼镜,诚恳:“昨天。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生气,吓到你了,我道歉。” 李荣荣一顿手忙脚乱,结结巴巴:“我——不——你——那个那个那个……” 陆桥低眉瞥了一眼,自然地拿过李荣荣怀里抱的一堆衣裙:“很重是吧。我来吧。” 李荣荣连忙伸手要抢回去,但他那小胳膊小腿小力气,哪儿抢得过陆桥。 “不用客气。本来就是我不对。也依旧算是给你道歉。”说着,陆桥的目光瞥向怀里的一堆,走得远了,以为只是些轻纱衣裙什么的,现在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一堆衣服上面还带着什么铁链铁钩子,甚至有个还在腰间挂了个皮鞭麻绳一类的东西,特别实落。 “这些衣服不轻的。辛苦你了。” 李荣荣忽然变得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老师您长得那么好看,哪儿会做什么错事啊。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陆桥不知道怎么回,轻轻嗯了声,转而问:“这一堆,要放在哪儿?” 李荣荣才立刻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喔喔!光看老师您的脸,忘了,忘了!”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又是推桌子又是推凳子的,一路上把抱着一座小山的陆桥引到了舞台背后的更衣室。 陆桥站在门口:“这些都是给女生送去的吧?我不方便进,就在这里等吧。” 但对面的李荣荣却满脸迷惑:“不是啊。如果是送给女生的不会让我们来搬的。”说着,已经开始拉动男更衣室门前堵着的大纸箱,“来,陆桥老师,这边。” 忽然,陆桥才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问:“这不是我们的更衣室吗?为什么要把这些衣服带过来?” 李荣荣:“啊?您不知道吗?金组长他没有通知到你们助理组吗?” 陆桥眉头微皱,问:“我和他……有点矛盾。”转而问,“怎么了?” 李荣荣有点难以启齿地说:“咱们这次场地商,是个造情趣用品的。要求sel所有人员都穿他们提供的衣服来给他们做宣传。” 第36章 人前假正经,人后真发浪 听见李荣荣的话,陆桥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你说什么?” 李荣荣同样是一脸惊愕,试探性地指了两下衣服:“这个,等下要发下去的。我们好像要穿。”看着陆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补充了句,“至少后勤部现在接到的通知是这样。” 闻声,陆桥眉头忽然又拧紧,低声:“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荣荣悻悻:“不然……陆桥前辈先把衣服放下吧?我们进去再说?” 陆桥紧抿着双唇同意。 但左脚一迈进更衣室的门,立刻又开口问:“为什么要穿?场地商不是和sel在签约之前就协商好合同条件的吗?” 李荣荣点头;“是这样。但这的确也在合同里面写着。” 陆桥无语:“写着?法务部的那群人在这种合同上签了字?” 李荣荣连忙解释:“不是。当时签的是商务合同,只包含一部分的宣传。但活动商他手下有好几个公司品牌,最近又开了一个新用品品牌线,正好是签合同的公司名下的子公司,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部门。所以活动商要求我们做这宣传,按照当时和法务部签订的合同来说,其实没有问题。” “蔚山这场活动乱得要死,今早还有那么多没受邀请的记者来了。金组长他从早上开始,就已经忙前忙后的了……”说着,尴尬地看着陆桥,耸了耸肩:“如果协商不行的话,sel和傅义老师其实算违约,场地商有权收回场地的使用权。” 闻声,陆桥又低骂了句:“匪夷所思。” 见状,李荣荣连忙从衣服堆里拿出一件,展示:“但陆桥老师你别担心。金组长一天的努力还是有效果哒!你看,分给我们的衣服都还算完整,露肤度也没有那么高……好像是不是,穿在身上也没有那么情趣?” 陆桥目光探过去,看着李荣荣手里那件,像是用渔网袜勾在一起,勉勉强强拼接出来的裙裤。不忍心看第二眼。 第41章 紧接着,他猝然惊问:“是所有人都要穿吗?” 李荣荣看着他,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些迷惑。 陆桥闪躲了下,低头问:“傅义呢?” 李荣荣下意识:“傅义老师?”旋即忽然明白,“喔喔喔——老师你是问这个。傅义老师不需要。” 闻声,陆桥眼底略微缓和:“那就好。” 紧接着,李荣荣又提议:“陆桥老师,等一下他们都会过来选衣服。你要不要……也给自己提前选一套?” 陆桥本能地抗拒,可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冷少的脸浮现在他面前。 【喜欢可爱点的吧。像小白兔那种类型的。】 于是转头问:“有没有兔子的?” 李荣荣先是有些错愕,问:“什么?” 陆桥望向他,面色认真:“就是兔子拟人的?……可爱一点的?”看着李荣荣呆愣的脸,陆桥又补了一句,“我想穿那种类型的。” - 医院。 院长一脸严肃地站在一边,背着手。看着高璟文仔仔细细把医院的监控摄像头翻找了三四遍,肃声问:“可以了么?” 闻声,高璟文连忙笑着抬头:“多谢院长大人您。问一句,这录像我可以带走吗?” “不行。医院有规定。” 高璟文拿指头,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陆桥。他正和住院部前台的护士聊着天,画面静止,高璟文故意把护士台上的诊疗本放大,上面一串数字,分明是他的号码。 微微an屿mao “这是我哥。平时疯疯癫癫的,离家出走了,我想把录像拿回去,给爸妈看看,让他们放心。” 院长面色阴沉,再次强调了句:“不行。” 见状,高璟文没再继续问,只站起来向院长鞠了个躬,笑得灿烂:“那这次多谢院长您啦。我现在就走。” 院长冷眼望着他,显然不怎么高兴。 高璟文没放在心上,径直走出监控室。 不过没向医院大门走,反而转头就上了电梯,按亮了11楼的电梯按钮。 - 电梯间开始上升,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油料和消毒水的味道,逼得高璟文直想吐。 刚才见院长的笑容在高璟文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电梯里的平面镜,眼底闪烁着些阴沉。 诊疗本上的病历,写的清清楚楚:病人服用过量硫酸镁中毒。 谁中毒了?为什么会服用硫酸镁? 陆桥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一直跟着傅义吗?是来看望傅义吗?那为什么要留下虚假的号码? 不对。如果傅义受伤或是生病,那么sel一定会当做一级紧急事务来处理。他在仁川总部,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听不到。 而且他刚刚查看了时间,那个时候,应该正好是傅义上一场活动结束的空档。 想到这儿,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随着电梯门的打开,高璟文毫不犹豫地迈向1102.那个诊疗本上记下的病房号码。 11楼的病患不算多,基本上都是单间,且价格不菲。 高璟文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1102的号码牌下的那间病房的门虚掩着,高璟文凑上去,忽然间,瞳孔骤然微缩。 里面的人他认识。就在不久前,他还亲自处理过他的请假单。 严宁。傅义原本的助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张请假单上写的明明是哥哥大婚,所以要回国赴宴。可是他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忽然间,里面的严宁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 猛地转过身来,大喊:“谁?!” - 更衣室。 “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陆桥站在镜子前,对镜子里的人很不适应。非常。 那些供应商提供的衣服,就算不是完全那么暴露,但所有的设计……也完全是那么色情。陆桥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挑出来一套勉强遮住上半身的,但黑色的亮面皮革上衣,却依旧像是紧勒在他身上,胸口处镂空,一只巨大的爱心,正巧露出他的锁骨和大半的胸肌。 李荣荣眼睛一直盯着陆桥胸口处看:“陆桥老师。您去事务部,真是埋没了。” 陆桥抬手整理头上的兔耳朵发箍,两条结实的手臂线条从无袖短衫中裸露出来,毫不遮掩:“李荣荣同学,你现在的眼神,我完全可以告你骚扰。” 李荣荣连忙:“抱歉。”于是将目光强行从陆桥的身材上错开,望向他的脸。 但一抬头,那张脸忽然也变得千百倍色情起来。 因为陆桥戴着银框眼镜,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脸下面,居然穿着这么不正调的衣服。所以他脸上的严肃正气瞬间被发亮的皮革光泽撕得粉碎。看起来像是那种白天工工整整去上班的上级领导,一到了下班的点儿就立马开车去夜店脱了西装露出里面的蕾丝x圈,在舞台上扭得发浪,但还不忘用眼神勾着在人群的你。恨不得把你咬死。 李荣荣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一瞬间他觉得陆桥就是这样的人。 “你帮我看看,正了吗?”陆桥扭着头上的两只白色兔耳朵,里面的钢丝转来转去总是不满意。 李荣荣配合地抬头:“正了啊。您简直不能再正了。” 陆桥白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 忽然,李荣荣猛地一拍脑门:“喔。忘了个东西。” 陆桥望过去:“什么——?”紧接着,他就看见李荣荣在满堆的衣服里扒拉出来了那么个白色的绒毛球,拳头大小。 “这是什么?” 李荣荣:“兔尾巴。和老师你这衣服是一套的。” “戴在哪儿?” “要夹在后面。” 陆桥:“……?” - 与此同时。走廊里。 几个人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我说了我不要听!我和你们sel签了合同,你们就应该按我的意思执行!我告诉你们,赶紧把这些下三滥的东西给我撤掉!!我是高端的艺术,舞蹈艺术,懂吗?!不是夜店跳钢管舞的!!” 被骂的金应国连同几个小助理,连忙嘚嘚地又跑回去商量对策。 只留下一个女化妆师陪着傅义。 化妆师递来一瓶水,拧开了盖子,小心问:“您……消消气?” 傅义没好气地一把抢过:“早干什么去了!”说着,仰头就是一顿猛灌。 忽然间,走廊拐角处有个背影落进他的余光里。 他的眼睛微微侧斜过去,望见走廊尽头,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靠在墙上,正低着头,像是在划手机。 傅义的目光一瞬间被那道身影引去,忍不住往人影的屁股上看。 在一身漆黑的皮衣上,尾骨上方一团白色的绒球十分扎眼,网球大小的一块,顶在被皮裤包裹的翘臀上面。 他用手帕擦拭着嘴角的水渍,问:“那人是谁?” 闻声,化妆师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地呼唤了声:“陆桥?” 听见这两个字,傅义眼底骤然间闪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连忙:“你闭嘴!别喊!”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化妆师的声音又搞了八度,一声响亮的“陆桥——”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把傅义的声音压得像是蚊子振翅。 下一刻。 在傅义惊慌错乱的目光里,走廊转角处的身影缓缓转身,一张无辜漂亮他又十分熟悉的脸循声望着他。陆桥。 望见傅义,他脸上显然有些错愕。 但下一秒,陆桥将手机塞进大腿上的绑带里,径直向他走来。红毯上是他皮鞋底发出的响。 最终他在离傅义还有两步时停下,用含情的眼睛望进傅义的眼底,问:“你叫我?” 第37章 谁允许你这么穿了? 很晚了,仁川sel大楼彩排室还亮着灯。 高璟文急切地往里跑,鞋底和光滑的陶瓷砖摩擦,响得慌慌张张。 彩排室不大,透明的窗户落地,他望着里面的楚陈英,巴掌大站在一角,正在和导演对着戏。 高璟文抬手,高喊:“楚陈英——!” 楚陈英没有听见。 他踉踉跄跄地推开办公室椅子走上去,还想喊,突然,一只黑色的警棍立刻从侧面斜来。 高璟文急停,抬头,保安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么晚了,做什么?” 高璟文吞咽了两下口水,喘着气,指:“找她。” “她?”保安转头看了一眼排练室,又转过来,冷声,“有通行证么?” 高璟文气得,扯着自己脖子上的工牌噼啪响:“我工位都在这儿大楼里!要什么通行证?” 保安面色严肃:“他们排戏呢,导演不让进。你要是找人,打电话给她。” 高璟文急了:“哈?我要是能打通她电话,我还至于特地跑过来找她?!” 保安:“那我不管。反正你进不去。” 第42章 “没见过你这样的!我是跟楚陈英对戏的,我必须进。”说着,跨步就要往前走,但对面的保安实在人高马大,一下子给他小鸡儿似的推回去,沉声训:“人家马上济州岛就要开拍了,用得着你对戏?” 闻声,高璟文蒙头蒙脑:“济州岛?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总部没下通知?” 保安不屑地哼了声,眼里的对话框几乎就要蹦出来:你算什么东西。 高璟文的肚肠里忽然打起了结,无赖一样,推开前面的桌椅就往前冲。保安连忙拦,拉着不让走,一来二去,两个人四肢钳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上去就像是菜市场红网兜里装的俩螃蟹。 嗷嗷乱叫在空荡荡的地盘上,听上去特像早市的吆喝。 忽然,彩排室里的楚陈英一偏头不小心看见,连忙推门,探出来个脑袋:“嗨——!大晚上,锻炼身体呢?” 闻声,扭抱在一起的两人顿住,齐齐转头。 看见楚陈英,高璟文立马一把推开保安,尴尬地拨了两下卷毛。刚竖完夹克衣领,想要张口人模狗样地打个招呼。 保安提前一步跨上来,粗声粗气:“我看这人像贼,给他拦下了。” 高璟文望着他背影:? 空气沉默了约莫两秒,突然,楚陈英“嗤”一下笑起来,一边把黑发撂在耳后,一边走上来,对着高璟文:“看上什么了?怎么不正大光明跟我说?” 高璟文脱口而出想说“看上你了”,但对上楚陈英月牙弯的笑颜,一瞬间让他觉得,这不三不四的话说出来得显得多么混蛋。 保安山一样站在原地:“他是?” 楚陈英答了句:“恩人。没事儿您先忙,不打扰您。” 保安“喔”了声,临走的时候,还没忘再往高璟文身上不善地刮三眼。 高璟文小斗鸡儿一样,不甘示弱瞪回去。 楚陈英打断,问:“找我有事儿啊?” 高璟文转过头,面前的楚陈英依旧笑眯眯的,好像他们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楚陈英不接电话,他心里急得都能擦出火。 “那天是误会,我没有什么妹妹。我查清楚了,朋友留了我电话,视频截图各种笔迹都有,在我手机里,不信我全都翻给你。” 话音刚落,楚陈英盯着他的眼睛里,笑得更浓:“就为这事特地跑来啊?” “我没跑。” “没跑头上汗谁的?” 高璟文抬手一擦,不认账:“保安的。”旋即又问,“因为你不接我电话。” “啊?”楚陈英惊讶了下,连忙低头翻,然后把屏幕转给他看,“天地冤枉,你看,一个未接都没有好吗?” 高璟文认真看了下,有点难过地问:“你把我拉黑了?” “什么脑子。你打的哪个号?” “4936尾号那个。” 楚陈英咯咯笑起来,高璟文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在那笑声里听见嘲笑,有点急:“笑什么?” “你傻。那是我助理的,还是工位上座机,人家休年假了,能接你就怪了。” 闻声,高璟文心里滋味复杂。 那号是陆桥给他的,于是他就抱着那么个小手机,从早拨到晚。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还没等高璟文完全平静下来,忽然,楚陈英撕了张便利贴,然后啪一下,拍在高璟文棕色夹克衫的口袋里。 楚陈英身上有股雪松香水味,伸手的时候扑鼻,拍得高璟文恍惚一呆。 “我私人手机号,下次打这个。” 高璟文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勉强缠着舌头问了句:“你、你不生我气吗?” 楚陈英反问:“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应该向你道个歉。” 楚陈英用指肚擦了下眼角:“行。你乐意道歉就道,那我接受,行不行?” 她转身要走,高璟文急忙把她叫住:“阿楚啊!” 楚陈英回过头,黑发披肩:“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高璟文捏着手里的便签,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原地,问:“你要去济州岛了啊?我能申请跟你的助理团吗?” 话刚说出来,高璟文脸唰一下就红了。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明明没写完作业,还想向老师求表扬的小学生。 紧接着。下一秒心里小恶魔又跑出来,一个劲儿拿着小钢叉喷自己,说就说了,你本来就是要拿下她的,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但喉结还是微不可察地上下滚动。紧张又期待。 楚陈英颇有两三分侠气地摆了摆手,随意:“申就申呗。只要公司系统审核通过了就行。”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瞬间,高璟文心里忽然又低下去。 看着楚陈英又回到彩排室,向他招手再见,他甚至都快不想跟她回招手了。 “申就申呗。”高璟文幽怨地又低念了声。 听上去那意思。楚陈英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去还是不去。 - 蔚山。 “你叫我?” 傅义恶狠狠地瞪了旁边化妆师一眼,下一秒,化妆师她立刻尿遁,连忙飞速逃离。 于是走廊这头的红毯上,就傅义,陆桥,俩人大眼瞪小眼地面对而立。傅义紧皱着眉头,想走,但陆桥先一步开口问:“怎么了?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傅义没好气,冷哼了声:“我先回你哪个问题?” 陆桥十分诚恳:“都行。” 傅义冷笑一声,撂起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陆桥两条长腿,皮裤的大腿上各勒着两圈皮扣的腿环,扣子收的有点紧了,勒住的地方软肉微微凹陷下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很漂亮。陆桥。 傅义刚要开口,忽然,余光里对上了身后路人的目光。 走廊尽头正走来两个男人,他们的目光下垂,正好与陆桥的屁股齐高。两个男人一边走着一边笑着低语,不用说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陆桥。晚上好啊。”两个男人走过时打了声招呼。 陆桥转身,望去:“晚上好。” 其中一个男人的目光又在他身上上下扫了眼,笑起来:“很正啊。” 陆桥没说话。 两个男人笑了两下走过去,招手:“回头我们约着吃饭啊。”转而消失在走廊尽头。 忽然间,傅义心里一股恼意顶上来。 看向陆桥,问:“谁?” 答:“一楼遇见的两个人,刚才向我要了联系方式,说也想和sel合作。” 闻声,傅义立刻拧紧了眉头:“刚才他们见你的时候,你也穿着这身衣服?” 陆桥懵懵懂懂地点了头:“是。” 忽然间,就像是有人一脚踢翻了房间里的火盆。 傅义声音骤然高了八度:“谁允许你这么穿衣服的?” 陆桥被骂得莫名其妙,反问:“难道傅先生,你现在谈下场地商了吗?” 傅义似乎有点生了气,狭长的眸子眯起来看人:“穿成这样招摇过市,很爽是不是?” 陆桥沉默,一比一复刻傅义也揉皱了眉心,眼睛直盯着傅义看。表达不满。 “你瞪着我做什么?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出色吗?” 陆桥也被他燎起了有点恼,平着声:“你觉得不好看是吗?” 傅义嘴上毫不留情:“丑得要死。” “行。” 紧接着,陆桥的手腕开始攀上领口,傅义见状不对,连忙问:“你干什么?” 陆桥愤愤:“不是觉得丑吗?” 话音落,手指已经灵活地扭下了三粒扣子,一个用力,最后装饰用的拉链轰然一下子崩开,立刻露出他的锁骨,和胸前连成白花花的一片。 他一生气,傅义更恼:“你他妈有病吧?” 陆桥倔强地望着他,手下脱衣服的动作没停下:“对。我有病。我有病才花两个小时把这破布套在身上。我有病我才特地从仁川跟你来到釜山。我有病我才心甘情愿被你像狗一样骂得狗血淋头。” 吱呦一下皮革和皮肤的摩擦,陆桥一下子完全将上衣扯开,结实的肌肉和鞭痕一瞬间暴露于灯光之下:“我也觉得我有病。” 狭长的走廊上人影二三,纷纷驻足。 傅义一向平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慌。 第38章 再这么放浪,我就不要你了 就当陆桥的上衣完全被他扯开的时候,忽然间,陆桥的眼前猛然飘过来一阵炫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件沉甸甸的西装已经披在了他的肩头。带着铃兰花香。 对面傅义咬牙切齿,拳头死死攥住西装,像是恨不得要把他裹死。 陆桥想挣脱,但傅义显然没想给他挣脱的机会。 紧接着,傅义转过头,对着周围的吃瓜群众就是低吼:“看什么?想死吗?” 话音落一瞬间,旁边两三个小不点立刻火速离开,没敢半点停留。 第43章 空荡荡的走廊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 陆桥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傅义隐怒的眼神立刻杀过来,逼得他硬生生把嘴里涌出来的词儿又咽下去。 下一刻,陆桥感觉裹在他身上的衣服紧了又紧。 他尝试挣扎了两下,但一低头,才发现傅义发力的拳头上都已经暴起了青筋。 傅义身高比他矮了半头,不得不仰着眉眼瞪他:“以后你再敢在大街上这么放浪,我就不要你了,听懂了吗?” 陆桥心底忽然泛起波澜,眼底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 而后他试探地问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话音未落。 “别给脸不要脸。”傅义的拳头顺着陆桥下巴往上擦,哐啷一下故意用了力。 “嘶——” 陆桥一手捂着下巴,一手连忙拉紧身上的西装,虽然疼着,脸上却没忍住咧开笑,一笑更疼,越疼越笑。 傅义身上只有件缎面衬衫,依旧还是影院李荣荣给他整领口的那件。昨天看这衣服的时候,觉得这衣服怎么看怎么丑,但现在,穿着站在他跟前,怎么就觉得那么衬傅义呢。 “你这件衣服。好看。等下活动的时候,就单穿着吧。” 傅义哼哼两声:“什么意思?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暴露狂,抢我衣服是吗?” 陆桥无辜又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要给我的。我又不想要。” “那你赶紧滚蛋。”说着,伸手抢。陆桥连忙双手攥紧了外套闪躲,唯恐傅义的手搭上去,宝贝似的供着。 傅义越看越不爽,不愿再搭理这没皮没脸的。但没皮没脸的咵一下跳出来,挡住傅义的去路,又问:“还是不高兴吗?” 傅义右手一指,旁边场地商情趣新产品的广告牌又土又大,低质滥造的word艺术字几乎占据了二分之一。剩下二分之一的画面是傅义,是被场地商缩小了又小的宣传海报,在这么一个小作坊拼接下,原本傅义高价请的艺术设计立刻荡然无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情趣”俩大字儿,正好安排顶在了傅义的头顶。 看这海报的意思,活动商做的实在过分。约等于是不花钱免费请傅义做了个代言人。 但事已至此,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 傅义叹了声:“算了。就当我去年刨他祖坟的代价。” 本想安慰两句的陆桥:? “……不好意思?” 傅义理所当然:“去年他临时提价。挺过分的。” “那您不觉得刨人家祖坟更过分吗?” 闻声,傅义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码归一码。” 陆桥对傅义的认识又加深了三分,思忖片刻,提醒道:“你们有血海深仇,你还租用他的场地,是不是有点欠考虑?现在时间还早,要不然……” 没说完就被傅义打断:“血海深仇?不就是生意场上有点小摩擦,都是正常。” “……我可不觉得这是小摩擦。” 傅义不屑地摆摆手,摆出一副“你懂什么”的架势:“好了,不要再说了。” 紧接着,走廊里电梯“叮”一声到达的声音亮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李荣荣一脸急切地从电梯门里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斯哈斯哈:“傅……傅……傅……” 傅义:“烫着了?” 陆桥在旁温馨提醒:“你刚刨完人家祖坟。现在得开始积德。” 傅义好像听进去了,转头对李荣荣,僵硬地安慰了句:“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陆桥:“啧。” 良久,李荣荣好不容易回转过来口气:“傅义老师……你去看下吧。金组长被人打了!” 傅义:? 陆桥:?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一句话:“这孙子还能让别人占得了他便宜?” 李荣荣苦瓜小脸:“好不容易和场地那边对接好,我们已经开始按照合同布置场地了。但是,突然有一群人冲进来,说什么市议员活动,公用占了,所以他们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赶我们,金组长出面和他们争执,一来二去,两方人就动了手。” 一听,傅义斗鸡一样立刻竖起脖子上的毛,骂骂咧咧地就往活动场地走。旁边的陆桥开始一个劲儿地劝说“冷静冷静”,但傅义只点了点头,对着他说:“你把sel能来的人全叫上。跟我来。” 闻声,陆桥一顿:“你干嘛——?” 他嘴里的八百万字劝说还没倒出来,就看见傅义气得头上冒烟,吼:“都这么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 - 傅义先去了现场,陆桥就乖乖听话,开始在后勤事务营业各部门的办公室跑。只要是他见到脖子上挂蓝牌写sel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招呼来一起。 陆桥等在主建筑群后面的空地上,望着时间,十分钟后,所有人都七七八八提着裤子系着扣子从四面八方的楼道里跑出来。 但看见他们的一瞬间,陆桥忽然脸一黑。 李荣荣跑在最前面,手里捏着根棍子,义愤填膺:“陆桥老师,都喊齐了。现在出发吗?” 陆桥望着对面站的歪歪斜斜的队伍,脸有点抽:“他们穿的是什么?” 李荣荣回头看了一眼。来的人里面,清一色穿着场地商赞助的情趣衣服,一个个壮硕的大老爷们身上,什么丝袜蕾丝绑带皮鞭的,七七八八地挂在身上,各个都像是老婆出差突然回来,在黑暗里连忙摸着什么都往身上套。 李荣荣转头,解释:“大家都在试衣服。听着令儿就全都赶来了,没时间换。”说着,忽然又瞥见陆桥身上的白西装,里面没穿衣服只扭上了一粒扣子,惊讶,“陆桥老师,我没记错这不是傅义老师的衣服吗?为什么会在你——” 他没说完,就让陆桥一巴掌按在他头上:“行。集合好了就行。” 李荣荣用力掰开他的手,举着手里的棍子挥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喊着:“战吗?战啊!以最孤高的梦,致那黑夜中——” 没说完,陆桥一把抢过:“战什么战。什么年代了。” 李荣荣有点懵:“那摇人干嘛?” 陆桥低头看了眼手机:“把人赶出去就行。”转头又高喊,“所有人别拿棍棒。实在觉得手里空中的,可以往手里塞两张卫生纸攥着。” 李荣荣脸上一个大写加粗的:? “不、不是——刚才傅义老师的意思——” “别听他的。现在路演到了尾声,影响不好。把人赶出去就行,能明白吗?” 李荣荣:“可是傅义老师生气怎么办?” 陆桥淡淡:“没事。他打骂我多了,再挨他两下也没什么区别。” - 去到了现场,陆桥才知道李荣荣嘴里的“混乱”,的确是说得轻描淡写了。 因为傅义以前在釜山停留过一段时间,他在当地知名度还算可以,所以这次的活动没设在影院,而是特地租了六百英亩的庄园。 闹事的地方在第三层台地,上花园建筑群的西南,地上嵌着一口巨大的泳池,能容得下几百个人。 陆桥拨开看热闹的,看见泳池旁边,金应国被打得鼻青脸肿,傅义就站在他身边,正愤愤不平地跟前面几对男女叽哩哇啦争论着什么。 傅义说的是中文。对面几个人是韩国人。 所以满脑袋包的金应国一边疼着,一边还得嘴角抽抽着翻译。尤其是翻译着什么让傅义听着恼的,冷不丁地还得还得被骂上两句。 陆桥把目光探向那几个俊男靓女。看着年龄不大,清一色二十多岁的年纪。哪家的财阀弟子吗?他刚想问,身边一个sel的人举着手机页面,指着一行人中间为首的那个男人,喊:“喔。他!市长候选人的儿子来着。” 陆桥闻声瞥过去,正好能看见手机屏幕。 新闻页面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镜头下的大字报标题有一行字:朴氏发布会上公开声明,将参加下一任市长竞选。 哦。 陆桥心里忽然明了,把眼前一行人身上统统打上了纨绔子弟的标签。这种事常有,无非是几个家教一般的富二代官二代,仗着家族的势力为非作歹。 这座庄园本就是当地最能排得上名号的地方,小孩横行霸道惯了,再加上傅义之前和场地商结了仇,也不难猜出到底怎么回事儿。 很明显傅义被人暗中摆了一道。纯报复的那种。 正想着,忽然,还在争吵的傅义转头一瞥眼,正好看见了陆桥。 下一刻,陆桥远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怒转喜,然后是十分邪恶地又看着对面韩国人,恶狠狠:“你们完蛋了知道吗?”说完,拍了两下金应国要他翻译。 金应国转头也看见陆桥了,第一反应是连忙躲,然后赶紧背过人去,整理他那被人打的鸡窝一样的小金毛。他领子被扯得歪歪斜斜,脖子上那串钻石项链也被拽得歪歪斜斜。 第44章 金应国故意背对着陆桥,轻咳两声,刚挺直脊背,把傅义的话翻译念出来。 突然。砰——! 一只碗口粗的棒球棍,不分青红皂白地挥上去,正中他的太阳穴。 傅义惊愤地骂了声“操”。 紧接着,一串血珠从金应国的嘴里呛出来,划过空中一道,他整个人破草麻袋一样向地上倒下,对面打人的那人好像还不解气,笑着扯他的领子,要拉,啪嗒一下,那人没拉起他领子,勾上了他颈间的项链,用力攥了下,项链轰然断裂。 为首的男子提起来,看着项链上金应国被剐蹭的血沫子笑。 然后随手一抛,钻石项链被扔进水池里,先借力沉了下,旋即立刻又像是鱼泡一样飘上来。浮着。重量轻得连泳池的水都沉不下去。 对面几个穿泳衣浴袍的男男女女都在笑他假货,金应国趴在地上,就像是死了一样,震撼地盯着飘在水面上的项链,眼睛一眨不眨。 “??.” 为首的年轻男人叫朴英,他上前,走了两步,又紧了紧浴袍腰带,那拖鞋踢了金应国两下,嘲弄着一声声乡巴佬。说他的乡下口音,说他的假钻石项链,问金应国知不知道他是谁,说他妈要是知道了都要惭愧地在他脚底下磕头。 一阵哄笑。 忽然间,嘲笑中一声“嗤”声格外清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声音引去。站在金应国不远处的傅义忽然笑了,在朴英一行人的不解中,傅义一步步走向他,卷着袖子,皮笑肉不笑:“你比我还混蛋是吗?” 闻声,陆桥心里暗叫不好,毫不犹豫地立马冲上前。 就当两人距离不足一步的时候,傅义愤怒地挥起了拳头,对着朴英惊恐的脸重锤般砸去。 “傅义——!”陆桥高喊一声。 在拳头要落下的时候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冷静!你的电影好不容易在韩国可以上映,背后那么多活动商还在盯着你!” “去你妈的。” 傅义困兽缠斗一般在陆桥怀里挣扎,拼了命一样,没两下就用肘猛地击开陆桥,两人的距离被拉开半步,陆桥还要上前,可傅义举起地上的棒球棍,径直杵在了陆桥的喉咙前。 他望着陆桥,一双茵绿的眸子里怒火中烧:“我们的同伴被人打得半死,你躲在人群里屁都不放一个!你怎么做到的?啊?是还觉得打得不够重吗?啊?想让人把他打死你才满意吗?!” 傅义歇斯底里。陆桥却一脸平静。 他毫不畏惧地望进傅义的眼睛:“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助理,和你利益相悖的任何人和事,我都不会花费精力。”说着,他上前一步,做工粗糙的棒球棍紧紧抵着他的喉结,“但你如果想拿我出气,我是不会还手的。” 第39章 燥起来啊宝贝~ 傅义气得睫毛都在细细地抖,咬牙切齿骂着:“王八蛋。” 说着哐啷一下抬起棍子,抬手往陆桥右胳膊上就是一敲。陆桥吃痛,紧捂着手臂,弱弱忍着痛说:“你还真舍得打!” 然后走上前,强硬地抢棒球棍,安抚着:“好了。那你打了就得把这个给我了。” “你真他妈像个流氓你知道吗,陆桥?”傅义举着棍子还想敲,但陆桥灵活躲了下,反身一个巧劲儿,正好夺了棍。 “不让你出意外。流氓就流氓了,流氓我心甘情愿。”紧接着棒球棍就被陆桥随手扔进水池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傅义依旧气着,赤手空拳扑上来好像要给他一拳。 见状,陆桥连忙后撤了三四五六步,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单手比了个“停”的姿势,掌心对他:“你等一下。” 但傅义显然没怎么听进去。 打得陆桥屁滚尿流地往后逃,还后跟还差点踩在地上的金应国:“停!别内斗好吗?你看朴英那几个,都开始他们的自由泳了好吗?” 傅义恶狠狠:“我送你也去。” 陆桥求饶:“你饶了我吧。” 应声,他上衣口袋里的手里响起来,震动抖着,透过白色的布料发着亮。 傅义应声望过去,停下来。 陆桥看他情绪稍有好转,一手举手投降,一手从兜里摸手机,安抚:“咱们先把他们赶出去,保证活动顺利进行好吗?” 说着,按了接听的按键:“喂?李记者吗?我是sel事务部的陆桥。对。仁川总部的事务部。” - 良久。陆桥挂了电话。 对面傅义先他一步开口,问:“你给记者打电话?你什么时候给记者打的电话?” 陆桥:“刚才知道朴英他爹是谁的时候。” 傅义追问:“怎么?你以为凭一个记者,就能把他们赶走吗?” “放在平时,肯定不行。”说着,陆桥顿了下,揉着发痛的胳膊,抬头用下巴点了下朴英一行人的方向,“但他可以。” 傅义没说话,静静听他说。 “他爸。那位朴议员,是明年市长的热门人选。前几天还特地上了新闻报道,露了面。既然他要赢选票,怎么说也不会让他儿子在记者镜头里当个王八蛋。刚才我联系的记者是当地有名媒体的,说二十分钟就到现场了,他们媒体的镜头一打开,那个朴英不久就会离开,不会影响你今天的活动。请你放心。” 闻声,傅义脸上露出思忖的神色,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 陆桥试探道:“不满意这个处理吗?” 傅义回过神来,没什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算你聪明。得了吧?” 陆桥故意把被打的胳膊往前递,故意蜷缩困难,故意装着难忍的神色,故意说着:“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手快要断了。” 闻声,傅义抬手还要打。 陆桥连忙被治好,双手投降,没事人儿似的前后蹦了两步第九套广播体操的动作:“诶。好像好了呢。” 傅义没搭理他,随手向脑后抓了把头发,转头望着人群。忽然,他目光停在穿着蕾丝吊带裙的李荣荣身上,脸上像是骤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陆桥:“sel现在有多少人?” 陆桥苦笑:“怎么?还想着战一场呢?” “问你有多少人。别废话。” “四十二。” “够了。”紧接着,傅义恰腰看着陆桥,“你让那记者也别来这儿了。离着里最近的一条商业街,人多的那种,在哪儿?” 陆桥不解,但还是诚恳答:“四公里左右。” “好。你让记者的车停在那儿。”说着,转头看人群,嘴里念念有词,“六七个人抬一个,够了。” 陆桥依旧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傅义望过来,陆桥只觉得他的表情十分邪恶。优雅炸毛波斯猫瞬间变成路边邪恶狸花猫,还是路过喜欢往狗脑门上拍一巴掌的那种。 “给下任市长筹集点儿选票。” - 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老远就滴来一声特没礼貌的喇叭。声音还老长,像谁用陈年的老木锯往光滑的大理石砖上来回拉。 紧接着,地平线上,先是冒出来一辆黑色巴菲特,然后后面紧跟着七八辆奔驰福特保时捷,清一色的敞篷车,价格就没有低于七位数的。 九辆车以巴菲特为头,各自左右斜成两道,一撇一捺,正好排成了个“人”字。就那么浩浩荡荡地排着队开过来,根本也不管马路上什么蓝白黄线,逼得路上的车连忙靠边急停,没一会儿就把柏油马路堵得像二十年不通的下水道。 “??, ????!” “?? ??? ???!?? ?? ??? ?? ?? ?????!” “?? ??? ???!?? ?? ??? ?!!!” 被逼停的,被拦住去路的,还有差点被撞倒的,五六七八九十几百张嘴都在消防栓一样骂。实在是非常情真意切,丝滑得几乎都找不到什么重样的词。 当巴菲特再也不能往前走半步的时候,忽然一个急刹停下。后面那一群车队也立刻一比一地模仿。 紧接着,巴菲特副驾驶上走下来李荣荣,他脸上带着墨镜,头发上摩斯打得一丝不苟,华尔街纯精英的脸底下穿着一条粉红甜心少女镂空的裙子,还是短的,刚到一半大腿。所以底下的黑丝长袜以及那双红高跟鞋就那么光明正大露出来,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嘈杂的街道上,李荣荣手里高举着一根一米五的长鞭,另一只手上的扩音喇叭正对四周,大喊:“he!llo! every——bodyyy——!!!!” “啪”一声朝天鞭在老天爷脸上抽响。 紧接着,身后八辆车的车门应声打开,几十个穿着同样装扮的壮汉从车门上走下来,渔网袜紧身衣皮裤皮靴各类各样鱼龙混杂地混搭,望上去就像是一群酒吧里刚炫了三瓶才出来的那种。 李荣荣回望,用中文喊了声:“都给我把sel的工牌收好。” 应声是齐刷刷的一片:“明白——!” 紧接着,李荣荣又举起喇叭,向四面八方喊着:“this is our crazy party——please,give me your——passion!!!” 第45章 嗷嗷一嗓子,背后唰一下亮起来大大小小十几个音响,酒吧的洗脑dj一瞬间引爆整个街道,群魔乱舞。 下一刻,七八个男男女女被人拉着胳膊扯着腿从车里拽出来,用力举高,然后毫无预兆地托举起来,就跟一根根柱子似的站的老高。 朴英在车队的最前面,身上的浴袍还没脱,在拉拉扯扯里被扯开,本就儿童的身材上只穿了一条派大星的粉红裤衩,派大星的脸还正好在要害处。 他一面用力拉扯着浴袍遮羞布,一面歇斯底里地大喊,脖子上都暴了筋。 但周围的音响声实在太大,旁边人根本听不见他在吼什么,只能看见他几乎赤身裸体地站在一起情趣内衣中间,扭来扭去,还挺合拍。 [西八!那不是朴议员的儿子吗——?!]人群中有人喊。 李荣荣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小喇叭架起,铿锵有力:“对!请明年的选举投我们朴议员一票!自由意志不死!?!?? ??? ?? ? ???? ? ? ??????!??????!” 紧接着,如潮水般的西八齐齐喷过来,没一会儿当地警察就开着嗡哇嗡哇的小车赶来,一下了车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疏通街道。 在警车的背后,两三辆奔驰也以八十迈的速度赶来,急停在距离中心一个街口外。十几个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的中年人飞奔下车,一路小跑挤过人群就往朴英的方向奔来。 李荣荣站在车顶,举着小喇叭:“诶诶!你们谁啊?!干嘛拉人啊?!诶诶——你们轻点!那是我们朴公子!伤了他有你好果子吃的!” 朴英的浴袍已经被彻底扯得消失不见,几个黑衣人匆忙把他拉下,火速原路返回逃离现场。就好像这边的柏油马路烫脚。 - 紧接着,没有十分钟。 庄园傅义的房间被人破门而入,助理气喘吁吁地报告:“傅、傅义先生,外,外面他——” 傅义躺在沙发上,偏过头,一口吞了陆桥替他剥好的葡萄,没事儿人一样划着手机:“姓朴的亲自来道歉了?” 陆桥把葡萄皮丢进垃圾桶,抽出张湿手帕擦手,对着助理宽声:“别着急。慢慢说。” 小助理使劲咽了两口口水,拨浪鼓一样晃着脑袋:“不是朴议员。是市长,姓李。” 闻声,傅义和陆桥惊讶的目光一齐探过去:“他来干什么?” 小助理摸着脑袋,很是为难的模样:“情况我也不了解,只听哥哥们说,好像什么市长的支持率一下子追平,明年恐怕要连任了。他好像也很激动,在外面说你是大韩民国最忠实最善良的朋友,还带了个果篮,特别大。”说完了,好像唯恐不够,又补充了句,“真的特别特别大。” 第40章 你就是用这张嘴骗人的吗? 陆桥站在酒店的厨房,厨房靠落地窗,他靠在洗手台,正对面就能看见楼下灯火流萤的公路。 “叮”一声,厨房倒计时的秒表震动了下,电子屏上的时刻完全归零。陆桥闻声,目光从窗外错开,起了身,冰箱里的提拉米苏应该好了。 陆桥细心地放在案板上,用钢铲将其中一块装了盘,之后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冰得恰到好处。 旁边手机视频里严宁声音响起:“你还特地给他做?他想吃买一块不就好了。蛋糕,哪里都有好吗?” 陆桥低眉将一束迷迭香在蛋糕上认真放好:“他想吃冰淇淋。肠胃还没好透呢,外面的太冷。”说着仔细端详摆盘,左看右看总觉得还不够完美。 严宁一口咬下鸡腿,一边无语:“他想吃凉的,你非得给他做蛋糕,等会儿送去了,准得骂你。等下被他骂哭了,千万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陆桥不以为意:“他是想吃甜的。都一样。” 严宁不理解:“比供祖宗还用心。我真不理解你俩,不就是那个老头市长给他送了块荣誉勋章吗?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他都在国际大舞台上发光发热不知道多久了,拿一块荣誉勋章,这么大张旗鼓?” 陆桥心不在焉,把蛋糕上的迷迭香取下,又捏了两片薄荷放上去。 严宁不满:“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陆桥对薄荷片似乎很满意:“听了。但他今天显得特别高兴,怎么了?还不允许人高兴了?” “得。你俩现在俩人穿一双袜子的。” 陆桥没理他,放下镊子,五指掌心对着镜头压上来:“挂了。我先送去。” “你——”严宁还没说完,陆桥就屏幕就返回了初始,一张原装出厂是什么样,现在用了三年后依旧什么样的手机壁纸。 - “叩叩。” 其实陆桥有傅义的房卡,但他每次使用都会被傅义骂。所以他在骂声中渐渐学乖,敲门等待十分钟后才使用助理房卡的特权。 3.2.1. 陆桥低头看着腕表表盘,当秒针和正上方的12数字完美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刻,陆桥立刻推门而入。 但一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床头灯还亮着,没有人在。 “傅义?”陆桥一边走着,一边试探性地问了声,但除了屋顶呼呼作响的空调声,整个房间里根本没人应。奇怪。 又出门了吗? 每次傅义在陆桥可知的世界里消失,陆桥心里就会本能地生起焦灼。就像是狗见到食物会不自觉分泌唾液。胸腔里像是有气球在挤压。 房间二楼隐隐传来些动静。 陆桥抬头望向楼梯的尽头,上面白纱被空调吹得细细抖。他有些不安地上了楼。端着提拉米苏的白瓷盘。 - 二楼没有开灯,走廊最东边有一间小小的影音室,听酒店的工作人员说,里面特地用了和电影院完全一比一的音效。 影音室的门没有关进,声音就从那里泄出来。 陆桥轻步推开了门,看见独自一人坐在荧幕前的傅义。傅义坐在座椅,背对着他,幕布上变换的灯打在他的身上,一层黯淡的白。手心里像是在把玩什么东西,总转,借着幕布的影儿,陆桥才发现是今天市长给的荣誉勋章,巴掌大的一块银块六芒星。 望见傅义,他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影音室的房间没有前台工作人员拍着胸口吹嘘得那样好,正中间就是一块三四米长款的幕布,然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放上十几个座椅,作为真实电影院拙劣的模仿。 揄系正利□ 提拉米苏边角的奶油有些开始化了,陆桥走上去唤他:“傅……” 没说完,忽然,电影镜头换了一景。 “谢谢华水北老师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来采访您。” 闻声,陆桥忽得一顿,转而目光流转到电影幕布。摇摇晃晃的镜头前,正对着一个很有气质的老妇人。她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身上一件紫色的毛衣,下面配着褐色呢绒布短裙,一套普通的衣服,穿在她瘦小挺拔的身上,竟给人一种时装周新款的错觉。 华水北。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陆桥顿感一阵恍惚。紧接着,记忆里立马浮上来大邱时鸭舌帽的脸。当时陆桥帮他们抬担架,听他们闲聊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名字。 [傅义有个老师,叫华水北。年纪五六十岁吧,是个小老太太,说是好像是什么著名舞团的团长,傅义能有现在这出息,据说都是华水北把他当关门大弟子,亲自调教出来的。] [但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两人分道扬镳了。傅义被华水北逐出了舞团,开始在国际的舞台上自己独自打拼,什么都要压过华水北一头。他之所以拍这个纪录片,也是因为前不久,国内那个知名的导演,拍了一部华水北的,让她大火了一阵。你说连这都要比,两人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华水北右腿上的伤,好像就是当年傅义开车撞的,两人一个比赛,为的就是不让她得冠军。两个人你死我活啊。] 和傅义关系很差的那个老师。应该就是她吧。 陆桥抬头,仔细打量着荧幕上的脸。华水北看上去是个很严肃的人,薄嘴唇,眼圈纹着眼线,一双细又弯的眉总是紧蹙着,眼神毫不遮掩地盯着人看,像只猎鹰。 下一幕她正好对着镜头,尽管陆桥和她,中间隔了摄像机镜头、电影屏幕、录像等等等不知道多少道屏障,陆桥也总有种异样的错觉。她那双眼睛将你所有的衣服剥光,你在她面前赤裸直白到连有血管里有多少颗红细胞她也清晰明了。 “请进。”华水北微微欠身,手里拿着根檀木拐杖,右腿像是比左腿短了一截,一瘸一拐地引着导演向里走。 见状,陆桥略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华水北被傅义伤得那么重。 紧接着往里看,镜头一进去就是一条两人宽的走廊,墙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勋章荣耀,无数证书奖章在镜头前一扫而过,全部按照时间的编年一一排列。 在浮光掠影中,陆桥看到了墙上一枚银色六芒星。和傅义今天一模一样的那块荣誉勋章。 第46章 “华水北老师。这块勋章在最高处,对您来说,是否有特别的意义呢?”导演问。 檀木拐杖“铿”一声杵在地上。 华水北缓缓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是要拍我的纪录片吗?来之前明明做足了准备,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地问我?” 导演被问得尴尬顿住。 镜头之外的陆桥也同样咂舌。 他看向傅义的背影。其实说实话……他有点理解傅义这糟糕的脾气性格,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纪录片中导演干笑两声:“虽然听说这是您第一块荣誉勋章,但没有什么记录资料。所以想来问问您,为什么这块勋章对老师您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华水北紧抿着唇,不再饱满的眼皮瞥了一眼墙上。 沉默了片刻,她最终沙哑地吐出几个字:“那边是双人舞的奖。放的高是因为那是双人舞最高的奖项。” 导演追问:“是跟傅义合作的那次吗?” “是。” 导演追问:“我们都知道,傅义先生,是您这一辈子唯一认下的弟子。请问华水北老师,怎么看待傅义先生如今在国际上的表现呢?” 华水北双眼锥子一样瞪着导演,质问:“你到底是纪录片导演,还是花边新闻记者?” 导演又是一阵沉默。 华水北不理他,“哐哐”的紫檀杆敲击地面的声音又响起,她又一瘸一拐地向里走:“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断绝一切关系。还没听懂吗?他就是个人渣中的人渣,垃圾,蛀虫,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忘恩负义,就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我没给他取错名。你不要再问了,他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一顿劈头盖脸的问候下来,导演手脚尴尬得没地方放。赶紧对着镜头招呼,跟上小老太太的脚步。 整个影视厅里全是回荡着紫檀拐杖的“叩叩”声。 陆桥略微有些惊讶。 华水北她刚才说,傅义的名字是她给取的。什么意思?“傅义”其实不是他的真名吗?还是说因为华水北和傅义父母关系很好,所以在他出生的时候取了名?但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什么同意给孩子取“忘恩负义”的意思呢……? 正想着,忽然。 “你偷窥也要有个限度。” 陆桥的思路被声音打断,他转头望过去,傅义正十分不满地转头望着他,紧皱着眉头。陆桥有点错愕。 因为傅义和华水北的表情实在太像,连皱眉时下抿的嘴角都一模一样。 “抱歉。”陆桥走上前,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傅义旁边的座位。 傅义不高兴:“谁允许你坐下来的?” “那再次抱歉。”说着,陆桥把傅义扶手上的桌板打开,将提拉米苏的盘子放上,把勺柄递给他,“尝尝吗?” 傅义不接:“不是说哈根达斯吗?” 陆桥往前递了递:“那再再次抱歉。”又重复,“扔了可惜了。尝尝吗?” 傅义犹豫两下,最后还是闷闷不乐地抢过了叉子,当他挖了一口塞进嘴里,紧皱的小眉头忽然就像是泡发了的海绵宝宝球舒展开来:“从哪儿买的?” “自己做的。” 傅义惊讶:“你还有这本事。”说着,又低头挖一大勺。 紧接着,陆桥低眉一瞥,银六芒星勋章正放在他的腿上,金属片上倒是安然无恙,只是那绶带上丝线被勾开,像是被指甲划的,一道又一道。 “有什么心事吗?” 傅义嘲弄一笑:“你一个小助理,管的未免有点太宽。” 陆桥轻声:“那你是承认有心事了。” 傅义一顿,摇着叉子笑笑:“你能明白什么?” 陆桥从他的眼里完全读出傅义的不屑一顾。 但陆桥毫不生气,默了两息,而后望着他的眼睛,问:“好吃吗?” 傅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好吃吗?蛋糕。” 傅义更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留下了个评价:“一般。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甜品店比,你勉强比他们合格。” 紧接着,陆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给傅义:“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傅义接过,按了下嘴角,挑眉:“所以?” 陆桥很认真地看着他,诚恳答:“我不知道很多事,但我知道你喜欢甜到腻的,所以特地在打奶油的时候放了足量的糖。你说甜品店做的一般,就是因为这个。为了好卖,他们永远不会在蛋糕里放到你满意的糖。” 闻声,傅义眼底忽然跳了一下。 紧接着他低下眉眼,像是在躲避陆桥:“你父母得多高兴,你长了张这么能说的好嘴。以前就是用这张嘴,骗的金主在你身上砸钱的吗?” 陆桥没有接话,两人之间的沉默里,是华水北纪录片旁白的声音。 良久,傅义手里捏着钢叉,在沾有奶油的盘子里转动:“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傅义抬头,脸上有种孩子般的无助和纯良,问: “如果坏人生了病,快死了的那种,你说,应该管她吗?” 大屏幕上,镜头对准了抽屉里一堆吃完了的药板。药盒的名字叫格列卫。一种白血病保命的药。 第41章 欲望比较强。所以怎么了? 高璟文站在中心商业区的街道,手机举在耳边,四处张望:“喂?郑儿,在哪儿呢?我怎么到处都没见得你人啊?” 电话那头神秘兮兮:“文哥你往后看。” 闻声,高璟文听话转身,余光刚刚瞥见几个人影,紧接着忽然一下,一个漆黑黑的麻袋就实落地套上来,高璟文本能地骂:“操!谁?!” 接下来十几只手对着他就浑身上下地摸起来,哪儿是要害专门往哪儿摸,把高璟文挠得像是条锅里煮熟了的红虾。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差点把手机撇地上才挣扎开,骂骂咧咧地把头上麻袋扔下去,一抬头,入眼八九个熟悉的笑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几天保时捷兄弟群里的几张脸,突然唰那么一下柱子似的在自己眼前立着。 紧接着,刚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咧嘴笑起来,举起拳头往正对面的精瘦男子胸上就是一拳:“行啊你郑儿!电话里不是说你来办事儿吗?敢骗我是吧?” 郑儿吃痛:“错错错,文哥!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吗?哥们几个特地请了年假,来这地方看看你。” 高璟文高兴地把麻袋往他头上一套,搂着肩膀一勒:“走!这会儿家里阿姨应该做好饭了,哥请你们几个吃地道的。” 瘦猴一样的郑儿在他怀里,就像两捆木头被他胳膊夹着,勉强露出了个脑袋:“咋还请上阿姨了?不是说在异国他乡,是来历练的吗文哥?” 高璟文笑嘻嘻,得意:“家里老子看不惯我租的房子,给我换了个三百平的复式。怎么了?还不允许老子疼儿子了?” 瘦猴郑儿没话说,比了个拇指:“咱爹还缺儿子不?” 高璟文大笑着在他脑袋上乱抓了两下:“走。你叫我声爹我请你吃好的!” 忽然,郑儿脑袋往后一缩,从他胳膊里退出来:“你等一下文哥。” 高璟文愣了下:“怎么?” 郑儿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还有阿岩。说好了在这儿集合,等下阿岩。” “阿岩也来了啊?” 还没等郑儿说话,旁边一个男人立刻嬉皮笑脸凑上脑袋:“是。文哥,你不知道,现在这小子遇到贵人,混得可发达了。我们能来这儿,也都是他给我们出的钱,都快成大哥——唔唔?” 郑儿立马捂住了他的嘴,训斥:“乱说什么呢?”一抬头,对高璟文,赔笑,“他刚才电话说一会儿就到了,咱等等呗,文哥?” 高璟文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看着他:“原来不是特地找我来的啊。” 郑儿立马:“哪儿的话。就是巧了,阿岩他这几天刚好也在半岛上,他——”忽然,一声发动机的低响,远处一辆极其骚气的红色跑车呜鸣着驶来,郑儿一看,两眼一亮,连忙招手,“他来了!阿岩来了!” 高璟文望过去,才突然发现那不是一辆车。除了为首的法拉利,后面还跟着俩,一辆迈凯轮一辆zenvo,全是骚气吸睛的大红,在太阳底下的路上明晃晃地浪着,没一会儿就引来了不少注目礼。 最后法拉利停在高璟文面前,驾驶座的男人墨镜推到头顶,笑着打招呼:“文哥。” 高璟文冲点了下下巴:“车不错。发了。” 阿岩转头笑了下,拍拍方向盘:“文哥,上来坐会儿?” 没等他开口,旁边的郑儿一队人立马鸡哇狼嚎地蹿上来,争着打着选了辆自己满意的一屁股上去,然后整齐划一地扬起了手,高呼:“走啊阿岩!” 阿岩一踩油门,高应着:“好了兄弟们。专门带哥几个溜溜。” 旋即嗡一声低鸣,发动机顺滑地带着一群嗷嗷乱窜的上了路。 第47章 - 郑儿拉着高璟文上了法拉利。阿岩开的那辆。 郑儿两手扒着车门,兴奋地转过头来对俩人说:“操。刚才路边那妞,真正,竟然对我抛媚眼啊。你俩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那妞长得跟明星似的,说不定就是个明星,问你俩呢,看见了吗?” 阿岩笑着应和了两声,旋即方向盘左打,转:“诶,文哥。保时捷呢?怎么没开出来让我们看看?” 高璟文坐在车后面,正低头看着脚底的内饰。不可思议地踩了两脚,才发现是真鳄鱼皮。油亮亮的。 “没你这法拉利吸睛。开出来丢人。” 阿岩笑着说:“别啊。那妞不是最近正火吗,她可不止一辆保时捷了。比我这车要好得多。” 闻声,高璟文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地燥,问:“助学贷款还完了阿岩?” 此言一出,旁边的郑儿立刻两只眼珠子瞪过来,紧张地看着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默了良久,阿岩低笑一声:“还完了。怎么都忘不了,当年是文哥给我钱,我才能大学毕得了业。”说着,从副驾驶随手拿起个木盒,往高璟文的方向丢,“文哥给你带个好东西。” 木盒是实木的,哐啷一下砸到高璟文的膝盖,疼得他“嘶——”一声直抽抽。 阿岩立刻:“哎呦哎呦,你看我这手多滑。郑儿你看看文哥啊,没碰着吧?” 高璟文沉着脸,撇开郑儿,咬牙:“才多沉。没事儿。” “那就成。”说着,方向盘猛一个回弯,法拉利在路上擦出个c弯,晃得高璟文差点又磕在木盒上。 下一刻阿岩声音响起:“文哥啊。我遇到了个贵人,带我玩古董,发了几个。我肯定忘不了你的恩,那是一对晚清的镯子,你就留着玩,还请你笑纳。” 高璟文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多谢阿岩啊。” 阿岩哼哼了两声。 郑儿一看状况不对,连忙挤着他满脸皱纹缝子的脸,嗷嗷岔开声:“诶,阿岩,咱等会要去哪儿啊?” 阿岩低声应:“我老板在东边有块地,三千平,正好空着,没人用就给我了。带咱几个去湖边钓鱼玩儿去。” 郑儿一听两眼冒星:“得啊!”说着转头去拍高璟文的肩,“文哥文哥,你等会给咱们好好甩几杆啊。” 话音落,高璟文声音响起:“不了。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公司有事呢。你们好好玩。”说着,拍拍阿岩的肩,指,“你把我放在那个路口就行。” 闻声,郑儿立刻:“诶,不是,咱好不容易见——” 阿岩打断:“行。那我找个好停的地儿。” 高璟文又拍拍他肩膀,坐下:“谢谢你啊。” “客气。” 发动机开始减速,法拉利流畅地滑进了停车湾,高璟文下了车,郑儿脑袋趴在车门上可怜巴巴看他:“文哥,真不去了?好不容易聚聚。” 高璟文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忙呢。下次。” 语落,驾驶座的阿岩转过头:“那下次一定啊阿文。” 闻声,高璟文停在郑儿头上的手忽然一顿。 默了两息,他才缓过神来,瞪着阿岩嬉笑的脸质问:“你说什么?” 阿岩把头顶上的墨镜推下来,咧嘴笑得灿烂:“开玩笑呢文哥。那我们先去,下次再来载你。byebye~” 嗡一声,车屁股的油箱管子处又甩出一圈烟,扬长而去。 高璟文站在路边,开了木盒的盖,借着头顶上四十摄氏度的刺眼阳光,盯着木盒里一对镯子审视,想要拼了命在那上面看出来一丁点儿假来。 但可惜,家里老爷子请鉴定大师来家里品鉴那会儿,他不是在打cs就是在打瞌睡。所以横看竖看,除了镯子是绿的玉,他的大脑再也不能从上面提取出任何一条有用信息。 “砰——!”一声。 高璟文特地步行五百米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走的时候还不忘低声骂: “我呸!哪个小商品批发城提的货。” - 釜山路边。 一天的活动刚结束,陆桥从场地连忙赶往酒店,把傅义的东西打包上车。 一束孤零零的路灯耸立着,陆桥站在底下,和货车边的sel后勤助理,一项一项仔细核对着物品清单。 忽然,陆桥发现缺了一项,抬头问助理:“那辆摩托呢?没有算进去吗?” 后勤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陆桥看着她像是刚入职不久,被这么一问,连忙慌手慌脚地开始到处翻翻。 “不用急。物料系统里有没有?我记得有提交过备份。” “啊,啊好!我看一下!”小后勤连忙开始查系统。陆桥在一边细心地一步步指导,终于翻了将近二十个页面后找到了“川崎-托运”的字样。 小姑娘深深鞠了一躬:“抱歉前辈。我是实习生,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 陆桥连忙扶起她:“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比你多拿了几年工资,熟一点。” 小姑娘吱吱呀呀,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把陆桥弄得都有点手忙脚乱,最后指着川崎存放地点和接应的人,问她会不会对货物单。小姑娘点了头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跑走了。 陆桥转过身来,傅义的保姆车就停在一边。他坐在副驾驶,车窗完全摇下,于是傅义就双手叠在一起,搭在车窗上。他看着陆桥的目光,忽然嗤笑了声。 陆桥刚走过去,傅义就阴阳怪气地学:“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比你多拿了几年工资,熟一点。你跟谁都这么说话吗?” 陆桥一顿,诚恳:“这是基本的礼貌,傅义老师。” 傅义好像没怎么听进去解释,继续阴阳怪气:“傅~义~老~师~” 陆桥不明所以,语气有点撒娇:“你干嘛?” 傅义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那摩托车不是说是你朋友的吗?干嘛还一直带着?” 陆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跟傅义解释,当时高璟文是如何抱着他的胳膊,哭天喊地地说“一定不要让它离开你的视线”。 所以只好:“不能说是摩托。这是他的老婆,让我帮忙照看。不会带到济州岛的,你放心。” “放哪儿?” 陆桥想了下:“我让后勤帮忙放在明天活动场地吧,如果有需要,还能帮着运点短途的东西。” 傅义从车窗里缩回去:“随便你。谁管你。” 话音落,刚才那个后勤小姑娘急匆匆地又跑回来,板鞋哐当哐当在地上跺得相当有力:“陆桥前辈,都已经好了!那边老师说,还有两箱傅义前辈的东西,需要您签字确认!” 陆桥疑惑:“还有两箱?”旋即又抬指头敲了两下车门,“你又买什么东西了吗?” 傅义在里面忙着刷手机,不怎么搭理他:“不知道。” “没买吗?” 傅义起了身,瞪着他,不耐烦:“我都说不记得了。” 陆桥妥协:“好吧。”转身去找后勤确认。 小姑娘刚完成了个简单的小活儿,但却好像是打了两管鸡血一样,瘦小的胳膊抱着两大箱东西,瞪着大眼睛闪亮亮地看着陆桥,邀功一样:“陆桥前辈,东西在这儿,为了方便装车,我给你都抱来了。” 陆桥连忙抬手要接:“谢谢谢谢,你给我吧。” 但没想到箱子太大,小姑娘没看见他的动作,转身就往火车屁股上抬:“不用,我一下就能放上去。” 陆桥连忙:“不不——” 小姑娘信心百倍地鼓足了力气,抖着胳膊猛地向上一抬,但箱子连车的车厢都没高过,她忽然就卸力松了手。 陆桥心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搂箱子。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两个纸箱子没封口。 紧接着轰隆一声,几十个五颜六色的小玩意从箱子封口淌出来,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尽管头上的路灯再黯淡,陆桥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地上都是些什么。 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有的还毛茸茸的,一个又一个十分冲击陆桥三观的小玩具躺在地上。刚才摔倒地上的时候磕得重了,有几个好像是被误触了按钮,已经开始以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中国,快速震动起来。 小姑娘一惊,“啊!”一声叫了一下红到耳根。 车上的傅义听着动静也望过来,看见抖了一地的东西,脸色也变得难看。 陆桥先是一顿。 然后发现小玩意中间有张烫金的纸。 他拾起来,粗读了两下,上面用中文说着一个意思:你敢不要老子。你最后肯定不得好死。这些东西你都留着往棺材里搁吧! 陆桥往下看,落款的人姓江。 要是他没记错,好像这个人,就是前不久傅义刚甩掉的小男模。 下一刻,陆桥缓缓转头,对上傅义的视线:所以前任的东西,你还留着干嘛? 傅义恶狠狠地瞪过来:都说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谁知道那该死的,居然故意把那些东西放在我车上! 第48章 正交流得激烈,陆桥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两下。 他转头,发现背后的实习小姑娘惊恐地看着傅义,低声问:“陆、陆桥前辈,傅、傅义老师……他、他是不是个变态啊?” 闻声,陆桥喉咙里莫名被噎了下。 其实也不怪她那么害怕。望着满地的奇形怪状,有的东西设计的,简直不像是碳基生物大脑能够想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从古代监狱里顺了两件玩意出来呢。 陆桥看着小姑娘那张惊恐又八卦的脸,脑中一瞬间就想到了晚上她们闺蜜群聊得得有多火热。一传十,十传百,各论坛关于傅义的小帖子里又不知顶上了多少热度。 一瞬间,陆桥就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长舒了口气,假装没事人儿一样,轻轻:“哦。这些都是我的。” 然后顶着小姑娘十万惊慌的目光,弯腰捡起了一个抖得最邪恶的,正色道:“我本人欲望比较强,所以多买几个用。怎么了?” 第42章 支持的扣1 高璟文没有去sel。 因为申请上了楚陈英的项目团队,不要说干活,部门连给他工作账号上都没有发任何一条消息。 高璟文横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身后高起的靠枕正好能让他看见窗户外夕阳的天。渐渐西沉。 他也不知道躺在沙发上呆了多久,脑子里全是那辆该死的法拉利。 阿岩是他读大学时候认识的,他俩是同一级同一寝的同学,一来二去就天天勾肩搭背成了好友。 但两个人完全是两种人。 几乎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用钱砸出来的高璟文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阿岩宁可课余要打五份工,也要读他们那个贵的要死的专业。他总是笑阿岩报考的时候脑子进水,每次阿岩就嘿嘿笑笑,从来也不辩驳,就好像阿岩他自己描述里老家耕地的那头牛。 高璟文已经数不清楚在阿岩身上花了多少钱。他的学费是高璟文用零花钱交的,衣服鞋子全成堆成堆地送,还有阿岩毕业了以后没住处,也还是高璟文开了自家的一套新房让他拎包入住,没收一分钱。 然后所有人民币的票子就贴成了那辆法拉利的红。 【那下次一定啊阿文。】 “妈的。”高璟文低骂一声,在昏暗的屋子里点燃了一只烟。拿起手机摁开,上下一遍遍划着动态,不管是郑儿还是李儿的,和他的对话框都静着,没一个字儿给他发过来。 高璟文咬牙骂:“都玩疯了吧这群白眼狼。” 是。 人家的地盘又是三千平又有专门养鱼的池塘,还有三辆豪车跟着车接车送。任哪个学过小学数学的都能算的过来,高璟文这区区三百平,和人家比简直九牛一毛。拿不上个。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上他的心头,他坐起身来,不安地把烟摁在烟灰缸:“这群王八蛋不会跟着阿岩跑了吧?妈的。明明是我花钱才把他们聚起来的。” 想着,他立马要跟郑儿拨过去电话。 突然,手机屏幕正上方突然弹出来个弹窗,他手快,摁了两下,正好卡住了。 “操。” 紧接着,屏幕上立刻跳转到楚陈英的官博账号。那是楚陈英项目团队给他分配的活儿之一,运营宣传,没事的时候修点图,写点文案,随手在上面发点照片,和粉丝们互动互动制造点儿人设啥的。 但他哪儿会。 他只知道多说多措,多发多错。反正项目组也没给他规定kpi,干脆就等宣传部的同事把活儿都干完了,他再ctrl cv,一键粘贴。 高璟文烦躁点了好几下,页面忽然跳转到某个粉丝的聊天对话框,粉丝发来好大一长段话。高璟文最烦那么大长串一溜小作文,刚要点返回,忽然,对面那个粉丝激动地又发来消息。 [阿楚姐姐!我看到你已读啦!好高兴好高兴。你在吗?] [我知道你要去济州岛的行程,所以就想给你办一次生日活动,可以嘛?] 看到这儿,高璟文眼底一顿。生日? 于是他立刻打开sel系统去查,页面上“楚陈英”三个字的底下,有一行小到不显眼的小字。08.29。正好是楚陈英去济州岛开拍的第一天。 忽然间,高璟文的不高兴一扫而空。 他望着烟灰缸里刚才的那支烟,烟头还在闪着火星,没被他完全掐灭。一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好像有了宣泄口。不就是法拉利吗?就算是你是最新款,全球一模一样的少说也有上百台。 但楚陈英不一样。全球媒体再怎么报道出花儿,架上的摄像机再怎么贵,镜头也只能对着楚陈英一张脸拍。只有她一个人是楚陈英。只有她一个人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宠幸儿。 脑子只转了两圈。高璟文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他的手在屏幕上快速打下:[你好。我是sel楚陈英项目官方人员。如果有什么活动能让艺人心情保持愉悦的话,我们十分乐意采纳。请问您是否有详细的活动计划安排呢?] 良久。 昏黑的屋子里响起来高璟文的电话:“喂?” 电话那头响起来了个温柔的女声:“喂?儿子?啥事啊?” 高璟文毫不犹豫:“妈妈我爱你。” 紧接着,对面沉默了有足足十几秒,然后:“小崽子又缺钱了是吗?这回又要干嘛?” 高璟文语气认真:“妈。我准备给你未来儿媳妇表个白,支持的扣1。” - 前往机场的路上十分无聊。 陆桥开着车,傅义坐在副驾驶划手机,从刚才陆桥对小姑娘说出那一段话开始,俩人就开始玩“假装咱俩是陌生人谁先说话谁是狗”的小游戏。 特别干。 陆桥一手按在方向盘上,一手按开了车载屏幕的开机键。紧接着,被机翻了之后的韩语从车载视频里播出来:“您好。下面为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报。” 良久之后:“济州岛地区明日可能有降雨,并伴随着一定的降温,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保暖,避免感冒发生——” 陆桥偏偏头看傅义,提醒:“明天可能下雨。要不要提前通知各部门,准备一下planb?” 傅义正侧脸看着窗外,淡淡回应:“能下多大的雨。” 陆桥打量着他的侧脸,傅义眼睛直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垂着睫羽,看上去闷闷不乐。于是他担忧地问了句:“还在想华水北那件事儿吗?” “关你屁事。”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非常美好。” “真的美好吗?” “真的美好。” 陆桥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要是真的,傅义老师能赏脸笑一个吗?” 闻声,傅义不耐烦转过头来,皱眉:“没完了你。” 陆桥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瞥他一眼:“你看。不仅不美好,还很糟糕。” “有病。”傅义懒得理他,又转过头去,看高速两旁在黑暗中连绵起伏的山丘。 忽然,陆桥碰了他俩下,逗小孩似的:“给你个东西。好玩的,逗你高兴。” 傅义好奇转过头,看见陆桥神神秘秘地递来一只拳头,拳口向下,只能看见他的手背,于是问:“什么?” “你伸手。伸手就知道了。” 傅义将信将疑地展开了掌心:“如果是什么老鼠蟑螂,我真的会把你从车底下碾过——”没说完,他就感觉掌心被放了个滑滑的东西。 陆桥缩回手,紧接着,没过两秒,手里的那只粉红的、尾部还带着连着细线的椭圆柱体就开始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在傅义的掌心抖得十分邪恶。 傅义气愤地看着陆桥:“刚才不是说都扔了吗?” 陆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笑起来:“买那么多,我觉得你应该非常喜欢吧。给你留一个,当个纪念品。”说着说着,他自己不自觉都在抖着肩笑。 傅义眼睛里要喷出火星:“你笑我?” 陆桥用小指揩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当然没有。只是我想起来刚才同事的那张脸,我就觉得很感动。” “感动!” 本来傅义还不确定陆桥是不是在笑他,但这两个字一出来,他立马百分百有了答案。 “感动是吧?我再让你感动感动。”说着,傅义就扑上去,拿着跳动的小玩意儿就往陆桥底下按。 一瞬间,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脸霎时间红到耳根。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蹿上陆桥的全身,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有过这么无礼的触碰,更别说是那么邪恶的东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近在咫尺。 陆桥僵硬地要推开傅义的手:“别……不要……我得开车。” 但傅义不肯听,更加用力按在上面:“那请你多多注意安全。遵守交通规则,努力走直线。” 傅义下手没轻没重,震感和痛感让陆桥分不清,到底哪一个率先刺激上大脑皮层。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按在傅义的手上,乞求着:“不行……你别这样……”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声音跟着那东西在抖。 第49章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好暧昧。 陆桥慌乱地抓住傅义的手腕,青筋暴起,一边求饶,一边努力将涣散的注意力放在车大灯能看到的范围。 但傅义不依不饶,甚至有些鄙夷:“装什么?你力气那么大,要是真难受,你早就把我的手掰开了。假惺惺地按着我的手腕,还不是因为觉得爽。” 被他完全说中,羞耻心让陆桥变得更加敏感。 他努力偏过头,泛红的眼睛望着傅义,诚恳说着:“前面就是停车泊。你再这样,我会控制不住想停车的。” 第43章 这是欠条 话音落,陆桥看见傅义的脸肉眼可见地顿了下。 紧接着,陆桥顺势移开傅义的手,又转向前方车道:“我开玩笑。别在意。” 车里的空气沉默了五秒。 突然,傅义:“停车。” 陆桥紧握着方向盘,扭头:“我在开玩笑。你别生气。” 傅义一脸平静的望着他:“谁生气了?我没生气。我说前面停车。” 闻声,陆桥的脸肉眼可见地一慌,眼神在傅义和前面的车道前来回挪移:“我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最终黑色的保姆车流畅地滑入路边停车区,车后灯打了双闪。 车内自动驻刹响起的一刻起,傅义手肘按着副驾驶就往后起了身,他一手抓着陆桥的衣领向后扯,一边命令:“来后面。空间大。” 陆桥慌张得手忙脚乱:“不不不——你回来!”说着双手就搂上傅义的腰往下拉,扑通一声,硬生生把傅义又拉回了副驾驶,“很危险。我们还是忍一忍,不要在高速上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傅义紧抓着陆桥衣领的手还没有松。 他皱起眉头,不悦地望着陆桥:“说忍不住的是你。现在说忍一忍的又是你。” 陆桥连忙解释:“不不不——刚才是很……奇妙的感觉。我的确很喜欢。但是——不对——我的意思是——我——” 傅义直白问:“你对我没有感觉了?” 陆桥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傅义又扯着领子往车后面拖:“那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说着傅义已经跨出一条膝盖,但拉了两下根本没动。 于是转过头,正好对着驾驶座那个正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像是遇上流氓的良家眼神:“你别这样。” 听见这话,傅义下意识的眉头一跳。 “操。” 这么多年了,所有干净的不干净的,哪个不是舔着脸望他身上凑。别说傅义主动了,就算他往那儿一坐不开口,衣服上的衬衫纽扣也有人替他解。 现在眼前这个,算个什么东西。 明明是他自己凑上来,还跪着哭着求他能留下。 “滚蛋。”傅义烦躁地把陆桥往后一搡,身子撞在车窗上一声闷响。 陆桥顾不上疼:“你干嘛?” 傅义气鼓鼓的:“我干嘛?你管我干什么!”一条腿正过来,手立刻就扒着车门的开关。 陆桥一看慌了,连忙按下了身后车门的总开关。“咔嚓”一声,前后门车锁都响起的声音,暖暖的,很安心:“这里是高速。危险。” 傅义手别在车门把手上,绿眼睛在陆桥身上刻刀一样来回地刮:“我最讨厌别人对我下命令。” “不是命令。是提醒。”陆桥认真说着,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个便利贴和圆珠笔,当着傅义的面写写画画。 两秒后,唰一下利索撕下,双手像是捧着宝一样递给傅义。 傅义看都没看,转过身:“不认字。” 陆桥沉默了下,然后将便签认真对折了两道,塞进傅义西装口袋里:“这是欠条。” 傅义望过来,匪夷所思:“哈?” 陆桥扶了下眼镜,镜片上反射的灯光正好斜过细长一道,底下一双眼睛认真到有点严肃地盯着傅义,庄重得像是在宣誓:“你怎么玩我都可以。但这是高速,太危险了,所以我欠你一次,请你在安全的环境下使用我。最下面我已经签好字了,不会反悔。”顿了下,又补充了句,“也不是对你没有感觉。” 傅义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嘴角抖了半天,想不出来什么合理的措辞:“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 “你真他妈变态。” 第44章 抢东西是要付代价的。亲爱的 天边最后一抹光灭了,济州小岛就完全见了黑。 一处海边的小镇中心,最大的三叉主路上,围上了黄黑色的条。几辆黑轿车堵在围路的外头,几十个背后写着“阿楚”字样的粉丝挥舞着应援棒,把人往外赶。 人群不满。 [这是我们的路!你们有什么权利封路?!] [对!他们连校车都往外赶,孩子们还到底上不上学了?!孩子们出了事故,是你们能负担的起的吗?!你们到底是哪里派来的王八蛋?!] [你们快看!那车上是不是挂着sel的标?] 几个卷着袖子的男人撕开条猛地往前冲,立刻,一个矮胖的jk裙女孩领着一队人冲上来,各个手里拿着应援棒,对着几个男人的脑袋就往下砸。她肉顿顿的胳膊挥得有力,破喉咙地喊着:“都已经贴了通知!这条路给阿楚姐姐用,你们谁敢再过来?!” 没一会儿人就扭打在一起,几个高大的安保连忙把女孩从人群里拉出来,好几个还昏天黑地的时候脸上莫名挨了几脚。 人群嘈杂中,高璟文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手从警戒条下钻过来:“喂?郑儿?你怎么有工夫跟我打电话了?不是现在应该在三千平的豪宅里垂钓呢吗?” 手机那头郑儿赔着笑:“这不是文哥你这回有事……” 高璟文冷笑着嗤了声,抬眼望着混乱已经被安保渐渐按下去,耳边郑儿的声音:“所以文哥,你发的那公告是真的吗?你真要向那姑娘……求婚?” 高璟文鼻腔里哼了声,高高地举起摄像头,正对着三叉路中央搭建了一半的高台。上头玫瑰蜡烛摆成了半个心,剩下的一半露出底下的钢筋水泥,估计不出几个小时就会完工。一个土得不能再土的爱心蜡烛。 但高璟文却觉得美。特美。 他对着舞台,两指把景儿放大成5x,阴沉说着话:“我老子还没死呢。没死他那半座城的厂子,就依旧能往我兜里淌金子。几块破手镯能算得了什么?妈的。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明星。明星!” 砰——! 一声爆鸣在空中炸响,高璟文惊得本能一缩。 下一刻,舞台后头传出来粗犷男生的糙骂:“谁?!谁的烟头乱扔?!这后面都是爆竹,走火了哪个兔崽子能担得起责任?!” 高璟文皱着眉刚要去看,下一刻,一个jk女孩站在他跟前挡住去路,问:“你是阿楚姐姐官号吗?” 闻声,高璟文停下脚尖。低头一看,眼前的女孩头花被扯了一半,衣领也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好像还有那么些若有若无的血迹。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就是刚才嗷嗷带头冲的那个粉头。手里应援棒哐啷一下打的那大哥晕头转向。 “喔。是。” 一听见高璟文肯定的回答,女孩两只大眼睛里面好像闪起了光。她抬起小胖手,在自己肉嘟嘟的脸上抹了一把灰,欣然:“哥,那阿楚姐姐呢?” 高璟文“呃”了下,怎么样才能跟她说,其实楚陈英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呢? “这不是太晚了。你总不能让你姐姐不休息不吃饭就来吧。” 一听,小粉头嗷嗷点着小脑袋被说服。 “行。没事儿你也回去睡觉去吧,明天见你阿楚姐。”高璟文顺势太手在小粉头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但她连忙抬手一打,特不高兴,喊了声:“臭男人,别乱摸。” 高璟文咧嘴笑起来,八颗牙在路灯下耀眼:“我臭?我香着呢好吗?行了。太晚了,有你的策划案,阿楚生日就已经完成一半了,行了,你赶紧回去休着,啊,听话。” 小粉头面露难色,喊了声:“哥。” 高璟文劳神费力地举起来了个两米的花灯,喘着气:“啊?又怎么了?” 小粉头上前两步,举着天气预报,问:“明天济州岛可能下雨,要是下雨怎么办?下雨了,阿楚姐姐还来吗?” 下雨?高璟文皱着眉头紧盯着屏幕上那团小云朵:“操。我没想到这点。”说着,连忙把大骨朵花灯落在地上,前前后后招呼着工作人员:“来!你!还有那边那个哥,麻烦都过来一下!”然后立刻开始嘀里咕噜商量planb。 小粉头个头太矮,还有点胖,想听,但挤了半天,没挤进去。 她看着高璟文的牛仔屁股,站在原地,小眉头拧得老紧。紧接着,忽然一个蓄力,使出了刚才敲人大哥几倍的力道,抬脚往高璟文屁股上就是一踢。 “谁——?!” 第50章 这声儿叫十环。 高璟文捂着屁股,含恨看着小粉头,唇语咿咿呀呀骂了半天,最终还是吐出了净网版的字段:“你还想干什么?” 小粉头依旧固执问:“明天要是下雨,那阿楚姐姐还来吗?” 高璟文疼得咬牙切齿:“来。她一定要来。明天不止是她的生日,她一定要来。行了吧?满意了吧?赶紧回家歇着吧小屁孩。” 但没想到,小粉头却面露忧色:“能不能别让阿楚姐姐来了?” “不好意思?”高璟文眉头一拧,“你不是说这方案是你做了两年的吗?还有什么疏漏吗?” 小粉头摇着脑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雨下的大,淋到她,她会生病的。” 高璟文话头一顿,显然是没理解。 小粉头也有点儿不高兴,依旧:“我说。要是下雨,你就别让姐姐来了。” - 而实际是天气预报太迟。 最终傅义的保姆车停在别墅的车道时,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雨丝。 陆桥坐在车里,透过雨刷器的间隙,望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别墅影儿。不远处的海浪起伏声上上下下,尤其是在雨里。 陆桥没想到最后一站能来这儿。 那电影一开头的八千万巨制。傅义的钱一半都砸在了这栋房子里。 车大灯刚熄,车道里立刻就迎上来了个燕尾服的老年男人,他手里擎着一把伞,恭恭敬敬地替傅义开了车门。雨水的潮气一瞬间卷进来,陆桥偏头看他,男人脸熟,尤其是眼眶里架的那只老式单片眼镜,的确就好像纪录片里傅义提起他形容的那样。一个上世纪的古董。别墅特地请来的管家。 傅义低头躲进了管家的黑伞里,陆桥连忙也从驾驶座走下,紧随其后上了台阶。 “咔”一声,紧闭的大门在雨中静穆。 周围太黑,没有人发现不远处的街角那辆大g。 两根雨刮器在车窗玻璃上来回摩,回荡在车里就是一声声有节奏的闷响。 “明莲,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今晚你就立刻给我回来!” 手机的屏幕光在黑暗中刺眼,把三日月明莲的脸上照出了一层阴森森的冷光。 他皮靴踩在方向盘上,身子向后完全躺进驾驶座,笑着问:“我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要放松、度假。” 管家声音高了八度:“你那是度假吗?我问你,保险柜里的枪去哪儿了?” 闻声,三日月明莲低眉,目光在胸前那把柯尔特m1911,故意:“枪?什么枪?我不知道。” 手机里的管家怒吼起来:“你要干什么?!为了那个叫傅义的,你要在你头顶背上人命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你的前程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吼声太大,三日月闭起一只眼睛把手机拿远:“志村舅舅,你干嘛这么生气?我只不过是来拿回我的东西,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明莲——嘟——!” 三日月没耐心地挂断,而后就随手摸起了枪。 他放下腿起了身,借助雨光打量着手里的柯尔特。满是斑驳划痕的枪管在冷光下,擦出凌厉的银光。 三日月琥珀色的浅瞳低垂,目光像是在抚摸着这把老枪。 而后“砰砰”的闷响是子弹被塞入弹夹,而后的“咔嚓”是上了膛,动作干净利落地像是飞鹰在悬崖上的那纵身一跃。 紧接着,三日月举起了枪,对准别墅里的窗口。 他的手指紧握着扳机,克制而用力地骨节泛青。枪管黑洞洞的圆圈里,正好是陆桥的背影,穿了薄衫,正替傅义温柔地擦拭着被雨水沾湿的头发。 望见陆桥的表情,三日月从未感觉到如此恶心。 他紧盯着两人,眼神幽怨地要滴水出来: “抢别人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亲爱的。” 第45章 事故 晚上,雨下得越来越大,后来也起了风。 别墅的门前,陆桥披了件夹克就急匆匆往雨里冲,刚熄火没多久的巴菲特又亮起车灯。“砰”一声,陆桥坐上了驾驶座,身上被淋了个半湿。 他将整理好的文件从夹克中拿出,眉头紧皱:“好好的,承重架怎么又会倒了呢?” 电话那头后勤也焦虑非常:“不知道。我们这边还正在排查,初步猜测,像是风太大把架子刮倒的。”顿了下,又问,“傅义先生那边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马上去现场,根据现场破坏的情况再看吧。” “需要我们临时再做方案吗?” 陆桥:“不用。紧急预案提前做过,我一起拿过去。” 闻声后勤松了口气:“太好了。” “嗯。等下我过去和你们对时间。”说着,陆桥换手拿了手机,右手从夹克口袋里存有预案资料的u盘,和副驾驶的文件放在一起。 “路上小心。” “谢谢。” 紧接着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巴菲特划出了车道扬长而去。 约莫五秒后,路旁三日月的大g也拧动了发动机,像游蛇一样潜伏上去,摇摇晃晃地上了车道。 - “轰——!轰——!” 巨型的玫瑰爱心搭建得只剩下了十分之一,不巧忽然又刮起了阵大风,将好不容易扎上的玫瑰硬生生吹开。 穿着雨衣的工人顶着风雨跑上来,喊:“高组长!不行啊!风太大了,又有雨,工人的吊索也不牢固,要不然等雨小了再动工?” 高璟文举伞站在舞台跟前,抬头望着玫瑰花瓣还在一捧一捧地往下落,脸色憋得像是条烂了的紫茄子:“要等多久?” “至少得等雨小了吧。” “那明天中午能赶得上么?” 工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雨什么时候停,那是老天爷的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啊。” 高璟文顿了下,凝重吩咐:“你跟他们说,再给每个人加五千。”语落,又补充了句,“美元。” 工头老脸皱成一个囧字:“这不是多少钱的事,那挂腰的吊索链子都是陈铁,晴朗天还好说,但现在说不定一个风吹雨打的就断了,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命啊。” 语落,高璟文忽然吼起来:“当初你拍着胸脯给我保证,现在告诉我干不了?!” 工头被骂得一怵,悻悻:“那不是……” 高璟文脸沉得可怕:“你别跟我说这些!说了明天的生日现场能照常进行,做不到,我让你整个家底都赔进去!” 工头被骂得不敢说话,欲言又止了半天,紧接着,小粉头也穿着雨衣从旁边跑上来,雨下的那么大,她身上还是那套jk裙,正双手抱着胸冷得瑟瑟发抖:“你说话那么凶干什么!” 两人闻声转身,一看是她,高璟文略收起怒容,依旧板着脸:“小屁孩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粉头不怎么高兴:“明天阿楚姐姐真会来吗?” 高璟文烦得要死:“她必须得来。” “哦。”犹豫了下,小粉头主动扯起一条吊索,比量在自己腰间,她本身就胖,手使劲扯链子才能勉强挂上,还依旧勒得她的肉都堆出来。 良久,啪嗒一声锁扣响起,她喘着粗气抬头:“我帮你搭。要是阿楚姐姐明天不来也没事儿,你要告诉她,我叫娜娜,行吗?” - 大雨还在瓢泼地下着,在路上开了约莫半个小时,天上就开始隐隐起了雷。 巴菲特开在环山的车道上,在大雨里像是条逆流而上的小舟。 陆桥一边握着方向盘,眼睛时不时地向后视镜瞥一眼。镜子里他眉头紧皱,奇怪地望着同样倒影在镜子里的那辆大g。 特奇怪。 一开始陆桥还没发现它,但当他连续走了半个小时之后,那辆大g还依旧膏药一样跟着。再加上两车走在这空荡荡的雨道上,这事提起来就十分诡异。 顺路吗……? 陆桥皱眉思忖,旋即故意换了条车道,慢速以示让行。 但背后那辆大g不仅没有往前走,反而也是跟着陆桥拐到了同一条车道。 陆桥心里忽然警惕起来,低声骂:“见了鬼了。” 他开着车向后望去,可背后的那辆车开了远光灯,刺眼的两个前大灯随着车身的摆动来回摇晃,陆桥根本看不清身后车的车牌号。 陆桥脚底下踩的改良巴菲特走在路上本就像个扎眼的土地主,浑身上下就写满了“我有钱”。而现在又是在这么个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二话不说,他下意识地觉得背后那辆车是趁着夜黑风高抢劫的。 想着,陆桥心里冷笑一声。以前小时候在家里住的时候,因为爹实在有钱,见的绑票还少吗? 只是他没想这次的劫匪换了快要散架的面包车,切成了大g。自从和家里没来往之后他就变成穷光蛋了,看着背后的车紧逼过来,他没有丝毫害怕,脑子里只是想着现在干劫道的都这么有钱了吗? 紧接着陆桥双手紧捏方向盘,一脚踩实油门。随着“呜——”一声低鸣,巴菲特立刻在雨中划出一道残影。 第51章 见状,背后的大g立刻狗一样咬上去,于是两车就在狭窄逼仄的山道上疾驰,前前后后你追我赶地像是浪头里的赛艇。扬起的水花够大。 忽然间,陆桥副驾驶的手机震动响起。 他匆匆低瞥了一眼,刚才那个和他对接的后勤的号码。 他极力操控着方向盘,迅速腾出手来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喂?陆桥吗?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陆桥望着前面车灯范围里的大弯,急速里做好了右拐的准备:“没事。稍微有点儿麻烦。” 后勤“哦”了声,又问:“那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你说。我听着。”语落车已经变了速。距离面前的c弯不足五十米。 “我们这边的排查结果出来了。”说着,后勤忽然顿住,语气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架子根本不是大风吹的,是有人故意砍的,监控里有个人影,看不清脸,我们——” 突然间,就在陆桥向右拐弯的一瞬间,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在急速的车道上! “操——!”陆桥破口大骂,浑身上下的汗毛骤然紧缩。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拼命向右甩着车头,轮胎猛地陷在水坑里打了转,整个车身不受控制地开始在空中翻倒。 陆桥霎时间变得脸色苍白,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左平衡。 紧接着—— 轰——!! 天上突然间劈下来好大一个惊雷。 大g就在陆桥即将稳住车身的时候突然提了速,猛地撞上巴菲特。在一股巨力的作用下,摇摇晃晃的巴菲特终于停止了挣扎,笔直地冲向旁边的山体岩壁。 在闪电和碎玻璃的的间隙里,陆桥绝望地瞪大眼睛。 ——刚才突然出现的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把捆成人形的稻草! 砰——!!! 冷雨还在天上无情地瓢泼,陆桥的手机在碎玻璃中闪着暗光。 “喂?陆桥?你在哪里?你那里是什么声音?喂?你在哪儿?” 陆桥下半身被压在车下,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将他整个人近乎撕裂,每一处皮肉似乎都有老鼠在撕咬,有蜈蚣在向骨头缝里钻。 “喂?我听不见你说话,你说话了吗?喂?陆桥?” 血和碎玻璃糊在他的眼前睁不开眼睛,意识模糊之中,他颤颤巍巍地向光源出伸手。一股绝望的恐惧感后知后觉地爬上他。 “我在这儿……这里……” 大雨中陆桥的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一幕,一双满是污泥的黑靴出现在血影里。 第46章 傅义老师说,让人往死里罚 在感受到光之前,是浑身的酸痛先一步卷上陆桥。 “傅义先生!陆桥、陆桥好像醒了!” 陆桥听见耳边有人突然大喊,声音响亮得像是爆竹。好吵。 他费力地睁开粘连的眼皮,在逐渐变得清晰的画面里,第一时间看见的是傅义的脸。 傅义眉头紧皱,看上去很紧张:“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闻言,陆桥没来由地想笑,但下一刻干涸的喉咙皮筋一样收紧,他身体本能地一阵猛咳,上下起伏喘不开气。 傅义连忙按住他,转头就喊:“医生!医生呢?!你们站在这儿都是干什么的?喊人!!” 每咳一下都带起一阵痛感,但良久陆桥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冷却下去,他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坐起了身,虚弱问:“有水……” 没问完傅义就怼着杯子按在他手里,动作太猛,溅起的凉白开洇湿好大一片病号服。 陆桥接过,往嘴里松了几口,旋即双手捧着,苍白地笑:“傅义老师亲自照顾我。何其荣幸。” 傅义知道他带“老师”俩字这么喊他的时候,准是在阴阳怪气。 “还有空贫嘴,看来你脑袋是撞的不重。” 说着陆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天晕地转。他又指尖轻轻揉弄着太阳穴,问:“我伤势怎么样?” 傅义冷哼了下:“你命大。只轻微擦伤。还有点儿脑震荡。” “怪不得头那么痛。” “医生说你最好休息,我放你一天假,带薪。今天你的工作我都交接给了李荣荣,你今天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在这张床上躺一天就行。” 陆桥头痛欲裂几乎不能思考。 但他在天崩地裂中听见傅义这么说,依旧觉得他像是封建时期黄世仁突然良心发现,举着小手拉着大旗说要建立民主共和国。 旁边李荣荣凑上来,接话:“陆桥老师你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吧!” 陆桥瞥了他一眼,职场小菜鸟信心满满地挺起了小胸脯。 旋即问:“昨天我的事故,有结果了吗?” 李荣荣点头:“嗯。sel后勤的同事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傅义老师听说之后急得不行,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守在——”说到一半,傅义一记眼神刀忽然杀过去,李荣荣悻悻收了嘴,话锋又一转,“——总之调查结果出来了。警局那边说是因为下雨滑坡,陆桥老师你在拐弯的时候看见农民扎得稻草人,用力打拐导致了侧滑。” 陆桥追问:“没有撞车吗?” 李荣荣:“有。一辆大g。经过调查发现是酒驾,喝多了,脑子一上头跟你飙起了车。在你出事故之后没收住,又追了尾。司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案情也在流程中。傅义老师已经交代了,让人往重了罚。”没说完又挨了傅义一个眼神警告。 李荣荣后颈一缩,赶紧举着床头的塑料袋:“还有,陆桥老师,这是车上你的东西,里面的手机勉强能用。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刷会儿。” 陆桥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思忖起来。 但脑袋实在头疼得厉害,稍微一动脑他就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个邪恶小人,在揪着他脑子里的神经在跳皮筋。 傅义忽然问:“在想什么?” 闻声陆桥抬头:“没。头太痛,反应迟钝。” “正常。”傅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行了,你休息吧。我现在要往冀川剧院赶,没什么事儿你多喝水。走了。” “诶——”陆桥叫住傅义,“都安排好了么?” 傅义驻身,李荣荣立刻接话:“昨天幸亏发现得早,加了会儿班。所以今天按照备用应急方案的时间来,其他的没有什么改变。” 陆桥“嗯”了声:“那就好。” 旋即看向傅义,用干涸的嘴唇勾起了个笑容:“最后一天,祝你功成名就。” 傅义的眸子直直对上去,眼中眸光闪动。 他脊背挺得笔直,高领黑衫铮亮的皮鞋包括礼服下摆处的每一条褶皱,都被熨得一丝不苟。白礼服胸前的红莲在怒放。 今天是整个行程的最后一天,几乎所有知名的媒体都会到来。如果曝光程度达到预期,那么傅义的电影将不只是在半岛的荧幕上出现,它将会被翻译成各类语言,然后流淌进全世界各地的影院。 然后傅义的名字就会像沸腾的蒸汽,飘到哪里,哪里的空气就会变得炽热。 为此,陆桥知道傅义已经蛰伏了几千日夜。 傅义眼下的疲惫的昏青盖不住他眼里的光,他嘴角勾起弧度,望着陆桥笑:“那都是我应得的。” - 傅义走了没多久,房间里就开始寂静下来。刚才还没觉得,现在听见窗外雨水打窗的声音,陆桥不自觉地感觉脑袋更痛。 真的只是轻微吗? 怎么感觉像是被人开了瓢呢。 想着,忽然,房门被人“吱扭”一声推开,陆桥以为是护士:“量表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还有你的笔。” 可没想到,应声响起来了个熟悉的声音:“除了头痛,泥还有哪里不舒浮吗?” 闻声陆桥一顿,抬眼一瞥,金应国推着门进来,顺手放在床头一篮水果。他今天破格地没穿工作服,只套了件t恤牛仔,头发也没补染,发尾的金色褪成了黄耷拉着,陆桥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那是谁。 陆桥揉着额头:“没有。” “纳就好。” 话顶着话:“有事吗?”语气有点不友善。 约莫过了两息金应国才接话:“窝是来看看——” “没什么别的事金组长请回吧。医生说我需要休息。” 金应国紧咬牙根,愤恨地在陆桥身上刮了两道。他攥紧了拳头,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彻底放下:“窝是还有一件事想来通知泥。” 陆桥抬起眼,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金应国脸上被打的伤,粉底盖不住,青一块紫一块地铺在他眼角到唇边。 “泥还记得昨天,是谁撞的泥吗?” 陆桥有些莫名其妙:“不是都说了,一个醉酒的司机。” “窝不这么看。” 话音一落,病房里忽然变得气氛紧张起来。 陆桥盯着他看,没说话。在寂静的空隙里,窗外的落雨声噼啪噼啪地回响。 金应国犹豫了下,问“泥知道……三日月明莲这个名字吗?” 第52章 陆桥皱眉,问:“怎么了?” “看泥的反应,泥是知道他是谁的吧。” “所以?” “所以?”金应国古怪地望着他,“所以泥现在很危险,泥知不知道?” 陆桥一顿,静静听他说。 “这个人,他简直是个疯子。泥没有听说过吗?就在过去一年里,有四个人进入过他在京都的别苑后不久,都彻底不见了。警方四处找人,但不管怎么找,都根本没有找不到线索,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们职业国籍各异,但唯一相同的有一点,”说着,突然,金应国的目光钉在陆桥身上,“就是他们都和傅义有过关系。” 陆桥皱起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昨天是三日月跟在我的车后?” 金应国凝重地点了下头:“从窝得知的消息,三日月的志村最近在疯了一样地找一把丢失的手枪。” 听到这儿,陆桥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展开,他很是无语地说着:“如果金组长莫名其妙来找我,就是为了讲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诡异故事,那么故事现在已经讲完了,也请金组长现在回去吧。” 闻声,金应国先是一怔,旋即愤怒道:“泥不信窝?!” 陆桥被他吵得脑袋更痛:“金组长这话实在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三日月明莲要故意杀我,手里还拿着把枪。你不觉得这实在不合逻辑吗?如果昨天追尾的人是他,那我现在根本站不在金组长的面前。更不会听金组长胡言乱语。傅义先生已经查的很清楚了,是一个醉酒的司机。现在他人在警局看押。” “泥——!”金应国被气得牙痒痒,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陆桥瞥见他眼眶红了。 “泥为什么要这么对窝?!” 金应国吼得歇斯底里,但陆桥只觉得他很吵。非常吵。吵得他头痛欲裂。 于是扇着手,无可奈何地安慰:“行了行了。信你,信你还不行吗?你要是能再小点声,我就更信你了。” 金应国显得特委屈,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医院里,窝特地叫了sel的安保。大约十几个。泥不许出这间病房,直到傅义活动结束回国。” 陆桥一听:? “金组长不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荒谬了吗?” 金应国不理他,转身出门:“泥别想迈出这间病房半步。” “喂——!你站住!”陆桥一喊。 没想到金应国真听话停住,转过身,复杂地望着陆桥:“窝和成总分手了,项链窝也还给了他。在傅义项目之后,窝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泥记住。这次是窝施舍的泥。” 第47章 你这是对我的迫害! 金应国走了之后,陆桥就一直坐在病床上。床底下傅义特地吩咐人换了张厚床垫,很软,陆桥坐得久了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唯一的麻烦就是实在头疼。 “?????, ??? ???, ?? ???? ??? ?? ??? ??????, ?? ??? ????? ????.” 病房隔音不太好,隔壁房间的电视声隐隐地透过来。陆桥转头望着窗户外,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和电视广播的报道实在不合节拍。 出去走走? 想着,陆桥下了床。可当他一推开房门,门口两个黑西装黑墨镜的魁梧小山包立刻转身。一股腾腾的杀气直逼而来。 陆桥一顿:“……你们是谁?”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金组长吩咐过了,让我们照看你,不让你出病房门。” 陆桥:? 他本来以为已经足够见识过金应国的drama了。但知道他看见门口这两套黑客帝国的cosplay,才明白金应国这人是真全身心演进去了。 陆桥淡淡问:“你们是哪里的?” 右边墨镜男面色严肃,答:“sel安全部。” 紧接着,陆桥应声追问:“那你们的调令呢?” 语出,前面的两个壮汉忽然迟疑一顿。 陆桥继而又说:“安全部部门特殊,是sel用来保护公司艺人演员的特殊架构,直接隶属于仁川总部总经理。是他让你们来保护我的吗?” “是金……” “金组长他有得到总经理的批准了吗?” 两个壮汉半天说不出话来,转头紧张地望着对方:“金组长是傅义项目的负、负责人,他有权调动安全部的力量保护傅义吧……?” 话顶着话:“但傅义现在人在冀川剧院而不是这家医院。” 左边的墨镜还想争辩:“可……” 陆桥连声打断:“按照sel的制度,你们知道越级负责是大忌,要被公司开除的吗?” 语落,两个男人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紧接着,陆桥忽然笑起来:“但请你们放心。”他伸出手臂一左一右搭在两人肩上,轻轻搂住,恶魔低语,“我是事务部的,当你们要离职的时候,我肯定会帮你们争取把给公司的赔偿降低到六千万。” 右边的男人一听,一把摘了墨镜瞪大眼睛:“什么玩意儿?!我被开除还要赔给公司六千万?!” 陆桥淡淡笑着:“六千万是韩元。换算成人民币也就三十来万吧。” 男人更加激动:“我说的是这个吗?!我他妈任劳任怨全年无休也就算了,凭什么不是他给我磕头我还要跟他倒赔钱?!” 陆桥十分纯良地看向他:“哥合同条款上就是那么写的。名字也是你自己动笔签的吧?” 闻声,左边的男人也嗷嗷激动起来:“他们这是迫害!这是坑蒙拐骗!这是封建时代的糟粕!” 陆桥只是穿着病号服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直到两个人骂得没有力气了,才冷不丁地开口:“但其实只要你们放我出去走走,倒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 医院是个私人医院,又在雨天,整座医院里都没有什么人行走。 医院大楼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没一会儿陆桥就走到了疗养院后面的后花园。 花园的旁边建着四条长长的走廊,既淋不到雨,也能一眼望见外面的景色。 不知道为什么,陆桥总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可当他想要去回忆什么的时候,脑袋就会重复天旋地转的痛苦。 “?? ???, ????” “? ????! ?? ?? ? ???! ?? ????!” 争吵声顺着走廊由远及近,陆桥循声望过去,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拿着张两纸争得面红耳赤。 陆桥好奇走上去,低头一瞥,一张是算术题,另外一张纸上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个歪歪斜斜的钟表。中间被他俩抠了个洞,里头插了根木棍,用三根塑料的小棒当时针分针秒针,转个圈玩儿。 小孩儿还在吵:[那就是你错了!] 另一个小孩脸上大鼻涕一擦:[胡说八道!是你算错了!] 吵着吵着就齐齐把目光投向陆桥这个成年人,两对小眼睛巴巴地睁着,恨不得直接在陆桥的脸上盯出来个胜负。 陆桥抿了下唇,把那两张纸拿起来看。 “两人同时在8.00am从a地出发。如果小明的速度是7m/min,提前两分钟到学校;小红的速度是5m/min,迟到一分钟到学校,那么请问,小红是什么时间到达学校的?” [还蛮简单的。]陆桥接过小孩手里的笔,一边耐心打草,[你们需要先算出来a地到学校的距离,然后再得出小红到达学校的……] 说着,陆桥笔下忽然一顿。 【时间。】 小孩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说呀。] * “需要我们临时再做方案吗?” 陆桥:“不用。紧急预案提前做过,我一起拿过去。” 闻声后勤松了口气:“太好了。” “嗯。等下我过去和你们对时间。”说着,陆桥换手拿了手机,右手从夹克口袋里存有预案资料的u盘,和副驾驶的文件放在一起。 * “妈的。时间!” 忽然间,陆桥心头被猛地一敲,扔下手里的纸笔飞一般地往病房里跑。 门口的两个男人惊奇:“你怎么了……?” 但陆桥没理,推开两个男人就冲进病房,拿起床头他的物品袋就直接整个倾倒在病床上。哗啦一声,资料、手机、水杯还有杂七杂八零碎的东西全部被铺在床上,陆桥慌慌张张地在其中仔细翻找。 “没有……没有……没有……” 他喉咙微不可察地收紧,有一瞬间,他甚至感到难以呼吸。 见状,两人男人凑上来,惊慌地问:“出什么事了?” 陆桥强装着镇定,咽了口口水:“u盘呢?我的u盘呢?” 男人一脸混沌:“u盘?他们说,你所有的东西都被收拾在这里了。” 轰隆——! 窗外的雷像是枪声一般骤然响起。 在闪电冷峻的电光里,陆桥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一眼难看。 第53章 为什么他所有的东西甚至连润唇膏的碎片都在,而唯一一个和傅义相关的u盘却不翼而飞? 陆桥双拳紧握,一双桃花目里再无温和,此时此刻就像是严冬九天的寒潭,堆满了锋利的冰棱,好像下一秒那些刀刃立刻就要拔剑而出直穿人的喉舌。 如果如金应国所料,追尾的人是三日月,那么昨天山崖上陆桥他就一定会撞向滑坡体。但绝对不会死。 除了傅义,只有他身上有傅义最后一天的时间表。 只有他才是整天与傅义形影不离的人。 只有他受伤,傅义才有机会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而他不会死只穿上病号服是因为,只有陆桥活着,那个醉酒的司机才有机会被看押在警局而不是立刻成立为命案。 两个九尺高的壮汉被他盯得发虚,低了声问:“怎么了……?” 陆桥抬起眼皮,冷峻说着:“报警吧。有人准备在中午十二点枪杀傅义。” 第48章 你要爱他一辈子 一道破烂的摩托车停在剧院红毯上。 “!哎!这位先生!我们门口不能随便停车!麻烦配合放到停车区好吗?” “! ???! ? ???! ?? ?? ???? ? ??! ?? ??? ??? ??????” 摩托车上的人扔下雨衣就往前冲,理都没理。 门口sel的事务举着警棍要拦,一抬头,惊讶:“陆桥?不是听李荣荣说,你出车祸去了医院吗?” 陆桥皱眉问:“傅义呢?” 事务有点懵:“傅义?傅义老师在里面啊,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他上场了。不是,你干嘛这么着急——喂!陆桥!你能不能听人说完话再走啊?你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啊!” - 当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二楼的时候,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十三分钟。 陆桥每次都把场地地图背在脑子里,一下电梯,他立刻向傅义的等候室冲去。 砰! 陆桥没有敲门就慌慌张张破门而入。 门开的一瞬间,陆桥望见沙发上的傅义转过头看他,似乎很惊讶陆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房间里只开了小灯,七十寸的液晶片上播放的还是华水北的纪录片。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又重复到华水北生气的那一段: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断绝一切关系。还没听懂吗?他就是个人渣中的人渣,垃圾,蛀虫,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忘恩负义,就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 陆桥顿了下。 下一刻,傅义脸上的震惊旋即化作愤怒。 他先一步拿起遥控器,于是华水北嫌恶的眼神就停在硕大的暂停键后面。 微怒道:“不是在医院说头疼得要死吗?现在又淋着雨跑过来,准备打的什么苦情牌?” 陆桥这才发觉自己走得急,乱穿的雨衣根本罩不住他全身。现在上身皮衣上全是雨水,不出意外里面蓝白的病号服,也已经被淋得彻底湿透。 但陆桥顾不得那么多。 他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不由分说地拉起傅义的手腕就向外走:“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动作太急,什么东西从傅义的腿上落下去。 傅义在身后一边挣扎一遍喊:“有病吧你?我东西掉了。” 闻声陆桥弯下腰帮他捡,低头才发现是那个市长颁给他的荣誉勋章。当天晚上就被傅义大笑一顿说这破玩意也不过如此。 不是说不值钱么?怎么还一直带着? 陆桥把勋章强硬塞进他手里后,依旧拉着傅义往房间外面走。 傅义被他拉得一踉一跄,像是只突然被人类提起来两条前腿走路的猫。 在身后慌忙问:“怎么了?前面舞台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活动又要延期吗?” “不是。” “不是?不是你拉我。我只会当你脑震荡现在在发病。” 傅义甩开陆桥的胳膊,站在原地不解望着他:“有什么事情说清楚。” 胳膊被用力甩到腾空,陆桥回身望着他,眼神执拗:“三日月要杀你,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闻声,傅义眸底一顿,难以理解:“杀我?为什么?” 陆桥望着他眼中的怀疑,心里忽然焦灼:“你不信我吗?我没有必要要害你!三日月明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用怎么样的手段向你求欢,你难道不清楚吗?” 突然,傅义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环抱于胸前,绿眼睛审视地盯着陆桥:“你还知道什么?” 陆桥上前一步,紧抓着他的手臂:“昨天。昨天晚上我在山坡上遇到车祸,后面那辆车一直在跟着我。还有我拐弯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了一只稻草人,我也根本不会向右猛打弯。以及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可以十分确定,我看到了有个人向我走来。他穿着一双黑靴,他很有可能就是三日月明莲……” 越倾吐着信息,陆桥越是希望在傅义脸上看到同样的紧张。 但是他没有。 傅义冷眼望着湿漉漉的他,问:“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知道三日月明莲?” 闻声陆桥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高璟文、严宁、窃听器……关于这一切所有的意外以及不意外,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但他真的要说吗?说了之后傅义又会怎么看他?如果傅义知道,三日月明莲是因为陆桥他故意引来的,傅义还肯让他留在身边吗?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傅义在逼问。但他的动作却实打实地向后退却。 “不!你不能这样!”陆桥慌张地抓着傅义的肩膀,抓痛了他。 陆桥只觉得现在自己浑身都好冷,脑袋也开始越来越痛,昏天黑地。 红蓝色的警灯和鸣笛从十七岁的雨天开始,就那么一直在他脑子里响了快十年。 这几千个日日夜夜里,陆桥没有一天不觉得,他像此刻那样浑身冰凉。身上明明穿了衣服,但脱了冷,穿了也冷。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不会让你再死的。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不是个罪人。我不是。 忽然间,陆桥眼底有什么脆弱的东西“咔嚓”一下碎了。而后有种像是墨汁一样的粘稠物,从底下钻出来。 他在走廊里盯着傅义的眼睛,绞尽脑汁回忆着所有在镜头前老师讲过的技巧,然后全部融化成一个满分的眼神。 [要用信念好吗?] [对!就是这样,哪怕你面前对着的是一块木头,你也要骗自己说,你就这么爱上了他。你要爱他一辈子。]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千万要忘记你在表演,你才能演得真。]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做。那你就想想你最爱的东西是什么?你就假装你面对的是那个东西,神情!神情的眼神给我用起来好吗?!] 望着傅义眼睛的那一刻,陆桥才终于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是商乐。不是傅义。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的铃兰花香。 他看见的,只有倒影在傅义瞳孔中的他自己。 傅义目光复杂,又问了声:“为什么你想留在我身边?” 然后毫不犹豫,陆桥听见自己情深意切回答着:“我喜欢你。请你相信我,跟我走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忽然间,傅义的脸上露出种像是鸟振翅离枝般的被眩晕:“这话我听过很多次,每个人说的意思都不一样。你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陆桥脑子快速思忖,一瞥眼,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 按照流程,现在楼下会场里所有的观众和记者都已经就席。如果三日月明莲真的来了,那么他也一定混杂在其中。 “你要相信我,我不想让你死。” 忽然,傅义肯定地答了声:“我知道。” 闻声陆桥有些意外。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三日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今天会来找我,我也毫不意外。” “你明白就好。”陆桥松了口气,电梯正好到了楼层,他用手抵住电梯,示意,“我已经报了警,不出意外警局的人马上就会来包围会场。我们先暂时离开,等警局的人把三日月捉到,我们再露面。” 可没想到,傅义站在电梯门前,没动。 陆桥又皱起眉来:“怎么了?” “你先走吧。” 陆桥抿唇一顿,拳头下意识地攥起。 傅义站在他对面,双手插在口袋,安然地笑着:“你以为我害怕吗?” 陆桥心底的不安又开始溢出来。 “今天是我的节日,我哪儿都不去。” 第49章 能麻烦你脱下衣服吗? 陆桥咬着唇,心里的焦躁就像是一张烙在铁锅上饼,焦糊的味道几乎就要跳上他的鼻尖。 他乞求地喊了声:“傅义,你听我一次,好吗?” 傅义没说话,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向房间走去。 第54章 “你真的要这样吗?” 傅义依旧没有回答,只有走廊顶部的灯光亮起又熄灭。 望着傅义执意的背影,忽然间,陆桥猝然平了紧皱的眉头:“谢谢你。你让一切变得简单了。” 紧接着,他出了电梯。走廊的红毯上乱了傅义的脚步。 “不好意思。可能有点痛,但请你忍耐一下。”说着,陆桥突然从身后单手搂住傅义,撩起的袖口下手臂青筋暴起,像钢筋一样按住他。 傅义大惊失色:“陆桥?!你干什么?!” 陆桥拎着傅义向他的房间走去,手上使着平时做苦力时的力道,傅义被他勒得很痛,拼尽全力挣扎,但只是徒劳,陆桥之后把手臂收得更紧。 傅义在脚跟离地的失控中大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桥不顾,左手开了房门,一把将傅义扔在真皮沙发上。 傅义吃痛,忍着后背的酥麻,眯起眼睛,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我叫安保,把你丢进牢房吗?” 陆桥站在原地,一边盯着他,一边脱了身上湿漉漉的外套:“那就请在他们到来之前,傅义先生你多多宽容。” 傅义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慌乱:“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桥的外套被他扔在地上,他开始快速扭开病号服上的纽扣。 陆桥他本就淋着雨来的,脸色因为病痛和冷雨苍白,现在他的眼神又直勾勾地盯着傅义身上,盯着傅义心里直发怵。 眼前这人简直疯了! 傅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手指缓缓移向背后的传呼机。 可忽然。 “你不要自己报警。” 陆桥眸子斜过去,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露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傅义一怔,紧接着下一刻,陆桥整个人就不由分说地压上来,伸手去抢傅义的传呼机。 陆桥的胸膛压过傅义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混着沐浴露淡香的雨水味道像是罩子一样拢上傅义。 还有陆桥身上的旧伤,长出的新肉和粗糙的疤痕边缘,快速交替划过他的鼻尖,就像是海盗船十几次升起和下落都压缩在短短一瞬。有种不真实的失重感。 就在傅义失意的一刻,陆桥果断地夺过了传呼机。 旋即陆桥起了身,傅义依旧半躺半坐在沙发,两个人陆上傅下的姿势,因为陆桥的赤裸而变得怪异。 傅义含恨望着他,知道自己起不了身。 陆桥把传呼机扔在一旁,睥睨着眼睛:“等会我打。” 傅义冷哼了声:“现在我有说不行的权力吗?” 陆桥故作姿态低了眉:“那不好意思。” 旋即,又:“能麻烦你脱下衣服吗?” 闻声,傅义先是不可思议,立刻暴怒:“你他妈的,别太过分了!”他整个人在沙发上扭动,陆桥立刻用力地按住他,将他的手腕按着陷入沙发里。 “冒犯了。请你理解一下。” 一边礼貌说着,陆桥钳住傅义的两手,交叠按在他的头顶。 这下傅义根本动不了身。 “陆桥?!!?” 陆桥没有回答,紧接着,他腾出一只手,开始攀上傅义的领结。衬衫的纽扣做的很特殊,用两根铁丝别在一起,系很困难,解开更加困难。但陆桥已经为傅义系过几百次。 于是他现在理所应当地熟练。 从大翻花的领口,渐渐露出傅义的锁骨。 陆桥已经算是很白的肤色了。可傅义衬衫下裸露的皮肤比他还要白,在黯淡的灯光下隐隐呈现出一种像是小孩子的粉。 和陆桥作对比就形成了种肉眼可见的色差。 “妈的!你疯了是吗?!陆桥!!陆桥?!!?” 上衣完全解开,陆桥又匆匆瞥了眼钟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 他手下的动作忽然又变得用力起来,粗鲁地别着傅义的一条胳膊将他翻身,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就将捏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按进沙发里。 另一只手的动作也没停息,紧握着衬衫向下拉,落过肩膀,落下脊背,然后彻底在他身上剥离。 紧接着,陆桥从沙发上下来。捏着傅义的衣服在空中猛地一抖。 他没发现沙发上的傅义像是受惊的猫随之一颤。 然后陆桥套上衬衫和外套,顺手取了桌上的面具。 “你既然不想走,那我去把三日月引出去。他走了之后,你再照常闭幕。” 脱离了控制的傅义急忙挣扎起来,但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被陆桥绑起来,一条绿色的领带像是条蛇,紧紧缠绕在他手臂。而后系在沙发一角。 “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 陆桥没理,扶着傅义的后脑勺,拿起一个靠背塞在他的身后:“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儿我让李荣荣来给你松开。” 说着,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找了件外套盖在傅义的身上,然后像是母亲给小孩儿掖被子一样把傅义裹住。 傅义瞪着他,咬牙切齿:“我他妈真想杀了你。” 陆桥毫不在乎:“也行。但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 几千人的会堂里,大屏幕上的职员表最后一行消失的时候,整个会堂顶上的灯唰一下亮起。 下一刻,黑色的屏幕上闪出来傅义的脸。 万众欢呼。 [??! ??! ??!] [??? ?? ?? ????? ???? ?? ?? ????] [傅义老师——!!] 欢呼声淹没了主持人的话筒,宣传片里傅义那身华丽的白色礼服缓缓登场,血红的红莲花在镜头光下闪动着碎光。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黑罩衫冷眼望着舞台上的灯光。 “啪嗒”一声。 子弹在人声鼎沸中滑入了枪膛。 第50章 我会因此干涸吗? 陆桥穿着傅义的礼服站在走廊尽头,窗户外的雨雾混沌一团。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光,照出陆桥满是忧愁的脸。 紧接着,走廊上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 下一刻,李荣荣追上来:“傅义老师,没有几分钟就要——” 闻声,陆桥转过身,李荣荣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讶道:“陆桥老师?”说着,一边瞪着眼睛走上来,“这不是傅义老师的礼服吗?你怎么会穿着他的衣服?他人呢?还有,陆桥老师你现在不应该在医院躺着吗?怎么会——” 陆桥笑着打断他:“你要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李荣荣叽里咕噜默了声,盯着陆桥的脸良久,鼓起口气问:“出什么事了吗?” 陆桥点点头,把事情的原委快速讲给他听。 闻讯,李荣荣震惊大喊:“什么?!岂有此理?!这人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的?!不好意思,现在是21世纪法治社会吗?!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陆桥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小点声。”指了下背后看过来的服务人员。 李荣荣立刻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叫我来,是需要帮什么忙吗?” 他一脸光明伟大视死如归不破长城誓不还的正义小斗士模样,还主动开了口,倒让陆桥有点儿惊讶。 但正好。 “我听说,你后勤部的老师很重视你,是吧?” 李荣荣立刻拍着胸脯:“当然!他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弟子,嘿嘿。”说完了之后才突然想起来要谦虚,连忙找补,“不过也是因为他好像要退休,我是他关门弟子。” 陆桥“嗯”了下:“所以项目组的人,你能调动多少?” 李荣荣想了下,答:“老师给我开的权限很大。十一及以下的职级我都能调动,也有三分之二的十级同事也可以配合我,总的来说……大概有个六七十人吧。” 陆桥两手一拍:“太好了。” “怎么啦陆桥老师?”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您说。” 陆桥把手里的布局图展开,让李荣荣的小脑袋凑过去:“你看,这是场地的布置图。按照流程,上台时傅义会在这儿,舞台正中。距离他最近的vip贵宾席位在这儿,一百零八个位子,”他的手指在图上圈了个圈,“如果要开枪,三日月最有可能隐藏在这里。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监听这些人的动向。” “监听?”李荣荣有点不解。 陆桥把布局图翻过,背后是场地的物设布局等重要信息。 他指着前排vip贵宾座的构造,点了下:“这个场地原来是个拍卖场,场地的座位很特殊,前排位子的右扶手上,都会有一个呼叫器,因为和座椅的线路完全相连所以没有被拔除。现在主要的功能就是呼叫后台,叫送小食饮料。” 李荣荣“喔喔”恍然:“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后台把呼叫器打开,然后变成每个座位的监听器?” “理想情况是这样。” 旋即陆桥面色凝重道:“但场地嘈杂,到时候听到的声音会很多很杂。如果你有六七十个人,那么我想请你安排一个人负责一到两个座位的监听。那些座位上都是记者摄像,我会将活动开始时间往后推迟十分钟,希望能从座位上人的对话里,筛选出来可疑人员,而后密切注视行动。直到找到那个会持枪举枪动作的人。” 第55章 李荣荣点了头:“那找到之后呢?” “大邱活动剩下的烟雾彩弹还有么?” “有。” “那就请你们发现了他之后,发射彩弹制造迷雾。让我有时间把他引出会场。到时候,就对记者说是特殊环节,让闭幕活动可以继续。” “你去把他引出去?”顿了下,旋即李荣荣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茅塞顿开,“陆桥老师我实在是小看了你对傅义老师的感情,以前都是我太肤浅了。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说着还敬了个礼。 敬得陆桥晕头转向。什么跟什么? 又说了两句,两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 “?? ?? ??? ??? ??? ???!” “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傅义先生——!” 主持人的声音震动在满会场的音箱里,在一声声欢腾中,陆桥缓缓登上了舞台。 “啪”一下。聚光灯像是罩子一样拢在他身上。已经许久没有站在舞台上的陆桥有些不适,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 “?傅义为什么带着面罩?” “诶?好像我有听说,傅义在蔚山水土不服生了病,不会是皮肤病之类的吧?所以要戴面罩?” “那你还在等什么?你把镜头对着他啊!‘知名影星带病工作’,再东摘西抄点儿什么东西写个系列文,这个月的素材不就全齐了!快点快点!像素调高!焦距!焦距!镜头直接往他脸上怼啊!!” 一片哗然。 良久,陆桥适应了底下快速闪动的摄像头,目光在人群中焦灼地辨别。 手枪的枪距也不过几十米,但如果那把枪淹没在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里面,想着,就像是又在陆桥的心头竖起了把尖刀。 他紧张地上下滚动着喉结,手心里已经泌出了一层层细汗。 说不怕那是假的。 从登上舞台第一阶台阶的时候陆桥脑子里就开始幻想,被子弹打中是种什么滋味?会疼吗?会立刻就死去吗?还是说他会感受到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干涸? 李荣荣的队伍从东西南北四个门里渐渐走进来,陆桥按动耳返。 紧接着李荣荣的声音回荡耳边:“陆桥老师,我们都已经进来了。” 他循声望过去,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 而后又点了按钮:“收到。谢谢。” - 忽然间,“啪”一声,会场亮起的灯又熄灭。 在一片片记者的惊疑中,主持人走上前来,赔笑:“不好意思,各位。灯光设备突然需要调试一下,请各位稍安勿躁。” 在黑暗中李荣荣清点着人数,低声问:“都进来了吗?” 旁边答:“都已经进来了。” 李荣荣瞥了一眼那些“sel”的衬衫,所有他认识或者不认识只要能喘气的,他几乎都给拉过来用了,足足找到七十一人。 “好。你告诉他们,还按照刚才编号的顺序,盯分配到自己的一到两个编号。记住,一定是左耳放小号,右耳放大号,一有什么情况立马在传呼机里喊,我说清楚了吗?” 旁边人点了头,冒着腰一溜烟儿去了。 在黑漆漆的会场里,李荣荣一行人缓慢地挤开人群,把守住了所有的出口。 “23。”李荣荣郑重地将左耳机扭进耳朵。 “24。”还有右耳。 然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两个相邻的位置上。但奇怪的是两个座位上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舞台。 “设备出问题了吗?”李荣荣低头快速翻动着显示屏。 紧接着,他眉头微微皱起。 屏幕上标号“23”的那个座椅显示绿色,表示设备正常运行。 但旁边那个“24”号的座椅,在屏幕中被打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叉号。 为什么? 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旋即出现了等待的转圈。 李荣荣咬着手指紧盯着,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红色弹窗跳出来占据了整张屏幕。 【x设备正在维修,禁止访问!】 李荣荣心头忽然一顿。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24号的背影,坐在上面的男人依旧安然地靠着。 现场的座位数都是固定的,尤其是前排vip贵宾座的席位,邀请的都是有商务来往的各媒体企业,座位数和座位号都是严格按照计划排布的。 茰口兮口湍口√ 本次一共邀请了一百零八人,一共四排,所以每排会安排二十七的媒体企业。按照sel的惯性来说,绝对在这方面不可能有任何差错。 等等! 就在这时,李荣荣忽然紧张起来。 他先是顿了下,而后他的目光在那排座位上快速闪动,指头一下一下认真数着:“一,二,三,四……” …… “八,九——” …… “十二,十三——” …… “二十六,二十七……”数着,李荣荣的喉咙瞬时间像是被绳子勒紧。 他秉着呼吸将目光放在那排最后一个位子上,“……二十八。”喉咙在发抖。 二十八! 那排多出了一个人!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喊向传呼机:“陆桥老师!我找到那人了!二十四号座位上多出了一个人!” 台上的陆桥按着耳机,抬头望向李荣荣说的位置。 那边的座位比较偏,靠近东边的出口,舞台上的灯光几乎照不到那个方向。陆桥只能望见那边坐着人,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人脸。 旋即低声吩咐:“他手里有枪,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剧场的安保部门你们联系了吗?” “联系了!就在门口等着!” @啵啵布丁猫酱 “好。你叫他们进来——”说着顿了下,心里忽然生起股难以言喻地焦灼,“开门抓人。动作要轻。” “收到!!”李荣荣激动地喊了声,转身就招呼sel的人撤离。 当sel的衬衫缓缓退出后,立刻,一群穿着制服的剧场人员从东西南北四门猫着腰鱼贯而入。 李荣荣在一旁焦急地喊着:“轻点!你们的动作一定要轻点!?? ???! ???? ???? ?? ???!” 他手里捏着两枚节日彩弹,紧张地看着十几个安警缓缓向“24”号座位移动而去,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和计划中的一样。 只要等到他们将三日月按下,他们sel的人就立刻向前台扔下,扰乱记者的镜头。 步子越来越近。 最后前面的安警距离24号不足三步。 所有人在黑暗中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座位上的男人。他依旧单手托着腮望着台上,对身后的一切似乎毫无知觉。 李荣荣看见最前面的安警伸手比出了一个“三”。 氛围紧张得让人无法呼吸。 “二。” 李荣荣紧握着彩弹的手泌出了汗。 “一!” “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一刻,所有的安警立刻箭一般唰地一下就蹿上去,十几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拉着男人的肩膀就把他按在地上。 “成功了!抓住了!” “你愣着干嘛?他身上有枪!摸枪!先摸枪!” 被押在地上的男人奋力地挣扎,破口大喊。 就在那一瞬间,舞台上奏起了音乐,声音故意放得比平时大了三倍。整个剧场连同所有人立刻被卷进了欢快的漩涡。主持人在台上放声高喊: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jeju island——!] 不足两秒的时间里,男人被押在地上连脸都抬不起来。安警的手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动作很猛,没一会儿巴掌就变成了拳头,砰砰砰地锤在他身上,看上去跟殴打没什么区别。 忽然间,乱影里飞出个硬片,正好撞在李荣荣小腿上。 “喂?你们谁掉东西了?”他喊了声,但大家争着撩拳,没人理。 李荣荣啧了声,把彩弹夹在大臂下面,弯腰捡起。 借着头顶飘离变换的灯光,他才发现那是一张工卡。上面“景津报社”四个大字板板正正的印在工卡最上面。然后在报社的名字下面,一张一脸正气的男人相片和他得员工编号清清楚楚地排着。 等等。 下一刻,他听见几个按在男人身上的安警低声喊:“他身上没有枪啊?!” 李荣荣的心忽然一顿,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窖里。 被压住的男人眼镜歪歪斜斜,狼狈地高叫着:“你们sel莫名其妙!明明收了钱却不给我们席位!现在还莫名其妙打人!我要告发你们!我绝对要告发你们!” 李荣荣当机立断:“不对——!他是被抢了座位!!” 他的目光迅速刺向旁边的座位“23”。 与此同时,那个原本安然坐着的人忽然起了身,黑色宽大的袖口出露出一把银灰色的枪,在安警的手电筒下闪耀出一道冷光。 第56章 正对着台上扮演傅义的陆桥。 李荣荣一阵胆寒。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陆桥老师小心——!!二十三号才是三日月!!!” 砰——! “三日月”这个名字和刺耳的枪声一道响起,巨大的鸣声惊得李荣荣下意识抱着脑袋向下躲。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枪声响起后沉默,旋即,惊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 ?? ?? ?? ???? ?? ???”“was that a gunshot just now?!” 李荣荣瞪大了眼睛望着台上,唯一庆幸的是瞥见陆桥的身影立刻向台下跑去。 一股莫大的宽慰涌上心头。 下一刻,三日月举着枪立刻追上去。 李荣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愣着干什么?!扑上他啊!!他要杀傅义老师!!” 几个胆大的sel和安警从三日月的后面扑上去,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就要抱上他,可被他轻轻一侧。七八个人齐齐摔在地上。 见状李荣荣奋起要扑。 忽然间,三日月转过身对着他开了一枪。 砰——! 李荣荣整个人完全死一般地僵住,在知觉和错觉之间他惊恐地望着眼前人的脸。 那是一张清秀得像是水墨画一样的脸,举着致命的杀器,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什么死物,眼睛里淡漠得根本不像人。 下一刻,他立刻拔腿向陆桥追去。 第51章 神谕 陆桥跑出剧场的时候,大雨还在下。 从医院骑来的破摩托还静穆停在雨中,陆桥毫不犹豫就跨上摩托。 “蝴蝶——!” 三日月从会场里追出来,声音在大雨中听上去像是蒙着层浓雾。 陆桥人已经骑在摩托上,捏着冰冷的橡胶车把回头望他。三日月奋力向自己跑来,慌慌张张的模样像是要解释着什么:“你不要再往前了!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陆桥的目光移向他右手里的枪。 紧接着,那把枪在雨里被他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他。只看一眼,陆桥仿佛都能闻到硝火和血沫的味道。 “你只要回来,承认错误,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三日月的拇指按下保险,食指滑向了扳机。 陆桥默在原地像是只顿住的狐獴,拼命收紧自己的喉咙才能不把那句“神经病”骂出声。 于是他的余光瞥在地上碎大理石板砖的大水坑里。 三日月举着枪,又上前走了两步:“只要你回来,我还会继续爱你,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 还没等他说完。 陆桥突然拧动了把手,胯下的小摩托收到信号立刻“呜——”一声发动机抖出来,旋即带动前后两只橡胶大轮胎飞速旋转,“唰”一下,水坑里的泥水迅速得道升仙,溅得比天还高比海还深英勇无畏小哪吒。 溅了三日月一身。幸福你我他。 摩托“嗡——”一声发动机起,陆桥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公路尽头。 三日月低骂一声,立刻跳上大g奋起直追。于是朦胧的雨雾中,轮胎和水泥路面摩擦的尖锐爆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陆桥紧握着车把,在急速中,迎面吹来的雨点像是刀子一样打在他的脸上,青灰的公路在远处尽头收紧。 砰! 猛地一声爆响,旋即,陆桥的车身一阵强烈地抖动。 他心底突然一惊,转头才发现刚才一枚子弹落在了摩托的车尾。子弹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硬生生将摩托的钢壳打出个凹陷的窟窿,如果这一枪打在人的身上,毫无疑问陆桥将会被直接贯穿。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促使陆桥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他紧绷起肌肉,一下将摩托的车把拧到最底。 嗡—— 摩托的车身在四条车道中来回穿梭,身后车主的喇叭声和斥骂声接连暴起。陆桥听见身后迸发出几道撞击的闷响,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摩托的车后镜里三日月的大g还依旧像是死神般穷追不舍。 该死。根本甩不掉。 陆桥抬头往前,前面红白色的警示牌后是一个巨大的y字路口,相反的两个肩头指着左右两端,一条路向北,一条路往南。 陆桥在急速中快速思索着济州地图。 他记得向北的那条路会通往市中心,再走一段路几乎就是接连不断的商场和cbd。如果他走那条路的话,人和车的数量都会无限倍地增大,那么也就是说他更有机率能甩开三日月的追捕。 但三日月手里有枪。 毫无疑问,造成的伤亡也会几何倍地增大。 而南面的路通往工业区和城郊。在这样的暴雨天不出意外,道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和车辆。但如果那样的话,他自己的风险也会远远增大。 怎么办? y字道路已经快到了尽头。 “砰”一下又是一声子弹快速擦过陆桥的头顶。 在大脑停滞的空白里,陆桥本能地咬牙向南拐了弯。 - 娜娜披着雨衣,但雨实在太大了,雨水顺着帽檐里往下淌,将她整个人几乎湿透。 她抹了把雨水,抬头问:“挡雨棚都搭好了,阿楚姐姐什么时候来?” 高璟文举着伞,低头望她,皱眉:“你还在这儿淋着干什么?小孩儿家家的赶快回家!他们人呢?” 娜娜笑得灿烂,头发尽数被雨水打湿黏在鬓边:“我不累。我——” 正说着,背后的动力组:“高组长!这边儿绳子不紧,您来看看啊?” 高璟文转头招呼:“马上!”旋即瞥了眼娜娜,“你生病发烧我可不付医药费啊?” 娜娜:“没事儿!” 高璟文点了头:“……行。那你看哪儿缺你你就上哪儿待着吧,主要别捣乱。” “包在我身上!”说着娜娜拍着胸脯就一溜烟儿跑走了,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在大雨里面踩水玩儿。 顶上搭了透明的棚,雨都透不过。巨型玫瑰花爱心也被搭起来了,她记得阿楚姐姐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 昨天晚上雨下得太突然,原本已经扎上去的玫瑰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所以不得不连夜换成了白色的。 娜娜仰头看着:“嘿嘿。这才对嘛。红色的太土,还是白色的更衬她。” 地上有几片白花的瓣儿。 娜娜弯腰拾起来,突然,远处传来汽车的嗡鸣,抖的地上的水也震起来。 她起身一看,大道上一辆摩托正急速从地平线上驶来,背后还有一辆汽车。横冲直闯的模样眼看着就要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这边的生日会场刚搭好,哪儿来的这么些捣乱的! 想着,娜娜立刻撩起袖子抬头吆喝,立马聚集起了粉丝团的十几号人要拦。 “让开——!!” 前面那辆摩托车上的人大喊,娜娜簇拥着几个粉丝想往前冲。但那摩托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一阵风刮着雨铺面袭来,硬生生在人群中破开一条小道。 “诶呦——!”“这人谁啊?!”“讲不讲公德啊你——!” 被摩托撞开的几人摔在地上疼得五官拧作一团。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辆紧跟在摩托车后面的车溅着雨水就直面冲来。 娜娜连忙一看不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啪嗒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举着喇叭大喊:“前面的车!我命令你快点停下!不知道这条路已经被封了吗?!看不见前面的封路标牌吗?!the car in front!!” 几个粉丝也站起来,聚在路中央跟他一起喊。 但前面那辆车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 娜娜愤懑地猛按了两下喇叭:“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 “嗡——” 突然间,面前的大g突然提了速。从车轮底下滑出来的脏水花瞬间蹦到半人高。 “不对!!你们快看!!他好像要撞过来!!” 驾驶座的车窗里伸出来一只手,那手里正捏着一把银色的手枪。黑洞洞的圆形枪口远远望上去像是毒针一样指过来。 那一瞬间,娜娜脸色煞白,两腿不听使唤地打着颤,喊:“不好——!!快跑——!!” 砰——! 枪声在偌大的十字路口上空响彻。 闻声,玫瑰花圈后面的高璟文斜过来一只惊疑的眼睛。 大雨。乌云。豆大的连绵不断的雨滴。 一辆漆黑的汽车操纵着四条钢尺巨爪一样的四蹄,蛮牛饿狼一样冲进来,咆哮着在雨中撕开一条口子。 天地间都是一片苍灰。 然后他在混乱中看见娜娜。 那个胖胖的小女孩。 这两天高璟文总是跟她开玩笑取笑她说,以她的体重十几级大风都吹不动她。但是现在,她的身体失重只需要一辆雨中的汽车。 粉色的雨衣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雨衣后面那只微笑的小兔永恒不变地举着“阿楚”的牌子。 高璟文瞬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原本紧握在手里的绳子也忘记了拉扯。 第57章 在他卸力的瞬间,玫瑰爱心花圈的绳子从他手里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双手手心里留下粗糙的口子。 旁边人大惊失色:“高组长?!你不要松手啊?!” 但所有的声音在高璟文耳边已经像是隔了层水雾。 “娜娜——!!!!!”他惊恐地跑过去,惊愤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大河。 身后玫瑰花爱心在风中摇摇欲坠,没了高璟文的拉扯,几个在底下拉拽的工人仰头,大骂:“操!撑不住了!” “我操……你这他妈什么拉的破活儿!赶紧跑啊——!!” “跑——!!!” 就在工人蚂蚱一样四处撤离的一瞬,那束巨型玫瑰骤然倒地! 轰——!! 连夜在大雨里搭建起来的钢筋和水泥并不牢固。在巨大冲力的撞击下瞬间七零八落地砸下去,像是一块块飞溅的核弹。 钢架支离破碎,于是绑在上面的尼龙扎带也在空中爆开。架子上的白玫瑰失去了控制,一瞬间争先恐后地破碎离席。 白玫瑰雨倾盆而至。 洁白的花瓣像是神明的祝福般飘洒下来,而后落在人类的土地上,洇出一团团殷红。 [李工?!你醒醒!坚持一下,你千万要坚持!别睡!别睡!] [你们打电话了吗?喂?城安部吗?我报告,我要报告——] 公、主号|沉舟\渡/海\楼 [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我要疼死了——我真的要疼死了!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啊?!] [呜呜……呜……] 陆桥倒在血泊里,无数种混乱的嘈杂洪水一样卷进他的耳朵。不久前他的脑袋疼得还像是一团浆糊,但此时此刻每一种声音在他脑海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玫瑰花瓣铺在他身上,花香和腥味混杂成一种复杂的味道。他说不出来那像是什么。只觉得有无数朵小花,牵连着红色的藤蔓,缓缓在空中飘起来。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挣扎着抬头看,大雨里,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驶来,而后齐刷刷地停下。然后车门里冲下来许多腿,白色的,黑色的…… [分局第二小组已到达事故现场。] [报告!这里发现一名重伤患者!请求优先紧急救治!] [各部门同事注意,现场犯罪嫌疑人非法持枪,注意警戒!] 再然后。 陆桥在沉重的呼吸声中,瞥见了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他正一步步向陆桥走过来。 陆桥拼尽全力想要抬头看清那是谁,但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好像有什么骨头已经被石头砸断,于是他只能望见蓝白色的校服长裤。 在大雨里一尘不染。 陆桥动了动手指,想要呼唤他的名字。 下一刻,那人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一样,缓缓蹲下身,将他的手,搭在陆桥的手上。 ……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是从小就想当一个演员吗?只要填了这张志愿表,你就能顺理成章读上你想要去的学校!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 “陆桥……你冷静一点。你要明白,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样的家庭。” “我都说了,如果我们以后读上一所大学,我们可以勤工俭学,我们可以一起负担起你的学费,我都已经说过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吗,乐乐?” “不……不是这个意思……” “一开始我是因为你,才去的戏剧社,也是因为你,我才能我家里那个撕破脸都要读艺术。你现在要去念师范,不就是要抛弃我吗??” “不……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去找你,当面跟你说清楚!” “你太让我绝望了!商乐!” “喂?陆桥?喂?喂?陆桥?” …… 轰——!! “大雨天的!你他妈怎么开的车啊?!我……等等……车、车底下……是不是死人了……?” “打电话……快、快打电话啊!!” …… [嘟……] [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嘟……您所……] [嘟……您……] [嘟……] …… “对不起啊,陆桥,害你在原地等了那么久。” 渐渐地,他望见蓝白校服转了身,渐渐走远,像是在向他致意道别。 陆桥虚弱地趴在废墟里,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跳出来,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滑落,最终砸在地上。 他想爬起身来,追着那个离去的影子奔跑。但全身粉碎的疼痛像是虫子一样,蚕食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于是他只能用模糊的视线望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血和泥混在一起,两条乌黑的杠。 “从今以后,陆桥你就往前走。再也别回头看了,行吗?” 陆桥的指甲深陷在土地里,一圈一圈的雨水涡渲在他的手边。顷刻间,压在他身上的碎玻璃碎石头碎木头,顿时都化作长了翅膀的萤火虫,向上飘,然后不断向上飘,飞向苍穹深处看不见的那一头。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盈。 我……不欠你们的了。 - 事故现场匆匆的人影中,高璟文跪在雨水里抱着女孩,不断拍着她的脸:“娜娜……娜娜你坚持一下……你不是说见不到楚陈英死不瞑目的吗?你千万要坚持住好吗?”说着转头歇斯底里地喊,“来人!!这里!!!你们眼瞎看不见这里有人伤了吗?!来人——!!!” 几个男人被他吼得一怔,旋即七手八脚地凑上来抬担架。 “小心!来!”“别傻站着看了,搭把手。” 高璟文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娜娜扶上担架。他头发凌乱地搭在脸上,浑身是血,连天上的大雨也舔不掉。 忽然间,远处的公路上传来尖锐的警笛。 高璟文立刻起了身,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飞扑上去,还没等警车完全停下车,高璟文整个人的身子就趴在警车的车头,不断拍打着玻璃:“警官!我们这里有人受了枪伤,求求你救救她,她才十六岁!警官!你先救救她好不好?” 警车被他逼得急停。 旋即从车上下来几个怒气冲冲的韩国警官,吼着他骂他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平日有人跟高璟文说话声音大了点他都要立刻反击回去,生怕丢了一点面。但是他现在当着那么多人,抓着警员的手就奋不顾身扑上来:“你先救救她……她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我说有活动她就来了……我求求你,你先救救她,我家里有钱,有很多钱,我可以都给你,我全部都给你……!” 但警员完全听不懂中文,愤怒地举着警棍,猛地往他背上一砸:“???! ???? ?!!” 高璟文被打得失去了重心,猛地倒在地上。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要乞求。 但忽然间,一对熟悉的长靴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璟文抬起头向上看,楚陈英正擎着一把黑伞,站在他的对面。 一瞬间,高璟文心里的恐慌、自责、愤怒等等所有的情绪,望见楚陈英的时候仿佛有了倾泄口。就像是终于等到母亲的小孩。 “阿楚——!”他狼狈地爬起来,哭着向楚陈英倾诉。 但下一刻。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在雨里,打在高璟文的脸上,也打在所有人的眼底。 “畜生。” 于是本就狼狈的高璟文,此时此刻像狗一样站在雨里。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楚陈英,完全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什么?” 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然后用他习以为常的温柔声音,一字一顿: “我说你真是个畜生。” 滴答。滴答。 雨珠从天上像是一根根断针。 第52章 规矩 一年后的国内。 凌乱的别墅房间里,陆桥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分手。 暗黄的灯光下,傅义正穿着浴袍趴在被子上看手机。 被子被他团成一团枕在身下,于是傅义的身线就完全配合着被褥凹凸的弧度,最大程度展露出他挺巧的曲线。 刚刚没过大腿根的浴袍将穿未穿,从那隐秘的黑灰色光影里陆桥甚至不用猜测也知道,傅义他没有穿。 自从一年前傅义向sel赔了一大笔赎身钱后,“陆桥”这个名字这个人,似乎就完全成了傅义一个人的所有物。 傅义比陆桥想象得还要无礼得多,如果傅义想要,根本不会顾及陆桥死活一个电话就打过去要他立刻出现。在过去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天里,除了睡觉之外,没有一刻钟他不觉得自己像个随时待命的打桩机。 陆桥瞥着傅义的背影,尽管他承认眼前这人是他见过最美的人。 第58章 但一年累积的筋疲力尽在脑子里只汇聚成一句话:他要分手。 而这是分手前的最后一次。往后再也不见。 陆桥一边想着措辞,一边爬上床榻。柔软的床垫陷下又弹起,傅义却依旧刷着手机纹丝不动。 陆桥有点不高兴,从身后压在傅义的身上,脸凑近他的脖颈,哑声:“不要再看手机了,看看我?” 傅义抬手将他推开:“你有什么好看的?” 陆桥绕开他的手,又重新贴上:“不再看看吗?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你宁愿看那些恶评都不愿再看我一眼吗?” 闻声,傅义扣下手机:“恶评?”他转过身来,与陆桥的距离不足两拳,嘲弄笑着,“你以为我是那种被骂两句就哭的小姑娘吗?” 陆桥顺势把下巴抵在傅义的胸膛,抬着眼睛望他:“是吗?那你从仁川之后,为什么一直在看?” 傅义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脸,紧接着陆桥熟练地开始用亲吻。 “怎么听上去,我的纪录片失败了,你很高兴?” 陆桥闭上眼睛,沿着傅义的手指到掌心:“怎么会呢?毕竟我是舍了命去救的你。” 傅义的食指按进他的嘴里,挑衅着问:“是吗?那你怎么不说,如果不是你非要把明莲引出来,他又怎么会在会场里开枪?如果不是你把明莲引去郊外,又怎么会让他开枪杀了人?还有那些该死的记者,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咬着我不放?我的电影没有成功,让你很骄傲是不是?”说着,指甲尖儿掐着肉,泛青。 陆桥眯着眼睛望他,说话开始含糊不清:“那都怪我好了,我向你诚恳地道歉。” “诚恳?不是警告过你,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爬上床榻吗?你看看你自己,有一点儿罪人的自觉吗?”傅义捏着陆桥的下巴,把他向后一步一步逼下去,踏下了床,踩在了地毯上。 地毯是傅义故意挑选的粗棉线。 不一会儿陆桥的膝盖就会发红。 陆桥跪在毯子上,仰望着傅义的眼睛,那双茵绿色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死的物件,无礼得如常。 而陆桥的身体已经十分习惯,在这种侮辱中得到快乐:“今天要我怎么配合?趴着还是——” 没说完傅义抓起他的头发,很用力地按下:“嘴里没有东西就喜欢乱讲话是吗?” “唔……唔。” 陆桥被他抓着头发,说不出话来。整个房间的灯光似乎从此刻起开始变得梦幻旋转,转得他整个人天旋地转。 他只能双手紧握着傅义的浴袍青筋暴起,尽管他的力气很大,只要挥挥手臂就能将傅义整个人掀翻。但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在这房间里这叫规矩。 傅义的无礼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就那么一直看着陆桥面色红涨,直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反抗为止。 良久傅义才“噗”一声松开他。 陆桥跪在地上,双手掐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接连不断地咳嗽一阵又一阵,一直到他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他的面色才恢复如常。 陆桥用手楷着唇角的渍,瞪着傅义:“我的表现还让你满意吗?” “啪”一声耳光落下来,打得陆桥有些发懵。 “不是说了用敬语?”责备着。 陆桥吞咽了两下喉结,手不敢遮挡被扇红的脸,恭敬地背在身后,抬头,将绯红的巴掌印在灯影下光明正大地展露给傅义看。 再次询问:“您。您还满意吗?” 傅义睥睨着他,脚尖踩着锁骨点了一下,然后转身往被子里后挪了两下。 这是许可的意思。 陆桥站起身,跪久了的膝盖上粘着地毯的粗棉线,一拉一扯连带着一种钻心的疼。更别说爬上床。只要会用到膝盖,每动一下就是一下针扎般的疼。 “您很会折磨我。” 傅义抱着陆桥毛茸茸的脑袋,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我是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疼痛只会让人憎恨,亲爱的。” “那你就一辈子恨我。别变。” 陆桥想起身拿东西,挣扎了两下,但傅义抱得紧,没让他动。 “不戴吗?” 傅义沉默了两秒,而后哑着嗓子:“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一瞬间一股电流仿佛从脚尖蹿上了头顶,陆桥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夏天桑树下的艳阳天,太阳在头顶明晃晃地灼伤着人,他抬头看,树干上有只刚蜕壳的青蝉翅膀第一次抖入空中。 恨意和欲望像是胶水一样缠绕着陆桥的理智,在他拥抱傅义的一瞬间齐齐迸发。身体里乱成一团的荷尔蒙像是连绵不断的潮水一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傅义只有在这种时候,好像才会拥有美好的品德。 陆桥从他凌乱的发间望见他的忍受,从他用力逼仄的通道里发现他的奉献。傅义背对着他,陆桥喜欢傅义背对着他。 陆桥从来没有告诉傅义,他在最兴奋的时候,会偏过一侧转身回来望着陆桥。陆桥特别喜欢这时候傅义的眼睛,一双好像不属于“傅义”这个名字的、委屈的、湿润的眼睛。像是被剥了壳嫩白的菩提根。 在胶着与热烈之间,陆桥的大脑已完全失控。 他强压着荡然无存的理智,恶狠狠地要在傅义最愉悦的时候提出分手这件事。 但当他凑近的时候,嘴里要吐出的字忽然被拆开了撇捺,重新组合然后呼出了新的气音:“我爱你。” 妈的。 这是一种比吟喘更让人耻辱的声音。 第53章 今天一起洗澡吗? 房间里萦绕着暧昧的味道。 直到陆桥整个人已经浑身力竭,他也没能好好跟傅义讨论出分道扬镳的事。 他大汗淋漓,躺倒在床上,睫毛扑闪两下,近在眼前的洁白鹅绒被阻力真的很大。他来不及休息,还喘着气转头问傅义:“你要不要洗个澡——” 抬头,才发现傅义早已经站起来。 一边将浴袍披在身上,一边走向淋浴间。 没有半分停留的拖鞋声啪嗒啪嗒敲击着地面,那毫不犹豫的姿态仿佛在指着陆桥鼻尖儿骂他是个脏东西。沾了得赶紧洗。 说实话,陆桥坐在床边有一瞬间的受伤。 那感觉就像是一头费心费力给主人拉田拉锄的老牛,在烈日炎炎之下好不容易干完一天的活儿要休息休息,一转身发现自己家的主人早已经在扭脖子上套了个绳,挂了四个字:清仓,甩卖。 没有功劳,更没有苦劳。 陆桥很没骨气地问了声:“今天一起洗吗?” 傅义很不客气:“今天很烦。没有功夫跟你再来第二次。”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桥弱弱地喊了声,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到了最后一个字儿的时候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儿。 而傅义毫不留情地转身进了淋浴室。 没过两秒,淋浴的声音飘起来,热水的雾气又给毛玻璃打上了一层霜。 太过分了! 太绝情了! 太让人生气了! “你真拿我当打桩机!”陆桥愤怒地用拳头锤了下傅义的枕头,骂得很凶。但是声音语调倒是很低,唯恐傅义在里面听见。 紧接着,他闷闷不乐地哼哼了两声,拿了条毛巾皱着小眉头,蹬蹬蹬就下楼走进了另外一个淋浴间。 你不跟我一起洗!我就自己洗! 分手! 一定要分手! 这个手必分不可! - 温热的水流让陆桥开始变得冷静。 等到他出了盥洗室的时候,刚才被傅义挑动的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穿着丝绒浴袍,抬手在满是水雾的镜子里擦了两下。于是那块被水雾包围的并不是十分清晰的镜面里,就倒影出他眉头紧皱的脸。 额前的碎盖头发有点长了,在半干的状态下自然下垂,实在有些刺眼睛。 陆桥用手推了下银框眼镜,好不容易才撇开细碎的刘海。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从记事开始就是标准的学生乖乖头,但傅义说他留着发好看,硬是不允许他步入理发店半步。 陆桥按在镜子上的手指蜷起,深吸一口气。 等会儿要不动声色地告诉他。不动声色地喊他的名字。不动声色地跟他告别。然后立刻!马上!彻底离开他的家门! 正想着,忽然,洗手台上的手机响起来。 陆桥看了一眼,是严宁那只邪恶小兔打来的电话。 故意:“喂?哪位?” 对面严宁立刻气急败坏:“什么意思?!?你问我哪位??!我是你爹!!” 陆桥用毛巾擦着头发:“怎么了?” 严宁:“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给我发的那封邮件是个什么意思??!” 陆桥一副理所当然:“邮件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每个月我应该给你多少钱,其中包含的税收……” 第59章 严宁:“我问你你给我发这封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桥:“我们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我在傅义的身边,给我的钱,大部分都打到你的账户上。我只是结余清算,也说到做到了。” 闻声,严宁忽然一顿,紧张兮兮地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陆桥坦然:“没有。” 严宁又问:“是傅义要把你驱赶出他家吗?” 陆桥笑起来:“这倒没有。他不让我住在这里,一般都是电话叫我。” “那为什么你们要结束关系?” 陆桥答得斩钉截铁:“因为漂亮宝贝不干了。” 严宁:? 空气像是死了一般沉默。 陆桥有点儿尴尬,怕严宁没听懂他的幽默,弱弱补了句:“漂亮宝贝是指我。” 话音落,战歌起:“你他妈有病吧——!!我真*&%¥*——!!你*……%()——!!他*……%()——!!!” 陆桥刻意把手机拿远:“严宁老师你这么易怒,注意结节啊。” 好一会儿严宁才停下:“那我怎么办?这是咱俩的项目!项目!就是工作!工作你懂不懂!哪有说不干就不干的!” “劳动法上又没说不让辞职啊严老师。” 严宁气不打一处来,念吧念吧想着自己每个月的损失,然后又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桥顿了下:“和sel解约后,我就是自由身了啊。” “所以?” “所以我现在也有工作的好吗。” “就靠你拍的那些低脂小网剧……?” “严老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又默了良久,严宁终于明白陆桥是铁了心要离开傅义,也不再规劝,转而嘱咐:“那你好好的,最近有什么试戏吗?” 陆桥“嗯”了下:“有。但我并不打算去。” “怎么?太累吗?” 陆桥迟疑了下:“倒也不是,只是有点……麻烦。” 话音落,淋浴室外突然响起来一阵动静,陆桥转头望过去,“傅义应该是要来了。我去找他,回见。” 严宁语重心长:“你多多保重吧。” 然后临了还不忘补充:“有的事儿你得再好好想——”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 - 陆桥循声来到客厅,却不见傅义的人。只看见大门被敞开一条缝子,旁边的厨房里的门也开了。 见状,陆桥疑惑地唤了声:“傅义?” 别墅里空荡荡的,没人应。 他觉得奇怪,将擦头发的毛巾搭在架子上,轻轻走向厨房:“傅义你在这里吗?” 厨房里的门是半掩着的,走得近了,才听见厨房里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义?” 陆桥尝试着推开门的一瞬间,哗啦一下,一个黑影猛地扑上他。 电光火石之间陆桥一惊,本能地要抬手还击。 可忽然,下一刻:“三图!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一个年轻的男声呵斥声响起,紧接着,那团要扑上来的黑影被他牵拉回去。陆桥站定了身子,才发现面前那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是一只哈士奇,右边眼睛是黄色的,左边眼睛是蓝色的。 陆桥一下子认出来那是傅义的狗。叫三图。 但是因为三图好像很不喜欢他,每次他来的时候三图就总是叫,所以他来的时候,傅义会将三图送出去。就算是呆在傅义身边一年多,说实话也没怎么跟三图近距离接触。印象里这狗就很凶,像傅义一样。 “不好意思啊,刚才没牵住。没吓到你吧?”忽然,旁边的年轻男人笑起来。 陆桥这才将视线放在男人身上。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身上穿着普通的运动衫,脚下蹬着双灰色运动鞋,头上还绑着一条白色的汗带。 但他那头发实在是很奇怪。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头发被整整齐齐地梳在头顶,二八分标准得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站错队。上面还特地打了发胶,没有个半个小时根本弄不出来的那种。 作为同类的雄性动物,陆桥有一瞬间的警觉。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鲜少的几件事能让一个成年男性花费这么大心思精力,做一个看起来自然一点儿的头发。 还是本着友好的态度,陆桥先伸出了手:“你好。这里是傅义先生的家,请问你是?” 下一刻,对面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地握上来。 “啪”一下,两张粗糙又温暖的手掌叠在一起,若有若无的敌对在空气中闪烁。 “我当然知道这是傅哥哥的家,请问你又是哪位?” 第54章 第一反应,傅义在出轨 男人抬手的瞬间,陆桥眼皮徒然抖了一下。 他抬眼望着男人,一股熟悉的铃兰花香扑面而来。他几乎不用嗅闻也辨得出,那是傅义身上的味道。只不过比傅义身上的要浓得多。 瞬间,陆桥的语气冷了下去:“以前没见过你。是傅义先生的客人吗?” 男人干笑了两下:“客人?算是吧。我有傅哥哥家里的钥匙。” 闻声陆桥的鼻尖又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 呵。 傅哥哥。 正想问得更多,忽然,背后楼梯上传来傅义的声音:“佟欣?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桥眉头皱了起来,望着傅义。 “回来”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但傅义没理会他的目光,径直走向陆桥身边的年轻男人。脚下的三图见到主人兴奋地“汪”了一声,立刻就往傅义身上扑腾。 它体型太大,站起来足足有一人高,晃得傅义脚步有些不稳,温声呵斥:“三图。下去。” 那只巨型哈士奇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故意,用半臂长的狗筒子往傅义脸上一个劲儿贴,一看傅义有点生气抬起手,立刻就跳着四肢火速跑开,一边跑还不忘汪汪汪地叫。 太贱了这狗。 紧接着傅义看向两人,两只巴掌还结结实实地握在一起。 “你们两个关系还挺好。” 闻声陆桥立刻脱了手,几乎用甩的:“没有。第一次见,有点儿惊喜。”他的眼睛盯在傅义身上,就像是在回家的主人身上闻到其他味儿的狗,特怨恨。 男人脸上立刻又绽开桃花般的笑容:“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佟欣,叫我阿彤,或者大欣,都行,看你顺口。” 陆桥横眉望过去,鼻子里哼哼了两下:“哪个心?丧心病狂的心?还是居心叵测的心?” 佟欣像是压根儿没听见他话里的意思,脸上依旧笑得像个向日葵:“都不是。我的欣是欣喜的欣,高兴的那个意思。” 顿了下,继而:“诶,还没问哥哥你的名字呢?” “我陆——”陆桥刚张嘴,旁边傅义冷不丁打断:“你没必要知道他的名字。”说着又下了道命令,“三图喂好了吗?喂好了就到我房间来。” 陆桥:? 佟欣:“好嘞~!” 说完两人哥俩好一前一后就要上楼,陆桥连忙插过去一步,挤到傅义前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客厅说的吗?再不济也有书房。你们要喝水吗?正好书房里新到的茶具刚摆上,我去替你们沏一壶茶?” 傅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有工作热情了?” 陆桥虔诚应:“这是我应该的。” 话音刚落:“滚蛋。” 紧接着傅义在他胸口搡了下,径直带着那个叫佟欣的上了二楼。楼梯台阶的声音没多久就停下来,旋即是“砰”一声房间门关紧,震得陆桥心一颤。 他望着没开灯的二楼扶梯,牙不自觉地咬紧。 什么意思? 那个油光水滑的小二八分是个什么来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傅义身上的味道?他为什么会去帮傅义照顾三图?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什么会有傅义家里的钥匙? 虽然陆桥在过去一年里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以男性的第一反应就是傅义在出轨。而且还不是偷吃,而是光明正大地把人领到他面前的出轨。 想到这儿,火气“噌”一下直跳上陆桥的太阳穴。 作为一个被金主包养的小白脸,他深知道不该去过问金主的事。但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之关键一点是,陆桥他在这儿进出了整整一年,每次进门的时候还要打报告,让人给他领进来呢。 那个小二八分。 他凭什么兜里居然揣着傅义家的钥匙? 突然,陆桥的手机铃声恰如其时地响起,中断了他的思绪。 陆桥接起,语气不似寻常友善:“喂?又有什么事?” 电话对面严宁:“你跟我凶什么凶?” 陆桥压了压嗓子,尽量平缓:“抱歉。有什么事情?” 严宁突然又生了气:“还有什么事情?你说的挺轻巧啊!说好了的事你不守规矩,那你也别怪我之后不讲情面。” 第60章 陆桥被问得愣住。 沉默了两息,试探着问:“……你是脑子里长的结节?” “没那回事!!!” 陆桥静声道:“那出什么事了?” 严宁长喘一口气,质问:“你发在我邮箱里的账单,到底是什么意思?” “账单?那是理财机构直接发给我的数据和表单。我不太擅长这些东西,就直接转发给你了。按照经理的说法,表单最下面的一行数字就是你应该拿到的钱。” 话顶着话,严宁:“所以你还特地找了个理财机构骗我是吗?” 陆桥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跟什么??” “我问你。去年八月份你给我打了二十一万。为什么今年七月份,就跌到了一万二?之前说好了傅义的钱全给我,现在又要反悔了?” 陆桥:“哈?我没有。我全给你了。” 严宁冷笑一声:“呆在傅义身边没有一个拿到手低于六位数的,现在快跌到四位。你当我是傻逼吗?” 陆桥顿了下,答:“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查,我全都给你了。如果你不想要,那你就还给我。” “诶你——滴——” 陆桥毫不留情地按下挂断,又怨恨地看了一眼静默的二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门。 “砰!”一声。 - 房间里。 傅义问:“你这个资历,当舞团的副主理人,那些老不死的没意见吗?” 佟欣双手张开坐在吊椅里,无谓地耸耸肩:“意见肯定是有。但是他们都知道我跟你走的近嘛,现在舞团缺钱缺得跟洪水似的,唯一的经费就是吸你的血,那些人为了自保,有意见也不敢吭声吧。” 傅义将一沓文件拿出抽屉,眉头皱得很紧:“龙川银行去跑过了吗?” “跑过了。甚至连最低一级都去过了,实在是不能再借出来一分钱了。” “那政府呢?上个月刚下发的援助项目,申请过了吗?” 佟欣:“刚发文件的时候,小王他们就立刻递交材料了。这都快尾声了还没动静,猜测估计是定制内定了。” 傅义身子靠在墙上,闭目揉着发痛的眉心:“现在我的风评还是一边倒,没什么品牌敢用我。你等我缓两天,我再想想办法。” 片刻后,佟欣忽然笑起来:“傅哥,我倒是有个办法。” 傅义闻声望过去,茵绿色眸子闪动:“什么?” 佟欣虎牙抵着唇:“我说了你先别生气啊。” “你说。” “如果实在不行,就学华老师以前的做法呢?随便找几个孩子,然后——”说着,佟欣瞧见傅义脸色沉得可怕,戛然而止,连忙尬笑圆场,“都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傅义冷声:“如果你真怕我生气,就根本不会开口。” 佟欣撇撇嘴:“自从华老师生了病,咱舞团就像是没人养的草,本来也就不值钱,直接枯死得了,哥你还一直撑着,我怕你压力太大。” 傅义斜目瞪过去:“我没有压力,用不着你的多虑,谢谢。” 佟欣立刻咂舌,话题又跳:“刚才在楼下遇到的,就是那个叫陆桥的吗?” 傅义没说话,等于默认。 佟欣笑起来:“一年了还没腻啊。” 傅义:“他便宜。给多少都没意见。” 闻声,佟欣的笑容忽然变得不怀好意起来:“你们俩……不会是动了真感情了吧?” 忽然,傅义眼底微光闪动。 离刚才那一场过去还没有太久,身后陆桥碰过的地方,还胀得有点疼,不出意外应该是肿了。 疼痛的触感像是线一样,将傅义的思绪立刻拉扯回鹅绒被里。 最高峰的那一刻他什么都记不清了,周围全是像梦幻水雾一般的东西。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陆桥从身后抱住他,几乎是用勒的。然后俯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声“我爱你”。 我爱你。 ……是个什么意思? 傅义听过无数人对他说过这句话。甚至用喊的,有人把肺泡都喊破过。傅义习以为常。但这句话从陆桥嘴里说出来,落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针从耳朵眼里扎进去一样难受,一直酸麻到胃里。 他到底在求什么?给他的钱一降再降,他也毫不介意,甚至嘴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他准备什么时候谈薪?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和安排??这个廉价的小白脸,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理解。”傅义眉头又本能地皱起。 佟欣在一旁:“什么?什么不理解?他看上去人还不错啊,刚才对我也很和善,好像还蛮喜欢我的。哥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谈恋爱,如果你身边有段稳定的关系,我也就放心了。” 傅义眼神刀杀过去,警告:“我不需要任何人。你再跟我这么说话,走在路上你千万要小心身后。” 佟欣举起双手投降:“错了。”他站起来,“那该汇报的,我都汇报完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舞团了。”说着手已经搭上门把。 “你等等。” 佟欣转过身来:“还有什么指示?” 傅义抬眉,鼻尖嗅了两下:“你用我香水了?” “嗯。早上来牵狗的时候,看桌子上有一瓶,顺道喷了两下。” “以后不要动了。” 佟欣连忙:“不是吧哥,我喷你两毫升,你都开始跟我计较了啊?” 傅义低下头,翻动着文件:“不是。我怕他误会。” 闻声佟欣瞪大了眼睛。 突然,傅义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说错了什么,语调变得不自然起来:“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他趁手,懒得换。” 佟欣看着傅义,舌头砸吧了良久。 才缓缓:“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疼人了?” “……你最好后背上也长眼睛。” 第55章 这个牌子的他过敏 晚上的时候下雨了。而陆桥刚好在早上听见,傅义的司机把车拖去维修。 于是在21:21分,陆桥准时把车停在剧团门口。 车大灯扇了两下就灭了,雨丝在车灯的照耀下,变得毛茸茸的。 往剧团的大门里望过去,里面声控灯时不时打开熄灭,还没有人出来。虽然知道还有九分钟,傅义的工作才正式结束,但驾驶座上的陆桥紧张得手脚冰凉。 他低着头,一遍一遍翻动着和傅义的聊天记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什么时候让傅义失去的新鲜感? 那个该死的小二八分是什么时候趁虚而入的? 有人在偷他的东西,他却浑然不知。一种失控的窒息感像是荆棘刺入喉咙般难受,他痛恨这种感觉就像痛恨生命。而旁边副驾驶的一大捧玫瑰花还溢着香,在本就狭小的车舱里,逼得陆桥直想吐。 他今天特地换了套新衣服,一条黑色的工装裤上面搭配着一件紧身的无袖,傅义最喜欢但陆桥最讨厌的装扮。因为他在开车的时候,傅义的手经常从无袖里伸进去乱摸。 今天站在镜子前,陆桥就觉得羞耻。 而现在快要见到傅义,他觉得整个人的脸在烧。通过他和傅义以往的约定来看,穿着这样的衣服,跟穿着一套情趣内衣没有什么两样。最后都是会在一个无人的路段停下,撕碎的黑色布条会被当成牵引绳,拴在陆桥的脖子上。 经过傅义的训练,他已经很会求欢了。 陆桥用手按下后视镜,镜子正对着他自己。 他咬下手腕上的皮筋,在脑后将长长了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然后将额前的碎发后扬,不让发梢勾进银丝眼镜的凹槽。 紧接着他低头瞥了眼屏幕的时间,21:28分。 心里默数着还有两分钟,一切就会慢慢回到正轨。 片刻后,就在屏幕上的“30”,跳到“31”的瞬间,傅义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剧院门前。路灯的光从上往下打在漆黑的伞面上,却依旧有些光晕和着雨丝落在他身上,随意在路边一立,都很漂亮。 陆桥心里一喜,刚要拉开手刹。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从南面蹿出来,先他一步停在傅义的身边。 轿车右后方的车窗被摇下来一半,旋即从车里面伸出来了只手,对着傅义招呼了两下。 傅义闻声,转过身去,举着伞弯腰交谈了两句,旋即就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 关车门的声音和发动机的嗡鸣几乎同时,汽车在陆桥的面前载着傅义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不到短短一分钟。 陆桥紧握着方向盘,疑惑地盯着车影。 据他这么久对傅义的了解,傅义的时间表规律得像是只上了发条的钟表。在第二天六点就开始早训的前提下,傅义绝不可能在晚上另外安排什么活动。 还有那辆车。 xj4728b。 陆桥咬着手指,外地的车牌? 经过片刻的犹豫,方向盘还是向那辆车尾的方向打起了圈。 - 第61章 最后陆桥站在一副巨大的霓虹灯牌下,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符号组成的名字,眉头紧皱。 一看见他,门口的服务生立刻笑脸迎上来:“帅哥!进来喝两杯啊?我们这儿等会有个艳遇趴,卡座限时给您打八折啊!” 陆桥冷冷地望过去。 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傅义不回家,要跟一辆外地的车来这种地方。 想着,他突然嗤了声。 也对。 这种事对傅义来说,不是很正常? 毕竟一开始,自己不也是让傅义误以为是仁川酒吧的,才有了接下来的发展。 他瞥向热闹沸腾的门缝,舞动的荧光棒,在他眼底结成一团愠怒的火。 失控。失控感像是一辆突轨道飞车,在天上滑过最高峰的时候,突然断了安全绳索,然后借着惯性,笔直地向大地速滑坠落。 原来不是那个佟欣不佟欣的原因。 因为在偷陆桥东西的人,是傅义本人。 恨意在湿润的雨雾里弥漫。为什么?傅义命令他做的事情他一件不落地都做到了,哪怕他不喜欢,哪怕他已经顺着傅义的意,卑躬屈膝到把自己的自尊从肉体里剜掉,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 见他不说话,服务生用手挡着雨,三步两下蹿上来,问:“这位帅哥?别在雨里干站着啊,来不来吱个声啊?” 陆桥看向他,强迫自己脸上挂起个笑容。 服务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两眼冒星星:“喔……帅哥你不会是今晚的嘉宾吧?” “嘉宾?” “不是吗?有没有邀请信?” 陆桥没有说话,想从服务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而对面的服务生做着同样的动作,试探:“帅哥你自己带好那个了吗?” 陆桥刚想问“什么”的时候,服务生已经举起手,食指和拇指圈成了个环。 陆桥立刻了然,冷笑道:“里面是什么样的局,还要带这么齐全。” “哎呀,毕竟是吃荤的,安全起见嘛,帅哥你们行里人,应该都懂啦。”说着,服务生拍拍他的肩,但却被陆桥的目光硬生生地瞪回去。 “荤的。”陆桥嘴里玩味地咀嚼着服务生的话,指甲不自觉地陷进肉里。 服务生尴尬笑着:“要不这么的吧,帅哥你先随我来换衣服?” 陆桥应了声,跟在他的身后推开了酒吧的大门。里面的欢腾和热浪一瞬间铺面而来,服务生在前面挤开人群带路:“让一让,借个道啊!” 走到安静的化妆间,服务生从突然恍然,转头问:“诶,帅哥,忘了问,约你的老板是哪个来着?我帮你安排到老板那桌啊?” 陆桥回答得毫不犹豫:“傅义。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位。”说着,他接过服务生手里两片保险/.套。四四方方的锯齿包装上印着尺寸和口味。 说来也巧,他第一次跟傅义用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今天能以这么个方式,在这里重逢。 紧接着,陆桥把两片扔回服务生手里:“麻烦换个牌子吧。这个牌子的他过敏。” 服务生面露难色:“暂时……好像只有这个了。”然后犹犹豫豫地推回陆桥手里,“要不然就用这个吧?过敏的话……不是会肿得更好看吗?” 第56章 别着急,人这就来了 缤纷的辐射灯在大厅里闪动,舞池里的男女身影扭动。 傅义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一张不大的圆形桌旁,还围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清一色的好皮囊,尤其又是在这种地方打着领带踩皮鞋,走进来坐下的一瞬间就引来了不少驻足的眼。 傅义坐在最南面,身子陷在沙发,旁边聒噪的舞曲有点儿吵,他正不怎么高兴地低头玩手机。 正对面一个长相俊朗的男人看过来,故意高了声调问:“怎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地方吗?今天心情不好?” 闻声,傅义抬起眼皮。 面前背头的男人已经喝得脸色微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满是欲望。 傅义不屑地哼了声:“江安你不是结婚了吗?家里老婆知道?” 闻声,江安笑了下,起身一屁股坐在傅义的身边。喷着酒气在傅义耳边摩挲:“怎么?吃醋啦?那都是家里老子的安排,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啊。” 酒气扑面而来,傅义忍着好脾气笑:“可别这么抬我。我们那一晚,纯粹我喝多。” 闻声江安连忙抬手:“可你说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怎么就不算数?” 傅义身子向后扯了下,皮笑肉不笑巴掌打上他的脸,拍了两下:“江安你怎么这么贱?” 肢体接触好像让他很受用,他又往前凑了两下:“说真的。只要你能让我高兴了,别说是什么合同,就算是我家公司所有的代言,以后都是你的。” 傅义压住嫌恶的嘴角:“喜欢我是吗?” “是。” “喜欢先打钱。”说傅义抬腿一脚踢在江安腿上,踢得他一个踉跄,“哎呦我——!” 旁边两个小弟见状连忙上前:“哥!”一齐涌上来还没碰着江安的胳膊就俩磕到了头,啪一下,三个人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指着傅义鼻子骂:“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要不是我跟总监力荐你,你可断断拿不到这商务!” 傅义端坐沙发,睥睨瞧着底下这歪七扭八的三个人,打心眼儿里冒酸水。 妈的。 现在他怎么沦落到要跟这种人谈生意了! 忍着吐思忖了得有十几秒,最后,傅义嘴角还是炸开花,笑着向江安伸手:“怎么倒了?搭把手?” 底下的江安正被搀扶到一般,一见傅义伸手,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先是又不可思议然后马上切换为惊喜,一把推开身边人,啪一下放在傅义的掌心就起了身。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就感激涕零地在说一句话: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旋即,傅义耐着性子问:“所以江总,钱什么时候打?” 一听这话,江安骄傲得立刻小鼻子敲到三米高,就差恰着个腰。他邪恶笑着:“五年前你连我别墅都带人砸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现在我好不容易做了你的甲方,那你总得先让我满意吧?” 说着就往傅义领口里看,傅义特无语地伸手,捏着他脸转到一边:“别忘了。你有老婆。” 江安挣脱开,邪笑:“哪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仿佛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顿,然后低了声音,“我听说你身边多了个小白脸。是要为了他开始守节?” “守你妈的节。” 这人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儿都精准打在人雷点上的? 傅义看着江安,特想跟他磕个头。 他自以为好的坏的见过那么多人,但是像江安这种油得都发黑的,他数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江安“嘶”一声不满,特霸总地捏起傅义的手腕,凑近他,夹着嗓子:“小东西。你总得先让我满意了吧?” 傅义一阵毛骨悚然。 忽然间,舞池的操控台一声尖锐的爆鸣,立刻传来主持人的呐喊声:“各位帅哥美女,请注意——!!” 傅义连忙拍开他的脸,看过去。 紧接着,在炫彩的灯光和音乐中,从后台走上来十几个衣着劲爆的男男女女,脸上清一色都带着面具,把上半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让我们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嘉宾登场!!” 下一刻,后台dj立刻换了舞曲,一瞬间音乐的声音调试到最大。几个上台的男女已经开始扭动着身子,底下立刻爆发出阵阵掌声欢呼,热闹得像是被沸水顶开的壶盖儿。 蓝紫色的灯光里,傅义的眼底忽然一顿。 江安凑上来,几乎贴着他的脸:“小傅,今晚这场我是为你包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说着,将手里一直四四方方的塑料袋放在他的手里,提醒,“但你总得让我高兴高兴,你说是不是?” - 而舞台上拿了钱的嘉宾,衣服实在是……太过暴露。为了露肤度没那么高,陆桥特地选了个最保守的,但小了特多的尺码号,衣服像是绳子一样勒在皮肉里,紧的不能再紧。 他站在全身镜前,才发现这好像是……女装。 黑白色的裙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穿法,套在他的身上。怪不得他觉得喘不开气呢,脖子的围圈实在太小,像是绳子一样勒在他脖子上,都勒出了一圈红印子。 还有那底下的裙摆,实在太短。 陆桥尽力往下拉,都到了听见布帛咔嚓一声响才勉强拉到大腿根。稍微走两步,被裙撑撑起来的底下就会若隐若无地露出屁股。 突然,带他来的小哥从后门里探出头,问:“帅哥?好了么?” 陆桥转过头:“这衣服……” 没说完,小哥连忙催促:“快到点了!大家快点!马上就要上台了!” 第62章 陆桥慌忙:“我——” “帅哥!这儿还有顶假发!扔你了啊!” 陆桥手里啪嗒一下绿毛毛接着:“诶你——!” - 陆桥站在台上,因为冒充的动作根本没排过,所以瑟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带着一头绿色的假发,身上的裙子以极不合适的尺码勒在他身上,再加上脚上踩着一双长皮靴,要不是脸上戴着个面具,他真的很想死。真的。 但登上舞台的一瞬间就看见傅义了。 傅义一身素白色闲适坐在底下的一角,手里拿着个吊杯在缓缓地摇。有周围一团乱七八糟地衬托,显得他素雅得特别漂亮。 明明知道傅义来这儿是干嘛的。 但看见他的一瞬间,陆桥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心眼儿里什么脾气都放下了。 心里只有几个字:傅义。好漂亮。 “诶——你练没练过啊?踩我脚了!”旁边一男子怒声。 陆桥连忙转身:“不好意思啊。” 说话的时候他忘了胸前的女仆装上还别着麦克,当他的话,通过麦克风传出去的一瞬间,余光里,他好像忽然看见傅义笑了一下。 陆桥心里忽然一顿,立刻转过头。 傅义正侧着身跟旁边人说话,眼神根本没落在他身上一下。 是错觉吗? 台上的舞蹈陆桥临时充数的根本每排过,所以他只能随着其他人的舞步,跟着鼓点儿乱动。别人跳的是热辣火热满是情欲风味的舞,他搁那儿胡乱比划竭尽全力跳了个全国第七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 舞台前面有两个人跳得特别好,陆桥从舞台下面听说,他们好像是特地请来的小明星。 傅义的目光一直盯着舞台前面,不时和四周人低声交谈。陆桥一直望着他,但傅义漂亮的眼睛,在他身上都没有停留过哪怕一瞬。 一瞬间,陆桥的心像是变成了只被敲开了的蛋壳。没来由的失落感从缝子里往外溢。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傅义一直站在他对面的高位。哪怕是现在因为丑闻深陷囫囵,他也依旧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就好像现在,傅义一身端庄,在一晚低消万块的沙发上坐着;而他陆桥脸上擦着厚粉,打扮得像个小丑站在灯光底下。两人不足百米的距离仿佛云泥之别。 一瞬间,陆桥自嘲地笑了下。 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闯进来干嘛? 舞台后方的乐曲结束,台上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水四散。陆桥狼狈地向出口走去。 忽然间,领门小哥的声音高喊:“诶!帅哥你干嘛去?!” 陆桥刚想张口,旁边一个姑娘突然叫住小哥,低声说了两句之后他连忙答应。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陆桥就往里面走,边嘱咐:“价目表都记好了吗?帅哥你千万记得让老板点最贵的啊!那样你拿的提成也高!” 陆桥挣扎:“不——我——” 小哥丝毫不理会,翘着脚尖向角落的江安招手:“江公子!别着急!人这就来了!” 第57章 不能用这个,用那个 陆桥望着江安一行人看见自己的时候,眼神明显顿了下。 江安指着他,嘲笑道:“我花钱,你们都往水里撒了是吗?” 闻声小哥连向他挤眼睛:“哪有啊!这帅哥俊得勒!今天不就是这化装舞会的主题吗?cosplay,对的啊!” 话音落,傅义冷哼一声,冷不丁起了话:“你们这儿不是最好的会所么?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下三滥的便宜东西。” 闻声,陆桥的唇立刻抿成了一条缝子。 他的目光跳到傅义身上,但后者只低头把剥好的橘瓣往嘴里塞,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就好像他说的一样。下三滥。便宜东西。 小哥连忙打圆场:“诶,老板可不能这么说啊,咱们帅哥可什么都会。” 傅义抬起眼皮,嘲弄:“什么都会?”临了,眼神像是刀一样在陆桥身上剜了一块肉,“得多脏。” 闻声,陆桥挑起眉:“脏?” 话音落,旁边江安起了身,坐在傅义旁边的沙发上,拍着傅义的肩膀笑:“小傅今天怎么这么咄咄逼人,心情不好啊?” 傅义把最后一只橘瓣塞进嘴里,嚼着没说话。 紧接着,江安得意地看过来,故意笑着:“那正好。这位留下来吧,我给双倍的钱。” 小哥一听连忙指着自己,江安:“你也双倍。” 小哥带着陆桥立刻鞠躬九十度:“多谢老板!多谢!” 傅义瞥着眼皮,冷笑:“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你非要往这桌拉?” 江安不以为意,戏谑地摸上傅义的肩,故意:“呦,生气啦?干嘛非要这副表情?你忘了你当时烧我别墅的时候,连我池子里两只黑天鹅都烤了?” 闻声,傅义不再言语,闷闷不乐地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扔在江安身上:“随你的便。” “啪嗒”一声橘子滚在地上,但江安却放声大笑,直抖肩。一边拍着傅义的肩,一边对小哥:“有没有什么游戏啊。”然后指着傅义开始数,“一,二,三,四,”最后把指头点在陆桥身上,“一个五个人的。” 小哥利索答:“马上来!” - 最后小哥两手抱着,几乎把酒吧里能看的到的玩意儿都抱来了。江安看了一圈,最后在里面选了一副牌。带点颜色的那种。 玩法要喝酒,于是没多久,方形桌上就挤满了白兰地威士忌各种酒瓶。度数没有低于四十度的那种。 其实陆桥还好。 他从小身体就特殊,喝酒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坐在他对面的傅义不一样。 游戏完了几轮,明明傅义是胜率最高的玩家,酒杯里的酒才抿了几口,也已经烧着烫了起来。在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粉红。 他记得。 傅义一向讨厌度数高的酒,说有酒腥,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 想着,突然,江安扔牌大喊一声:“哈!傅义!你的!” 对面的傅义捏着牌,淡淡问了句:“是吗?” 桌沿边上四张一模一样的公主梅花顺下来,江安的脸都绿了。 傅义抬手将最后一点儿威士忌全灌入江安的杯子,酒水从杯壁里溢出来,泼洒在桌上,江安不情不愿地一饮而尽,借着酒气胳膊搭在傅义的肩上大笑。 傅义脸上面无表情,既没有推开,也没有应和,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今晚的傅义……的确很奇怪。 如果要是陆桥硬说,他现在就像是只发条被卡住了的八音盒,不声不响地躲在角落里转,好像没有了所有的情绪,跟平时他认识的傅义完全不一样。 特奇怪。 又是一轮,喝得解衣脸红的江安突然,又是一声大喊:“哈!小傅你的!” 小傅? 陆桥挑了下眉,看向傅义。 陆桥可以发誓,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这么句有玩味儿的话。傅义早该恼了。 可出乎他所料。傅义依旧平着脸,将手里的牌一一亮在桌上:“是。我输。” 闻声江安一个大跳腾空而起,兴奋:“喝!你给我喝!” 他的声音实在很吵,傅义皱眉:“我喝不了了。” 江安更来了兴致:“那就罚!” 傅义没应他,默不作声伸手默了张红色的警告牌,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字儿,江安一把就抢过去,甩在桌上,唯恐傅义不认账。 “啪”一下,惩罚牌扔在桌上,正面朝上。 一个joker的牌面底花上,清晰地印着一行字。 【joker戏法:请用嘴喂你左手边第二人一颗糖。】 牌面一亮,傅义脸色很难看。 但江安像是被人大剂量猛踢了脑子,嗡地一下叫起来,兴奋和讥笑在他脸上像是大红绸缎上的刺花:“谁啊?!跟我们小傅这么有缘分!” 说着他就开始数。 指头在他自己身上点了下,而后不怀好意地左移,看向陆桥:“呦。” 陆桥举起的杯子忽然一顿,躲闪的余光一瞬间捕捉到傅义:“玩不了。”他拿手边的橘皮扔在牌面上,又重新举起了杯。 却被江安连忙压下:“傅义啊,游戏而已,你要是不罚,那意思,是不是我也可以把我的话不当回事?” 两人目光对视,凝重的气氛在空气僵持着。 默了片刻,傅义轻笑一声,放下杯,随手在盘子里摸了一颗软糖,撕开:“江安你想看我表演?那我给你演一回又怎么了?” “诶。不能用这个。”应声他抢过软糖,塞进自己的嘴里。手在糖果里摸了一圈,捏出来了颗黄豆粒大小的硬糖,奸笑,“用这个。” 他的不怀好意一览无余。 两指大的软糖,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碰到。 但江安故意挑出来的那颗硬糖却不一样,糖块实在是太小了,如果想要喂下去,那无可避免两人的嘴要亲到一起。 第63章 傅义仰头看他:“你要故意让我难堪?” 江安耸耸肩,无谓道:“这有什么好难堪的?玩玩而已。”顿了下,直白,“从来没见过你跟人亲嘴。特别想看。” 傅义抬眼,紧追:“那你今晚就会把钱打到我的账户吗?” 江安应声,干脆:“一定。” 话音刚落,“啪”一声清脆,傅义和江安击掌的瞬间,从他手心里拿走了那颗糖。 他一面撕开包装,一面对陆桥命令:“过来。” 陆桥的手紧捏着玻璃杯,假发面具下的眼睛有点湿:“傅义先生不是从来不跟别人亲吻吗?” “哪儿那么多废话。”塑料包装纸在傅义掌心落下,他用食指将豆大的糖块抵在嘴间,柔软的唇肉轻抿,双唇微张,正好在一条细微的缝子前挂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看着陆桥。 平时陆桥最喜欢傅义身上的一部分,就是他的嘴巴。 不只是因为他的嘴唇柔软好亲,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傅义只亲过他。在两人那么不平等的天秤上,傅义身上有一部分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就好像一个一无所有被关在房间里的小孩儿,拥有一只破旧的变身棒,就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地之间无所不能的英雄。 而现在。 在这么一个混乱灵魂颠倒的会所一角,傅义嘴里含着糖块,竟然要与这么一个穿着奇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共享。 这简直要杀死陆桥。 他失望地笑出来,问:“傅义先生,你一直是个这么随便的人吗?” 话音一出,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烁出同样的疑惑。尤其是他对面的傅义,毒蛇一样的瞳孔里竖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紧接着,陆桥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起了身:“但我不是。我要回家了,再见。”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 余光里的傅义身影和他的声音一起压上来:“都出现在这儿了,你装什么纯情。” 傅义的双手出其不意地抓上他的衣领,陆桥在惊愕的瞬间,他已经紧握着陆桥脖子上的围圈,强迫他转过身来。 然后在下一刻,在他始料未及的震惊里。 傅义强硬地吻了上来。与此同时,一股触电般的酥麻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从陆桥的头顶直到脚尖,像是长剑一样生生贯穿。 那颗豆大般的糖块原来是酸的。 它正被傅义柔软的唇,一下一下渡进陆桥抗拒的牙关。 一丝丝被化解了的酸意,像是绵长的针一样,钻进陆桥的唇齿然后勒紧。他从小就不习惯酸的刺激,而此时此刻的现在是一如既往。 喉咙间的唾液腺像是失控一样疯狂分泌着口水,在一片湿润的田野里,那颗豆大的糖果终于落在了陆桥的口中。 周围的音乐和嘈杂声实在很大。桌子上那些喝完没喝完的酒瓶腥气扑鼻。嘴里那颗让陆桥极度不适的糖,正像只失控的公牛般在他的唇舌间冲撞。 在众多强烈的刺激里,陆桥望着傅义的眼睛,眼泪不可自控地从眼角滑落。此时此刻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难过,甚至绝望,映在对方的眼底,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迷茫和无措。 那一刻,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一颗敏感的心可以被一个吻轻易揉碎。 第58章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沉默的空白里度秒如年,陆桥垂头丧气僵在原地,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傅义的手还紧抓着他,陆桥挣脱了两下,但却不知为什么,傅义不愿放开。 他转头,问江安:“满意了吗?” 江安抿了口酒,脸上的笑容简直要落下来:“当然满意!如果你要是从前一直都这么听话好玩,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么个下场,啊?” 傅义没应,问:“这场是你花钱包的?” 江安双手搭在沙发,挑眉:“是。” “你刚才说,我怎么玩都行,还算吗?” 江安醉醺醺的脸上,又徒然抖起了兴趣:“当然。” “那好。”说着,他弯腰。手在四方桌子底下的暗抽屉里摸了下,故意让江安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段细线,一只巴掌大的小玩意。 江安眼里露出惊讶。 傅义哼笑了声:“怎么?舍不得让我玩玩?” 江安的目光自然而然在陆桥身上刮了下,旋即了然笑着:“小傅换口味了啊?”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去快回啊。” - 砰! 化妆室的门被傅义从外面一踢开,吓得里面两个演员尖叫一声。 他一手拉着陆桥的领子,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两个演员:“麻烦出去一下?” 沉默了下,男演员有点儿恼:“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化妆室,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 傅义一个眼神刀杀过去,硬生生将男演员的话噎在喉咙里。 旁边女演员见状不好,立刻拉着男演员慌慌张张往外面走。路过傅义的手时候,冷不丁听见他问:“里面还有人吗?”被吓得一个激灵。 “没、没人……” “那多谢。” 话尾落下的一瞬间傅义就重新踢上了门。 陆桥像是只麻袋一样,被他一胳膊甩在化妆台上。八角的化妆台被磨得很尖锐,陆桥后背猛地撞在桌子的一脚,吃痛之下,下意识地向后撤身,又不小心碰得身后的化妆品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紧接着傅义面无表情地压上来。 他的双臂撑在化妆台上,将陆桥整个人箍住,无处可逃。 傅义的脸色实在阴沉得难看,没来由地,陆桥整个人向后一撑,坐在了化妆台上,才勉强和他拉开距离。 问:“傅义先生想做什么?” 话音落,傅义冷笑一声:“我想做什么?这句话我倒是想拿来问问你。” 陆桥:“我——” 没说完。 “把面具给我摘了。” 闻声,陆桥的心一顿。 紧接着,试探性地问了声:“你认出我是谁了?” “妈的。”傅义低骂一声,“我数到三。” 陆桥眉头跳了一下,听话地摘了面具,露出底下的浓妆。两只豆大的熊猫眼底,是重的简直不能再重的腮红。为了不让傅义看出来,特地往匪夷所思那程度画过去。 傅义冷眼盯着他:“还有头上那绿海藻?是什么?” 陆桥又顺从地将假发取下,露出他原本的头发。因为绿色的长头发实在太重,把他今晚要见傅义精心准备的发型全弄乱了,背后的小揪揪也软塌塌地垂着,像是只年过十旬老狗的后腿皮。 身上的女仆裙还挂着,陆桥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无敌狼狈。 所以本能撇过头去,躲过傅义。 但傅义偏偏读懂了他的心思:“你看着我。” 陆桥咬着唇,不想看。 “我让你转头看着我。没听见吗?” 听见当然是听见了。但在发达的听力之前,陆桥的身体里面还长着一颗极强的自尊心。 于是动作停在原地,没动。 忽然间,傅义的手掐上他的脖子,窒息之间强硬地把他的脸转过来。陆桥很不舒服。但面前的傅义看上去很生气,像是要咬上他的脸:“刚才为什么哭?” 闻声,陆桥的心又是一软。刚止住眼泪的眼圈又开始发红。 傅义训斥:“憋回去。” 陆桥委屈地屏着嘴,湿润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傅义皱眉:“说什么?” 陆桥认真地一字一顿:“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在亲我之前,还是亲我之后?” 闻声傅义的眉头拧成一个“川”。 他不说话,陆桥已经能充分地从傅义的眼神里读出来,他有多匪夷所思。 “你当我是傻逼吗?你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此言一出,陆桥心头的阴翳徒然间像是送来阵春风,没来由地散了:“所以你是因为认出来是我,才亲的?” 傅义额头青筋忍着在跳:“你如果再翻来覆去重复毫无意义的问题,我就马上打断你的腿。” 陆桥嘀嘀咕咕:“这才不是毫无意义。”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忽然间,傅义的掌间收紧,惊得陆桥一抖。 他盯着陆桥,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问题像是导线,立刻让陆桥记忆起他来这里的始终。他没回答,反而有点儿生起地看着傅义:“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桥知道傅义不喜欢被审问。 但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刚才那个叫江安的这么做时候,傅义可以不动声色;当他用了疑问的语气的时候,傅义就会生气:“谁给你的胆子,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凑近了陆桥,加重了手下的力气。陆桥被掐的脸色绯红。 他从余光的一角可以望见傅义逼近的嘴,唇间露出的犬牙像是野兽的獠牙,他真有一瞬间觉得傅义会直接咬上来,然后啃烂他的脖子。 第64章 “是吗?傅义先生现在是有多欲求不满,家里养着一个叫佟欣的还不够,还要特地来外面寻欢?” “啪”一下清脆。 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陆桥脸上,打得他出神。 耳边傅义几乎像是在低吼:“你跟踪我?” 眼泪一顷刻又在眼圈里打转,陆桥强忍着转头,笑起来:“你怕我跟踪吗?” “啪”。 又是一下。陆桥两边脸火辣辣地痛,瞬间,便在他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两只不太规则的巴掌印。 傅义伸出指头,一下一下戳在陆桥胸前,威胁道:“你记住了。我最讨厌你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话。” 陆桥嗓子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忽然失了声。 而傅义依旧穷追不舍:“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一次,你立刻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轰—— 傅义的话像是把锤子,准确无误地刺入陆桥脚下的石头缝里。 陆桥慌张之下,急得连忙往下看,底下像是张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尽头是一点儿都看不见亮的深渊。 他站在悬崖边上,怕占了别人的位置,于是只瑟缩着自己的身子,踩在底下的一块石头上。 陆桥惊恐间回头一望,挥动锤子的是张熟悉的脸。 叫傅义。 “说话?听见了吗?”傅义的声音把陆桥从梦魇中惊回。 他痛苦地望着傅义,几乎乞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问你听见了吗?” “傅义?” “说话!” “傅义你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啪”! 第三声响得猝不及防。 陆桥整个人被打得向后倒去。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化妆镜,他一定会摔在地上,皮肉刺入地上的破玻璃瓶罐。 陆桥嗔怒地责怪:“我会被刺破,我会流血,我也会痛,我也会被医生的手术刀轻易割开!这些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吗?” 傅义冷着面,对他的问话不提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拳打在棉花上。 陆桥罕见地,对着傅义板起愤怒的面孔:“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应该来?我应该扔你一个人在大雨里?然后任由那个叫江安的对你动手动脚?你明知道他灌你酒是什么意思!!” 傅义哑着嗓子上前,用胳膊压在陆桥的胸前,把他逼在化妆镜上。 他认真地看着陆桥,一字一顿:“陆桥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很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负责,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哪怕我死了,都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换句话说,你算什么东西?” 四目相对,距离近在咫尺。 背后彩灯的电流灼得陆桥有些痛。 沉默了良久,陆桥忽然:“是因为钱吗?” 傅义眼底一跳。 陆桥惊愤地笑着:“被我说中了?” “因为我没钱,所以我不算个东西,在你眼里是个不入流的下三滥,你怎么玩怎么骂我,我都不会生气。而那个叫江安的,因为有钱,所以他是个人,所以他对你怎么样你也不会生气。你是这个逻辑吗,忘恩负义?” 听见这个词傅义突然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嗤。” 忽然,发丝凌乱间陆桥自嘲一笑:“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根本不喜欢被打巴掌。我没有反抗是因为我在让你。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闻声,傅义眉间一抖,神色复杂。 陆桥看见他的唇颤了两下,似乎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吐出口。只是喉结上下滚动着,低吼:“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第59章 跟你说明白了 江安坐着,看着傅义独自一人走过来,不免往后张望,问:“小coser人呢?” “走了。”傅义坐下,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口水。 “走了?”江安眼神在傅义身上打量,“他是花钱请来的。走还能往哪儿走?” 语落“哐啷”一声,傅义的玻璃杯矗在酒桌:“你记得打钱就行。” 闻声,江安了然笑起来:“这么催着我,看来你是真山穷水尽了啊。现在到底在暗地里做什么营生,开销这么大?” 傅义干脆利落:“干你屁事。” 江安哼笑两声,倚靠在沙发,燥热,满是宝石戒指的手撩开西装,故意:“那的确不关我的事儿。但今天小傅你也跟我约好了,让我高兴,怎么半路把自己的小白脸放走了?” 语落,傅义脸色一凝,笑眯眯问:“江安你脑子坏了。说什么呢?” 余口惜口蠹口珈 “不是吗?”说着他按动了沙发上的按钮,紧接着,刚才迎着陆桥进门的那个小哥走进来,点头哈腰,“江总,什么吩咐?” “那个小白脸呢?” 小哥“喔喔”一声,连忙托着平板,点了两下:“江总你看,人还在这儿。” 江安瞥了两下指头:“你别拿给我看。给他。” 闻声,小哥会意,讪笑着举起对着傅义。 屏幕上,陆桥还独自坐在刚才的化妆室里。镜头明显被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角度,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傅义抬头,笑着问:“什么意思,江安?” 江安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好玩喽。刚才一上路的时候,我就发现有车,莫名其妙跟在我们后头喽。之后没想到他真的是冲你来的诶。” 小哥在一旁点头哈腰:“是。江总早已经吩咐下了。只要看见他,就把他接进来。希望各位老板玩的尽兴。尽兴。” 江安随手点在屏幕上,将录像的进度条向后退。退到十分钟之前,陆桥和傅义对峙的那一幕,点击,暂停。 “刚才怎么啦?闹别扭啦?” 傅义似笑非笑:“多大了你,还搞监视那一套。” “有用不就行吗。” “想干嘛?”傅义举杯,抿了一口。 江安挥挥手,小哥领会就退了下去:“不干嘛。既然人都到这儿了,跟大家一块玩玩,也没什么吧?” “什么意思?” 江安居高临下,冷哼了声:“你把我那对天鹅烧死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我对你干什么你都得点头,你得认栽。” “你也要把他烧死吗?” 江安卑鄙笑着:“不好说。要看你表现了。” “知道了。” 傅义起了身,江安脸上的得意更浓:“这就对了嘛——”忽然,他瞥见傅义反握住了空酒瓶,笑容一僵,“——你想干什么?啊——!!” 砰! 酒瓶准确无误地正中江安的头顶。 一瞬间,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两个身旁的同行见状满是惊慌,一个劲儿喊“江总!江总!” 但包括江安在内的三个人喝得实在太多。自己个儿走路都站不稳,更别说搀扶了。 “滚蛋。”傅义拿酒瓶杵了下,旁边两个就像是醉虾一样倒在地上。露出一脸惊慌的江安,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后撤:“傅义!我告诉你!你再敢往前一步!我们的单子吹了!” 傅义不在乎地哼了下,把酒瓶底,抵在江安袒露的肚子上:“江安你点的不愧是好酒啊,这么砸,瓶子都摔不烂。” 玻璃酒瓶冰凉的触感碰上来,江安说话也开始带着颤音:“你……你——啊啊啊!!我要死了!!有人要杀人了!杀人了——” “喊什么?”傅义不耐烦地打断,两手抵在瓶口下压,酒瓶又向江安的腹部按进去了一寸,“你说什么?你要把他烧死?” 江安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感觉到腹部的剧痛:“你……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是要、要——不得好死的!!” 傅义眼神再没了温顺的伪装,直勾勾地盯着江安,笑着:“江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个孤儿,爹妈死在那儿的我都不知道,从小被华水北当杂种养大了,你觉得我有什么好怕的?” “啊啊啊——!!”江安疼得歇斯底里,疯狂扭动着身子。 “跟你说明白了姓江的,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是敢牵连别人,我连你也一块烧了信吗?” - 陆桥也忘了多久他从会所里走出来的。 只知道走出来的时候,天上的雨还在下,下的更大了。 他淋着雨回到了车上,封闭的车舱里,红玫瑰花的香气塞满了每一寸空间,和车载熏香混杂一起,逼得让人有人喘不上气来。 陆桥抱着玫瑰花哭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车门,毫不犹豫就把那一大捧花扔下了车。 他对着后视镜,用无名指楷掉眼角最后一滴眼泪,长舒一口气后,拿起手机,毫不犹豫拨通了那个置顶的号码。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嘟……嘟……” 没过多久:“喂?”对面响起了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慵懒非常。 第65章 “是张导吗?我是陆桥。”他答。 闻声,对面顿了下,而后:“陆桥?怎么了?听声音,你感冒了吗?” 陆桥连忙咳嗽了两下:“没有,就有嗓子点儿干。不好意思张导,这么晚我还打扰你。” 张导乐呵呵一笑:“没事儿啊,我这儿随时欢迎你。怎么了?之前跟你说的角色,你要回心转意了吗?” 陆桥“嗯”了声:“如果张导还需要我,我随时有档期。” “不是说家里人离不开你吗?现在终于可以来外地了吗?” :“都安顿好了。” 张导顿了下,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这边儿明天下午,五点左右,有几个来试戏的,竞争有点激烈,中午三点前到行不行?” “张导,发给位置吧。”陆桥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点着车载屏幕上的地图,“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第60章 睡不着 “嗯。我已经找个酒店住下了,麻烦了。” “好。那你千万注意休息,要试戏的剧本我发过你了,还有吗?” 边听着,陆桥将身份证递给酒店前台:“记得。” “那就好。好好准备,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再见——滴。” 陆桥挂断的一瞬间,前台的小姑娘抬眼笑起来:“帅哥是个演员啊?” 陆桥没想到她会听见,有些不自然地应着:“嗯。” 前台十指在键盘上码得飞快,一边还抽空揶揄着陆桥:“怪不得呢,我就说我没看错。帅哥你一进来,我俩都觉得你长得跟那姓黄的明星似的,她可喜欢了,是吧?”说着跟旁边另一个小姑娘使眼色,被笑着推了一把。 在国外还好,说起来韩文英文,就好像是人的外面又套了层壳子一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玩笑随便开,心里总觉得有张膜保护着。 但回到祖国大地,陌生人听的讲的都是母语,从小说到大的。但凡多吐出来一个字有什么一举一动的出格,都好像是举着满月光屁股的照片跟外人看。嘴上心里有种被糊了胶水的粘稠感。 陆桥默声没说话,实在不知道怎么回。 前台见他不说话,脸上调戏的笑意更浓:“呦,是个高冷帅哥啊?演的什么戏,方便透露一声不?” 陆桥老老实实地沉声答:“一个爱情片。” “爱情片?男一男二啊?” 陆桥本着严谨的态度:“只是试戏。” “铛!”前台小姑娘猛得敲了下回车,特豪气地喊了声:“搞定!”说着从抽屉里摸出张房卡,十分客气地双手递给陆桥,笑着,“501。一出电梯门就是。试戏也是男一吧?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陆桥顺着前台的沿捏到了房卡。 正拉着行李箱要走。 “诶,帅哥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需要什么药,随时打前台电话联系啊!” 陆桥疑惑:“药?” 前台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得有点尴尬:“是因为试戏太紧张了是不?帅哥你这嘴上,白的都没啥血丝了。” - 缓缓推开501的房间门,陆桥才发觉前台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中央空调,将温度调至“18”,而后便一头扎进床上,整个人像是条软绵绵的棉花。 陆桥的脸陷在软被里,上面还残留着高温杀菌机留下的味道。没来由得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住家的阿姨每次天好的时候,就会第一时间把他的被子抱去晒。一天等他放学的时候,那味道就跟这里的差不多。 这是陆桥回想起来。这一生里,他唯一一件每天都确定的事。 那阿姨怎么后来就突然不见了呢? 他只记得那天正巧也是个雨天,下的也很大。 他妈很生气。陆桥他第一次听见,平时说话都没有五十分贝的她,那天能用杀鸡般的尖嗓子喊。喊她是贼。喊她是小偷。骂她丧尽天良。 还是屁大点的小陆桥看见他妈生气,很伤心,看见阿姨哭,他更伤心。 所以当时,凭着小学语文考40的低情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去就拦在阿姨的面前,跟他妈对峙。 说阿姨偷什么了,他长大挣钱都还给她妈。让他妈别跟阿姨生气,不就是拿了个东西,他以后都替阿姨还。 然后“啪”一下,亲妈的巴掌就落在他脸上,一下就把他打哭了。然后完事之后,他妈也开始哭。一个偌大的客厅里,两个女人夹杂着一个小不点的哭声绕梁。 但凡他当时语文阅读理解学的好一点儿,就应该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平时走在路上别人对着他按喇叭,他都要破口大骂的爹,会在当时那个时候,躲在三楼紧闭的房门后头。不出一声。 从此以后,陆桥就被拿掉了他唯一一件确定的事。 想着,陆桥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可能是被灌的酒终于起了反应。陆桥撑着身子想洗个澡,但四肢像是布条一样,又倒下去。 软就软吧,睡死过去也行。 但最可恨的是脑子却喝了八倍浓缩咖啡因般清醒。无数跳跃的思绪,小火花样子的在他脑子里炸开,空调吹风的声音压不住外面的雨声。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就好像是扳机叩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又是雨天。 陆桥在凌乱的头发间轻笑一下。 老天爷跟他就过不去这个坎了是吗? 本来受委屈要分手的是他,怎么最后这句绝情的话,还是从傅义嘴里说出来的? “王八蛋。”陆桥低骂一声。 要是照镜子,陆桥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像是个被甩了的怨妇。 但甩什么啊?他们俩说到底,压根都没有在一起过。除了床上,哪有好好地牵过手?哪有好好地亲一下?他是通过作弊才靠近傅义的,怎么现在终于被发现了,倒是他自己有种意难平的感觉? 陆桥还是想起身冲个澡。 于是他的屁股先支起来,下巴着床,像是只摇摇晃晃的豆虫。 视线里一片白花花。 说实话,就好像这酒店的被褥。对于离开傅义这件事,没有那么难。除了刚才在会所难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外,现在他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也挺好的。 傅义本来就看不上他,以后再也不用,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想三想四了。这他妈是你的福报啊陆桥。 猛得一下,醉醺醺的陆桥甩起了身子,啪得一下打开笔记本。屏幕上剧本的字密密麻麻像虫,他一边揉着头一边往剧本里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诶?我不是要洗澡的吗? - 第二天下午三点,陆桥准时到达了地点。 房间里人多,陆桥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他走上去,喊了句:“张东远张导?” 听见声,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张颇为艺术的脸。男人长得圆润,戴圆眼镜,梳着背头,鼻子下面留着一副特老式的八字胡须,身上套着件像是改良中山装的衣服,但扣子扭得歪歪斜斜,最后两粒因为没得对耷拉下来,松松垮垮地垂着,有点儿邋邋遢遢。 张东远看见陆桥,两只圆眼睛里面满是惊讶:“陆桥?” 陆桥礼貌欠了身:“张导。” “不是。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 陆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化妆镜,酒店的灯光太差,出发前扑上的轻妆压根看不出来,全指着嘴唇增加点儿血色。但街角的那杯豆浆里面跟加了卸妆水似的,几口下去,嘴上的颜色全没了。 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憔悴得感觉要碎了。 但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答:“昨晚多看了会儿本子。” 闻声,张东远冷哼一声:“多看了会儿?你这状态,肯定是一宿没睡。想懵谁呢?” 陆桥笑笑。 “怎么了?” “有点睡不着。” “出什么事了吗?是家里人出事了吗?” “没有。谢谢张导关心。” 听见解释,张东远满是疑心的脸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吐。拍了拍陆桥肩膀,低声说:“今天选角总导演有事没来,但其他人都来了,你是我向他们点名推荐的,你要是让我失望,我把你小子剁了,知道吗?” 陆桥点头说明白。 “那行吧。你脸上记得补两笔,叫那个谁——小赵!” 不远化妆镜后头探出来一张脸:“哎!张导什么事?” 张东远指头往陆桥身上一指:“这儿麻烦等下给上上妆,显得有精气神点儿。” 小赵在镜子后面比了个“ok”的手势。 张东远又拍拍他的肩:“我觉得这个角色你来演特别合适,所以向他们力荐。你可千万别给我这老脸丢人啊?” 陆桥虚弱一笑:“我尽量。” 第61章 你可怜可怜我 试戏有两场。一场独角戏,一场对戏。分别在不同的场地试。 第66章 这幕的本子陆桥背得太熟了,还没结束,底下所有的导演制片就点了头。 “谢谢各位老师。”念完独角戏的最后一句词,陆桥郑重鞠了一躬。 底下张东远坐在最中间,肃声开了口:“陆桥。你等一下。” 闻声陆桥点住脚,缓缓转身。 张东远眼镜下目光逼人:“你身体不舒服吗?” 陆桥只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手指还是本能地摸上了唇:“我没有。” “你有事别撑着,不舒服可以稍微休息下,把你的顺序往后调。” “我已经说了没有。”陆桥忽得眼皮一跳,后知后觉脸上又绽开个笑容,“谢谢张导关心。如果有事的话,我会开口的。” 张东远双手抱胸没没再说话,目送着陆桥离开房间。 - 陆桥从房间里出来,男配的试戏演员立刻凑上去,一脸兴奋地问:“怎么样了?” 陆桥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觉得他好吵。就好像是有只乌鸦举着鼓锤,在他耳边砰砰砰地乱叫,震得他太阳穴直跳。 但还是礼貌说着:“还好。” “那太好了!如果我也能面试成功,咱俩就又能坐一个组了!上次杀青宴那个菜实在是烂啊,但听说这次电影张导下了血本,我猜——” 陆桥眉头微皱,身子下意识离他退后了一步,打断:“你说话声音一直都这么大吗?” 话音一出,问得男演员一愣,脸上的尴尬不言而喻:“你、你怎、怎么了?好好的……心情不好?” 陆桥立刻意识到失态,连忙:“抱歉。我去个厕所,借过一下。” 男配角呆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什么话。直到陆桥走到电梯拐角,才听见背后嘟嘟囔囔的骂声:“操,装什么?真以为自己选上了?” - 第二场是对手戏。要表演的本子是随机抽的。 陆桥独自一人坐在等候室外的长椅上,背靠着墙壁微凉。 他用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静静等待着里面的人把剧本拿给他。 太阳穴从刚才男配演员喊的时候就开胀痛疼,冲了把脸都没有好。陆桥猜度着该是昨天没睡好。拍戏常有的事,晚些时候睡一觉就好了。 等了好久,等候厅的小助理才探出个头来,喊:“陆桥?哪位是陆桥?” 闻声陆桥抬起眼皮,举起了手。 小助理蹬蹬踩着高跟鞋来到面前,将夹子里几页纸递给他:“这是下一场你抽到的题,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准备。等下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有个跟你搭戏的搭档。” 陆桥闷闷地应了个“嗯”。 小助理没再说什么,又嘱咐了两句走了。 刚才一抬头跟她说话,陆桥的头疼更重了。尤其是前额,就好像有什么虫子钻进去了,在四处啃咬攀爬。疼。 他强打起精神,翻开几页纸。 最上面的题目上写了一行醒目的背景:【你叫张春阳。女友孟瑶因钱跟你分手,你拼命挽回,和女友孟瑶在曾经初识的地方对峙。】 看到这儿,陆桥打心眼里觉得好笑。 这不太应景了?昨晚陆桥辛苦准备的那么多台词剧本,都显得那么多余。 想着他继续读下去,旁边坐下的人越来越多。没一会儿,不太宽敞的走廊里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三十分钟一到,小助理的声音准时亮起来:“陆桥!到你了!” 陆桥立刻起了身,随她的引领走进了房间的舞台。 上面有个同样在等待的女演员,正兴高采烈地望着陆桥。陆桥一走进来,她立刻上前握手:“你好张春阳,我是和你对戏的孟瑶。” 陆桥淡淡应了声:“你好。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 “啪”一下掌心相撞,撞得陆桥有点恍惚。舞台的灯光一瞬间亮起,白炽光冷不丁地打在两人身上,陆桥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突然听见耳边由远及近钻进来个扭曲的声音:“开始吧!” 下一刻,握着陆桥的手马上就抽了出去。 紧接着喊声出来:“张春阳!!?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死缠烂打我干什么?!” 好吵。 头顶的打光灯像是炽热的太阳,照在他黑色的上衫格外烫。像是要快把他烧化了。 “张春阳!?你说话啊?!你把我折磨得还不够吗?”见他没回应,女生音调又高了八度。 嗡———— 徒然间,舞台不远处的音箱发出一声巨大的电磁嗡鸣。陆桥无意识地向噪声处瞥去,眼睛余光望见身后像是光圈一样的东西在转,转得他头晕眼花甚至有一瞬间完全被剥夺了视线。 明明背上特别热,但脚下好像突然踩着寒冰般刺骨。他拼命想念出句台词,但当他开始思考的一瞬间,这个房间墙壁上的所有直线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先是细微地颤动,而后下一刻就剧烈掀起滔天骇浪。 整间房屋都在坍塌。 “不……”陆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而对面女演员眼里是同样的恐慌,她连忙伸手想扶住他:“张春阳……不是,你怎么了?你鼻子在流血。” 陆桥看见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往他身上扑,然后抓着他的胳膊,使劲地摇。陆桥尽力想看清那人的样子,恍惚之间,在他的瞳孔里倒影出一张熟悉的脸。 按理说已经离开的住家阿姨,此时突然站在他面前。 用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哭脸,拉着他,向他乞求: 【多多,你妈妈她不想让我活……求求你,你可怜可怜我……】 陆桥呆滞地向后退了一步,转头,台下观众席上的每一个都突然变成了他熟悉的人,齐齐爬上来。 “不……不……” 陆桥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他好想逃,但那些人的脚步比他快了不知数倍。 像是机械钢爪一样的手抓上他,拼命将他向下面拉。然后有的人摁住他的头,在光明正大地白炽灯面前,陆桥已经被挤的扭曲的脸用余光看着地下,一道道红叉怼在他的眼睛上,像是凝固在了纸上的鼻血。 隐隐约约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条鞭子。 那条牛皮鞭很细长一根,小巧,拿在手里刚刚好好。 陆桥瞥见鞭子的鞭尾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了,然后他耳边听见有人在说:打死他!他死有余辜! 一听见那声音,陆桥身上的陈伤就好像齐齐被人撕开,连肉带血钻心地疼。 陆桥在挣扎中伸出手想要向前抓,但突然,一只轮椅忽然碾上来,将他求救的手生生压下去。 在宇宙几乎都被清除的那刻里,陆桥拼尽全力只能想到一种呼叫的方法。 那个名字叫做傅义。 第62章 陆桥是头可达鸭 “哐啷”一下,陆桥的行李箱被张东远塞到后备箱,然后他猛地拍下后备箱,震得他那辆小破桑塔纳用力一抖。屁股上俩灯,抗议般地亮了下。 “行。就这些东西是吧?”张东远两只胖手一拍,大功告成地掐着腰。 天上还飘着细雨,陆桥擎着雨伞,点了下头。 紧接着张东远抬起自己的小脏手,就往陆桥白衬衫上拍:“别客气,哪有什么谢不谢,说这些多余的多见外?”然后抬头,肉脸里的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盯着陆桥,包含期待。 陆桥一顿。 默了两息,才突然反应:“谢谢……?” “诶!小毛孩子真懂礼貌!上车!”说完就屁颠屁颠上了副驾驶座,然后屁股刚坐下,突然感觉到不对,又吧嗒吧嗒跑到驾驶座,冲着陆桥:“走!上车!” 陆桥犹豫两下:“张导真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也有车。” 话音刚落“啧”地一声责怪就披上来,副驾驶车窗里,张东远探出来一双嗔怒的眼:“演砸了就演砸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今晚我给你单独开小灶,明天再去找那些老不死的挨个对,演到他们满意为止,听我的,赶紧上车。” 陆桥连忙:“张导我们——” 他刚吐出来俩字,张东远的车窗就摇上去,硬生生把陆桥后头“不熟”的俩字赶出去。 陆桥站在雨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犹豫了两下,手“咔嚓”一下开了后座的门。坐在后面能离他远点。 但下一刻,张东升:“我把你当亲儿子,你拿我当你司机?” 然后陆桥毫不犹豫合上了门,三下五除二坐在了张东远旁边的副驾驶。 - 屁股是坐下了,但陆桥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就好像是个没有经过社会化的猫,如坐针毡地听着旁边张东远一边开车,一边骂街:“不是,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体检吗你?好好地怎么就非得在今天流鼻血晕倒?我家过年刚买的脆皮糖酥,都比你小子的身子骨硬朗知道吗?” “……。” 陆桥不知道接什么话,把头转向一侧,看着车窗外。 第67章 这么吵的人,这世界上就俩。一个叫严宁,一个是他旁边这年过六旬的大爷。 张东远瞥他一眼:“我就实话给你说了,你住那酒店风水不好,所以破了你的运,知道吧?我把你接我家住,是给你破灾,你懂不懂?” 陆桥有些烦躁,打断问:“张导,为什么你那么执着要让我演?” 张东远一顿,旋即:“那还有什么?你演得好呗。” 陆桥自嘲一笑,又把头转了过去。 他压根都没接到什么好本子,就跟严宁嘴里说的低脂小网剧一模一样,从剧情到演技一塌糊涂,演得好?这是屁话。 张东远忽然不说话了,车厢里开始安静下来。 陆桥看着窗外,路边的霓虹在玻璃雨滴的折射下散成各种光晕的点儿,七七八八地映在玻璃上,像是不真实的幻觉。 唯一真实的感觉就是陆桥的心脏在抽疼。 从他下了舞台起就一直疼,像是针扎一样,每跳动一下,都感觉从心脏的针眼里崩出来血,然后乱七八糟地在他身体里面跑。 陆桥实在没力气,只想回到他在仁川的那个出租屋里躲着,然后关门,哪儿都不去。 - 老头桑塔纳开得挺猛,半个小时的路程只走了十三分半。 车停在市中心一个老破小里,张东远把手刹咔嚓一拉:“到了,下车。” 陆桥提着行李箱,很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电梯是停在二十二楼的,楼层比小区从外面看着还要破,墙上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贴了一层又一层。 陆桥有点惊讶地问了句:“张导,这是哪儿?” 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掏了上亿大手笔,就为了砸一个文艺片的导演,肯屈尊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张东远忙着跨跨跨跺脚,因为头顶上那声控灯还在休眠。 他声音高八度:“你说什么?” 陆桥声音也一样往高了飘,重复了问话。 然后“哐”一下巨响,头顶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灯泡,终于被老头踩开。 他耀武扬威地瞪了陆桥一眼:“这我家。怎么,不行啊?”说着他捏了把钥匙,怼着老破防盗门一阵摇,怒骂,“嘶——前几天这修锁的来,压根没给我修,就往上滴了两滴润滑,还敢收我八十!气死我了,我得投诉他去——!” 门是和“去”那个字音一起打开的。 “随便坐,别客气。” 陆桥走进去,里面的房子和张东远本人一样离谱。 二百平左右的房子里,堆着像是三百吨的垃圾。放眼望去,桌上地上全是吃剩了的外卖盒,根本没下脚的空。 张东远前进是靠脚往旁边踢垃圾前进的,一边走还一边:“有点乱,你多担待。” 陆桥顿了下:“张导,要不然我还是回酒店吧。” 闻声,张东远的眼神刀立刻杀过来:“看不起我?” 陆桥:“……没。” 张东远哼哼了两声,然后转身进了左边的屋子:“你先随便一坐,休息下,我给你弄点吃的,等着啊。” “不用这么麻烦。”陆桥连忙喊了声,但张东远进去的那屋子里,已经噼里啪啦响起来收拾的东西,动静太大,估计他恐怕是听不见。 陆桥叹了声,又站在原地环视了房间三秒。开始弯腰整理满地的脏乱差,两个人前前后后地操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陆桥才终于看到这间屋子原来的样子。 说实话,房间的装修老,特老。就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种,甚至连墙上挂的伟大领袖都是前前一任。 陆桥卷起袖子,将两大包垃圾整包打,正考虑放在哪儿,忽然,一转身才发现南面的房间门上挂着好大一片防尘塑料布,显得特奇怪。 陆桥想把那块塑料布一起收拾了,走上去刚要扯。忽然。 “干什么你!”背后张东远突然鹊起的暴怒吓了他一跳。 陆桥转过身,缓缓:“很脏了。帮你一起收拾了。” 结果没想到张东远破口大骂:“你才脏!”然后急急忙忙地凑上去,推开陆桥的手,宝贝一样将那塑料布伸手展平,最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等着陆桥,警告,“跟你说啊,这屋子不许进。” 陆桥被他凶得有点烦:“张导你里面藏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东西?” 老头胖鼻子哼哼两下,依旧凶巴巴:“我就问你你听见了吗?” 陆桥不愿继续搭理,“嗯”了声,转身走了。 “哎你!南面客房给你收拾好了,进去休息会儿,饭我马上做好。” 陆桥一听,连忙:“我给你打下手。”说着拿起沙发边的围墙,就熟练地往身上挂。 但张东远:“打什么下手?” 然后举起手机,对着陆桥:“外卖还有半个小时到。你先睡会儿,等下我叫你。” 陆桥:“……?” 哪有人第一次请客人来家里,给点外卖的? - 破防盗门一直被砰砰砰地敲,张东升叫了好多外卖,齐齐码在桌上。但陆桥实在没什么胃口,礼貌吃了两筷子就回客房了。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橱,还有墙壁上挂着个发黄的老空调。 但索性被子还算干净柔软。陆桥躲在枕头和棉被包裹的空隙中间,只勉强露出上半张脸,房间里的空调也在拼命地吹。按理说这是种夏天规格最高的享受,但他只觉得难受,胸口被闷得喘不上气。 过了好久,书桌上的电子表弹跳到“23:00”时响了下。 距离他上这张床,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睡不着。 “啪”一下,房间的灯按钮被陆桥摁开,他踩着拖鞋,坐在书桌前,目光仔细在一排书脊上搜寻。 桌上的书名乱七八糟的,什么《淡定的女人最幸福》,再瞥一眼《情绪稳定,教你手拿把掐男人》,这都什么跟什么?没一本能打发时间看的。 陆桥特无语地砸吧了下嘴。 忽然,手指停在其中一本绿色的精装书上,书名简洁有力:《中医治疗入睡困难》。 陆桥心里一顿,“入睡困难”四个字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词。不只是这两天,是一直有的毛病,他自己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了,头疼和时不时隐隐的眩晕就一直跟随着他。 于是他自然地用指头勾了出来。书已经被翻得很旧了,纸页都泛着黄,但陆桥打开扉页的日期一看,其实这本书的印刷时间才不满一年。 陆桥有点疑惑地往下翻,心里嘀咕,张东远入睡困难吗? 但仔细一想,想到刚才在他那小桑塔纳上,张东远扯着嗓子骄傲说自己“猪一样的丝滑睡眠质量”,就觉得不对劲。 旋即他继续向下翻,“啪嗒”一下,从书页里掉出来张纸,蝴蝶一样飘在地上。 陆桥连忙放下书,弯腰去捡。 那是张字条。 上面写着几行,好像是读书总结一般的话。 【有效的东西:酸枣仁,平阴玫瑰,炒麦芽,茯苓,玉竹,白术,合欢花,干姜,竹叶,太子参,惠安沉香……】 底下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字儿,像是蚂蚁一样挤在一堆。 陆桥望着纸条忽然顿住,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张纸上,这个字。 歪歪斜斜地像是清明上坟烧完的散灰,没有二十年做中国人的经验,压根认不出来这其实是汉字。 然后陆桥继续往下看,目光和最后一行,那几个蚂蚁正好对上。大眼瞪小眼。 【陆桥=猪(黑笔划掉)狗(划掉三道,底下小字补充:狗太可爱了,他不配)】 最后笔迹很深很笃定地写下了答案: 【陆桥是头可达鸭】 可达鸭。 傅义最最最最讨厌的神奇宝贝。 第63章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陆桥心里立刻升起种难以言表的滋味。 “啪”一下,他拿着字条出去,外面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坐在沙发上的张东远看见他一愣,然后立马手忙脚乱地捏起遥控器,一阵狂按。 电视屏幕暧昧的紫色,一瞬间切换出一身正气的央台主持人:“近日,根据我台驻英记者消息来报……” 张东升慌忙用手扶了下眼睛,正色:“你、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嘛?!” 陆桥顾不得张东远在看什么脏东西。 举着那张字条,急急忙忙地问:“还有谁住过你这里吗?” 张东远一看不关他事,吞咽了下口水,又老气横秋:“怎么了?那是我家的客房!只允许你一人住啊?” 闻声,陆桥忽然抿住了唇,里面的虎牙咬上肉,若隐若无的血沫子在他嘴里炸开。 张东远斜眼看了眼电视屏幕,心虚问:“你有什么事吗?” 陆桥不语,只是一味盯着干坏事的老头看。 气氛焦灼尴尬。 良久。 张东远皱着眉大喊:“行吧!我就是看美女直播了,怎么了吧?!你问就问,还岔开话题干什么?你当我心里有愧?我告诉你,我不仅看,我还打赏!我刷巴厘岛!怎么了吧!” 第68章 话音歇,陆桥颇有气势地皱着眉头压上来:“张导。你和傅义认识?” 闻声,张东远一愣,脑子半天没转过弯来。 试探问了声:“傅、傅义他也爱看美女直播……?” 继而陆桥谨慎试探:“那你,和他……关系好吗?” 张东远脸上呆呆,用手比了一段:“他是我从这么点儿,”顿了下,手猛然抬高,“一直看着,长到这么大的。” 话音落,陆桥脸上的紧张转化为惊讶,旋即,质量守恒变成愤怒:“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东远理直气壮:“早你也没问啊!” 陆桥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要接张东远这么个选角?不就是因为拍戏场地在外地,能离傅义远远的吗? 但现在。 这个黄黄的小老头,竟然告诉他,他竟然还和傅义沾亲带故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沾亲带故!!那他之前费劲巴拉,下的那么大的决心,花的那么大精力要跟傅义彻底断联,不全白费了!! 紧接着,陆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拿起手机,立马就愤恨地开始敲字:“行。我要发微博,我要发豆瓣,我要告诉全世界,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刷美女主播,还打赏。” 一听张东远肉眼可见地慌了,一把抢过陆桥手机,八字胡一抖一抖:“大胆!你跟谁没大没小的?!” 陆桥双眼微眯,紧盯着他:“呵。” 张东远有点心虚,试探问:“所以怎么了?傅义怎么了?他招你惹你了?” 陆桥平着面色,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东远:“你不是陆桥吗?” “我问你知道我和傅义的事情吗?” 一听,张东远脸上了然一笑,豪气摆摆手:“嗨!你说这个。”旋即拿起茶几上一杯水,意味深长地抿了口,“不就是在韩国的时候,你俩有过露水情吗?你放心,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咱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性取向啊,性认同啊什么的,那套我都了解。哦对,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什么mbti吗?我也测过。我是enfj,你是什么?” 他越说,陆桥的脸越黑:“我是imsb。” 张东远装作很感兴趣,一边偷偷把陆桥手机往自己屁股底下藏:“哦?这是什么?你给我说道说道?” 陆桥叹了口气,问:“所以,张导你是因为傅义的原因,才力荐我演这个角色的吗?” 张东远斩钉截铁的摇头:“当然不是!你要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陆桥默默槽了句:“大半夜看美女主播的色老头,没有可信度。” “大胆!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决不能质疑我的导演能力!这部电影我掏了家底拿出来拍的,你当我只是随便玩玩吗?” 陆桥没说话,但眼神依旧保持怀疑。 紧接着,张东远转移了话题,又问:“所以你为什么提傅义就恼?吵架了还是怎么?” 他底下眼,留意到陆桥手里攥的那张纸条:“这是什么?”然后二话不说拿过来就看,一字一顿特老年地读:“陆桥是头可达鸭?” 陆桥:“张导上面那么多您不看,只认识想看的字吗?” 张东远一阵爆笑,拍着腿:“我跟你开玩笑呢。” 话锋一转,手里抖着纸条:“喔!我就说当时小傅来家里住的时候,在屋子里奋笔疾书干嘛呢,原来是写这个。当时他认真的,我差点以为他要参加高考。他那么认真替你写方子,你怎么就不满意了?” 陆桥一顿:“为我写方子?” 张东远:“啊?不是啊?你不是说你经常失眠,难入睡吗?他托我特地找的那本书,花了不少钱,来我这出差一趟,就钻研。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啊?” 突然这么说,陆桥有点舌尖发麻:“为了我写……?” “这不是?”张东远戳了戳纸页上的“惠安沉香”四个字,“除了三图不在身边,他自己又不是睡不着的主儿。之前听说,什么惠安沉香闻着能让人精神放松,所以特地让人研究了种惠安沉香的香水,把之前的香水都换了。” “换了?”陆桥眉头一皱。 发痛的小脑壳开始仔细检索起来。 好像他说的没错。从哪一天开始,他问到傅义身上的味道就变了,他当时还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换香水,紧接着傅义骂骂咧咧地反问换着用,不行吗?他就没再多想。 的确。 虽然傅义说他换着用。 但自从那之后,陆桥再也没从他身上闻到过别的味道。 那他为什么要用沉香? 想着,陆桥心头又是一顿。 如果说傅义本身的睡眠没有问题,但他还一直用这东西,那香味是给谁闻的?这神是给谁安的? 陆桥愣愣地拿指头,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我吗……?” 张东远:“哈?什么你你你的?” 陆桥没理他,忽然心头一软。 要是说傅义一直用的沉香,那么不管是那个小二八分,还是会所里那块油了吧唧的黄油,他们身上都没有沉香的味道。 “呜。” 陆桥喉咙里哽咽出来这么一声。 张东远连忙拍拍:“你这突然是怎么了这是?” 陆桥眼眶红得像桃,噙着眼泪,好像风一吹,泪珠子就会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碎了。 然后,可怜巴巴地、特别委屈地问张东远:“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第64章 汁水浓 剧场里,张东远紧张地盯着选角导演,问:“怎么了?他表现的有那里不好吗?” 选角导演摩挲着下巴:“倒也不是……” 张东远急迫:“那是哪儿地方?你倒是说啊,支支吾吾半天没个屁。” 选角导演鸭舌帽下一双眼睛望着不远处,刚表演结束下台的陆桥正在第一排,跟周围七八个人谈笑风生,时不时抛个梗逗得旁边人都抖着肩笑。 “这人是昨天那个晕倒的,没错吧?” 张东远连忙点头,然后也顺着选角导演视线望过去。 那边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个音箱,土味dj一起,陆桥一行人就跟着手舞足蹈。每个人都摇头晃脑地像是蹦迪现场,尤其是中间的陆桥,咧着嘴,露出一种天底下他什么都得到了的,极为健康的满足笑容。 选角导演:“你不觉得这人有点过于阳光了吗?你看看你自己本子上的男主性格,”说着他抖了抖剧本,用粗壮的手指指着,“自卑,内敛,敏感。”再看向陆桥,“你看他有哪点儿符合?” 张东远连忙推开他的手,辩驳着:“你放心吧。他这人自卑着呢,敏感着呢。” 刚说完,陆桥似乎感觉到两人的视线,仰着头招手,笑:“怎么了张导?” 张东远一摆手:“没你事!” “哦!” 张东远话题又回来,问:“我就问你他刚才演技怎么样?有没有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选角导演缓缓:“那肯定是这一批里面最好的……” 张东远连忙一拍手:“那就定他了!” 选角导演慌忙:“诶老张,你别这么快下决定。这个男演员,你向资方那边报了吗?” 张东远:“那边不是说全权交给我吗?” “话是这么说的,倒是没错……” 张东远卷起剧本一拍他胸脯:“诶呀你这人怎么一直罗里吧嗦的!回头我跟他们通知一声就得了啊,行了,就定他了,再见啊!” “哎——老张!” “那边的几个,借过一下啊!” 张东远硬生生把一小群人拨开,站在陆桥面前,故作脸色阴沉。 见状,陆桥又一顿:“怎么样?” 张东远装地脸色更难看“你猜?” “不行吗?” “你再猜?” 沉默在两人四目间流转了有那么两息,旋即立刻爆发出一声高昂的欢呼。陆桥一把将张东远搂进怀里,不住地拍他后背,把圆溜溜的小老头拍得直咳嗽:“咳咳——行了啊——咳咳咳!!” 好一会儿,陆桥的手才松开,笑嘻嘻地盯着张东升:“走。” 张东升有点迷茫:“去哪儿?” 陆桥神秘一笑:“我请张导。” - 小桑塔纳的四轮停在小破巷里,巷子最前头拴着两条大黄狗,一看见车的影儿就汪汪汪地叫。 张东远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这是哪里?” 陆桥往前面一指:“巷子里有个馄饨摊。” 张东远脸上先是一个“?”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 陆桥:“人家馄饨都二十一碗呢。张导你昨天点的那外卖,还抠抠搜搜去网上凑优惠券,五块钱下的单,我可看见了。” 张东远被点的心绪,忙说:“行行行,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然后不情不愿地往巷子里走,盯着汪汪直叫的狗,嘴里嘟囔,“这狗谁家养的?凶得跟傅义似的。” 第69章 陆桥明显不高兴:“好好的,别骂人。” 张东远:? 不是你昨天骂他的时候了? - 巷子里陆桥说的那家铺子本来要收了,但一看他长得好看,那阿姨又不赶客了,连忙热烈欢迎着坐下,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鲜肉的。 张东远痛哀:“年轻真好。” 陆桥笑着:“张导六十一朵花。” 张东远捏起筷子来就要打他,但陆桥不躲,于是张东远轻轻敲了下他脑袋:“混球。” 没过多久馄饨就煮好了,陆桥那一碗她送过来,张东远那碗吆喝着让他自己来拿。一听见阿姨那么说,陆桥就开始低头笑,故意看不见张东远瞪他。 “哐啷”一下,馄饨碗被磕在桌上,陆桥识趣地递过去一只白瓷勺:“张导。敬您。” 张东远没好气地接过,低头刮起来一勺汤:“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陆桥佯装惊讶:“神通。” 张东远又哼哼了声:“你就是无事献殷勤。” 陆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舀起一个馄饨,吹着吃下了。馄饨皮薄肉馅大,汁水浓,一咬下去,跟外面汤里的紫菜、醋一道儿卷进口腔里,特别鲜甜。 “真好吃。”对面的张东远一边被烫得斯哈斯哈,一边仰着头赞美。那张老脸上,幸福得都好像要开出花来。 陆桥低头一看,才发现张东远碗里的馄饨,煮的阿姨也偏心地少了俩。 陆桥装作没看见,低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傅义的事。” 一听,张东远抬起眉毛:“小傅的事?你是他枕边人。他的事,不应该是你比我清楚吗?” “你不是说,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吗?” “是。但他又不是什么事都跟我说。一般,就有什么麻烦了,让我替他擦屁股。” “你这活干得真脏啊。”陆桥笑起来。 张东远白了他一眼:“你想问他什么事?” 陆桥想起来江安,把他知道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跟张东远说了一遍。 他听后,低头又喝了口汤:“小傅又去找江安了?估计是他没钱了吧。” 陆桥疑惑:“没钱?你说谁没钱?” “还能是谁?小傅呗。” 陆桥笑起来,显然不相信:“他在济州岛买下那么一栋海边别墅,花钱跟流水一样,你说他没钱了吗?” 张东远:“那套别墅?就是纪录片里出现的那个吗?早卖了。” 陆桥笑容忽然僵住:“卖了?” 张东远点头:“嗯,可不就是。大概半年前就卖了,还是托我在韩国的分公司,去找的中介,但因为急,也亏了不少钱。” 陆桥有点云里雾里:“他为什么要卖房子?” “为什么?你不知道?”张东远瞪了他一眼,低头用筷子夹起口咸菜,“他们那个舞蹈团,几百人,而且现在又不赚钱,场地啊,训练啊,宣传渠道啊,舞团人员的工资啊,这不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临了又补了一句,“而且你又不是不了解,现在网上傅义骂声一片。没有品牌敢用他,他钱现在不太好赚的。” 陆桥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不可能。傅义他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闻声,张东远突然哼笑一声:“怪不得你来问我呢。你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小傅。” 陆桥手里转动着白勺,眉头紧皱。 张东远抬头,看他,说:“小傅是那种,天塌下来,他都要咬牙硬撑的那种人,特别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当时他回国,说要接下来这个烂摊子,他就会把这个当成自己的事一样,一直管到死。” 陆桥没说话,静静听他说。 张东远又问:“他没跟你说过他以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陆桥在脑子里想了一下,除了那些从严宁嘴里听到的那些绯闻,八卦,周边以外,好像确实……傅义没有对他透露出过往的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 “好吧。你是这么多年,小傅唯一一个上心的人,我希望小傅能有个人相互照顾。我才跟你说的。” “我听着。” “小傅他有个老师,叫华水北,你知道吗?” “知道。” “其实华水北就是他的母亲。法律意义上的。” 听着,陆桥猝然一顿。白瓷勺里的馄饨停在空中。 “挺惊讶是吧?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和你是一个反应。当时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华水北领回舞团了,才多大?十一岁?还是十二?记不清了。我是在舞团见的他,那时候他比现在还傲,见人都没个笑脸的。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哪个领导小孩,特地被安排下来体验生活了来着。其实说实话,第一眼见,我特不喜欢小傅,觉得这小孩嘴里太难听了,没教养。” “是到了后来,我才对他有的改观。你知道巴哈雪山吗?就是和玉龙雪山隔着金沙江相望的那座。” 说着陆桥脑子里想到一片连绵的山,山上全披盖着白雪,晚上的时候,月光撒在雪粒上就会闪光。 “以前我跟着舞团去拍摄,上的就是那座山。它比玉龙矮点,但也没底太多,登上山峰,转身遥望就能看见玉龙,霜白霜白的,底下金沙江水轰隆轰隆地往前跑。当时拍摄有个环节,要对舞团里的人采访,话题是梦想,就是说一些白话空话,然后放上去好听,过审。前采的时候,那些问题我们都一个一个地和演员对,教他们怎么说。” “但唯独采访到小傅的时候,他怎么着都不愿意按照本子上的答案说。他不配合,华水北特别生气,因为他那一条,整个团队就在雪山风吹上多冻了一个多小时。我是负责其他演员的,我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小傅那边还僵着,其实当时我也挺生气的,气冲冲地上去就质问他,你这小屁孩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宏图伟志,好死不死非得这时候必须得说啊?!” “然后他就指着对面的玉龙雪山,眼睛睁得特别大,说,他们是在那里无声无息死的,所以他就要轰轰烈烈地活。” 说着,张东远的眼圈有点红了,故意捏了张纸,假装擤鼻涕挡着:“他当时那个眼神,坚定地跟什么似的,现在这么多年了,我快老年痴呆了都忘不了。那才多大的小孩啊?怎么就死啊活的,是不是受什么不良动画片影响了?然后我就去问舞团老人,才知道,他亲爹亲妈就是从那座山上消失的。” “其实小傅原先不叫小傅,是被华老师收养了之后改的名。他以前就住在巴哈雪山脚底下,一个小村子里。那时候咱不是搞经济吗,涌入了特别多老外。其中一个就是傅义他亲爹,据说是个德国人,来旅游。他母亲是村子里的一个纳西女人,传说特别漂亮,一来二去两个人相爱了,要结婚。但那时候,毕竟相对保守,要外嫁,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所以家里人怎么都不同意。” “后来抗争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陆桥:“消失了?在玉龙雪山上吗?” 张东升苦笑了声:“没人知道到底去哪儿了。有人说两个人是私奔逃到德国了,也有的人说是依循纳西传统,跳玉龙雪山殉情,去了玉龙第三国享乐去了。具体人怎么没的,谁也不知道。” “只有破破烂烂的收留所外头,被送过去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孩。没人养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弃婴。” “当时是深夜里被送去的,婴儿哭声特别大,特别响亮。把里头收留所的人吵醒了,急急忙忙推开门出来,结果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婴儿。是围在不远处的几头狼崽子,呲着牙,亮着眼睛。里头的人连忙把婴儿抱起来,然后操忙着人手去打狼。要不是那小孩哭得响,哭得吓人,那几头狼就闯进来围猎了,多悬啊,是他保护了收留所。所以当时收留所就养了他,给他取名叫三朵,是他们传说里战神的名字,也是保护神。在小傅被华水北改名之前,他一直被称呼那个名字。” 说着,张东远抬手要了瓶二锅头,阿姨老板娘不情不愿地给他上了。 他倒了杯,有点感伤:“最后小傅太倔,说什么都不改,气得华水北直接把他从那次的活动里踢出去了,换了个替补的小孩来。没让他露脸。你说小傅他多犟,就为了说一句轰轰烈烈的话,连在电视台露脸的机会都不要了。现在哪还有这么傻的?” 他抿了一口,脸上笑容复杂,又问:“你说是命吗?现在小傅他非得要撑着这个舞团,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名字的缘故?你说如果,他当时不取这个名字,随便叫点什么福贵,春旺,他是不是就会平平安安的,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陆桥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馄饨,两根香菜叶子在水面上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沉默了良久,问:“华水北,华老师是得了白血病,是吗?” 张东远点头,又下了筷子:“是。”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70章 张东远:“已经好久没联系了。我跟小傅接触的更多一点儿。但是听周围的朋友说,虽然老太太现在是活着,但情况……是不太好的。” 陆桥突然想起来一年前。要从济州岛往国内飞的时候。 大屏幕上,华水北对着镜头毫不掩饰地厌恶傅义。还有那墙上最高处挂的勋章,和傅义装作不在意但拿在手里那个一模一样。他当时只是觉得两个人因为竞争,所以关系很差。 但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于是问:“那张导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闹得那么僵吗?” 闻声,张东远挠了挠脑袋,面露难色:“这个你问我,我真不清楚了。这怎么也算是,他们的家事,而且小傅,他又不是那种心事肯轻易往吐的人。我真不知道。” 陆桥“嗯”了声,没再问了。两人在沉默中把馄饨吃到了底。 - 回到张东远家里。 陆桥在最后替他收拾屋子,张东远在一旁倚靠着墙壁看着,有点慈祥老长辈一样看着他:“咋?这就急着要走啊?” 陆桥最后把鸡毛掸子竖在花瓶里,当做默认。 张东远笑了下:“我就说你俩肯定吵架了。现在好了,是不是马上要回去哄了?” 陆桥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然后直起腰,问:“张导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傅义的原因,让我当你男主角的?” 张东远“啧”了声:“你这小孩,跟你说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因为我实在想不通。” 张东远看着他,老慈祥地笑:“我就看你顺眼,不行吗?这辈子我想干点我自己想干的事,不允许了啊?”说着,他不自觉地向被防尘塑料罩起来的房间看了一眼。 尽管一瞬,很快,还是落在了陆桥眼里。 “你——”刚吐出一个字,突然,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张东远一脸“呦呦呦”地八卦凑过来,看到手机上“房东”俩字,就特扫兴地又走开了。 陆桥很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然后:“喂?您好?” 听见声对面房东一阵呜哩哇啦,极快的方言里面还夹杂着哭声。 陆桥眉头皱起,让他别急。旁边的张东远也放下手,紧张起来,眼神示意:怎么了? 陆桥用惊疑的眼睛和他对视,一字一顿地问:“您的意思是说——我租的房子着火了?” 第65章 一刻都不愿离开 陆桥赶到的时候,消防和警察都已经把现场围起来了。 “啪”一下关上车门,向四周看,在小区里面,围着看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黄黑的警戒线不得不仔仔细细封了三层。红蓝的警灯在下头转着维持秩序,冲天一般高的水柱直上云霄,向楼上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喷去。 “喂?我到了,您在哪儿?”陆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紧接着,一个地中海穿着马甲的大爷先一步看到了他,举着电话向他招手:“我在这儿!看见你了!” 他旁边一个警服也闻声过去,下一刻,陆桥就听见电话里又响起:“警官叫你过来。配合一下程序。” 陆桥挂了电话走上去。 那个年纪轻轻的警察手里拿着个本,冷冷问:“姓名?” “陆桥。” 写下。 “年龄?” “二十五。” 小警官的签字笔在硬壳本上按下了,撩起眼皮:“你就是1901的租户是吧?” 陆桥皱着眉:“显而易见的问题需要确认很多遍吗?” 闻声小警官也皱起眉,语调高了些:“横什么?小区宣传都那么到家了,你不好好用电器,把房子烧了,不先反思反思,自己给国家社会造成了多少麻烦?” 陆桥敏锐地捕捉到“电器”两个词。 没理他的语气,问:“电器?什么电器?” 小警官不耐烦:“熨斗的线在插座上没关,你这事,自己不清楚吗?” 闻声,陆桥眉头拧得更紧:“可是我根本没有熨斗。更别说用了没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年轻小警官立刻“嗨”一声竖起眉毛:“警队消防队齐齐出动,在这儿费劲巴拉的救你们家火,一丁点愧疚心都没有吗?要不是里面没什么人员伤亡,你责任大了知道吗!” 陆桥急着向前一步想解释。 但身上只穿了件紧身t的他,此时此刻显得实在魁梧。 小民警连忙后退一步:“想干嘛?!” 房东地中海一看不对,连忙也凑上去拉:“你们!别吵啊别吵!同志们有话好好说!说不定是我忘了,放在屋子里的,也说不定呢!” 小警官拍打着制服,高声:“小心我告你袭警!” 陆桥面色严肃,一字一顿:“警察同志我非常确信,我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熨斗,我也不可能把熨斗通着电留在家里。” 年轻的民警有点恼:“你的意思是,见了鬼了是吗?” 陆桥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警察同志。我只想请问,调查结果是怎么——” 突然,不远处陡然响起来骂声。 “停!不许再往前靠近了!退后!都给我退后!” “这谁啊?!哪个楼的业主!就喊你呢!给我往后退!!” 陆桥眸子斜过去,在人群和火焰嘈杂的影子中,傅义急切地要冲破警戒线。 在那一瞬的空白里,周围一切山人树火都黯淡下来,像是漫天飘零的烟。 “傅、傅义……?” 陆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傅义像是憔悴了好多,一向工整的头发此时此时十分凌乱,碎发落下来,他也没有去管。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的练舞鹤服,底下的裙摆在水泥地上沾的脏了,稍微一挣,舞服底下就露出一双完全被泥点子染了的舞鞋。狼狈、怪异、和陆桥印象中的那个傅义毫不相称。 陆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墨黑的警棍横在傅义身前,警官面色严肃:“你是哪个楼的业主?” 傅义勉强冷静下来,紧盯着他,喉结上下不安:“里面有人伤亡吗?” 警员觉得奇怪,皱起眉:“暂时没有。但楼层还有一部分区域没有排查完。所以——”顿了下。 傅义眼底肉眼可见的慌张:“所以?” “所以不排除其他可能的伤亡。” 下一刻,傅义像是疯了一样地向前冲。五六个执行的警员连忙将他拦下,厉声呵斥:“你有亲属在十九层吗?!现在是救援的危急时刻,还希望你能保持冷静,积极配合我们才能更好地救援!” 争吵的动静实在太大,不远处四辆警车闻声立刻逼来。蓝红的光焰在警笛声里不安地闪动,打在傅义的脸上,将他照出一种精疲力竭的惨白。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有人认识他吗?!是哪个楼的业主?!” 傅义的脑子告诉他要分辩,但他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此时此刻完全不能说不出一句有逻辑的话。 他的眼睛紧盯着楼上的黑烟,上面橙红色的火焰还熊熊地烧,倒映在高楼蓝黑色的玻璃上就变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光。 “不、不要这样……!”他愤怒地喊着,拼尽全身力气身边一切阻挠他的东西。 “报告!第六小组报告!这里有个人执意要往火灾现场冲,请求指示!” “报告!……” “……!” 忽然间,一个人影拨开人群向他走来,毫不犹豫地伸开双手将他抱住。 傅义本能地一拳捅进去,但那人只是在他耳边轻哼一声承下,没有反抗。 “别害怕,我是陆桥。” 听见声音,傅义不可思议地一顿。 然后下一刻,他感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宽慰般地抚上他的后背,每一次轻击的颤动里,那手掌上的温热就透过薄薄的舞裙,然后传递到他后背的肌肤。 傅义在陆桥的安抚中安静下来,声音沙哑疲惫,笑了下:“没死啊?” 陆桥轻声玩笑:“觉得可惜吗?” “那真是太遗憾了。”傅义鼻音哼了下。 紧接着,他将脑袋埋进陆桥的颈窝,像只温顺的家猫,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味道熟悉的小窝,躲在里面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红蓝的警灯中大火喧嚣。 第66章 怎么拍都行 “还需要签什么文件吗?”陆桥问。 站他对面的老警官笑眯眯:“你还想签什么?”说着偏头看靠在车旁的傅义,“把那小子也抓起来,说他要袭警?” 傅义听见了,冷冷哼了声。 陆桥转头:“警官,我真的十分确认,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电烙斗。” 闻声,老警官摆摆手:“行行行,得了,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我们又不会多说你什么,看你一表人才的,没想到是个这么敢做不敢当的人。” 陆桥急道:“不。”顿了下,又问,“如果我对事件处理结果有疑问的话,申请查看监控,这算在我的权利里吧?” 第71章 老警官把一支黑色中性笔插入上衣口袋,抬头:“你这小子故意难为人是吧?刚才物业不都问过话了吗?小区监控这几天在维修,在维修,查不到呢查不到,你犟什么?” 陆桥还想说什么,但老警官很不耐烦地“呵”了声,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儿,以后你来局里一趟说吧。我还有事儿,下次再聊。” 陆桥急忙:“不——” 望着警官离去的背影,傅义冷不丁地开口:“你还想查什么?这事儿谁干的,还不够明显吗?” 陆桥心里一顿,转头望他:“什么意思?” 傅义身子从车窗上挺起来,十分流畅地坐上了陆桥的副驾,车窗摇下来,半露出傅义漂亮的眼睛,有些慵懒地望着他:“上车。这点儿小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用不着麻烦警察。” - 公、主号|沉舟\渡/海\楼 陆桥开车最后停在一座新修的大楼面前。 陆桥拉起手刹,透过车窗仰头张望,大楼上水蓝色的玻璃窗非常完美地折射着太阳的光,看上去,像是刚修好没多久的大楼。 门口牌子上几个楷体的大字:芸安集团。 陆桥疑问:“来这儿干嘛?”说着把导航屏幕关了。 “当然是报仇。” 陆桥斜目望过去:“你知道是谁烧的?” 傅义倚靠在车椅里:“你本本分分的还能得罪谁?那天你从会所走了之后,我跟江安闹了点小矛盾,他当时说要烧死你,我以为他又满嘴跑火车,没想到这次他玩真的。” 闻声,陆桥挑眉:“小矛盾?” 傅义目光故意躲过。 陆桥锲而不舍追问:“什么小矛盾,能把我也牵涉进去?” 傅义理所当然地耸耸肩:“打狗还得看主人呗。主人这次错了行不行?”说着,玩儿一样摸上陆桥的脸,皮肤在手心微凉,“但你放心。我的事就是我的事。走,下车。”傅义顺势按着陆桥的脸推开,转身就开了车门。 陆桥被他脑袋推得一偏,指头用力的地方有点疼。虽然才两三天没见,但这触感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空隧道才印在他脸上,让他分外思念。 想着陆桥盯着傅义的背影,嘴角不由勾起笑意。替他拿了外套之后也跟着下了车。 - 大厅里咨询台后面是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双斗鸡眼。 生气的时候他整个脸都在用力,所以两只本就不大的黑色眼珠子,就会拼命往中间挤:“先生!我们有规定,没有预约是不能放您进去的!如果您再不配合的话,我只好叫我们的保安,让他们把您抬出去了!” “嗤。”盯着他眼睛看,傅义没忍住。 男人更急:“我很认真!” 傅义把手肘打在咨询台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空中点了下:“你这是天生呢吗?”说完陆桥连忙在他身后扯衣角,但傅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一听此言,男人更气,直接抬起手开始喊:“保安!保安!来人!把这人给我抬出去!” 应声门口几个制服,听见动静,连忙举着棍扶着帽子往这边跑。 “啧。”傅义烦躁地咂舌一声,“我想跟你好好说,非动什么手?” 紧接着他低眼,眼疾手快摸起男人一瓶黑墨水,笑着:“借用一下啊,别见怪。” 男人:“哎你——!” 话音刚落傅义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拧着手里墨水瓶盖,似乎丝毫不把身后的几个保安放在眼里。 只有男人在背后急切地喊:“快点!快点!你们拦住他!”然后几个呆头呆脑的保安才开始乌泱泱地往前扑。 可下一刻,陆桥横在他们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他平举起的手里只拿了一只蓝色的硬壳文件夹。但从那厚度来看,文件夹的份量不轻。 男人尖声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桥冷冷斜了他一眼;“刚才说话的时候,没听错,你骂了他三句?” 男人本就瘦小,被他要杀人般目光一盯立刻慌了神。 紧接着,陆桥的目光扫向五六个保安,以一种极为礼貌的语调说着,“我们只想好好地解决一些事,不希望动手动脚。但诸位不配合的话,真的要劝一句,我下手没轻没重,请三思。” 语落几个保安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一个个推三阻四就等第一个迈出步子的。 忽然,背后“啊——!”一声尖叫,众人目光立刻望过去。 北面墙上江安西装革履极具得意的照片上,此时此刻一道黑色的墨水,正像把劈柴刀一样横在他脸上,将他春风得意的表情一瞬间劈得狼狈不堪。 傅义旁若无人地捏着墨水瓶往南走,路过的女同事慌慌张张地往后躲。 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大厅正中间江安的塑像脑袋上立刻就被磕下了巴掌大一块。 混乱的大厅里回荡着傅义有力的声音:“现在能叫江安出来了吗?” 话音一出,慌乱的情绪立刻点燃在周围人群之中,所有人看向傅义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待什么怪物:“他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他疯了吗?!江总那雕塑好不容易才塑好运来,他知不知道这样会在这混不下去?!”“还想不想活了这人?!!” 两息后,大理石楼梯后面跑出来个慌慌张张的男人。 他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傅义先生!请稍安勿躁!” 陆桥闻声望过去。那个男人他脸熟,就是那天在会所的时候,坐在江安身旁的其中一个大背头。 听几个人当时的谈话,这人好像是江安什么得力部下。 大背头来到傅义面前,苦笑:“傅义先生,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这是在干什么?” 傅义望着他:“好好说?你们这大楼连门都不让我进。” 大背头赔笑着:“你是我们小江总最得意的客人,怎么会呢?”说着话题一转,悻悻试探,“不知道傅义先生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义瞥了眼他身后,笑起来:“江安这么沉得住气?这样都不下来?” 闻声,大背头解释:“不……是江总今天真的不在。” 傅义:“不在?去哪儿了?他新开的分公司他不在?” 紧接着,大背头脸上出现一种“小的只不过是个打工的,别的事哪敢过问”的无奈:“我只知道,江总现在陪夫人吃饭去了。至于在哪里,我的确不太清楚……” 立刻,傅义起了兴趣,问:“夫人?哪个夫人?白芸?他现在跟白芸在一起?” “是……” 忽然间,傅义眼底闪烁出一种狡猾的得意。像是那种终于潜伏捕捉到猎物,将它毒死后舔舐的动作一般,拍了拍大背头的肩膀,似笑非笑:“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大背头心底一慌:“……?” - 回到车里,陆桥不解:“你想干什么?” 刚说着,只见副驾驶的傅义利索地给手机换上了另一张卡,然后解开自己的衬衫领子,露出锁骨举起手机就拍。 陆桥连忙按下了他的手,皱眉:“你想干什么?” 傅义有点莫名其妙:“给别人拍张照。你那么紧张干嘛?” 陆桥目光下垂,视线在傅义白皙的锁骨上。他的皮肤一向很娇嫩,都已经几天过去了,上一次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还淡淡显着痕迹。 那是属于他的地方,他不希望与人共享。 于是,陆桥非要固执地系上了傅义衬衫的纽扣,问:“我需要你说清楚。要不然,我会一直替你系扣子的。” 傅义烦躁地砸吧了下嘴:“没听刚才那人说吗?他和他老婆白芸在一块儿?” 陆桥望着他,听他继续说。 “那个叫白芸的大姐,没听说过吗?特有名的一悍妇。曾经一个不顺心,把江安从扬子江往下推过,好不容易才半死不活地救上来。” 陆桥有些恍然:“所以你的意思……跟那个叫白芸的女士,说江安在外面勾三搭四,好让她去收拾他?” 旋即傅义点评:“你还不算太笨。”说着继续开始解自己的纽扣,故意摆出一个很色情的姿势。 但忽然,陆桥粗糙的大手又挡在了摄像头面前。 傅义拉着衣领,微怒地望他:“又怎么了?” 陆桥红着耳朵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照片。” 傅义嫌他婆婆妈妈:“又不露脸。” 陆桥固执:“不露脸也不行。” 紧接着,他开始用手解自己的纽扣,凸起宽大的指节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移动。莫名其妙,傅义觉得眼前陆桥突然起来的发病有点可爱,像是那种明明考了100,但非得拿着自己的卷子找老师说改错了要99的固执死小孩。 “你干什么?”傅义声音软了下去。 紧接着,他听见陆桥问:“如果非要发照片,可不可以发我的?怎么拍都行。” 第72章 第67章 共 度 春 宵 餐厅江安和白芸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桌旁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服务生,在把一块两拳大的白松露片进土豆泥里。 白芸看着他,故意用胖手将大波浪掀到身后去,挤着眼笑:“小哥刚来哒?手这么生,别伤了自己嘛。” 服务生听不懂中文,一脸茫然地说了句法文。 闻声白芸咯咯笑起来:“小哥你讲话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呀?” 对面江安撩起眼皮,眼底无语俩字压不住:“你听得懂?” 白芸没看他,眼神依旧在服务生暴起青筋的小臂上:“小哥哥,你是哪国人呀?” 江安哼哼了两声:“他听不懂。” 白芸依旧笑眯眯:“那你多大了呀?” “他听不懂好吗?” “你父母是哪儿的户口呀?” “……都说了他听不懂。” 话音刚落,白芸突然暴起一声:“老娘他妈用你管?!” 吓得江安小哥还有餐厅里所有的人往这一愣。 下一刻,江安立刻把手里的报纸叠好,挤出个笑脸对白芸:“我家小芸芸别生气嘛,有话好好说。” 白芸瞪着他:“好好说什么?!我跟人说几句话,你倒是搁这儿给老娘指指点点上了?!”说着暴躁地扯了扯桌上的法文报纸,嗓门高,“你他妈汉字都不认得几个,在家就知道躺沙发刷抖音,在这儿给我装上知识分子了?!” 江安连忙四顾,低声:“好好好,咱们小点声,小点声。” 服务生见状不对连忙撤退,见状白芸立刻掐起嗓子,喊:“诶!怎么走了啦?没刨完呢小哥哥!” 江安拿起刨片器,低声安慰:“好好好,我帮你刨,小芸芸你别喊,低声些,难道光彩吗?”说着啪一下捏着白松露往前一怼,中指准确无误地撞在刀片上,一道血口子里面翻出血花来。 白芸马上拧紧了眉头,骂:“你的脏血掉进来,我还怎么吃?!” 江安捂着手肉疼:“你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吗?!” 一听这话白芸更来气:“你这么大人,就一道口子,还能死了是吗?” 江安:“你刚才对那小服务员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芸冷冷哼了声,转而低头从包里翻东西,见状江安心一软,马上伸出手:“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紧接着,他看见白芸手里拿出来一只化妆镜。声音戛然而止。 “哎呀,你说,刚才那个小哥会不会觉得我凶巴巴的呀?”白芸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挤眉弄眼。 江安一顿,旋即“啪”一下弹跳起立。 白芸斜了下镜子:“你干什么?” 江安气鼓鼓地捂着手转身,边走边骂:“我干什么?我去洗伤口去我还能干什么!” “哦。”白芸答应了声,继续对着镜子勾勾画画,好像江安的死活跟自己一点儿关系没有。俩人不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一样。 片刻后,忽然。 “叮——” 江安留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起初白芸没在意,但是那小苹果又继续叮叮叮了十几条。 “谁啊。这么烦人。”白芸扔下化妆镜,骂骂咧咧地拿起手机,低头一看,一个陌生号码。谁? 紧接着,她的胖指头在上面点开。 “啪”一下,十几张一个陌生男人搔首弄姿的照片洪水一般砸过来。虽然没有脸,但照片依旧足够色情。男人双手被一条长领带反绑在身后,白色的衬衫扣子被完全拧开,似遮非遮地盖在他的胸前,配合上他从脖子一路红到胸口的吻痕,这衬衫多余的遮挡实在是欲盖弥彰。明明已经是完全玩过了的样子。 “我去。”白芸第一反应是赶紧拿着江安的手机给自己转发。 然后下一刻,手指忽然一顿。 “等等。”她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忽然回过神来,“这不是江安的手机吗?为什么会有人给他发这种好东西??” “叮”。 新短信弹进来的声音像是恶魔低语。 【小江哥哥,上次和你在一起的照片都发给你啦。玩得很愉快,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共?度?春?宵?】 轰——! 一瞬间,一座印尼火山轰然在白芸脑子里爆开。 下一刻,江安的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还正骂骂咧咧一边甩手一边说水温太高。忽然间,对上白芸岩浆滚滚的爱意目光,身子骨徒然一抖。 “小、小芸芸……?怎么了……?” 白芸起了身,此时此刻身影仿佛无数倍膨胀。她紧盯着江安,眼睛里愤怒地像是要劈出雷电,一字一顿:“共、度、春、宵、啊?” 江安腿有点发软:“什、什么春宵……?今年不刚过完春节没多久……?” - 车里陆桥系上最后一粒纽扣,用余光扫自己的脖子。他舔了两下唇,唇瓣上咬过的地方还有点肿。刚才……傅义亲吻得实在是很用力。 傅义老老实实地将一张纸条伸过来,故意不看他:“喏。” 陆桥望过去:“什么?” 傅义二话不说将纸条拍在他胸口,牵连着胸口处刚才碰过的皮肤也有点痛。陆桥没忍住“嘶”了声,傅义立刻望过来,没说话,但眼神里只传达出一个意思:怎么了? 陆桥嘴角勾出一个极其健康的弧度,两指捏起纸条,打开,才发现是之前去济州岛的高速上,他在车里给傅义写的那张欠条。 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行了。清了。” 陆桥觉得很开心:“清什么?”转而随手从车上拿出来几张便签,凤舞龙蛇地写了几画,折好,温柔塞进傅义手里。一大捧。 傅义有点儿不理解地看着他,旋即在陆桥目光鼓励下,他抬手指绽开:欠条2。 再拆开一个:欠条3。 继续拆:欠条4。 读到这儿,非常会找规律的傅义已经明白,这一大堆是个什么东西,有点好笑地看着陆桥:“你没完了?” 但陆桥只是笑着不说话。 傅义捧着一堆小纸条很无语,在陆桥身上看了两眼,再低头看了两眼,旋即一张张塞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下次垃圾自己扔,别给我!” 陆桥嘴角笑意更浓,末了没忍住,蹦出来俩字:“嘿嘿。” “啧。” 下一刻,傅义的手机突然响起。 - 餐厅里,江安被白芸打得鼻青脸肿嗷嗷直叫,餐厅的食客洪水见状洪水一般往外跑,剩下的全体员工上上下下都来劝架。 一整个混乱不堪。 江安一米八七的一个大男人,被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躲在圆形桌后面,喊:“我哪知道那是谁!!” 白芸拿着一直掰断了的椅子腿,喊:“你不知道那是谁,干嘛给你发照片?!你又开始犯病了是吧!!” 江安:“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我就不认识他!!你打电话!!我和他对峙!!” 白芸:“要是真的怎么办吧?” 江安四肢朝天,摆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我断子绝孙!!” 他这么说,白芸才半信半疑地拨去了电话。 “喂!”江安吼着嗓子喊了声,白芸紧接着按了外放。 对面顿了下。 下一刻,一个极其谄媚,像是新生的羊羔在母羊身边踢奶,夹杂着两分柔弱,三分魅惑,还有五分含情脉脉的声音响起:“喂?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啦,小~江~葛~格~” 江安“嘟”的一下就按下挂断,正色对白芸:“妈的。电话那边是个妖精。” 白芸“啪”得一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掌。立刻又拨过去。 声音重新飘起:“你怎么挂我电话啦,小江葛格?” 江安在白芸的威逼下,愤怒质问:“你是谁?给我发短信干什么?” 那头:“诶~~?!小江葛格你怎么是这种人啦。提裤子之后,就翻脸不认账吼?” 江安怒火中烧:“你别他妈冤枉人!你他妈认识我吗就泼我脏水!” “小江葛格你在跟我玩游戏嘛?你不是叫江安,男。” “你是不是想讹钱?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啊?我告诉你,你们这种诈骗公司我见多了!要是再就缠着我不放,我把你们连窝端信不信?!” “我没有啊……?这些都是你亲口给我说的,我还知道你今年32,属猴,家里有……” 江安立刻打断:“我呸!拿着这些百度百科的信息,真以为能诈骗成功了?” 手机对面顿了下,没说话了。 接着他对白芸比了个得意的胜利眼神,仿佛在说:哥对付这种诈骗团伙手拿把掐。 但两息后。 对面:“江安,男,32,海x省海x市人,身份证号是39200919920609xxxx,是不是?你胳膊窝底下有一颗带毛的痣,是不是?你爱吃乐山的辣椒,是不是?你喜欢半夜三点刷修驴蹄的直播,是不是?你因为吃辣还熬夜刷手机,割过痔疮,是不是?你后来……” 第73章 电话里的声音像是一条夺命的麻绳,越听,在江安脖子上收得越紧。 江安举着手机,颤颤巍巍地看白芸:“不……小芸芸你听我解释……” - “啊啊啊啊——!!!” 同一时空的车厢里回荡着江安的惨叫声,傅义很是嫌弃地把手机拿远。 那个声音,陆桥只是听着就触目惊心,感叹般地摇了摇头。 “你说!!姓江的,你给老娘说清楚!!你养的这小逼崽子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花了多少钱!?!” 对面江安不语,只是一味“啊啊啊”。 陆桥本以为傅义这就满意了,可没想到。 傅义就忽然把手机举到嘴边,夹着嗓子:“小江葛格你那边怎么了啦?我怎么听见有女人的声音?是你老婆发现了吗?” 电话里白芸撩起嗓子就吼:“小公狐狸精你给我等着!老娘收拾完了江安就去收拾你!!” 傅义顿了下,旋即:“你就是那个小江哥哥说的,其貌不扬穷凶极恶五大三粗毫不讲理奇丑无比,除了会骂人会打架别的一无是处的母海象,白芸姐姐吗?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小江葛格!” 轰——!! 全世界似乎都在“葛格”俩字后面静止了。 顿了几息,陆桥轻声问:“怎么了?” 傅义流畅地按下了挂断键:“江安今天就得圆寂了。” 忽然,陆桥嘴角又绽开笑意:“那恭喜你啊。战役全面胜利。” 傅义挑眉:“恭喜我?这明明是报你的仇。” 陆桥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那好的。多谢傅义大人。” 闻声,傅义有点不高兴,完全转身看着他:“阴阳怪气的什么?”说着抬手打了下,用力轻,不疼。 但陆桥却好像怎么他了似的,捂着肩膀一个劲儿后缩:“大人,饶命。” “你给我好好说话!” 陆桥又笑起来,抖着肩笑。当他看见傅义脸上的不解变成无语,然后又变成一个巨大的“?!”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好可爱啊。” 但这话陆桥只敢在心里说。说出来了傅义要打他。 紧接着,他拉开了手刹,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好了,我们走吧。” “走?” “事情解决了,该回家了。” “家??” 陆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人畜无害地笑着:“对啊。狗现在无家可归了,主人还要把他赶出去吗?” 第68章 不听话的狗 大门的锁半掩着,傅义从小窗伸进去胳膊拉开门栓。 随着“吱呦”一声大门拉开,傅义警告道:“一周。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你自己快点去找房子。” 旁边陆桥提着小行李箱,脸上笑容像是开出了花:“嘿嘿。” 傅义不高兴,重复:“听到没有?” 陆桥笑着答:“知道。” 两人推开大门,抬眼一看,陆桥才发现小院里旁边种的花草都枯萎了。他目光环视了四周,问:“你那个管家先生呢?” 傅义回答得干脆:“辞了。” “辞了?”陆桥疑惑,“不是说他是你见过种花草最称职的人吗?” 傅义没耐心地望他:“我想辞就辞。这你也要管三管四?” 陆桥望着满院的花草,种的都是清一色的名贵娇弱花,都不用说也知道傅义应该有多费心多珍视。但现在往地底下的根一瞥,花脚底下的泥土已经被太阳晒得干透了,别说用心护养,就是搭在水泵上的那条软管,这几天也没放水。 张东远单单说傅义最近很焦灼。 但现在看来……好像还要糟一点。 陆桥识趣地闭上了嘴,傅义拿钥匙钻进正门的锁眼,“咔嚓”一声响起来后,里面立刻汪汪汪起来一个熟悉的狗叫。 傅义刚推开一条缝子,那个叫三图的哈士奇脑袋迫不及待钻出来,俩不一样颜色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虎头虎脑向傅义摇尾巴叫:死鬼!才回来! 傅义随手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然后推开门。 下一刻,提着小行李箱的陆桥也出现在正门口。 忽然间,三图原本摇着正欢的尾巴像是块没电的石英表。两只全腿伸得老直,屁股撅起来,保持着一个特神经病的弹跳姿势。不动了。 就一人一狗那么对视,陆桥就充分从狗眼里看出俩字:我操? 本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陆桥听傅义的,给他扔了块肉干。 但没想到三图没用狗筒子接。 “啪”一下,巴掌大的风干牛肉干,好死不死正好砸在它脸上。十环。 然后陆桥明显看见狗眼神变了,一张写满了“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的脸突然聚焦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陆桥加强了语气:我操! 下一刻,这只跳起来有成人高的哈士奇纵身一跃,牟足了劲就往陆桥身上扑。 “陆桥!”傅义惊慌喊了声。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人一狗快要碰上的瞬间,傅义一个闪身插入两人之间,拽着三图的脖领子就往地上拉。 “汪汪汪汪汪!!!”三图在地上蹬着腿非常抗议。 傅义胳膊肘把它压在地上,回头紧张问:“没事儿吧?” 陆桥举着手腕,笑:“没有。就刚才爪子不小心抓到了。一点点。” 傅义看了眼伤口,肃声:“对不住啊。这狗平常很温顺,对人从来都没这样,没注意防备。你别担心,狗是健康的,口子不深,清水冲一下就行。洗手间往前左边就是。” 说着提起三图的狗项圈就往房间里面拖,边走边骂,凶得哈士奇只敢呜呜呜地耷拉着脑袋,那么大一体型缩成个小鸡仔似的。 之后陆桥听见“砰!”一声。笼子被紧紧关上。 正巧陆桥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傅义很自然地握起了他的手腕,看伤。 “刚洗完手,有水,还没擦呢。” 傅义瞥了他一眼:“口子是我的狗抓的,水也是我花钱买的,你觉得我有什么好嫌弃的?”紧接着他指头勾着陆桥的领子,“走,给你擦点酒精。忍忍疼。” “嘶——”陆桥太阳穴在跳。 不得不说,傅义的手法实在粗糙。 “怎么?疼了?” 陆桥鼓着腮吸了口气,笑着摇摇头:“三图它比我见到的哈士奇要大很多啊。” 傅义用棉签又取了点儿酒精,随口:“是。俄罗斯的狗。” “特地去买的吗?” “不是。捡的。之前跟过一个演出,冬天,出门没走两步碰见它了,就抱回来了。当时它装模作样特别可怜,后来原形毕露才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桥听着,总觉得好像在点谁呢。 又转了个话题,问:“那为什么给它取名三图啊?有什么含义?” 傅义眼底明显躲闪了下,没接话,把棉签利索扔进垃圾桶:“可以了。等会儿佟欣晚点来帮我遛狗,记得给他开门,我先睡一会儿。” “诶——等等。”陆桥拉住傅义的手。 “干嘛?”他回身。 “至少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傅义伸手扯领子,顺道把手抽回来:“你饿了就先叫餐。用座机电话打,餐厅的号码都在电话机旁边。” “不用这么麻烦——”陆桥执拗地说,“我去煮点粥给你。十五分钟就好。可以等等我吗?” 傅义皱眉盯着陆桥看,但在他脸上除了那双笑眯眯温和的眼神之外,什么都没有。但他熟悉陆桥就好像熟悉自己手掌的纹路,每当陆桥这样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难缠、很烦人。 “你手上还有伤。” “但伤在手背。”扔下这句话后陆桥转身就走,傅义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起咽下,眼里犹豫挣扎回闪,两息后,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 “喂。” 陆桥走到厨房,刚拿起锅铲,一转头就看见傅义不大高兴地走了上来:“做什么?要淘米吗?还是切菜?”说着傅义在厨房里不自然地摆动厨具。 小动物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很忙。 陆桥强压住眼神中的惊讶,问:“你要来给我帮忙吗?” 傅义背对着他没有说话。拿着铁勺噼啪噼啪地敲锅盖。 陆桥收回目光,低头嘴角绽开笑意:“我想做菠菜粥,那你帮我洗洗菜吧。知道菠菜放在哪里吗?” 傅义鼻腔闷闷哼了声:“你当我是傻子。” 说着一把拉开冰箱,抱出一捧绿色的菜叶在水龙头底下冲。陆桥瞥了他一眼,傅义洗菜很细,每一根菠菜叶茎上的泥沙他都会认认真真地洗掉,不留一粒。倒是看得陆桥有点惊讶。 “切丝吧。”他吩咐了声。 傅义对这个命令先是神经过敏般地皱起眉,然后又犹犹豫豫拿起了刀。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厨房。案板上的刀比他想象中的要沉的多,举起来切下的时候似乎总不按傅义原先设想的走,两刀切下去,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叶片,傅义看了就烦:“啧。” 第74章 “别着急。” 忽然,陆桥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桥柔软的身体就压上来,手按上傅义拿刀的那只手:“不要把手指全握在刀柄上,食指伸到刀面上,会比较好掌控。” 陆桥低沉的嗓音吹在傅义耳边,吹得他酥酥麻麻的痒。他下意识的闪躲,但头一偏,脑袋撞上了陆桥的颈弯,撞得他身上的香味好像开始渐渐散开。 说来奇怪,傅义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讨厌陆桥身上洗衣液的味儿。 “然后这样用力。就可以了。”陆桥比他高半个头,手长的也比他大很多。他的手几乎完全把傅义的手包裹住,然后刀完全沿着陆桥的力道偏斜,傅义的手夹在中间好像不过只是个陪衬的过客。完全不用他担心刀会不会斜,会不会切到自己。 好像如果有陆桥在,那刀口一定会划出精确的纹路。 忽然间,傅义的心里升起些奇怪的感觉。 “我不想切了。”傅义固执地挣脱开陆桥的怀抱,“我去看看佟欣来没来。”撂下这句话后傅义就慌慌张张地逃离。 - 预曦正立b “和这王八蛋相处久了,我也真是疯了。”傅义吞咽着凉白开一饮而尽,不断告诉自己的大脑要清醒、清醒。 他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忽然,正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敲响。 傅义眉头一皱。自己不是已经把钥匙给佟欣了吗?今天没带吗? 想着他拉开门,门缝里瞬间泄进来一张令人惊讶的男人脸。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右眼都不同程度地肿着,还有丝丝鼻血正往下冒,旁边干涸了的血迹都结成了痂,堆在隆起的肿包之间他也没来得及擦。 惊讶之余傅义依旧认出那身衣服: “江安?怎么是你?”说着他就要关门。 但江安不顾死活地将手指插入门缝,然后硬生生地将防盗门一把拉开,破口大骂:“是你干的吧?!是不是你傅义干的?!” 傅义看着他的脸,没忍住:“嗤。” 江安立刻嗷嗷直叫:“你还笑?!” “那抱歉?”傅义转身就往房间里走,若无其事地说着,“被人打成这样,任何一个大脑正常的成年人,都会选择第一时间去医院而不是我这里。” 闻声江安愤怒地拉起傅义的胳膊,恶意地盯着他:“分公司给我打来电话,说你带着小白脸去分公司大闹一场,之后听见我和白芸在一起立马就走了,不是你,还有谁手段能这么恶心?” 傅义冷眼睥睨着他,笑:“多谢夸奖?” 闻声,江安眼里恨不得撕了他,咬着牙愤恨:“妈的,傅义,我没招你惹你吧?”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傅义眼皮嫌恶地一抖,“前几天我是不是跟你警告过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只在我俩之间解决,你去烧陆桥房子的时候,就改想到会有这么个后果。” 话音一出,江安脸上挤出来片刻的迷茫:“烧房子?烧什么房子?” 傅义严重轻蔑更甚:“做都做了,现在装什么?” 江安似乎忽然明白起来,疯了一样地大喊:“那天我他妈在会所就是说说而已,我新公司在这儿刚立足没多久,你以为我真会犯那铤而走险的事情,让各路人马立刻抓上我的尾巴?!” 傅义眼底忽然一顿。 紧接着,江安猛地一甩手,傅义整个人猝不及防向茶几跌去。电光火石之间他拼命扭转着身子,可没想到江安在身后猛踢一脚,然后傅义的腰准确无误地撞在玻璃茶几的直角上。 一瞬间的巨大疼痛让傅义痛得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直不起身来。 江安望着他,狞笑道:“呦,正好撞到旧伤了是吧?” 下一刻,他从腰间猛地甩出一根钢棍,银白的金属在吊灯的照耀下闪烁出冷峻的光焰。 “傅义,你早就不应该再跳舞了,疼得多难受啊?索性今天我就帮你彻底折了吧,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第69章 疼就喊啊傅义? 傅义整个人蜷缩在地毯上,手指插进地毯疼得青筋暴起。 冷汗一瞬间湿了后背衣衫,他咬紧牙关想要撑起脊背,下一刻,江安的皮鞋压了上来。 “疼吗?疼就喊啊傅义?” 江安蹲下身,拉起傅义的领口强迫他正面望着他。身体动作的转身又牵连出一阵刺骨的剧痛,疼得傅义下意识地一抖。 江安狰狞地看着他,像只呲牙的豺狼:“妈的。现在跟我装什么?信不信我把你永远封杀了,让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光?” 傅义紧抓着地毯上的兔毛,额头上滴出冷汗,强硬挤出来个笑容:“放心。你一定会走在我前面,到时候,我看着你的棺材替你哭两声。” 闻声,江安抓着傅义的衣领更紧:“都到这时候了,嘴还那么硬。老子分分钟废了你,信吗?” 傅义噗嗤笑了下:“废话这么多?” 砰! 紧接着江安的拳头擦着傅义的下巴撞上去,傅义又被打得身子掀过去。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他嘴里蔓延。 但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眼睛看见桌上的果盘就冲上去,旋即一个用力,果盘连同七八个苹果像是流星一样飞过去,江安见状连忙不好,纵身一躲,却还是被两个沉甸甸的苹果锤到后背,一个踉跄稳住脚步。 砰砰。 苹果滚落在木地板上,江安回过身来,提着眼角,更加狰狞地望着他:“下手很快啊傅义。”说着便双手挥起钢棍,笔直冲着傅义走来。 见状傅义暗道不好,连忙沿着沙发一个翻身。 砰!一下,钢棍砸在真皮的沙发上,重重砸出一个凹陷。如果那一下要是砸在人身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傅义惊骂:“你疯了是吗?!” 江安紧接着又抬起钢棍,甩起来就往傅义身上飞来:“去死吧你!” 傅义连忙又闪身要躲,可转动身子的一瞬间,腰间的剧痛如钢针般刺进他的身体,他忽然皱眉一顿,忽然间,砰——!一下,钢棍准确无误地砍向傅义的右腰,好像是有一把刀要将他整个人横着斩断。 “妈的。”傅义低骂一声,整个人失控般地向沙发坠去。 人在坠落的时候的重力抵达沙发,给了沙发真皮下的弹簧一个恰到好处的力,已经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傅义又被弹起,他本能求生地挣扎,但下一刻,江安先一步跨上他的腰,极度恶意地向下猛然一坐。 “呃嗯……”傅义痛苦地低吟。自己仿佛听见骨头的声响。 但江安步步紧逼,单手撑着钢棍按在傅义的耳边,同时伸出右手,用粗糙的虎口钳住傅义的下巴,极具玩味地观赏着:“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叫得响而已。跟狗一样。” 傅义扭着头想要挣脱他得控制,但每一次挣扎坐在他腰上的江安都刻意下陷一寸,痛得他连五指攥成拳的力气都没有。 傅义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可却依旧眯起狭长的碧眸,瞪着江安。仿佛只要江安稍微卸力的一瞬间,他就会毒蛇般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但江安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下的力气大了又大,凶狠地仇视着他:“妈的。老子最讨厌你这张脸。你装什么?什么天才?我呸!把圈转到死,不还是只是个给首席陪衬的?离开了那个叫华水北的,你他妈算个屁?” 忽然,江安余光向桌上一瞥,旋即嘴角勾起阴翳的冷笑。 他紧盯着傅义的眼睛,旋即抬手一勾,摔碎了桌上的相框。轰——!一声,玻璃破碎的瞬间,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像是飞鸟脱笼一样蹦出来。 江安用指头捏起,低头看了眼。 一张舞团几十个人的合照,最中心的人头被刻刀裁了出去,只剩下半个身子,可以隐隐约约地从她那仪态看出,是个气质优雅的女人。 江安捏着那张相片,几乎怼在傅义眼前,逼问:“这么恨她吗?小时候妈妈妈妈地跟在她屁股后面,那时候怎么不觉得了?” 傅义红着眼睛瞪他,咬着牙愤恨:“江安!” 闻声,江安变本加厉起来:“哦。忘了。你就是她一条哈巴狗。为了给她家族的人铺路,养在身边一条好用又趁手的狗。我真是觉得你特别可笑,傅义。你再拼命又怎么样?除了把自己的腰练坏,还有什么了?你清醒点吧傅义。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参加的角色全是配角,甚至连个主演都没拿到?你拿那么多奖,有几个是冠上你‘傅义’这个名姓的?不全是‘华氏’、‘华氏’、‘华氏’的舞团!!” “傅义我真觉得你特别可笑,特别、可笑。我告诉你,这世界有人生下来就是天上的云,有人生下来就只配当人鞋底的泥!从你被生在那小村子里起,你就注定只是个扮丑的配角。一时红火起来又怎么样?你现在不还是败得一塌涂地被打压得喘不开气!你以为舞团那些老东西请你回去,真的觉得你很重要?还不是因为华水北病了,他们想要钱才敲上你的门。你从始至终就是别人踏在脚底的泥,你承认吧傅义,这就是你的命!!” 第75章 江安俯视着傅义,咀嚼着傅义脸上的愤怒:“还这么凶啊?” 紧接着,他嗤笑一声:“你求求我,我就放过你们舞团。要不然,你们这几百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就算他们离职也好,转行也罢,我会一直盯着他们每一个人,一直把他们围困到死。” 傅义无声地紧咬牙关,本就伤了的嘴唇向外渗出血来,仰着头向下滑落到他的眼角,望上去就像是一颗愤怒的眼泪。 江安抵着他的下巴,强迫傅义抬起头望着他:“快点认清现实啊,傅义。” 旋即傅义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像是在说什么。 江安望着他平静下来的面色:“大点声啊?”说着他俯下身,以一个极其施舍的姿势趴在傅义的面前,耳朵贴着他,“我听不见。” 傅义在他卸力的瞬间,挣扎向前凑近他的耳朵。 然后就在两人不足一指间的空隙里,忽然,他的嘴角偏偏恶意地向上勾起,弯成一个极其嚣张的弧度。 嗓子里的血水鼓着泡沫拉扯成一个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傅义完全贴上江安的耳朵,轻柔又礼貌问候了句: “我说。操你妈。” 江安得意的表情一僵。 下一秒。 砰——!! 傅义徒然间用额头砸向江安,巨大的碰撞磕出好大一声闷响。 江安痛得龇牙咧嘴捂着脑袋,怒骂:“你他妈都不能动了还要咬我一口?!还他妈真是条疯狗!” 傅义肆意笑着,碧绿的瞳孔死死地倒映着江安的脸。 江安用袖子楷去额头的血丝,愤恨地重新举起钢棍,凶神恶煞:“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说着,手中钢棍的影儿在吊灯的照耀下竖在傅义脸上。 傅义眯起眼睛,挑衅般地望着那跟棍子。他眼神里全是轻蔑,似乎那根本不是一根能将他骨头打烂的棒。 下一刻。 砰——!! 傅义想象中的钢棍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忽然从江安手里脱了靶,哐啷一声滚到地上。 沉默的两秒后,一个熟悉又带有怨气的声音飘起来:“你来遛狗就遛狗,狗在笼子里关着,你来客厅干什么?” 傅义的眼底忽然一软。 陆桥身上裹着粉色围裙站在两人的身后,手里握着刚拍过江安脑壳的锅铲。他的目光紧盯在两人身上,具体的来说只盯着一个人。就是坐在傅义身上的江安,正好背对着他,形成一个极具暧昧的姿势。 打了一锅铲他还不走,陆桥不满地皱起眉:“佟欣?没记错是叫佟欣吧?再怎么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来别人家里,骑别人身上,不太好吧?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可就要把你当贼了?”说着,捏在手里的锅铲握了握。看样子马上抬起就是一下。 陆桥力气本来就大,还有武器,一铲子下来打在后脑勺把江安打得有点懵圈。 他两只手捂在后脑勺上,先是愣住了。 见他不动,陆桥试探着又上前,更不高兴:“我都说了,你要是——”忽然,江安转过鼻青脸肿的脑袋,把陆桥看得愣了:“我、刚才那一下有这么大威力吗……?” “你他妈又是谁?”下一秒江安怒骂。 陆桥皱眉,听声音不像是那个小二八分。 旋即他又开始打量起眼前人的穿着,凌乱但依旧又轮廓的背头,破烂但依旧昂贵的西装,还有那胸前口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 陆桥忽然“嗷嗷”想起,拿小指头指着他:“喔喔!你是那个江安!”说着说着,渐渐想起来刚才去他公司大闹一场,本着“温良恭俭让”的良好美德,让陆桥此时此刻再遇到他,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嘿嘿。怎么在这儿遇到你了?” “妈的。哪来的傻逼。”江安看着一脸好学生模样的眼前人,心里更烦。 下一刻,身下的傅义的声音亮起:“赶紧滚吧江安。这里有两个人,尤其是还有那么个傻大个,你打不过他。” 傻大个在旁边睁大眼睛听着,一脸状况外。 江安恶狠狠地回过身看傅义:“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傅义毫不畏惧地回瞪:“不然呢江安?你的新公司建在这里有多少灰色漏洞,你自己知道。你要是把我逼急了,咱们俩同归于尽,都玩完。” “操。”江安怒骂一声,不甘的眼神在权衡利弊中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冷哼一声,从傅义的身上下来:“好一条毒蛇。咱们日后走着瞧。” “赶紧滚蛋。”傅义忍痛踢了他一脚,但没踢着。 继而,江安故作镇定地扯了下西装衣领,轻蔑地从陆桥身边擦过,径直向大门走去。 可下一秒。 砰——!! 躺在沙发上的傅义瞳孔皱缩,大喊:“陆桥?!” 江安以一个前进的姿势趴在地上,抬手往后脑勺一摸,满手的鲜血。恍惚之中他转过身刚想骂,下一刻,一个沾满血的锅铲正向他步步紧逼。 紧接着他抬头,刚才笑眯眯的斯文男人突然完全下拉了嘴角,银丝眼镜下面一双墨黑的眼一动不动盯着他,镜片上还沾着他的血。而且望向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仿佛在望什么腐烂的死物。 江安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多少也跟着白芸诵过几天的经。 在和陆桥对视的一瞬,他的脑海中立马就想起来地府里的阴鬼。那些吃人续命的,杀人取乐的,就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浑身上下阴森森的寒,身体里面不像是有心肺在跳的玩意儿。 人在最恐慌的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本能,那就是活着。 江安捂着脑袋拼命地向后缩。想逃。 然后下一秒陆桥就走上来关了大门,面无表情地问:“他脸上的血,是你打的吗……?” “咚”一声。 江安逃跑的路被他彻底斩断。 第70章 我不要再忍了。 当有人毁了乌鸫的巢穴,这种鸟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地恨上他。 就在江安起身,陆桥瞥见傅义脸上鲜血的一瞬间,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乃至每一根头发丝,都深切地和这种黄眼黑羽的生物共情。 陆桥紧握着铲子的橡胶把,手掌止不住地在细细颤抖着。 他紧盯着地上的江安,垂悬的吊灯光芒实在耀眼,将他脸上皮肤下肿胀的血管也照得清清楚楚。像只恶心的蛤蟆。 江安恐惧地抬头看他,口不择言地威胁:“你、你想干什么?任何犯罪都是、都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陆桥充耳不闻,又重复问了声:“他脸上的血,是你打的吗?” 闻声江安吞咽着口水,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再清晰不过的默认。 一瞬间,陆桥眉宇间泛起痛苦的波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喉咙里像是被塞着羽毛,根本吐不出任何一个字。一股如海上飓风般汹涌的恐惧感在他心海里喧嚣,霎时间卷起滔天的巨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才多长时间? 傅义从厨房里离开,到现在,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才五分钟不见! 眼前这个该死的野蛮的东西,就拿着凶器闯进来,把傅义逼到沙发的一脚,压在他的身上,欺负他,侮辱他……甚至弄伤了他! 五分钟!! 才五分钟而已!!! 傅义眼角边的血像是一支锋锐的箭,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心脏然后将他贯穿。在那片刻的停滞中,无数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像,像是人死前走马灯一样,瞬间从他的脑海中烟花般炸开。 他从来对人都是好礼貌,从来没有想要主动伤害任何人,宁可委曲求全要他爸妈好、要高璟文好、要金应国好、要严宁好要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好,他不要一分钱地做苦力,低三下四地躲避冲突,哪怕被人骗了钱都要先去想想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但为什么??但为什么总有人还要一遍又一遍地掠夺他?? 他好不容易从绝望的井里爬出来,找到傅义这么点微弱的光,这时候为什么又有人要跳出来??为什么非要熄灭他所有的亮??为什么??! 凭什么??!!! 陆桥直勾勾盯着江安,平静的面色下他的灵魂已经快要被撕扯得歇斯底里。 他拼尽全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十指和钢铲紧紧相扣,然后高举,高举过头顶,睥睨着江安:“我不要再忍了。” 江安瘫坐在地上,惊恐地抬手呢喃:“你干什么……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 傅义的呼唤声在背后骤然惊起:“陆桥——!” 陆桥现在根本听不见了,眼睛里只死死盯着江安,像是儿时练气步枪时瞄准的靶子。 轰——!! 钢铲打在江安抬起的手腕上,一瞬间的功夫立刻翻起了血花,他捂着受伤的右手在地上青虫一样扭曲。但他尖锐刺耳的呻吟声不会逃出这幢房间。 第76章 陆桥卑鄙地用了钢铲的侧面。侧面的形状是一只不算太正规的三角,受力面积小,于是他的力道可以更加准确地传递给江安。 下一刻陆桥又举起了钢铲,挥起的瞬间血点甩到他的脸上,右眼皮微跳。 “妈的……救命……救命啊!!”江安满手是血,拼命地往外爬。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就当武器对着他的脑袋要落下的那一刻,突然,身后傅义冲出来抱住了他:“陆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陆桥??” 闻声陆桥转过头,看着傅义急切担心的眼睛,想宽慰地摸摸他的脸。 但手上有血,会弄脏了他。 于是只勉强向他挤出个虚弱的笑容,答:“我知道。” 傅义的眼底满是惊撼,音调高起:“我问你你关门做什么?!”他抬手要抢夺陆桥手里的东西,但陆桥轻轻一躲偏了过去。 “铲子上有血,不能用了。你别担心,我会补给你一个新的。” 傅义望进陆桥的眼睛,希望从他的眼底看出些什么。但陆桥的眼底就像是一团死湖,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紧皱着眉头,低骂一声。旋即转身替江安推开了大门,吼着:“走——!” 外面的阳光沿着缝子刺进来,照在江安的脸上仿佛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满是感激地看了眼傅义,旋即爬起来就往外冲。 但下一刻。 砰! 陆桥又抬起了手,向江安的腿砍过去。 江安在巨大的力道下被掀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绝望地嘶吼。 傅义开始变得愤怒起来,吼着陆桥:“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他又开始抢夺陆桥的铲子,陆桥借着自己高大的优势又是一个侧偏。但傅义整个人都是竭尽全力扑了上去,陆桥一躲,紧接着他毫无遮挡地摔在地上。一声闷响。 见状陆桥眼里立刻流露出惊慌,他连忙扔了铲子,用干净的手腕扶起他,张皇:“对不起……痛不痛?怎么样?” 傅义强忍着腰伤,向江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狼狈地逃窜出去。 确定江安走远了之后,傅义扶着腰坐起身来。愤怒地抓起陆桥的头发,训斥道:“我问你。你他妈现在清醒吗?!” 陆桥双膝跪在地上,任由傅义拖拽。他一双泛红的桃花眼望着傅义,无辜又可怜地低声嗫嚅:“对不起……” 此时此刻的陆桥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根本没有刚才要和江安你死我活的架势。 傅义审视地盯着陆桥看。 陆桥倒是显得很委屈,像是要哭了。用袒露的手腕碰碰他的腰,弱弱问:“还疼吗?” 傅义立刻低眉望过去。 陆桥紧接着将手腕展示给他看,小声说:“我的手腕是干净的……没有弄脏。” 傅义咬着牙骂:“我不是说这个。” “我有点痛。”陆桥皱起眉,只敢用眼神示意傅义抓握的头发。 傅义本能地卸了些力道,可没想到就在那一瞬间,陆桥忽然从他的手里挣脱,然后猝然扑向他,用两只手臂有力地绞缠住他。 傅义想挣脱,可陆桥的脸先他一步无赖地迈进了颈窝。 他像是只终于找到族群的兔子一般,肩膀开始轻微地抽泣:“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让你受到伤害了……再也不会。” 听到这话的傅义一阵眩晕。 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像是此刻陆桥将他拥入怀里一样,在他心尖上搅动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是心安。 另外一种是恐惧。 傅义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只知道陆桥哭得很伤心,落在他的耳朵里哭得他心软。 但他从小到大,没有人安抚过他,没有人告诉他,人在悲伤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所以傅义被陆桥抱着僵硬得橡根木头,他比陆桥更加惊慌,更加不知所措。 沉默了片刻,最终傅义僵硬地伸出手,反抱住陆桥。从他生活中唯一的经验来源中讨寻方法,张开五指弯曲,像是给三图梳毛一样在陆桥的脊背上抓挠。 像是小猫爪爪开花在挠。真的很笨啊。 但这是他会的全部了。 傅义抱着陆桥,目光垂落在地上。地上还有好几滴鲜红的血,江安逃跑时留下的。傅义正正望着它们出神。 他可以百分百地确定,陆桥刚才是真的想杀死江安。 第71章 站不稳,算你厉害 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里。 照在凌乱又沾有水渍的床单上。 傅义坐在床边,仰着头,任由陆桥站在他对面,替他系着领结最上面的纽扣。 “还疼吗?”陆桥轻声问。 闻声傅义睁开眼睛,茵绿色的眼球在阳光的照耀下,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你未免把自己想象得也太过厉害。” 陆桥轻笑:“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这儿。”说着,一边把持着傅义的领口,一边伸手碰上傅义额头,指尖轻轻碰触到的瞬间,傅义本能地向后颤缩了下。 陆桥会意地移开手:“看上去还有一些瘀血,等会儿我帮你再上一次药。” “不用。”傅义歪头瞥开头,推开他的手立刻就要起身。 但就在他刚要迈开步的一瞬间,忽然,某个地方传来的酸痛突然电一般,从下到上蹿上来,一个激灵儿双腿一软,紧接着就向陆桥倒去。 咚一声闷响。 傅义准确无误地撞进了陆桥的怀里。胸膛柔软的触感隔着衬衫依旧明显非常。 紧接着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调笑:“其实还是挺厉害的吧?” - 因为昨天的事,陆桥特地去任何房间都会留着门。 他在厨房里煮着粥,一边听着傅义在房间一早到晚讲电话。语气好像变得……越来越凶了。 想着,鸡蛋菠菜粥被木勺挂进瓷碗,陆桥尝了口,嗯,味道正鲜甜。紧接着他用傅义专用的瓷碗盛了半满,替他端过去。 只不过餐桌旁的傅义阴沉着脸色,看上去状态并不好。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想干就干,不想干赶紧给我滚蛋!”傅义冲电话吼着。 然后陆桥听见电话如获圣旨般说了句“太好了!”然后突然就抖起来一个悠长的“嘟——”音。 “喂?喂?!”傅义对着手机半自语地怒吼。屏幕完全灰掉之后他愤怒地将手机扣在桌面,扶着额头精神状态十分美丽地笑了一下。 咬着牙:“妈的。” 陆桥将粥端在傅义面前,问:“怎么了?” 傅义抬头,不满:“怎么又是菠菜粥?”说着,手还是十分主动地拿起了汤勺,“几个王八蛋。” 陆桥拉开椅子,在傅义对面坐下,看他低头啜饮米粥,问:“王八蛋怎么了?” 傅义顿了下,隔着桌子瞪他:“和你有关系吗?” 闻声陆桥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说出来会不会好一些呢?” 傅义面色凝了下,旋即错开他的目光,低头:“好不容易接到个大型的商演,还有不久就要上了,但舞团那几个几个老骨头说走就要走。跟我说要去追求什么更高远的艺术梦想,狗屁,无非就是对家舞团趁机用高价挖他们,几个老不死的趁机往高枝上飞。” 陆桥依旧笑眯眯的:“那看来你接下来会很忙。” 傅义哼哼了两声:“你很高兴?” 高兴? 是。 光是想到今早能在傅义枕头边,将他吻醒起,就高兴得不得了。更别说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傅义有点怕烫,喝粥的时候总是很小一口地啜饮,有点儿像小猫舔水。一想到未来的几天傅义都要这么吃他亲手做的饭,亲手喂的水,陆桥就觉得心里高兴得要死。 “我好幸福。”陆桥双手托腮,抵在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傅义。 傅义被他盯得恶心,眉头一周:“你有病?” 陆桥脸上笑意更浓:“除了有点近视之外健康得很。” “哈?”傅义不明所以地惊问了声。 忽然,陆桥冷不丁地又说着:“以后我养你吧。” 闻声傅义手下一顿,旋即眼神立刻斜过去,抬手捏着勺子佯装要打:“你吃错药了是吗?” 陆桥也没躲,很认真地说着:“我知道你喜欢钱,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可以去努力工作,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一分也不要,你就只呆在我身边。行不行?” 傅义没好气:“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 茂茂整理 “没有。我认真的。” 说着说着傅义觉得越来越奇怪,冷哼了声:“就凭你?一个十八线以外的小演员?” “嗯。就凭我。”陆桥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盯着傅义的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入党。 “神经。” 第77章 “请你相信我。一定。” 傅义砸吧砸吧嘴,显然对这话有百分百的不认同。 未几,碗里的粥就被傅义吃见了底。见状陆桥立刻把碗拿去洗了,出来厨房的时候,正好撞见衣装整齐的傅义要出门。 他今天穿的很不一样,特地把今年初订的那套白色礼服穿在身上,脖子上绣着玫瑰花的白丝带整齐地一丝不苟。 “出门啊?”陆桥忽然在傅义身后喊了声,吓得傅义身形徒然一抖,转过头,“你走路就没个声音?” 陆桥咧开嘴角:“那抱歉。”转而又问,“去哪里?要我开车送你吗?” 傅义一如既往地冷淡:“干你屁事。” “啊,”陆桥轻唤了声,紧接着声仿佛故意拉长了音调,“见华水北不带个第三人,可以吗?万一谈崩打起来了,以后也不要留个余地了吗?” 闻声,傅义突然一顿,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陆桥无辜地耸耸肩:“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今早无意看见你的手机亮着。上面显示她的电话号码。猜着你应该是要找她,是不是?” 傅义没说话,嘴唇紧抿成一条缝子。 陆桥继续:“你刚才说有很多骨干要跳槽。所以我还猜,你是要去找她。帮忙劝和那些人暂时留下,是不是?”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拉得好长。 距离中傅义眼神里透露出有意无意的敌意,但陆桥依旧纯良笑着,仿佛压根儿没接收到他不满的信号。 “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有一天会让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陆桥柔声说:“怎么会呢。我是不会吃掉你的。我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旋即没给傅义接话的机会,转而又问,“可以吗?我能去吗?” 傅义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默了几息,望着他答:“你要是在旁边敢多说一句话,你就死定了。” “遵命。”陆桥欣然撤步鞠躬,做了个恭敬但极其得意的动作。 第72章 那丁点儿漂亮 车轮滑到一幢独栋的面前。 傅义抬手指了下正前方的唯一小道:“停。就停她正门口。那老妖精身上有妖气,别给她放出来了。” 陆桥迟疑:“不好吧?” 傅义反问:“有什么不好的?停这儿等会老太太的车开不出来,要不然等下谈崩了,她容易开车撞死我俩。” 陆桥缓缓一个“?” 然后半信半疑地正好停在了门前的石子小道上,停得正正好好。紧接着傅义下了车,陆桥跟上去。 陆桥打量着四周:“怎么跟她纪录片里的家不一样?” 傅义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电影火了之后很多人来找她。死老太太就搬家了。搬到这儿。” “你怎么知道的?一直关注着她?”陆桥随口问了两句,旋即就迎来傅义一记眼神刀。他识趣地闭上了嘴,紧接着上了台阶,“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陆桥站在傅义的身后,低头向下瞥,不自觉地看向傅义的右手。 他表面上背挺得笔直,还特地选了套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个守擂成功的大公鸡似的。 但傅义有个小动作,连傅义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是他在紧张的时候,右手拇指会不自觉地抠小指,有的时候严重了,甚至会把小拇指的指缝抠出血来。 紧接着陆桥伸出手,缓缓贴着傅义的掌心探进去,柔软的手指像是藤蔓一般伸展,然后与他食指相扣,然后温热的手完全包裹住傅义的右手。 旋即低声说了句:“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傅义先是一顿,旋即不以为意地哼哼了两下,无声地将陆桥的手握得更紧。 眼前的青色大门依旧紧闭着,默了两息,傅义又按了下门铃。铃声再次跳起来,片刻后,“咔嚓”一声,门锁弹开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一瞬间,陆桥的心也本能地揪起。 以往他从别人嘴里或是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华水北”这三个字儿在他脑中已经形成了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如果非要说出来个物件比较的话,陆桥本能的、第一瞬间就想到的一个东西,那就是长白山树顶上挂的雪。仰着头才能瞧见的寒冷。 门缝被人从里面吱呀吱呀地推开,那几息的时间,好似被无数倍地拉长、方法。 陆桥脑子里划过无数种情境,华水北可能会骂傅义,也可能会直接打他,他身体紧绷,已经做出了将傅义向后拉保护的姿势。 下一刻。 “喵~” “诶?”陆桥一愣。 低头一看,一只眼睛碧蓝的布偶猫四肢立在地上,正仰着头望俩人:“喵?” 喵?喵什么? 或许是因为紧张,陆桥脑子里本能想起来刚才傅义那句“老妖精”。 旋即转头望向傅义,迟疑地问了口:“……这是你华老师的原型吗?” “我倒希望她是。”说着傅义蹲下身,十分熟练亲切地将猫抱起来,宠溺挠了挠小猫脑袋,“朵朵好久不见啊,闻到我味道就给我开门了是吗?” 被他叫做朵朵的小猫在傅义怀里蹭了两下。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亲的那种。 紧接着,傅义抱着猫推开门,里面走廊里几个毛茸茸也抬头望过来,什么品种的猫都有,三花、奶牛、狸花……大大小小蹲着得有将近二十只。看见傅义进来,清一色地开始喵喵喵,傅义一一走上去摸它们脑袋,喊它们名字。 陆桥有点儿怕猫,硬着头皮也跟上去,问:“这些……都是她养的吗?” 傅义“嗯”了声:“嗯。都是捡的。最大的是那只黑狸花,十八岁了吧今年。”说着傅义点了下最墙角里的那只,跟其他的猫一看就不一样,静静地趴在软垫上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睛,“像个老太太。” 陆桥打量着室内的装饰,家具几乎都是红木的,但看上去都是老家具,有些年头了。虽然陈旧,但一眼望上去连层灰都没有,里里外外的干净整洁。 紧接着,他问:“那……她人呢?” 话音刚落,突然。 陆桥余光里一支黑色的影子破空袭来,笔直地朝向傅义。 他被惊得徒然一抖,下意识扑向傅义高喊:“小心——!” 旋即。 砰——! 那空中突然袭来的东西撞上背后的花瓶,玻璃的碎声和金属的碰响交杂在一起。陆桥按着傅义心有余悸地向后一看,才发现碎玻璃里面躺着一只巴掌大的匕首。 傅义也瞧见了,下一刻就开始冲着房间里破口大骂:“还没死就出来见我!躲在里面装神弄鬼的算什么?” 紧接着,走廊的拐弯处冒出来个瘦弱的身影,声音苍老而有力:“喊什么?” 二人循声望过去,只见背对着窗外阳光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她穿着一件黑色紧身毛衣,身下一条黑色的布裙。虽然身材纤细,虽然右胳膊下面撑着条拐杖,但却一点儿也没有她将近七十岁的蹒跚,腰杆儿挺得笔直,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从此在陆桥心里,眼前这个人和“华水北”的名字划上了等号。 她这个人和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北方冬天里树尖儿上水雾结成的霜花。要人仰着头看才能透过阳光瞥见那丁点儿漂亮。 她一双冷峻的眼睛盯着傅义,像一对枯萎却依旧形状美丽的残烛:“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进门要换鞋。” 傅义愤怒地对上了她的眼睛,恨着笑道:“刚才是想杀我是吗?可惜了,偏了。是老了扔不准了吗?你是想杀了我吗?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但华水北似乎对傅义的质问置若罔闻:“我说了。换鞋。” “你聋了是吗?我问你话呢。”傅义眉宇间强装的镇定被她轻轻挑破,转身弯腰,从碎玻璃拾起来那把匕首,对着华水北就要刺过去。 陆桥连忙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胳膊:“傅义!冷静一点。” 但傅义眼里只倒影着对面的华水北,恨不得拿着匕首要直接将她贯穿:“来。你告诉我,有多恨我?你的腿是我毁的,你亲口跟我说说,你有多疼,多痛苦,让我高兴高兴,行不行?老不死的?啊?说话啊?” “傅义!”陆桥拉着傅义的手拼命把他往后扯,“你冷静——” 但忽然,他余光抬起瞥向刀尖。顿了下。 傅义在他放松的一瞬间挣脱了去,几乎用冲的刺向华水北。走廊上的猫都被惊了,张牙舞爪炸毛向四周跑。 只有尽头的华水北,安安静静地站在尽头看他。像座亘古不变的雪山。 就在情急的一瞬间,陆桥大喊:“傅义!那把刀!没开刃——!!” 忽然,傅义的身影在空中骤停。像是只突然被猎人射中心脏的飞燕。 房间寂静了几秒。空气中猫毛在阳光下飞扬四溅。 第78章 旋即华水北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换鞋。你的鞋还在鞋柜的老地方。”说完拐杖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噼噼啪啪地敲起,留傅义一个人在原地宛如死寂。 直到那一瞬间陆桥才忽然懂了,傅义对她原来不单单是恨意。 第73章 那是你上他,还是他上你啊? “妈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埋了她。” 陆桥听见傅义低骂一声,而后故意把木头的鞋柜门撞得很响。他把一双棕色毛绒拖鞋拿出来的时候,几乎是用扔的,然后陆桥看见他气鼓鼓地踢开鞋子,脚伸进拖鞋里把上面的两只毛绒小熊的脸撑开。 见惯了傅义的皮鞋,突然这么一双鞋出现在他脚上。 显得他很乖。 陆桥没忍住“嗤”了声。 傅义就跟条小雷达似的,敏锐地瞪过来:“你笑什么?” “没有。”转而陆桥又问,“那我呢?” “你光着脚吧。可以更好地被她砍死。”边说着,但傅义已经弯下身,熟练地从柜子里扔出来一双粉红毛毛兔,故意挑衅地看着他:“这个更适合你。” 陆桥一眼就看出是傅义幼稚的报复。 他若无其事地换上拖鞋,一对粉红还带着竖起兔耳朵的粉兔子也被撑起。 陆桥站在傅义身边,好乖地还故意与那一双棕色的小熊并排。他动了动脚趾,于是那拖鞋鞋面上的兔子耳朵也跳了两下。 “看。多可爱。”陆桥笑着望进傅义的眼底,手宽慰般地扶上他的后背,“不要着急。大不了谈崩了咱俩就跑。我帮你用兔子扔他。” 闻声傅义眼底微不可察地一颤。 紧接着做出个嫌弃的表情:“我有什么好怕的。”便向房间里走去。 陆桥顿了下,旋即跟上去。 屋子是木地板,但却看上去非常陈旧。有的几块甚至翘边都已经能用指甲直接抠开掀起的程度,猫和人踏在上面,每走一步都发出咚咚的声音,七七八八回落在房间里,像是在墙壁上胡乱碰撞的弹力球。 往里走,陆桥先是问道一阵鲜甜的香味。混杂着油烟。 紧接着,华水北端着一只盘子,一步一踉跄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直到搁在陈旧的木桌上陆桥才发现那是油焖大虾。做的成色相当好。 桌上还有几道菜,整整齐齐地用一样大的盘子装点着。粗略看了下,鸡鸭鱼肉都有,那一盘盘的装点,就好像华水北她……提前知道傅义要来一样。 华水北用瘦得骨节突出的手,拿起桌上白布:“坐吧。愣着干什么?” 傅义犹豫了两下落了座,陆桥紧随其后。 忽然,华水北眼皮掀起,一双浅色的琥珀瞳盯在陆桥身上,用沙哑的嗓子:“你叫陆桥是吧?” 闻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微微惊讶。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说着她的手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 电视屏幕上暂停的画面开始流动。陆桥的脸正好出现在下一幕。 “我看过你演的戏。” 陆桥恍然,起身以一个晚辈标准的礼貌欠身,笑着:“我很荣幸老师您——” 话音未落。 华水北声音无情打断:“演的够烂的。” “嗤。”捏着筷子的傅义没忍住,随后抬头余光瞥了他一眼。 陆桥的一百五十度角身子还尴尬地停在空中,默了两秒,笑容重新绽开:“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还需要多多努力。” 华水北的目光又跳到傅义身上,故意问:“他这个人说话,一直这么假吗?” 陆桥脸上好不容易挂起的笑容再次被掀翻。 但这从他身上消失的笑意,百分百守恒放大在傅义的脸上。 傅义笑得喜气洋洋,但捏着筷子挑衅看华水北:“干你屁事。他又不是跟你上床。” 话音落,陆桥一顿:? 他故意在桌子底下拉了下傅义的衣角,但后者不仅没有会意,反而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过来,陆桥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局促。 他勉强端起水杯,战术性喝水。 但没想到,下一刻,华水北:“那是你上他,还是他上你啊?” “噗——!” 傅义连忙抽了张纸巾给陆桥,陆桥彻底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就算是再怎么说,傅义和华水北再有仇,那华水北,也算是傅义名义上的母亲。换句话说,也就是陆桥名义上的丈母娘。 有这么层关系在,再加上两个人不可逾越的年龄差,一见面上来就问这个的,陆桥也是闻所未闻。 紧接着,华水北的拐杖倚在一旁,也坐下:“这么问是不是不礼貌?” 陆桥苦笑着,没敢说话。 “那你们有戴套吗?查过体吗?” 陆桥:“……”有点想走了。 这么一个看上去端庄优雅的老妇人,嘴里是怎么说出来这么糙的话的?那至少也应该说的婉转点儿,换个什么“防护措施”来代替好吧! 他终于知道,傅义这一身的口无遮拦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忽然,傅义先一步抢了话:“那你呢?还有多长时间能死?” 闻声,华水北笑起来,嘴角的皱纹堆满一个弧角,反问:“那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死?” 傅义毫不客气:“我希望你现在就死。” “那恐怕不能如你愿了。” “可真遗憾。” 两个人一来一回没一句好听的。但陆桥在一旁看着,华水北和傅义之间的氛围,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华水北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傅义夹起块鸡肉,冷哼一声:“你都能猜到我什么时候来,还猜不到我为什么来吗?” 华水北抬起眼皮,恶意说着:“因为我就想亲耳听见你求我。” 傅义动作一顿,眼底有股无名火冒出来。 对面华水北似乎很满意他这神情,笑起来:“生气吗?到头来,你还不是要来找我。但我今天放过你,你只要承认你错了,我就立马亲自找他们,让他们配合你完成最近的那场演出。” 话音落,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爆起。 傅义强压着眼底的愤怒,暗火在两人的眼波中来回流窜。 傅义是什么人?前几天陆桥刚见识过。 江安打上来,他连句软话都没能让江安听见,况且那还不完全是江安的错。 陆桥一看不对,连忙插话缓和:“华老师,我听说最近——” 没说完。忽然。 “我错了。” 陆桥瞳孔微缩,不可思议地转头望着傅义。正好对上傅义有些躲蹿的目光,他低着脑袋,像是垂着耳朵的猫,一个劲儿地把菜夹入自己的碗里,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傅义……”陆桥心疼地轻声唤他。 下一秒,突然,华水北尖锐的笑声爆起,引得两人抬头望她。 华水北笑了好久,用苍老粗糙的手捂着脸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肩膀都抖成一个难以理解的频率。有那么几秒的瞬间,陆桥甚至以为她其实在哭。 直到她放下手,然后用桌上的手帕擦着眼泪,嘴角依旧勾起了个胜利者的姿态:“真难得啊。傅义。但我永远不原谅你。你是要带着我的诅咒下地狱的人。永远。” 傅义瞪着她:“够了吗?你什么时候去找李建国?” 华水北拭泪后,将手帕堆在一旁,抬起头,半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关我屁事。” 傅义鼻尖皱起:“你说过的。” 华水北淡然:“我说过?我说过又怎样?”说着向前趴,像是只狩猎的母狮,盯着傅义,“你有证据吗?” 傅义咬紧牙根,忍怒:“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华水北眼底闪烁着危险:“道歉了?你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要不是因为你酒后开车撞向我,我这条腿根本不会残疾。你该向我一辈子磕头认错才是!” 忽然,傅义高了声调:“那舞团首席明明是我的!是你背信弃义,又找来了你的亲信冒名顶替我!那明明是我的!是你!” “舞团首席?”华水北轻蔑地哼了声,“你也配?” 砰!一声。傅义拍案而起。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焦灼到顶峰。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两只呲牙要相互撕咬搏斗的野兽,正打量着对方的漏洞准备一击制敌。 空气中仿佛闻到烧焦的窒息。 良久,傅义双目微红,双手撑在桌上,一字一顿:“那也是你姓华的舞团。” 华水北偏偏头,质问:“那又怎样?他们现在是跟你签的合同。你才是他们的主理人,又不是我。我凭什么要为你的事负责任?” 砰——! 傅义拳头猛地砸向桌上,砸得盘碟在空中猛地一跳。原本躲在脚边的几只猫也受了惊,一下子猛地跳开,四处逃窜。 傅义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陆桥连忙跟上。 第79章 但忽然。 “陆桥。”华水北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桥望着眼前傅义的身影已离开房门,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转身,冷声:“您还有什么事吗?” 华水北颓唐地扶着餐桌,眼神似乎要将他贯穿:“陆舟还好吗?” 一瞬间,陆桥心里的火苗像是有人突然从他脖子里灌进了盆冷水。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气从每个细胞里逼出来,仿佛在他整个人的身体里都结出了层冰花。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死一样瞪着她笑:“您说……什么呢?” 华水北古怪地笑了下,而后问:“怎么了?他是已经被你杀死了,还是你终于肯发慈悲放过他了?” 第74章 你今天很奇怪 砰。 陆桥驾驶座的车门关闭。 “怎么现在才来?”傅义皱眉问。 陆桥低头将安全带扣紧:“我把鞋子收在鞋柜里放好,耽误了一点时间。抱歉。”说着抬头,问,“谈崩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义紧盯着陆桥的脸没有说话。 陆桥喉结上下滚动,有些不自然地问着:“我的脸怎么了吗?” 傅义眼中疑光闪烁:“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话音落,陆桥干笑两声:“刚才你们俩那对话。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觉得紧张得要死好吗?”顿了下,又补充,“真的。” 傅义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空调,手按着空调吹风口对着陆桥:“这样呢?” “十分感谢。去哪儿?” 傅义烦闷地揉着眉心:“先回家吧。” “好的。”旋即油门一踩,车身在小路上划出了个漂亮的c弯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傅义的脑袋就一直闷闷地疼。直到刚才华水北嘟嘟嘟跟他吵架,脑子里就像是有个炸弹被人点开了。 他烦闷地看着车头。路旁两边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在马路的尽头收紧。 忙碌了一天不仅零收获,还伸着脖子脑袋凑到华水北面前,被她恶狠狠羞辱一顿。 烦。 忽然,陆桥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你和华水北……是因为舞团首席的事儿,才闹掰的吗?” 傅义思维被打断,转过去看他:“关你什么事?” 陆桥目不转睛地看着道路:“随口问问。如果介意的话,就不必回答我。” 傅义哼哼了两声,把脑袋转过去:“算吧。” “算‘吧’……?什么意思?还有别的事情吗?” 傅义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声音低了低:“多了去了。” “和三朵这个名字有关吗?” 话音落,傅义转过头,眼底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陆桥三言两语交代了张东远的事儿。只不过添油加醋了那么点儿成分,真真假假。 听后傅义暗恨:“这个老东西!”继而,“所以,你现在是他的男主角吗?” “大概吧。” 红绿灯亮起,陆桥向左打了个弯。 “那有关系吗?”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问着。但紧张得喉咙几乎干到吞了最后一个字音。 傅义没有正面回答:“你今天很奇怪。” “哪里奇怪?” 傅义审视的目光在陆桥脸上扫视:“你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语落,陆桥咧嘴笑起来,间隙还不忘瞥了傅义一眼:“我怎么敢。” 傅义不想理会,将身子完全陷入副驾驶座,闭上眼睛:“我好累。到了叫我。” 见状陆桥的目光立刻斜过来,张张嘴想说什么。 但默了两秒,他紧抿起双唇沉默不语。转头,路边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打在他的脸上,像是在他眼底蒙了层暗色的阴翳。 车开的很快,但是很稳。 重新停在傅义车道里的时候,陆桥一转头,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傅义?”手刹拉起,陆桥轻声唤了句。 旁边的傅义依旧紧闭双眼,呼吸声均匀。看上去很疲惫。 陆桥疑惑地皱起眉。 好像从昨天开始,傅义就格外嗜睡,整个人总是软绵绵的无力。甚至连早上醒来后都又眯了三十分钟。 想着,他抬起手臂,试探性地贴近傅义的额头。 在那一瞬间,傅义像是受惊了一般徒然浑身一抖,陆桥也被他吓了一跳,抬起手,低唤:“傅义?” 但他双眼依旧紧闭,没有醒。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般轻声呢喃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陆桥忽然一顿。 旋即警惕地贴近傅义,疑惑问:“谁?” 但傅义没有回答,双唇嘟嘟囔囔地砸了两下又睡去了。 陆桥望着他的睡颜,心里总是有种隐隐地不安。 【你怎么回来了?】 平时和傅义相处得习惯了,也就习惯了他有时偶尔会说些梦话,从未在意。直到今天他才猛然发现。“你怎么回来了?”从他在韩国,守在傅义身边睡觉的第一天起,他就听到过这句。 回来了?【谁】回来了?是华水北吗?是别人吗?是陆桥他见过的人其中之一?还是他不认识的人? 无数问题就像是肾上腺粒子般在他体内升起、堆积。陆桥感到胸腔里像是塞了个气球般喘不上气,还拿不出来。 他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鬓边的碎发凌乱地斜在他的眼前,几乎半遮住了他的眼睛。 忽然,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蜻蜓拂水般在车内响起。 陆桥循声望过去,傅义放在手边的手机亮起。而在那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屏幕上,赫然写着恐怖的三个字:华水北。 一瞬间,刚才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的恐惧,此刻又像是木头一样浮出水面。一块一块地飘浮在燃烧的河面上,像是伤口发脓又结成了的疤。 华水北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不是都已经谈崩了吗? 想着,刚才华水北那刻刀一般的眼神在陆桥的脑海里杀出来。锋锐的刀尖简直在一寸寸割凌着他的理智。 她……不会是要告诉傅义什么事吧? 陆桥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像是躲避光芒一样的吸血鬼躲避着亮起的屏幕。 “妈的。”陆桥无力地握着方向盘,拼尽全力似乎才能喘得上来一口气。 震动还在继续。 忽然间,陆桥看向傅义的手机,恐惧在嗡鸣的催促下滋生成恶意。 渐渐地,他紧张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跨过熟睡的傅义,勾起手机,然后如释重负地紧握在手中甚至用双手捧着。 喉结上的冷汗滴落在陆桥的领子上,炸开变成一朵形状不规则的小花。 紧接着,他颤抖着手指按下了红色的挂断。 震动停止的一瞬间,他仿佛获得神赎的信徒般如释重负。 然后紧接着,华水北的电话号码旁边有三点,点击,弹出来一只对话框,陆桥毫不犹豫地的点击了删除,确认,而后是弹出的红色提醒: 【请问您是否要将该手机号拉入黑名单?】 陆桥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手指停在“确定”的两个字前。 忽然。 “你拿我手机要做什么?” 一抬眼,傅义一双审视的绿眸近在咫尺。 第75章 喉咙有点痒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语落,傅义伸手就抢。 “啪”一声。两只手恰好打在一起,手机从陆桥掌心被抽出,在空中停滞了一秒后,便落到了傅义的手里。 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只打开了时钟的页面。一只圆形的钟表在上面一分一秒地走动。 陆桥淡淡说着:“刚才你手机闹钟响了。我看你很累,怕它打扰你,顺手替你关掉。” 傅义蹙眉:“我什么时候定过闹钟了?” “是吗?”陆桥捏着傅义的手腕转动,另外一只手伸出根指头,左滑。选项框里一个20:20分的闹钟醒目地搁置在第一项。距离现在正好过去一分钟。 陆桥诚恳地望着傅义:“你忘记了吧?最近你好像很累。” 傅义反手收起手机,揉着眉角:“有点儿头疼。” 紧接着陆桥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傅义抬起眼睛:“你干嘛?”语落刚好对上陆桥的眼睛。 “你好像有点热。咳嗽吗?” 不知道是不是开着空调的缘故,陆桥的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显得各位灼人。 傅义头脑有些混沌,答:“喉咙有点痒。” “回去量个体温吧。”说着陆桥解开安全带,要走,傅义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陆桥顿住,缓缓转过来,望见傅义倚靠在副驾驶座,脸颊有些泛红,有气无力地望着他:“再问最后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有。” “骗我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陆桥轻“嗯”了声,两人随后下了车。车道距离正门有一段路,旁边一只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坏了,陆桥小心翼翼地扶着傅义,就像是看小孩儿一样,让傅义觉得特讨厌,一路打打闹闹到了门口。 第80章 钥匙一伸进去,咔嚓一声,紧接着门还没完全推开,里面嗷嗷一声狂放的叫喊声就起来:“哎呦!傅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陆桥下意识不满地“啧”了声。 紧接着,佟欣还顶着他那个油光水滑的小二八分,一惊一乍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他穿了件米黄色的卫衣外头,在背景北欧冷淡风的家装里格外扎眼。说白了就像是宫殿里突然跑进来只会咯咯叫的土鸡。 开门的一瞬间,佟欣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扑。 “诶?傅哥哥你最近有练诶?” “我是你陆哥哥。” 闻声佟欣一顿,火速起了身,十分、十分不可思议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你、你俩?” 傅义白了他一眼,解释:“他那破房子白磷型的,会自燃。我让他在这里住两天。” 两息后,佟欣忽然特委屈地看着傅义,含怨:“可是哥你都没同意让我住客房!” “别吵了。头痛。”说着傅义揉着脑袋要上楼。 陆桥叫住了他:“你没吃东西,先肚子里垫点儿吧?” 傅义答应了,但话音刚落,佟欣又开始嗷嗷叫起来,跟个护崽儿的母鸡似的,围着傅义团团转:“怎么了?哥你身体不舒服啊?感冒了?发不发烧啊?哥你——”忽然,他瞥见傅义的额头,昨天江安敲的地方还紫青一片,佟欣瞬间就开始慌张起来,扯着嗓子,“哪个王八蛋干的?!” 然后二话不说就瞪着陆桥,那眼神,除了杀父之仇,没第二种原因能那么怨愤的了。 “你才跟了傅哥几天?就学会家暴了??” 陆桥特无语。 倒不是什么家暴不家暴的。 是佟欣那一双扣在傅义肩膀上的鸡爪,看得他百爪挠心。 于是连忙凑上去,跟抢似的,手故意从佟欣的手底下钻进去,把他的手使劲往上别,阴阳怪气地笑着:“胡说什么呢。就算是家暴,那也是我俩的事,你一个外人,还是别多管闲事。” 佟欣一听立刻炸毛:“就是你小子把我傅哥打了是吗??”手按着傅义的肩膀,就是不肯松手。 陆桥笑眯眯忍着怒,但手下掰开佟欣的力道,只增不减。把他的手指都捏得泛白泛青:“你这么关心别人的事,是很闲吗?” 佟欣咬着牙:“你这么咄咄逼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桥冷笑回应:“是吗?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住在这儿了呢。” “你——!” 陆桥偏偏头,得意:“我什么?” 交锋的火花在两人中闪烁,傅义被两人强行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头还越来越痛。 “闹够了吗?!”他一把推开两人,挨个点头训斥:“这是你们的家还是我的家?!” 两人一看傅义发了火,立刻收敛起刚才的气焰,低着头排排站,大气不敢出一声。 “本来就烦。”傅义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直到在医药箱里翻出来根温度计,佟欣才又屁颠屁颠跟上去:“傅哥,怎么了?” 还没等傅义开口,陆桥先一步:“可能有点感冒。” 佟欣:“我又没问你!” 紧接着,傅义猛得抬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他说话跟我说话一样。” 闻声,陆桥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还故意双手环抱于胸前,挑衅般地看着佟欣。模样就像是胸口戴着小红花的小孩儿,特地跑到没有小红花的小孩儿面前炫耀。特欠揍。 “那……傅哥你头上伤,真是他打的吗?” “不小心碰的。跟他没关系。” “真的吗?” “再多问一句我把你嘴缝上?” 闻声佟欣闷闷不乐鸭子嘴“喔”了声。 紧接着,陆桥声起:“那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煮粥。”旋即看向佟欣,“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替你傅哥哥,准备个冷毛巾?” - 炉灶上最后陆桥调了中火在熬,砂锅底下蹿出来一两丝紫色的火焰。陆桥正望着它出神。 厨房空荡荡的,油烟机鼓风的声音嗡嗡作响,不知道为什么,陆桥站在这里,总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华水北……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着,陆桥烦闷地点上了额头。 今天真的好累。 他长叹一口气,估摸着煮的粥应该差不多了,停了火,照常盛了碗。端到客厅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 陆桥皱起眉头,回房间了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三楼的灯都关着,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于是陆桥端着瘦肉粥,半思忖地向楼梯走去。 突然,一个黑影猛得从楼梯拐角蹿出来,横冲直往往陆桥身上就是猛扑。 陆桥眼底一惊,急忙躲闪。 哗啦一下,案板还有盛粥的碗被尽数打翻,滚烫的粥大滴砸在陆桥的虎口,瞬间就在他手上烫出了片红。 惊愕之余,陆桥抬头,不远处三图那只哈士奇正呲牙瞪着眼,四腿蹦得笔直,眼里闪烁着凶光。那架势,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咬上来一样。 陆桥顾不得自己手上的疼,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三图会在客厅? 每次这狗在溜圈回来之后就该被关进笼子里了。而现在明明已经接近九点钟! 三图实在体型太大了,它横在楼梯前面,硕大的体型几乎把楼梯挡的严严实实,陆桥根本没办法上楼。 紧接着,他缓和下表情,试探性地唤了声:“三图?” 但听见这两个字,三图的表情更加凶恶,就好像是陆桥连带着它祖宗骂了一样恨。 没过几秒,三图张开嘴就开始狂吠起来,骂的实在很脏。 紧接着楼上的大灯亮起,佟欣一边慢慢悠悠地走下来,一边训斥:“三图!不要叫!傅哥哥睡着了!” 三图立刻闭了嘴,但朝向陆桥威胁的东西没变。 陆桥紧盯着佟欣,而后者则佯装惊讶地看向他:“呀,粥怎么撒在地上了?” “你把三图放出来,挡住我的去路做什么?” 闻声,佟欣双手抱着楼梯的柱子,睥睨笑起来:“干嘛什么都怪我这个外人呢?” 陆桥眼皮微跳,紧接着,他用拇指楷去虎口的粥渍:“我就一直很奇怪,明明三图是个那么温顺怕人的狗,为什么它见了我就咬。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佟欣依旧笑嘻嘻的,还故意抹了下头顶的二八分:“高人说谁?不会说我吧?” 陆桥抬头问:“怎么做到的?” 佟欣轻松道:“倒也不难。让狗闻你的东西,再配合一些训练。只要三天,它就会记住你是种危险的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 “讨厌?”说着,佟欣眼底忽然闪烁出嫌恶的神色,鄙夷地望着陆桥,“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讨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便宜货,真以为陪傅哥睡几天,就能转正了?想什么呢。” 闻声,陆桥忽然低笑了下。 见状,佟欣不满地挑起眉:“你笑什么?” 陆桥未答,转而问:“你喜欢傅义?” 语落,佟欣一顿。看着陆桥的眼神忽然变得怨愤起来。 “懂了。”陆桥点了下脑袋。 “你懂什么了?”佟欣皱起鼻头。 陆桥不断向前逼近,三图的精神立刻更加紧绷起来,对着他狂吠不止,甚至咬着唾沫星子都开始往下滴。 佟欣警告:“你不要再往前了。三图这么大的狗会把你咬——” “穿”字还没落下,他看见陆桥突然向三图伸出了手,几乎以一个自杀式的姿势往狗嘴里送。 “你不想活了??”佟欣震撼大喊。 血沫子沿着陆桥的手腕,从狗嘴里流淌下来。毫无疑问那锋利的牙齿已经刺破了陆桥的皮肤,一寸一寸地向下没入。 陆桥五官抽痛一下,看向佟欣:“你不是问我懂什么吗?我们都喜欢傅义。所以我能明白你因为什么幸福,也知道你会因为什么而痛苦。但从今往后——” 陆桥顿了下,向佟欣挤出个残忍的笑容:“就请你好好看着我的幸福,独自痛苦地活下去吧。” 第76章 谁允许你碰我了? 佟欣惊愕地看着他:“你动画片看坏脑子了是吗??你的手不要了??你知道三图这种体型的狗,能轻而易举把人的手咬烂吗?” 陆桥没理他,手肘压着三图的脑袋往地上摁。轰然一下,狗爪子在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三图顺势被陆桥压在地上,四蹄还在拼命挣扎。 见状陆桥一个闪身,整个人的重量禁锢在狗身上。 他一手抓着狗脑袋上扬,另一只被咬紧嘴里的手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缓慢移动。三图侧躺在地上,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开始想要逃跑,可是陆桥怎么能放过它,紧箍住它的后颈死命向下拉,于是狗脑袋就向上折叠成了一个十分难受的姿势。 第81章 陆桥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当三图稍一卸力,他的食指和拇指立刻捏着三图的唇壁往狗筒子里送。 那肉很软,贴在舌头上一用力刺激就很不舒服。 终于,三图扑腾着松开牙,拔起的时候血又是一阵涔涔地向下流,疼得陆桥脸一抽。 但好在三图渐渐安静下来。陆桥观察着它的反应,慢慢起了身,右手也开始松力道。狗躺在地上,除了喘气胸腔起伏之外,再也没了其他动作。 盯着看了良久,陆桥确定三图没有进攻的意图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他骑坐在三图身上直起腰背,一手在狗背上粗糙地抓着毛,一手上下翻看自己虎口的伤。虽然流着血看上去吓人,但口子不深,三图没下死嘴咬。 陆桥宽慰般在三图背上抓了两下,安抚着:“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临了目光直斜向楼梯上的佟欣,后者神情复杂。 支支吾吾半天,觉得此时此刻不说点儿什么难受,就:“养过狗是吗?” 紧接着陆桥起了身,吓得佟欣连忙扶着楼梯,向上退了三步:“你干嘛?!别过来啊我警告你!” 陆桥跨过三图,长腿一下蹬了两节。 盯着佟欣,答:“小时候我经常被放在老家,那边有很多狗,比家养的要凶多了。” 佟欣扶着楼梯又上了一步,吞咽口水:“我告诉你傅哥可睡下了啊?你要是把他吵醒了,他肯定饶不了你!” 闻声,陆桥前进的脚步忽然一顿。 旋即他双腿停住:“你说的对。” 佟欣也没想到他忽然停住,但直起身来:“是吧?凡事要讲道理,我们——你干什么??你抓我领子干什么??!诶诶诶你放开我!!别拽我啊!我自己会走!!你放手!你知道我这衣服花了我多少钱买的吗??很贵的!” 陆桥毫不理会,从楼梯一溜烟儿,像拎鸡崽子似的把他拖拽到门口,然后轰得一下推出门。正门前有个好高的台阶,佟欣脚绊在上面用尽半生的平衡力,把自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才好不容易稳住重心。 陆桥绝情声音起:“既然遛完狗了,麻烦你滚蛋吧。”说着就要关门。 佟欣一看不好连忙扒着门缝凑上去:“你干什么?你要对我傅哥哥干什么??” 陆桥身子挡在门前不让他进,严严实实地怎么推都推不开。佟欣也不知道那根骨头不对劲了,非得赖在门口骂骂咧咧和他吵。僵持不下。 忽然,陆桥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手机铃声在两人的对视里响了足足有半分钟,最后,陆桥还是从长裤侧兜里捏起手机,还不忘指着佟欣鼻尖威胁一下。 “接你电话去吧!” 陆桥走到一边,佟欣立刻眼疾手快窜进来,抱着地上的三图,摸着它狗头呜呜哭,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陆桥回头瞪了他一眼。 佟欣反瞪回去,但音量还是调小了一号。 陆桥转头进了厨房:“喂?” 电话里张东远声音很急:“喂?你在哪儿?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嗯。不小心走火了。” 张东远:“那就好。” “好?”陆桥反问了句。 但张东远没答他,反而气喘吁吁地压低了声音:“你快点回来一趟。” 陆桥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像是有人在大喊,忽然心头一顿:“出什么事了吗?” 张东远的声音低了又低,像是手捂在嘴边上说话,听不太清:“你先别问那么多了,资方那边突然出了问题,妈的……总之你赶紧回来一趟。” 陆桥皱眉:“出了问题?不是说角色你点头了就是敲定了吗?” “你赶紧回来,我说话不方便。”旋即“啪”一下通话结束,留下陆桥一个人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部电影张东远自己很重视,前前后后筹集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按理说他应该对这部电影有足够的控制权。 能让他感到那么局促,看来不会是个小事。 想着,陆桥走出厨房。 客厅里佟欣和三图本来歪坐在地毯上乐乐呵呵地梳毛,岁月静好,但一听见陆桥的脚步声就转过身来,顿了有一秒,旋即立刻,一个一狗苦巴巴地皱成一模一样的悲情脸。 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佟欣抱着三图,还是三图抱着佟欣:“我命苦啊呜汪汪汪……实在是苦啊呜汪汪汪……” 陆桥站在对面无情打断:“停。” 狗和人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再哭我要打你俩了?” 瞬间就收。效果斐然。 陆桥望着佟欣一张像是缩了水太阳花一般的脸,一时半会心绪复杂。 犹豫了片刻,终于:“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请麻烦你暂时,照顾他一下。不出意外我明天就会回来。” 一听“出去”俩字,一人一狗的眼神忽然都变得清澈有光了。 佟欣从来没有点头这么痛快:“可以。” 紧接着陆桥上前,弯腰,佟欣见状本能抬起手臂遮挡,惊慌:“你干嘛?!啊——!!”佟欣挣扎着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 两秒后,他试探性地睁开眼睛,看见陆桥正咬着一条白色细丝带,缠他手上的伤。佟欣立刻往脖子上一摸,才发现那是他脖子上的。 最后陆桥灵活地在手上打了个结:“借用一下。别介意。” 佟欣嘴一抽:“……你说我有介意的资本吗?” 陆桥温婉笑了笑,旋即一秒后冷脸转身就走。 佟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刚要撑起身,腿还没蹬直,陆桥的影子忽然又压过来。 佟欣抬头:“干什么?” 只见陆桥伸出他被咬的那只手,按着他的脑袋硬生生把他按下去。 离得近了,佟欣才闻到他手上的血腥味有多浓。 心里害怕,但强装起镇定:“你干嘛……?”语气跟撒娇一样。 陆桥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笑得佟欣毛骨悚然,幽幽道:“刚才我们的纠纷,就别让傅义知道了吧,你说呢?” - 傅义掀开眼罩一角,便觉得房间里的阳光格外刺眼。 他努力转动着眼球,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像是在试探他的体温。 “你一直守着我吗?”傅义沙哑着嗓子问。 说着,他两只手已经攀上手腕,伸出食指,不老实地向手掌掌心钻。 “嗯呢哥。为了你,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忽然,傅义调情的手一顿。 下一刻,他火速掀开眼罩,看见床边佟欣小二八分在阳光底下油光铮亮,大脑瞬间清醒了:“怎么是你?” 佟欣一脸懵:“哥不是你问我的吗?” 旋即,傅义勾着他的手一把甩开,很气愤地骂着:“谁允许你碰我了?洗手了吗你就往我头上放。” 佟欣被甩开整个人都萎靡了,特委屈巴巴的。 傅义皱眉坐起来,盯着他:“跟谁学的?你正常点。” 佟欣不是滋味地一顿,长叹一口气起了身:“我去把早饭给你端上来。” “等等。”傅义叫住他,佟欣转身,傅义偏头望了眼佟欣身后,问,“陆桥呢?” 佟欣哼了声:“谁知道呢。一直没见他人。” 傅义疑惑:“没跟你说一声吗?” “没有。” “也没说别的吗?” “别的也没有。” 紧接着傅义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无论是短信还是电话,都没有一条陆桥的任何留言信息。忽然傅义觉得心头有点乱:“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你在骗我?昨天他出去的时候,你没看到吗?” 佟欣被他盯得躲开目光,笑着走上来:“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又试探问了句,“他只是哥你的一个床伴,哥你怎么这么在意?” 傅义哼了声没回答。起身坐在床边,转头一个电话接着就打进来。 “喂?我是傅义。哪位?” 佟欣会意地站在一边闭了嘴,片刻,等到傅义挂断,他才问:“谁?听语气,舞团又打来电话了?” 傅义烦闷地抓着鬓发:“催命鬼一样向我要说法。” 佟欣谨慎起来,问:“昨天你去找华老师……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黄了。” 佟欣不解:“她就那么忍心看着舞团倒下去?” 傅义转身,平静地看着他:“只要无路可退的不是姓华的,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死是活。” 佟欣面色也低沉下去,良久,问:“那傅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傅义低着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说话。拇指抠着食指的死皮,指甲盖在安静的房间里碰撞出清脆的响。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了窗边,斜眼看着外头小花园里枯萎的波斯菊,眼底闪烁着坚决。 道:“裁人。换血。” 第82章 - 一条细密的消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然后就像是条缝子般越裂越大,舞团整栋楼都因为这几个字开始喧嚣。 上百人挤在五层最大的排练室里,嘈杂声、骂声、争夺声砸成一片。 “我从十八岁开始就在这儿给你们拉曲儿写谱子,现在一声不吭就要让我走人?!做你妈的美梦去吧!” “这几个月工资拖着不发,现在又出了这么个自愿离开的协议??我就问你们是怎么想的?大不了我们人民法院走一趟!到底我要弄清楚这个说法!!” “还有我的腿!明明是舞台事故,算工伤,之前的华水北都说舞团能一直养着我!我拼死拼活累了一辈子,为你们卖命,现在一句说赶走就赶走了?!你们还是人吗??” 佟欣游走在人群中陪着笑:“不是,阿姨你听我说……”“当然了,记哥,我当然记得你,我们也不想这样……”“是是是,您教训得对……!”“诶您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先生气不是……!” 但不满的情绪实在是太多了,一人一口唾沫几乎都要把他淹没。 佟欣说得口干舌燥,可人群的躁动没有平息一分一毫。他累得死去活来,像是菜市场明明脖子上被抹了一刀,第二天却还是要准时喔喔报鸣的鸡。 人群中有人撸起袖子开始拉他。 佟欣慌张:“诶诶诶!你知道我这衣服花了多少钱吗?!放开!!” 一看见有人动手,紧接着先是三四只手,慢慢变成七八只拳头,最后人像是石头一样一个个扑上来,遮住了佟欣眼前最后一点儿光。 “打人啦——!救命啊!——!”一个被打的小演员满脸是青地跑出来,冲着排练室的出口就奔出去。 突然。 砰! “诶呦,谁这么不长眼,把我们小帅哥打成这样啊?”一个夹里夹气的女声响起。 小演员一抬头,发现面前一个珠光宝气的富贵女人,正撩着她的短卷发,一个劲儿冲他挤眉眼。 紧接着,上百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从出口鱼贯而入,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手里还都拿着家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贴着墙壁站成了四四方方的一个框,硬生生将里面的人围了起来。 人们开始惊慌,不知所措。 小演员也依旧,看着女人磕磕巴巴地问:“你是……谁?” 闻声,女人很是愉悦地大笑起来,胖手在小演员肩上一拍,差点没给他拍死:“诶呦~你是在问我的芳名吗?我叫白芸啦。白是白色的白,芸是芸豆的芸。要记住我哦,小帅哥?” 话音落,傅义从出口现出身来。 顶灯打在他身上,照在他白色丝绸衬衫上,显现出一种云母般的彩色淡光。他手里拿着个老式喇叭,向人群处偏过目光,茵绿的眼底波澜不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逼来,质问声如波涛汹涌般乍起。 白芸调笑地斜眼看他:“呦,你们自家人骂得够狠的啊?” 紧接着,傅义拿起手里那个上世纪九十年代一样的小喇叭对着人群。按动一下按钮是嗡鸣,按动两下是停顿,直到按动三下,傅义低哑的声音才在电圈里被扩大: “大家好。我是傅义。决定是我做的,如果有谁不满意,现在就可以来找我。我们和平、友好、充满善意地详谈。” 第77章 你的嘴在舔哪里? 白芸从烟夹里捏出一根,侧过头,借着火点着了。 第一口就过了肺,借由烟雾,她吊着一双丹凤眼,调笑着看旁边那个小演员:“解约了呢,要是没去处,来找我啊?” 小演员不敢说话,双手捧着沉甸甸的都彭,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着白芸,不知所措。 “打火机。喜欢啊?”白芸坦然笑起来。 青年小演员没说话。 “姐送你了。” 小演员连忙推脱,白芸笑着说没事儿,一来一换,最后银色的那只打火机,还是进了小演员的上衣口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白芸转身,敲敲隔壁黑色轿车的窗户,不耐烦:“你还要在这儿偷听多久?” 话音落,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露出傅义一张肆意的笑脸:“芸姐。眼神这么好啊?” 白芸把胖胳膊搭在车窗上,用涂了红指甲的指头点傅义鼻子:“你这档子的屁事,我替你平了。以后我那公司在这里,别总找姐的事儿,以后咱有钱得一块赚,你有没听懂啊?” 傅义低头,顺势拿出快润喉糖,塞进白芸的拳头里,笑:“特别明白。” 白芸看着掌心的糖笑起来:“小傅。你挺招人喜欢的,怪不得江安天天都还念着你。姐也喜欢你。” “是吗?”傅义身子向车窗趴了趴,故意,“那姐姐和江安离婚,娶我?” 闻声,白芸欣然笑起来:“那也不是不行。”说着手指头就要勾上傅义的脖子。 傅义笑了下,幽幽缩回了身子:“那我等着姐姐拿离婚证来敲我的门。”说着,皮鞋一脚油门,轿车立刻滑远。 开的太快白芸没反应过来,差点儿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原地。对着远去的轿车放声大喊:“小子!说好了!以后这地盘,姐和你一起挣钱啊!!” - 直到车身上了公路,副驾驶的佟欣才悻悻地开口:“哥你不会……真的要跟她——” 没说完,傅义噗嗤打断了他:“说什么呢。她和江安,一个为财,一个当狗,怎么找都离不了。” 佟欣用鸡蛋揉着红肿的脸,闷闷地“奥”了声。 傅义右手打着方向盘,继而问:“刚才多少人签字了?” 佟欣从身后拿出文件夹,从头到尾看了下:“哥。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签了。估摸着,再过两天,只能留下五分之一。”旋即抬头,忧虑地撇着八字眉,“只有这么点儿人了,一个月之后的演出,到底应该怎么办?” 傅义坦然:“怎么办?答案不都写在里面了吗?” 佟欣上下翻动,一脸茫然;“哪儿?” 傅义瞥了他一眼:“空了那么多位子。招人啊。” 佟欣惊讶:“招人?” 傅义点头:“对。尤其是创编的那几个核心岗,我想要工作五六年的新人上,你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佟欣依旧不解:“哥你的意思是之前我们拍的都不算了,要从头开始??一个月的时间??” 傅义瞥了他眼:“怎么?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佟欣耸着肩:“我……”顿了下,而后,“我只是想说,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方向盘在傅义的手里猛地一个打弯,黑色轿车车身以极快的速度超过左边飞过来的车,佟欣坐在车里一个歪撞差点飞出去,心悸之余回头看,发现刚才飞过来那辆桑塔纳正斜在路边,保险杠掉了冒着黑烟。 “佟欣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你遵守规则,别人就会来吃掉你。玩艺术的又没有实体,一笔一划打造几个象征符号就能一本万利,大家抢的不就是那个先声夺人的话语权。不融入市场,就会反而被市场抛弃,我们得先活着,然后再去谈什么理想建设桃花源,你能懂我意思吗?” 佟欣望着傅义的侧脸,转头,卧在副驾驶不再说话。 默了良久,轿车拐到偏道,傅义忽然又问:“陆桥。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佟欣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正好对上傅义的眼睛。一顿。 傅义盯着他逼问:“你知道。是吧?” 佟欣喉结上下滚动。 盯着傅义看了三秒,缓缓:“他真没说。但是被狗咬了。现在可能……在医院?” 吱一声。 汽车轮胎在水泥路面上因为急刹划出黑色的擦痕,然后猝然在一棵桑树下骤停。 - 茶馆里的单间。 张东远带着陆桥围坐在茶桌旁,每隔两三秒就得摸摸头发抖抖外褂,屁股底下就好像被塞了个火盆。坐立难安。 忽然,他往陆桥身上瞥了眼,嗔怪:“啧。不是跟你说了,头发至少要去做个造型再来吗?等会总制片人过来谈判,你总得给他个好印象。” 陆桥淡淡:“从他决定要换人起,我什么模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吧?” 张东远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今天只是谈判、谈判你懂不懂?他是否定了我的决策,但这不最后还没定吗?我约了他,再带上他要塞的人,怎么说我们都是老搭档了,他不可能不给我卖个面子。一会儿什么都好说。都好说。” 忽然,陆桥电话应声响。 张东远顿住,目光下移,问:“谁?” 陆桥看了眼手机屏幕,二话不说就从座位上起了身:“出去接个电话。” 张东远起疑:“到底谁?有什么电话还躲着?” 陆桥只特得意地露出个表情,眉宇间笑得比花都甜张东远就懂了。然后放人,特酸:“你们小两口腻腻歪歪得真恶心。”然后旋即,“帮我问问小傅,上次那个腰疼的药从哪儿买的啊!” 第83章 - 楼道。 陆桥特地选了个没有人的角落。 傅义打来的是视频,在点开接通按钮之前,陆桥紧张得把手在外衫上擦了三下汗。 他以前很鄙夷在见女友之前磨磨唧唧的小男生。明明都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每次出门还总是瞻前顾后甚至自己脑后的发丝都要服帖柔顺。 但现在。 他深刻地知道。 原来自己就是自己鄙夷的对象。 旁边有面玻璃镜反光,陆桥抓了两下头发之后才点的确认。 他喜气洋洋地对着镜头笑,摆出了一个他自以为最恰当的摇手:“傅义?” 但手机屏幕上的傅义,此时此刻似乎并不能与他共情。 网络卡顿了一下后,掉帧的画面恢复寻常,傅义愤怒又漂亮的脸蛋以一个极其直男的视角出现。 画面是从下往上拍的,一看就能看出来手机镜头的位置放的很低。很低。 陆桥喉结滚动了下,问:“你在开车吗?” 视频里,傅义冷冷地哼斥了一个:“呵。”意思约莫相当于默认。 忽然间,陆桥的脸有点红。 因为他非常清楚傅义车内的构造,驾驶座的构造被他改了又改,根本没有放手机的地方。视频里的傅义以这样一个死亡角度出现,陆桥非常确定,手机正在被傅义放在腿间。 腿间。 他的脸常在的地方。 陆桥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 眼前屏幕上的视角和他在房间里,抬头望着傅义时候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傅义坐在床边或者椅子上,他就会跪在傅义的面前,脚掌前掌撑着地面。 寻常时候,傅义的手应该已经按下来了。手指在他的头发里穿梭。夸他好宝宝。夸他做得好。 “——哪里?”傅义的呵斥声起。因为网络卡顿被吞了前几个字。 在手机里,或许是电音也或许是杂音,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此时此刻绕在陆桥耳朵边上的声音格外低沉磁性。 哪里? 此时此刻的情境,理智告诉陆桥被网络卡顿掉的前几个字应该是:你现在在哪里?或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里? 但他的耳朵,好像本能地,更加想听见的教训是:你自己告诉我,你的嘴在舔哪里? 陆桥的耳朵红到了耳根。 他不得不把手机拿远才能隐藏住自己的失态。 陆桥用大手捂住口鼻,十分脆弱的理智在心里咒骂了自己百遍千遍万遍千万遍。不过只是一个角度而已,为什么脑子里会自动想那种下流事?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手机里傅义的询问声接二连三,非常急躁又愤怒地询问陆桥的位置。 但只有陆桥自己才知道。 现在自己已经是那种不需要看见肉,只要听见两三声摇铃,就能自动分泌唾液的狗。 第78章 请你因为我多多生气 “位置。我说你的位置。陆桥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你给我发过来。” 闻声陆桥慌忙重新点开手机,设置,发送。发送成功的时候他看见镜头里傅义低眉看了眼,应该是收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面对镜头:“你不用担心。张导的电影选角出了点儿问题,我会马上解决到你身边的。再给我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好吗?” 傅义没有理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仿佛是在确定地图上的位置。 沉默的对话里陆桥有点慌张,但慌张之下,他的嘴角却十分病态地勾起,看着着急的傅义笑。 对。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我消失了你紧张震撼甚至愤怒的感觉。 他已经向佟欣交代过了,要告诉傅义他要因为选角离开。昨天晚上把这项工作交托给佟欣的时候,陆桥对自己也是百般不理解。 作为一个情敌,难道还指望他向傅义坦诚自己的交代吗? 但此刻。 在屏幕上陆桥放大的、傅义的眼睛上,陆桥一瞬间就读出了答案。 其实他最不期待的结果,就是傅义安心。 他看着镜头前的傅义沉默得一言不发,心里的慌乱和兴奋在荷尔蒙的催促下达到高峰。因为傅义生气到极点的时候才会不讲话。 于是陆桥试探宽慰:“你不要生气。”意思是请你因为我多多生气。 傅义没说话,眼睛目视前方。 陆桥又开口:“你不要来找我了。我马上,马上就会回去。”意思是求你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良久。 视频里傅义咬牙切齿地挤出六个字:“你完蛋了。陆桥。”旋即毫不留情地挂断。 在视频电话挂断的前一秒陆桥听到了发动机嗡鸣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傅义提了速。 手机摇摇一晃,又回到了初始界面。 陆桥愣了两秒发呆。 然后下一秒。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在角落像个小孩儿似的跳起来。阳光正好从窗户外头斜过来,打在他身上,衬得他就好像是一朵随着太阳周期转的葵花。非常阳光的那种。 陆桥忍不住摸发烫的耳朵,因为情绪激动差点就要喊出来。 他睁大眼睛看在指缝里洒过去的阳光,现在,就这一刻。他非常确定一件事情。 他好幸福。 忽然:“陆桥!你干嘛呢?!”张东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张导。”他喊了声。 张东远急急忙忙蹿到他面前,急切:“人要来了,你在这儿还干嘛呢?傻笑?你竟然现在还笑得出来?把你八颗大白牙给我收回去!” 闻声,陆桥甚至笑出了声:“张导。你放心。” 张东远拼命捋着自己的胡须,安慰自己:“我放心?我放心什么?虽然我的脸面说得上话,但总制片人那个老东西……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桥宽慰般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又唤了声:“张导。” 张东远抬眉:“啊?” 陆桥背对着阳光,因为身形实在比他高太多,所以仰视看上去他把阳光尽数挡住,一张漂亮的脸蛋忽明忽暗地隐没在背光的这侧。明明是笑眯眯的,但他那个笑容……张东远说不出来,总觉得背后有点寒寒地发凉。 “张导你放心。我得养家。没有人可以再毁掉我的幸福了。” - 茶桌旁坐着三个人,陆桥,制片人,和张东远他自己。 他在旁边看着,陆桥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在一边又是敬茶又是陪聊,其乐融融得好像是制片人他亲儿子一样,自己压根儿都说不上两句话。 没忍住,趁着制片人出去接人,偷偷扯了下陆桥的衣袖低声问:“你还是陆桥吗?让人夺舍了吗?” 陆桥刚抬手把茶杯斟满,应着:“当然。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张东远说不出来什么话。 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而恰恰是一切做得简直太周到了。光是他刚才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块布手帕楷掉桌上指甲盖大小的水渍,张东远就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 于是低声:“我们……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咱们压力别太大。” 可听见这话的陆桥反而笑起来,看着他:“压力?什么压力?” 张东远:“……” “你是不是有精神病没跟我说??” 陆桥坦然:“我非常健康。”说着又要提壶去温茶。 张东远不乐意跟他说话了,自己个儿坐着抠手皮玩,嘟嘟囔囔:“这死老头到底请来的什么大仙啊?还要他特地去接。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看来不是什么善茬。陆桥你等会儿注意啊,注意对付,用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计策,我声东,你击西,实在不行我就装死。记住了哈?” 紧接着,制片人的脚步声从屏风外又起来,由远及近,语调十分客气:“小高啊,你这么大老远来,高总也没有嘱托我点儿什么?” 张东远撇撇嘴,阴阳怪气:“高~总~也~没~有~嘱~托~我~点~儿~什~么~” 话音落,制片人和演员应声至。 张东远连忙清嗓,正色起身。先一步伸出手,礼貌对着青年演员:“欢迎。” 但就在那一刻。 刚到的青年演员径直擦过了他,错开了他的肩。毫不留情面地留张东远一人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十分尴尬地迎合在空中。 张东远瞳孔微缩。 一转身,他就看见新来的演员站在陆桥对面,向他伸出了手,道:“你好,陆桥。我叫高璟文。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很高兴见到你。” 第79章 近身肉搏 陆桥拿紫砂壶的手忽然一顿。 高璟文。这三个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仁川。sel。温带疾风半岛里的春夏秋冬。 “咔”一声紫砂壶放在桌上,他有些惊愕地直起身,转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印象中的那个高璟文,定格在陆桥的脑海里就是一个成天露着八颗牙傻笑的小卷毛,对谁好像都得嘿嘿嘿凑上闻一闻。每天乐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第84章 但眼前这个人。 一身灰白的简装,素的没有一丁点儿耀眼夺目的颜色。陆桥还记得以前那个小卷毛,曾经原话,“死都不会当个近视的瞎子”。但现在,一双黑框的眼镜直挺挺地压在他鼻梁,再加上镜片反光,几乎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高璟文?”陆桥轻声疑问。 高璟文把手往前送了送:“你好。我是高璟文。” 陆桥鬼使神差地和他握手。 “啪”一声。掌心相撞的声音,莫名其妙听起来有点像近身肉搏。 陆桥紧盯着他:“我是陆桥。” 高璟文灿然一笑:“很高兴认识你。” “什么……?”陆桥皱眉。 他刚想开口问哪辈子的“很高兴”认识你,一旁的张东远立刻就张罗着:“诶呦!干嘛都站着!坐着讲话啊!这位就是璟文吧?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啊?” 热情得似乎对他刚才的不礼貌,毫不介意。 几个人应声落了座。 陆桥和张东远坐在一侧,另外两个人在对面。跟对垒似的。 陆桥的目光就没在高璟文身上移开。 一年前在济州岛那次事故,陆桥过了好久才知道原来高璟文也在那里。后来通过严宁才知道,那天好像还死了一个小姑娘。高璟文因此也辞了职,人连招呼都没打,第二天工位上就马上清空。 后来陆桥再跟他打去电话,他就换号了。于是从此就再没了音讯。 为什么他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桥又周道地斟满了茶,抬起眼皮问:“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话音落,像是一粒石头丢入湖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 其余两人都错愕地看过来。 张东远:“好久不见?你们两个认识?” “啊。”陆桥模糊地应了一声,转而目光盯着高璟文。把所有人期待的压力都按在他身上。 但高璟文却轻描淡写地抬起双手要接:“好久不见?我们……认识?”语气里三分疑惑三分惊讶,还有四分不确定。 陆桥:? 张东远有点儿尴尬。 旁边的制片人已经不屑地哼出声来,那眼神基本就写了一句话:你套近乎,也得选个高明点儿的方式吧大哥! 紧接着,制片人:“是。小高的确是带资进组,所以才能争取到这么个名额。有钱人的地位就重,这个道理陆桥你比张导要明白啊。”说着目光挑衅看向张东远。后者面色明显不好看。 啧。 陆桥在心里砸吧了声嘴。 所以现在直接用“带资进组”四个字儿来谈判,连装都不装一下了是吗? 忽然间,高璟文指头按上了茶杯,但陆桥却不肯松。 两个人的目光交锋在空中。 就在那片刻的停顿中,陆桥脑海中有一百八十个疑问的泡泡炸开。千百万个问号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为什么高璟文要假装陌生人?? 所有的疑问看上去只有一个宣泄口:要找他本人问清楚。 但现在张东远和制片人在,高璟文既然装作不认识,那有他们俩在旁边,肯定是不容易开口。 于是陆桥低头瞥了眼茶杯,水面微波。 默了两秒,他抿起唇,抬眼看向高璟文,给了他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高璟文一愣。 紧接着,一鼓作气,陆桥手腕冷不丁向上猛得一翻。茶水顷刻间泼出,准确无误地在高璟文灰白的衣衫上,要怪就怪他那衣服面料太吸水,洇湿好大一道直到小腹。像被人尿了。 制片人:? 张东远:?? 高璟文:) 徐徐:“……你是故意的吧?” 陆桥连忙“惊慌失措”,立马窜天猴一样蹦出来,拉着高璟文胳膊就往走:“哎!呀!” “都怪我不好。我还随身带了套换洗的衣服,没穿过,来来来,我给您这位刚认识没有三分钟的同志换一下啊?” 高璟文双手摇摆:“我我我……” 陆桥装没听见:“什么?换换换?都是一个行当的,相互帮忙是应该的,你千万别害怕麻烦我。” 高璟文像是拉风车的小纸人似的,让他拽到上下起飞。最后在张导和制片人四个大眼的震惊下,连挟制带架着往外头走了。 制片人锐评:“这个演员之前演土匪的吗?” - 啪。 一进了男厕,陆桥转身就把高璟文小鸡仔而一样,扔在洗手台上。 高璟文慌忙之间双手按住洗手台,下一秒借力一撑,转身扭头就要走。 陆桥借势又给他推回去:“你干嘛呢?” 然后高璟文像个陀螺似的又转回去,双手撑在洗手台,低着头,不动了。 陆桥走上去,把白衬衫往他怀里一塞:“干嘛?不说话?要黑化?还是要变身?” 高璟文没接,有点乱的鬓发里冷哼一声:“咱们第一天认识。你这样不好吧?” “装什么你。” 说着陆桥拽着他的衣领一把提起来,按着抵住到墙上。一排洗手台前的镜子上都照出他俩的影儿。 “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紧接着,高璟文中指推了下黑框眼镜。 下一秒,他猛地抬头就是一踢:“滚蛋。” 幸亏陆桥反应得快后撤躲过了,要不然,这一脚对着那儿的要害踢上了。实在是很恶毒的一脚。 高璟文抓了两下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问:“新住处。找好了吗?” 陆桥一顿,皱眉:“什么?” 旋即脑中忽然一闪。 红蓝的警灯旁边,小警官那张不耐烦的脸:“熨斗的线在插座上没关,你这事,自己不清楚吗?” “警队消防队齐齐出动,在这儿费劲巴拉的救你们家火,一丁点愧疚心都没有吗?要不是里面没什么人员伤亡,你责任大了知道吗!”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现在着火了,你说你不知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案子是因为见了鬼了呗?” 陆桥立刻反应过来,惊愕指着高璟文:“是你。” 高璟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看向他,笑:“才知道啊?我找人特地潜入你那个房子,花了不少钱呢。我问你,赔了多少?现在账户里还有钱吗?” 陆桥咬牙暗恨:“我们应该——没什么杀父之仇吧?” 高璟文冷哼一声:“只要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高兴。” 陆桥眼底忽然一顿。 紧接着,高璟文走上来,表情突然变得凶恶起来:“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吗?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叫娜娜。我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哭,对我喊。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陆桥看着他,没说话。 高璟文步步紧逼,语调也高昂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楚陈英,我根本就不会去济州岛!!要不是因为你把那个日本人引过去,根本就不会有人受伤!!” “他拿着枪,是要去杀你的,跟其他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那个小女孩,是因为你,是因为楚陈英而死的!!我要你们这辈子都要替他偿命!!” 陆桥僵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信息量太大,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的高璟文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只是那副黑框眼镜,他整个人仿佛就像是蒙上了层黑色的塑料袋。完全变了一个人。 片刻后,陆桥动了动嘴唇:“所以,你现在要抢这个角色,也是因为我吗?” “对。”高璟文回答得干脆。 “为了这个角色,你会掏很多钱,跟我死磕到底是吧?” “是。” “有你在,我怎么样都没办法演这个角色,没错吧?” 听到这儿,高璟文狡黠一笑:“说的正是。”说着,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纽扣,手拉着衣角向上一脱,湿了的衬衫像是剥皮一样从他的身上脱下来,赤裸着上半身。 而后随手一甩,哐啷一下,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电影的确是个好本子,你想要借助这个角色一炮而红对吗?谢谢你陆桥,多亏了你精心挑选,我才能知道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边说,高璟文的手已经抓上了陆桥准备的新衬衫,“谢谢你替我做的嫁衣。” 但陆桥的手也死死地抓着,没松:“什么嫁衣?” 高璟文的脸色忽然一僵。 手底下抢了两下,但陆桥力气太大,根本抢不过。 “这是我的衣服。你干什么?”陆桥一把向后拉,高璟文脱力的瞬间,猝然一个踉跄。 旋即有点儿狼狈地抬头,望他:“你不是说给我准备的吗??” 陆桥一脸无辜:“你也知道,我又赔了房子又丢了角色,现在很穷。没钱买衣服。” 高璟文赤着上身有点凌乱:? “所以?” 陆桥:“所以请有钱的你自己买衣服去吧。”说着抱着自己的衣服,转头就走。 第85章 高璟文在身后高叫起来:“你敢走出去一步!我让你在这个电影里面,一个配角的角色也拿不到!” 陆桥脚尖停都没停。“哐啷”一声开门离开的同时,正好外头进来了一个光头大哥。 看见光光的高璟文先是一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旋即,猥琐地笑了声:“茶室也有这种附加业务?你多少钱?” “滚——!!” - 回到房间的时候,张东远和制片人因为剧本问题吵起来了。 陆桥默默站在两人旁边,但两人太激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制片人指着剧本:“你看看你这里写的。什么叫【两人青梅竹马。男主喜欢梅湾,但因为懦弱却不敢表白心意,甚至在梅湾主动的时候,男主的第一反应也是退却】。你这是什么狗屁剧情??” 张东远被他骂得嗷嗷叫:“你懂什么!这才是真实人真实的反应!好吗??” “什么真实?我看男主是个真实的草包!什么狗屁人设!?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苦大仇深的人??” 张东远愤愤不平:“你懂个屁!!你懂个屁!!” 制片人手指继续往下:“还有这里。什么叫【后来两人错过,梅湾嫁人。男主一生未娶】?” 张东远:“你想说什么……?” 制片人表情戏谑,继续:“还有这里。【直到梅湾死后,男主才知道,梅湾因他,一生在抑郁症里煎熬。用酒精和烟草麻痹自己,最后因肺癌癌细胞转移,而医治无效死去。】” 说着,望向张东远,眼神仿佛在说:你懂吧? 张东远胖脸一抽:“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呗。” 制片人冷嘲热讽,把剧本扔在桌面上:“你写这些破东西,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可能还有人会买单。但现在这些破玩意儿,人家观众都不爱看好吧!要不这样,你直接改剧本,直接从男主穿越开始,最好梅湾也穿越了,让他重开追妻火葬场,来个甜宠剧,最好再加点科幻元素,然后我们就定档情人节上。宣传语我都想好了:来院线看手撕渣男,绝地反击。怎么样?” 张东远嘴角狂抖:“我看你现在猪油糊了心吧!想赚钱想疯了吧?” 制片人反问:“不然呢?这么多人吃饭谁来管?你这破电影剧本本身内容就差,收不回票价。要不是我把高璟文这个土地主少爷拉来,能自费30%的费用,不然这么多钱,谁来给我掏?” 旋即撂下话:“这样了。如果你不用高璟文,你这电影,我就不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气氛一瞬间降成了冰点。 张东远愤愤不平地看着他:“你——!” 话音落,旁边的陆桥终于张口:“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两位。” 忽然间,两人这才注意到陆桥已经回来了,眼中闪烁着惊讶。 鱼燨湍堆 制片人看他身后,问:“小高人呢?” 陆桥没回答,转而看向张东远:“张导,我退出竞选。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色,你还是另外考虑别人吧。” 第80章 大!胆!傅!义! 陆桥说完了就火速转身,下楼,根本没给后面两个反应的机会。 他推开车门,坐上,抬头看了眼车载屏幕。预估傅义差不多也快来了。 汽车打着了火花塞,“呜——”一声,正是要冲刺进取的姿态。 突然,驾驶室外面的把手被人死死扣住,陆桥一转头,张东远一边扭把手一边敲窗户,恶狠狠地:“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 陆桥摇下车窗,抬眼:“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张东远胖脸气得像个烂橘子:“你什么意思?说不演就不演了?不是说要养家吗,你这么容易放弃岗位,你养个屁的家!” 陆桥淡淡:“张导。你也知道,我得赚钱。你给的片酬,说实话并不高。我不能总在你这儿僵着。”说着举起手机,划了下聊天记录,“刚约上一个导演试戏。给的钱是你的两倍。” 张东远气得要抢手机,陆桥躲过去了。 他更愤愤不平:“你还有点演员的职业素养吗??演多了那种青春饭的烂片,35岁以后谁认识你!” 陆桥偏偏头,又躲过了他一粒喷出的唾沫星子:“我现在只要看得见的票子,傅义才不会嫌弃我。好了张导,你松手吧。我要走了。”说着旁边操纵杆已经挂起了档。 车刚刚启动,张东远慌忙又拉住车窗:“你等等!” 陆桥停了:“又干嘛?” 张东远立马哆嗦着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个小册子,呸了口唾沫,翻过来,给陆桥看:“你看!我这个片子不仅可以走国内的渠道,外国各类比赛院线也有机会,对你来说,最主要的不是钱,而是知名度和曝光你知道吗?” 陆桥低眉瞥了一眼,抬手推开:“我知道。但张导,刚才你也听见了,制片人不给你投钱找渠道联系影院,你怎么拍?” 一听,张东远似乎觉得有转圜的余地。 继而他深吸一口气,抹掉头上的汗水,认真道:“我不用他的钱他的人脉,我掏空家底,我抵押所有房产,我自己拍。” 此话一出,陆桥立刻噎住。 在沉默的一分钟里,陆桥看到张东远的人物形象也有那么点儿变化。 原来他只以为张东远是个喜欢拍点儿文艺烂片的小老头,但现在自从他提出要用那么大点儿的小破屋,在他将近七十岁,无儿无女的年纪狠狠拼一把起,尤其努力的赛道还很冷门,陆桥就特别想联系中国新物种研究院。 “你知道……你的剧本观众不会买单吗?” “知道。” “那你也知道,没有前期的资本投资,你整个电影项目很难回款吗?” “知道。” “那你也知道,你会赔的连那条粉红派大星的底裤,也不保吗?” 一听,张东远有点儿恼:“知道!知道!我都知道!”然后压低声音,四处打量,“什么派大星,咱们大庭广众的不要说出去了……好吧?” 陆桥实在无法理解。 张东远缠着他,就好像是一个抱着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千里迢迢来城里投奔城里打工丈夫的旧时代妇女。 而他陆桥,看上去就像是那个出轨的丈夫。 忽然间,张东远抬头,拿一双不怎么清澈了的眼珠盯着他,恳切:“也算帮帮你自己,你帮帮我。好不好?” 陆桥心下一顿。 玩笑着:“张导你别这样。我总以为你想要骗我个大的。” 但张东远没接,低头抚了下眼镜,仿佛在遮掩眼角什么晶莹的东西。 片刻后,张东远抬头,嘴角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已经面试过三年的演员了,只有你能演出我想要的片子。你能不能帮帮我,陆桥?” 陆桥眉间一软:“你知道,从来都没有一个导演,能这么卑微求着一个演员吗?” 紧接着他抢过张东远那个小册子来看。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有铅笔,有圆珠笔,有黑笔,勾勾画画,很乱。 而且纸张看上去,也像是好久好久的了。不知道张东远为了册子上的这些东西,平日里得花费了多少心思。 陆桥“啪”一下合上小册子。 一双桃花眼瞧着他,问:“那个阿姨,也叫梅湾吗?” 闻声,张东远一时慌张错愕:“你、你知道什么?” 陆桥淡淡:“我猜的。客房的书架上,不只有傅义那本书。还有很多什么《淡定的女人最幸福》,《教你手拿把掐男人》……?书都很旧了。当时我就猜是谁留下的吧。” 张东远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陆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还有那件罩防尘罩的屋子。你不让我进去,我猜那间屋子里,是不是也跟这个叫【梅湾】的阿姨有关?所以那个连表白都不敢表白、胆小如鼠又自傲自大的尿泡男主,是不是也是张导你自己?” “嗤”一声,张东远忽然笑了。 他扶着陆桥的车窗,笑声越来越大,笑得他肩膀在抖,胖下巴上青白两色的短胡茬都在抖。 狗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自己很忙。 下一句应该是,人在局促的时候会刻意放声大笑。 “好了张导。你笑得我害怕。我想想办法。” 语落,张东远抬头,眼里闪烁着希望。然后他看见陆桥把那本小册子折好,收下,放在驾驶座的一旁。 陆桥认真道:“你也知道。我在sel做的是事务部。经费方面,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张东远的表情,好像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弯:“你、你的意思是答应我了?那你还去其他选角试镜吗?” 紧接着,陆桥脸上展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里面有两层意思:一种是无奈。另外一种更加直白:你好笨。 他点开了微信上“金猴影视传媒-李导”那个对话框,打去电话,每两秒就拨通了。 第86章 “喂?陆桥?” 陆桥当着张东远的面,捏着电话:“喂?您是李导吗?” 对面:“对。我是。” 陆桥:“哦。骂的就是您。您真是一个(哔——),还有您的本子,实在是(哔——),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哔——)。总而言之,(哔——),我所有的(哔——)。我说完了,感谢您的倾听,再见。” 说完挂断,动作特别流利,仿佛已经想这么干很久了。 张东远:“你们……关系很差吧?” 陆桥点头:“非常。” 然后看了眼时间:“我要去找傅义了。其他的事情我晚点再联系你,张导再见啊!” “诶诶!”张东远还想说点儿啥,追车跑了两步,但累得气喘吁吁被甩在身后。 - 陆桥发给傅义的位置,其实在八公里外。 那里有一片荷花池,听人说开的正好,所以陆桥想带着傅义去转一圈。 陆桥满心欢喜地等在车里,傅义车出现的时候,他第一眼就在众多车流中,看到了那个车牌。 于是他立马下车,几乎用跳的。 举着一朵从路边买来的玫瑰,欢欢喜喜地蹦过去。那架势好像二十年没见,陆桥恨不得立刻就长出来八条腿,快快地跑到傅义身边。 走到一半,傅义就从车里下来了。虽然戴着墨镜,但陆桥非常确定那就是他。 “傅!义!”他举着玫瑰花加了速。 但下一刻,他不经意瞥见了傅义准备好的拳头,然后猛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光高兴他的。 傅义好像还生着气。 两人见面的第一瞬间,陆桥理想中什么温暖爱的抱抱没有实现。 只见抬手之间,在陆桥冲向傅义,就要抱上去的瞬间,傅义忽然推开了他。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身体里本能的求生欲驱使着陆桥伸出手,抓向傅义。 但就在那0.1s里,理智控制陆桥的手停在了空中。 背后是没有围栏的荷花池。 如果抓到傅义,那么傅义也有可能会坠水。他不喜欢被弄脏衣服。 紧接着——噗! 池塘里溅起硕大的水花,喷出来的水滴子落在路人身上骂骂咧咧:“谁啊?!”“妈的!真晦气!”“不……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高于池塘的荷花荷叶在剧烈颤动,游鱼四溅。 就在满是腥咸的池塘水灌入口鼻的一瞬间,陆桥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啊……忘了。” 他不会水。 第81章 气氛浓烈 水呛入鼻腔的第一瞬间是刺痛,再然后身体好像就渐渐适应。因为后知后觉地窒息感比疼痛更加强烈。 陆桥睁开眼睛,看见水底下的气泡好像拼成了一幅画。 他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 然后下一秒,大脑自动弹出“回光返照”四个字:这不完了吗这不是。 陆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特不招人喜欢的人。从小到大只要人不找他,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吃整根的旺旺脆冰冰。 但此时此刻在水底下,他突然发现,出现这种情况,可能只是因为物种不对。 现在在水底下,旁边那么多叫不上来名字的水草,黄的,绿的,蓝的,黑的,随着他的挣扎,都拼命往他身上缠。亲热得好像是传销皮包公司营业部,终于走进来一个大学应届生。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真的感觉要死了。 陆桥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这个场景实在是很熟悉。 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了,刚才那种酸痛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在剧痛下意识好像也跟着消融,他转身一看,眼前的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变成了人的手,正孔武有力地拽着他,都在喊相同的话:“陆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哥哥呢?” “滚开!”陆桥惊恐地喊叫。 但张嘴的瞬间,呼出的气体变成水泡在他嘴边炸开。 他拼命地向前扑腾水花,但后面的大手抓得太紧了,他根本动弹不了。 一瞬间,一股超过死亡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他绝望地和黑色的手抗争,但它们好像连绵不绝,又有更多的手伸过来,吸在他身上生长。 他更加用力向前乱抓,突然,一个更加粗壮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陆桥在本能的趋势下拼命挣扎,但背后那只手更加贴紧了他,像是章鱼的触手吸盘。 陆桥在慌乱中失神地扑腾,忽然间,那只缠在他腰间的手松了力气。 他低头看,才发现那只手在撕扯水草。 紧接着陆桥在惊讶中抬头,水波荡漾里,傅义正搂着他的腰,一边用力将陆桥身上的水草向外拉。 池塘的水底下并不算清澈。 被扑腾过的水窝里全是旋转的泥沙,陆桥尽力将身体贴向傅义,双手乖巧地环绕上他的脖子,不再挣扎。 陆桥耳边听见最后一声水草断裂的脆响。 紧接着,他感觉到傅义的腰腹开始发力,先是借势一个猛蹬,然后傅义像是鱼一般在水中扭动着身体,尽力顺着水波将阻力降到最低。 陆桥挂在他身上开始缓缓上升,双手抱得越来越紧,恐怕傅义扔掉了他。 最终“噗”一下两人的脑袋从水面钻出。 久违的空气大面积钻入陆桥的鼻腔,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背后傅义立刻抓着他的领子往岸上拖。 终于,两人湿漉漉地趴在岸边,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指指点点的。 但陆桥管不了那么多,手一上岸,摸着干燥的石头边儿,就立刻往傅义那边爬:“傅……咳咳咳!!”结果太激动,把自己呛得要死。 傅义也轻咳了两声,但没有陆桥那么厉害。 陆桥恨不得把细胞液里的水也吐出来,眼泪都咳嗽出来了。 傅义从地上爬起身,撩了把湿发,睥睨着地上虚弱的陆桥,气得咬牙在空中虚踢一脚:“你这王八蛋,净给我找麻烦!” 陆桥好像进水的耳朵能听见声了,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红肿着看他:“咳咳……咳咳咳……!” 傅义咬牙,于心不忍。 在空中顿了两秒,像是在脑子里瞬间经历了三战,然后皱着眉头蹲下身,手抚上陆桥的背:“你要死啊咳这么使劲儿。你轻点。” 但忽然,陆桥猝不及防地抱上他:“谢谢。” 傅义一怔,原本还比较愤怒的脑子,被他突然的这两个字搞的有点宕机。 “我去……池塘边的那两个人在干嘛……?”“他们不会是一对吧?”“你看你看啊,还抱在一起了,手机呢?手机快拍啊!” 路人的议论纷纷里傅义恍然回神,连忙一百八十度扭转身子,背对着他们。 忽然被转出正脸的陆桥:? 傅义:“小心镜头。” 陆桥:“???”那我的脸不是脸是吗?? 紧接着,他轻笑一声,脸完全卧在傅义的颈窝里。 傅义被他的头发挠得很痒,低声斥骂:“你干什么?” 陆桥低头偏过一只眼睛看他,笑:“借我也躲躲,怎么了?” 傅义眼睛看着天,难忍:“你趴就趴,别动。” 陆桥好像没听见,脑袋又故意向傅义的脖子上蹭了蹭:“你说什么?”他呼出的气体喷在傅义的颈间,没来由得像是千百万只蚂蚁在爬。酥酥麻麻。 傅义咬牙:“你故意的是吗?” 陆桥又贴了贴:“什么故意的?”鼻尖几乎吻着脖子在说话。 这下傅义非常确认。 自己怀里这个湿漉漉的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你滚远点。别碰我。”傅义推搡了陆桥两下。 但陆桥纹丝不动,反而可怜巴巴:“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傅义:“呵。” “图穷匕见了是吗?刚才掉进去,是不是苦肉计,假装自己不会水?” 陆桥立刻反驳:“我那是真的……咳咳咳!” 傅义冷冷:“呵。” “我再信你,我就是水里的王八。” “别这么骂自己。”陆桥贴着傅义的颈窝笑起来,湿漉漉的头发在他脖颈间来回蹭,“那你愿意救我,是不是就是原谅我的意思了?” 傅义双手抵着陆桥的胸膛:“你别太得寸进尺。” “那你到底还生气嘛?” “……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生气吗?” “……” - “不……轻点……” 傅义的脸趴在枕头里,从凌乱的头发里吟出着三个字。 “你说什么?”陆桥在他身后,用微微出汗的胸膛贴上傅义的背后,从后面完全抱住他,底下更近一寸。 傅义吃痛,双手将床单抓皱。 陆桥贴在傅义的耳边呼吸,沙哑着声音又问了句:“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义一直非常怨恨陆桥这样的问法。 第87章 他只想让陆桥轻点,但没有想让陆桥停。 如果说了“不舒服”,愚笨的陆桥一定、一定会顾忌他听他的命令,立刻停下,然后拔出,将他马上要到来的快乐巅峰毁于一旦。 他能感觉陆桥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疑、轻柔。 与此同时傅义他的愉悦也随之减缓。 不要这样。蠢陆桥。 “没有。很舒服。”傅义用手肘挺直身子,左手从脖间伸出,奖励般揉了揉陆桥的脑袋。毛茸茸的,像某种贴在主人身边的小动物。 “做得非常好。” 话音刚落,突然,陆桥猛然前进,几乎要将他贯穿。 傅义轻哼了声,咬牙挺住。 水声变得剧烈,在朦胧之中,傅义听见陆桥压着他的耳朵,唤他的名字:“傅义。”像是低喘。 “嗯?”傅义应了声。 但哼出口的瞬间,才发现这个字变了音调,变成特别羞耻的那种声音。 陆桥突然伸手,手指轻触在傅义的唇间,恳切地问:“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老公?” 傅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陆桥真的是非常坏。 非常坏地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 因为在碰撞中这个问题,已经不算问题了。陆桥身上好闻的淡香在体温的升高下,像是棉线一样包裹住傅义所有的感官。 “你……知不知、知道嗯……趁人之、危……呃嗯……很过分?” “求求你了。”陆桥撒起娇真的很烦人,“我会让你更爽的。好不好?” 妈的。 到底谁是谁的主人啊? 傅义的理智在陆桥的冲撞下七零八落。 他的双唇微张,似乎在挣扎犹豫着用哪种音调,说出来才显得不那么占据下风。 但陆桥真的很坏,趁着间隙,他的手指若即若离地探进去。 傅义迷离着双眼,喘息着:“老公。” 应声,陆桥完全贴上傅义,像是得了什么勋章的骑士,完全忠诚、直白地奉献自己全部的力气和热烈。 傅义觉得陆桥今天真的很疯,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好好抱住枕头。 荷尔蒙。焦灼的窒息。还有皮肤上独特的温度。 傅义轻声:“我快……要到了。” “我也是。一起吧。” 天旋地转。 片刻后,一阵电击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傅义整个人身体迅速紧绷,就像是在过山车最顶峰即将向下俯冲的那一瞬失重。 他好想翻过身来告诉陆桥他爽的要死。 但他还没开口,忽然,陆桥用力抱紧了他。 然后用一种紧接哭腔的声调,在他耳边,重复着那句他已经说了很多很多次的话:“我爱你。” 气氛浓烈。 第82章 你可不可以,给我个名分? “去洗洗吧。”陆桥碰了碰傅义的肩膀。 但傅义软烂在床上,不动:“好累。” 陆桥半哄着:“那也先去洗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等你出来了,差不过也就可以吃了,好吗?” 傅义躲在枕头底下忽然笑出声来:“你拿我当小孩哄?”枕头玩笑般地砸在陆桥的侧脸上,并不疼。 “也不是不可以。” 语落,傅义撑着疲惫的身体起来,半扶着腰:“我的腰没有被江安折断,你先折断了。” 陆桥有点慌张,手指也顺着傅义的腰线贴上去,问:“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累。” 陆桥坐起身,在床边跟傅义排排坐。 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傅义的脸,盯着傅义眼睛里的红血丝:“你最近看起来真的很疲惫。工作很忙吗?” 傅义回头笑着他看:“习惯了。”他顺势抬头一瞥,余光里陆桥的耳朵上还潮红着,像是肿的一样。仿佛能掐出水来。 傅义指尖摸上去:“给你打个耳钉吧。” 陆桥不明白:“为什么?” 但下一秒用脸蹭着傅义的掌心,温顺低眉:“你如果想的话,都可以。” 傅义又笑起来:“开玩笑的。随口一说。” 陆桥却很认真:“不是开玩笑。明天我就去打。” “随便你。” “不要随便我。你得陪我去。”陆桥乞求的一双眼睛勾着傅义。 傅义故意在他耳垂上捏了下:“等我有空吧。” “拉钩。”紧接着陆桥伸出小指。 低头,傅义实在觉得好笑,咧开嘴角:“你这什么?你多大了?” 但陆桥对这种事儿却有种天真的固执,手往前凑了凑:“拉钩。” “谁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我洗澡去了。” 傅义一个起身,但陆桥偏不让他走。一把拉住胳膊,根本没等他站起来就把他重新拉回床边,固执地重复着:“跟我拉钩。” 傅义那刻心绪真的很复杂。 他抿起唇,看着眼前这个很无赖很坏很可恶的男人。 天花板的吊灯碎影打在陆桥脸上,把他眼睛照耀出晶莹莹的水光。明明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他有的时候行为就好像个青春期的小孩儿。没长大的那种。 傅义合理怀疑,如果不配合他,陆桥下一秒很有可能就会哭出来。 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男人了! 傅义配合地伸出小指,在陆桥的手上敷衍地勾了一下:“行了吧?” 但陆桥的手指也很有力气,没把傅义放走:“不行。还要盖章。” 傅义特别无语,但还是很有耐心:“可以。等会儿我给法务打电话,让他给我拟一份合同。满意了吧?” 陆桥忽然笑起来,笑的很邪恶:“不是那种盖章。” 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掰开傅义的拇指,和自己的拇指重重地印在一起:“这种契约更加牢固。” 傅义:“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精神病。” 陆桥很满足,笑眯眯地配合:“我是。” 下一秒,傅义甩开他的手,转身又抱着枕头趴下。 陆桥连忙又哄:“要先洗澡呀。洗完澡再躺着休息啦。” 傅义闷闷地不想说话:“我真的很累。你先去忙你的。我休息一会儿马上去。” 陆桥还想说什么:“那你——” 傅义打断:“好了。你又不是我的保姆。” 陆桥看着傅义光滑的脊背,不再说什么,从床上退下去:“那我去楼下冲个澡,然后给你煮粥。有什么事情按床头的按钮,随时叫我。” “按钮?”听见着两个字,傅义立马抬头,看见床头果然有一个绿色土的掉渣的按钮在墙上,和他性冷淡风的家具装饰格格不入,“这什么东西??” 陆桥解释:“我怕你有什么紧急事件。特地装的,在家里一共有十二个,按动任何一个,其他的都会震动。所以你可以随时呼唤我。” 傅义震怒:“所以你在我家里,没经过我同意,就安装了十二个这么丑的丑东西??” 陆桥:“其实也可以换皮肤。” 傅义:“我说的这是重点吗??” 陆桥倒是显得很委屈:“可是如果发生像上一次江安,突然闯进来,我又不在,你一个人——” “停。”傅义抬手打断。 他知道陆桥接下来马上要开始超过三千字的小作文。从江安那件事之后,他就好像是体内某种基因觉醒了一样,一直这样。 傅义重新趴回柔软了枕头里:“行了。你安就安吧,下不为例。不要烦我了,我要单独休息会儿。” “好哒。”不用转身光听声音,傅义都知道陆桥很开心。 陆桥临走前又特地给傅义盖了层鹅绒薄被,虽然傅义十分抗拒,但小被子最终还是把傅义包裹得结结实实。 陆桥捡拾地上的衣物,将用完的包装袋和润滑丢进垃圾桶。 收拾完了一切后才转身要走。 但忽然,他一抬眼瞥见不远处的玻璃小方桌。上面几个塑料的饭盒凌乱地堆成一团,其中一半还飘着吃剩的汤水。 陆桥顿住脚,转身问傅义:“我不在的时候,你叫的外卖吗?” 傅义闷声闷气地回答:“不知道。” “这里有很多像是外卖盒子。” “可能吧。佟欣买的。” 一听见“佟欣”这两个字,陆桥就烦。 不告诉傅义他交代的行程也就算了。但明明已经嘱托给他,让他照顾好傅义,怎么还敢让他去买这种垃圾食品?不知道傅义的肠胃很脆弱吗? 原地攥起拳头。生气。 陆桥默在原地,片刻,忽然掉了头,转身往傅义的小被子里钻。 傅义迷迷糊糊之间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脚底钻上来了,然后抱住他,黏黏糊糊地往上贴。他半睁着眼睛,看见陆桥毛茸茸的脑袋又重新回来了。 “干什么?” 陆桥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抱住软绵绵的傅义:“你既然叫我老公了,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傅义真的很累,模模糊糊地问了声“什么?” 第88章 然后陆桥就趴在他胸口,贴着他,仰着脑袋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个名分?” 这样的话。 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赶跑坏人。 第83章 床上用这三招 第一天,佟欣还没觉得什么。 第二天,佟欣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第三天,佟欣早上一起来,手机短信立马被狂轰滥炸。 他来不及打扮,匆匆穿上衣服就火速前往傅义家跑。在路上还遇到堵车,急得他巴不得扛着自己那辆小宝马跑。 “傅哥!傅哥!你醒了吗?!”佟欣在客厅底下嗷嗷直叫。 但傅义没喊来。 穿戴整齐的陆桥从楼梯上走下来,皱着眉:“你喊什么?私闯民宅,我算你犯法的。” 佟欣顾不得那么多,三下五除二蹬蹬蹬上楼,拿着小手机几乎逼到陆桥脸上:“你和傅哥官宣……到底是真的假的??” 陆桥淡定地瞥了一眼屏幕,缓缓推开他的手,保持距离。 以一个颇有绅士风度的姿态,指着热搜第一:“这不是都写着了吗?还问还问!” 他手指着的地方,正是用一个红色加粗的特大字标题:浪子傅义悬崖回头,背后的男主角竟然是他! 佟欣满脸震惊,继续往下翻:“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再往下几条,同样是花花绿绿的吸睛标题:惊!浪子傅义,竟然为他洗手作羹汤…… :傅义残病的身体,原来是他多年在背后照顾。 :傅义背后的男人,到底为他牺牲了多少? :傅义和他的救赎:不得不说的故事! :著名舞星傅义对镜头直言:“为了他,我愿意当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 佟欣尤其看着“贤妻良母”四个字满脸震撼:“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桥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抬着耳朵,好像很不屑:“什么意思?读不懂中国汉字吗?” 佟欣宛如晴天霹雳:“所以你们——” 正说着,客厅里的绿色丑按钮突然震动响起来,滴滴了两下之后,一个机械的女声喊起来:“不好。厨房。有危险。”“不好。厨房。有危险。” 陆桥撩开腿就火速下楼,快速往厨房奔。 佟欣心里一惊:“危险?什么危险?”脚下也莫名其妙融入了这气氛,顺着陆桥跟他一道儿下楼。 “傅义!”陆桥急忙拉开厨房门。 一瞬间,里面灰蒙蒙的呛鼻烟雾扑面而来,佟欣像是被突然打了一拳一样懵圈,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像是辣椒胡椒一类的呛鼻味道就已经蹿上来,直冲天灵盖。 “咳咳咳——呕——咳咳咳咳咳——呕呕!!” 他抱着厨房门一阵翻江倒海,直到听见厨房的油烟机声音飘起来,才鼓起勇气再进入厨房。 一抬头,瞳孔皱缩。 他脸上的惊恐好像是每个毛孔都迅速扩张炸开。 傅义正站在厨房灶台前面,带着一副厚厚的棉手套,费劲扒拉地用一只小铁铲,在锅里翻炒着什么。 佟欣咽了口口水,走进了一看。 才发现锅里一团黑黢黢,要不是小铁铲来来回回能溅起来点儿粒子,佟欣压根儿分不清那是锅还是菜。 傅义身上穿着粉红围裙,骂骂咧咧地对着陆桥一顿输出:“这什么破锅!明天我就换了它。” 陆桥连忙宽慰躁动的猫猫,苦笑着抢下他手里的锅铲:“好好好,我们明天就换了它。那今天真是辛苦我的宝贝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好吗?” 傅义比陆桥矮了半头,倚靠在灶台前,双手环抱胸前抬头瞪他。 就好像是只生气皱眉的猫猫。 “哼。”好像撒娇。 佟欣目瞪口呆:“[哼……?]” 什么是哼……? 这他妈……是我认识的那个傅哥身体里能发出来的声音吗?? 于是立刻:“傅哥……你要是被这狗东西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一开口,傅义才注意到佟欣,脸上有些惊慌,换了沉稳的声线:“你怎么来了?” “我——”原本早上定点儿都来遛狗的佟欣,此刻突然也不知道脚步往哪儿搁。 傅义和陆桥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他,攻击力加倍。 好像是两口子指着他的鼻尖问nice to meet you。mike how are you。 总结出俩字,就是:多余。 佟欣:“傅哥,我、我……” 没等他说话,陆桥好像特别故意地一把搂住傅义的腰,抱着他往自己身上贴:“宝贝不要管他。刚才没伤到吧?” 佟欣:? 佟欣两眼瞪大,实在是很难以他二十多岁的阅历,描述面前的画面。 粉色的围裙,穿在傅义身上。 前几天还带着几百号人去舞团堵人的大哥,你跟我说背地里其实是个娇妻人设?? 佟欣他自己加上祖宗上下八百年的理解,也都很难接受。 本来看见傅义官宣了很想哭的,但刚才,眼眶里要流出去的水好像都从嘴里呛出去了。 于是他慌慌张张地转过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不敢看两人:“那个……傅哥,今天有几个创编岗来面试。你记得等下去看看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好像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咬他似的。 人一走,傅义立刻变了一副神色,十分嫌恶地推开陆桥:“不是说拍到我生气就行了吗?谁让你把手搂上来的?” 说着,抬手点向案板上的结束键。一只不太明显的摄像机。 陆桥点开刚才拍的录像带,看了一遍,旋即抬头,质问陆桥:“这条素材这么恶心,要不重新来一遍?” 陆桥凭借他身高优势,从上一把抢过傅义的相机:“恶心什么?这很好啊。” 傅义冷哼:“我真不知道是这么拍,是为了流量,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陆桥显得特坦诚,笑起来:“当然是为了流量。” 旋即他低头,修长的指头在相机屏幕上来回翻动,喃喃道:“嗯。今天拍的素材都还不错,等会儿我裁剪一下就发给媒体公司。交给他们处理之后就发到各平台,应该还可以把热度翻一翻。” 傅义靠在大理石台上,再次:“你确定吗?” 陆桥问:“你是担心你的人设被毁吗?” 傅义轻蔑笑了下:“当然不是,我还能再怎么被骂?我只是担心这些素材,是不是太单薄了。” “不会。”陆桥又拿出块手机,聊天页面上全是源源不断的弹窗。 华春狐狸传媒有限公司·小张:陆桥老师!!上一条短视频爆了,我们这边还想拍一些这个系列的,请问你那边还有素材吗? 红色珠玉mcn:咳咳……小陆老师,有长视频网站来找我们联系你,请问你们如果要走自媒体的话,考虑签我家公司吗? 平平安安-金梳子影业:您好。前几天的合同已全网推送,预期目标涨粉80w,现阶段后台数据统计已破102w,请问是否考虑再与我们公司合作? 青藤瓜总监:陆桥,dd。还记得我吗? 前sel艺人部同事-想跳槽的山猪:啊啊啊啊啊啊啊陆儿啊,你偷偷摸摸火了到底是什么路子啊?求推荐啊啊啊啊! …… …… 划着划着突然跳出来一个公众号,首页标题:床上用这三招,让你的男人对你欲罢不能…… 傅义定睛一看,问:“这什么?” 陆桥立马把手机放下,正色:“不重要。你也看到了,我们——” 傅义穷追不舍:“不重要你特别标星?” 陆桥很有灵性地沉默了两秒。 然后装作没听见,继续:“流量很好,你也有一些小商务来找你了。说明这个营销策划还是对的,等晚些之后我再去跟他们敲定一些大v文章,替你把之前一些黑点洗一洗,换个说法,这样下去,虽然不能达到你之前的热度,但总体来说,应该还是不错的。” 傅义眯起眼睛,听他说话。陆桥说话的时候耳骨那边用力了,有的时候会轻轻动耳朵。 明明前几天还像个在妈妈怀里讨夸奖的小孩儿。 现在穿上西装,摇身一变,就把这些风雨妖风里的道道儿玩的明明白白。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闻声,陆桥思路被打断,一愣:“什么?”对上傅义的眼睛,才恍然的模样,眼底温柔笑意,“只是一串数字而已。你喜欢钱,我会帮你搞来很多的。” 这把钱看作泥土的态度让傅义简直生气。 忽然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学的?” 闻声,陆桥眼中忽然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转过头来,向上划着手机:“以前我是sel事务部的嘛。差不多五年,也不是白干的。” 傅义怀疑:“sel能教你这么多吗?” 陆桥顺势,很无赖地又搂上傅义的肩膀:“为什么不能?”然后又使出那招绝杀,毛茸茸蹭脑袋。 第89章 傅义很有防备地推开他。 陆桥连忙问:“你去哪儿?” “舞团。” - 佟欣眼眶有点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他站在傅义身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侧脸。 傅义一身黑白正装,整整齐齐地端坐在沙发上看简历,眉宇间不苟言笑。又恢复了佟欣熟悉的那个傅义,他认真工作的时候,就显得冷冰冰的。 “佟欣?”傅义忽然叫他一声。 佟欣俯身问:“怎么了?” 他看见傅义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简历上,那个人的名字很简洁:陆舟。特别好记。 傅义皱眉,略有训斥:“这种人,你竟然也把简历筛选进来了?” 佟欣瞥向简历。 在整洁工整的a4纸页右上角,有一圈用红色油性笔特殊标注的话: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体弱,长期倚靠轮椅生活。 傅义有些不耐烦:“我们新招进来的用人,未来几个月,乃至几年压力都会非常大。招这么个人进来,万一死在岗上了,怎么办?谁赔?” 佟欣讪笑着:“傅哥,这是几个副主席商议的结果。你继续往下看嘛,他简历很不错,juilliard毕业的,之后就回国了,在古典创编领域也算小有名气。” “古典的?我明明要懂流行曲的,好吗?” 佟欣连忙:“初面的时候他说了。他说他也会。” 傅义抽出他的简历,摆摆手:“你赶紧让他走吧,万一有什么——” 佟欣连忙使出杀手锏,喊:“但是他说他不要钱!” 傅义一顿,要把简历扔进垃圾桶的手一顿,转头:“你说什么?” 佟欣缓和下来:“嗯。好像是不缺钱,但脑子缺一块的样子。当时面试的时候说,为了复兴舞团,和咱们共进退共存亡,他就主动提出不要钱了。” 转而一笑:“傅哥,他这个水平的,咱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不要钱?他能正常上班吗?” “可以。还说可以签合同补充条款,身体如果出了任何问题,和咱们没有关系。” 闻声,傅义又默默把陆舟的简历收回来,压在一堆简历的最上面。 “他人在哪儿?” 佟欣一看有戏,连忙:“和其他候选人一样,都在二楼人事接待室里等着,你看要不要先面他?” 第84章 我可以去死 佟欣把傅义领到会议室,转身:“傅哥。人在里面了。” “其他的呢?” “没让来。去了人事,等会儿请您过去再看。” “好。”傅义接过佟欣手里的文件夹,望向房间里面。 二楼的会议室是四面透明的玻璃,往里面一看,一张二十米的会议桌旁有个瘦弱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正独自安静地翻看资料,看得很认真。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佟欣说。 傅义点了头,独自一人推开会议室的门。 “咔嚓”一声响起,里头的男人抬头望过来,看见傅义的第一眼,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傅义走上前,在男人对面拉开了张椅子,出于礼貌,伸出手:“你好。山南水北主理人,傅义。” 男人友好地伸出手,温和笑起来:“介意我坐在轮椅上和你握手吗?” “当然。”傅义故意。 男人面上有些尴尬。 紧接着,傅义向前递了递,和男人双手相握,玩笑:“——不介意。” 两人的手在空中盈握,男人弯起眉眼:“你好。我是陆舟。你刚才的玩笑让我想起来一个朋友,所以我觉得和你很亲切。” 傅义坐下,将文件夹摊开摆在桌面。 眼前的陆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弱。准确地说是虚弱。 简历上那张蓝底领英式的半身照,只能看出来陆舟纤细、身上没什么肉。但见了真人傅义才发现,何止没什么肉,一件高到下巴的紧身衬衫套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直接缠上了真空包装的压缩骨头。 瘦的肩胛骨突出得可怕,让人非常又理由怀疑,如果高峰期上班挤地铁的话,他会把一圈周围人的脑袋都扎出坑来。 还有他面色实在惨白,坐在傅义对面,不太像是个人,更像根粉笔。 其实见到他的第一眼傅义就想走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礼貌,问:“所以像你朋友,就是你刚才看到我惊讶的原因吗?” 陆舟欣然:“当然不是。” 傅义两腿在桌下交叠,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很惊讶。山南水北这么有名的舞团,主理人竟然这么年轻。” “年轻?”傅义低头看了一眼简历,“上面的日期显示,我好像比你大九个月。你是在自夸吗?” 陆舟笑起来,但好像被呛到,又低头咳嗽了两声。 “我刚才看了你们的要求。”陆舟忽然说。 傅义“嗯嗯”了声:“是不是觉得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脑子特有病?” 陆舟学着反问:“你也是在自夸吗?” 闻声,傅义顿了下。 旋即笑起来,然后拔掉手中的记号笔,低头在陆舟简历的那一页右上角打了一个小对勾。 陆舟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义转着笔,答:“我的面试很简单。你只要能有三个让我印象深刻或者满意的地方,就算你通过。刚才算一个。” 陆舟:“讲笑话也算吗?” 傅义:“未来一段时间我们的工作压力会非常大。你这种人加入团队,至少团队的气氛不会太坏,甚至还会好。我很喜欢。” 陆舟又笑起来:“刚才我在看材料的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要求传统古典乐往流行dj方向改。见到你,一切我都不奇怪了。” 傅义点了下头,指着陆舟手里的材料:“所以呢?能做到要求的多少?” 陆舟应聘的岗位是乐曲的创编。 给他发的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写着各类五花八门的要求。其中第一条最醒目:希望你有一年以上跳广场舞的经验。 一般来说,放在最醒目最耀眼的地方的要求,肯定是岗位最需要的核心。 这个岗位很多人来应聘的时候,看见第一眼就走了,然后背着小皮包把傅义到佟欣骂了个遍,说这什么传销公司?到底招创编的老师还是,招打碟的dj? 有的人虽然不理解,但继续硬着头皮还是往下读了。 但越往下读,脸色越绿。 什么叫“希望你在下雨的时候,依旧保持心情愉悦三年以上经历”? 什么叫“希望你唱k的时候,有抢麦被朋友怒骂五年以上的经历”? 还有,什么叫“希望你吃饭胃口很好,吃到美食时,即使同伴死了一个也察觉不到十年以上的经历”? 陆舟用纤细的手指将要求转过去:“除了第一条广场舞,其他的,我都还算基本符合。傅先生你可以看一下。” 傅义斜过纸张,发现陆舟在每一条前面都仔仔细细地打了标记。 “√是百分之百。△是百分之八十。○是百分之六十。□是百分之四十,x是百分之零。其他的没有了。” “这么认真。”傅义开始一条条翻开。 这个陆舟实在是太仔细了,往下看,不仅有标记,甚至还会在每一条旁边举例,他的字迹很秀气,写得很整齐,密密麻麻的,如果没见过他人或许还以为出自女生的手笔。 看完后,傅义:“可以。我没什么问题。” 陆舟恳切:“那就算我通过了吗?” 傅义笑起来:“有点着急了吧。这只不过是基本要求。” 陆舟没有生气,耐心问:“还有什么?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吗?” 傅义指了指他身后一架钢琴:“你之前说,流行曲也会是吧?” 陆舟轻轻点头。 “那好。你现在能够在这场面试里,即兴创编一个两分钟以上的曲儿吗?” 陆舟有些凹陷的眼窝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傅先生,这是否有些……” “太强人所难了是吧?”傅义抬眼。 的确。 上面不给人任何准备,就直接让人摸着乐器就开始创编,又要旋律又要内容还非得用钢琴弹流行,不但对能力上要求特别高,而且这么个突如其来的形式,其实说实话,是有点不尊重人了。 傅义坦言:“你也明白。你的身体素质,我们需要再斟酌考虑。” 话音落,陆舟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义挑眉,意思询问。 “我的意思是说,傅先生你这个考题,是否有些过于简单了呢?这样吧,你再随手拿一个东西,我送你一整首曲子,好吗?” 闻声,傅义笑起来:“特别有自信啊。” 陆舟手摇着轮椅,流畅地转身,手指扶上钢琴:“傅先生请出题吧。”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本来想着直接请他走的,但突然,傅义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也起来了。 第90章 他放下腿,环顾四周,会议室里空空荡荡,被佟欣收拾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会议桌还有纸笔,主题都太普通。 紧接着他开始摸自己的口袋,忽然,指尖碰到个尖尖的东西,一顿。 一个突然的想法从傅义的脑子里钻出来。 陆舟正等待地望着他,继而,傅义捏着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拿出来。一只方方正正的安全套。和陆桥昨天剩下的一个,没拆。 看见那东西的时候,陆舟的脸一僵,尽管好涵养让他本能地遮盖自己的情绪,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好看。 像泡了水的湿粉笔。 “首先我先提前声明,我不是性骚扰。对你也没有任何想法。” 陆舟没说话,转身已经坐回去了。 “可以写吗?” “可以。”陆舟淡淡回答了声,下一秒钢琴键就已经在他手指的操控下弹跳起来。 傅义在他身后双手抱胸倾听,第一反应就是陆舟的手实在太顺了。 他非常清楚,这么一段即兴的创编,要达到非常流畅的水平几乎是不可能。 但在陆舟的曲子里,他甚至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停顿,一个音符接着一个音符,一个变奏连着一个变奏打下来,就好像这首曲不是刚从他脑子里想出来的,倒像是已经练习过千百遍的一样。 其他他要求的基本曲风,陆舟弹的也完全对得上。就好像是占领篮球场的一群广场舞大妈,甩着自己的红马甲跳trouble maker。 唯一一点不足就是,曲调里面好像加了点儿陆舟个人的恩怨情仇。 像是那群大妈一边跳,一边拍着巴掌骂旁边的篮球生:你不要脸,你不要脸,你真死不要脸! 而傅义他好似是站在球场旁边,穿着坎肩的185沉淀体育生。 一曲终,傅义的掌声立刻响起,评价:“精彩。” 陆舟掏出一块方形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旋即转动轮椅转过来,语气淡淡:“那傅先生,我可以被录取了吗?” 说完,傅义又拿起水笔,在陆舟的右上角简历那里打了一个对勾。 一共两个。 陆舟低眉瞥了一眼:“还需要一个。是什么考验?” 但出乎他的意料,傅义手里的水笔没停下,接连又流畅地划上了最后一个对勾,一个三个,正正好好。 他将简历收入文件夹的第一页,笑着宣布:“恭喜你,陆舟先生。” 但陆舟显得并没有喜悦,反而疑惑:“可以告诉我,最后一个对勾,是为什么吗?” 傅义欣然:“当然。” “从我听到你不计报酬的时候,就已经划上了。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二十四小时内会给你答复的。” 陆舟点点头:“好的。” “哦,我突然也想起,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傅义一边低头整理资料,一边说。 陆舟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傅义笑起来:“你是不高兴了吗?你这点也跟他很像。” 陆舟不愿理睬:“没有别的问题,我可以走了吗?” 傅义真诚恳切:“如果我让你感到冒犯了,我真诚向你道歉。我们这次要改的编曲,本来要求风格主要就是吸睛,所以刚才那件物品,就是个挺好的选题。请你理解。” 闻声,陆舟的表情终于有些缓和:“傅先生,你对你身边的其他人,也这样吗?” 这个问题突然问出来,傅义有点迷茫,皱眉:“什么?” 陆舟低下眉眼,将手帕收进随身的布包里:“没有。我随口一问。”说着就要走,傅义连忙起身,充分发扬自己热情好客的主人公精神:“我送你。” 这话的意思是轮椅半自动变自动。 看着傅义自顾自地推上轮椅把手,陆舟干枯的脸上露出惊慌:“不、不用这么麻烦……” 傅义没搭理:“我们这栋楼进出要刷脸的,你不方便。我送你出去。” 然后就大步流星地推着陆舟迈出会议室,又穿过长走廊,中途遇到减速带凹凸地还吧嗒吧嗒把陆舟颠的一跳一跳的。 最后“啪”一下,把他送进电梯间,笑眯眯招手:“我那个朋友叫陆桥。名字也和你挺像的,有空一起见一面。” 忽然,陆舟眼底一顿。 在电梯门要关闭的最后一秒,对傅义重新展开了微笑:“可以啊。我也很期待见到他。” - 陆舟操纵着轮椅,熟练地离开了大楼。 外面空气里的热浪扑面而来。 但陆舟却觉得冷,从轮椅后面的背包里拿出来了件薄衫,披在身上,自嘲着:“我不会真的快死了吧?” 他将轮椅停在角落的一边,打开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都是一个号码:妈妈。 毫不犹豫,他手指按下,指甲和屏幕刚敲打出第一声,电话立刻就拨通了对面:“喂?阿舟?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儿啊?” 女声温柔,但却好像哭过了。 陆舟:“别担心,妈妈。我去找弟弟了。” “弟弟?陆桥?”对面很惊讶,旋即好像是被人发现什么似的,压低声音,“你自己去的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呢?你们见面了吗?他……”犹豫了下,又清了清嗓,“你和他单独相处,是不是太危险了……” 洒水车经过,忽然一阵热风吹起,陆舟连忙抬手掩面。 单薄的外套松松垮垮,里面紧身的毛衣也随着他的动作下拉一道。露出他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腕,上面一道道骇人的刀疤,旧了又新。 陆舟从容地将衣物整理好,重新拿起电话:“喂?妈妈?” “你快点回来吧阿舟。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说着,女声又开始哭泣。 但陆舟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眼神复杂:“我已经找到他了。我不在乎他伤不伤害我,只要他能回家,——我可以去死。” 第85章 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死亡是最廉价的解决方式。你别总死啊死的,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你就看看怎么着吧!”张东远把各方投资的信息往桌子上一拍,隆隆地响。 对面制片人和高璟文面色很难看。 见状,张东远抖着胖脸,得意地瞥了陆桥一眼。 沉默了片刻,无论是高璟文还是制片人都没开口吐出半个字。陆桥先一步:“如果让您那么为难的话,那我也可以去约别的剧组,打扰了。”说着把张东远手底下那个投资条就往后一抽。 立马,制片人嗷嗷叫起来:“你干嘛!等等!有话好好说啊!”眼神里好像陆桥抽走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的命。 他站起身,用了好大劲儿把信息拿过去,干瘦的老脸几乎贴在a4纸上,拿出个老式计算机吧嗒吧嗒地算,嘴里念念有词。 陆桥重新坐下,看着他,问:“您是在算投资回报率吗?” 制片人勉强点了个头,手底下没闲着。 “这个我已经提前算过了。我记得您之前说过,如果这位演出男主角的话,能降低30%的成本对吧?” 高璟文脸色阴沉,皮笑肉不笑:“怎么?你还能超过30%不成?” 陆桥直接翻到计划书的最后一页,指着最后一行文字,沉声:“所有的费用我都算进来了。最后在原由的基础上,能多收入47%的投资。请您过目。” 话音一落,整个谈判的房间都静止了。 高璟文眼底惊愕。 旁边的制片人更是两只眼睛灯泡一样镶嵌在眼窝里,盯着他:“你、你说什么……?多少……?” 张东远先一步挤过来,用小指挖鼻屎,一脸不屑:“你人老了,怎么耳朵也聋了?没听见小陆说吗?能多百分之四十七!四十七!这会儿听清楚了吗?” 应声,高璟文愤怒拍案而起:“不可能!他一个小演员没钱又没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拉到这么多投资?!” “嘁。”张东远特别鄙夷地嘲讽一声,“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说着拿起手机,疯狂切换各个平台,在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间隙,两个人瞪大双眼,页面上不管怎么刷都是傅义和陆桥的头条热点。 高璟文愤怒大喊:“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傅义他一个满身黑料的过气明星,你和他就那么炒作一下,就能拿到那么多钱??!” 张东远挡在他和陆桥之间:“这位小同志你稍安勿躁啦。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一边宽慰拍拍他肩膀,一边斜过脑袋看制片人,“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怎么抉择,你想清楚喽?” 制片人犹豫起来:“这……” 高璟文应声:“我可以让高总加到50%!” 语落,制片人精明的两眼一亮,目光又重新看向陆桥,仿佛在示意他出价。 但陆桥一脸平静,笑眯眯的:“百分之五十?” “对。” 陆桥看着他:“这句话是你说的,还是你那位高总说的?” 第91章 高璟文忽然一噎,旋即:“我的话就是他的话,有什么疑问吗?” 陆桥不答,又看向制片人:“您在这行这么多年了,有很多事情您比我清楚。一个口头的合同能有多少含金量,暂且不说了。况且百分之五十的钱,有多少,您非常明白,这些钱是多方资本凑起来的还有可能,但若是只要一个渠道,如果是您,您会把这么多钱都砸在一个文娱项目产品上吗?有了这些钱,自己拿着钱去赌风险系数更低的落地项目,不是更划算吗?” 制片人表情有所松动。 陆桥继续:“而且说实话,我们背后负责热度的团队有能力持续发力。对于我来说,更赚的方式是直接走线上直播,选择拍这部电影实在是我的下下之策。还是那句话,如果您实在为难的话,这笔生意也并非非做不可。”说着又要走。 吓得张东远和制片人连忙拉住他,异口同声:“诶诶诶!别!有话好好说!年轻人别着急撒!” 陆桥顿住脚尖,穷追不舍:“所以?” 张东远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扯衣角,低声嘀咕:“陆桥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就吓吓他吗?怎么感觉你好像要玩真的呢……” 制片人拿着计划书,赔笑:“你再给我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我一定——” 没说完,陆桥转身就走。 真的把张东远吓坏了,胖手死命地拖着他不放,转头喊:“你个老不死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答应啊!!” 情急之下,制片人在原地急得阿巴阿巴。 “快点儿啊!!不然人就要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痛定思痛,破釜沉舟,喊了声:“好好好!我答应!现在就准备合同签字,行不行?” 陆桥脚尖一顿,嘴角划出胜利的笑容。转身立马就往回走,坐下,拿出签字笔一副已经恭候多时的模样:“多谢。” 张东远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对着制片人:“那你赶紧让法务发过来,过时不候啊!” 闻声,高璟文面色一沉,急忙喊:“我看谁敢?!” 所有人的动作都因为他的喊声一顿。 他双手撑着桌子,无论是动作和表情,没有一项能说得上好看的。像是非洲大草原上突然被抢了口粮的野豹,眼睛里全是一股狠劲儿。 张东远顿了两秒,然后对制片人:“你还愣着干嘛?” 制片人“喔喔”两声,立马一溜烟儿跑去打印室。 高璟文撒开手就去抓:“回来!”但动作慢了一拍,制片人已经早就跑不见了。 “妈的。混蛋。” 高璟文双手猛锤木桌,锤得张东远吓一跳,他立刻不满:“嗨!我说你这小子,当初抢的时候,你怎么就没这个态度呢?风水顺流转了吧你?” 高璟文一双发红的眼睛立刻瞪过去,像是要吃人。 陆桥连忙抬手挡在张东远面前,低唤了声:“张导。你先出去,我来解决。” 张东远有些迟疑:“小陆啊,你行吗?” 陆桥盯着高璟文,后者的眼睛也死死地锁在他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没来由地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放心。” 听见话,张东远没再说什么,砸吧了两下嘴唇子,走到门口还不忘招呼着:“小陆有什么事儿你就喊啊!我在外面,守着,别害怕!” 陆桥“嗯”了声:“知道了。” “砰”一声,房间的门被关紧。 只剩下陆桥和高璟文两个人,外面的阳光从窗户里打进来,金灿灿地照在大理石地板上,但方向朝北,不暖和。 陆桥上下打量着高璟文,替他倒了杯茶:“不就是一个角色吗?至于这么生气吗?” “嗤。”高璟文突然低着头笑起来。 陆桥觉得眼前这小卷毛可能是气疯了,好心地把茶杯往他那推了推:“有什么事儿喝口水再说?” “啪”一下,高璟文没领情地抬手打翻。瓷碗从桌子上磕到地上,碎得不堪一击。 高璟文直勾勾地盯着陆桥,奸笑:“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陆桥又拿起自己的茶盏,放在嘴边轻抿一口:“从赢面上,好像是我占上风。” “是吗?”高璟文抓了把头发,点开手机,扔在桌子上,正面朝上。 一堆绿色的聊天气泡里,他随意点了个。 “滴”一声启动音后,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来: 【璟文,你知道陆桥最近又去哪里了吗?我已经去过你跟我说的地方了,但是那里的人都说他不在。】 陆桥拿着茶盏的手猝然一颤。 语音继续: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舞团找他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回去舞团……嗯。好吧,我会去山南水北找找他的,舞团的主理人叫傅义,对吗?】 “啪”。 第二个摔在地上的茶盏碎在陆桥的脚下。 当听见“傅义”两个字的时候,陆桥的身体本能地弹起。他一把抓住高璟文的领子,将他抵在桌上,哗啦一下桌上的茶杯凌乱地被撞倒。 高璟文吃痛地皱眉,下一秒,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陆桥的表情:“怎么了?舟哥小时候不总是跟我们一起玩吗?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已经忘了你的亲哥哥了吗?” 陆桥手臂上青筋暴起,抓着高璟文的领子提起猛摔两下,愤怒地一字一顿:“高璟文。” 高璟文脑袋撞在桌面上实在很痛,喘息间他却笑出声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衣食无忧,却偏偏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蜗居打工。干嘛这么惩罚自己呢,陆桥?是因为觉得愧疚吗,还是因为害怕?” 陆桥鼻头一皱,紧盯着高璟文的眼睛巴不得刺穿了他。 高璟文却不以为意,手肘后撑,勉强撑起身子来。 他抽动了下嘴角,憎恶地笑起来:“你敢自己说说,你那一身的鞭伤是怎么来的吗?当时你跟我说是家里家教严,我还真信了。现在想想我就是傻逼。但如果不是翻了滔天的大错,谁会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抽??” 陆桥攥着高璟文的手越来越紧,骨节泛青:“……别说了。” 高璟文更加肆意:“别说了?我偏要替舟哥问问你,你当时把他从河边推下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舟哥心脏不好,还不会水,你特地和他去没人的长青河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说了……别说了……”陆桥整个人都在发抖,仿佛有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灌入了他的血管。 陆桥一瞬间觉得好冷,从头到脚的无力。 眼前的房子仿佛突然变得扭曲,高璟文也融成了彩色的蜡,在他手里融化。各种颜色的颜料在他眼前旋转扭曲然后弯折,最后“扑通”一下,突然变成了一条冬天的河。那条河水永不结冰,但河水蓝到像是发烂的黑。 说实话,他真的有点不记得去那条河的路了。 可能是太小了,陆桥只记得自己的脚上穿了新运动鞋。买的27码。 那双鞋很轻,跑得很快。当他听见河边有声音的时候立马就跑过去了,结果从桥上往下张望,陆舟坠落在黑色的河水里面,拼命地扑腾水花。 当时他慌张得不行。 立马就一头扎进水里了,河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冰冷,他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住。血液结冰。 因为他不会水,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不是在病床上,是被绑在家里的承重柱上。 妈妈在哭,住家阿姨比她哭得更惨。然后旁边那个暴躁超雄的爹,手里拿着牛皮鞭,恶狠狠地瞪着他,不用说也知道他很愤怒。 小小的陆桥特别害怕,他拼命挣扎,一不小心,绑他的绿色跳绳真的松开了。 但他那爹好像更生气了。头顶两只公牛的角从他头皮里钻出来,脸上的每一只毛孔里都钻出牙,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几乎都看不见他的眼睛。他四肢的细胞好像发了疯,突然开始无限繁殖膨胀,让他变得非常高,变成怪物的模样。 陆桥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浑身像是一锅煮烂的肉。肠子和胃像是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然后被按动了三千转每分钟的绞肉机。 根本喘不开气。 然后这个时候,陆舟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瘦瘦的一小只,头上裹着绷带,好像是被人救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 然后那只怪物把他拉过来,拉到陆桥的面前,高声质问: 【是他推的你吗?】 陆舟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桥,点了点头: 【嗯。】 瑟缩在楼梯角落里的陆桥像是死了一样。为什么? 那个“嗯”字就像是神明标记罪人的印记。每一个被他选中的灵魂就要从那刻起背上九千斤的山,哪怕九世轮回骨头挫成了渣都不得泯灭。 “砰——!” 然后那个怪物发了疯。 第92章 陆桥像个沙包一样被人提起又扔下,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痛了,因为下一击永远会更痛。反抗?哪敢反抗。他的手实在太大太有力了上面还全是坚硬得像盔甲的老茧,抓着脑袋就一下一下往坚硬的大理石砖上砸下去,直到眼球角膜破损,抬头望见屋顶水晶吊灯的光全是血红血红的。 从那刻起陆桥的情感就完全被砸碎。 一千二无法回转的视力真的看不清语文答卷上隐藏的情感态度价值观。 他不理解“嗯”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他非常擅长用神奇的比喻句。这件事就像是水中飘浮的莲花瓣一样散开,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陆桥像是丢了魂一样失神,高璟文趁机一把推开他,得意笑着:“你从小就是个杀人犯,我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傅义,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陆桥摇摇晃晃稳住重心,脸上绽开讨好的笑容。他双手在高璟文胸前胡乱摸索,像是要替他展平,刚才被揉皱的衬衫。 低声乞求:“阿文,角色给你了,给你了好不好?” 高璟文轻蔑一笑:“晚了。桥。” 陆桥笑容僵在脸上:“你是什么意思?” 高璟文拍拍他的脸,挑眉:“今天不应该是傅义舞团面试的日子吗?你现在就开车赶回去,应该正好能赶上他们结束。” 陆桥的手指在蚕丝的衣料上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高璟文,像是要哭出来,颤动着嘴唇:“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高璟文再次用力推开他,嫌恶地拍拍衣衫:“这就是你的报应。你活该!” 陆桥在原地打转,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来来回回踱步就好似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愤怒的压抑声从牙缝里喊出来,四肢乃至五脏六腑都像是失去了控制。 高璟文后退了两步,不由得喉结上下滚动。 忽然,陆桥在房间正中间停下了脚步,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拇指指甲疯狂抠弄着手指摸索出刺耳的声音。 高璟文有点儿怵,强撑着:“陆桥,你现在回去,说不能还能赶上。” 话顶着话,陆桥沉声:“我当然要回去。” 顿了下,他手掌用力擦过耳朵,旋即握起地上的碎瓷片,然后直勾勾盯着高璟文,问:“但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说我是个杀人犯来着?” 第86章 我就在这里 高璟文额头冒冷汗,阴沉:“你想干什么?”背后的手已经摸上了桌角的扫把棍。 忽然,房间外面张东远突然破门而入:“桥啊!合同拿来了!” 旋即就看见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一愣:“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说着制片人的干瘪脑袋也凑上来。一大一小。 陆桥悄悄把碎片藏在身后,指了指地下:“他刚才要扔我。偏了。” 高璟文抬头一顿:……? 旋即:“那明明是你——!” 陆桥立刻打断,转头:“所以没什么事儿。怎么了?” “喔喔。”张东远从怀里拿出来一沓,还递过去了根签字笔,“要看一下条款吗?” 陆桥接过:“不用。信你。” 说着,凤舞龙蛇地就在最底下签了个“陆桥”。 旋即抬头:“还有别的事吗?” 张东远高兴得手舞足蹈,胖手小蝴蝶飞啊飞的:“这就行了。等着过几天要开拍,你等我消息。” “嗯。”陆桥提起外套要走,临了,张东远又叫住他,向他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一部分片酬。我从那老头底裤里扒出来的。”说着一个wink,但眼睛没办法单只闭上,挤吧挤吧得像是眼睫毛刺破了麦粒肿。让人共情老头被扒底裤也很疼。 陆桥走后,背后的走廊里高璟文在怒吼。 - 陆桥回去的实在太急,车审从来满分的记录上突然被扣了六分。 一回到房间里他就开始找傅义,按理说这个点儿傅义应该已经回来了,但陆桥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傅义你在吗?”陆桥在旋转楼梯底下,仰头。 除了漆木偶尔剥落出一两声外,根本没有任何声响。 “妈的……高璟文。” 陆桥一边骂一边飞快上楼,背后涔涔的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洇湿了紧身t,脊骨的肌肉上湿哒哒的一片。 忽然。 “急着投胎吗?”楼下传来熟悉的响。 这声音像支箭,陆桥的心比腿软得快。 他半喘着粗气,回身,一身灰色丝绒睡衣的傅义正站在楼梯底下,手里抱着只马克杯。 “我没有找到你。” “我就在这里。” “但我喊你为什么不答应?”陆桥开始下楼,速度更快。 傅义挑眉:“哈?我在厕所。谢谢。” 字音落下的一瞬间,突然,陆桥的马丁靴直接从楼梯最后一阶跳下来。虽然陆桥刻意控制了重量,但一个成人的体重落下来,傅义承重还是本能地往后一退。 陆桥今天穿的紧身t是新洗的,有股洗衣液的淡香。他现在身上有点儿汗,混着荷尔蒙的味道,忽然抱上来,落在傅义鼻尖上比平时的更要浓。 陆桥鼻尖在傅义颈边有意摩挲:“你……今天还好吗?” 其实这是句明晃晃的勾引。 因为他故意对着傅义耳朵眼儿喷气,酥酥麻麻的。 傅义一手拿着马克杯,一手趁手抱住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陆桥眸底轻动,呢喃:“没有吗?只是看你有点儿累。” “嗯。今天面试了很多人。” “面试”两个字像是软刺,猝然扎进陆桥心里,一疼。 他侧脸,打量着傅义的神色,故意:“见了那么多新人,有遇见喜欢的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你……有没有见到什么特殊的人?”说着陆桥作势要亲上来。 傅义立刻后撤,钳固住他的下巴。陆桥迷离着眼睛看他,十分配合地抬高脖子,微微偏头,有意无意蹭傅义的手。 “你怎么了?一回到家就这样。”发情。 刚才跑得急了,陆桥的头上有点湿,再加上他的头发傅义不许他剪,汗湿微微打湿他额前的碎发,像是被欺负过了一样。 陆桥知道这样傅义就会非常上套。 抬起手,抚摸他的手臂:“没有。我就是关心你。” “关心我?”他很会摸,十指像是毛虫一样攀附傅义的胳膊,傅义手掌徒然又是一个用力,整个手掌按住陆桥的嘴,“你到底怎么了?” “唔。”陆桥尝试说话,但只能勉强将嘴唇睁开一条缝子。 见状傅义微松:“你不是今天见张东远了吗?怎么?没成功吗?” 卸力的瞬间,傅义掌心的香味也远了。 陆桥赶紧抓上他的手,按在自己柔软的胸肌上,无辜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想你了。” 陆桥看见傅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然后他感到自己胸口的五指微微颤动,像是在犹豫什么。 “你揉揉我。求你了。”然后自己按在傅义手腕的手又用了力,可怜巴巴的。如果人能长尾巴,他一定摇得比谁都欢。 犹豫了片刻,傅义:“今天不行。”说着就毫不留情地抽出手。 傅义撤力的瞬间,陆桥身体一晃。 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充满了他,他立刻想抓起傅义的手,再按到自己别的地方去,或者立刻向前抱着傅义开始亲吻。要非常多非常多的确认才可以。 但他强忍住,只轻轻碰了下傅义的马克杯,试了下水温。 一摸,是冷的,问:“怎么了?为什么又喝冰的。上次的肠胃炎刚好没多久,喝冰的很容易复发,又要在床上哎呦哎呦,很可怜的。” “停。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傅义打断,“今天见了很多人,刚才佟欣来了一趟,送来几个主席团筛选出来的简历,晚上我要再看看,加班。” 闻声,陆桥心里警惕地一顿。 筛选出来的简历? 于是问:“所以你们最后的人选,要在那一堆简历里面选吗?” 傅义点了头:“非常烦。那几个副主席一点儿责任都不想担,所有岗的总决策权全赖在我头上,连后勤扫地的大妈都要我亲自过目。那么厚一沓简历,看得我烦得要死。” 傅义一边说,陆桥就在一边偷偷打量傅义的神色。 看他的表情……似乎今天没有什么不对。 是没有见到陆舟?还是两个人没有交谈什么?还是高璟文在撒谎? 十几个念头在陆桥心里转瞬即逝,旋即化作一个肯定句:不管怎么样,只要陆舟的简历不在备选里,他就永远不会被选上。 想着陆桥又笑起来:“今晚要在书房熬夜吗?” 傅义答应着:“今晚你可以早点睡。” 第93章 “不用。正好我也熟悉下剧本。饿了吗?” “有点儿?” “想吃什么?” 傅义轻轻哼:“我有的选吗?哪次不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说着傅义装作不满意,低头抿了口咖啡遮掩。 - 吃完了晚餐,陆桥随手将碟子收成一摞。 傅义在桌旁揉着眉心,看上去很累。 陆桥望过去:“要不然先休息会儿?” 傅义摇头:“工作还有很多。” 陆桥故意把他桌上的冰咖啡拿走,换上一杯温开水:“今晚总要熬夜。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等会我叫你。” 傅义看着他的动作:“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陆桥笑笑:“如果实在想喝我可以帮你泡茶。喝冰的你一定会胃痛。不是接下来工作有很多吗?你不想请假,最好就别轻易尝试。” 旋即,问:“半个小时后我叫你?” 傅义犹豫两下,被打动。 “好。”陆桥轻声答应着,不久身后便传来傅义上楼梯的声音。 他低着眉,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盘子收好,瓷盘之间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应声傅义的房间门关紧。 陆桥擦拭盘子的手也随之一顿,目光停在傅义留下的茶杯。像是拱起身子随时准备捕猎。 片刻后,等楼上傅义的声音完全停息。 陆桥毫不犹豫地扔下围裙,转身就进了二楼的书房。 傅义的办公桌上一堆凌乱的资料,最上面的文件夹上放着几百份简历,工工整整,像是没有被翻开过的模样。 陆桥顿时松了口气,旋即立刻开始找陆舟的简历。 这张不是。 这张……也不是。 找着,陆桥心里升起些烦躁。难道高璟文在胡说吗?可是他今天明明听见陆舟的语音,说会去傅义舞团。那一定是他的声音没错…… 突然。 “你在干什么?” 书房撞开和傅义冷峻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正在翻找的陆桥身体一僵,像是有人从脖子里泼进去了桶冷水。 见他没说话,傅义又上前:“陆桥?你在翻我的东西?” 陆桥嘴角一抽,真想站在原地给自己一巴掌。 妈的。太心急了。应该等到傅义睡熟了再来的。 他硬着头皮转身,假笑:“上次你写的那张纸条不见了,我记得好像我来过这里,所以找找。” 傅义狐疑:“纸条?” 陆桥:“我从张导那里找到的。[陆桥是头可达鸭。]” 闻声,傅义面色一变,像是吃苹果咬到了半条虫,上厕所一半发现没纸,泡面泡好了突然想起来没放调料:“你——” 陆桥紧盯着傅义的神色:“你特地为我写的。我可是很珍贵的。” 话音一落傅义好像是被踢到了重点,整个人像是蒸腾了的包子笼,完全烧起来。嗷嗷嗷狂吠着说陆桥是胡说八道。 陆桥缓缓松了口气:“这里好像没有。我再去别地找找。” “等等。”傅义叫住他,“刚才老东西们给我电话打起来了,催我提交名单。睡不了了。时间紧急,你帮我整理下简历,分类会吧?” “荣幸。”陆桥转身,但没想到“啪”一下,紧接着傅义就又给他手里塞进来了一张。 他刚要张口问,一低头。 陆舟清瘦的面庞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桥像是见到鬼一般浑身一抖。 “他不用分。就放旁边就行。” 陆桥脸色难看地抬头,低声:“什、什么意思?” 傅义坐下,倚在皮椅上,抬眉看他:“他已经被内定了。” 内、内定?什么意思?就是已经被提前录取了的意思吗??是他以后要经常在傅义身边的意思吗?? 陆桥有些慌张,指甲掐着简历的纸页:“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了吗?毕竟你们……” “没有什么要考虑的。”傅义指头点了点简历,“他各方面都挺不错的。”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眸子狡黠地看着陆桥,“但我有一点很奇怪啊。” 陆桥喉结上下滚动:“什么?” 傅义笑嘻嘻的:“我今天见了这个人,他的性格,气质,各方面都和你好像。还有你们俩的名字,一个叫陆桥,一个叫陆舟,都是渡河的意思……你们,认识吗?” 陆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傅义寻常的一句话在此时此刻的他眼里,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刀,被磨得锋利得不能再锋利的刀,径直架在了他的脖子。 那一瞬间求生的本能驱使他肾上腺素飙升,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跑。逃跑。跳出窗户或者跑出这间屋子,就像是以前做的那样,离开故乡甚至离开大陆,跑到一个叫仁川的出租屋里躲起来,再也没人看到他,再也没人指责他漫骂他,再也没有人说他是个杀人犯说他犯下了滔天的罪。 但下一刻,一个更加隐秘的想法钻出来。然后像是藤蔓一样在他脑子里缠绕。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傅义永远呆在这间房子里,那会不会就永远听不见那些话,他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陆桥的心脏狂跳,甚至感觉那块肉要从他胸膛里破出来。 黑色的藤蔓枝丫像影子一样爬满墙壁。 陆桥望着傅义一无所知的眼睛,颤抖一笑:“我不认识他。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旋即,他将陆舟的简历轻轻放下,转身:“今天恐怕要熬夜到很久。我替你去准备咖啡。” 第87章 你心跳很快 别墅区。 “叩叩。” 佟欣站在墨蓝的房间门口,敲了两下。 门咔嚓一声打开,缝子里露出来华水北一只猎鹰般的眼睛。 佟欣提了提塑料袋:“华老师。我来给你送药。” 紧接着她拉开门,佟欣进来,换了鞋,走进来,一抬脚不小心提到一袋垃圾,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一抬头,才发现狭窄的走廊里乱得要死,一堆一堆的药盒和塑料袋堆在走廊,根本看不见什么地板的缝子。 他边走边进去,嘀咕报怨:“华老师。你这至少也收拾下啊。”说着,把塑料药袋放在桌上,“呐。我算着老师你的药吃完了,还有这种,你记得按时吃。” 华水北干瘦如柴的身体卧在扶椅上,抬眼:“今天不是舞团来新人吗,你怎么有空过来?” 佟欣“嗨”了一声:“傅哥今天生病请假了。改天。” 闻声,华水北怒喝:“生病就能请假吗?!咳咳咳——!” 佟欣立刻倒了杯水:“诶华老师您慢点啊!” 华水北又咳嗽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一抬手抓着自己的帽子,猛地往地上一扔。灰色的针织帽连同她的假发都落在地上,露出一颗光溜溜突兀的脑袋,佟欣这才发现,她头上戳过针的地方都肿着,紫青紫青的。 佟欣想扶,但华水北硬生生推开他,不让:“我还……死不了。” 见状,佟欣不说话,只低头从塑料袋里拿出药盒,一个一个码在桌上:“还有这盒,是医院的新药,怎么吃我都写在后面了,老师你记得把上次那个绿盒的换成这个。” 华水北瞥了眼药盒,花花绿绿的两排,看向佟欣:“我给你的钱,早就应该已经花光了。你又从哪里拿的钱,给我买药?” 闻声,佟欣一顿,转而:“哎呀,这个老师您就别担心啦,我——”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华水北拼尽力气,胳膊擀面杖似的一甩,药盒全落在地上:“我不需要他的施舍。你全还给他!我不要!” 太阳光从窗户里斜照进来,正好一条斜线打在木地板。银箔片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默了良久,佟欣弯下腰,捡回塑料袋:“老师你这又是何必呢?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别说药吃这么久了,就连老师你这房子,不也是傅哥花的钱?老师你不看在傅哥面上,也看在我面上,我天天夹在你俩中间,跟个孙子似的里外不是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抬起头,华水北干瘪的嘴唇明成一条缝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老式的棉布娃娃。 片刻后,她脸上怒容稍缓。 默默看向桌上的一只碧色瓷碗,神态落寞:“他换号了吗?” 佟欣把所有的药收拾起来,提着塑料袋放桌子上:“啊?没有啊?” 华水北抬眼:“那为什么给他打电话是空号?” 佟欣一脸惊讶:“空号?不可能啊……我看看?”旋即拿起自己的手机,拨过去,听见傅义“喂?”的第一声立刻挂了。 “没有啊。” 华水北眉头皱起,像根树皮扭在一起的藤。 她拿起她的手机,按下傅义的号码。点开免提。 两人在桌旁聚精会神地听着,“滴”一声后,手机里立刻响起来一个机械的女音:【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第94章 【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电话里的女声还夹杂着“滋滋”的电流音,听上去就像是中了病毒的错误程序。 佟欣眉头一紧,拿起手机反复咕哝:“不对啊……就算是空号也不对啊,这个声音,像是人录的,根本不是营业厅的声音啊?” - 陆桥端上几块华夫饼,询问:“怎么了?” 傅义坐在桌旁,抬头:“不知道。那小子刚拨通就挂掉了,什么也没说。” “那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吧。”陆桥放下盘子,将巧克力酱浇在上面,但只浇了一点,问,“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傅义放下手机:“好多了。至少肠胃炎没复发。” 语落,陆桥的手试探性地搭上他的额头:“嗯。感觉体温降了点了,温度计呢?量过了吗?” 傅义笑了声;“我说好了就好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陆桥:“我婆婆妈妈?是谁一直发低烧都没注意,直到昨天夜里烧到三十九度才发现?” 傅义掀起睡衣的袖子,比了下肱二头肌:“这点小病算什么?” 陆桥没理会他的玩笑,反而垂下眉:“早知道……冰咖啡就不让你喝了。” “那不是多亏了咖啡才知道我流感了吗?好了,你离我远点。传染你。” 陆桥捧出双手:“请傅义大人传染给我。” 傅义笑着:“神经。”说着又开始敲起键盘。 陆桥瞥了一眼,发现傅义正在系统录入陆舟的资料,心绪一顿。 旋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拿来一块毛毯给傅义披上:“我去替你冲药。” 傅义敲着键盘,随口一提:“前几天李医生给舞团开过流感的药。我拿来了几包,你冲那个就可以。” 陆桥轻轻“喔”了声,提起一个塑料袋:“这个吗?” 傅义转头看了眼:“对。” “好的。” 说着陆桥拿药进了厨房。 第一瞬间立刻关紧了厨房的门,反锁,将李医生开的药袋扔进垃圾桶,塑料袋打包,扎紧,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 流感的特效药? 不要。 傅义康复之后就会走出这间屋子,去工作,见到陆舟……想到这儿陆桥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一咬牙,抬头,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来一袋普通感冒药。 既然傅义没有不舒服,那流感快一点好还是慢一点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紧接着,他撕开包装。 药袋的颗粒没有倒进玻璃杯,而是开始倾斜进下水道。灰色的颗粒像是麦粒一样向下落,直到里面的分量只剩下一半他才停手,给傅义冲服。 忽然,厨房窗台上落下一只飞鸟,猝然惊了陆桥一跳。 他冷冰冰地斜目望过去,那只麻雀歪着脑袋,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一半,立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紧接着陆桥走出房间,突然发现傅义的位置上人不见了。 一转头,看见傅义在翻找衣服,手里拿了件棕色的西装外套。 陆桥若无其事地走上去,问:“怎么了?” 傅义一边翻找,一边解释:“刚才佟欣来了电话。说是主席团今天要我去,时间又变了,太赶了。我的那个棕色领带呢?你看见了吗?” “什么棕色领带?是这个吗?”陆桥走上去,闻声,傅义转身,只看见他手里捏着只玻璃杯,皱眉,“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开玩笑。” 陆桥没理,从身后环抱住傅义的腰:“你流感还没好呢。你看,你要是去了,把人传染了怎么办?尤其是那个陆舟。你不是说那个陆舟是核心岗吗?他身体又弱,一接触,万一染了病,不是又要耽误工作进度吗?” 傅义翻找的动作停下,有三分认同陆桥说的话。 陆桥趴在傅义的脖颈里,于是傅义就看不到他眼里的窃喜。 “这样吧。你们可以开线上,虽然麻烦点儿,但万无一失。你觉得呢?” - 喁稀団7 第一次会议开的时间不算长,客套的寒暄占大多数。 但尽管如此,傅义合上电脑的一瞬间还是很累。 陆桥端上来一小碟煎牛排,站在傅义身边,手轻轻放在傅义肩上:“要吃点东西吗?早上吃的很少。” 傅义身子一软,顺势抱住陆桥的腰,头抵在陆桥的腰窝上,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好累。真的。” 陆桥蹲下身,柔声劝:“那你先吃一点东西。然后再回房间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好。”傅义忽然抱上陆桥,含含糊糊说了声。 重量压上来的一瞬,陆桥有点惊讶。 一方面是他从来没见过傅义像现在这样低精力。在他印象中,傅义好像永远都像是个嗷嗷直叫不知疲惫的小公鸡。 另一方面,傅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粘人。从来没有。 陆桥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反抱住他,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傅义的身体体温在升高。 傅义趴在他身上,含含糊糊地问:“明明吃了药……怎么感觉不管用?” 陆桥宽慰抚摸上他的脊背:“是吗?是不是太累了?” “不知道。”话音落傅义将陆桥抱得更紧,“你怎么了?感觉你心跳很快。” 很快?何止是很快?简直是要快到心脏衰竭好吗。 陆桥从小到大往过二十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有有过这样的感觉。傅义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陆桥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满了。 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呆在这里,再也不愿意跟傅义分开。 甚至傅义稍微向后抽开抱紧他的手臂,陆桥都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 傅义的味道甚至体温就在手边,一股淡淡的沉香若有似无。陆桥也不知道是耳朵,还是嘴,还是哪里先有了反应,他只能屏住呼吸,才勉强压抑占有的冲动。 傅义还在生病。不可以。 但半窒息的效果就像是药。已经熟练了的大脑,可以轻而易举跳到床上。他快要到达时候傅义会让他说出来,这时候傅义就会忽然停下,把他放置在原地什么都不动,只有脸上盖着一块枕头。用力下压。 上面触感盈余而下面空虚得要死。 这种忽上忽下过山车一样的颠簸,破坏力要比炮弹还要可怕。 陆桥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忘不了傅义。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分手,就算是哪天傅义厌恶他了,他也会用尽他最后一只嗅觉细胞找到傅义,亲吻他,拥抱他,然后重新摸清傅义所有的喜好和关系网,再一点一点把自己雕琢成他喜欢的模样。 什么都好,只要别离开他就行。 紧接着傅义起了身,揉着额头:“可能最近真的太累了。我去休息会儿。” 陆桥熟练得当他的拐杖,起了身,但在傅义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傅义迷糊地转身,疑问。 陆桥从手心里递过去一张卡,卡片正反面和两人的巴掌完全贴合在一起。 傅义疑惑,问:“这什么?”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面,以后我还会向里面存很多很多的钱,我全都给你。” 陆桥热切地望着他,温柔笑起:“请你收下它吧。” 收下它。你就不可以再抛弃我了。 第88章 玉臀轻置 两人沉默了片刻,之间的距离好像被无数倍拉长。 然后下一秒,傅义扭头就走。动作有0.1s的犹豫都算他输。 陆桥眼睛睁大:?? 连忙追上去,从后绕到前,挡住傅义的去路:“怎么了?你不是喜欢钱吗?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 傅义看上去好像特无语,拿看小孩儿似的眼神看他:“再这么胡搅蛮缠揍你了啊?” 陆桥急忙:“我没有胡搅蛮缠。”说着就要把银行卡往傅义手里,硬塞。 傅义连忙还迎,见状陆桥赶紧捏着他手推回去,两个人你争我抢,知道的明白他俩是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过年了。 就差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小棉袄喊一句:你他妈别撕巴我了,我是给孩子的。 一来二去,陆桥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塞进了傅义的手里。 傅义本来就烦,一运动还喘上了。他就没见过陆桥这种神经病,拿着自己的钱往不要的人手里塞的。 “你他妈今天疯了是吗?” 陆桥被他骂得有点懵,顿了下,问:“……嫌少?” 傅义:“根本不是一回事!” 低头甩了下银行卡,往陆桥胸膛上一拍:“想用钱贿赂我啊?这把戏我玩剩下的,我比你熟。” 陆桥连忙解释:“不,我没有,我真没有,我就单纯只是……”他急忙想把傅义的手推回去,但傅义不仅捏着他的银行卡,还故意捏着他。酥酥麻麻的,很爽。 第95章 然后就一动不动。 傅义有点烦:“你的钱就是你的钱,和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你别以为发了几条新闻,咱俩就能真埋进一个坟里了,咱俩连结婚证都领不了,又生不了孩子,说不定哪天你遇到个更好的摇着尾巴就走了,你现在没必要这么表忠心。” 陆桥有点慌:“你是要跟我分手吗……?”说出这话嘴唇都是抖的。 傅义挑眉:“哈?” 陆桥上前一步,认真在傅义脸上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傅义后退了步:“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话音落,陆桥铿锵有力的声音起:“如果你想和我要宝宝,我也可以替你生。” 傅义:?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陆桥很认真解释:“现在生物技术非常快,不是也有新闻,说男人体内可以孕育胎儿吗?我接下来会关注相关的资讯的。” 傅义特无语地抬头,冲天花板绝望低吼了声。 然后看着陆桥,咬牙一字一顿:“这局算我输了,行吗?” 紧接着,他正色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但我也不是死的,能察觉你的感情很浓烈。我知道你想对我好,让我看到,我已经看到了,你每天都要早起很早给我做饭,洗衣服会特地洗三遍,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些很多高薪的管家也很难做到。我都知道。” 陆桥凝望着他,脸上表情呆滞,似乎在很艰难地处理这一大段的信息。 傅义看着他特呆的表情,笑起来,指尖一抬,银行卡流利地滑入陆桥的口袋:“你不需要这么讨好我,咱俩是平等的。各种意义上。” 银行卡上还有傅义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陆桥皮肤感觉清晰。 “不太明白你说的爱是什么意思。但你教了我很多,就比如我去看中医书。我最讨厌看书了,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字儿堆在一块,我头都大了。但有个秃头小老头说那本书,那里头的方子真好用,所以我烦得要死,还得继续看。我第一次有这种特别麻烦的感觉。你说的爱,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陆桥僵在原地,看着傅义眼底的笑意不知所措。像是个坏事做尽,但突然被老师长辈表扬要台上领小红花的小学生。 看着他不动,傅义也有点儿尴尬。 别扭地错开视线,咂舌一声,皱眉:“行了行了。我跟你呆在一起已经被你传染了。婆婆妈妈的。” 话音落,傅义的双臂抱上他,抱得他一怔。 然后傅义摸上他的头发,抓了抓:“可以了可以了。咱们煽情都煽到这里了。以后你再这么发神经,我肯定揍你。我要睡觉了,好吧?” 傅义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熟练和粗糙。 陆桥大脑完全宕机,像是台中了最新病毒的电脑。 他愣愣地看着傅义转身,回房间,背影消失在门缝里,就那么呆在原地,连动也没有动。 忽然一抬手,他才发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 但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委屈。 陆桥揉着眼睛下楼,莫名其妙就是很想哭。他使劲儿挤巴挤巴地眨眼睛,但小珍珠还是吧嗒吧嗒止不住地掉。 呜。 他立马转身去厨房,把那个李医生开的药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包一包地擦干净,整理好,但大部分药都已经脏脏的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陆桥真的很想打自己一顿。 他仔细把每种药的名字记下,然后穿衣服准备去药房。 忽然,一道要死不死的声音骤然从他背后惊起:“汪汪汪汪汪——!!” 陆桥瞳孔皱缩,一回身,那么大一只的傻三图,正趴在地上,撅着个腚吭哧吭哧埋头撕咬,小脑袋晃得一摇一摇,感觉自己把自己都晃得很懵逼。晃一会,缓一会,再继续吭哧吭哧。 陆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三图的狗筒子,低声喝:“你爸爸睡觉了,别吵他。”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措辞有问题,连忙改,“是你妈妈。” 傻三图听不懂思密达。 只用一黄一蓝俩眼,跟陆桥的四眼,六目相对。 紧接着陆桥一低头,看见三图咬的是什么东西。两眼一黑,急需鼻孔里插撒贝宁然后吸他的氧。 地上的东西不是别的。 正正好好是一朵小红莲,上百万的小红莲,陆桥第一次见面就拿的小红莲,傅义曾经说过死了要一起埋了的小红莲。 现在碎的像是块饼干,各种大大小小的红宝石都散落开来,化作天上星。 什么设计大师精心之作? 在一个来自西伯利亚傻狗的傻嘴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陆桥一愣,下一秒忽然松开了三图的嘴:“算了。你再多叫两声吧,叫一声少一声了。” 三图这就好像有点听懂了,突然瑟缩起来,飞机耳。拿一双没有眉骨肌的大眼睛盯着陆桥看,爪子一个劲扒拉他,嗷呜嗷呜的好像在问怎么办。 陆桥推了它一把:“我哪知道。” 一瞬间的恐慌让三图瞬间忘了两人的爱恨情仇,咬着陆桥的衣角就拼命往后扯,扯到红莲花破碎的地方,眼神突然变得猥琐又精明。 陆桥顿了两秒,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破口又大骂:“你想栽赃我?!” 说着三图拔腿就跑,冲着傅义的房间汪汪汪汪,好像:“来人啊!来人啊!可让我抓到这贼了!” 陆桥大惊失色,再次捂住狗筒子,低骂:“平时核桃仁大的脑子,全用在我身上了是吧?” 三图呜呜的,好可怜看着他。 紧接着陆桥叹息一声:“算了。事已至此了,等会我替你向你妈求情,行不行?” 三图好像有点不明白。 陆桥一顿,更正:“向你爸求情……” 三图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尾巴跟个大辫子似的啪嗒啪嗒地摇晃,飞溅起来的狗毛全飘到陆桥嘴里去了。 “呸呸呸呸!” 陆桥简单收拾了下残骸,然后低头,傻狗在他脚边,仰着头吐着舌头看他,尾巴摇啊摇,摇个不停。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祖宗?” 话音落,才忽然想起来。佟欣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以前三图都是佟欣帮忙遛的,一早一晚准时打卡。然后自从他俩在网上官宣之后,陆桥就没太见到佟欣了,听傅义说,他最近很忙,没空来。 想到这儿,陆桥才恍然明白傻狗为什么破坏东西。 因为没人遛,纯属在家里闲的。 于是没办法,问:“我要去药店,你去吗?” 三图激动:“汪!” - 陆桥也是第一次遛狗。 也是第一次知道遛大型犬约等于狗遛人。 尤其三图实在太大了,就算是脖子上牵了绳,一遇到路边小摊,他立刻就两眼冒金星,蹭一下拔起四蹄就往前冲,丝毫不带犹豫的。 陆桥毫无防备被他一扯,就算是有点儿心里建设也没来得及什么准备。只能跟个傻子似的在后面:“三图!你干什么!” “别吃了!那是人家的东西!住嘴!你给我住嘴!” “不好意思啊老板……这些多少,我全赔给您……” “不用找零,实在抱歉啊老板……哎!三图!你又干什么去?!回来——!!” 陆桥特崩溃。 好不容易消停了,停在路边,耷拉着个舌头。 陆桥终于以为能消停了,仔细一看,旁边蹲着个吉娃娃。白雪白雪的,巴掌大那么一点儿,被主人打扮得特别精致。 三图就好像是中蛊了一样往吉娃娃那边跑,陆桥费力才拉住。 骂:“大哥你都绝育了,就别考虑能力之外的事了,谢谢!” 三图哼唧哼唧的,特别不服。有种八旬老头还要披荆斩棘上战场的既视感。 旁边吉娃娃的主人轻笑一声:“这哈士奇长得真大。”补充了句,“我是说体型。” 陆桥坐在长椅上抬头,吉娃娃的主人正对着他笑,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但浑身上下穿的衣服特土。polo立领,皮腰带,再配上一条西装裤,底下踩运动鞋。像是偷了哪位局长衣服跑上街的。 陆桥连忙挂着三图狗脖子往后拎,道歉:“不好意思啊……” 男人摇头:“多大点儿事。你这样的狗东西我见多了。” 陆桥:“……?” 骂我还是骂狗呢? 舔了舔舌头,没说话。 男人毫不客气地瞅了瞅长椅子:“哥们,挪个屁股?” 陆桥说实话有点懵。 俩人认识还没一分钟,椅子就那么点儿,一人座。上哪儿挪屁股给你?局长坐这里都要向你私密马赛。 陆桥装听不见。 三图这傻狗突然好像也听懂了,对吉娃娃也没兴趣了,转过头去,也装听不见。 男人有点不高兴:“哥们,遛狗从来没见过你,但这狗我经常看见,不是你遛啊,你是他们家——” 第96章 经常遛狗。不用说也知道他见的是佟欣。 旋即张口就来:“不是朋友。” 男人:“——保姆?”一起。 陆桥:“??我是他保姆??” 男人哼了声,眼神在陆桥身上着装上下打量,尖酸刻薄的样子像是看过了十遍甄嬛传。就差喊出来“你爹安比槐不过是一个县丞”。 三图突然“汪!”了声,猝不及防把吉娃娃给惊了,吓得男人连忙抱起吉娃娃一个劲儿抚慰,还不忘恶狠狠瞪着陆桥:“你管好你的狗!” 陆桥挠挠耳朵:“我只是个保姆。没资格管的。” 三图:“汪!汪!” 男人恼怒:“你——前几天遛狗的那个叫佟欣是吧?这狗是他的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桥耸耸肩,who cares。 男人恶狠狠:“佟欣还要敬我三分,遛狗的时候见到要绕道。你一个保姆,谁给的胆子这么嚣张?” 陆桥一顿。 佟欣还要敬他三分?这意思,是不是说是傅义舞团的前辈?啊,那可不行,万一惹毛了这人他再去找傅义告状,傅义又要冲他哇哇叫。 于是陆桥忽然换了副表情,赶紧站起来,礼貌:“您是……?” 见他让座。男人鼻子里“哼”了下,特有款儿地撩了下西装裤。把裤子从屁缝里夹的拿出来:“九七舞团。林家衣。” 啊。 九七舞团? 陆桥的确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哦,想起来了,之前佟欣来的时候的确说过,傅义手底下的很多人,就是被一个叫九七舞团的对家给挖了墙角。 一瞬间陆桥小眉头突然拧得很紧。 要不是因为这个叫林家衣的大屁股,傅义这几天也不会这么忙。更不会忙到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新仇旧恨一起算,下一刻,陆桥忽然一把抱起三图。 当着林家衣的面,将三图玉臀轻置,放在长椅上。 “狗说它累了。让它坐会儿。” 林家衣屁股还撅着:? - 陆桥买了药就走上回路,但傻狗非得要再去小吃摊转一圈才肯罢休。 一人一狗闹着,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可以了可以了!”三图好像嘴里还嚼着什么,陆桥费劲巴拉给它扒拉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从哪儿个摊上偷的鸡胸肉。还没嚼烂。 三图特委屈,夹着尾巴走在陆桥后面。 忽然,陆桥停住了。三图的脑袋撞在他腿上,嗷呜嗷呜,不满。 傅义的门前有一道人影,坐在轮椅,正仰着头,似乎在研究大门上的门铃。 一听见陆桥的声音,旋即他转过头来,眼中先是惊讶,旋即嘴角又划开一条笑容。 “hi,多多,好久不见,已经长这么高了。” 第89章 谁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陆桥紧握着牵引绳的手泛青,盯着他。 他强装镇定地走上去,眼眸低沉:“好久不见了。哥。”最后一个字音咬得格外重。 闻声,陆舟望着别墅笑起来:“这不是傅义的住所吗?好巧,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陆桥冷淡:“高璟文已经跟我说了。你既然能找到这儿来,就别这么虚情假意了。” “虚情假意?”陆舟嗤笑了声。 旋即他按下按钮,身下的轮椅立刻旋转,正对陆桥:“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这么对你?” 陆桥听着他说话只觉得一阵反感。 在高璟文手机里听到他声音,陆桥还抱有希望,或许他不会来;在傅义桌上看见他的简历,陆桥心里仍然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那只是个巧合。 但现在的这一刻,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仿佛如大梦初醒。 空气里的温度炽热,呼气吐气都灼人难忍,像梦一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舟理所当然:“干什么?”摇了摇手里的资料,“哦,忘了告诉你。现在我和这个房子的主人——”看了下大门,“是雇佣关系。他好像生病了,一些重要的资料,我来亲自交给他。” “啪”一下,陆桥毫不留情地抢过。 “既然已经送到了。就请你回去吧。” 说着已经开始验证指纹,“滴”一声,智能门锁的机械女声响起:欢迎回家。 “这么着急我走?以后的时间你可要怎么办。” “哐当”一声,陆桥后退一步,推开的大门重新闭合。 他紧盯陆舟:“你想干什么?” 陆舟淡然抿唇,用他两个凹陷的眼窝看他:“我什么也不干,我只希望你好。” “我好。”陆桥幽幽重复低念了句,转身,嗤笑看着陆舟。 陆舟想伸手抓他,声音放缓:“多多。你要明白,我们不是敌人。从小到大,我不是都在你身边吗?你做的哪一件事我没有帮你?” 陆舟的手很冷,像是刚摸上冰块的触感。 让陆桥一瞬间就想起冬天的长青河。河水刺骨。 “别碰我!”陆桥甩开他的手,冷目望着他,“你的意思,你自己跳河,也是为了我跳的?” 闻声,陆舟神态明显不对,低着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陆桥冷哼一声,“那恭喜你不记得,哥。” 陆桥的指纹输入门锁,“咔嚓”一声脆响,大门上的机械女音发出愉悦的声响:欢迎回家。 闻声,陆舟忽然呵斥:“这里不是你的家。” 陆桥让三图先从门缝里溜进去,转头:“你费尽心思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陆舟看上去很紧张:“我想让你回家,多多,你已经多久没回家了?爸爸,妈妈,我,还有你才是一家人,就算我们曾经闹过矛盾,闹过不愉快,那毕竟也不过就是……” 话音未落,陆桥突然:“是因为你快要死了吗?” 陆舟一顿,瞳孔微张。 陆桥低眉,瞥了眼陆舟脚踝上的紫青肿胀:“你最后一次复查,医生说你还有五年的寿命。如果我没记错,就是今年,是吗?” 陆舟张口辩解:“我——” 陆桥:“因为你快死了,所以才想起我来了,是吗?” 陆舟张口否认,想说出来点儿什么,但却一直在“不……不……”个不停,像是喉咙被卡住了,半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不”在哪里。 陆桥冷笑了下,要走。 陆舟沙哑的声音忽然又在他身后响起:“是因为那个叫傅义的吗?” 陆桥的脚下一顿,被推开的门缝里是别墅的小道。 “你真的以为你能和那个叫傅义的长久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真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的周围一切关系网,你又都清楚吗?我听说他这人乖张孤僻,私生活混乱不堪,你觉得他真的能把你当成爱人对待吗?” “只有我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你明白吗陆桥?” 陆舟面色难看:“或许爸妈之前对你,是有些做的不对,但事已至此,毕竟他们还对你有养育之情在。两位身体这两年也不太好,你忍心看着他们最后病死在床前吗?再也什么样的不是,那也是以前的事。你是他们的儿子,就应该原谅他们。你是我的弟弟,就应该体谅体谅我,陆桥,我告诉你,这是天经地义。”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说着,他话音一顿,疲惫又阴沉地抬起眼皮:“但如果你不回家,那就别怪哥哥心狠。” 陆桥站在原地,看着陆舟因为情绪激动,本就纤细如纸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良久,他淡淡:“说完了?说完我回去了。” 陆舟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差点从轮椅上跌下来:“陆桥!” 陆桥将他一把推回轮椅,语调平静:“你提醒我了。你说得对,我对傅义的了解还很不够。” 陆舟还想起身,但陆桥的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像是座山一般压上去。陆桥本就高大,影子压在陆舟的脸上,像是团黑雾般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但我会特别努力,用尽我全身力气和他缠绕,我会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和难堪,知道他身体里每一只细胞的生长,然后把骨头化成灰再融入他的血液流淌之后再拥抱他。我们最终会像树根一样盘旋在一起,谁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陆桥眼底像是有两团黑色的乱线在跳,宛若一台坏了的老式电脑。 他脑子里的程序代码告诉他,现在听见陆舟说这话,理应愤怒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听见“傅义”两个字,他就觉得非常安全,非常平静,就像是太阳底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那里有他所幻想的一切春天。 但这个叫陆舟的,他要喊作哥哥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闯进来,乌鸦一样疯狂在他耳边乱叫,然后他就看见湖水开始干涸,柳树枯萎,初生的新燕停止心跳。 一股洪水般的悲伤向他涌来,巨大的水压像是两只撕扯他的手,挤压,揉搓。冬天里长青河的水。 第97章 一滴悲愤的眼泪从陆桥的眼眶里掉出来,滴在陆舟衣襟。炸开成花。 陆桥猩红着眼睛,低语:“哥,那我也警告你一句。你如果敢破坏我的幸福,我会让你连哭泣都没有力气的。” 第90章 宝宝,教我 砰。 陆桥后背靠在防盗门上,胸口不可自控地上下起伏。 他抬头,目光向傅义的方向探过去。楼上面黑漆漆的一片,傅义好像还没有醒来。 忽然,陆桥感觉脚底有什么东西在蹭他,一低头,是三图,正用它那牛头一样的狗脑袋蹭陆桥,像是在宽慰他一般,蹭得笨拙又粗糙。 陆桥有一瞬间的错觉,三图养久了真的很像傅义。 陆桥蹲下,抓了下三图脑袋:“我没事。谢谢你。” 三图狗脸上瞬间呆滞,两只不同色的眼睛里特迷惑。 “汪!” 陆桥还在温情里没缓过来,一个劲儿地揉它脑袋说“真乖啊宝宝”“好狗”“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突然,三图狗嘴一斜,哐啷一声,身后铝合金的狗盆甩地上:“汪!” 陆桥该说不说的摸着鼻子真有点儿尴尬。 旋即试探:“……饿了?” 三图立定,昂首:“汪!” “你不是刚吃完一只鸡五块羊排再加上那么多烤串……?” “汪!!” 哐啷一下,狗爪子坚定地把狗盆推到陆桥脚底下。 人是铁,饭是钢。 窝爸爸(傅义)说的。 陆桥好像听懂了三图想说什么,诱惑问它:“你现在得改口好吗?傅义是你妈妈,我才是你爸爸。知道吗?” 三图吐着舌头,两只眼睛特纯善地看着陆桥。但就是不回答。 “叫爸爸。” 三图不搭理。 陆桥再次:“你汪一声,就算是叫爸爸了。” 三图偏了偏头。 陆桥:“你不叫我就不给你吃了。” 不喂拉倒。 话音刚落三图叼着狗盆就转头走,从头到脚连一根狗毛都没有犹豫的。 好不容易才维系父子情谊的陆桥:“哎!” 三图咬着狗盆回头:干嘛?? “你是我爹。行吗?”陆桥特无奈走上去,路过它的时候还趁机往它脑袋上抓了一把,“只给你稍微吃一点儿增营养的啊。吃太多你会很难受的。” 陆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狗粮。 那么一大袋狗粮和一大堆面粉放在一起,狼群里伪装的哈士奇似的难以辨认。一看就知道是佟欣故意故意再故意的。 他撕开包装袋,忽然撤脚,好像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低头,才发现是只空酒瓶。里面还有一点儿。陆桥找狗粮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垃圾桶,掉出来的。 刚才还没注意,现在陆桥盯着酒瓶忽然一顿。 酒瓶? 他捏起瓶子,瓶口处还是湿的。显然刚用过不久。 除了他和傅义,根本没有人再进过这间房子。更何况他明明记得,早上他扔过垃圾的。这酒瓶是从哪里来的? “傅义?”陆桥喊着上楼。 三楼没回应。 “傅义?”他推开房间的门,忽然间,傅义倒地的身影在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里格外扎眼。 陆桥惊慌抱上他,急忙:“傅义!你怎么了?” 傅义半迷糊地睁眼:“陆桥?” 陆桥急得心都碎了,不断重复:“是我。你怎么了?” 傅义抬抬手,似乎想要推开他。但他没有力气,差点从陆桥的腿上跌下来:“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痛。” 闻声陆桥连忙摸上他的额头,好烫。 “你先躺下,我替你量体温。” 傅义轻轻“嗯”了声,很虚弱地被陆桥抱上床。 陆桥收拾东西的时候,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只半空的酒瓶,屋子里的酒腥味实在很重。他看了傅义一眼,旋即拿来体温计。 良久。39.2的刻度。 陆桥立刻慌了神,想起来今早自己偷偷把他的药倒掉,特别想现在就给自己两耳光。 傅义看出不对,躺在床上:“怎么?” 陆桥克制地放下体温计,替他盖好被子:“嗯。又起烧了。你稍等我一下。” 傅义躺在床上嘴唇苍白,他迷迷糊糊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眼睛立刻合上了。 陆桥细心替他喂了药之后,又拿来了酒精和棉片。 他仔细地将棉片浸湿,渗了水,贴在傅义额头一瞬间触感冰凉。 傅义朦朦胧胧地有些醒了,喉咙沙哑:“这是什么?”说着抬手想要拿。 陆桥握住他的手,皮肤滚烫:“退烧的。一会儿就好了。” 傅义憔悴地望着他:“要很久吗?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陆桥将他的手塞回被子,低眉:“请你先休息吧。” 傅义哼哼唧唧了什么,陆桥没有听清。下一刻紧接着傅义就沉沉地睡去了,速度很快。 - 傅义睡了多久,陆桥就在身边守了多久。窗外的太阳完全落了山,三图在房间里反反复复地走了又去。 到了晚上,傅义才轻轻抖动。 陆桥原本在削苹果,一听见动静立刻坐在床边,问:“还好吗?” 傅义睁开眼:“几点了?” 陆桥借着灯光打量他的神色,总归来说面色红润起来了。刚才替他量了体温,也不太烧了。 “快十一点了。” “什么?!”傅义忽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一下子弹跳下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说着穿起拖鞋就要去书房。 陆桥强硬将他按下,低沉:“你需要休息。” 傅义挣扎着想推开他,但是没有力气,只能怒视:“放开。” 陆桥不让:“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傅义语调又高:“但工作就是工作。” 陆桥目光毫不躲闪:“你需要休息。” 话音落,啪一下,傅义抓着自己额头上的散热棉片就扔在地上,愤怒:“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很好,让开!” 半干的棉片被扔在地上,忽然间,陆桥阴沉了脸色。 他举起一个半空的酒瓶,质问:“喝药又喝酒。宝宝你想做什么?” 傅义抬头,陆桥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因为傅义他不喜欢黏腻的称呼,所以他从来也不允许陆桥喊。但现在“宝宝”俩字从陆桥嘴里吐出来,好像是一记棉花般的软拳头,啪一下打在傅义的脸上。阴阳怪气得明显。 傅义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我——” 但下一秒转念又想:我的事干他什么关系? 一把抢回酒瓶,矗在桌上,从床上起了身,打开桌上的电脑:“你出去吧。” “出去?我出去了之后,方便你继续喝吗?”陆桥语气冷冰冰的,硬的傅义有点不适。 傅义用手里的文件拍了拍陆桥:“工作还有很多,吃了药之后头更晕了,只有这方法能让我清醒一点。好吗?” 陆桥目光在他脸上扫射:“不要拿工作当喝酒的借口。” 傅义蜷缩在凳子上,抬手推了陆桥一把:“你走开啊。” 但陆桥一动不动,盯着他:“还有什么活?我可以替你做。我很健康,也很能干。” “不——” 但傅义只吐出一个字儿,陆桥的身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压上来。结实又柔软的胸膛抵在他的脑后,两只胳膊环抱住他,拉着桌子往前用力,正好傅义坐的椅子底下有滑轮,傅义立刻被他挤在小小的空间里。 “来。你教给我。”陆桥握上傅义放在鼠标上的手。 傅义在他胸膛里扭头,挣扎:“陆桥!” 他只能望见陆桥刀削般的下颚,喉结明显地在脖子中间突出,随着他低沉的嗓音上下滚动:“来。宝宝。你全部都教给我,来。” 陆桥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 平时如果有傅义在,那这双眼睛一定都盯在他身上的。 傅义欲言又止,默了两秒,试探问:“你是……生气了吗?” 陆桥盯着电脑屏幕不说话,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傅义才忽然发觉不对。 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于是就不停解释:“不,我知道药和酒不能一起喝。但是你也要清楚,抛开剂量谈毒性,抛开具体谈概况,那很不切实际好吗?而且我去网上查过了,也问过李医生,他们都说,稍微喝一点酒,不会——” “教我。宝宝。教我。”陆桥的语气又重了些,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这是陆桥第三次打断傅义说话。 傅义是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他真的不知道陆桥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生气的陆桥解释,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时此刻,该死地竟然想要陆桥不生气。 第98章 怎么办好呢? 那瓶酒吗? 傅义用余光看着酒瓶,把酒扔了,他会好一点吗? 想着,于是傅义不再挣扎,转过身去,伸手想去够那酒瓶。 但这一动作落在陆桥的眼里,就像是点燃一堆干柴的火星。 唰一下腾起。 陆桥愤恨地先一步抢过酒瓶:“还要喝?”说完然后抬起手,对着酒瓶怒气冲冲地开始对吹,好像把气都撒在上面。 见状傅义惊慌:“陆桥??你不是说你酒精过敏吗?我是要扔掉好吗??!” 他连忙去抢,但拿到酒瓶的时候,酒瓶里都已经见了底。 陆桥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底微怒,盯着傅义一眨不眨,问:“现在你可以教我了吗?” 第91章 你帮我找找角色代入? 两天后。 “啊——可以再张大一点吗?看不清。”陆桥轻声问。 傅义皱眉,可嘴被陆桥捏住牙关,只能听他的话,用力挤压着口腔的肌肉。 陆桥两手捏着傅义的唇角,微微用力强迫他仰头。于是灯光下整个口腔在他面前打开,鲜红的血肉湿滑,最里面的喉咙皱襞因用力一张一合,轻轻翕动。 陆桥紧盯着喉咙深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 傅义平时就是用这张嘴骂他的。吐出的气流,那些好听的音调,就是通过这条通道出来的。 好色。 或许是张嘴的时间太长,傅义皱眉开始支吾起来。 陆桥知道他想问怎么还没有好。 但傅义发出声音的时候,喉咙里面的肉又在抖,底下又有湿润的唾液涌上来。灯光照在上面水津津的,陆桥半眯着眼睛,耳朵开始烧起来。 他强装镇定,哄着傅义:“刚才你是说嗓子右侧在疼吗?舌头不要乱动,上翘我就更看不见了,可以放松点吗?不是这样。”说着,陆桥掰着他的下巴,拇指毫无征兆地压进去。 傅义眼底微不可察地一颤。 一瞬间异物的闯入让他本能地想吐。 但陆桥用力按住他,柔声宽慰:“这样就好了。我看一下,坚持,不要动。” 傅义屏息坚持,眼睛望着天花板的吊灯。 坚持。不要动。 这几个字说出口,陆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傅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都说舌头由八块肌肉组成,是人体最坚硬的器官。但他为什么只轻轻一压这块最坚硬的肌肉就动弹不得?只能看见压在手指底下无力地舒张,收缩,舒张,收缩……陆桥不得不错开视线。 耳朵已经完全红起来了。 傅义看起来再怎么坚硬刚强,组成他的里面也是无可避免的柔软湿润。他的指尖压在里面是看上去是最坚硬的东西,只要轻轻一划,甚至都不需要多么用力,会轻而易举划破黏膜……陆桥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傅义。 傅义一脸平静又在坚持不要呕吐。 他正把自己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展露给陆桥看,对陆桥恶意的入侵毫不设防。 唇舌间里的温度比皮肤表面要热,陆桥的指尖好像也随之燃烧。 陆桥隐秘地观察着傅义的表情,一寸一寸试探着更多,像是在做什么标记。这一片傅义没有任何感觉,这一片傅义好像很反感,还有这一点,按下去他好像会很舒服。 嗯。 生物课真有意思。 突然,傅义冷不丁地推开陆桥的手,而后掐着自己的脖子,瞪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陆桥手上还是一片湿润,非常无辜:“我在找病源。” 傅义干咳了几声,皱眉:“找病源?那你手在我嘴里乱划什么?” 陆桥理所当然:“当然要碰碰才知道你哪里疼呀。”一个上翘的尾音,听上去很愉悦。 傅义质疑:“哈?我明明感觉,你刚才在捅我嗓子眼。” 陆桥:“你说了是喉咙在疼。” “我——”傅义刚吐出一个字儿,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谩骂的理由,气瘪瘪地自己收住了嘴。 的确。 刚才是自己放任陆桥帮他看的。 傅义望着陆桥笑眯眯,好像是什么被满足的脸,真的觉得很奇怪。但是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紧接着,陆桥跪在他的床边,头趴在他的膝盖上,看他:“吃饭吗,宝宝?” 傅义趁机拍了他一巴掌:“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陆桥:“那你干嘛还要奖励我?” “你——!”陆桥气得又抬起巴掌,但陆桥的膝盖向前跪了跪,脸凑的离傅义更近,笑着看他。 “宝宝你真好。知道你生病我吃不饱,特地喂我吃点心。” “操。”傅义往地上虚呸了下,提着陆桥的头发质问,“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下流话?” 陆桥双手放在他的膝头,从后面的字好像都没听见。 诚恳又认真:“可以。” “只听自己想听的是吧?”傅义抬手又想打,但陆桥的表情明显是爽到了。爽的不行。 傅义:“……” 这个房间里有的人发烧,有的人发烧。 紧接着陆桥轻笑两声,问:“吃饭吗?我已经做好了。” 傅义“嗯”了声,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奴端上来。” 陆桥特配合地撩头发撂衣角,摆出一个:“嗻。” 没一会儿,床边特地支起的小桌子上摆满了菜碟。虽然份量都很少,但菜系从西伯利亚走到了夏威夷群岛。 傅义有点惊讶:“你以前当过厨子?” 陆桥笑笑,替他用手帕将银筷擦干净:“没有,只是没事的时候就刷做饭视频,后来越推越多。以前自己一个人,没机会做,现在我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傅义很受用,但还是哼哼唧唧:“那现在咱俩也只有俩人。” “所以我做小份。”陆桥示意了眼,“尝尝?” 傅义抬手要接筷子,但陆桥却忽然缩回了手。 傅义:“干嘛?” 陆桥把筷子夹在了自己手里:“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傅义觉得特好笑:“我又不是自己没长手。” 陆桥摆出可怜的表情:“但我是你的老奴啊。你刚才说的。张导的戏不久就要拍了,你帮我找找角色代入?” “你演的又不是清宫戏。” “求你了。” 傅义原本只听过撒娇女人好命,但没想到撒娇男人真的很要命。 “可以了。可以了。哥。你是我哥,咱俩千万别这样,行吗?” 傅义摆出“我他妈我真受不了你”的姿势。 但嘴角却一百八十度的上扬。 “好的。想吃什么?”回归正题。 傅义低头瞥了眼,瞬间感觉自己头上带上了乾隆的小帽。黄袍加身。背后站着十几个伺候的宫女,眼前的陆桥就是里面最大的那个。 抬起食指,随意一点:“我要那个。” 陆桥顺着他指头撕了口鱼肉,左手捧着,送到傅义的嘴边:“小心。烫。” 鱼肉一入口,立刻一股鲜甜席卷而来,像是青葱裹挟着甘蔗的味道,对着陆桥两眼放光:“怎么做的?” 陆桥嘿嘿一笑:“秘密。好吃吗?” “绝美。”傅义十足十地比了个拇指。 “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陆桥趁机又下了一筷,递上。 一开始傅义还很不适应,但就这么喂了两天后,傅义发现自己吃饭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去找餐具,而是去找陆桥。 陆桥的双手真的很巧妙,每天都能在他手底下尝到不一样的味道。 都说人先记住的是味道。 傅义本身就是个口味很挑的人,在遇到陆桥之前唯一喜欢的是辣条。但现在遇到陆桥之后,他的世界除了辛辣之外,渐渐别填满了酸甜苦和咸。 虽然傅义很不愿意承认。 但陆桥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个人类。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喜欢谈恋爱了。被人关注着,实在是一件……奇怪又特别的事儿。 每次吃饱了傅义就会变得没有力气。 陆桥收拾好了残局后,就会转身替傅义盖好被角:“现在要睡了吗?要我再找三图过来陪你睡吗?” 忽然,傅义从被子里伸出手,食指勾住他。 陆桥原地僵住:“你要我陪你吗?” 傅义没说话,把脸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 见状陆桥坐下,趴在傅义的床前,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温柔望着:“好,睡吧。在你睡着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傅义嗡里嗡气。 陆桥举起手:“那你这是在干嘛?” 紧接着傅义紧握住他的拇指,像是只缩回巢穴的小动物一样,将陆桥的手拖进自己的被窝:“你别说话了,演员本人都这么讨人厌吗?” 温暖的小被窝里,傅义悄悄用两只手握紧他。 第99章 陆桥也反握住他的手,抬身,在傅义头上轻吻:“我爱你。” 傅义被吻得又是一缩,眉头皱起来,好像是体内有好几个小傅义在打架,在争吵。旋即过了有五分钟,其中一个小傅义看上去像是赢了,展开眉头,叫了声:“喂。” 陆桥原本在划手机,抬头:“嗯?” 忽然,傅义从被子里探出身来,也学着陆桥的模样,绘声绘色地在他额头上重重一吻,吧唧一口。 陆桥有点失神,手机吧嗒一下掉下去。 “我说了,咱俩平等的。你爱我是吧?” 碎发在傅义的额前有些乱,让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一双茵绿色的眸子也要学陆桥,但眼神学的不像,像是别别扭扭的大小姐幼年体,不敢看陆桥。 “那我也爱你。” 说完之后傅义就火速钻进被窝,故意背对着他,连脑袋都瑟缩进小鼓包里面。慌慌张张地在被窝里捏着手指后悔:妈的。小学鸡互啄。 他丝毫不知道背后的陆桥完全愣了神。 好久才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的额头,甚至想立刻把那块皮肉剜下来浸泡进福尔马林,然后再打上永恒的标签:我也爱你。 陆桥幸福得简直要发烫。 甚至脚下手机输入的对话框也忘记了。 只留下加载了一半的压缩包:傅义.zip 旋即对话框里又弹出来消息。 :这些是傅义小时候的资料和照片,你看看,如果行,就继续付款,给你发剩下的资料。 :怎么不回消息?放心。我们是私家侦探,你想要什么信息都行。 :哦,对了。我们找到几张他的“特殊”照片,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速回。 第92章 隐隐的嫉妒 侧卧。 一个叫aaa私家侦探-老骥的微信号码给陆桥拨来电话:“喂?我说的你觉得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陆桥反手关上房门,低声斥骂:“不是告诉你要谨慎。为什么突然打来电话?” 老骥被骂得一顿,有点支吾:“我们最近资金有点儿周转不开,我看你不回消息,着急冒昧了,抱歉抱歉!” 陆桥愤恨:“道歉就有用吗?刚才你突然来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他打着电话,又重新开了条缝子,傅义没有起疑心跟上来。 还好。 老骥嘿嘿一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你不会是要拿乔那我吧?这样,也别拐弯抹角了,我直接给你打八折,最低了,怎么样?” 陆桥低声皱眉问:“你刚才说的特殊照片,是怎么个特殊法?” 老骥神秘:“都说了是特殊了,那肯定不能让你先知道了啊。” 陆桥冷酷:“不说挂了。” 老骥连忙:“哎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年轻人现在火气别这么大嘛……” “不要说废话。” 老骥砸吧了下嘴,不高兴嘟囔两下。 旋即:“那个叫傅义的,最近在找一个人。” 陆桥敏锐:“一个人?谁?” 老骥:“不知道。” “挂了。” “别别别!你听我说完啊!我有个朋友,也算是同行,主要是帮人打听消息的,平时接点儿走失儿童啦,千里寻亲啦这样的活计。前两天他接了个单,来找他的人叫张田,但他是代单,真正的单主打款的落款就是傅义。” 走失儿童?千里寻亲?这都什么跟什么? “所以?” 老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也就是说,傅义托一个叫张田的人来找我朋友,打探消息。” “我知道。我问你打探什么消息?” “那个叫张田的人说是寻亲。” 听到这儿陆桥觉得特匪夷所思,问:“你应该知道,傅义是个孤儿吧?” “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亲生父母已经死了,并且没有任何血缘亲属吧?” “知道。” “……那他寻什么亲?” 老骥摸了摸鼻子,听声音那边好像点起了烟:“说是兄弟。” “兄弟?” 老骥闷声闷气答应了:“嗯。张田给了我朋友一堆照片,让他给找人。我朋友两眼抓瞎,就来问我了,没想到正好让我撞见了。你不是要傅义从小到大的信息吗?有了这几张照片,你绝对能挖出来点儿东西。” 陆桥的脑袋有点乱。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傅义有什么兄弟。在张东远那里,也是只知道傅义是个被遗弃的孤儿,然后后来被华水北收养,根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说。 现在又寻的是哪门子的亲……? 犹豫了片刻,陆桥:“那给我吧。多少?” “五万。” “……你完全可以直接抢。” - 陆桥一讲价,老骥就哎呦哎呦喊着什么网卡了网卡了。 但一等到陆桥打款,立马秒收。 没一会儿,老骥发来一个压缩包。 陆桥点开一看,几张灰白的老照片被他整理成了一个文档。陆桥仔细上下翻动着,照片实在已经很老了,几乎没有一张不带着裂纹的,白色的裂纹和水渍压在照片上,有用莫名其妙的诡异感,像恐怖片里的物件。 照片上全是小孩,被剃了光头,身上穿的都破破烂烂的,站成三排,最后面的土墙上,用白色的粉笔歪歪捏捏写着:辛村收留所欢迎山南水北艺术团前来莅临指导。下面又用别的文字翻译了一遍,陆桥不认得。 辛镇?这是什么地方? 陆桥立刻打开手机软件搜索,但中国地图上根本没有。 陆桥盯着老照片有点出神。 正想着,忽然,老骥发来一段文字:辛村是以前的老镇了,一二年的时候,被隔壁富裕县合并了,现在已经改名成向荣村,不存在了。如果要追踪,差不多就是金沙江边的地方。 金沙江边?那不是张东远嘴里傅义的故乡吗? 紧接着,陆桥的目光停在背后的“山南水北”四个字上。这是华水北的艺术团没错。 所以当年华水北去辛村的一趟,正好遇到了傅义,所以收了傅义当做弟子吗? 想着,陆桥开始在一张张老照片上找傅义。 在一排排八九岁的寸头小孩里,陆桥最终锁定在第二排的中间。 不是因为他找到了傅义,而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傅义。 陆桥的手指上下滑动,每一张合照上,都有一个站在中间的小孩的脸被挂掉了。看上面的痕迹像是钥匙或者钝刀,在相片上刻出深深的痕迹,很重的用力。 小孩看不清脸,但从头发和穿衣来看,应该是个小男孩没错。 尤其是他破破烂烂的衬衣上,在右胸口别了一朵莲花,瞥见的一瞬间,陆桥几乎本能地想到傅义那朵价值不菲的红莲。 陆桥觉得那个被划掉脸的小男孩就是傅义。 他沉思片刻,问老骥:那张田要找谁? 老骥:你看见没有脸的小男孩了吗?就找他旁边那个。 陆桥顺着老骥的话望过去,最中间的小男孩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只划坏了他的脸。每一张照片上,他有的在蹲着,有的在举手,有的在跳起,但无论什么动作,他都紧紧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 那个小男孩比他要瘦弱许多,同样剔着寸头,但在一种孩子里面格外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他是个兔唇,笑容灿烂。 陆桥问:那个兔唇男孩叫什么? 老骥:多图。 多图? 陆桥忽然一顿。 他记得张东远还说过,傅义之前的名字叫“三朵”,而现在又忽然出现了一个“多图”。那么“三图”这个名字,会和这个人有关吗? 想着,陆桥的心里蒙起了股隐隐的嫉妒。 陆桥:还有别的消息吗? 老骥:没有了。如果有。我那伙计也不会这么发愁,找我了。 陆桥:好。那你以后有什么消息,也发我一份。 老骥:[发来一个“5”表情包] 陆桥:……你明明可以直接当土匪。 老骥:呲牙.jpg 简单敷衍了老骥之后,陆桥又开始对着那几张照片看。 灰白的相片越看越诡异,尤其是上面全是残破和褶皱,一道一道地全划在人的脸上,就像是刀硬生生把人割成了两半一样。 还有那个被划掉整张脸的男孩,以及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孩,配合着背后残破凋零的土墙,更显得鬼气森森的。 等等。土墙。 陆桥瞳孔忽然一缩。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前面的小男孩上,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背后的土墙不对。 上面的白粉笔字写的是:辛村收留所欢迎山南水北艺术团前来莅临指导。 只有“莅临指导”四个字所在的位置,土墙上被糊上了新的土。像是原先写了什么,后来又被擦掉重写。因为颜色重,所以这四个字和其他的几个字相比格外明显。 第100章 新泥没有完全抹匀,隐隐透露着下面被改写的字。 陆桥扶了下眼镜,仔细辨认。 才暮得发现那几个字原本是:辛村收留所欢迎山南水北艺术团前来慈善捐助。 陆桥只觉得很奇怪。这几个字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但为什么慈善捐助却要捂住不能说? 第93章 请你许愿 房间。床上。 灯色昏黄,陆桥抱着傅义长驱直入,汗水打湿发梢:“你生病刚好。真的没关系吗?” 傅义冷哼了声,但声音在力气下变得溃不成军,喊出来就变成了别的味道。 落在陆桥的耳朵酥麻。 “做……都做了,你还在腼腆什么?” 陆桥简短:“也是。” 又是一番冲撞,搅乱傅义的神志。 他反手抱住了陆桥的肩膀,拉紧,搂住陆桥湿润的脖颈。 天花板的灯在他眼角的泪花中,迷离成朦胧的黄色。闪亮亮的。 陆桥本来以为傅义要咬住他的耳朵,但没想到是一阵比鹅绒还要轻盈的呼声:“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 陆桥有些惊讶,笑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张东远说的。特地给我发的短信。” “张导真多嘴。” 傅义反问:“多嘴吗?怎么觉得你现在很高兴呢?” 陆桥笑起来:“哪里高兴?” 傅义轻哼了两声,似乎强压着喉咙,才吐出两个正常的字音:“你猜?” 转而又问:“想要什么吗?机会只有这一次。” “想要什么,你就会给我吗?” 傅义推开他,望着陆桥不满足的眼睛:“看我心情。你先许愿。” 紧接着陆桥抬手摸向床头柜,空瘪瘪的皮包里有一支傅义的口红,平时上镜时补气色用,颜色不算深。 陆桥一手按着傅义的小腹,咬开管帽。 傅义见状不好:“你干嘛?” 陆桥轻轻把盖子放下,脸上诚挚恳切的笑容:“许愿啊。” “我——不——你——!” 下一刻,陆桥立刻扣住傅义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翻了个身。傅义在惊慌之中想喊,但声音钻出喉咙就变成了一声声嗯嗯啊啊的勾引。 两人还连接着没停。 陆桥按在傅义的后腰,紧接着下按了膏体。 傅义趴在床上,短短的一截膏体是油脂,本来按在身上应该不算什么。但他现在的皮肤温度格外灼热,唇膏碰上皮肤的一瞬间,一股酥麻的冷意触感明显。 紧接着傅义就感觉陆桥在他背后写字。 “你……要干什么?” 陆桥在背后理所当然:“许愿。” 语落的一瞬间已经写好,唇膏的盖子咔嚓一下重新合上。陆桥的动作忽然变得格外沉重,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剧烈。 傅义在仙死间反复,紧抓着鹅绒被。 猛烈的快感之中,傅义在心里暗骂陆桥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一百万次。他突然这样肯定是在背后写了什么脏词脏话,所以出发了更强的欲望。 突然,背后机器的“滴”声起。 傅义心中下意识地惊起,转头,才发现陆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一架dv。镜头正对着他。 “操。”傅义立刻停下,抬手去抢,“谁允许你录像的?” 陆桥装作委屈,但眼底里分明没有半分歉意:“书房里找到的老式dv机,充了电还可以用,你在镜头里很好看。” 傅义盯着他暗恨,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好漂亮。相机也是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删掉就是了。” 陆桥眼神非常无辜,好像突然莫名其妙偷拍的那人是傅义而不是他。 傅义低头看,屏幕已经黑了。 点了下重启,下一刻,刚才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出现在屏幕上。陆桥在上,他在下,袒露的背鲜红的字一览无余。 他才突然发现陆桥许的愿是:请永远爱我。 - 良久。 傅义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边走边骂:“妈的。唇膏防水的,我皮都快要被搓下来。” 一抬头,发现陆桥竟然还在拿dv录。 旋即一个拖鞋就抽过去,正中脑壳。 “诶呦!” “诶呦?你活该。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陆桥揉着脑袋,笑得灿烂:“因为你好漂亮,好可爱。我想把你的一切都抓住,保存下来,放在我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录几个录像带就觉得很安心了?” 陆桥只是笑着,没说话。手下默默合上了dv机的盖子。 傅义目光下移,犹豫了两秒。 然后装作不在意地转身,继续擦头发:“你想继续弄那个破玩意,你就继续弄。” 陆桥抬头,满脸惊喜,像是大金毛摇着尾巴:“真的嘛?” “谁管你。” 下一刻立刻就蹭一下贴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蹭脑袋:“呜呜……你真好。” “别蹭!!我头发还没干!!” “呜。没干也好。” - 自从傅义默许陆桥拍他之后,他越来越觉得……这狗崽子好像越来越过分了。不管走到哪儿,一转头准能看见背后一条小尾巴。三图都没他跟的紧。 傅义在厕所,一边划着手机,一边打开水龙头。假装自己在上。 妈的。 他划手机越划越气,明明这里是自己的家,但现在!居然!让一个小陆桥逼得他躲在厕所才能有清闲空间! 明明!这是! 他的家!! 忽然,傅义发觉门口不对。 磨砂的玻璃门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傅义立刻警告的声音起:“陆桥?” 门外一动不动。 傅义再次:“你他妈要是蹲在门口还不承认,我出去了之后就撕了你。” 话音落,外面:“嘿嘿。”特别欠揍。 傅义巴不得直接把手里手机一巴掌撇过去。把外面那个砸死。 旋即立刻关了水龙头,打开门,果然看见一脸笑嘻嘻的陆桥。还有他手里那个小破dv。 “我在上厕所好吗?你在录什么?” 闻声,陆桥有些心虚地藏了藏,嘟囔:“没什么。你不是说今天天气好,想去外面走走吗?走啊,我和三图都准备好了。” “拿来。”傅义非常坚持,越想越不对。 等到拿到相机,看完,沉默震耳欲聋。 “你想录我上厕所的声音……?你是变态吗陆桥?” “呜。” - 今天天气比傅义想的还要好。 快入秋了,气温没那么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太久没有出来的缘故,傅义看公园里溜圈儿的老大爷都想亲一口。 三图牵在傅义的手里,一动不带动的,人往哪走它跟在哪儿,具有极高的狗德主人翁精神。 傅义接着转头就问陆桥:“到底哪儿不听话了?你平时和它出去三个小时,都花在哪儿了?” 陆桥“嘶”了声,抓起三图狗后脖颈:“你今天真装。装货。” 三图好一个无辜,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有点儿形似某人。 傅义非常护犊子:“你凶他干什么?这不是很好带?你说它一路上土匪似的到处吃吃喝喝,吃在哪儿了?喝在哪儿了?我看是你吃了吧。” 陆桥举起双手,半天:“青天大老爷!” 三图添油加醋:“汪!” 就他!就他! 就是他! 然后一人一狗就开始追逐战,一开始三图汪汪汪地在前面跑,后来是陆桥汪汪汪地在前面跑。俩就跟小孩儿似的,正好夹杂在三三两两放学的小学生里面,一时半会儿都分不清谁的红领巾更红。 草坪上的草还很软,碧绿碧绿。 公园里有不少人在放风筝,虽然今天的风并不是很大。傅义一开始看见,说他们是人类里面最笨的那一批,没风还放。但陆桥就摇摇头,指着公园门口一大宣传牌,说这有活动,谁放最高有奖金的。 于是俩人一狗就坐在公园长椅上,和一群不能跑的老太太老头,排排坐仰头看一堆人在草垛上跑。手里的风筝起起落落,拉胯地起来,更加拉胯地下去。满山的猴儿比谁的屁股最正最艳。 然后没看一会儿,就突然跑来了一个小男孩,脑袋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小辫子,哭得像地铁行进的函洞里破的风,拉着他妈的衣角,非得要棉花糖吃。 傅义锐评:“孩子挺有声乐天赋的。” 可能是太吵,没一会儿,他旁边那个大一点的女孩,看上去像是他姐姐吧。对着小男孩屁股就是一脚,特突然,小男孩趴地上不哭了,眼里只剩下了个懵逼。 傅义笑哈哈地跟母亲打招呼:“你们家真是文武双全啊。” 孩子妈老尴尬了,赶紧拉着俩孩子走了。 第101章 然后陆桥忽然问:“你吃不吃?” 傅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想吃的意思是吧。”然后陆桥就立刻起身跑开,傅义看着他往那棉花糖小摊上跑。吧嗒吧嗒的,头发跑得上下起伏。 “诶——”傅义想喊,但陆桥肯定已经听不见了。 剩下的他就自己嘟囔:“我才不吃。” 没一会儿陆桥就买来了,那么大一团,得有傅义两个脑袋那么大。一根老长的木棍,上面就是包裹着棉花糖,白白的,和棉花一模一样。 傅义很嫌弃地接过了,评价:“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香香的。”陆桥又问,“好久没看到这种了。小时候大街上经常有,没吃过吗?” 傅义很不想说自己没吃过。显得好像低人一头。 就鼻子里哼哼:“谁没吃过?” 说着就埋头咬,紧接着棉花糖就黏在头发上,哎呀哎呀地说这糖会攻击人类。 陆桥笑得前仰后翻,一边笑,一边仔细帮他把头发上的糖弄干净。一来二去,棉花糖只剩了一半,陆桥举着,咯咯咯地笑,问:“还挑战吗?” 当然不接过去肯定不是傅义的性格。 但是这次他学乖了,一点一点儿地抿,很谨慎。像是过河的小马。 突然。“咔嚓”一声,闪光灯响。 傅义偏头看陆桥:“干嘛?” 陆桥偏了偏相机,笑着看傅义:“你好可爱。” 噗通。 傅义望着陆桥的笑脸,心跳忽然加快。 噗通噗通。 他想起之前在朝鲜半岛上,好像也有这么个类似的画面。夕阳欲颓,太阳染红了好大一片天,黄昏灿烂炫丽,风吹在身上莫名让人觉得很舒适。 陆桥穿了件干净的衬衫,上面洗衣凝珠的味道干爽好闻,和棉花糖的味道一起混杂在风里。傅义没读过什么书,上学也没上过几天,早早的,华水北就拉着他去各地跳舞挣钱了。人们都说什么校园纯情恋爱特美好,以前傅义不觉得,只觉得那都是烂片导演喊出来的假名声,拿出来骗钱的。 但现在,这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就一直盯着自己笑,当时傅义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体验那种,青春期的恋爱。那一刻,他真的非常非常确定,陆桥眼里心里镜头里只有自己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 晚风好温柔,头顶的路灯忽然打开。 那瞬间,傅义真的很想把自己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通通说给陆桥。 他不知所措地低头,咬着棉花糖:“好吧。” 陆桥停下镜头,问:“好吧?” 傅义:“……好吧。我认输。” 陆桥:? -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就一直走一直在走。 走着走着,傅义发现自己已经会偷偷打量陆桥了。陆桥的眉眼很好看,尤其是在夜晚路灯的渲染下,闪亮亮的。 忽然陆桥转头:“看什么?” 傅义也急忙躲闪:“什么看什么?” 陆桥会心一笑,轻轻掰过傅义的脑袋:“想看就看。一直看。” 傅义反抗,两人打打闹闹。 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硬生生截断:“傅哥!” 两人顿住,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看见佟欣一脸狼狈又惊恐,头顶的二八分也糟乱成一团,鸡窝一样。 傅义连忙整理衣领,清嗓,问:“怎么了?” 佟欣上前一步,差点脚步不稳摔倒。 紧接着,他带有哭腔的声音起:“华老师……她昨天去世了。” 第94章 但观感实在残忍 这个世上佟欣在意的人只有四个。 先是他爹他妈,然后往下排就是傅义。华水北。 因为他爹妈在家里和谐幸福得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所以佟欣就格外不理解,为什么后面俩可以天天闹成那样。 佟欣第一次见到傅义的时候,他才六岁。 六岁,正是闯的年纪。 但佟欣他小时候特别内向,青春期之前就像个小姑娘,长得也像,被爸妈送来舞团的时候根本没人跟他玩儿。 后来双人舞要组队,舞团里一共就剩下俩多余的,一个他,一个傅义。被华水北推搡着成了一个小队。 妈的。当时他知道自己要跟傅义分到一队的时候,他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因为傅义的眼睛是绿色的嘛,性格也不讨喜,没事儿的时候在路上见到人,就用别人听不懂的纳西话骂人。虽然大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知道,词儿一定很脏。 所以年纪小点儿的都说他是妖怪,是敦煌壁画里要吃人的鬼,他爸妈就是被他吃掉的。年纪大点儿的呢,比如叔伯那一类,总是明里暗里骂他是杂种,是小偷,是不知道那个穷沟沟里爬出来的野娃娃。 耳濡目染习惯了,所以当时听见傅义要和他一组,佟欣两条腿直打颤,吓得根本跳不了,哭着跟华水北说他要回家,不要跳了,他以后肯定好好学习再也不走艺术道路了。 华水北和其他老师没办法,好说歹说的让他也练。但佟欣怕得一抽一抽,怎么说也不肯。 后来僵持之下,傅义忽然站出来。也是巴掌大那么一点儿的小孩吧,说他一个人跳可以。 那几个老师才没继续撺掇。佟欣松口气。 然后他就在把杆旁边看大家排,其他组的一上一下配合得密切,只有傅义一个人身影在角落里非常突出。他一个人,舞团的光都达不到,自己甩臂,自己大跳,遇到有搭档需要配合的动作就自己又演男角又演女角,因为动作过得太快动作切换不过来,总摔。摔了也不哭,爬起来又继续跳。 当时佟欣很惊奇,怎么有人摔了也不哭呢?他自己每次摔都老疼了。所以他那一上午,眼睛盯在傅义身上就没移开。他发现别人说的有一点不对,那就是傅义长得一点儿不像是怪物,他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 后来鬼使神差地,他站起来,走上去,怯生生地跟傅义说,他休息好了,可以跳了。 傅义先是低骂了一声,然后拉住他的手,让他跳女角。 然后佟欣就在傅义的托举下升高,下降,不管怎么样傅义的手臂都那么有力,好像不管他从哪个角度摔下来,傅义永远都会在底下接住他。佟欣第一次体会到舞蹈的快乐。 从那天开始,他俩就在一起玩。然后一起被孤立。 但谁在乎呢。 除了凶之外,佟欣对傅义的第二反应就是穷。 傅义小时候特别穷。他是佟欣见过的,同龄人里面最穷的一个。兜里常年是空的,一毛的零钱都拿不出来。 但华老师经常获奖,应该非常有钱,佟欣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华水北对傅义那么紧巴巴。什么零花钱都不给他。 正好佟欣也没什么钱,两个人练舞之后就去舞团的后面那一片广场,捡瓶子,一个塑料瓶能卖一毛,运气好能捡到玻璃瓶,那个好的可以卖到一块。 每次捡完破烂儿,卖了换钱之后,俩人都会到小学门口,去小摊上买那种一块两块的杯面吃。每次都是一块五,因为那是摊主定的低消。说他杯子值钱嘞。 那破塑料杯子值个屁的钱。傅义总是和摊主吵。吵完了之后,因为摊主生气,所以又要多花五角额外买那塑料杯。每次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两块。 买完了之后两个人就跑到小树林,里面有一大块石头,谁谁谁捐赠的,还刻着字,两人只觉得垫在屁股底下很好坐。 傅义总让佟欣先吃,他跟个课文里的老母亲一样说他不饿,不爱吃那个。 佟欣当然知道他是骗人的,但他太小太馋,没多逢迎两下就火速吞咽。傅义总不让他剩面,让他都吃掉,傅义只喝里面的汤,配着他从小学门口捡来的辣条袋子吃。 为什么说是辣条袋子。 因为只有个袋子,里面没辣条。 小孩都爱吃那种垃圾食品嘛,什么卫龙棒棒牛神雕侠侣的。傅义也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他没钱。 所以他就跟在买辣条的小孩后面,等小孩吃完了辣条,他就去捡人家扔在地上不要的包装袋。因为包装袋里有辣椒油,有点儿辣味,他就把手指伸进去,伸出来再放在嘴里嘬嘬味儿。 好几次都让舞团的其他小孩看到他捡垃圾,然后又在舞团里传疯了,说他恶心,说他吃垃圾,说他嘴连着肠胃都是臭的。 后来他爸妈也不让佟欣跟傅义玩,说他会跟着他学坏的。 每次听见这种话佟欣回回都哭。他该怎么跟大人说,傅义是一个宁愿自己舔辣条袋,也要把两块钱,都拿给佟欣买杯面的人呢? 渐渐地,佟欣发现了一条秘密。就跟课本上的物质守恒定理似的。 每当华水北对傅义越不好,舞团里的其他人就越高兴。每当华水北对傅义好一点点,舞团里的其他人就会拉下脸。 当时佟欣不太懂,后来他花了很久才弄明白。这是因为很简单的一条道理。 第102章 舞团里的大多数人姓华,而华水北的唯一弟子是傅义。傅义。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又格外出色。就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禁忌。 于是佟欣有点明白为什么华水北从不给傅义零花,也稍微懂得为什么她对傅义总是冷着脸面。永远打压永远辱骂。永远会当众指着傅义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观感实在残忍。 傅义总喜欢喂流浪猫狗,有的时候会把自己餐盒里的肉挑出来,特地留着,放在大榕树底下留给猫吃。人不喜欢傅义,但除了人之外的所有生物都很亲近他。 尤其是猫,和傅义的关系都很好的。总是会哇哇地跑过来蹭。 佟欣有的时候也跟着喂喂,跟傅义说要是喜欢就带回家啦。 傅义听见就是笑笑没说话。佟欣就知道肯定是华老师不喜欢。他记得华水北好像有轻度哮喘来着,春天里接触柳絮都很难受。 但是说巧不巧的吧,就是有一天冬天,大雪。傅义经常喂的三花猫死了,留下一窝小崽子,两个人去看的时候,一窝五只只剩下了一只,没睁眼睛,还吱吱叫着。 傅义特着急,把羽绒服脱了抱猫,说要送宠物医院。 佟欣也慌张,问他哪有钱。傅义说不知道。佟欣又问他要去哪儿。傅义也说不知道。然后他就看见傅义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往回家的路走。心想他肯定去求华老师要钱去了。 但是第二天,傅义没来舞团。 第三天第四天也依旧。 等到第五天,佟欣实在忍不住想去找他。一出门就看见傅义背着包往舞团走,进了大门,往舞蹈教室走。 佟欣觉得很不对劲,连忙追上去问怎么了,猫呢?傅义很平静地就说了两个字。 死了。 佟欣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瞥见傅义脸上的巴掌印,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在那之后,两个人基本就不说话了,有什么非得说的话,也是佟欣在中间传的话,两头都冷冰冰的,佟欣也不知道劝哪一方。 有一年恰逢母亲节,佟欣张罗着凑了个活动,给自己个儿的妈整朵玫瑰,写封信什么的。傅义一开始不肯,后来佟欣好说歹说嘴皮子磨破了他才答应。 傅义那朵玫瑰花雕得特别细,贺卡也写得认认真真,写完了之后佟欣欢天喜地地拿给华水北。但她一打开信,脸唰一下地绿了。 精致的贺卡上只写了六个字:母亲节,操你妈。 礼堂里。 佟欣把发黄发旧的贺卡折好,放在木盒里。 旁边人迟疑问:“欣哥,这玩意也要放进去吗?这上面话不好听啊,万一有什么戾气啥的……” 佟欣眼角发红,抹了下,像是刚才哭过了:“华老师唯一收到过的母亲节礼,她说要带着,你就把它放在一起葬了吧。” 旁边人没再说什么了,盖着盒子和一堆珠宝首饰端走了。 良久,陆桥一身黑色西装走上来,顺手把雨伞斜入雨伞筒,旋即径直向佟欣走来。 佟欣见他先是惊讶,然后有些愤怒,质问:“你来做什么?!” 陆桥斜目瞥了一眼礼堂,偌大的会堂里人群三三两两,答:“显而易见。寄托哀思。” 佟欣哼了声:“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桥不理会他的敌意,诚恳:“但华老师无儿无女,恐怕人手不够吧。你就暂时看在她的面上,我们和平相处。”顿了下,临了补充了句,“一天。” 佟欣犹豫了下,面色像是在思忖。 片刻后叹了口气:“行。等会正式开始了有什么事我叫你。” 继而像是想起来什么,打量着陆桥的身后:“傅哥呢?他……今天不来吗?” “来。”陆桥回答得干脆。 “但他说要给华老师送份大礼,所以要晚些。” 第95章 放网上都不能播。 没说两句话,佟欣就被叫走了。 陆桥显得没事,人在大厅里走,张望。 今天能来的人,看着都是上年纪的,胸口特地别了白花,应该都是舞团的老人了。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陆桥随手偷了供桌的苹果,啃着观看。 要不然说高手在民间呢。 平时八百年都不见的亲戚朋友,这会儿人死了一个个哭得跟林黛玉似的。演得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又过了半个小时,陆桥心想傅义应该也到了。 刚扔下啃完的果核要走,突然,礼堂的大门口忽然慌慌张张闯进来了个人,喊:“操!见了鬼了!” 礼堂里包括陆桥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惊愕,齐齐望过去。 门口外头。先是一段857放起来,放在市中心的酒吧能摇一夜的那种。然后紧接着,从左右两道门后面跑进来一群帅哥,穿着红,裸着上身,背带裤,染着五颜六色的鸡窝头,大胯一扭一扭地就蹿上来贴脸来了。 微博#啵&啵布*丁猫?酱 所以十秒内,整个礼堂的配乐变成“今天我们静默在这里——857857857!857857857!——致敬我们逝去的——857857857!857!——我们——888888888” 陆桥脚尖一顿。 紧接着,傅义出现在帅哥后头。一身红西装,带着墨镜,给所有裸男一个摇滚的rock手,瞬间dj放到最大。 “妈的!华老师去世,这逼崽子赶着结婚来了!”有人破口大骂,十几个白脑袋的老头上去就赶人。 但裸男们拼了命地往前冲,被老头推了就立马大叫耍流氓,捏着他们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摁。那一个个圣贤书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指着傅义的鼻子:“畜生!畜生!” 傅义不以为意,摘下墨镜:“你懂什么?” 墨镜腿点了下灵堂:“我亲老师我还不知道吗?她最好这一口。人都已经死了,跳几段送送她老人家,怎么你了?” 满堂文武:??? 佟欣听见声连忙钻出来,一溜烟儿跑到傅义身边:“傅哥!” “干嘛?”傅义笑了下,拉着他要一起摇。 傅义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半天才;“傅哥你可能不知道——灵堂太闹,死者在底下合不上眼的。” “是吗?”紧接着,傅义把音响声音放到最大,勾起他肩膀,在他耳边喊,“老子就要让她死都不安宁。谢谢。” 佟欣还想说什么,但傅义再也听不进去。华水北平静地躺在花圈里面,傅义就故意让几个裸男围着圈扭胯:“857857857857——5858585858587——” 一时间坟头蹦迪,群魔乱舞。 有年长的一看不好,连忙低头嘀咕着商量打电话。 没一会儿,那几个又跑回来,吼破了嗓子大喊:“停——!都给我停下——!!”几个老头拼命抢下音响,一棍子给砸了。 音乐骤停。傅义在人群里望过来。 “胡闹!你们简直胡闹!” 一个拄着拐的老头出现在礼堂正门口,他身边跟着几个保镖。 见他陆桥眼前一顿,其中有一个他认识,前不久刚在公园里见过。cosplay局长的吉娃娃油腻男,好像叫……林家衣。 陆桥本能地觉得不对,想上前,但被佟欣拉住了。 回头,皱眉:“怎么?” 佟欣脸色不对:“他们家里事,你一个外人,不要管了。” “家里事?”陆桥看着那个拐杖老头,“华老师从哪儿找的老伴儿?但未免也太老了点。” 佟欣立刻骂:“想什么呢!人家是华老师父亲!父亲好吗?” “父亲?叫什么?” 佟欣凝重:“你叫他林老吧。” “什么故事?” 佟欣用拇指划了脖子,简单:“抛家弃子。浪子多情。” 哦。陆桥一点头。 有这几个字他就懂了。 这几天他在替傅义整理资料的时候有个发现。“山南水北”舞团这个名,水北是华水北他知道,后来发现,山南取自一个叫“华山南”的。他搜了好多资料,才发现华山南这个人,其实是华水北的母亲。 所以现在这个场景不难理解。 无非就是眼前这个便宜爹,实在太能熬,自己还没死,但亲生女儿先死了。多年不见的黄鼠狼来上走地鸡的坟,痛哭涕零地无痛当一回浪爹回头。 陆桥向四周望去,礼堂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好像又多死了一个人似的。 他望向傅义,忽然发觉傅义状态不对。 抛家舍业的浪爹突然葬礼杀回来,让娘俩苦了一辈子,但他在人死了之后美美做善人这事,怎么想都是对华水北莫大的羞辱。杀伤力和坟头蹦迪相比,大了简直不知道几百倍。 陆桥本来以为傅义很高兴。 但相反,并没有。傅义显得很紧张。陆桥低头往下瞥,傅义背后的手分明在胡乱捏。 傅义摆了摆手,背后裸男们立刻撤退。 空荡静穆的礼堂上分厅对垒。 傅义在一边静默不语。 第103章 紧接着,林老拄拐上前。旁人立刻递来了一支白玉兰。 傅义终于开了口:“林老师这是干什么?” 林老动作顿住,斜眼,昏黄的眼珠瞪他:“我送我女儿一程,你也有意见?” 闻声傅义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她又没认你。” 林老面色严肃,低头摆弄着白玉兰:“这是水北最喜欢的花。她出生的时候我买了好大一捧,她就不哭了。” 紧接着,傅义笑得声音更大:“她出生的时候,你还是个畜生好吗?”说着,他瞥向一旁林家衣,“有人在产房,有人在上床,林老师,今天你来,不怎么合适吧?” 另一个老头立刻大骂:“你这晚辈怎么说话呢?你一个人混账也就罢了,林老是华水北的父亲,她死了,你难道让林老的哀思也不能寄托吗?” “能。”话顶着话。“但不是在这儿。” 说着,傅义抬手就抽走林老手里白玉兰,快走一步,手臂奋力一扔扔出大门:“反正她生前,我没听见她原谅你。你先回去,到了地下问问她,点了头,你再来送花。” 见状舞团的老头勃然大怒:“傅义——!!” “喊什么?”傅义一记眼神刀立刻杀过去,“你们几个想跑路九七舞团,就拿这送人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一个个这么急着跳?” 舞团几个老头怒不可遏,林老忽然一抬手,止住了他们。 旋即抬头看傅义,嘴角弯起一个恶意的笑,低声:“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错呢?孩子,以你的身世,你该最能理解。” 傅义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两秒。 有人又给林老递来一支白玉兰,枝条的味道刺鼻。 “水北就是太倔。让她母亲教坏了,不善解人意,我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她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女儿。” 说着,抬手。白玉兰要坠入华水北遗体的花圈里,用扔的,轻佻又示威的动作。 傅义瞳孔皱缩。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随着白玉兰的下坠,甩出整个人猛地冲进防护带。 有人惊骂:“快!快拦住他!” “来人啊!傅义疯了!他为了自己的私心要破坏华水北尸体!!” “来人!来人!——!按住他——!快!——!” 陆桥心里忙叫不好,连忙和佟欣一起冲上去。 但他们的距离太远,动作太迟。 上去的两秒钟里,他看见有十几个人往傅义身上压,人影散乱里,十几只手按住傅义的脑袋,他的脖子,他的双臂,拼了命地要把他往地上摁,把他往后拉。 傅义先是站着,然后是蹲着,最后变成了跪着。在几十只手的巨力里,他双手死死地抓住华水北的停床不肯松。 有人抓住了他的腿,有人抓住了他的脚,到了最后他连胳膊都挣扎得动弹不了。指甲抠在停尸板,划出了好长一道血印子。 尖叫声里,陆桥看见傅义歇斯底里地用牙咬住了那朵玉兰花。 雨吸湪队w - 最后佟欣报了警,林老面子挂不住,气冲冲走了。 他这一走,等到华水北骨灰要下葬的时候,都没几个人在了。 烟雨蒙蒙的灰雨中,一块大理石碑静穆在陵园里。地方特别偏,没有其他的碑。傅义说这特别像华水北,性格古怪,死了当鬼都没有朋友。 墓碑前堆着好多菊花。 陆桥打伞站在傅义身旁,问:“手还疼吗?” “算什么。” “华老师真喜欢裸男吗?” 傅义瞥了他一眼,哼笑了声:“我在她抽屉里找出的杂志,放网上都不能播。” “不是因为报复她吗?” 傅义理所当然点头:“也就占90%吧。” “从概率上来说,这算不算主要原因?” 傅义笑笑,要走。 忽然,佟欣在一旁:“傅哥。” 两人停住,同时转头看他。 佟欣看了眼陆桥,又看傅义:“傅哥,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陆桥很自觉地走开,剩下佟欣和傅义两个人在墓前。 傅义很不耐烦:“什么事?快点,一会儿我还忙呢。” 佟欣的眼圈有点红,紧接着,他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傅义。 “这什么?” “这是你这些年给她的房费,药费,各种杂七杂八的钱,她都攒着,没有花。说现在还给你。” 傅义皱眉:“哈?” 紧接着,佟欣又把一只绿色的刺绣盒子抱起来,打开,精致的包装里,有一只青蓝色的瓷碗。 “华老师没什么钱,只有她母亲留给她的这只汝窑天青釉洗。她死前找人鉴定过了,北宋的,约莫市值,也能到四千万。她让我交给你。” 傅义面上毫无表情,冷漠:“所以?” 佟欣眼底涌现泪光:“她说,如果你真走投无路了,就卖了它。但千万不要再花在舞团上了,那个破地方,人心早就散了,不值得你为它那么费心思。” 傅义显得很烦,脚尖踢着石砖缝。 说到最后佟欣已经泣不成声:“老师她还说……她说她真的恨你,诅咒你活到九十岁,诅咒你子孙满堂,诅咒你下辈子投胎往好人家投,再也不要去金沙江边。” - 陆桥站在雨里,看着傅义抱着一只绿盒子走来。 他见状不对,连忙跑上去,伞完全斜在傅义头顶,急忙:“怎么了?说什么了?怎么不打伞?你——” 忽然,傅义撞进他的怀里。 陆桥错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胸口被傅义抓得好痛。 他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一声宛若玻璃破碎的嘤咛从傅义的鼻腔哼出,旋即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二十几年积攒的眼泪都在今天决了堤。 陆桥懵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傅义在哭。 他慌忙将傅义拥入怀中,想说什么尽力宽慰他,但傅义肩膀抖得太厉害,后来他整个人都在抖,哭到腿软站不起来。 陆桥听见傅义一遍遍委屈地在喊: “我的妈妈……又离开我了。” 第96章 只要不分手 傅义说想去海边,陆桥就开车陪他走了一段。 今天下雨,入秋了实在很冷。 陆桥看海边的商店有热豆浆卖,支会了一声两人就分开了。 阿姨将豆浆打好,递给陆桥:“小伙子,今天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桥接过,脸上茫然。 阿姨看着他,用指头点了下自己的嘴角:“你看你这里。从一进门开始就在笑。今天是有什么喜事?” 陆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 立刻低下头,调整吸管:“嗯。刚参加了一场葬礼。” 闻声,阿姨忽然变了脸色,支吾:“人死了……不是什么吉利事吧小伙子?” 陆桥却摇摇头,笑着望她:“死的人是我男朋友的妈妈。所以是件好事。” 闻声,阿姨神色已经很难看了,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勉强苦笑着:“好事……?啥好事啊哈哈……” 陆桥付了钱,提着豆浆笑得很甜美:“一想到以后在这个世上,他就只有我了。” 顿了下。 “我幸福得想要流泪。真的。” - 上车的时候,傅义的眼睛还红着。 在他面前,陆桥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勉强不笑。 傅义静默地抱着绿盒子在副驾驶,陆桥瞥了他一眼:“要不要喝一口?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傅义没有看他,直愣地望着窗外。 陆桥一手开车,一手按着傅义的肩膀:“还好吗?” 傅义肩膀有意躲开他,然后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送我回家。” 陆桥望着自己停在空中的手,眼底一沉。 而后开始发动汽车,轻声宽慰:“好。我们回家。” 忽然,傅义转过头来:“不。”他眼角的红还没有褪,憔悴又认真地望着陆桥,“你别搞错了,那是我的家。” 陆桥错愕,心头微跳,一股不安感忽然在心头蔓延。 为什么傅义忽然这么对他说话? 转而他心下细想,算了。 他脸上流畅地划出个笑容,宠溺:“好的。我会送你回家的。” 滴——一声长鸣。 左侧车道一辆奔驰擦道而过。 - 车停在车道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雨还在飘,越来越大。 车才刚停下,傅义立刻就下车。陆桥连忙追上去,一把伞打在他头顶。但没想到傅义抬手就推开,差点掀翻。 “怎么了……?”陆桥谨慎地观察着傅义。 傅义一言不发地向房间里走。 刚才在车上陆桥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此时此刻,这种感觉瞬间被放大了几何倍。直冲天灵盖。 傅义轻轻把绿盒子放在客厅,旋即转身就往楼梯上走。 第104章 陆桥追上去,发现傅义进了卧室。他抬手掀开个拉杆箱,旋即打开衣柜就成堆成堆地往里面扔衣服。 陆桥低头一看,那全是他的衣服。 慌张到了极点。 陆桥连忙抓住傅义的手腕,惊恐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能跟我冷静地说一说吗??” 傅义直勾勾地和他对视,眼睛里除了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看上去就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一样。 下一刻,他立刻扭开手腕,继续收拾。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行李箱一合,紧接着拎着就往楼梯下面走。 陆桥一头雾水地在后面追,一个劲儿在问怎么了。 忽然,走到门口,傅义顿住脚步,转身:“你问我怎么了?” 陆桥茫然地望着傅义,眉头紧皱。 刚才还好好的。一切发生得太快,打得他真的束手无策。 于是他吞咽着口水,一下一下向傅义确认:“你先冷静下来,是不是佟欣跟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突然。 “我的手机你动过对吧?” 陆桥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夏然而止。 看见他这反应,傅义脸上勾起自嘲的笑容:“佟欣他说,华水北她死前想跟我说一句话,但我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一直提示空号。到了她没气的时候,手里都一直紧握着手机,拿都拿不下来。所以她没亲口跟我说的话,才让佟欣今天转告。” “佟欣他一开始跟我说拉黑我还不信。真的是你,陆桥。” 最后两个字音全是怒音。 陆桥立刻慌了神,强压镇定:“不……傅义……宝宝……你听我说……我没有故意想让你们分离……我只是害怕她会让你心情不好,宝宝,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一面说着,他试图拉傅义的手。但却被一下下强硬推开。 陆桥脸上突然浮出了怒色。阴沉得可怕。 他脑子里像地下井水一样不住冒出佟欣的脸,那张脸,他恨不得现在就乱拳上去,把他撕得稀巴烂。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紧接着傅义推开了大门,把陆桥的行李箱丢出去。 哐啷一声,声音真的好大。 陆桥想要抱住傅义:“宝宝,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傅义五指用力按在他胸口,往后一个踉跄。 他冷冷地盯着陆桥:“我不想听任何原因。” 陆桥急忙:“我没有在解释,我只是……” 忽然。 “你爱我吗?”雨里傅义的声音显得很清脆。 陆桥一顿,旋即皱眉笑着:“我当然爱你了,我——” 傅义的目光在陆桥的脸上扫过,冰冷地像是一把利刃:“我的房子。我的电脑。甚至我办公室的钥匙……你全部备份过,甚至还换了不止一次。连我的工作账号,你也把佟欣删除,要不是今天我见到他,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说你爱我,只是为了控制我是吗?陆桥?妈的。是吗,陆桥?” “以后别再说这么恶心的话。我听着直想吐。”说着,他顿了下,仿佛再做最后的挣扎。 陆桥失神地望着傅义。 “说错了。没有以后,咱们再不相见。” 砰! 一个错愕间,陆桥被傅义猛地推出房子,还扔了一把伞。 大雨一瞬间将他浇了个透,陆桥像是条被扔出来的狗一样,来不及捡伞,他急忙去解指纹锁,但突然发现密码已早早被傅义更改。 陆桥立马转身拍门,大喊:“傅义!傅义!我不要分手!!你怎么样都好,我就是不要和你分手——!!傅义!!傅义你开门——!!” 但门实在牢固,里面的傅义纹丝不动。 “傅义——!傅义——!!” 任他怎么在门外哭喊,良久只有从门铃传呼器里飘出来一句:“我已经报了警。你再不走警车马上就来。” 陆桥浑身湿透,绝望地摸着传呼器。 傅义说完话之后,传呼器的灯光就黯淡下来。仿佛他心里的最后一点点希望。 紧接着,红蓝的警灯在黑暗里亮起,由远及近。 陆桥连忙回身张望,看见有两辆警车已经逐渐逼来。 他来不及多想,回看了一眼大门后,立刻拉起行李箱上了车。两秒后,汽车从车道里划出,然后在雨幕里扬长而去。 空荡荡的庭院里,傅义留给他的伞还停在原处。 - “喂?陆桥?我老骥啊。巴图有点眉目了,你方便现在见一面吗?” 第97章 非常有 老骥约好的地方是个酒吧。 目录上酒度数都很浓,酒吧里很多俊男靓女,喝得烂醉,然后两三个人手拉手结成对,就往厕所那边跑。 其中有一个短发男,背影怎么看,怎么都像傅义。陆桥移不开眼睛,满脑子都是傅义。傅义。傅义。 他们这就算是分手了吗?又分?上次的到底算分手吗?他分手了之后,也会继续来这种地方吗?像那个人一样……呕。 陆桥一阵干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忽然,一个粗犷的男声起:“嗨,哥们儿,是陆桥吗?” 陆桥闻声,抬头。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眼前,他寸头,五大三粗,脖子上有一条青龙纹身,一直到耳根后。浓眉大眼地正招呼着陆桥。 “老骥。” 闻声,男人立刻两眼放精光,上来就拍肩:“你就是陆桥啊!你本人可比网上的要好看多了!” 陆桥不太舒服,推开他:“你有什么消息?” 老骥不恼,嘿嘿一乐:“怎么了?今天遇到啥事儿不高兴了?哎你这头发怎么湿了?还是说特地为了见我,做的发型啊?” 陆桥拍开他的手:“有事说事。” 老骥砸了下嘴:“你和电话里的真一样。威特儿!”扬起手,要了两杯伏特加,一杯给自己,一杯推给陆桥,笑着,“没给你加冰。怕你来亲戚宫寒。” 陆桥皱眉。 老骥嘿嘿笑着,重新解释:“下雨。怕你着凉。” 陆桥开门见山:“什么消息?” 老骥抿了口酒:“没什么消息。” 闻声陆桥立马下吧台走了,一秒都不带多停留的。 老骥连忙挽留拉住:“诶诶诶!干嘛这么急?我手下安排的人马上就要开始,这么费时费力的,要是不见你本人,我咋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陆桥挣脱:“现在验证完了?” 老骥拍拍座椅:“别生气嘛。我见了你才放心。现在来都来了,坐啊,我请你。” 陆桥还想走。其实他很讨厌酒的味道还有周围嘈杂的声音。 “怎么了?有事啊?” 陆桥刚买的熏蒸原本今天到,他本来想等回家做给傅义,让他放松放松的。 但现在,显然是不用了。 陆桥坐回去。 他屁股刚一着地,旁边卡座三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立刻凑上来:“帅哥。叫什么呀?”有一个已经凑上来,翻出手机二维码,要扫好友。 陆桥只觉得更烦,冷言:“不好意思。我是gay。喜欢男的。” 三个小姑娘脸上一僵,看向旁边老骥的眼神也变了。 旁边老骥脸上也一僵,看着三个美女转身要走,他愤恨低骂:“你他妈捅屁眼这爱好,还至于到处乱说吗??老子今天来这里,还特地喷的香水!” 陆桥低着眉眼不说话,周围人一片惊奇的目光里,他像是个大润发冷冻柜里的死猪一样破罐子破摔。 只有吧台小哥眼神变了,忽然又送来了一杯酒,问:“哥,你是喜欢捅的,还是喜欢被捅的啊?” 陆桥抬头,对上他的含情脉脉,冷脸:“不好意思。刚才那一秒我是gay。现在我是直男,勿扰,谢谢。” 闻声老骥破口大骂:“哥们儿,你脑子被门夹了是吗?” 陆桥转头:“对。你怎么知道?” 老骥抓狂,低声使眼色:“吧台那是老板,你得罪了他,他就把咱俩赶出去了,你懂吗??” 陆桥:“赶出去?多麻烦。我自己走。”说着立马下凳。 结果没想到,吧台小哥喊住了他:“你等等!” 陆桥头也不回。 小哥:“你手机没拿啊。” 陆桥脚尖一顿。 - 老骥赔笑:“不好意思啊,我哥们,不懂事儿。” 酒吧老板微微一笑:“没事儿。”又拿上来整整两瓶伏特加,“送你俩。算我请的。” 老骥一顿。 酒吧老板看着陆桥,勾着笑:“我就喜欢他这种。看着乖,骨子里野的。”刚说完有人点酒,老板立马就去了。 白捡两瓶,老骥乐得嘎嘎笑,但一转头发现陆桥气压更低了,连忙收敛:“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第105章 陆桥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吧氛围,还是雨天的缘故。他肚子里有许多话,格外像往外吐。 “我被甩了。” 闻声,老骥哈哈大笑:“咋整的啊。大明星不要你了,什么缘故?” 陆桥掐头去尾,再编了点故事。 老骥一听,“嗯”了下:“哎呀,小情侣嘛,床头床脚床尾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心里有爱,处处都是光明顶。” 爱? 听见这个字,陆桥噗嗤一下就笑了。 刚才傅义在门口质问还历历在目。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傅义会那么不留情地将他推开,赶出来。就在这大雨里,一点儿给他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么硬生生地斩断。 比被无缝衔接的还惨。 傅义真的爱他吗? “我不知道。” 老骥坦荡一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举个例子吧,吃醋。吃醋你总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他为你吃过醋吗?” 陆桥有点错愕。 因为他身边的朋友圈实在太少,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除了傅义,他的生活里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人。 傅义有吃醋的机会都很难。 老骥恨铁不成钢,往他后背一拍:“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这人也太没生活了。” 陆桥哼了声:“像你一样带着婚戒,来酒吧艳遇就是生活了?” “前妻好吗?”老骥连忙收了戒指,继续,“我查傅义我知道,他就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你别的没毛病,就是太平。太平了你知道吗?” 陆桥听得一头雾水。 老骥抿了口酒,恨铁不成钢:“大多人都是贱的,你越上赶着,有的人就越不知道珍惜。正好你不是被甩了吗?你完全就能冷他一段时间,他要是真喜欢你,就会抓耳挠腮的,要是真不喜欢你,你正好分了也值。” 陆桥若有所思地捏着酒瓶。 紧接着,酒吧老板点完了酒,又重新凑过来,给两人一人送了份果切。 然后就盯着陆桥笑,仰头:“叫我小柏就行,帅哥怎么称呼啊?” 老骥吃得不亦乐乎,伸手:“老骥。” 小柏没跟他握,目光就没在陆桥身上移开。 陆桥捏起钢叉,尝了一块西瓜,问:“你今明两天有空吗?” “非常有。” 第98章 别急着插这个,先插我 陆桥的车停在酒店楼下,副驾驶坐着小柏。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跟我来吗?” 小柏八颗牙齿笑:“哥,箭在弦上了。我又不是未成年。” 陆桥“嗯”了下,然后从车后备箱里拿了一捆麻绳。 小柏低头看了一眼,骂了句“操”,然后再看向陆桥,两只眼睛都冒光:“我就说我捡到宝了。” 陆桥没理会他,两人火速上楼。 一推开房门,电卡都还没插上小柏就急不可耐:“哥。别急着插这个,先插我。” 陆桥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开了灯。啪得一下格外亮,小柏脸上失望得像是高考没考上:“行。先洗澡也行。” 紧接着陆桥就拿起了麻绳,在小柏身上捆。 小柏又重新兴奋起来,欲拒还迎:“哥,一见面就玩这么变态的,不好吧?” “疼的话你就跟我说。” 小柏嗯嗯点头:“好的,爸爸。” 陆桥手一顿,皱眉:“你叫我什么?” 一听他这么问,小柏立刻又激动起来,非常肯定陆桥一定是同道中人。极具魅惑:“爸爸。爸爸。爸爸!——嘶,有点疼——不是,哥?哥我错了??你松手哥——我骨头要断了啊啊啊啊——!!” 陆桥按着他脑袋:“不是叫爹吗?怎么又变成哥了?” - 良久,小柏被五花大绑控制在床上,两只眼珠子瞪着陆桥,恨不得瞪出个窟窿:“你绑我干嘛??” 陆桥在对面悠闲刷手机:“保护我自己。” 小柏气愤:“既然不做,干嘛还把我绑过来??你这是绑架知道吗??” “你答应了。我有录音。” 小柏:?? “我刚才在楼下看你开房要双人床我就应该跑的!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陆桥显得十分诚恳:“请你帮我个小忙。非常感谢。” - 山南水北。 佟欣推开傅义办公室,走上来。傅义在电脑桌前,心情看起来格外糟。 佟欣担忧问:“傅哥,华老师刚去世,再加上你生病,要不要再多休息两天……?” 傅义没说话,眼睛在屏幕上就没移开。 佟欣把资料放下,刚悻悻地要走,突然,一声“砰!”拍桌声响起,吓得他连忙又返回去:“怎么了怎么了傅哥??” 傅义转过电脑,质问:“你这数据怎么填的?” 佟欣心底一慌,立刻摸上鼠标:“傅哥你消消火,这数据我已经核对过,肯定没错,你等我看下。” 佟欣余光里傅义揉着额头,心里吓得一跳一跳的。 他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火速飞转,但越飞越不对,最后惊慌低喊着:“不对啊傅哥,这些数据,全都被改了储存方式和复杂格式,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了,傅哥……你最近进修的计算机吗?” 傅义:“我打字才刚学会没几天,我进修什么??” 佟欣:“可……可是这些数据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你看。”电脑转过去,指着,“原本这边,就直接是工龄日期,但你看现在,全用了代码,什么000111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啊……?傅哥不是你自己动的吗?” 傅义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然后从牙缝里咬出来两个字:“陆桥。” 佟欣一脸迷茫:“什么?” 傅义阴沉着面色:“这几天我生病,是他帮忙处理的数据。这些也全都是他改的。你还有备份吗?” 佟欣哭笑不得:“傅哥。我发给你的是共享文档。” 傅义:“所以?” “所以我没有备份的意思。” 话音刚落,佟欣明显看见傅义的拳头硬了硬。 两秒后:“你给他打电话。” 佟欣有点懵:“为什么我打?你俩不才是两口子。”酸了吧唧的。 但“两口子”。 一听这个词,傅义龙之逆鳞地蹭一下站起来,恼火:“让你打你就打。问问他这个狗屁程序怎么改回来。” 佟欣嘟嘟囔囔的:“问~问~他~这~个~狗~屁~程~序~怎~么~改~回~来~” 傅义上去就是一脚。 佟欣躲过,先从黑名单里找到“sb”,取消黑名单,再拨号。 “嘟——嘟——” 片刻后:“喂?”陆桥第一次这么快接他的电话,佟欣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喂?陆桥?” 电话那头声音沙哑着,像是刚睡醒:“啊?你谁啊?找他干什么?” 佟欣眼底一惊,这根本不是陆桥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问,连忙转头看傅义的表情。傅义紧盯在陆桥的号码上,眼里好像有两座隐怒的火山。 佟欣连忙:“不是,你谁啊?陆桥呢?” 对方:“你谁啊?找陆桥干嘛?” 佟欣:“我是他同事,找他有点事儿,他人呢?” 闻声,对面忽然轻笑一声:“人?昨天太晚了。人正睡觉呢。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佟欣还没说完,傅义立刻抢过手机吼了声,佟欣眼疾手快地按下挂断,防控火情,人人有责。 “你挂了干什么?” 佟欣悻悻:“傅哥,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问的时候三分喜悦三分激动,剩下的四分就等着听见傅义一声“我们掰了”。 但傅义坐回办公桌,一言不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佟欣很少见傅义有这样的反应。上一次,还是几年前舞团里玩得很好的伙伴走了的时候,喝完酒,傅义自己一个人坐着。别人都能看出来,就傅义自己个不承认。 那种落寞的怅然若失。 - 房间里。 小柏举着手机,呆滞看陆桥:“挂电话之前我怎么听见有什么玩意儿在吼呢?怎么着?哥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买卖的?你要是走私野生动物,我可就要告你了啊。” 陆桥笑着抢过手机,脸上好像很满足。 然后他立刻帮小柏解开绳子,临了还不忘给他转了账:“好了,谢谢你帮我。” 小柏嗤笑起来:“什么意思?你特地把我绑来,就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 “是的。” 小柏特别无语:“我真操了。我都不如直接跟你旁边那个老头走,他看上去还比你带感点儿。” 陆桥:“也可以。需要他电话吗?” 小柏气疯:“听不懂话??” 转而叹了口气,松动了下手腕,开始拉窗帘:“你都说了是我帮你的忙,既然如此,来都来了,你应该怎么谢我?” 第106章 陆桥立刻后退,夹里夹气地叫声了:“哥。” 小柏匪夷所思:“什么意思?你想当下面的?” “哥。其实我今年十六,未成年。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能告你了啊。” 小柏:?????? - 那通电话之后,傅义的脸色一直不太对。整整一上午了,就那么坐在办公桌面前,风雨不动安如山。 良久,他把佟欣再次叫来。 佟欣有点怕,探头探脑钻进来:“傅哥。” 傅义眉头都没抬:“你再给他重新打。问他,让他复原。” 佟欣添油加醋:“不好吧傅哥……人家现在那边,好像还忙着呢?” 闻声傅义立刻抬头,盯得佟欣连忙收嘴。 半天才扯出来个理由:“工作不做了?” “做,做,肯定做。”佟欣点头哈腰,掏出手机,把“sb”在黑名单里再拉出来。 但他刚要拨号,忽然,傅义办公室又推门进来了一个人:“傅老师,楼下有访客。” 傅义烦得要死,敷衍:“什么访客?今天哪有预约?你告诉他我死了。” 那人为难:“不行啊傅老师。他说有急事,说是什么帮你恢复数据的。” 闻声,傅义和佟欣齐齐望过来。 佟欣:“那人叫什么?” “好像说叫陆桥。” 闻声,佟欣立刻搂上那人肩膀,打着哈哈:“行行行,别麻烦傅哥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走。楼下是吧?” 话音落,那人揉搡开佟欣:“不行啊哥。” 然后看向傅义,脸上一个“囧”字儿:“他说一定要用傅老师你的电脑。顺手。” 傅义手心卫生纸立刻揉皱。 第99章 小头控制大头 会议室里。 山南水北负责数据的叫李斯,人不太聪明,但脑袋特别大。听他自己说,他在舞团,不止要负责内勤,什么会计出纳,后勤保障,全是他一个人的活儿。 他一边向陆桥吱吱哇哇地报怨,一边小心翼翼瞥会议室靠门的傅义。 会议室最靠近门的地方有个短桌子,傅义靠在上面,侧对着两人,一直漠不关心地刷手机。陆桥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傅义的手机页面。 唰唰唰的,就压根没有一个页面能停留三秒钟的。 想着,陆桥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笑。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特忙。没有人类能例外。 于是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十分温柔:“之前的流程太冗杂,数据条目太多,容易卡。现在你只要输入这个指令,然后敲回车,立刻就能出来。像这样。” 笔记本回车敲下,旁边李斯一个劲儿点头,拿小本本记上。 “我说清楚了吗?” 大脑袋若有所思:“你让我想一会儿。” “诶??我按回车怎么没用??”李斯一顿操作着,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标准的“指令错误”。 陆桥过去,指尖一点,数据又重新恢复:“这样。” 李斯要哭了:“……我不明白。” 陆桥扶了下眼镜,眉头微微一皱,摆出个“就这点儿小东西你怎么能不明白呢?”的架势。 但心里其实高兴得要死。 李斯他能明白就怪了。 从他陆桥,坐在这儿,打开这个电脑的第一秒钟起。他嘴里就全是以高速的火车进入中国蚂蚁竞走十年了。 趁着李斯抓耳挠腮的时候,陆桥忽然起了身:“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电话,这是我号码。” 小纸条留下,李斯特感激地捧着。 紧接着陆桥就出门,路过傅义的时候刻意整了下领带,大跨步走出去,目不斜视的。好像旁边的傅义是个桌子背景板。 “站住。”傅义忽然起了声。 陆桥顿住,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吗?”傅义脸上表情古怪,“这都是你故意的是吧?” 陆桥眉间轻蹙,眼睛下垂,嘴角泛起苦意,笑了下。 傅义挑起眉,古怪地看着他。 现在这么个受伤林黛玉的模样是想干什么?明明偷偷备份数据的也是他,改密码的也是他,现在这么个表情,就好像是从大街上被人突然从背后踢了一脚一样。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们的系统太老了,总是卡,我只是想帮帮你。” 傅义正想着措辞。 忽然,陆桥脸上又是苦笑一下:“算了。” 傅义抬眼,正好陆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给他一个特受伤的背影。 “喂!”傅义下意识喊了声。 紧接着“叮”一下,陆桥已经迈上电梯。 - 一楼电梯,有一对等待的母子。 “行行行,别吵了,见了老师之后,你再决定上不上舞蹈课,好不好?” 被妈拉着的小男孩使劲拉,拔河似的哭喊:“不!我不要上!我要吃蛋糕!我要回家!我不上——!” 半分钟后。 “叮”一声,电梯到站。 钢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笑容洋溢的男人。 母子看见他一愣。小孩也忘了哭。 陆桥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红的,塞小男孩手里,笑:“拿去。回去买蛋糕吃。” 小男孩有点懵儿,他妈也是。 “不够?”陆桥又撒了几张币。 小男孩立马不哭了,甩着大鼻涕,抬头:“哥哥。为什么给我钱?” 陆桥淡淡一笑,背着包径直就走。 扔下一句话:“今天过年。” - 陆桥走后,李斯几乎就在会议室没离开。 摸着他那大脑袋。 第一天:系统错误。 第二天:系统错误。 第三天:系统错误错误错误! 最后直接把本月出勤清零,气得傅义破口大骂:“你他妈小头控制大头??” 李斯抱着电脑,不敢说话。 半天:“傅哥,不是我说,就算我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但毕竟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不是,十几年前学校里教的那些我就都没学会,你现在还要我整这些。傅哥你这是给我双拖鞋就让我跑马拉松,带我去趟理发店就让我练铁头功啊。” 傅义卷着a4纸当头就是一棒:“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你当时应聘简历,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斯特委屈:“那卖家秀和买家秀能一样吗??”然后小声嘀咕,“傅哥你也不看看你每个月给我多少钱,一分钱一分货行吗……” 傅义立马瞪过去,他不说了。 片刻后,傅义扶额,质问:“那现在怎么办?明天就是发薪日。” 李斯思忖,然后灵机一动:“哎,傅哥,我有一计,但是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你说。” “你先答应我。” “……行。我答应你。” 闻声李斯突然来了兴致,屁股一撅,趴桌上,抬头:“傅哥,你那个小白脸不是挺会电脑的吗?虽然我知道你俩最近,好像闹了什么矛盾,但一码归一码,你让他闲着也是闲着。你平时不是总跟我们说,勇于舍弃小我,成就大我,现在关键时候,咱们——啊啊啊!!!傅哥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不是说不生气吗?!” “啊啊啊啊——!!” 会议室外面。 路人探头:“咋了这是?” 佟欣立马捂住他眼睛:“傅哥可能更年期提前了。你也小心点儿。” 路人:??? - 当天下午。 李斯特地等在电梯门口。 “叮”一声响起,他立刻弹跳握手,热情:“哎呀,不是说明天入职就行吗?怎么今天急赶着就过来了?” 陆桥微笑:“怕你——们着急。” 李斯拍拍他肩膀:“不着急不着急,我带你来看看。” 说着两人往里走,整栋楼基本上都是舞台和排练室,还有各种的服装道具室休息室,办公的地方很小,就顶楼一片小地方。 李斯带进来:“我们这地方,不比其他公司啊,那么多办公室人员,基本上就这么一大片地方。又精简来着,前几天。从上到下,总共就安排出来这么巴掌大一小块地方。” 两人到了办公区,陆桥顿住。 除了一个隔开的单间,其他工位都一个个并列在一起,连在一起,一看差不多就能望到底。 李斯边走边介绍:“但巴掌大也有好的。传话交流基本靠吼,一吼一个准儿。来,孔工,给你介绍个兄弟,来。认识一下。” 被叫做孔工的男人起身,跟陆桥握手。 李斯拍拍陆桥:“孔工旁边空这个座儿,以后要不你就在那儿安家。” 话音刚落,陆桥忽然:“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他指着最角落的那个空工位,“我能坐那儿吗?我看空着。” 闻声两人望去,面面相觑。 第107章 孔工惊奇:“那儿?你知道旁边那个单间里是谁吗?” 陆桥笑笑:“傅……经理?” 孔工一拍巴掌:“对啊!旁边就是老板的办公室,玻璃又是透明的,老板都不怎么用转头就能看见你,你摸鱼都摸不了,年轻人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陆桥脸上依旧笑着:“是吗?我倒是没考虑那么多。” 李斯和孔工都一脸懵看着他。 然后孔工指了指窗户外,继续:“而且那边采光也不好,常年黑着。” 陆桥点了点头,大步走向那个小破工位,非常笃定又灿烂的微笑:“正好。我怕光。” 孔工:?? 第100章 你什么打算,以为我不知道吗? 傅义回到办公室,扔下文件。 “好。以后也这么安排去做,等会你——”忽然,他嗓子卡住,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李斯疑惑:“怎么了领导?什么指示?” 傅义目光尽头,陆桥坐在电脑前,露出半张脸,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真不是傅义故意,只是陆桥那位置实在太正好,只要头抬着,都不用转就能看见。 “谁安排的座位?” 李斯立刻:“他自己选的。”临了补充,“说自己怕光。” 怕光? 傅义挑眉。 他和陆桥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有着破毛病?? 李斯:“怎么了傅哥?要是你实在不舒服,心里有愧,脑子里看着他总是乱晃悠,那我就给他好好说说,调个座位?” 砰! 紧接着卷纸又是一砸。 傅义危襟正坐,整理文件:“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下周末的试演,千万不能搞砸了,知道吗?” 李斯马上立正站直小标兵,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 陆桥来到这里两天就适应了。 这份工作,说实话……也太无聊了点儿。唯一的好处就是抬头就能看见傅义。 正在本子上画着王八,忽然,啪!一下,高跟鞋在他旁边一踏。 “嗨,你就是陆桥啊?长得不错。” 一抬头,一个短发大耳环的姐姐笑容灿烂,胳膊搭在搭板上,手里拿着份文件。 陆桥扶了下眼镜:“嗯。您好。” “哎跟我客气什么。”姐姐伸出手,“我姓张,以后叫我张姐就行。比你大几岁。” 陆桥礼貌起了身。 “行。不跟你多说了,受难去了。”张姐摇摇手里的文件。紧接着,旁边孔工探出头:“怎么了?涨薪的事儿啊?” 张姐苦笑:“对啊。不愿意走的老人提的薪资要求都在这儿,有的实在过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傅义说。等会儿他肯定得骂我。” 闻声孔工连连摇头。 忽然,陆桥插言:“张姐。” 张姐看过去:“咋?” 陆桥温柔笑着:“要是实在为难,我去说也行。” 此言一出,张姐眼神立刻变了,犹豫都没犹豫,立刻把手里文件啪!一下搁在陆桥手里。然后双手合十:“我当了三十几年的唯物主义者,原来只是因为以前没遇到过真菩萨。” 陆桥接过。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傅义的方向。 “是啊。以前我也不信天底下真有神明的。” - 三个访客刚走,提了一大堆条件,傅义在办公室烦得头都要裂开。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本能抬头骂:“不知道进来之前敲门吗?” 话刚脱手,忽然,和正要进来的陆桥目光对在一起,刚才在肚子里燃起的火徒然间又降温,冷冻下来。 他低下头,胡乱看手里的资料。 “抱歉。我再重新进来一次。”陆桥声音起。 傅义立刻:“有什么事你直接——”但陆桥已经退了出去。 紧接着。 “叩叩。”敲门声仿佛故意地响起。 傅义紧盯着那扇磨砂玻璃的门,陆桥的人影在外面隐约可见。傅义沉默着,于是陆桥就在外面乖乖等候,丝毫没有要推门进来的意思。 傅义攥起拳头,深吸一口气:“进。” 陆桥应声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事?” 紧接着陆桥把统计数据放下,把张姐的话跟傅义又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如张姐所料,傅义的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隐现。 陆桥故意:“还好吗?” 傅义摆摆手:“出去吧。” 但他穷追不舍:“需要我再做些什么吗?” 傅义冷言:“不用。” 陆桥继续:“是吗?可是——” 话音未落,傅义愤怒地高了声调:“你听不懂我说话吗陆桥??” 应声,纸页从傅义的手底下纷飞,散落在陆桥的头顶就像是翩然的蝴蝶。 见状,陆桥眼底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笑意。 两息后,所有纷飞的白色纸页落定。 陆桥的脸上又熟练地转换出委屈又惊讶的表情,一分不差地准确看向傅义:“怎么了?” 傅义像是彻底被踢翻了火药桶:“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们已经彻底断了关系了,就是陌生人,听不懂话??你处心积虑地来山南水北,又特地坐在我办公室旁边,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还有这些资料,该是你的活儿吗?为什么偏偏是你送来了?你心里什么打算,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陆桥?” 话音落,忽然。 陆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反问:“我什么打算?” 或许是他目光实在太过炽热,傅义被他盯得抿起了唇。 “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会纠缠着你死缠烂打,毫无尊严的人,对吗?”陆桥轻轻说着,喉咙里声音有点儿抖。 傅义被他说的一呛。 紧接着,陆桥蹲下身,一页一页捡拾,边说:“我已经说过了,数据资料还是在这里工作,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不选窗边的位置是因为我不能长时间晒太阳,皮肤会痒,你可以不知道。但这些资料,最后都是由我录入的,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 傅义沉默着,看陆桥他把资料重放桌上。 “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就按照上面的录入了。” 陆桥脸上又勾起了个疲惫的笑容:“我知道你讨厌我。等过完这段时候我就会走,请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的。我不是你说的恬不知耻的那种人。” 砰。一声闷响。陆桥走出房间,门被应声带起。 留在办公室的傅义低骂一声,然后抬眼看了那堆资料良久,然后又骂了一声。 - 两个小时后。 “哎,陆桥,给你发个工作服。”孔工敲了敲陆桥桌子,他抬头,看见孔工手里正举着件白色的外衫,很薄,几乎透明。做工和夏天的防晒衣大差不差。 “谢谢。”陆桥礼貌接过,上下翻看,但忽然发觉不对,“孔工。” “怎么了?” 陆桥起身,指着工作服:“孔工,这是我的工装吗?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胸前也没有山南水北四个字。” 闻声,孔工摆摆手:“嗨。我也不知道,总经理让我给你拿的,说咱们仓库的工作服没有了,让你以后在工位上就穿这个。我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前几天清点的仓库,大大小小还有二十多件。” 闻声,陆桥眼睛忽然亮起来。 傅义让他拿的。 什么意思?是因为刚才突然骂他,所以感到愧疚了吗?还是听他说不能晒太阳,所以关心起他来了? 嘿嘿。 想着想着,陆桥高兴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恨不得现在就原地起跳,跳出地球,跳出太阳系,然后带领人类进军探索宇宙,然后发扬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跟外太文明建交发推特。 但最终,他平着面色,不咸不淡地应了个“哦。” 孔工:“行。没什么事你先忙。” “等等孔工。” 孔工:“咋?码数不合适?” 陆桥摇摇头,把防晒衣还给他:“孔工,麻烦您替我还给总经理吧。我不需要这个,穿普通的工装就行。和大家一样。” - 孔工特别摸不到头脑,三劝两劝说这面料好,但陆桥不知道为什么,坚决不收。 本来应该找李斯批仓库的,但人出差,所以他不得不敲了傅义的门。 “进。” 孔工推门,招呼着:“总经理。” 他进来的一瞬间,傅义立刻就瞥见他手里的白衫,叠得整整齐齐,原封不动地包在纸盒里面。 “经理。我还得麻烦您再批改一下,我换个货。” 傅义随手拿来仓库单子:“怎么了?码数不合适?” 但刚说出口他就忽然意识到不对。 不合适。怎么会不合适? 陆桥好多衣服都是他亲手给买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外衫了,就算那什么内裤他该穿多大码傅义都了如指掌。绝对不可能弄错。 第108章 傅义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停了手下动作。 孔工:“这倒不是。只是陆桥说,希望您一视同仁,和大家一样就行。” 傅义抬眼,心头一跳。 孔工笑眯眯地把原话托举出来:“还说。希望您不要误会了,在他眼里,您就是领导,不需要对他特殊照顾。” 第101章 我水好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桥开始躲着傅义。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张姐路过陆桥,顺手扔了颗糖:“嗨,上午好啊。” 陆桥斜过电脑屏幕:“张姐。” “忙着呢。”旋即压低声音,“你还好吧?没什么事儿吧?” 陆桥笑容依旧灿烂:“什么?” 张姐眼睛打量四周,低声:“就……总经理啊。上次你帮我递文件,被骂的狗血淋头,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件事儿姐挺对不起你的,你说你一个刚来的,一下子被大老板这么针对……” 陆桥淡淡:“没事的。” “真没事儿?” “嗯。” “那你递文件怎么都让孔工帮你递?” “……” - 中午午餐时刻,大家三三两两成群。陆桥不饿,自己转去了茶水间。 “走了啊桥。” “嗯。”陆桥热情应声,一推开茶水间门,忽然,和里面的傅义四目相对。傅义拿着咖啡杯的手好像忽然也是一顿。 下一刻。陆桥立刻退出。 “回来!”傅义喊着。紧接着他一把拉开门,拖着陆桥的衣领就把他拉进来。砰!一声紧闭,陆桥被傅义死死逼在门上动弹不得。 傅义捏着咖啡杯审视着他:“你躲什么?” 陆桥低眉,反问:“我躲什么?” 傅义咬了咬牙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桥表现得害怕又无辜:“我不知道。领导。” 最后两个字,傅义第一次听见从陆桥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突然有一块面团横在两人中间,然后两头拉扯,拉长,最后变成一道桥。两人的距离变得好长。 忽然,傅义眉宇颤了颤。 然后低头,看着咖啡杯,声音放低:“你还在为那天的事记恨我?” 陆桥:“不,您是领导,批评是应该——” 话音未落。 “那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一顿:“是我不对。”傅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茶水间里。荡在陆桥的耳边,好像都有回音。 傅义这句话用了肯定句。不是什么反讽或者阴阳怪气,而是十足十的肯定句。 据他所知,傅义只向华水北道过歉。 所以陆桥也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还能听见傅义跟他道歉。 陆桥心里已经成了翘嘴。 但表面上:“您不用这样。”说着就反身拧开门把。 傅义不让:“你还要怎样?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员工,不管怎样,你都得把活儿给我干好。” 陆桥没有回答,傅义继续拉着他的手,上前一步,陆桥本能地更想躲开,忽然,傅义失了重,啪嗒一声,茶水间的门被推开。 傅义狠狠地撞在陆桥身上,略带凉意的嘴唇贴上他的脸。 “啊——!!!”紧接着一声尖叫。 两人慌张望去,只见张姐站在原地,双手张开五指捂着脸。脚底下有一个被打翻了的马克杯。 傅义面容可见的慌张,立刻整理西装离开。匆匆忙忙的样子就像是逃离犯罪现场。 离开之前给了陆桥一个眼神:你善后。 紧接着陆桥走上去,笑眯眯的。 还没问,张姐连忙:“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我知道你俩关系清清白白的……” 陆桥轻笑一声:“张姐。” 张姐一愣。 紧接着陆桥:“我俩不清白。” 四十三还没谈过恋爱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张姐:嗯?? 陆桥显得非常诚恳:“姐。如你所见。我是个gay。”指了下自己,又指了指傅义的方向,“他也是gay。”然后笑眯眯,“是一对儿。” 张姐:???? “就最近。他跟我闹别扭,有点儿小矛盾,张姐您能帮帮我吗?” - 张姐一个人儿坐在工位上。 旁边孔工探过头:“咋了啊?从中午开始,你整个人就魂不守舍的。” 张姐死人脸:“见了鬼了。” 孔工被她吓一跳:“喝点热水?热水治百病。” 张姐立刻骂:“死直男。”然后目光不自觉地跳向陆桥,正好陆桥也看向她,笑起来。张姐连忙做贼心虚地低下头。 怪不得上次团建,隔壁投资商女儿那么漂亮大美女,和总经理一块儿在台上互动的时候他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投资商明明有意撮合,但傅义可好。拉着人家千金大小姐的手,差点儿把人家抡下台去。临了临了还轻蔑一笑说这姐们没劲儿啊。把人家姑娘气的,把假牙都拆下来砸他脸上。 张姐之前看喷了。 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有答案了。 得。 陆桥小伙子人不错,还替我挨了骂。 张姐心里一寻思,本着大女人顶天立地仁义礼智信的宗旨,一点头。就帮帮忙,还能咋的?然后就马上开始想,咋给两人创造机会。 - 片刻后,张姐进了傅义办公室,交了文件。 看傅义低头审阅,张姐试探:“还没走呢?” 傅义轻轻嗯了下:“今晚多加会儿班。” “加班?呵呵。加班好啊,咱们团还有不少人加班呢……”说着,目光瞥向外头的陆桥。 “加班费都正常算。一起结给李斯就行。” 张姐连忙:“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义抬头,迷惑。 张姐:“我就是想问问,经理今天得几点啊,我们陪跑。” “陪跑?张姐不是你前天哭着喊着,说甲沟炎不能长时间劳作的时候了?”傅义又低下头,“十一点吧。你们做完了工作,都赶紧回家。要人陪加班的领导下辈子得投生屠宰场的家猪。” 张姐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哒哒哒在大理石板上走,在陆桥工位上拍下一个纸条:傅义十一点走。夜深人静他家又远,我去帮你爆他车胎。 陆桥抬头:您才是菩萨。 - 办公室墙壁上的指针到了十二点,傅义的房间才关了灯。 他匆匆下楼,在车里刚打着火,起步,突然。 吨。车身一顿。 傅义也一顿,皱起眉头。 然后他尝试又往前走,然后哗啦哗啦,车底下紧接着发出一阵盘古开天辟地的声响,闻声他赶紧下车,脚踢了两下轮胎:“妈的。哪个孙子。” 紧接着,陆桥背着包从楼上下来。 两个人的目光又恰到好处地交流在一起。今天第二次。 陆桥瞥了眼车胎,好心问:“还有备胎吗?” 傅义烦躁:“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备胎。” 陆桥嘴里嘀嘀咕咕:“那可不一定。” 傅义没听清,皱眉问:“什么?” 陆桥:“没什么。需要我顺你一程吗,这么晚了?” 傅义当然第一声拒绝。 陆桥:“但明天小汇演。好像你回家还要忙,不需要我帮你节省点儿时间吗?” 傅义好像被说动了,盯着陆桥的脸犹豫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你车停哪儿?” - 过年啦过年啦! 辞旧迎新过年啦!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你勤劳生活美—— 傅义盯着陆桥车载音乐:“你这什么?” 陆桥系上安全带:“你不喜欢?” 傅义哼了声。转头抱胸。陆桥很有眼力见儿地切了歌,《荣耀向我俯首》,傅义最喜欢的歌。每次放,他激动得都能蹦到二里地外去。 车缓缓开始发动起来,夜晚的街道十分安静,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俩。 开车的时候陆桥也不忘用余光瞥他,傅义又在抠手指,看上去是和他一样的紧张。 他演了那么多戏傅义才和他有这样的缓和。 在来之前,陆桥就已经想到了千百万种措辞,怎么跟他解释华水北的事儿,但现在此时此刻,真的到了这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舌头在打结。 良久,陆桥悄悄张开嘴,问:“你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傅义的眼睛看路旁的灯光:“就那样。烂命。” 陆桥刚想再说出点儿什么,但傅义先一步打断他:“登记表上你写的现在住址,在相反方向,离我家有二十公里的路。”说着,他语气一低沉,“要不然你今晚睡客房吧。” 闻声,陆桥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傅义:“你别多想。怕你耽误工作。行吗?” 第109章 陆桥喜出望外,盯着傅义的侧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立刻捧着他亲上去。但傅义今天看上去真的很累,陆桥怕他心烦,忍下。 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在最后一个黄绿灯口时,傅义已经睡着了。 忽然,叮叮叮叮叮叮——!! 傅义猛地睁眼,看向陆桥。 陆桥抱歉举起手机:“不好意思。忘了关。”然后接通,“喂?哪位?” 紧接着,小柏的喘息声在电话里响起,好像是醉了:“陆桥……呃啊……我好想你啊……我现在好难受……水好多好多……你在哪里?” 暧昧的声音在车里一清二楚。 第102章 傅哥真醉过去了? 两秒钟的空白里,陆桥立刻:“咱俩清清白白,你别胡说八道啊?!” 但下一刻,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响起。咔嚓一声,傅义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陆桥惊慌大喊:“傅义!” 话音刚落,面前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他想立刻下车追上去,但后排车辆发出紧急的催促鸣笛。陆桥一咬牙,扔下手机,在路口打了个弯停下。 但当他下车的时候,一转头,发现傅义已经不见了。 只有空荡荡的十字路口,黄澄澄的路灯光影朦胧。 砰! 陆桥拳头愤恨捶车,紧接着,驾驶座上的手机还不断传来小柏的声音。他拿起手机骂了两声,对面小柏好像立刻清醒:“不……怎么了?听上去我像是杀了你妈似的,我家热水器爆了漏水,你不是住得近吗我就想问问你能来吗。” 陆桥非常无语捏着眉头。 暗恨:“下次打119。算我谢谢你了。” 给傅义打了许多个电话都不接。二十几个并列的未拨通之后黑色的轿车终于又摇摇晃晃上了路。 - 第二天是山南水北的小汇演,傅义全新改编后第一次登台。不仅面向市场,还有观众,舞团上上下下都格外紧张热烈。 演出的地点是市中心的大剧院。 佟欣在幕后高声喊着:“快!几个主演都到齐了吗?服道化都准备好了吗??都活动过了吗??快!快!!” 所有人都几乎忙成一团,陆桥在匆忙中找寻傅义的身影。 但他几乎把整个剧院转边,都没有。 砰! “哎呀!谁走路这么不看道儿啊?!”一个女声吃痛尖叫。 陆桥也捂着额头,一睁眼发现是张姐。她也正看着他,惊奇:“陆桥?你不是支持部门的吗?今天不是放假?怎么也来这儿了?” “嗯。今天我在舞团最后一天。来看看大家。” 闻声张姐有点感叹,拍拍他肩膀。 她正要走,忽然被陆桥叫住:“张姐。” 回头:“干嘛?” “傅义呢?” “他又不跳舞。喏。”张姐下巴点了下,陆桥循声望去,前排几个观众席正中,傅义在几个看上去事业有成的男人之中谈笑风生。 “那几个肥头大耳的老板,手里都特别有钱。今天要是演得好,傅经理忽悠他们投上几个小目标没问题。”说着说着,张姐有点儿兴奋,“你知道咱已经多久没有演出了吗?” 陆桥静默着没回答。 “三年。”张姐说着,忽然笑了下。 陆桥不太明白她的笑容。只看到她激动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然后她立刻摇了摇大女人的头,骂骂咧咧留给他背影,走了。 然后只剩下陆桥一个人,在原地。环顾四周,所有人脸上都是紧张焦虑又兴奋,忙得团团转恨不得一个人身子底下长出八条腿使。 “嗨!那个傻大个!你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干嘛?下去下去!”一声责骂响起。陆桥刚要转身,就看见佟欣推搡着他到舞台下面。 准确的说,是用屁股顶的。 陆桥看着他手里一大堆道具,好心问了声:“要帮忙吗?” “不用!”佟欣果断拒绝。 但下一刻,有个奔跑的演员猝不及防地撞上来,佟欣整个人失控向旁边翻。幸亏陆桥连忙扶了一把,才没倒下来。 站稳后,佟欣心有余悸地看了下鼓。 然后看陆桥,没什么好气:“别以为你帮了个小忙,我就感谢你。” 陆桥耸肩笑笑:“你也承认我能帮忙。” 小二八分佟欣在原地犹豫了两下,上下打量陆桥恨不得在他身上钉出个窟窿,然后最后:“道具室有几个大鼓还没抬,你再帮帮忙?” 闻声陆桥脸上笑起来,学着佟欣的动作耸肩:“那我只好再发发慈悲。” “滚啊!” - 演出是晚上七点钟开始。 而陆桥跟着佟欣直到六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才停下。 音乐响起的第一声他还在嘱咐喊:“都千万记得彩排第一节拍改了动作啊!!” “知道啦——!!” 下一刻,舞台灯光亮起,幕布拉开。观众一片炽热的掌声应声响起。 陆桥递给佟欣瓶水:“放心吧。他们都排了那么久了。” 佟欣瞪他:“我当然放心他们。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靠谱。” 陆桥本来腹语嘀咕怎么不靠谱,看佟欣脸上表情不好,没说,只把矿泉水又往前递了下:“不喝我扔台上了?” “哎!”佟欣立刻应激,立马抢过。 陆桥看着他笑起来:“这么紧张。我又不会真扔。” “那谁知道。” 陆桥举起自己的水刚要喝,忽然,矿泉水又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陆桥看他,佟欣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陆桥无语笑了:“就算你和我有仇,也没必要担心我在水里下毒给你。” 但没想到,佟欣:“我是说帮我一下。拧不开。” “拧不开?”陆桥刚嗤笑一下,忽然,他低眉一瞥,正好瞥见佟欣手上鲜红一片,特别吓人,递水的手腕都在皮筋似的抖。 他好像注意到了陆桥的目光,立刻换了只手。脸上有点尴尬。 陆桥接过去,若无其事地问:“被哪条狗咬了?” 佟欣:“灰尘有点儿过敏。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的轻松。岂止是有点儿。 见过菜市场铁盆里买的那种刚煮出来的猪蹄吗?佟欣的手就跟那猪蹄一模一样的,又肿又红,不知道的真以为《异形5》转机来中国拍了。 陆桥有点不理解:“灰尘过敏还跑后勤啊?”说着,瓶盖已经拧好。 佟欣接过,不以为意:“这点儿小伤,跟我哥比起来又算什么。” 陆桥又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没说话。 他嘴里说的“哥”,不用想也知道是傅义。 说实话,来山南水北之前,陆桥以为自己对傅义的了解,已经到了90%。 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对傅义这个人,明白的才应该不足十分之三。 原来他只知道,傅义爱发脾气,爱骂人,还特别爱钱。典型一个旧社会封建地主无痛转世投胎(没喝孟婆汤版)。 但这几天,他反而看见傅义全在忍让,全在赞扬,从别人牙缝里抠的每一分钱恨不得全花在舞团的大家身上。 陆桥从没想过,那天华水北去世第二天,臭不要脸的无良赞助商开你妈你妈的玩笑,傅义还能低声下气地笑脸相迎。送走了之后就像没事儿人一样,还反过来安慰孔工,安慰佟欣,安慰张姐,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按理说最最最最该难过该伤心的人是他才对。 但陆桥真从傅义身上看不到一点儿不对。一丁点儿都没有。就好像人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挖空了一样,陆桥本来觉得自己够奇怪了,但这几天,傅义表现得比他还要无情还要不像个人。 但说来也奇怪,只要有傅义在,山南水北上上下下就莫名其妙有股劲儿,破釜沉舟就算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至少要拼了命把竹篮子洗干净的精气神。 佟欣走了,留陆桥一个人在原地。 他抬头看向观众席。舞台顶端的灯光正好能打在前排,打在傅义的身上。他一身裁剪整齐的黑西装,一双碧绿有神的眸子认真看着舞台,熠熠生辉。 陆桥真的有点理解“三朵”这个名字了。 傅义就是大家战神和守护神。 他就是哪怕自己血条只剩下一滴血,也会从地上爬起来横刀立马的那种人。没什么太复杂的七七八八,就因为背后有他的家。里头有他会偷偷担心的人。 - “耶——!!!” “来来来,敬一杯敬一杯!!这次圆满成功,肯定离不开李哥你忙前忙后啊!”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有份,大家都有份好吗?!” 张姐先举起杯,大喊:“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别他妈让来让去的,今天傅经理拿下了几个老头,姐先抛砖引玉,给大家旋一个。”话音刚落,自己个儿举着酒瓶就吹,看得旁边一堆男人自叹不如,默默鼓掌:“张姐威武!” 第110章 一瓶尽,酒瓶砰!一下就矗在桌面上。 旋即,张姐拍着旁边陆桥的肩膀:“这小伙子不错,以后我罩了,不管以后在不在这儿干,姐告诉你们,都别欺负他!” 陆桥笑着回应。 但下一秒,转头才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孔工,问:“你要走啊桥?” 陆桥不好意思点下头:“嗯。本来就是帮忙的。” 孔工满脸不舍,叹息了一声:“我们这边演出效果不错,过两天陆舟那边也回来,一起准备大排练呢,好不容易蒸蒸日上,你要走了。” 陆桥听见“陆舟”两个字有点警惕。 但他还没开口,张姐噌一下站起来,不满:“你在这儿哎呦哎呦扭捏什么呢?人家自己本身就有好前程行吗?你让人家天天耽误在你这小部门里,你缺不缺德啊?来来来,大家再一起举杯,共同敬我小兄弟一杯!” 闷声气一扫而空,大家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喜气洋洋。 良久,都喝得脸上红彤彤的了,李斯忽然啵得一下想起来,大喊:“诶?咱是不是应该给总经理敬个酒啊?” 他一提议大家都同意,这一桌人摸着酒杯就冲过去。 傅义本来在看资料,被李斯忽然一拍,吓了一跳。 不满:“干什么你们几个??明天不上班了?还是打算集体向我请假?准备好扣工资了吗??而且请假你们经过我批准了吗??” 但大家都没理,大醉鬼们一股脑举着杯子迎上去,傅义一开始不喝,但几番推托,勉勉强强杯子里雪碧换红酒,然后又换成白酒兑水,最后变成了纯的。 几次轮番下来,傅义脸上也开始泛红,但张姐一个劲儿地还要灌,他不好意思不喝,最后两人啪嗒一下全倒在地上。 “哎张姐!” “哎傅哥!” 两声起,两拨人马同时搀扶,李斯大喊:“不好了,傅哥真醉过去了?你们谁知道傅哥家啊?” 佟欣醉醺醺地举起了手。 但下一刻,张姐啪一下就给他按下去,大喊:“陆桥!陆桥知道!他喝的纯雪碧!正好开车送了!”临了还不忘给陆桥个眼神。 陆桥一顿。 佟欣立马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不同意个屁!”张姐一巴掌拍下去,扒拉着他耳朵大喊:“酒在你的肚子里你就不能在车的肚子里。你他妈酒驾开车,想给经理送铁窗里去是吗?安什么心??” 然后摸了一把桌上钥匙,抛给陆桥,立刻睡死过去。 姐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103章 他们做了 陆桥的手搭在方向盘,时不时侧目向傅义望去。 他醉得实在很死,车开动的时候他总不小心歪斜到一侧,然后磕到头,嘴里哼哼着:“陆桥……我真他——” 陆桥没听清:“什么?” 下一秒傅义闭着眼不说话了。 陆桥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咧开嘴开始笑。 现在的傅义喝得烂醉如泥,恐怕第二天起来身体都会很不舒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那肠胃炎绝对百分百会在早上发作,没有人比陆桥更懂得怎么照顾傅义。 和好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想着想着,陆桥下意识猛踩了一脚油门。 夜晚无人的街道上是一百二十迈。 - 刚走进小径,三图嘹亮的嗓音就叫起来了。 陆桥推门的一瞬间,一双黄蓝的大眼睛火速钻出来,看见陆桥的一刹那,三图尾巴忽然不摇了。眼神里惊讶愤怒再夹杂着不可思议。 陆桥笑着打招呼,但下一秒三图一个飞踢就杀过来:“汪!” 你还知道回来! 陆桥扶着傅义,连忙躲闪:“不不不,先把你妈扶上去,咱俩再算账,行吗?” 三图又“汪!”了特不满,但还是摇着尾巴让开了路。 陆桥扶着傅义要回房间,傅义醉得完全失去了意识,上楼的时候不得不用扛的。 紧接着,陆桥煮了碗醒酒汤。勉强给傅义灌下去。然后傅义躺在床上睡,陆桥就跪坐在傅义的床边看他。笑容满足。 陆桥牵起傅义的一只手,低头轻吻:“你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澄黄的灯光下陆桥眼底闪烁。傅义身上久违的沉香味道又重新爬上他的鼻尖。沉香。傅义身上的味道甚至都和他有关,这还不算爱吗? 昨天小柏电话突然打来,陆桥想起傅义第一反应是生气。一向起来他就忍不住笑。接着低头,从傅义的指尖一路向上。吻遍他的掌心纹路又继续南上,最后咬住傅义的尺骨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傅义的手好温暖,陆桥在他掌心里贪恋吮吸着他的味道。 他现在无比痛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不够发达,没法儿把傅义缝进去他的身体。一想到每天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和傅义呆在一起,陆桥心里就很难过,特别难过,有的时候都像是那种针扎似的抽痛。 陆桥轻轻把脸贴在傅义掌心,乞求地望着他:“求求你了。把我的一切都拿走吧。你千万不要再离开我了。” 语落,忽然,傅义的身体抽动一下。 陆桥连忙直身,傅义眼皮下眼球滚动,像是要苏醒过来。 “傅义?”陆桥轻声唤,“要喝水吗?” 傅义缓缓睁开眼,转头,茵绿色的眼睛还朦胧着,看上去好像还在醉着晕着。 陆桥强压住喜悦,握紧他的手:“你放心,已经回家了。” 闻声,傅义淡淡看了他一眼。 然后轻轻反握住陆桥的手:“那你为什么走了。巴图?” 忽然间,一盆冷水泼上陆桥。 他牙根紧咬,眼神瞬间变得冷峻:“谁是巴图?他来过这里吗?” 傅义神情还朦胧着,没说话。然后把手猛地从陆桥的手里抽回,缩成一团,又沙哑地喊了声:“你别走了,留下陪我。” 忽然间,陆桥眼底黯淡下去。 他抿起唇,倒好傅义床边一杯温水,然后关了灯走出去。 - 该到喂饭的点儿了,三图在楼下咬着饭盆等陆桥。 但看见陆桥的一瞬间,忽然它夹紧了尾巴。 陆桥脸色很差。就像是夏天暴雨前的那种天色,阴沉沉黑色的云朵好像马上就要砸下来。见状三图立刻转头,狗盆掉在地上它也不要了,火速回了笼子。 他紧张地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 不会的……傅义总不可能因为小柏的一个电话,为了报复我马上转头找别人吧??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干这么幼稚的事?? 想着陆桥噗嗤一笑,冰冷的手指按压着眼窝。眼睛下面突然变得好痛。 真的好痛。傅义。 他沐浴在客厅灯光下,眼睛直视着刺眼的灯光,直到眼前几乎是一片失明的惨白。 陆桥忽然感觉到大脑好晕。 眼前一束束刺眼的白色光芒瞬间收缩,幻化出一张傅义的脸。 “你不会……背叛我的吧?” 下一刻,砰!他用力踢开房间里的每一扇门,疯了一样在书桌床底下翻找,甚至床脚里的一粒扣子他都要翻出来细细比对是不是傅义的。 没有。没有。这个房间里没有。 不是。不是。这个房间里也不是。 陆桥每席卷过一个房间,他就忍不住颤抖。傅义对他的爱就像一只量杯,而确认过证据就像是水。水倒得越满,陆桥才能感觉到安全。 他像狗一样仔细搜寻着每个拐角。 忽然,自动洗衣机里他拉出来一件米黄色的衬衫。 陆桥死死地盯着这件外套。 外套被拧成了湿哒哒的一团,像是脱水后忘记了烘干的模样。 衣服是件条纹的牛仔样式,傅义的衣柜里绝不可能挂这种样式。再加上颜色米黄,傅义也绝不可能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 砰! 外套被陆桥愤恨地扔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十指不可自控地拉扯着头发。 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小柏给我打电话之后吗??傅义允许他进来的吗??他们做了吗??? 他们做了。 忽然间,陆桥抬头,失神地看着地上的一团黄衬衫。 如果不脱衣服的话,为什么要拿来洗?? 他们会脱衣服,他们会躺在他曾经躺过的床上,指纹覆盖住他的指纹,一种味道驱赶另一种味道。还有傅义床前的那一张粗糙的毯子,睡不着时候陆桥总是躺着陪他的那张,会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当着毯子的面寻欢作乐然后在上面喷溅上浊液。 “呕——” 想着,陆桥忍不住抱着马桶干呕。 一股昏天倒地的眩晕感要把他整个人撕裂。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就把他的胃酸全部吐出来消融了他的身体。 良久,他直起身来,脸色苍白。 那个兔唇,老骥不还是没找到吗?他和傅义那边两处查,消息还算是通透,就算傅义那边已经找到了巴图,老骥那边怎么会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第111章 陆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点了根烟,站在小花园里。 傅义这几天忙,小花园的花草都枯死了。夜晚在月光下晒着,一支支枯萎的树藤直刺着天,像一把把刀似的竖在地上。 陆桥吞了口烟,疲惫地拨通老骥的电话。 “嘟……嘟……”两声后。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not in the service area. please try again——滴。” 陆桥双指夹着烟头,皱眉。 屏幕上和老骥的对话框里是一堆绿色。上一次老骥回他消息还是酒吧那一晚。 哦对,酒吧。 想着,陆桥翻找记录,找到小柏的电话,拨过去。 没过两秒钟,对面就接通了,声音颇具魅惑:“喂?帅哥,现在才想到给人家打电话,不觉得有点晚了嘛?你得狠狠地赔偿我噢。” “老骥。” 小柏有点儿懵:“什么?” 陆桥沉声:“老骥我联系不上了。你们俩熟吗?” 闻声,小柏“噗嗤”一下笑起来:“怎么啦?你是不是给他转钱了?给他转了多少?” 陆桥没说话。 小柏继续:“他是我这儿的熟客。特有名的一骗子。三年前来过,骗了一寻亲的姑娘二十万,怎么?你也上了他的套儿?花了多少?” 陆桥忽然高了音调:“为什么不早说?” 小柏笑起来:“咱俩又不认识。有什么情分义务帮你?” “嘟。”陆桥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老骥失踪了,也就是说傅义有可能找到了巴图。所以也就是说……陆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颤颤巍巍又点了根烟。 他望着颓败的小花园,远处的稻草人像个被钉在柱子上的死人。 - 第二天清晨。 佟欣从床上爬起来,头痛欲裂地揉着脑袋,拖鞋吧嗒吧嗒走向客厅。 一推开门,三明治煎蛋的香味就飘过来。 他立刻喊了声:“妈!” 紧接着围裙妈妈端着盘子走上来,骂骂咧咧:“昨晚你和哪些不三不四的人喝酒去了?喝得烂醉,现在还知道起床?赶紧吃饭!” 佟欣随手拿了件t恤穿上:“妈我不吃了,舞团今天还有好多工作没干呢。” 佟欣妈特不高兴,手里拿着小锅铲:“你就继续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黄毛继续混吧!一天到晚拿不到几个工资!” 佟欣冲她嘿嘿一笑,继续在衣架上翻找。 半天,仰头问:“妈!” “干嘛?” “我那件米黄色的牛仔外套呢??你给我洗啦??” 没好气:“你天天乱丢衣服!今天去这家住明天去哪家做客的,谁知道你衣服丢到哪儿了!” 佟欣砸吧了下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衣服扔哪儿了。 算了。不管了。 他随便扯了件外套,身上披着就出门:“不说了!我要迟到了啊!先走了!!” “哎!!你这孩子!多大了!!吃了饭你再出门啊——!!” -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坏了——”佟欣一边念叨着,一边快速上楼。 傅哥是个特别准时的人。 他现在都记得自己三年前,有一天他迟到,傅哥发了多大的脾气。那时候他还不是主理人呢,现在,呵!那肯定能直接扒了他的皮。 佟欣低头看了眼手表,皮包用力往身上一背。 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嘿——哈——嘿——哈! 语希圕兌 门哗啦一下被拉开—— “不好意思大家,昨天我有点……”忽然,佟欣硬生生吞了下一个字音,转而震惊,“怎么是你开会?!傅哥呢??” 陆桥站在投影灯前,从容地扶了下眼镜:“今天总经理身体不舒服,他让我来给大家总结一下昨天的演出。” 佟欣皱眉:“哈?你不是昨天辞职了吗?现在你也就是一个外人,这是我们内部会议,你总结个什么东西?” 陆桥笑了下,投影灯的ppt光打在他一半的脸上,眼底晦暗不明:“哦,忘了告诉你。未来一段时间我都会暂代经理的工作,还希望你可以配合。” 佟欣眉头皱成一个纸团,不信:“你什么资格,也轮得到你当总经理?我现在就给傅哥打电话——滴——滴——” 两秒后。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佟欣气愤地拿着手机又按了一遍:“这破信号。” 忽然,陆桥:“不用打了。” 佟欣一愣,转头看向他。 陆桥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缓缓:“再打多少遍也没有用。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开会吧,好吗?” 第104章 房间里有二十只摄像头 “咔嚓”一声,陆桥打开反向锁的门。 他环视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抬手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傅义?你在吗?”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立刻逼上他,拉着他的衣服向后一扯。紧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横空架在他的脖子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沉香的味道熟悉。 陆桥不用思考也知道背后的劫匪是傅义。 他好整以暇地举起双手,假意投降:“怎么了?” “怎么了!”傅义愤怒一声低吼,手里的匕首紧紧贴在陆桥的脖颈。冷意在温热的皮肤上扩散,杀意凛然。 “这些你在房间里布置的监控摄像头,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傅义愤怒的声音都好像是在吼。 陆桥顺着他的话音抬头,正好两人正对的客厅东北角上有一只摄像头。内外两圈闪烁着红光。正在运行。 说实话,房间里的二十只摄像头里面,陆桥最喜欢这一个。 因为它的视角实在很好。 傅义在家里,不管去哪个房间,陆桥都能从远程链接的电脑屏幕中推断出他的位置,他的动作,他要做什么。 今天在傅义办公室的时候他就这么玩。就好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电脑游戏,通过支离破碎的房间图片,推断主人公小人在做什么。 很有趣。 但身后的傅义好像不这么觉得,音调又高:“说话!” 陆桥双手举得更高,很无辜地解释:“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 傅义冷哼一声:“呵。安全!”满是讽意。 “我的手机呢?” 陆桥淡淡:“请你放心。你这几天的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你安心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我——” 话音未落,傅义手里的刀刃猛地抬起。 陆桥的脖子也自然跟着一顿。 刀刃逼得紧,陆桥觉得有些痛了。 他笑起来:“别这么生气。这几天我也在舞团,流程和任务线我都熟悉,请你放心。” 傅义在背后冷冷地盯着他:“你把大门原本的锁换掉,让我在里面出不去,就是为了把我控制在这件房子里,是吗陆桥?” 质问声起,但陆桥依旧:“我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妈的。”他听见傅义在背后低骂一声,旋即脖子上冰冷的匕首又转动了方向。傅义在身后猛地推了他一把,刀尖收起,又重新抵在他的后背:“给我开门。” 陆桥轻轻笑了起来。 傅义高声:“我再说一次,给我开门!!” 忽然间,陆桥缓缓转过身。傅义的刀尖正对着他最柔软虚弱的腹部。 但他面上丝毫不惧,只有和煦的笑容:“如果我不开呢,你要杀了我吗?” 傅义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泛红。 昨日醉酒和肠胃炎的病态痕迹还在他脸上停留,他的唇色苍白。难以掩盖住的虚弱。 紧接着,陆桥腹部顶着刀尖,猛地向前一步。 见状傅义瞳孔骤然放大,跟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陆桥看见他的撤步,又笑起来:“我就知道,宝宝你不忍心这么对我的。” “别这么叫我!——!” 陆桥举手投降,示意一声“好好好”。 旋即他重新看向神态复杂的傅义,低头瞥了眼匕首:“既然我要把你限制在这间房子里,那么你以为,我会在房间里留一把凶器吗?” 傅义惊撼:“什么意思?” “你看。”陆桥两手轻轻握住他的匕首,柔声引导,像是一个温柔的老师在对学生示范,“你看着这里。” 话音落,噗!一下。 他径直握住匕首捅进了他的腹部。 “你他妈疯了是吗?!”傅义怒吼着,拼尽力气往后拉。但陆桥双手握住的劲儿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拉不动那刀分毫。 但出乎意料地,没有一滴血从陆桥的腹部涌出。 傅义先是难以置信,旋即盯了刀尖五秒,才发现那把刀根本不是匕首。当陆桥用力捅的时候,刀面直接一节一节缩回了刀柄里面。 第112章 在愤怒和震撼之中傅义被气笑了,盯着陆桥一字一顿:“耍我?” 陆桥举起刀来:“开个玩笑。” “你这算非法拘禁。信不信我报警?” 陆桥反问:“那你的手机呢?需要我借你用吗?” 傅义被噎住,顿了下,然后眼神在陆桥身上恶狠狠地搜刮:“隐藏在我身边那么久。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吗?” 陆桥笑眯眯的,没说话。 现在不管傅义怎么骂,他都觉得很满足。 “妈的。那天晚上我就该把你绑了交给警察!”傅义最后出了声气,然后转身。 陆桥看着他的背影上了三楼,砰!门好大力地被关上。陆桥的脸上出现一个病态又满足的笑容。 - 从下午到晚上,傅义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现。 陆桥去敲门,他也不开。 然后陆桥实在没有办法,把粥最后留在他的门口就去睡觉了。 客厅上的时钟显示晚上十二点二十一分。 万籁俱寂,忽然,“咔嚓”一声,傅义的房门终于被拧开。 先是一只刺眼的手灯,旋即傅义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全身探出来。脚下不小心踢到了粥碗还吓一跳。 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暗骂这明明是他的家,他的房间,为什么还要跟做贼似的出来?? 算了。 他将灯光探入楼下,底下一片静悄悄的。所有的房间门几乎都打开着,十几个摄像头在黑暗处闪着诡异的红光。 妈的。 陆桥这次是抽什么疯?? 摄像头其实他之前也提过。有一次傅义在房间里又突发了肠胃炎摔倒,过了好一会儿陆桥才回家发现,当时陆桥就提出说要在家里安装摄像头。 他当时觉得陆桥大题小做,没必要。所以最后也没安上。 傅义站在三楼,看着底下的红色灯光像是蚂蚁一般围绕着客厅,皱起眉。 所以他这次……也是因为担心我生病吗? 但转念一想,傅义又开始愤恨。 就算是陆桥他再婆婆妈妈地担心,那至少,也不能把他手机拿掉,把大门的锁换掉,这和监禁他有什么区别? 手电筒的光打在二楼,陆桥的房间。 房门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有灯光漏出来。 陆桥的睡眠通常非常准时。 只有趁这个时机傅义才有可能拿到房间的钥匙。要不然等他醒来,别说傅义现在了,就算是他健康的时候两个也打不过这个傻大个啊。 想着,傅义飞快地下楼。 先是翻找了陆桥放在客厅的公文包,又到衣架边上开始摸他的口袋。手电筒的灯光在黑暗中一顿一顿的。找了好久,别说大门钥匙了,普通的钥匙也根本找不到一根。 该死的。 时间拉得越长,傅义心头一股诡异的情绪就拉扯得越浓。 他正想上二楼冒险,突然。 角落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晚上好啊。” 傅义冷不丁被吓得一个激灵,脚步一顿。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立刻用手电筒照射向声音的来源:“谁?!” 耀眼的灯光下,出现陆桥的脸。 他瞳孔在灯光的直射下泛出诡异的光晕,皮肤惨白惨白。手里还举着一串钥匙,正冲着傅义笑:“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傅义一顿。 紧接着,陆桥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傅义这才发现陆桥的手里还端着一杯药,他穿戴整齐,根本就不像是准备睡觉的装扮。好像似乎就是刻意等在这里的一般。 陆桥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细心解释:“现在的科技很智能的。如果监控范围里出现了什么异常,例如人影晃动啦,出现可疑人员啦,都会向监视器发送信号的。”说着他拍了拍口袋里的手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教你怎么使用。” 他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听得傅义一阵毛骨悚然。 就算是监控器遇到画面会自动报告,可傅义自从走出了房门,就没有在房间里听见任何动静!而陆桥房间的门也紧闭着! 也就是说,陆桥是在傅义走出房间之前,就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想到这儿,傅义的后背不由得发出阵阵寒意:“你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儿的?” 陆桥:“在你掀开被子的一瞬间。” 傅义听得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此刻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蚯蚓在啃,在爬。 什么意思?从他掀开被子的一瞬间?? 可他的房间根本没有摄像头啊! 不对。 傅义忽然想到什么,开始转身数着房间里的摄像头:“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 房间里一共十七处红光,也就是有十七个摄像头。 但他记得很清楚,下午在和陆桥吵架的时候,陆桥明明说这个房间里有二十只摄像头! 那剩下的三只在哪里? 陆桥直直地看向他,轻声:“对。还有三只在你的房间。是微型摄像,我把它们藏得很好很好,你是不会找到它们在哪里的。” 说着,又恶趣味地顿了下:“但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找。” 傅义紧盯着陆桥,恨不得一拳捅上他的脸。但他现在没有力气,更别说理智告诉他那样可能会把陆桥惹怒。 傅义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叫陆桥的困住。以前骂过他是个变态时候,那都是在玩笑。 但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深夜十二点四十二分,他非常确定。 眼前人就是个变态! 傅义咬牙暗恨,脑袋和肠胃突然间一起变得绞痛起来,仿佛有泥鳅在他身体里钻绕。 剧痛让他无心纠缠,紧接着他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突然,一只带有冷意的手紧抓住他:“喝了药再睡吧。” 陆桥在台阶下乞求。 傅义额头上冷汗直流,强忍:“谁知道你这王八蛋在里面放什么?” 陆桥一脸诚恳:“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 那这算什么? 傅义嘲弄哼了声就走,但陆桥非常坚决地拉着他,猛地往后一拉,要不是傅义抓着楼梯扶手,他便会摔倒陆桥的怀里。 啪嗒一下。傅义的手电摔下楼梯,摔得粉碎。 陆桥非常固执地望进傅义的眼睛,缓缓说:“如果你不喝药,你会疼的。宝宝你别逼我了,好不好?” 第105章 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这个房间 闻声,傅义的眼睛微微眯起,望上去就像是只警惕的猫。 陆桥知道,现在的傅义心情一定是糟糕、非常糟糕。 于是他试图缓和,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胁迫你。但你不能不吃药。” 傅义特别好笑地低眉瞥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转身。 下一刻,陆桥的身影也动了,他快步上楼,先一步拉着傅义坐在桌边。 “嘶——”傅义吃痛甩开他的手,仰头怒视着陆桥。 陆桥把杯子往前一递:“请吧。再不喝就要凉了。” 傅义现在的面色实在虚弱得可怕,他嘴唇完全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滚蛋。”紧接着他捂着腹部起身擦过陆桥的肩膀。 陆桥眼底微不可察地一顿。 转过身去的时候,傅义已经躺进了鹅绒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陆桥来到床边,紧握着手中的玻璃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青。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他压低着声音,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某种丛林里捕捉猎物的凶兽。 傅义依旧没有回应。 陆桥盯着他背影哼笑一声,旋即把杯子里的胃药往自己嘴里灌了大口。 褐色的药渍从他的嘴角渗出来两滴,洇在他白色的衬衫。 他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旋即一把掀开傅义的软被。傅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猝不及防,愤怒地喊:“你疯了是吗?!我告诉你陆桥,我现在已经非常忍——呜。” 他的话没有说完,陆桥柔软的嘴唇就立刻贴上。 傅义震惊地睁大瞳孔,陆桥身上的洗衣液味道骤然间无数倍放大。 陆桥的手钳固住傅义的下颚,手指非常恶意地按在他上下两齿的关节上,然后用舌尖撬开一条缝子。紧接着,甘甜微苦的药汁便流进傅义的嘴里。 “唔……唔!!” 他本能地挣扎,然后陆桥又按住了他的肩膀。 最后陆桥好像发现了个更有利的动作。 直接把傅义整个人按倒在床上,药汁以非常迅猛的速度渡给傅义的时候,他就会短暂性地放弃了挣扎。 因为窒息。 片刻后,陆桥从床上起身,举着空玻璃杯笑:“你都喝完了,好棒。”说着手不自觉地抚摸上傅义的头发。像是个奖励孩子的家长。 “咳咳——咳咳!!”傅义趴在床边猛咳,面色又重新红涨。 第113章 陆桥把一只手帕放在底下,故意去接:“难受只是暂时的,一会儿就好了。” 本就虚弱,傅义现在被他折腾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胳膊支撑着身体,勉强望着陆桥:“你是为了报复,在折磨我是吗?” 闻声陆桥眼眸微闪。 他蹲下身,手帕仔细地擦净傅义的嘴角,含情:“我爱你。” 傅义平躺在床上,浑身没有力气。 在混沌之中,他仰望着头顶天花板的灯光。看了短短一会儿他就开始觉得天晕地转。肠胃的灼烧感渐渐开始消沉下去,但一股莫名其妙地燥热忽然舔上傅义。他几乎都没有动作,身下和绒被重合的地方已经泌出了一层细汗。 然而房间里的空调制冷二十一摄氏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桥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该喝药了。” 陆桥站在床边打量傅义的气色。 嗯。 比下午的时候好多了。嘴唇也有了血色。 但唯一不好的只有一点,现在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傅义,反抗的剧烈程度比下午的时候也要更大了。 这次玻璃杯几乎都要被他砸碎。 陆桥按着傅义的两只手臂,骑在他的腰上有点儿生气:“不喝药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傅义动弹不得,但咬着牙,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陆桥整个人刺穿:“我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听你说这样的话我很高兴。但是你得喝药。” 紧接着陆桥将傅义的手手臂交叠成十字,一手按住。一手拿起玻璃杯,重复今天傍晚的动作。 但当他的嘴唇触碰到傅义的一瞬间,他一阵剧烈地颤抖。 抖得陆桥的动作一顿。 他在空中停住,面前傅义被他嵌固住,神色突然变得奇怪。 傅义好像没有上午那么抗拒,两唇之间微微张开一条缝子,眼睛开始变得迷离。 看上去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一个想法滚烫地刺入陆桥的大脑。 他放下玻璃杯,然后把手缓缓向下伸。 摸到那硬东西的时候傅义又是猛烈地一抖。 “唔……嗯。”一声。 陆桥有点儿惊讶。吞咽了嘴里的药。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和傅义之前所有的亲密关系,好像傅义永远处在上位。开始要听他的命令,什么时候结束也要听他的吩咐。甚至陆桥他什么时候能释放,也完全把决定权交给傅义。 陆桥非常确定傅义他有施虐的倾向。 但现在,傅义双手被控制住,跨坐在他的身上。一个完全臣服没有反抗的动作,为什么他也会有反应?? 还是说……傅义他其实既有施虐也有受虐的倾向? 陆桥的手继续揉,轻声询问:“这样也会让你舒服吗?” 傅义死死地瞪着他:“滚蛋!下去!” “下去?是这样吗?”陆桥的手故意向下。 傅义的表情又变了。 他紧皱着眉头,眼睛开始向上眨动。仿佛在艰难忍受着什么。 但嘴上依旧没饶人:“滚开嗯……妈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呃陆桥。” 陆桥没理,手下的动作又重了:“可以多用这种声调叫我的名字。这样我也会爽。” - 傅义失去防御的时候,灌药就是比较好灌。 轻轻两三口,陆桥已经完成了喂药任务。 但他的手继续停在傅义的唇上,故意问:“都已经全部喝完了。为什么你的表情还是这么想要?” 傅义失神地望着他,用牙齿轻咬他的手指。 陆桥从来都没有在傅义身上见到过这种表情。实在太过色情。 他半敞着睡衣,脖子上之前陆桥留下的一片狼藉还没有完全褪去。此时傅义毫无防备地双手高举过头顶,热烈地望着陆桥。 眼里有仇恨,但更多的是渴望。 陆桥轻轻抬手,用食指故意拉扯着傅义的嘴角:“你和别人这样过吗?” 闻声傅义笑起来,满是嘲弄:“感到嫉妒吗?” 陆桥鼻间微皱,手指继续向外,直到不能再延展的程度,重复:“你有过吗?” 傅义很痛。表情告诉陆桥的。 但同时他又会很爽。硬的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 “真是叹为观止。我们的傅义先生。”陆桥骑在傅义的身上睥睨,语调鄙夷。 紧接着他从傅义的身上下来,开始亲吻。从额头吻到脚尖,动作没有寻常般轻柔,每一处吻痕落下好像都带着一股火气,吻痕像罂粟花一样开满了傅义全身。 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傅义已经变得非常温良。 他静静等候在床上,但背后的陆桥却迟迟没有动。 他转头询问,陆桥的手霎时间又捏着他的脖子按下来:“你这样。巴图他看过了吗?” 傅义惊愕地用眼角余光瞥他。 陆桥低着眼睛:“怎么了?很惊讶我知道这个名字吗?你现在已经找到他了吗?他还是兔唇的样子吗?青梅竹马。现在他还像是小时候一样吗?”说着说着,陆桥自己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地颤。 现在他非常希望傅义可以一一否定掉他的问题。 然后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人来过。关于盥洗室的那件外套,也不过是傅义一时新奇给自己买的丑衣服。他还是爱他的,会永远呆在他身边,不会离开。 但是傅义只是以非常怨恨的目光瞪着他,嘲笑:“对。我们上床。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高兴了吗?还要我再回答一次吗??” 砰——! 陆桥脑中唯一的理智之弦轰然断裂。 他才忽然明白爱意和恨意其实等同般浓烈。 刚才最后一刻他明明是可以走的对吧?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离开这栋房子。但为什么这么难过还是没走呢? 傅义的身体温暖湿热,像是赤道雨季隐秘的溶洞般紧紧吸住他。 他按着傅义的肩膀,按着他的脑袋,疯狂在他身上卸力报复。雪白的皮肤上全是凌乱的吻痕指印。 是报复得还不够凶吗? 为什么现在陆桥难过得要把五脏吐出来了呢? 啪嗒。啪嗒。 滚烫的眼泪滴在傅义的后腰上。那个陆桥曾用口红写过“请永远爱我”的地方。身体的欢愉和痛苦同时达到顶峰,陆桥用力抱住傅义,在他的耳边呼气:“我爱你。”哪怕爱是痛苦的。我也不要离开。 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被拉长。 然后放大。 最后归于平静。 是傅义先一步起身:“我要去洗澡。” 但陆桥没答应,反而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什么东西突然扣上傅义的脖颈,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一只项圈的时候,陆桥已经流畅地扣上锁链,然后固定在墙角。 放眼望去,被扣上锁链的傅义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这个房间。 傅义愤怒地拉扯:“你疯了是吗?!” 陆桥拉扯了两下锁链,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显得他眼睛有种诡异的恶意:“对。” 第106章 谁来救救我…… 脖子上的皮圈实在太小,傅义稍微一动身体,皮圈连接的锁链立马就会开始扯动。金属碰撞的声音在他耳边轰鸣,在空荡荡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就像是雷鸣轰鸣。 今天是阴雨天,房间没有开灯。 傅义平躺在床上,一偏头,窗户外面的阴蒙蒙和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有只喜鹊突然蹦跳到窗户前,歪着头,闪动眼睛。 傅义遥遥和它对视。 忽然,那只喜鹊突然起来地振翅高飞。床上的傅义被吓得一抖。 傅义上下吞咽着喉结,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没有时间没有声音四周还隐藏着三个摄像头的房间让他非常非常非常害怕。 但他稍微一动,脖子上牵挂的锁链就会立马碰撞上他的皮肤。冰冷的触感就像是冷不丁地把他推入冰湖。 于是傅义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 跪卧在柔软的大床上,无力地低吟:“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 山南水北的办公室。 陆桥正坐在傅义的位置上,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 屏幕上还是老骥给他发来的那张老照片,三排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一堵同样残破不堪的围墙:辛村收留所欢迎山南水北艺术团前来慈善捐助。 老骥现在失踪了,陆桥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也断了。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先找到巴图这个人,才能斩断他和傅义之间的关系。 陆桥思忖的目光在老照片上反复打探。 这个该死的、叫巴图的小男孩竟然可以在傅义旁边笑得那么灿烂?? 他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兔唇。 正想着,忽然,“叩叩”,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第114章 陆桥连忙正色:“进。” 李斯的大脑袋从外面探出来,蹑手蹑脚:“桥啊,这是咱们舞团这个月需要新购入的物品清单,要是没问题的话,你帮忙批一下呗?” 陆桥“嗯”了声,低头查看。 每一项无论是数量还是价格甚至供应商往日的订单、送货地址、货款交接在各方面的备案编号,都在清单上标注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事无巨细。 怪不得傅义这么信任这个大脑袋呢。 等等。 陆桥脑中一闪。 前几天老骥打来的电话里说过。 [我有个朋友,也算是同行,主要是帮人打听消息的,平时接点儿走失儿童啦,千里寻亲啦这样的活计。前两天他接了个单,来找他的人叫张田,但他是代单,真正的单主打款的落款就是傅义。] [傅义托一个叫张田的人来找我朋友,打探消息。] 【张田。】 紧接着,陆桥连忙抬头看李斯:“以傅义的名义支付出去的款项里面,有没有叫张田的?” 李斯挠着脑袋:“张田?” 片刻后:“好像有一个。是大概三个月之前的一笔钱。” 三个月。 和老骥嘴里的消息时间差不多一致。 闻声,陆桥眼底立刻亮起光亮:“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李斯:“有倒是有。要我现在查出来吗?” 陆桥轻轻“嗯”了声,李斯立刻答应着要走,在最后要退出房间的时候,陆桥忽然又叫住他。 李斯瞪大眼睛。 陆桥缓缓,手指抵在唇上,咬:“直接把他的地址和手机号一起发给我吧。” - 办公室外。 张姐愁眉苦脸,孔工一边吃着烤地瓜,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张姐举起一张小纸条,诉苦:“陆桥让我去跟陆舟说,让他先在外地多待几天。等过一段时间再回来,说是什么多学习学习其他舞团的先进经验,但我这怎么跟人家说啊?” 孔工顺手把地瓜皮扔在张姐垃圾桶。 张姐立刻:“嗨你这王八蛋!” 孔工嘿嘿笑笑,继续:“怎么不好说啊?你就说是傅义让他多学习学习的,就行了。” 闻声张姐嘟囔了两下:“行吧。也只好这样了。诶你别说,一个叫陆桥,一个叫陆舟,这两个名儿,要不是我见过他俩长得一点儿都不想,我真以为是俩兄弟。” 孔工哼哼笑笑:“咱总经理可能就喜欢姓陆的吧。” - 按照李斯给的地址,陆桥的车停在一处老破小区里。 他提前给这个叫张田的打过电话了,但是一接通就挂断了。然后再拨打过去,已经把陆桥的手机号拉黑了。 冥冥之中,陆桥心里觉得非常不对劲。 三号楼702. 陆桥看着面前老破的防盗门,门上的绿色油漆掉落的差不多了,也没人补。“701”的门牌歪歪斜斜,用一只快掉了的钉子钉着,半掉不掉的。 门口的垃圾袋成堆,还留着浓水。 陆桥忍着恶臭敲了门。叩叩两声,门里面穿来个带口音的男声:“来了——!” 紧接着,陆桥听见一阵拖鞋拍地的声音。 一个头发鸡窝乱的男人开了门,他看上去不大,二三十岁的模样。皮肤很黑,细眼厚嘴,不像是当地人的长相。 看见一身穿戴整齐的陆桥,他似乎也很惊讶:“走错了吧?” 陆桥礼貌问着:“你是张田吗?” 语落,男人忽然变得警惕起来:“你谁?” “喔,你好,我叫陆桥。” “没听过。不认识。” “是山南水北艺术团——” 一听见“山南水北”四个字,男人立刻像是见了鬼似的往回缩:“不认识不认识!赶紧走!” 他拉门的一瞬间,陆桥眼疾手快地托住一条缝子。在拉扯之间,猛地拉开破防盗门,一步登进房间。 男人穿着拖鞋向后踉跄了两下,惊恐喝道:“你干什么?!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陆桥拍打着手上的灰尘:“报警?傅义三个月前,以山南水北的名义向你打了一笔钱对吧?你如果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我会向法院直接举报你诈骗。” 闻声,男人立刻急了:“谁说我诈骗!?那个钱,就是他应该欠我的!!就是那个舞团,还有华水北她欠我的!!” “是吗?”陆桥笑盈盈地紧盯着他。 “当、当然——!!”可能是被陆桥的力气吓住了,也可能是真的害怕陆桥去告他。 :“你等我一下。”说着,张田转身向卧室走去,噼里啪啦响起来翻找的声音。 啧。 陆桥心里咂舌一下。 这么好上手。他还什么都没问呢,这个张田就好像开始主动吐东西了。 早知道就早来找他了。也不用被老骥骗那么多钱。 想着,陆桥环视张田的房间。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一居室,二三十平左右,衣服杂物都堆得满满当当。厨房就在客厅里面,窄窄的很小一个。四面墙满是漆黑的油烟,要不是黑的很不均匀,陆桥真的会以为那是故意的装修。 看样子这个叫张田的生活还比较拮据。 正想着,陆桥忽然瞥见客厅最中间的茶几。 一堆纸牌上面,几个绿色的砝码明晃晃地摆着,非常醒目。 哦。 怪不得没钱呢。还是个赌徒。 这时候张田突然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陆桥在看茶几,立刻母鸡护崽一般扑上去,用外套把砝码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那几块牌就是他的命。 “妈的。看什么?!” 陆桥从容笑笑。 他倒是不反感张田这样,反而还庆幸他是个赌徒。 因为这样交谈起来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紧接着,张田手腕一抖,一堆老照片被他像纸片一样摆在陆桥的眼前:“呐!这就是证据!他们欠我的!” 他手里的照片都是老相片。泛黄卷边,但相片上的东西依旧清楚。几乎都是什么舞台演出拍的合照,每张合照的最后面,都有一条横幅横在所有的头顶。 条幅上的字样各不相同。 【山南水北艺术团辛村分队“走进社区”汇报演出。】 【山南水北艺术团辛村分队“欢度六一儿童节”汇报演出。】 【山南水北艺术团辛村分队“9.9重阳节”汇报演出。】 相片上全是一群年龄不大的小孩儿。演出人数和规模虽然没有达到山南水北正常的水平,但华水北就站在他们中间。也绝不是张田信口胡说。 张田是真的和山南水北有关没错。 在一张张相片中,陆桥第一眼就找到了小时候的傅义。 他站在一群小孩的中间,身上穿着夸张的演出服。脸上笑容灿烂,紧紧地握着旁边那个兔唇男孩的手。 陆桥大腿旁的拳头暗暗握起。 傅义他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紧接着,张田指了指队伍里最边边上一个瘦弱小男孩:“这个就是我。看见了吗?我当时表演得可好了,市长都还亲自来夸我说——” “行了。我对你得到过几次三好学生不关心。”陆桥烦躁地打断他。抬脚勾起沙发上的脏衣服,勉强坐在一块干净的地方。 紧接着,他把一支录音笔放在茶几上,双腿交叠:“说吧。说说你是怎么诈骗傅义二十万的。” 张田一点就炸,高声尖叫:“我没有!!我没有诈骗!!那本来就是那个舞团该欠下我们辛村的!!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陆桥觉得他实在聒噪,用食指堵住耳朵,静静等他发泄完安静下来。 但这个张田比他想象得还有活力。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什么,他就像是个安装了永动机的尖叫鸡一样,在房间里跳来跳去,震得茶几砰砰作响。 “你们恶人先告状!!这个社会还有没有人要管?!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把你,把你们都抓进去,为我们辛村的人偿命——!!” 偿命。 忽然,陆桥捕捉到关键的两个字:“等等。”他强迫张田安静下来。 张田瞪大双眼看着他,眼里满是恐惧。 陆桥紧张地问:“什么偿命?之前有谁死了吗?” 张田眼睛不住地颤抖:“有谁死了?……你怎么敢问这句话的……我们辛村被华水北骗去二十四个人,现在只有我,巴图,和三朵活着……你们这些杀人犯,是怎么敢问出这句话的……?” 第107章 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事 闻声,陆桥用力敲了下桌子:“这是录音笔。你说话都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吗?” 张田明显激动起来:“我没有说半句假话!当年华水北的舞团——就是那个山南水北,没钱了,她和她的团队就想了那么个办法,以募捐的名义,搞了特别盛大的活动,去我们辛村收留所,收养了二十四个孩子。” 第115章 “说是到他们山南水北去跳舞,华水北出钱供养我们到成年。我们也是满心期待着那么做了,一直以来,我们很多都不叫她老师,而是叫她妈妈。她以慈善募捐的名义,在社会上收割了好多土豪的资助,其中政府的补贴也不少,赚得盆满钵满,然后用这些钱,继续她山南水北那个舞团继续开办下去。”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好事,但后来渐渐发现就不对了。” “等到她那个舞团彻底摆脱债务危机的时候,她就开始把我们这些孩子往外赶,说我们没有舞蹈天赋,不能浪费她的粮食花她的钱。但我们被她领养,都已经过完手续了的,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给辛村收留所打电话,那边的人说收留所的压力也很大。当时我们那些人,基本都十一二岁,很能吃,已经很大了。我们没有地方去,就想赖在华水北的地方不走。” “但那个女人实在毒辣。叫上黑社会的人,拿着棍子,在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来打我们,把我们一个个都赶出去,让我们流浪大街。你说,你们那个领头的女的,干的这叫人干的事吗??” 闻声,陆桥顿了顿。 他没想到照片上那个辛村竟然有这么多复杂的秘辛。 旋即又问:“你不是说死了人吗?怎么死的?” 张田一双眯眯眼忽然变得沮丧:“怎么死的?还能怎么死的?我们之中有的人,在当时就被打得半死,也没有钱去医治。我们商量着要回金沙江边,但我们没有钱,就一路走着回去,当年是零几年,下南方的路非常乱。我们遇到过骗子,遇到过人贩子,还有的老板看我们无依无靠,就蛮不讲理地把我们拉去给他做黑工,稍有懈怠就被打得半死。” “快看到金沙江的时候,我们就还剩下了三个。我,巴图,三朵。” 陆桥挑眉:“傅义?” 张田鄙夷地撇撇嘴:“对。他现在就叫这个名字。背叛我们,投奔华水北。成了大明星了。” 陆桥又追问着张田,问了许多话。 虽然他答得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但从他的神态和话里不难猜出故事的走向。 无非就是他独自一人漂泊打工。 傅义被华水北收养。 而巴图不知所踪。 如果只剩下他们三个的话,那么傅义让张田去找巴图也可以理解了。毕竟他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人,沿着以前留下的些许线索寻找,或许要比寻常人来得容易一些。 再加上张田看起来非常缺钱也没有正式工作。 傅义的二十万委托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上等的选择。 陆桥低垂着眸子:“所以你知道巴图了?他在哪儿?” 闻声,张田立刻很怪异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陆桥也同样迷惑看向他:“不是吗?” “线索断了。根本连巴图的人影儿都没找到啊!” 忽然,陆桥一顿。 喉咙里骤然间像是被人塞了个苹果喘不上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找到巴图。 那么傅义家里的那件陌生黄色外套,就不会是他的。 所以昨晚傅义对他说的那些话,完全有可能是他的气话。故意说给他听。 想到这儿,陆桥心里忽然生起一丝异样的欢喜。 紧接着,忽然—— “为什么是你来?三朵呢?他怎么不来?”说着,张田警惕地看着陆桥,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已经从张田的嘴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没有必要和他耗费下去。 紧接着陆桥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的配合。” 但没想到张田拉着他,不让他走:“我、我问你话呢,三朵呢?” 陆桥回望着张田的手:“怎么?想留我吃饭?”他盯得张田有点怵。 张田继续壮着胆子,嘀咕了句:“我知道你是谁。” 陆桥依旧笑眯眯的:“我是谁?” 张田划拉着手机,碎屏幕后面面前看出是傅义和陆桥前几天炒cp的官宣图。 磕磕巴巴:“你……你是他老公!” 闻声陆桥忽然笑起来。 突然发现眼前这个赌徒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一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陆桥又站定:“我是。怎么了?” “所以你俩是一伙的。” “对。” 陆桥看张田支吾起来。眼神飘忽。好像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良久,像是鼓起勇气,问陆桥:“那你们是不是要去报复阿西拔他们?” “阿西八?”远古在朝鲜半岛的生活忽然潮水般涌来,“韩国人吗?” 张田很迷惑,摇摇头:“辛村里面的。” 陆桥又继续追问了几个问题。 大概明白了此西拔非彼西八。以阿西拔为首的那几个孩子,比收留所的都大些,是村子里富农家的小子。经常会去作弄收留所的孤儿。 张田用一双小眼睛盯着陆桥:“那个叫阿西拔的最坏。因为三朵很漂亮,很凶,所以他就经常带着人,把三朵劫到附近没有人的山上去,用绳子拴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把他像牲口一样系在树干。因为我们那地方很偏很大,所以有的时候,大家两三天才能发现三朵。” “他会被冻僵,会被蛇虫咬,会在荒野的夜晚哭喊却没人答应他。我们那里的夜晚是很可怕的,有各种各样的野兽毒虫,村子里十分之三的人都是死在山上,再也没回来。” 说着,张田紧紧盯着陆桥:“虽然三朵他背叛了我们。但他对我的好我记得。你们如果找到了阿西拔,一定要记得望他脸上狠狠地揍几拳,不要让他再欺负三朵了。陆桥?你怎么了??” 对面的陆桥瞳孔放大,眼睛一眨不眨。 张田的话像是拳头一样向陆桥捅来。 他愣在原地,忽然脖子里的苹果无数倍膨胀开来。不只是喘不上气,他恨不得现在下一秒就在这间房子的死掉。 忽然间。“啪”一声脆响。陆桥猝不及防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张田张皇失措:“怎、怎么了?”还没等他完全把话问出来,陆桥匆匆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防盗门外。 - 砰! 陆桥赶回家的时候上楼都是用跑的:“傅义!傅义!” 他不断喊着傅义的名字,声音近乎嘶哑。 但空荡荡的别墅寂静无声。只有一到三楼十几只闪着红色光圈的摄像头在微动。 傅义的房门紧闭着,陆桥拼命转动着把手,发现门反锁了打不开。 他一下一下拍击着房门:“傅义!傅义你在里面吗?傅义?” “你开门好不好??” “我错了,傅义!傅义!你把门打开,我再也不会把你关在这个房间里了好不好??傅义?傅义??” 他在房间外面急得团团转,里面不出一声。像死了一样安静。 陆桥心急如焚,七八种不好的设想从他脑子里不可自控地钻出来。他紧张地拿来钳子和铁丝,拧得满头是汗,终于在良久之后,砰!一下。破开了阻隔两人之间的大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傅义拉上了窗帘。 “傅义?” 陆桥打开顶灯,光芒降落下来的瞬间,房间里凌乱一团。 傅义不在床上。 他一个人躲在衣柜和墙壁垂直成九十度角的地方,瑟缩成小小的一团。鹅绒被紧紧地包裹在他身上,就像是他能找到唯一保护住自己的盔甲。 灯光突然被陆桥打开的时候,他能明显看见傅义的身体抖得剧烈。 都已经把自己裹成那个样子了,还能看的出来的剧烈。 一根粗壮的金属链条从傅义的脚底下延伸出来,一直挂在床角。床角的地方有好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的痕迹,地上还有血迹,但拴着傅义的铁链依旧牢不可摧。 陆桥跪在他面前,试图把傅义从角落里拉起来。 柔声:“对不起。我们先起来,先起来好不好?” 但傅义固执地躲在角落。 一抬头,陆桥瞥见了他眼角的泪花。 他泪眼婆娑,狼狈地望着陆桥:“……你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陆桥不敢看他,垂下脑袋。恶狠狠往自己脸上又打了一个巴掌,咬牙:“对不起。”两只红色的巴掌印交叠在一起,血丝从他的嘴角渗出。 此时此刻的傅义凌乱不堪,头发半遮住眼睛。丝毫没有半点模样,可以和平日的那个明星“傅义”挂钩。 他好像现在又变成了三朵。那个瘦弱、无依无靠、但会倔强说自己没事儿的小孩。 良久,傅义开了口:“陆桥。” 陆桥抬起了头,应着他的呼唤。 四目相对,傅义的脸上没有恨意,尽然是一片枯萎的绝望:“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事。” 第108章 我不会放过你的 沉重的锁链被陆桥扔在了门外。 第116章 他静静地站在房门外,里面床上的傅义一动不动。只是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个最大程度能保护柱自己的动作。 三图安静地蹲在陆桥脚边,抬着脑袋望他。 平时张着就不肯合上的狗筒子此时此刻也紧紧抿成一条缝子。 “呜汪?”他试探性地叫了陆桥一声。 陆桥悲伤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走上前,把一张厚重的素描纸放在傅义的床头:“对不起。” 但床上的傅义依旧没有应。 床头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张纸上。 粗糙的素描纸上面,那是陆桥他自己的脸。 傅义用黑色的铅笔痕迹勾勒出陆桥的面庞,每一条线条链接的地方,故意统统用红色的宝石点缀链接。那些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不用说陆桥也看得出来这些石头都是从红莲上拆下来的。 在肖像画的落款处,只有一句简洁有力的祝愿。 【生日快乐,我最爱的陆桥。】 陆桥看向疲惫的傅义,眼圈又红了。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在他生日前傅义还用心地问过他,想要什么礼物。 所以这张陆桥的画像为什么会用红莲的宝石点缀。原因一目了然。 毫无意外这幅宝石镶嵌成的画像,就是陆桥生日的那天要送给他的惊喜。但华水北的葬礼和那天重叠,于是这张生日礼物的画像就一直被傅义藏在柜底。 陆桥怨恨自己为什么今天才发现它。 “对不起。晚安。”房间里再次响起陆桥的声音。 他把手轻轻放在傅义的肩头,多希望傅义能理他一下。哪怕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一个字,一个鼻音也好。 但最后。 “咔嚓”一声门锁,他退出傅义的房间。 楼梯走廊上最后一道灯光照在傅义的床上。 - 山南水北。 张姐站在办公室中间,掐着腰伸长了脖子喊:“诶!那几个海报!你们别放在这里啊??这都是自家人谁看??都给我放楼下大门正门口去!快快快快——!” 几个工人连忙搬离。张姐紧跟上去监工。 留下李斯和佟欣在办公室一阵摇头晃脑。 李斯低头写着报表,感叹:“张姐就是张姐啊,四十多岁的人儿了,比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还好用。诶,这笔没墨水了,借根。”说着伸手就要拿佟欣的笔。 “嘶——你别动,我写字儿呢。”佟欣皱眉训斥。 “嘶~你别动~我写字~”李斯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探过去,看见佟欣好像在写什么手稿,字迹写得歪七扭八的,可丑,“你这啥啊?鬼画符诅咒谁呀准备?” 佟欣没好气:“滚蛋。给傅哥的介绍,要发给负责人。” “哦。”李斯闷闷地应了声,然后凑近了看过去,“傅义,199——男——著名舞者——演员?傅哥什么时候成演员了?” 佟欣白了他一眼:“入职的时候没好好看员工手册吗?” 李斯两眼一抹黑:“啥啊?” 佟欣直起身,显得特骄傲:“哼。咱傅哥,”竖起拇指,向后一指,“那可是多栖名人,几年前演了几部电影,那是演一部火一部,哦,还提名那个什么柏林电影节了。” 李斯听得大脑袋懵懵:“啊?啥意思?” 一看他那憨样,佟欣拿笔在他脑袋上上去就是一戳:“就是演技牛逼的意思!” “哎呦!” - 傅义的房间里没有时间。 但是客厅的时钟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会发出“滴滴”的三声短粗低鸣。 “滴——滴——” 大厅里时钟的声音在安静的别墅里明显。 紧接着,傅义的床上忽然有了动静。 先是一阵轻轻的皮肤摩挲,傅义顿了两秒,旋即一把掀开绒被,毫不犹豫下了床。 “啪嗒”一声,床头那顶黯淡的床头灯打开。 灯光一瞬间照耀出了约莫两三平方米的空间。 傅义脸上,刚才面对陆桥的胆怯恐惧怨愤一扫而空。碧绿的眼眸里炯炯有神,坚定得好像立马要申请入党。 他盯着床头柜上陆桥的塑像画,长舒一口气:“这个王八蛋回来得也太快了。” 仔细看才发现,那张画像上,很多宝石底下的胶水现在都还没有干。 傅义非常肉痛地捧起那幅画,抚摸上面的宝石。 ** 十个小时前。 傅义焦急地在房间里团团转,脖子上的项圈和锁链实在让人恼怒。 他在自己所能活动的范围内几乎搜寻了每个角落,但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件能破坏锁眼的东西。哪怕一根铁丝都没有! 砰! “妈的。” 傅义恶狠狠地推上木柜抽屉,愤恨骂着。 但他的力气太大,抽屉被合上的瞬间又猛地探出来,哗啦一声,一整个摔到地上,里面满满当当的杂物瞬间像是鼓面上的豆子泼洒出来。 傅义又是低骂一声,抬脚就是一踢。 忽然,余光里有一堆血红的东西闪过。 那是被三图咬坏的红莲胸针。上面的宝石几乎都脱了骨架,散落。但每一颗宝石几乎却没有什么损毁。 忽然间,傅义平静下来。 他又默默看向房间里的写生板,一个非常邪恶的逃跑计划从他的脑海诞生。 傅义咬着手指笑。 不是总说爱我爱我吗? “你这王八蛋可要好好感动啊。” ** 所以当陆桥一出门,傅义火速开始用红宝石拼了陆桥的画像。 然后在最后的落款处,假模假样地写了陆桥生日快乐。然后静静放在房间里。等陆桥回来得时候,他装作被囚禁特委屈特可怜的样子,看陆桥的慌张和愧疚,非常成功地拿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傅义站在镜子前,把自己头发向后抓了一掌。 忍不住赞叹:“呵。我的魅力。” 紧接着,他悄悄走出了房间。故意没有穿鞋。 赤裸的脚掌走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久违冰冷的触感让他惬意非常。 自由的感觉就是十二度的大理石板砖。 刚才陆桥抱着他道歉的时候,暗爽的时候傅义的眼睛就一直停在陆桥的身上。 他非常确定,开正门的钥匙就在陆桥上衣口袋里。最里面的夹层。 他借助微光看了一眼钟表,凌晨十二点零五分。 傅义蹑手蹑脚来到陆桥的房门前,里面没有一丝灯光泄出来。明显已经入睡。 咔嚓一声。 傅义非常谨慎地拧开了把手。 窗户前窗帘敞开,皎洁的月光透过来。一路直直照耀在陆桥的床上。傅义向他的方向瞥去,陆桥呼吸均匀,听上去睡得很熟。 傅义试探性地向房间走了两步,紧张地看着陆桥的脸。 但索性,陆桥没有反应。 紧接着傅义快步走进来,径直来到他的床边。 陆桥睡觉的姿势非常军训,枕头和被角一定要四四方方地摆好,然后脑袋枕在枕头最中心的位置。平躺,双臂从被子里伸出,然后平整地放在身体的两侧。 跟军训似的。 银白的暗光打在陆桥的脸上,睡容松弛。傅义现在才发现陆桥这个人其实非常适合银白这种的暗色,他五官本就冷淡,月光打在他脸上,倒是有种淡淡的神性。像是宫殿里装饰的石膏神像。 但肯定是最冷冰冰,最邪恶的那种神像。 一看见他的脸,傅义就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现在举起拳头往这张小脸上就是一拳。 这个小崽子。 长得人模狗样的像是能挂在墙上评选人大代表呢。 但暗地里挑拨离间,二十四小时跟着录像,把他囚禁在房间,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事儿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傅义只恨当初自己为什么瞎了眼。 朝地上暗呸两口,他开始找寻陆桥的上衣。 一转头,那件灰色的西装就悬挂在房间的衣架。 近在咫尺。 想着,傅义毫不犹豫地走上去。 只要一步,他就能立刻逃离这个房间。逃出去。然后狂打110的电话把这个姓陆的王八蛋送到牢里送到法庭。 但下一刻。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上衣料的瞬间。 “宝宝。” 一声陆桥的呢喃在房间里回荡得清清楚楚。 傅义瞳孔皱缩,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一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应激般炸开。血液倒流,几乎窒息。 然后,陆桥又非常清楚地说了第二句话。他特别委屈地问:“你的爱,全都是在骗我吗?” 完蛋了。 好不容易卸下的链子又要重新挂上了。 傅义紧张吞咽着口水,一咬牙,拼了:“怪我?你不先看看自己——”转身的瞬间,他立刻收了声。 陆桥还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醒。 第117章 原来是梦语。 傅义又骂了一声,转头拿起钥匙就走。毫不犹豫。 砰! 关门的瞬间,陆桥含糊不清又说了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傅义没听见。 - 良久。 黑夜里红蓝的警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围了别墅。 “咚咚咚——!” “咚咚咚——!” 皎洁的月光瞬间变得惊乍,陆桥在梦中惊醒。 循着敲门声,他马不停蹄地下楼。 一开门,外面面容严肃的警官紧盯着他,手电筒刺眼的光一瞬间照在他的脸上:“你好。警察。” 陆桥下意识地闭眼。几秒后才适应。 “陆桥是吗?” 一张盖着公章的证件立在他面前,他望向最前面的那位警官,问:“我是。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人打电话。说你非法闯入民宅,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09章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与我无关 从警察敲门开始,到上了警车,最后到警局的全程,陆桥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直到傅义走进来,坐在他对面。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噌一下就站起来,慌忙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们告诉我有人报警——是有人进来了吗?傅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没进你的房间吧??” 警官连忙按着他肩膀强迫他坐下。 对面的傅义盯着陆桥,十分平静。 忽然间,陆桥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傅义?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警员拿来几张文件:“你们好,我是两位的调解员。咱们——” 话没说完,傅义应声打断:“不协调。” 空气变得凝重。 陆桥不可思议地望向陆桥,忽然明白过来。报警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面前的傅义。 非常显而易见。 是傅义偷了他口袋的钥匙,逃出去,然后报警。 缺乏睡眠的大脑忽然又变得停止运转。 陆桥望着傅义,更想知道的答案还是:“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傅义冷哼了声。 警员尴尬地站在房间,试图调节:“要不这样,傅义先生——” “不用了,”傅义毫无耐心地站起身,转头就走,“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和我没有关系。” “傅义!”陆桥又慌忙喊着他的名字。 但他没有回头。 剩下的几个警员面面相觑,商量了片刻。似乎很犯难。 良久,协调员走到陆桥跟前,问:“你有可以联系的亲属吗?” - 剧组。 张东远站在相机屏幕前,赞叹连连:“这张不错,可以当宣传图了。” 一旁制片人连连点头。 张东远脸上特兴奋:“怎么样?我就说这个小孩不错吧?你还不信我?”说着,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去吧。把这几张交给宣发,让他们处理一下就给老杨他们。” “好嘞张导。”摄影师一溜烟儿跑走了。 张东远继续得意洋洋,掐着腰鼻子伸得老长。制片人这个老东西吃瘪,他心里高兴得好像过年小孩放鞭炮炸了下水道。 “但你别高兴得太早。”忽然。 张东远一听,皱眉:“怎么了?台词也都对了,开拍礼也开始了,你现在想反悔又要换演员?” 制作人无语:“不是。”下巴一点,指着陆桥的方向。 张东远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陆桥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头什么也不做,手里也没有手机,就单单看着手里的一瓶矿泉水。 其他的演员就在不远处,抱团叽叽喳喳地眉飞色舞,显得陆桥在一边更加格格不入。 “这个演员……他没事吧?” 张东远一盯:“可能还在戏里吧?他演的那个角色性格就那样。” 制片人迟疑:“我看他这两天状态非常差。未来的几天工作量也很大,他担心他一直这样,能不能保质保量完成。” 说着,张东远也思忖起来。 临了,制作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张啊,这毕竟是你花了心血的电影。你上点心。”说着就走了。 留下张东远一个。 隔着四五排椅子道具,他遥望着陆桥。 勃勃布丁茂将 窗外颓落的夕阳砍在他的肩上。 - “可以了!今天拍摄提前结束,大家都先回去吧。”张东一声,底下大大小小的演员齐齐欢呼:“张导威武!” 张东远指着底下一个最活络的小伙子:“你别高兴得太早,明天你早来,今天那一条你得补拍啊!” “得嘞!” 一声。演员们三三两两成群,常服上车离开剧组。 陆桥起身也要走。 忽然,张东远:“诶,你等一下。” 陆桥双肩包背了一般,转头,脸上的擦伤妆还没卸,一副少年破落穷书生的模样,问:“怎么了?” 第一瞬间。张东远在心里感叹自己选角真他妈牛逼。这演的简直就是少年版的我。 下一秒才记得问陆桥:“你这几天,没休息好?” 陆桥低头,拿起椅子上的衬衫:“谢谢张导关心。没什么事儿我走了。” “哎——”张东远再次叫住。这次手脚并用用拉的。 陆桥神情依旧淡漠,语调有点责备:“张导。” 张东远不松手:“看在前几天我去警局把你保释出来的份上,你跟我吃个饭?” - 于是两人又共同回到了张东远的小猪窝。 但这次一走进去,外卖盒子没陆桥上次来的时候多。 “张导怪不得看着瘦了呢。” 张东远一面拔钥匙,一边骂骂咧咧:“小崽子别乱说!那是我想着给咱省点钱,行吗?” “行。” 陆桥进了房间,换鞋后他本能地向客房走。 但刚走出一步,忽然,他顿住了。 那间客房是他之前睡过的地方。 与此同时,也就是在那里,他发现了桌子上傅义留下的字条,傅义为他读过的书。一瞬间他非常轻而易举地联想,甚至他睡过的那个枕头上,也曾经留下过傅义的体温。 傅义。 一想到这两个字儿,陆桥心脏里就有点抽痛。 张东远看他不动,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傻站着等公交到站呢?” 陆桥把自己的外套放在沙发。 张东远立刻:“干嘛放这里?放房间里啊。您贵人多忘事,忘了怎么走了?”说着,特别贱兮兮地指了路。 陆桥没理,只答:“今晚我睡沙发。” 张东远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沙发多硬啊。” “我也硬。正好。” 张东远顺势眼神往下看:“保真吗?我只对美女主播感兴趣。” 陆桥明白了他意思,嘴角一抽:“张导您今年六十二。” “六十二怎么了?一枝花。” “塑料花吧。” 紧接着张东远没再多管,转而又问:“小孩儿想吃什么?” 陆桥正在扫地:“张导准备给我点哪家外卖?” 紧接着张东远抬脚就是屁股上一下:“爷也会下厨行吗??” 陆桥躲过:“没胃口。” 张东远“嘶——”了下,胖脸上不高兴:“你怎么这么烦人呢?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啊?”但说着,撸起袖子就进了厨房,“等着啊,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语落,老旧的厨房里起来老旧油烟机的声音。 连那个轰隆轰隆的声音都好像是八十岁老太看戏发出来的笑。和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一样散发着老年味。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桥莫名觉得很放松。好像二十多岁的年纪一下子被扭转了按钮,回到四五岁的小时候,那时候他被爹妈丢在老家,跟爷爷奶奶还有住家阿姨住在一起。每个人都乐乐呵呵的,连补习班都不用上。语文考试考到三十分也不会挨打。 忽然间,陆桥心头一软。有点儿想家了。 紧接着,他走进来,走到张东远旁边,屁股一顶。张东远被他顶的挪了个位,不满:“干嘛?” “我帮帮你。” 张东远看着他一顿,没继续说了,非常自然地递给了他七天前的脏碗。 陆桥抬头:? 张东远:“咋了?你自己说帮忙的。” “……好。” 厨房火升起来的时候,陆桥就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张东远房间的空调坏了。 要知道,在八月最热的时候,空调坏了这个事儿,能列入满清十大酷刑。 没一会儿陆桥就热得汗流浃背,根本止不住,所以陆桥不得不把自己t恤脱了,单穿一个厨房的围裙。拿着锅铲,猛男下厨。 张东远抱着小电风扇过来了:“我给你拿来了——”忽然,他戛然而止,目光盯在陆桥身上的伤疤上。 第118章 傍晚昏黄昏黄的厨房灯打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伤疤实在很有很可怕。 陆桥不自然地转过去切菜,咔嚓咔嚓的动作明显加快。 但张东远什么都没说,低头把电风扇插上,然后走到陆桥身旁,吩咐着:“千万记得菠菜不要切太小啊,太小太碎不好吃了。” 陆桥一顿,“嗯”了声。 却偷偷打量张东远的神色。 但胖胖的小老头忙着,熟练得像是个能上春晚的伙夫,反问:“干嘛?”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至少我以为你会说两句。” 张东远忙着炸锅:“我有什么好问的。谁从小到大没磕着碰着过?”说着,一手颠勺,一手露而后给陆桥看,神情特得意,“这我小时候扎玻璃上了,缝了十七针。当时医疗技术也不发达,我还感染,差点就死了。”手指头比了个“七”。 然后再看向陆桥的身上,一顿“啧啧啧”。 那个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你身上这个,一看就没我的牛。 陆桥一秒变小学鸡,嗷嗷的:“我这个也很疼行吗?马鞭打的!马鞭!马鞭你知道吗?就是拍在马屁股上都能留印子的那种。” 张东远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我十七针。” 陆桥:“我大出血,直接被送医院重症监护室了!” 张东远:“我十七针。” 陆桥:“我二十八下!马鞭的二十八下,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张东远依旧不为所动:“我十七针。” “……。” - 没一会儿饭做好了。 两人在厨房里那么一顿瞎忙活,最后端上来的才不过是一锅菠菜面。蒸锅放在桌子上的。 陆桥特嫌弃:“张导你不会拿个碗?” 张东远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把我那传家碗打碎了,我至于这样?来,你给我拿个垫子。” 陆桥帮忙,啪嗒一下,铁锅诡异又合群地上了桌。 张东远又拨了几碟小咸菜,端上来。然后两人就落了座,一人一个碗,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 菠菜面陆桥也做过。 但是没有张东远手底下这个做的香。 汤底没放什么东西,只有煎鸡蛋留下的热油,再添水一冲,搅和上一碗淀粉水,再配上菠菜的青绿,第一口嘬热汤嘴里就有股难以言喻的清香。 陆桥三碗很快见了底,然后想盛第四碗。 忽然,张东远的筷子按上来。 陆桥顿住,看他:“干嘛?吃张导两碗,就开始眼红了?” 张东远一面嘬面条,一边:“不是。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突然吃这么多胃受不了,晚上难受。” 闻声陆桥忽然一顿。 要不是张东远说。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没怎么吃东西了。 昨天一整天除了剧组几瓶矿泉水,他从早到晚一直滴水未进。昨晚在房间里上吐下泻,好像仿佛也是一个世纪前别人的故事。 好遥远。 张东远转而拿起了汤勺,替他盛了点儿菠菜汤:“喝点汤垫垫吧。” 陆桥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在三十度燥热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你们年轻人,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要做的事特别多,困难特别多。但也别忘了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会觉得很委屈的。” 这话像是个软绵绵的拳头,一下子就打进来。 过去的几天,每个二十四小时,哪怕在拍戏的时候,陆桥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傅义要骗他? 陆桥的喉咙哽咽,低头小口地喝汤。 良久,两人的沉默间拉长,眼泪从陆桥的眼角掉下去。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把他关在家里,是不是做错了?” 张东远把唯一的小风扇头往陆桥那边转了转。给他吹。 “你只是太紧张了。” 第110章 能早点见到你 陆舟在回市区的车上。 他在后排,手里一沓厚厚的资料。清一色每张a4纸上面都印着至少五个“陆桥”。 他细细地翻看,眉头略微皱起,最后看到“和著名网黑傅义街头跳热辣热舞”的字条,终于没忍住,一阵猛咳。 副驾驶管家转过头来,问:“怎么了阿舟?” 陆舟好一会儿才平复,连连摆手:“我没事儿。” 管家低眉看了眼,徐徐:“阿舟。不然你就别管陆桥了,你总是生这些莫名气,受累的只有你自己。” 陆舟端平了身子,嘴角一个牵强的笑意:“那能怎么办?我是他哥哥。” 管家叹气。 - 山南水北。 傅义重回办公室,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过了好久,李斯才终于冒出八卦的大脑袋,低声:“哎!张姐!” 张姐抬头:“干嘛?” 他低着头,把手放在嘴边,还特地环顾了下四周:“张姐你消息最灵通。那过去这几天陆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张姐忙着,没抬头:“别瞎打听。干你活。” 李斯缩回脖子,不满撇撇嘴。 但旁边孔工接了话:“看总经理的面色……好像俩人又发生了点儿什么吧。” 一听有人和他吃瓜讨论,李斯立马来了劲:“对啊!肯定两人发生什么了,要不然,为什么傅哥那天来了第一天,就警告我们再也不要从舞团里提“陆桥”这两个字儿?不然多奇怪啊!” 孔工一阵啧啧啧啧。 正说着,忽然,办公室的门拉开:“早。” 众人闻声望去,陆舟出现在感应门的后面。他一身藏蓝色风衣,笑眯眯地望着大家,轮椅随着自动感应微微抬起。 “呦,舟哥回来了啊?”大脑袋特有眼力见地走上去,把陆舟推进来。 陆舟转头望他:“谢谢。” “没事儿。”李斯一挥手,问,“金城那边的演出效果怎么样啊?” 他来到办公处的中间,包括张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小动物一样围上来。眨巴眨巴着眼睛,不同的小脸蛋上都写满了同样一种好奇。 陆舟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轻轻点了点头。 “耶——!” 一阵欢呼。 李斯特激动拍马屁:“我就知道舟哥你肯定没问题。大学院海归人才见到那些土老帽,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呢?” 陆舟笑笑:“金城那边的李导演年纪比较大,我们新创的艺术形式,他一开始也有点难接受。多洗洗脑就好了。” 张姐拍手:“哎呀,老东西们再难接受,现在也接受了嘛。金城拿下了,剩下就差最硬的一个骨头了。只要啃下袁导那边,有他点头给我们首都演出的资格,那也就算山南水北真的活过来了。哎,从金城带来的那些设备呢?” 陆舟抬头,答:“有一部分带来了,让人放在了仓库。还有一部分在路上,估计三天后就能到。” 说着,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哦,我倒是带在身上一个。” 紧接着,陆舟从轮椅的侧皮包里掏出来个小铃鼓。 李斯立刻抢过去,打量:“就一个平平无奇手面鼓,他们金城舞团做得也一般啊?” 陆舟:“你敲敲看?” 李斯先是半信半疑地摇晃了两下,铃鼓四周的铁片随着震动发出铃铛般的脆响。紧接着,他用中指指节在鼓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立刻,一声像是木鱼的清脆音立刻叩动出来。 李斯惊奇地睁大眼睛:“呦?声音做的这么脆?我小瞧他们了。” 陆舟脸上依旧平淡:“你转一下,再敲一下试试。” 李斯听话地用无名指指节敲了下。 咚一声。 像是敲击木鱼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和刚才的声音明显不一样,两声之间有个非常明显的高低音,甚至连李斯这个不怎么懂音调的人都十分震惊:“不是,金城他们家的东西,现在已经能做的这么精准了吗?这只是一个鼓啊!” 是啊。只是一个鼓。 一般的鼓面,只有bts三个音调。但李斯一边转动着,一边不停试探。从刚才第一声开始,他至少……至少听到了有五个不同的音调! 他惊讶地望着陆舟:“怎么做到的??” 陆舟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听他们经理说,好像借鉴了一些空灵鼓的灵感吧。” 张姐在一旁也是满脸佩服,竖了个拇指:“怪不得他们广告上总写什么失传手艺人呢。看来是真有啊。” 陆舟:“可能吧。” 张姐又问:“那他们借给我们的器材设备,经理他已经点过头了吗?” 陆舟轻轻点头:“嗯。我正要和傅先生说这个。” 一听,李斯立刻:“来来来!让个道!让舟哥先进去!”整个办公室上下立刻让出一条小道,喜庆洋洋推着陆舟走向傅义。 - 办公室里。 傅义在看合同,忽然,瞥到一个错字。他指着,抬手本能伸向笔筒,但一摸,发现原本笔筒的位置空荡荡的。 第119章 他一抬头,才发现笔筒不在了。 那个蓝色的笔筒是陆桥买的。傅义说山南水北从此不要再出现,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所以今早佟欣刚把那个笔筒扔掉。 傅义忘了。 他有些失神地看过去,棕木桌角上空荡荡的一块。桌子上还有些许笔筒底部黏胶水留下的痕迹,没法清理掉。 就在不久前,陆桥还站在这张办公桌前替他接来一杯温开水。嘱咐他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有什么事可以交给他。 但现在,只有空荡荡一个笔筒的位置。 傅义望着,忽然开始恍惚起来。 突然。 “叩叩!”门被突然敲起。 傅义立刻回过神来,像是只惊猫一样缩回手。匆忙乱看手下的文件:“进。” 吱呦一声。李斯把陆舟推进来后就走了。 傅义看见是他,挑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中午的飞机吗?” 陆舟按下轮椅的前进,一直到傅义的办公桌前才停下:“我改签了。能早点见到你。” 傅义十字扣成拳头:“是吗?在电话里骂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陆舟脸上绽开笑容:“如果你觉得讨论乐章问题是在骂你,那我无话可说。” 傅义哼笑了两声,开门见山:“金城的合同我收到了,正在看。粗略翻看了两眼,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有大型舞台表演古典创新的经验,这次愿意把改良的设备乐器借给我们,陆舟你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傅先生都能给吗?” 闻声,傅义忽然抬起头。 仔细看起来,面前的陆舟脸上依旧病恹恹的,嘴唇只有一点点红,像是画本上被橡皮擦了无数遍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好像比几天前更虚弱了。 傅义笃定:“只要山南水北能去首都。我傅义名下的一切都能给你。” 陆舟脸上忽然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傅先生别放在心上。” 忽然,他话题一转:“傅先生……我看工作号上有个叫陆桥的,他也是我们的员工吗?” 傅义猝不及防地一顿,眼神变得明显尖锐:“你想问什么?” 陆舟看出不对,立刻:“没什么。只是这几天和他说过几句话,所以好奇。” 闻声,傅义低头开始整理文件。 重复今早已经说过的命令:“他人走了。以后不要在这里再提起他。” 闻声,陆舟语气明显喜悦:“他回家了吗?” 傅义目光又是一瞥,陆舟识趣收了声,默默退了出去。 - 回到开放办公室。 陆舟的目光在四周仔细打量。 最角落里那个工位上,他记得有一盆枯萎的绿萝。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没有人管,现在被移走了。 于是陆舟按动轮椅,走过去。 那个角落里的桌子干干净净,很明显不仅被人擦过而且还使用过。 旁边李斯忽然问:“怎么了舟哥?什么问题?” 陆舟转头,问:“这桌子有人坐过吗?” 李斯瞥了眼,然后压低声音:“舟哥啊,你这两天没来可能不知道……”然后他一五一十,发扬自己的大脑袋八卦精神,把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白道黑道再夹杂着小道消息,一股脑儿连盆全倒给了陆舟。 但没想到,一向温和平易近人的陆舟罕见地阴沉起了脸。 问:“他没有去演戏,只是来这追着傅义跑吗?” 李斯呆呆的,不太清楚什么缘故,傻乎乎一点头:“对啊。听张姐说好像他俩吵架来着。” 陆舟冷笑一声:“败家子!”然后转头就走。 李斯挠着大脑袋目送他背影,惊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大脑袋还没过一分钟,紧接着他又看见陆舟折返回来。 陆舟:“那个陆桥,你有联系方式吗?” - 剧组。 今天是外场,天气格外热。 陆桥拍完上午场,已经筋疲力尽。 他正坐在角落里休息,忽然,一个非常高昂的男高音飘起来:“陆!桥!葛!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声源看齐。 一个穿着短皮衣下皮裤,里面镂空风骚渔网衫的男人一路小跑跑过来。陆桥瞳孔微微收缩,嘴里的一口矿泉水差点没喷。 “小柏?你怎么来了?” 小柏特高兴,把手里冰美式提上来:“我在网上看到你的宣传海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诶!葛格,天好热啦,我给你买的贴心冰美式,和我本人一样解暑哦。”临了,一个wink。 当着这么多人,陆桥实在有点儿收不住。 连忙推开他,保持距离。 小柏特不满,哎呦哎呦地叫,顺便还两只手握住了陆桥的手臂:“葛格练这么好啦?平时是有在健身吼?” 忽然间,陆桥电话铃声响。 小柏:“是谁啦?是谁给你打骚扰电话啦?” 陆桥接通,向他比了个虚打的姿势。小柏连忙做作抱头,假装自己很害怕。 陆桥走到一旁:“喂?哪位?” “我是李斯。”电话听上去有点慌张。 陆舟下意识捏了眉心:“怎么了?数据库又崩了?” 李斯:“这、这倒不是……就是陆舟回来了,刚才向我要了系统里你的信息。看那个意思,好像要去找你,你、你是不是要自己多小心啊……?” 第111章 他好想念陆桥 剧组背面是一条狭长的河,正好穿过两三个居民区。 夕阳欲颓,今晚的晚风不错。路旁两边都是放学回家的小屁孩,胸口带着红领巾头上还有小黄帽,走在路上比谁第五人格的皮肤多。 每一个小学生走过来的时候,都特地绕着小柏走。 不为别的。 就他那一身皮衣皮裤再加上头顶一个彩色的莫西干,就特像学校公示栏里面被老师警告“千万不要靠近”的那一类坏人。 但小柏好像特喜欢小孩,笑眯眯地对着小孩,给糖:“哥哥刚买的,吃吗?” 渝-葸-铮-荔o 俩小男孩毫不犹豫逃走。用跑的。 看着他俩背影,小柏:“切。不识货。”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转而又递给陆桥,“水蜜桃的,吃吗?” “不吃。”陆桥把手搭在河边的栏杆上,“你干嘛总来找我?” 闻声,小柏也学着陆桥的模样靠在他身边,笑起来:“还能干什么?喜欢啊。” 陆桥转头看他,小柏正咬着冰美式的吸管笑。他的牙整齐灿烂,厚实的嘴唇上打了个唇钉,说实话看起来很好亲。 但陆桥拒绝得也坦诚:“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 小柏故意做出失望:“这么干脆?” 陆桥没说话,低头看河里的草龟在游。 小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起来:“怎么了?有心事啊?” 陆桥依旧沉默。 小柏哼哼笑了小声:“装什么高冷?你在互联网上跟那个叫傅义的营业cp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矜持?” 闻声,陆桥终于有了动静,看向他:“你也知道?” 小柏点头:“非常火。两个gay圈天菜杀疯了好吗?” 陆桥:“我是直男。” 小柏没好气:“滚蛋。” 紧接着,他摇晃了两下冰块,问:“哥哥你不会真营业呢吧?看你这模样,是被人家甩了?” 陆桥唇角紧抿。 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小柏哼哼笑起来,喝完的冰美式要没道德地扔进小河里。陆桥阻止了,替他好好扔在垃圾桶里,咚一声,底下的铁皮发出响。在黄昏里。 然后陆桥就继续低头看草龟,表情忧郁。 小柏看着他的动作笑起来,掏出火机,一低头,点着了根烟:“看来我是真没机会了。你这是真爱上了哥。” 爱? 一提到这个词,陆桥非常敏感地皱起眉:“什么叫爱啊?” 小柏一愣,没想到陆桥会问这个问题:“哥你现在的样,特像刚才走过去的那群小学生知道吗?” 陆桥目光又眺望远方:“那还挺好的。他们有老师教。” 闻声小柏不说话了,打量陆桥的侧脸。 黯淡的光勾勒出他干净漂亮的面部弧线,就这张脸,小柏简直不相信还能有人会给他苦头吃。 但事实就是眼前这个人。现在跟路边流浪的小狗没什么区别,灰溜溜的毛发被打湿,眼睛里面全是委屈。 紧接着,小柏转过去,手指夹着烟,双臂靠在铁栏杆上:“我之前有个男朋友,准确的说应该是未婚夫。我俩差点结婚,但他死在婚礼前一天。” 忽然,陆桥望过去。 小柏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吐了口烟,看天:“嗯。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一个小镇里出来的,不像你似的,我俩都不咋喜欢读书,没什么文化。初中就辍学了,他去工地上抗水泥袋,因为赚钱多嘛。他说要努力挣钱给我个未来,怕我骂他,抗水泥袋不跟我说实话,还骗我说去上技校呢。”说着,小柏笑起来,下唇上的唇钉在夕阳里闪着,“我以前有个小酒馆,只有五个平。就是他一个一个水泥袋扛起来的,把钥匙交给我的那天,我哭的像个狗血剧的女主角,稀里哗啦的,老子他妈的让他感动得妆都花了。” 第120章 “但就是老天爷特别不开眼吧。我俩好不容易让父母同意了,就算咱祖国不能领结婚证我俩都认了,我们选了个订婚日子后第二天,他就突然晕倒了。那天是三月二十八,我俩在樱花园,他给我拍照。” 小柏用小指头擦了下眼角:“后来查出来是肺癌,他个傻逼,要跟我分手。” 陆桥静静听着。 “说什么不爱了,厌倦了。但正常人有脑子的都明白,他不想耽误我呗。是不是特烂俗的桥段?还真他妈的让我给遇上了。” “我说怎么样砸锅卖铁都得给他治好了。我就推着他全国各地地跑,能跑的医院几乎都跑遍了,每个医生都跟我说没法治了,我就偏不信,觉得那是庸医,我妈一个感冒都能说成大病呢,那些医院里的大夫就知道唬人。” “但穷人真病不起,也死不起。治病真太可怕了,花钱跟无底洞似的,每次化疗就上万,还是医保报销之后的。没多久我俩就没什么钱了,父母能掏的也都掏了,这个时候我就想着要把我那酒吧卖了,但他说什么都不答应,说卖了之后我怎么办啊,以后怎么活呢?我说我也能抗水泥袋啊,他特别不屑说得了吧,你这小身板。” “那天也是个下午,夕阳跟今天似的,特好看。那个光打在他身上,就算没头发了,穿病号服,我也觉得特帅,一看见他,我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就算难,但也未来充满希望。” “但当天晚上,他就自杀了。划的手腕,那个水果刀我下午还用过,给他削了梨。” “所以我的小酒馆就是这么保住的。我一天天开大,后来变成你去的那个酒吧。”小柏又吞吐了口烟圈,转过来:“你问我爱是什么?我觉得爱是仁慈。” 看着小柏闪亮亮的眼睛,陆桥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他不太明白仁慈是个什么意思。 但现在夕阳的这一刻,他非常非常想见傅义。非常。 这些天脑海里无数次反复构建出他们相逢、争吵的犹豫。现在,在脑中一副病房的画面里都烟消云散。 如果有一天傅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此时此刻陆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去道歉。 要找傅义说清楚。 要从头到尾的每一件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清楚。 陆桥认真看着小柏,说了声:“谢谢。”而后非常坚定地转身踏进夕阳里面。 - 宴会厅。 人来人往,放眼望去全是艺术名流。 香槟区,傅义非常嫌弃地看着佟欣:“你这是裹了个垃圾袋就来了?” 佟欣抗辩:“傅哥我这是精心打扮的好吗?!” “好好好。” “傅哥!” 傅义没理他,摇晃着酒杯,看向人群:“今晚我们的目标就是把那个姓黄的老头拿下。不是说他七点半到吗?他人呢?” 佟欣查询手机:“哎,据可靠情报说他已经来了没错啊。我去贵宾区打探一下,傅哥等我啊!” 傅义向他挥了挥手。 佟欣走了,傅义一个人走向了放小蛋糕的角落。 他随手塞进嘴里一小块提拉米苏,冷眼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这宴会厅非常闷,每个人身上都喷着不一样味道的香水,复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冲得要死。以前傅义非常享受这样的场合,但现在他只觉得皮鞋挤脚累得骨头要断了,恨不得赶紧回家冲个澡,还能少听两句有些人光鲜亮丽的闷屁。 傅义又捏起块小蛋糕。 忽然,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落在他的余光。 傅义本能顿住,下一刻整个人全身心向那方向望过去。 陆桥一身合身的修长白礼服,正侧对着他,手里拿着香槟和周围二三女士交谈。不时笑声银铃。 一颗火星立刻擦起愤怒火焰。 这个狗东西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他居然还敢跟到这里来的??! 砰! 傅义愤怒地把蛋糕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就向陆桥逼去。 他径直拨开人群,旁边一两声女士的惊呼。闻声,陆桥缓缓转过身来,但傅义的动作太快,一把拉住他的领带,恨不得倒拔垂杨柳的力气,低吼:“王八蛋。” 那人被他拉得一顿,两手投降。 英朗的面庞上一脸无措:“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他的声音比陆桥的要高昂得多。 一个陌生的脸完全展露出来。傅义这才发现他只有银框眼镜还有身高和陆桥像,其他的五官完全风马不相及。 不是陆桥。 忽然间,傅义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些。 明明是好事。又什么心里失落? 他松开那人的领带,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打个招呼。我叫傅义。” 那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玩笑:“够独特的?”旋即伸出手来,礼貌,“你好。我叫夏天。” “夏天?”傅义没伸手,皱眉,“一年四季的那个?” 夏天轻“嗯”了声:“最炽热的那个。” “真够土的。” 夏天脸上表情一僵。伸出的手掌停在空中也变得尴尬。 但傅义丝毫不顾及他。留他一人在原地,自己转身就走。香槟区又拿起自己的杯子,依靠在桌角旁张望,暗骂佟欣怎么还不回来。 宴会厅的灯光闪烁,香槟的气泡在傅义的嘴里炸开,微苦。 刚才那一瞬间傅义才明白,陆桥这个人,连同他的姓名,以后是要真的在他身边消失了。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胸口喘不上起来,浑身发软,两条腿靠在桌子上都在抖。吃下的东西在胃里翻滚,呼之欲出地折磨着他。 在这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傅义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好想念陆桥。 第112章 这么恬不知耻? 山南水北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张姐从大楼里走下来,走到门口,忽然脚下的步子一顿。 惊奇道:“陆桥?你怎么在这儿?” 闻声,陆桥转身,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见状,张姐立刻把陆桥拉到一旁,谨慎地打量身后:“还有人看到你吗?” 陆桥对张姐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傅义在山南水北该是把他已经全面通缉。 于是陆桥摇摇头,笑起来:“我明白。” 张姐目光在陆桥脸上打量:“不知道你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总经理现在在气头上,你现在找他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陆桥轻轻“嗯”了声。 但语调坚定:“我知道。但我更怕我们就一直这样了。” 张姐不再说什么,脸上写满了“你们这个圈的小伙子怎么都那么烦人呢”。良久,叹了一声,问:“你真要去找他?” 陆桥回答地非常坚决。 “好吧。我帮你最后一次。” - 宴会里。 傅义一人在角落等待。 忽然,身边一个低沉的男声起:“介意我站在你的旁边吗?” 闻声傅义转头,发现是刚才遇上的夏天。 他笑得一脸灿烂,手里拿了杯香槟。舞会的灯光在他银框眼镜上折射出银白色的光,隐约能瞥见他目光热切的眼睛。 “介意。”傅义回答得毫不犹豫。 但夏天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靠过来,拿起傅义吃过的同种小蛋糕:“我看你一直在吃这种蛋糕。味道不错?” 傅义低头瞥了眼,他现在真的很没心情跟人搭话。尤其是陌生人。 本着赶紧把这个夏天秋天的赶走,傅义随口:“那个我咬过。你是特别喜欢吃别人剩下的吗?” 但出乎意料。 夏天似乎毫不介意傅义的无礼,把两指宽的小蛋糕塞进嘴里,故意:“那我反倒是要尝尝。” 傅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真是变态。” 夏天笑起来:“傅义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是我的名字吗?” 傅义望向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夏天和他依靠在同一张桌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傅义又奇怪地看向他。 这种莫名其妙被搭讪的感觉实在非常熟悉。 就在一年前。也不算遥远的异国他乡。那个叫陆桥的王八蛋,好像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贴上来,带着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攻击性。 尤其是他那个银框眼镜。 傅义此时此刻真的很痛恨全天下的银框眼镜。 傅义还没说话,夏天先一步:“我的名字让你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岂止是不好。 妈的。 这个人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说话,怎么也那么像陆桥?? 忽然,佟欣急忙跑过来:“傅哥!” 闻声傅义转过去。 “他……他在贵宾室等你,说可以给我们二十分钟。” 第121章 傅义立刻毫不犹豫地前进。 “傅义!” 忽然夏天的声调骤然间变得高昂。引来四周奇怪的注视目光。 他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笑着:“我的电话。如果傅义先生有书画生意,可以联系我。” 傅义静静地看着他。没接。 夏天偏偏头,语气轻松:“你不拿的话,我俩都会难堪。” 傅义盯着他的眼睛,冷哼一声:“我最讨厌被威胁。谢谢。”而后立刻转身离去。毫不犹豫地和佟欣一起消失在人群尽头。 夏天尴尬地站在原地,笑了下,把名片又重新收回自己的皮夹。 下一秒,立刻凑上来了个年轻男人,狗腿地看着傅义背影咒骂:“哥,你别理他,是他不识好歹。他们男同,”指了指太阳穴,压低声音,“这地方都不太正常。” 夏天没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看。像是示意他继续开口。 那个男人看他感兴趣,又嘟嘟嘟把傅义和陆桥,甚至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一股脑儿全吐给夏天。最后说完,还不忘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 夏天接过,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这人真有意思。” 男人一愣,点头哈腰:“哥你说什么?” 夏天重新看向他:“没有。” 脸上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我是说见到你很高兴。” - 宴会厅的灯熄灭。 傅义和陆桥才一前一后地从正门走出来。 佟欣一脸担忧:“那傅哥……这老头子的意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傅义疲惫地揉弄着肩膀:“谁知道。你和他联系别断,然后再同时看着他旁边那几个,姓李的,姓黄的,多走动。” 紧接着,佟欣:“那哥我去开车。你在北门等我啊!” 傅义点头。继续往花坛深处走。 这个酒店前厅的布置十分独特。小路故意交叠扭曲,一百米的路非得迷宫似的走成五百米。傅义一边走一边骂,终于到了尽头。 但一抬眼,夏天的背影在莲花灯下面。散发着薄薄的一层光圈。 看见他,傅义本能地皱起眉头。 但前行的道路只有眼前的一条。 大脑犹豫了约莫两秒之后,傅义咬着牙走上前。十分机械地打着招呼:“怎么还没走?” 下一秒。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傅义耳边轰然炸开。 “什么——?” 仲夏炎热的晚风似乎一瞬间在两人相视的空气里喧嚣,傅义被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陆桥的脸黯淡在灯光下面,他看见傅义的一瞬眼底也是一惊,旋即立刻换上温柔的神色,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我等了好久,你是最晚出来的。” 傅义站在原地整个人僵硬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他迈开腿,马上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见状,陆桥连忙慌乱地追上去。他先一步挡住傅义的去路,急声:“傅义!” 傅义脚步击杀,差点撞在陆桥身上。 但这一瞬间的身体不平衡让他又开始愤恨,抬起头冷笑:“这么恬不知耻?说的还不够清楚?你还有完没完?” “对不起。”忽然,陆桥低下了头。“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对不起。” 又是这种无辜的表情。 装给谁看?? 以为道个歉天底下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了是吗?? 傅义冷声:“谁允许你这么自以为是的?” 闻声,陆桥的眼睛忽然下垂,音调低了:“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嫉妒心重,还很幼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第113章 绑架犯 傅义脸上的错愕维系了差不多五秒。 然后立刻换上嫌恶的表情:“又来?没完了?装的那么可怜,以为每次都好用?” “我没演。”陆桥说的非常坚定,然后抬头,“我真的想来找你道歉。前几天把你关在家里是我不好,我——” 傅义一个抬手:“停。还有事吗?” 陆桥抿起唇准备倾倒一万字腹稿。 但傅义显然不想听,非常礼貌地一个欠身就要走。 可陆桥又是一个撤步,固执地拦在傅义面前,嘟嘟嘟把巴图老骥的事儿一个字不落地全说给傅义听。 果不其然,傅义脸上的表情出离愤怒,几乎是咬着牙:“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几乎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冒。 “我这两天想了很多。” “和我没有关系。” 忽然,“啪”一朵玫瑰花竖在傅义面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傅义非常气愤无语地瞪着陆桥:“是想用花刺偷袭扎死我是吗?” 陆桥紧紧握着,手藏在玫瑰花底下紧张到抖。 姿态就好像是个突然被老师点上台的小学生。全班最腼腆的那个要当着底下全班同学的面表演倒挂金钩。 “我终于明白了,你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傅义冷哼一声,刚张口要辩驳,但被陆桥忽然一句话噎死在嘴里:“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做人。” 傅义缓缓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酒喝得有点多,他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真的很懵。 眼前这个男的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大晚上的,特地跑来这里等他,两个人矛盾不矛盾的暂且不说。就他现在这个目光炯炯有神表情坚毅的劲儿,然后跟宣誓似的说他要好好做人,画面就已经够诡异的了。 “我会变好的。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爱人。” 傅义低头看着陆桥手里的花。心里一种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 他哼笑了声:“陆先生这是换新招式了?” 但陆桥没有说话,嘴角勾起一个紧张的笑容。玫瑰花又往前递送了两下。 傅义没有领情,转头走得毫不犹豫。 陆桥眼底肉眼可见微闪,苦涩本能地从他墨色的眼睛里淌出来。 但下一刻,他立刻转身高喊:“以前我从来没有送给你过花,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慢慢补上。对不起,让你忍受了我这么久。” 路灯昏黄的停车场是傅义逐渐远去的背影。 陆桥拿着花站在原地,八月份的夜风打在脸上闷得几乎喘不开气。一股熟悉的失控感如影随形,像是浪潮一样在他胸膛里翻滚,盘旋,撕扯,窒息感逼迫得他几乎都握不住玫瑰花枝。 他大脑和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前迈出步子,追上去,然后抓住傅义,把他拉回家里或者送到傅义的家里,然后就这么永远守着他。傅义再也不会离开了。 但有另外一种力量又拼命把他按下去,把他整个人按得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行。 不可以。 那样傅义会伤心难过。 于是陆桥像石膏一样定在原地,看着佟欣的车载着傅义消失在停车场的弯道。 漆黑的夜里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好像有点儿明白小柏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爱是仁慈。 给予仁慈有时候就意味着痛苦。 - 第二天的花是百合花。 剧组结束之后他就开始逛花店。他选了好多枝,一路挑挑拣拣,走到山南水北大楼底下的时候只剩下了开得最好的三枝。 他安静地站在路边,正好路灯应声亮起。 陆桥抬头,静静等待傅义那间办公室的灯光熄灭。 - 良久。 十点十一分。 工位上佟欣困得睁不开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李斯嘀咕:“咱这活儿,至少得折十年的寿。” 李斯立刻:“说什么呢?天天干得跟个孙子似的,领导一拍脑门底下七八个人就得哄着团团转。越活越年轻了咱们。” 佟欣噗嗤一声笑起来。 张姐立刻:“你俩可小点声吧!” 话音刚落,突然,傅义推开办公室的门,探出个脑袋:“李斯!你那数据库到底弄好了吗??!” 一听,大脑袋立刻抖了三抖,扬起脖子,吆喝:“哎哎哎,领导我马上,马上了!”说着抬起手在键盘上一顿噼里啪啦,然后屏幕上就立马fhdjfhs。 傅义见状不对,皱起眉:“下午不是说一个小时就能加载完毕吗?”说着他走上来,一开始李斯还伸手遮挡屏幕,最后傅义硬要看,哐啷一下,正好一个猩红醒目的弹窗从页面上探出来:【程序错误!程序错误!程序错误!】 傅义瞥了他一眼,咬牙:“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顺利?” 李斯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傅哥……说实话,这方面,的确有点复杂……因为李老那边用的软件太新……我学习也得有个过程嘛不是……” “呵。” 傅义皮笑肉不笑哼了声,李斯连忙转身装作很努力的样子。在键盘上继续胡乱jsfasjgfksnf。 “行了,不会就不会,别装了。先下班了。” 所有的抬起脑袋看向傅义。 第122章 “不想下班?” 此言一出所有人在十秒钟之内迅速关上电脑收拾好小包袱火速离开办公室。 傅义看着手里李斯搞出来的一团乱麻,长叹一声,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顺手关了灯。 - 叮。 一下电梯没走几步。 忽然,傅义瞥见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皮鞋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摩擦出响。 大楼门前的那盏路灯好像不怎么亮了,澄黄的灯光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打在陆桥身上,毛茸茸的一层光圈。 正当傅义在思考走后门的时候。 突然,陆桥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先他一步转过身来。先是一愣,旋即脸上绽放开笑容,摇着手里的百合花。 “啧。”傅义下意识咂舌一声。 山南水北明明是他的地盘,但要是现在走的话,那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脑子里快速思索了下,傅义立刻硬着头皮走上去。 距离越来越近,陆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直到他走到跟前的时候,然后一大捧硬塞进来,百合花香扑鼻。 傅义站定在陆桥的跟前,没接。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声道:“绑架犯以后能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吗?” 第114章 楼下花开得挺漂亮的 陆桥没说话,只笑了笑。然后弯腰就把百合花放在门口的一只玻璃瓶里走了。 傅义站在原地,皱眉低头瞥着那只玻璃瓶。 不知道是谁放在哪儿的,从傅义有印象中开始它就一直在登记的桌角。以前好像经常有门卫来换花,然后那个姓黄的大爷走了之后,那瓶子好像就一直闲置着了。 czdhl 百合花在昏黄的夜色里闪着星星的亮。 傅义看着陆桥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忽然。 “傅先生,还没走吗?”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傅义背后钻出。 他一转身,才发现是陆舟。 傅义清清嗓子,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旋即又问:“为什么你还在?关灯的时候我没看到你。” 陆舟从膝盖上拿起一沓资料,摇了摇:“嗯。本来走了的,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又回来了。” 傅义瞥了眼,淡淡:“辛苦你。晚上还要加班。” 陆舟笑起来:“哪里的话呢?一开始我来山南水北的时候,傅先生不就已经和我说好了么?” 傅义现在只觉得很累,敷衍了两句要走。 陆舟忽然又:“等等。傅先生。” 闻声,傅义顿住,转头:“怎么了?” 大楼门前的那顶路灯坏了,陆舟又坐在轮椅上,身子矮。于是那灯光打在他身上十分黯淡,显得眼睛阴沉沉的。 他又笑起来,问:“刚才那人,叫陆桥吗?” 傅义一顿,转而:“和你没有关系。” “我只是好奇一问。傅义先生别在意。”陆舟似乎毫不在意傅义语气的冷淡,旋即又按动轮椅上的按钮,上前两步,从黑暗里走出来。 “我只是想提醒傅先生一句。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一个人,就不要给自己那么多退路了。” 傅义忽然皱起眉头,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陆舟不说话,只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百合花:“花不错。但天天这么来送,傅先生是要和他继续纠缠下去吗?” 傅义胸口像是忽然被塞了一团棉花。 下一秒,他立刻伸手抓起百合花,顺手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砰”一声,百合花沉底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楼里。 傅义冷冷地回瞥了陆舟一眼:“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 陆舟纤细瘦弱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眼底晦暗不明:“但能为傅先生分忧。我是很高兴的。” - 第三天陆桥赶到山南水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陆桥手里拿着一捧波斯菊,从车上下来走到大厅。低头一看,昨天玻璃瓶里的百合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下意识地一顿,一抹酸涩攀上心头。 但下一刻,他拿起玻璃瓶,要重新放上。 忽然,旁边一个声音:“诶,小伙子。你找谁?” 陆桥抬头,发现是个一身藏蓝制服的中年保安。 于是礼貌:“我等傅义。” 闻声,保安眼神在陆桥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迟疑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姓陆?” “嗯。我叫陆桥。” 话音刚落,保安立刻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连赶带推地一路把陆桥推搡出了大门:“赶紧走赶紧走!以后你也不要来了!” 陆桥被他推得急促慌张。 他下意识地把波斯菊保护在身体的一侧。于是左肩膀毫无意外地和尖锐的警棍碰撞在一起,隐隐地暗痛直挺挺打在陆桥身上。 在一楼大厅,人来人往,保安推搡的动作引来了好多路人的注目礼。 陆桥在事件中心。 是所有目光里面最尴尬的一个。 拿着警棍的保安身板像是堵围墙,死死地站在旋转的玻璃门外,一分一毫也不相让:“上面有话说了,不要让你进来。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他嘴里那个上面不用说陆桥也知道是谁。 于是他缓缓低垂下眼睛,默了两秒后,问:“那您能把这束花替我放在玻璃瓶里吗?” 保安皱眉,默了几秒。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忖。 “花很漂亮。扔了可惜了。” “行吧。但你以后不要再进来就是了。” 陆桥轻轻“嗯”了声答应,把波斯菊仔细地交给他手里转身就走。 - 楼上山南水北办公室。 佟欣在电脑上漂亮地敲起了一个回车之后,猛伸懒腰:“这班加的。我上辈子指定是那种十恶不赦的连环杀犯。” 话音未落,傅义卷着纸卷“啪”一下就敲上来:“行了。知道你有苦劳,赶紧走吧。” 佟欣看向傅义,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傅哥,我们这么拼,到时候舞台肯定没问题了吧?” “再说吧。先回家。” 佟欣几人也不再说什么,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走了。 傅义留意陆舟的桌子还亮着,走过去:“你还真想领我们舞团给你的抚恤金是吗?” 闻声,陆舟转过身,淡淡笑着:“傅先生要是真能给。那也不错。” 傅义玩笑地哼了声,拍拍他肩膀:“行了,有什么活明天再做吧。走?” 陆舟没再继续坚持,拿了几张文件放在皮包里。任由傅义把他推向电梯间,两人一同下了楼。 “那傅先生,明天见。”分别时候陆舟向傅义道别。 但傅义的脚步却忽然顿住,没有说话,直直地看向门口咨询台的玻璃瓶。里面一束开得正旺盛的波斯菊在灯光下非常漂亮。 门口的保安趴在桌子上犯困。 傅义忽然两步作三步地走上去,高声质问:“不是说不要让他进来了吗?!” 尖锐的声音在沉寂的大厅里回荡。 保安立刻醒了盹,抹着眼睛看傅义,立刻:“不,不——我没让他进来。他把这花放在这儿就走了,我觉得可惜,所、所以就留下了——” 傅义抿起唇,盯着波斯菊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没完了。 烦。 陆舟遥控着轮椅此时走上来,抬头:“傅先生不喜欢那个人。还是麻烦您把这花扔掉吧。” 闻声保安立刻会意,屁颠屁颠抱着花扔进回收的垃圾桶。 微微an屿mao 然后再歪斜着制服帽子重新跑上来,点头哈腰:“已经扔了,已经扔了。您别生气。” 傅义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实在复杂。 他眉头紧锁,明明是烦躁不堪。但眼神却像是断藕之间牵连的丝,直直搭在回收的垃圾桶,那一大堆黑色的塑料袋上面。波斯菊黯淡在垃圾的最上面。 沉默在大厅里拉长。 陆舟忽然走上去,笑起来对保安说:“以后他的花也不要送进来了。麻烦您了。” 保安立刻点头:“好的、好的!明白!” 闻声傅义一记眼神刀望过去:“用得着你替我做主了?” 陆舟非常无辜地耸耸肩,问:“不然傅先生要留着吗?” 傅义的话又断在他的嘴里。他想说什么,但下一秒立刻又发觉什么话在这个场景中好像都显得多余。 明明也是他想把陆桥赶走的。 于是陆舟脸上勾起胜利的笑容,轻声说着:“那傅先生实在是不用谢我。” - 晚上的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雨。 于是果不其然在凌晨的时候就开始飘雨。下得很大。 傅义坐在办公室,目光不自觉地向窗外望去。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周围的建筑高矮不一地沉默在雨里。 “傅哥。”忽然,佟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123章 旋即傅义转过头来,下意识按回了手里的签字笔:“你说。” 佟欣脸上有点愣:“我已经说完了啊。” “是吗?”傅义揉着有点发痛的眉头,“那麻烦你再挑重点的给我说一遍。” 佟欣欲哭不得:“傅哥,今天就这么点儿事,我已经向你汇报了三遍了好吗?” “不好意思。” 佟欣打量着傅义,眼睛直勾勾地看他。停顿了有约莫一分钟。 傅义被他看得发毛,问:“怎么?” “傅哥。你脸色很不好啊。”指了指自己的眼圈,“有什么心事?” “没有。”傅义回答得非常果断。 但佟欣一脸不信地继续盯着他。怨念得就好像是同伴不告诉自己秘密的小孩。特伤心。 沉默了良久之后。 傅义忽然问:“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了错事,他已经惩罚了他。紧接着他立刻赔礼道歉,态度——好像还算得上真诚吧,你该相信这个人吗?” 此言一出,佟欣脸上露出一片苍白的震惊。 傅义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手忙脚乱地翻动起桌子上的文件,嘀嘀咕咕:“你别在意,我就随口一说。上午李斯交给我的那个数据报告呢?在哪儿??” 佟欣:“哥。那个文件,你今天已经签完字发了。” 傅义:“……再问问不行?” 佟欣:“这个事情你也已经问过我至少三遍了。” “……。”傅义嘴角一抽。 旋即:“你出去吧。” 佟欣接到命令起了身,整理完了所有资料要走。 但临走之前忽然顿住:“哦,哥忘了回答你。我想了下你刚才那个问题。” 傅义一顿。抬头非常诚恳地望着佟欣。 “傅哥我不知道别的。但我了解你,你是那种天上下刀子地上喷熔浆都会毫不犹豫去闯的人。如果一个人他能让你这么困惑,那他一定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说着,佟欣脸上露出个有点苦涩的笑容:“楼下花开的挺漂亮的,哥你一直扔垃圾桶会后悔的。” 第115章 妈的。我好想你。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直到晚上。 佟欣从傅义的办公室里探出个脑袋,问:“哥,今晚不走吗?” 傅义摆弄着桌上的波斯菊,漫不经心:“你先走。” 闻声佟欣没再说什么,转头吆喝着李斯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现在是深夜十点二十三分。 傅义不停看着墙上的时钟,分针秒针的韵脚此时此刻好像无限倍拉长。傅义焦急地敲动手里的圆珠笔,滴答滴答磕出不安的声响。 他脑海中反复挣扎着一句问话:陆桥他今天还会来吗? 想着,傅义喉结上下滚动。旋即抬手披上外套下了楼。 -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一下雨的时候电路就容易潮湿。灯泡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今天下雨空气有些冷了,傅义下意识拉紧了薄大衣的衣襟。 叮咚一声。 电梯门应声打开,傅义的心脏一下子悬到了最高。 他迫不及待地望向出口的通道。但脚下的步子却特别犹豫地顿住,以至于电梯门甚至都快要把他关在里面。 傅义不安掐着自己的手,那个烦人精他会出现吗? 但下一刻他恨不得立刻打上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居然自己会这么想?? 该死的。 天上的雨还在滴答滴答,掺杂着泥土的咸腥味从风里扑面而来。 傅义的身影荡开在地上的水洼里。黄黄绿绿的波纹里是他有些失落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两把伞。 一把黑色的,擎在自己头顶。 一把白色的,紧握在手里。手掌和尼龙的雨伞布料之间因为握得紧了,都泌出了一层细汗。 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傅义一个人。 门口保安桌上的玻璃瓶空荡荡的。 陆桥今天没有来。 傅义垂目望着地上的水坑,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低骂:“你真是也疯了傅义。和他一起呆久了脑子就会变得不清醒。” 话音落,忽然。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就像是一支长箭,笔直地射向傅义的心脏刺穿。 傅义瞳孔肉眼可见地皱缩。 然后他迅速转身,陆桥一身黑色擎着伞正走上来,脸上有些疲惫,但看向傅义的眼神却始终亮晶晶的。 终于,他站定在傅义对面。 四目相对,远处的十字路口突然嘹亮起来一声刺耳的鸣笛。但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就好像是消融在水里的糖精,不知为什么变得淡成了背景板。 “在等我吗?”陆桥温柔的声线冷不丁响起。 傅义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自作多情。” 陆桥照常把怀里的花束往前递了递,一个诚恳的姿态:“今天那个保安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所以我就在门口一直等着。” 白色七里香的小花在陆桥黑色的衣服衬托下,显得像是星星点点的小星星。淡淡的花香混着雨水铺面而来,傅义忽然难以言喻地鼻头一软。 “不让你进就是让你别来的意思,听不明白?” 闻声,陆桥只是笑笑,答:“但你的语气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傅义非常愤恨地在陆桥身上刮了一眼。 因为这个人好像总能从嘴里说出他心里的意思。 雨天的湿润好像会让人的思绪变得软弱无力。忽然间,一个无法自控的念头从傅义的心脏里钻出来,顺着他的血管几乎流淌向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然后像是迷雾一样笼罩上他大脑的理智。 啪嗒一下。 傅义手里的黑色大伞在空中掀翻。然后落地。 砸在地上的水坑溅起好大的水花。 陆桥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怔。 旋即噗通一声。 傅义扑进陆桥怀里的沉闷声响,和陆桥的心脏在宇宙的同一瞬间合成一拍。 陆桥本能地反手环抱住傅义,将脑袋埋在熟悉的脖颈弯侧位置上。熟悉的淡香扑鼻,湿润的雨夜里陆桥感动得想要死去。 “傅义,我——”陆桥刚张口。 “闭嘴。”但傅义打断得非常强硬。 陆桥用余光瞥着傅义的神色。但角度实在太过刁钻,他看不清傅义的脸。 良久,傅义把头完全抵在陆桥的肩膀上,脸埋进去。用一种黏黏糊糊的声音,近乎嗫嚅:“妈的。我好想你。” - 然后傅义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立刻就情投意合地火速回家,然后打开房门,滚到床单上。 陆桥照常跪在傅义面前,地毯上的粗糙也一如既往地摩擦着他的膝盖。 傅义望着他发红的皮肤,忽然抿起了唇。 见他不动,陆桥的脸望上去有点无措:“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但下一刻,傅义忽然勾住了他的手。一点一点将他牵到床上,慢慢躺下,然后两条有力的大腿勾上陆桥的腰,搂着他的脖子看他:“这次想换个玩法吗?” 一句话陆桥就立刻会了意。 像是一颗火星落入了干枯的柴堆,瞬间烧腾弥漫成熊熊的大火。 火光里傅义开始允许陆桥主动亲吻,甚至以前被傅义警告不许越界的行为陆桥也做了个遍。在快乐的巅峰里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哪怕知道未来两人或许还有无数的眼泪争吵分离。陆桥温柔地在傅义眼角的泪花处落下一个吻。 暧昧的灯光里陆桥的胸膛紧贴着傅义的胸膛。 两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就好像是两颗心脏惴惴不安地相互丈量。 - 第二天. 傅义的人影还没出现,脚步先一步响起在办公室区域的时候,李斯大脑袋听见声音立刻像是班主任回来了的小学生一样,火速坐回自己的工位上一言不发,啪嗒啪嗒打电脑。 下一刻傅义身影器宇轩昂地走上来,“啪啪”,拍了两下:“我说个事情啊。” 闻声,办公室里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齐聚过来。 当他们向傅义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底里都是同样的一种不可思议。 沉默良久,张姐先是爆发出第一声惊呼:“陆桥!!” 陆桥站在傅义的身后,向大家微微欠了身:“好久不见。” 紧接着一众人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你敢不说一声就走,现在还敢不说一声就回来??”“你小子去哪儿深造了??感觉体格渐涨啊?”“背着我偷偷练了是吧??” 正说着,张姐一把拉起陆桥的胳膊:“都让一让啊!” 然后凭借倒拔垂杨柳的力气,将他扯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和傅——”顿了下,目光瞥向傅义。 而后者仿佛注意到了张姐的目光,大踏步上前,毫不忌讳地勾上陆桥的脖子:“是。和好了,怎么了?” 第124章 傅义脸上的笑容非常得意,而陆桥站在他身边任由他的动作就好像是个任劳任怨的小人夫,时不时转头望向傅义,眼底里全是幸福。 画面特混乱,张姐一时半会脑子里没转过来弯:“我、我我还有事儿啊,喂?喂??” 一堆混乱中,大脑袋李斯凑上来,疑惑问:“你不是说去拍戏了吗?怎么又空回来?” 闻声陆桥转过,答:“嗯。在拍,今天剧组不怎么忙,抽空回来帮大家看看数据库的事。” 语落一阵欢呼! 李斯尤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爹。”说着,一顿感激涕零,连忙抱起自己的小电脑屁颠屁颠跑到陆桥跟前,虚心学习孜孜不倦新世代颜回。 陆桥不厌其烦地说着最简单的流程。李斯和佟欣都在一边撅着个屁股听得认真。 忽然。一个声音硬生生地插入:“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抬头,看见陆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后面,他表情明明笑眯眯的,但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却有种阴森森的寒意。 众人群中的陆桥直起身,对上他的目光,脸色忽然沉了下。 紧接着,陆舟操纵轮椅上前,李斯几个像是感到了什么,特识趣地让开一条小路。 陆舟逼上来,伸出一只枯槁纤细的手,笑着:“恭喜你啊陆桥,又找到了个能让你躲起来的地方。” 第116章 抱抱会让你好点吗? 楼下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动物主题的装修风格。门口的宣传牌上标明新片的牛肉玉米三明治很好吃。 电话里张导骂骂咧咧声响起:“你小子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两个城市来回跑,还打两份工,你一天休息时间有四个小时吗?” 陆桥答应了两声敷衍着:“你放心吧张导。” 电话那边张导感叹一声:“不是我说,就算你为了小傅,也没必要现在这么拼啊?事儿也不是一天干成的,大楼也不是一天建完的——” 陆桥连忙打断,一顿“好好好”之后果断挂了电话。 陆桥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捧着一只咖啡杯。 他低头看着旁边手机屏幕,上面是和傅义的对话框。 犹豫了良久,对话框里的输入字段删了又写,终于发下:中午要下来吃饭吗? 今天一上午陆桥终于见识到佟欣嘴里的很忙是个什么意思。傅义一上午,从早上坐在办公室里就没闲下来,桌上他替傅义倒好的白开水他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佟欣说两天后的一次大型展演非常重要,所以傅义整个人都好像是紧绷在弦上。 所以是因为压力太大,昨晚才和他和好的吗? 陆桥看着傅义没回复的对话框,抬头抿了一杯咖啡。 说起来昨晚的一切回想起来,真的就好像是做梦一样。他本来心里都打算好把自己八辈祖坟都被傅义刨干净了,但没想到竟然只停步于七里香。 忽然,手机猛地震动一下。 陆桥连忙放下咖啡去看,傅义只发来简短的几个字:有点忙,没空。 陆桥本能地抬手打着:你不吃饭的话肠胃又要闹了。 但没发送。他的手指顿在空中。 这么说傅义会烦吗?他本来今天看上去就很忙,我这样唠叨他会心情不好吗? 于是犹豫之下,删除,重新打上: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馆,三明治不错,我等下带上去给你一个吧。 隔了三秒后: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又隔了五秒:你想吃就吃。 对话框发出去的一瞬间陆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心都出了汗。 他嘴角勾起了个自嘲的弧度,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心里总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就好像是醒来的梦一样,脑子里像塞了棉花。 所以他很怕。紧张得要死。 在点餐单上最后还点了三个一样的三明治。区别是有无酸黄瓜奶油黄油。傅义可以自己选。 他一口吃完自己最后一口三明治,正要走,忽然,身边的高脚凳被人一把拉开,木头的凳子和地面摩擦出一道好刺耳的声音。 陆桥本能地望过去,看见一个比他矮了许多的身影凑上来。 “怎么?见到我很不高兴吗?”陆舟坐在轮椅上对他笑。 旋即手下按动轮椅上的按键,三秒钟之后轮椅底下的三脚架升起,他坐的如陆桥一般高。然后非常顺手地伸向陆桥桌上的三明治:“三个根本吃不了,给我准备的吗?” 陆桥皱眉,先一步把三明治的盒子拦向自己:“你饿了的时候就会没礼貌吗?” 陆舟的手铺了空,但却反而笑起来:“跟自己的哥哥也这么说话,看上去你今天心情不错?”语落,自己独自点了个三明治。 陆桥充耳不闻,只顾沉默地低头打包傅义的三明治。 陆舟脸上有些僵硬,不自然地看向陆桥,眼神里游离着些怒意:“下三滥的戏拍多了,人也被剧里浸得烂了吗?哥哥现在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陆桥哼笑了声,平静地看向他:“是啊。”脸上一个“所以呢?”的表情,看着陆舟。 “你——”陆舟一句话被呛在嘴里,脸上显而易见地涨红。 良久,他低了眼神,愤恨地在陆桥身上刮了下,冷笑着:“你以为我想管你是吗?要不是因为你叫陆桥,你烂在这坑里臭了我也懒得理你一眼。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这个家,陆桥你扪心自问,你哪件事做成功了?你一事无成。” “那别臭着您了。”陆桥特无所谓地耸耸肩,提着傅义的三明治转身就走。 “你以为他让你干两下屁股,你就真能活得像个人了??” 忽然间,陆桥离去的脚步一顿。 陆舟故意放大了声音,引来四周侧目。所有人的眼睛像是牙签一样盯着陆桥,在他脸上背上直直戳弄出来个七七八八的肉坑。 紧接着,陆桥缓缓转过身来。脸色一瞬间结了层冰。 见他回身,陆舟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容,鄙夷着:“为什么你总是要让我骂你你才能听进去话?我——”忽然间,陆桥的手有力地扯上陆舟的衣领。 陆舟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神里流露出罕见的惊慌:“你想要干什么?” 陆桥没有说话,手臂沉默的用着力气。 陆舟本就因为病弱身子骨轻飘飘的,陆桥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他从轮椅上提起,一寸一寸向空中悬浮:“恼羞成怒了?” 许久没有伸直的腿无力地垂直伸起,纤弱得就像是两根遇到风摇摇欲晃的竹竿。疼痛一瞬间像是针扎般席卷陆舟,藤蔓一般从腿一路缠绕上他的大脑,顷刻之间疼得他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舟不得不用双手抓住陆桥的手臂,强欢颜笑着:“就算你想杀死我,这咖啡馆也不是个好地方。” 陆桥面目表情地盯着他:“杀了你我都觉得恶心。”语落“啪”一声,陆桥卸力的瞬间陆舟笔直地坠落到轮椅上,一阵剧烈的咳喘。 两息后,陆舟坐直了身子,虚弱地看向陆桥:“我不想跟你废话。今天我来找你就问你一件事。” 说着,他颤抖着手指从轮椅下面抽出来一份医学报告,然后递给陆桥。 陆桥没接,冷冷答了声:“不认字。” 陆舟又怨愤地刮了他一眼,将报告重新收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上个月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心脏的肌肉几乎已经完全萎缩了。张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我死了之后,你就是爸妈唯一的孩子。我问你最后一句,多多,你到底回不回家?” “快死了才想起来我吗?” 陆舟:“你要理解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话顶着话:“没有办法吗?不是还有我的心脏可以拿给你用吗?” 忽然,陆舟一顿。陆桥的目光炽热地像是两把长刀,看得他下意识地低头躲开。 语气低了:“你还在生我们的气?” 陆桥在原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无数无数的话像是浪花一样涌在嘴边,但看到陆舟这个人,这个人的影子,就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力。尽数又咽回嗓子眼儿里。 他嗤笑一声,旋即拿起三明治毫不犹豫地离开。 - 重新回到办公区的时候,陆桥发现傅义还坐在办公室里。+ 叩叩。 他小心翼翼敲开了门。 “进。” 陆桥轻轻推开门走进来,正在低头看文件的傅义抬头,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怎么是你?什么事?” 陆桥把三明治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排排坐摆在傅义的办公桌前。 傅义余光里看着,皱起眉:“这是什么?” “三明治。给你的。” 傅义抬头:“我知道。但为什么买三个?” 陆桥非常耐心地解释,指着:“这个没有加酸黄瓜。这个没有加奶油。这个没有黄油。你可以自己挑。” 第125章 闻声傅义忽然笑起来:“这有什么区别吗?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最后四个字音像是箭一般一下戳中了陆桥的心尖。 他忙躲过眼神,低声:“我怕你觉得我强迫你。” 语落傅义手里转动的笔尖忽然顿住,他的目光又在每一个三明治上停了几秒。 然后抿起嘴,像是在心里盘算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样,拿起一个三明治,然后摞在另一个上面,然后再摞在另一个上面,最后一把搂入自己的怀里:“以后你买就行了。你买的我都吃,你别害怕得罪我。拿出点儿你那不要脸的本性,行吗?” 说完傅义脸就开始发烫,脑子里乱乱乱圈圈成了一团。 见状,陆桥脸上立刻勾出了一个特阳光特开朗的表情,然后羞涩之中还夹杂着那么点欲拒还迎:“啊,不好吧。” 傅义恼羞成怒:“滚蛋!我那是给你台阶下的好吗?” 陆桥嘻嘻哈哈地闹过去,最后看傅义实在烦了就要走。 但要走的时候被傅义叫住:“回来。” 陆桥非常听话地停在门口,办公室的门被他拉开了一半:“干嘛?” 傅义遥望着他:“你现在怎么了?前几天绑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害怕?” 陆桥苦涩一笑:“我怕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傅义应声打断:“你特别好。” 陆桥嗓子里忽然一软,他离开开始转动所有的脑细胞去想现在应该接什么话,应该说什么样的措辞才应景。 但他几乎穷尽了所有的词汇词典,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看吧。 你就总是这样。 不会看人眼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别人高兴。 看着窗户外和煦的阳光打过来,落在傅义的肩膀上。陆桥看着傅义坦诚赤然地望着他,胸口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顶到了喉咙。 尽管他非常不想承认,但他的理智非常清醒地知道那个情绪叫自卑。 傅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陆桥抿起唇,极力克制着笑了下:“没什么。” “你等等。”傅义皱起眉,从办公椅上起来,然后蹬蹬蹬来到陆桥面前,一把关上他背后的门,反锁。动作行云流水。 陆桥有点惊讶:“你要做什么?” 但傅义没回答他,不由分说地双手环抱住他。抱得死死地:“不知道你现在又犯了什么病。但抱抱会让你好点吗?” 第117章 你觉得呢? 酒吧。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不大的空间里闪烁,背后舞台dj的声音实在很吵。人们三三两两的成堆成群,几个活跃的局头已经把脑袋摇成了小螺旋桨。 陆舟推着轮椅走进来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摇曳的紫色灯影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纤弱的面庞更加苍白。 “可以了,就把我放在这里吧。”陆舟转头对服务生微笑。 但他犹豫,站在原地:“您行吗?”说着目光不自觉地放在陆舟的腿上,“他们这边喝醉了会到处撞的。” “不用担心我。”陆舟向服务生道了谢,而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穿梭进舞池。 一个坐轮椅的挤入灯黄酒绿的男男女女这事儿,实在吸引眼球。 陆舟一边艰难地前进,一边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忽然间,一个橙色的荧光马甲一下子吸引他的注意。他不确定地查看了眼手机,又像是比对什么一般,在橙马甲身上来回打量。 最后他上前,挤在人群中拍了拍他的背。 把正在摇头的橙色马甲拍得一个激灵:“谁啊?!” 转过头,看见陆舟的时候,忽然顿住了。纸醉金迷的两只眼睛都变得像是刚入学参加社团的清澈大学生:“舟哥?!” 陆舟淡然一笑:“好久不见了,璟文。” 高璟文脸上醉醺醺的,惊讶:“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舟哥我今天刚组的局,要不要来玩一把,喝两杯??” 陆舟淡淡瞥了他身后一眼,里面几个姿色不错的男男女女已经相互勾肩搭背亲在了一起,旁边有个男的一边亲一边直接把手摸向了高璟文的胸膛,高璟文当着陆舟的面不好意思地骂了句:“滚蛋!” 然后转头,对陆舟又是一笑:“舟哥,你别见怪。他们喝多了。” “璟文你现在过得这么憋屈?” 忽然间,高璟文脸上猝不及防地一顿,旋即脸上破开笑容:“舟哥说什么呢?我——” 陆舟硬生生打断:“陆桥让你不痛快了对吧。” 高璟文的脸色完全僵住,看向陆舟。 “这样,璟文。你帮我个小忙,也算是为了你自己。” - 陆桥的车停在傅义的别墅前。 但两个人沉默在车厢里,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昨天陆桥回到傅义家,那是因为有傅义有生理需求的特殊情况。但今天不一样,正常下班到点回家。他哪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陆桥紧张地双手握住方向盘,手心里泌出了一层汗,偷偷打量傅义的神色。 但傅义看上去不闻所动,低头划着手机。 良久,还没有下车。 就好像特意跟陆桥在车里僵持住了一样。 片刻后,“滴——”一声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好没道理地响起来。 傅义连忙想捂住手机遮盖,但动作太慢。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得非常明显。 嘶。 陆桥不明所以地心里倒吸了口气。 自从中午傅义给他一个安慰的抱抱起,傅义就好像又开始别别扭扭起来了。总是有一下每一下地找他小事儿,连他给傅义倒的咖啡都嫌弃很烫。 他们现在在车厢里的氛围,说实话不亚于x美谈判。 “几点了?”傅义忽然冷不丁地问。 陆桥看了眼表,支支吾吾:“十二、十二点了……?” 语落,傅义忽然皱着眉头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陆桥看。 陆桥被他盯得发毛:“干嘛?” 傅义:“给你台阶不下?” 陆桥的确有点懵。 约莫了对视了有足足十秒,傅义一副实在忍不了这个大傻子了的模样,转头推开车门下车就是一气呵成。然后“啪!”一下甩上车门,特恨铁不成钢。 可能是因为车门摔得实在太响。 陆桥脑子忽然明白了傅义什么意思,转头立刻下车,蹬蹬蹬小哈巴狗一样跟上去:“我下!我当然下!” 傅义气鼓鼓地走,脚下的步子没停下:“你下个屁。” 陆桥脸上却很高兴:“已经十二点了,太晚了,我男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说着挡在傅义的面前,诚恳殷切地就好像是个乞求offer的应届生。 但领导一般都神秘莫测:“你觉得呢?” 第118章 我很害怕 “陆桥?还没做好?”卧室里传来傅义悠长的问候。 陆桥立刻探出厨房,喊:“汤已经好了!马上就过去!” 然后他解下粉色的围裙,打开橱柜要去找傅义的那只勺子。 忽然,案板旁边的手机冷不丁地又响起手机铃声。 陆桥一紧张,慌慌张张地拿起勺子,一低头,发现手机上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他一顿,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陆桥站在原地没有接,足足等了一分钟那个电话号码又重新黯淡下去,屏幕恢复如常。但紧接着,连续十几条短信提示就像是病毒一样蹭蹭蹭地冒上来,一条接着一条,一段连着一段,大片大片地铺满了陆桥的屏幕。 【多多,接电话?】 【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以为你不理我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回个电话。】 陆桥低眉看着手机,牙齿后知后觉在唇上已经咬破了一道伤。苦腥味一下子满入口腔,若隐若现的就像是一只手伸进胃里搅得陆桥直想吐。 突然,傅义的声音又起:“你好了没有?” 陆桥一下子被拉回神,连忙慌手慌脚地端起了汤:“马上!我这就来!” - 回到傅义房间里的时候,傅义大字躺在床上。一听见陆桥开门的动静立刻坐起来:“怎么这么久?” 陆桥把汤轻轻放在桌上,低眉:“砂锅坏了一个。食材多用了点时间。” “坏了?”傅义挑起眉,“你走之后我就从来没开过火?” “谁知道?可能三图在家里背着你煲汤玩呢?” 傅义刚想张口回击他这滑天下之大稽,然后立刻就被陆桥推上来的勺子堵住:“来,尝尝。” 傅义低头啜饮,嗯,还是熟悉的鲜甜。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望着陆桥,来回打量:“你有心事?” 第126章 “没有。” “拍戏没状态?” “没有。” “还是姓张的那个老头找你麻烦了?”说着陆桥撩起睡衣袖子好像就要去干仗。 陆桥连忙按下:“都没有啦。” 但傅义总觉得不对,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汤一口端。然后趁着陆桥收拾夜宵盘子的空挡,转身就在自己小柜子里翻东西。 “你睡吧。我先去走了。” 傅义连忙:“你等等。” 然后陆桥就看见小傅义左手右手怀里抱着得有七八瓶花花绿绿的酒瓶,正冲着陆桥笑得邪恶比格犬。 一愣:“干嘛……?” “陪我喝点。有什么话你就醉后说,我可以权当你耍酒疯。” - 说是这么说,但傅义没想到陆桥沾一点酒就倒。 傅义躺在陆桥的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陆桥脊背上画圈。 陆桥背上的伤疤触感很粗糙,在指尖上放大有种特别的味道。老旧的皮肉边缘是粗糙到有些刺手的,但伤疤中间新长出来的肉是软的,比周围的皮肤颜色都要淡,傅义喜欢用指尖在上面打着圈转。 房间的地板上歪七扭八倒了很多酒瓶。 窗户几乎全开到了最大,里面的酒气依旧逼人。 傅义脸色如常,盯着趴到在旁边的傅义笑:“不是说男子汉吗?现在就不行了?” 陆桥把脸趴在臂弯里,耳朵已经完全醉得红了。 但他一听见傅义这话,立刻脑袋竖起来,拧着小眉头特不满:“我可以。” 见状傅义嗤一声笑起来,嬉笑骂:“小学生。” “我不是。”然后说着,一边醉醺醺地就去够那个喝了一半的白兰地。六十五度的刺激一发入魂。 陆桥被辣得睁不开眼睛,脸上的绯红又红了一个度。 傅义大笑起来,一把抢过陆桥手里的酒瓶,像逗小孩一样逗陆桥:“这么喜欢?” 陆桥当然不啦。 他一沾立马就红的脸就足以说明。 但越是这样,傅义就越是故意激他。 然后陆桥就非得硬着头皮反着来,一点头:“对!特喜欢!”好像是那种能继续喝一百瓶的感觉。 “呦。”傅义挑起了眉,把瓶口放在了自己胸口上,故意做出了个要往下倾倒的动作。 陆桥红着眼睛盯着他看,嘴唇不可自控地翕动。明明已经因为酒精的刺激很红了,上面还有酒渍,好像能掐出水的桃儿。 然后他朦朦胧胧地向傅义爬去,爬到傅义的身上。一手按在傅义的腰上,一手压在他的手掌。盯着傅义的眼睛陆桥张开嘴要接。 傅义挣脱开陆桥的控制,把手放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猩红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 闻声,陆桥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颤。 然后低头把一个吻落在傅义的掌心。他的呼吸在傅义的手掌里变得沉重,良久,一个细微沙哑的嗓音像是蚊子音一样飘起来:“我很害怕。” 第119章 把你毁了也不在乎 第二天陆桥照常去剧组。 今天要拍的戏特别早,专门选了个露水很重的早上。昨天夜里下了点儿小雨,演员们三三两两在塑料雨棚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搭话避雨。咕叽咕叽嚼着组里发的糯米糕当早点。 陆桥来到的时候,大家几乎都来齐了。 “早。”陆桥低身走进雨棚,笑着打了声招呼。 可忽然间,棚子里的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僵。看着陆桥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立刻收了声,连忙三下五除二把糯米糕塞进嘴里就散开。 才瞬息间的功夫,热热闹闹的场地瞬间就剩下了陆桥一个。 陆桥皱起眉,顺手弯腰拿了只糯米糕在嘴里嚼:“奇怪……?” 他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发懵。两秒后,一个男配又慌慌张张地进来,无头苍蝇一样在雨棚底下寻找,脸上焦急非常。 陆桥拍了拍他的肩膀:“找这个吗?” 男配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身,一把接过蓝色的剧本夹:“谢谢。” 他向后拉扯的动作实在太急太慌张了,“啪”得一下文件夹在两人手中借力,紧接着就从陆桥的手里掉下来。 白色的纸页纷飞成蝴蝶落下。 紧接着,一张铜版卡纸从那一堆剧本台词里落下来。因为彩页压在一堆黑白稿中明显得扎眼。 一座熟悉的拱桥。花岗岩石。 还有那条陆桥再熟悉不过的过桥溪。河水像是凝结了黑色的冰。 一股从心尖里散发出来的冷意瞬间爬上陆桥每只毛孔。 男配瞥了眼陆桥见状不对,立刻手忙脚乱收拾着资料抱着离开。 先是肩膀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惊讶的:“张导。” “嗯。”张东远向他点了下头,余光落在手里的剧本上。没说什么,男配跑远了。 他向陆桥走上来,背着手,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圆框镜片后审视着:“看见了?” 陆桥失神般地转过身来,望着张东远,冷色:“您想让我看见什么?” 张东远语调高起:“您?” “那些说的是真的啊?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跟我客气。” 陆桥的脸色不算好看。 紧接着,张东远在手机里翻找出来一封电子邮件,在郑重地转了两圈后,一封邮件完完全全展示在陆桥面前。 邮件的收信人是张东远。 陆桥皱眉:“这是什么?” 张东远凝视着他:“剧组甚至到扫地阿姨每个人都收到了这封邮件。上面只说了一件事,陆桥你有个哥哥叫陆舟,是吗?” 陆桥一噎,眼神像是凝固的水泥:“张导什么意思?” 张东远皱眉:“什么意思?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陆桥顺着张东远的指头看过去。 正式一张黑色泛黄的相片,相片的主体画面是一张床。一个纤弱苍白的少年被人用绳子绑在床角的一侧瑟瑟发抖。 而就在他的对面,另一个少年正举着匕首。刀尖正对着少年的心脏。 那张满是愤恨和怨念的脸是陆桥。 张东远幽幽:“除此之外,服务器还特地给我单独发了一封。上面威胁我,说如果我要是再敢用你当男主角,他就会在电影上映之前把这些东西曝光,扬言要让我的电影竹篮打水。这事不是小事。” 陆桥强压着愤怒,夺过手机,放大屏幕,指着上面的照片:“张导,这张图是真是假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很明显ai痕迹啊??” 张东远顿了下,又重新看向陆桥:“所以我问你,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张东远脸上一向笑容不离嘴,一张口必然先咧嘴。 但现在,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陆桥,就好像是什么发现猎物的棕熊又或者像是终于缉拿住嫌犯的警察。 陆桥非常清楚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问他得罪什么人了? 那根本就是问他这事真实与否的托辞! “资方媒体那边现在还在盯着。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出差错,你明白吗陆桥?” 陆桥嘴角不可自控地抽搐了下,瞳孔皱缩:“什么意思……?张导你也觉得我是杀人犯吗……?” 张东远没有说话。 但他看着陆桥的确向后退却了一步。 这一步就好像是指头大的刺一样,直挺挺、硬生生地扎进了陆桥的心里。 “陆桥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这样。” 冷静一下。 不要这样。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在搬家。在记忆中他开始写日记起一共搬了十三次。 和陆舟的那座桥像是个诅咒一样跟着他如影随形。 一开始每次他搬到一个新环境里,去了一个新学校有了新朋友的时候,陆桥很多次觉得自己真的要有新生活了。 但好时光就像是春天早上草叶上的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它就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的新生活里面,都会有一天突如其来裂开条缝子。然后对着他的笑脸就会变得奇怪诡异扭曲,随后沉默不语,盯着他一动不动。大家都像是某种被设置好程序的木雕。 陆桥抖着声音高喊破了音:“我很冷静!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 张东远立刻:“不——”可话只吐了一半就被拦腰斩断在嘴里。陆桥奔跑出去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逐渐变小。 - “嘟——” 角落里,陆桥蹲在一只灰色的石墙旁边拨通了电话号码。 本来这个电话号码,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主动打过去的。 约莫五秒后,那边声音先是一顿,旋即一个听上去虚弱的声音:“喂?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他平淡的语调瞬间点燃了陆桥的怒火。 几乎是接着陆舟的尾音,陆桥对手机大喊:“我真想杀了你。” 第127章 然后手机那边陆舟沉默起来。 半分钟后:“嗤。”嘲笑像是鼓锤在陆桥的理智上来回撞击。 陆舟语调平淡得仿佛无事发生:“嗯。你已经和张导见过面了?” 陆桥咬牙低骂一声,强压着语调:“真是如你所愿了啊。张导的电影可能会换掉我,你看到我这么落魄高兴了吧?” 陆舟咳嗽两声,旋即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笑着:“当然。” 陆舟咳嗽两声,紧接着:“多多。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会用尽所有的手段逼你回家。哪怕是把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毁了我也不在乎。” x。 第120章 咱、咱俩都有家室 陆桥在山南水北的门口徘徊了好久, 门前透明的玻璃旋转门上倒影出他焦急的身影。一道踌躇的脸。 陆桥不安地咬着手指,看向周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安起来。 陆舟已经把邮件发给了张东远剧组几乎每一个人。那他也会把同样的手段发给山南水北的人吗? 正想着,忽然:“嗨!干嘛呢?”尖锐的女声从陆桥身后乍起。 陆桥心跳瞬间上了高速。 他惊魂未定地转身,发现张姐正笑容灿烂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一杯咖啡:“干嘛呢?在这儿傻站着不进去?又和总经理吵架了?” 陆桥紧盯着张姐的脸,想要从上面打探出来什么痕迹。 但张姐不解:“怎么了?我脸上什么东西?” 陆桥狐疑问着:“你有没有……最近收到些什么东西?” 张姐皱眉:“什么?” “邮件。” “那不废话吗?我是咱办公室的。今天早上我来之前刚清完五六十封,累死我了好吗?” 看张姐的模样,不像是收到过陆舟信息的样子。 陆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吧。” 张姐:“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啊?” “有吗?” “非常。神经兮兮的。” - 神经兮兮的? 可能是吧。 陆桥处理完一大堆繁琐的资料之后就一直在茶水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咖啡的原因,陆桥的手掌整个发冷发青。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种熟悉的感觉。特无能为力。 就好像是期末考试考不好一定会被打一样。不管他躲在房间里的哪个角落里,他那山一般高大的父亲总是能找到他,然后把他像是狗一样拉出来。赤裸裸地在客厅的灯光下斥骂侮辱。 那时候他们家的灯光好像也和舞台的镭射灯一样亮。 在发亮到甚至有些发昏的灯光里,一张严肃狰狞的脸像是影子一样直挺挺靠上来,然后骂: 【杂种。】 想着,陆桥的呼吸几乎停滞在胸口。喘不上气。 忽然间,手机的震动提示音在他的口袋里响起。 按下接通键后,陆舟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茶水间里回荡:“只要你回家,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滴——一声。陆桥厌恶地把这个号码拉黑。 虽然他非常肯定陆舟,以后还有换无数个手机号来向他打来。就算他扔了卡片,换了号,换了住处,自己的这个哥哥依旧就像是地下石头缝里流出来的雨天污水一样,从石砖的裂缝里悄悄渗出地面。 “操。”陆桥愤恨地低骂了声。 不行。 不可以。 他现在已经有傅义了。他好不容易才和傅义走到现在,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了个能获得幸福的地方,决不能让这变态的控制狂给毁了! 陆桥脑子里能想出唯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陆舟消失。 消失。 陆桥抬起头,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茶水间天花板的吊灯。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灯光都这样明亮啊?明亮得让人什么都看不见。 - 办公室外。 李斯顺手给孔工递送了个文件:“来,劳烦给陆桥看一眼。” 孔工低头在自己的工位上,闷闷的:“我不去。要去你去。” 闻声李斯立刻“嗨——”一声,直起身子:“你什么毛病?” 孔工低着头,厚嘴唇上下砸吧了两下。嘀嘀咕咕的。 李斯:“他惹你了?” 孔工还没说完,旁边的张姐立刻探过脑袋笑起来:“哪能啊。人家大清王朝还没覆灭。恐同着呢。” 话音未落,孔工立刻分辩:“我没有!我、我我——两个大男人,还是和自己的领导,你总给让我有个适应期吧??” 张姐一抬手:“得得得。” 孔工不愿继续跟其他人小嘴叭叭,一抬屁股,嘚嘚嘚地往茶水间走。 - 吱呦一声——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子的瞬间,孔工整个人一个大停滞。 闻声,里头的陆桥抬头望过来,眼神盯着孔工。他一个奔四的绝世大直男,膝下两个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的小老爹,突然被这眼前的年轻gay猛地一看,头顶上的假毛瞬间都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几乎没多考虑。 下一秒他火速一只脚撤出去,自言自语一样:“诶?好像走错了。”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要逃离现场。 但陆桥的动作实在很快。 茶水间的门还没来得及关紧,就被他重新拉开:“站住!”最后临了一个字音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仓惶出逃的孔工。然后小老头就几乎被陆桥一把子力气扯着回来。 砰!一下关门。 然后年轻小gay直挺挺地在他脸上雷达扫描。 真说不说。孔工被陆桥逼在门上的时候真差点要尿了。 “你躲什么?”陆桥的眼神非常难看。 孔工不知道怎么说,上下嘴唇一个劲地大哆嗦。 你说真实原因吧,被再伤害着人家孩子。 但你要是不说吧,这么大个误会摆在两个人面前,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别扭扭多奇怪? 然后他本着大直男多喝热水的本质,缓缓说了俩字:“没啥。嘿嘿。” 欲盖弥彰。 陆桥的语调好像急切了些:“你知道什么了吗?” 孔工脑袋有点懵懵哒:“什么?”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阿巴阿巴阿? 原本陆桥这话本来没说什么的。 但现在在这不足五平方米的小茶水间里,陆桥的手紧紧地抓着孔工他的肩膀,再怎么正常的话好像现在听起来都那么不堪入耳啊? 孔工本着上下四十年只谈过一次恋爱的稀少经验,再结合少年时期那些个几乎被他翻烂了的画本小说。脑子里中华上下五千年在他脑神经里运算。 上次陆桥离职的时候,曾经抱了他一下,夸他人真好。 他老婆当时答应求婚的时候,也说他人真好。 瞬间,宇宙黑洞都瞬间化为了一个点,长虹贯日。他通了。 孔工瞪大了双眼,震撼程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 磕磕巴巴:“咱、咱俩都有家室……这、这样的关系,不、不合适吧……?” 第121章 你以为他对你是爱吗? 茶水间里陆桥眉头一皱:“什么?” 孔工实在不知道说个什么,哭笑不得:“我、我不能答应你……”说着立刻抓紧了自己t恤领口。一副誓死不从贞洁烈夫。 陆桥一瞬间就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忽然噗嗤一下笑出来:“抱歉。是我的错。” 但这句话一出来,孔工握着自己衣领的手好像又更紧了:“你、你什么……?” 陆桥走上去想要解释。但孔工一副誓死不从,一个劲儿地蜷缩着身子往后缩。那种下雨天爬到马路上但被人一脚踩烂了壳的蜗牛。 “你别过来啊——!!” 陆桥没听,上前:“不,你听我——” 忽然,背后茶水间的门要死不死突然打开。 一阵晃眼的明亮之后,傅义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两人的面前。端着一只咖啡杯。 里面的景色尤其奇怪。 孔工一把年纪地抓着自己的衣服雅蠛蝶。 而前面的陆桥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一手正正好好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两双眼睛看着傅义向时候不约而同地同一种震惊和尴尬。 傅义站在原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举起咖啡杯:“那我走?”然后转身就离开现场,非常有深宅大院里大老婆给小妾腾地方的大度。 陆桥立刻侧身挤出门,追上去:“不、不是!” 傅义没停下,没转头。于是陆桥就叽叽喳喳在他身边四面环绕:“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非常清白。非常。” 只留下孔工一个人在原地,默默捂着胸口:“那不一定吧……” - 陆桥一路和傅义纠缠到了办公室,傅义坐下没理他。 第128章 陆桥有点急,两手撑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你是觉得我想跟孔工他俩孩子当后爸?” 傅义缓缓抬起头:“咋?看不起奶爸?” 陆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傅义抬手打断:“行了。开个玩笑。孔工也不能看上你。” 陆桥忽然被一噎。 淤口兮口湍口√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难听,好像还不如误会他俩呢?? 陆桥想说些什么,但傅义“啪”一下把手拍在桌子上。他低头望过去,看见咖啡杯旁边傅义放着一串钥匙,有三个。 陆桥不解,抬头问:“这是什么?” 傅义脸上勾起笑:“赏你的。” 陆桥认出其中有一把是舞团仓库的钥匙。听佟欣说,里面放着许多名贵的乐器和老物件,华水北给傅义一只名贵的瓷碗也放在那儿。 钥匙只有傅义一个人有。 陆桥有点发愣,也没接:“什么意思?” 傅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躲开他的目光:“你不说你害怕吗?我把命根子放你手上,我总不会跑了。” “不会哄人。”然后抬起头,给了陆桥一个肯定灿烂的眼神,“但你别害怕了呗?你要是不放心,咱俩可以结婚。” - 办公室。 孔工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小的摞成大的,大的摞成超大的,然后一沓一沓放进自己桌底的小滑动箱子里。 大脑袋李斯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探过来:“咋了?” 孔工闻声一抬头,李斯吓了一跳:“呦!怎么孔哥好像还哭上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警惕地竖起耳朵凑上来。 “怎么了??”好好的,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不是哥,咱好歹相处这么多年了,你有事就可以直接跟兄弟说啊,能帮的咱一定帮了。” 一顿在周围鼓劲加油,孔工小脸感激涕零,支吾了良久:“实不相瞒。我怕是要在这儿呆不久了。” 张姐:“为啥啊?” 孔工一把鼻涕一把泪:“总经理……的男人好像看上我了。” 众人:??? - 傍晚的时候夕阳很美。火烧云是红粉色的在天空的幕布上镶嵌着。 陆桥想拉傅义出去走走。 但被傅义摇头拒绝了:“后天就是山南水北汇报演出,一堆事儿呢。大后天,大后天一定,行不行?”说着看向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桥非常高兴地抿起了嘴。 傅义真的很少跟他商量什么事情。 但这几天不一样。 傅义看见陆桥的脸:“怎么了?这么高兴?” 陆桥低了低音调,看自己的脚尖,小声:“就是高兴。你管不着。” 傅义哼了声,紧接着,桌上的电话机响起叮铃铃。傅义抬手接过,两秒后,皱起眉:“访客?什么访客?” 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知道了,让他在楼下访客厅等着。二十分钟后再上来。” 挂断了电话后,陆桥问:“怎么了吗?” 傅义抬头:“说是楼下有个没登记的访客。” “那要不要推掉?” “来找我很多次了。说不定是赞助商,等会见见吧。”说着,傅义忽然想起来什么,一顿,“坏了。” 陆桥也紧张起来:“什么?” “今天外地的那一堆乐器到。我给忘了。” 陆桥:“我可以帮你去接。在哪?” 傅义沉默了两秒:“林进中转中心。” 陆桥答应着,向傅义要了拖车主管的电话转头就走。但刚要出门就被傅义叫住名字,他顿住脚,转头。 “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你千万要小心,好吗?” 陆桥郑重点了头:“知道。” 背影消失在办公室的尽头。 - 访客会议室外面。 傅义向会议室的玻璃看过去,一个卷发男子静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傅义向保安再次比对了三次,然后皱起眉:“是这个人吗?” 旁边人点了下头:“对。这周来了三次了,这次说他再见不到您,就直接住在这儿。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给您打的电话。” 傅义点了下头:“知道了。辛苦。” “应该的。”紧接着保安一溜烟儿离开。 傅义推开门,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访客。一张年轻的男人脸转过来,看见傅义先是惊讶,旋即站起身,友好地伸出手:“傅先生你好。” “啪”一声傅义的手掌和他相击。 “不速之客是你的习惯吗?” 男人脸上有些尴尬,僵硬着:“傅先生我们见过的,不记得我了吗?” “是吗?”傅义忽然挑起眉,眼神在面前人的身上上下打量,“哪儿?” “之前您在sel合作过。我之前在sel仁川任职。傅先生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高璟文。” “高璟文。”傅义默默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该说不说的,高璟文,这三个字儿好像就从哪儿听过。 忽然间,仁川的路灯下一个影儿猛地钻进他的脑海中。 在警局面前,两根距离两米的灯光底下,他和陆桥站在一起。问东问西的模样非常亲密。之前傅义还差点误会他和陆桥的关系,最后还是拜托张东远查清楚的。 “哦。我想起来了。” 转而问:“有什么事儿?”说着做了个示意的手势,两人在并列的两条沙发上坐下。 高璟文淡淡笑笑:“我今天来只想跟您说件事。您肯定感兴趣。” “哈?”傅义奇怪地望过去。 只见高璟文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然后摆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我实在看不下去陆桥那么骗你。” 傅义忽然一顿,眼神不由自由地向下低。低到茶几上的纸页之中。 纸页上印着陆桥油墨清晰的脸。其中有的照片还显得非常青涩,理着寸头,穿着校服,看上去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稚嫩年少,但傅义还是从那眉眼处一眼认出来那就是陆桥。 “你什么意思?” 但高璟文没回答,而是指着照片中陆桥旁边的人:“这位,傅义先生你认识吗?” 傅义顺着他的指头望过去,一个消瘦纤长的男孩身影,同样是寸头校服的青涩装扮。 傅义瞳孔忽然微不可察地一顿,惊疑:“陆舟?” “正是。” 傅义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盯着高璟文的眼神发烫:“你什么意思?” 高璟文耸耸肩,对着傅义:“如你所见。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陆桥是弟弟。陆舟是哥哥。傅先生你知道为什么陆桥为什么要来你的山南水北吗?” 傅义盯着他,威胁地示意他继续。 高璟文淡然一笑:“因为恨啊。” - 片刻后。 傅义在一旁静静听完高璟文的陈述,然后身子向后倚靠进沙发里,双手交叠:“所以呢?” 高璟文脸上一愕:“什么?” 傅义有些嘲弄地望着他:“所以我问你想说什么?手足同胞相残的故事我听多了。他小时候再怎么把他推下河,什么这又那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敢说那个陆舟就没有一点儿问题吗?” 高璟文被他说得一噎,刚要开口。 傅义立刻堵死:“你说陆桥恨家里对陆舟的偏爱,所以嫉妒他不择手段,处心积虑来到我的舞团就为了毁掉陆舟的机会?”语落,傅义不屑地嗤了声,“不好意思,这位来客,你多大了?这故事你自己编着,你自己信吗?” 高璟文一顿,忽然开始慌乱起来:“他——” 傅义非常烦躁地起了身:“没什么事儿就别来了。再让我看见你就直接报警了。” 高璟文立刻附和:“傅义先生!” 但傅义没理他,迈开大步子转身就立刻走。 高璟文忽然在身后大喊:“商乐!!陆桥死去的朋友!!你以为他对你是爱吗?他是因为你长得像商乐才接近你的!!” 傅义脚尖一顿,忽然转身,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第122章 不能丢面 楼底下人来人往。陆桥和佟欣一道在路边等着即将到来的拖车。 俩人独自站在一排特别尴尬。陆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佟欣非常保持刻意地往旁边挪移了两个屁股,非常明显。 太阳已经西边移动得差不多了,但气温还是逼人。 良久,陆桥默默递了瓶水:“来点?” 佟欣不接,冷哼一声。 “确定吗?旁边的便利店最后一瓶了。” “哼。” “刚才司机打电话过来,差不多还要再等两个小时。路上出了点儿状况。” 佟欣:“……。” 犹豫挣扎以及恨不得刀了陆桥的眼神在他身上扫描了有一分钟。 第129章 然后佟欣“啪”一下不情不愿:“那还真是多谢了啊。” 陆桥笑笑,不以为意地扭开自己的瓶盖:“不客气。” 佟欣立刻“嘶——”一声:“你听不懂话里话是吗?走了就别回来,现在死皮赖脸得又回傅哥身边,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陆桥咕咚咕咚吞下三分之一的水,淡然:“能在你傅哥身边,做男做女都精彩。” “我呸!臭不要脸!” 一声好大的问候从佟欣的嘴里蹦出来,引得好几个路人纷纷侧目。 然后佟欣不情不愿地把乐器的清单拍在陆桥的肩膀上,没等他拿就立刻松了手。单子像是蝴蝶一样飘在空中,陆桥连忙手忙脚乱去接才拿到,问:“这什么?” 佟欣没什么好气:“清单。等会你对那些大件,小的你不认识,我对。” “哦。”陆桥闷闷答应了声,低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小小十几个型号的鼓,疑问,“傅义不是说要该通俗吗?怎么舞台还需要这么多?” 话音一落,佟欣脸上立刻露出“要我说你还真是个门外汉”的鄙夷:“就因为改了形式,所以才需要那么多特制的鼓啊。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傅哥好不容易从外地商那里买来的,尤其是那个大鼓,特殊皮面造的,舞台上头最重要的一环,你等会接的时候千万不能有一点磕碰,小心着点,要是弄不好了傅哥饶不了你,知道吗?” 陆桥本来不想说什么的。 但佟欣小鼻子敲得老高,一副特趾高气扬。 所以立刻来了兴致,反问:“怎么个饶不了法?你想让他拿鞭子抽我?还是拿棍子敲我?抽完打完了之后你猜谁更心疼?医院陪床的人你猜又会是谁?” 佟欣气疯了,指着陆桥的鼻子开始骂。 然后陆桥纯粹当他耳旁风,低头仔细核对上面的名单:“干正事呢。别这么有情绪。要是弄不好,傅哥饶不了你,知道吗?” 佟欣:??!?! 这王八蛋! - 两个小时后,约好的拖车司机准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一下车司机立刻双手合十:“对不住啊,两位,真对不住。一开始装货的时候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一开始发车的时间就晚了。” 佟欣大度一挥手:“嗨。没事儿。您也辛苦了。” 但陆桥在一旁,忽然:“等等。” 两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 “晚了?出了点什么问题?” 语落,司机脸上露出个囧字,低声:“装货的时候那边就说鼓好像有点问题,又中途去换了货,但具体是什么,咱也不是专业的,也不知道啊。” 闻声,陆桥脸上疑惑更甚:“鼓有问题?那边负责人是谁?” 话音刚落佟欣立刻在一旁打断:“你别管他,他这人就多疑。你先把车门打开,我们先检验一下,看看货。” 司机立刻解围点了下头,在陆桥开口之前连忙拿着钥匙去了车尾。 佟欣想走,但是被陆桥叫住:“不都说了很重要吗?有什么问题不现在确认,要等到傅义找你麻烦吗?” 佟欣烦躁地砸吧着嘴:“装货那边是今天舟哥特地去负责的。都已经给傅哥打电话确认了,你说还能有什么问题?婆婆妈妈的。赶紧动手好吗??”说着就走了。 陆桥站在原地,心里总觉得有点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原地思忖片刻,无果,也跟着佟欣一道去了车尾。 哗啦一声,火车司机把后车门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木头油漆味洪水一样冲进来。 佟欣立刻掩鼻扇风:“咳咳咳——这怎么这么呛啊?” 司机在一旁:“对啊。装货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味还大呢。说是都是新的,有的还昨天刚从厂子的机床里下来的,皮面药水都还没干。” 佟欣点了下头,旋即应着头皮登上了车厢。 然后转头,看着陆桥可劲不满:“还愣着干嘛?傅哥花那么多钱养你,让你吃白饭的啊?” 司机在两人之间尴尬笑笑。 陆桥也学着佟欣上了车厢开始清点。 - 乐器一件一件地从货车上面开始往下卸的时候,陆桥才深恶痛绝地知道为什么佟欣给他大件清单。 佟欣那单子上都是胡琴古筝吉他什么好拿的,而陆桥单子上那个,零零散散的,大的都有两个成年人那么大,不花上一顿饭的力气根本搬不下来。 一开始搬的时候还好,但随着力竭越来越困难。 有一个红色漆面的大鼓横在所有的乐器中间,不把它先移开后面的东西,怎么养都抬不出来。 陆桥双手扶着鼓面,尝试转动了两下,但面前的那个大鼓就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安如山。 陆桥不信邪,又咬牙抬了下。结果依旧。 他用手背抹了把头上的汗,皱眉望着鼓面。 就算是这一批乐器都是傅义找人去特制的,那也应该是按照寻常乐器的尺寸和重量,或者说差不多吧?但眼前这个大鼓绝对不是,陆桥非常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大红破玩意,至少有寻常大鼓的3-4倍重量。 什么材质这么重? 想着,陆桥试探地敲了两下鼓面。鼓点的声音非常沉闷,比他之前听过的所有鼓声还要闷,就好像是鼓面上面加了根杠木似的。特奇怪。 佟欣没一会儿就干完了,然后就在一旁跟司机聊天。 他时不时看陆桥一眼,正好看到陆桥对着大鼓研究,特不合时宜地喊了声:“喂!” 陆桥被他喊过去,望着他。 佟欣一脸鄙夷:“怎么了?累了?要我帮忙吗?” 他脸上的那种奸诈狡猾怎么说呢? 就好像是旧时代的黄世仁从棺材板里极限复活,然后摇身一变成为自己顶头上司要你凌晨五点半从床上爬起来发文件,好不容易打开电脑之后才发现那文件昨天刚给他发。 非常邪恶。 陆桥:“你搬完了帮帮我也——” 话没说完,佟欣立刻更加邪恶地笑着:“我就说傅哥看错人了,还特地叫你来。你这身子骨弱的哪能干这种力气活。” 大汗淋漓的陆桥:? 脑子在一秒之内天人合一。 一咬牙,一跺脚,男子汉大丈夫巍然立于天地之间:“不用!” 然后双臂青筋一暴起,扛着这红漆面的大鼓上肩膀,就从佟欣面前走过去甚至还蹦了两下。大步流星大义凛然大禹治水地自信盎然。 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说:哥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二十一世纪愚公。 司机望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大欣啊,你俩关系,不咋好吧?” 佟欣果断:“非常。” 司机又砸吧了两下嘴:“大欣啊,那你可得注意点儿了。我听你说,他和你们老板关系不一样?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闻声佟欣立刻嚷起来:“我怕他!” 然后拍着胸脯:“舞台最重要的开场鼓,傅哥都交给我来敲,我在傅哥心里什么份量,你懂不懂??他还能和我比??谁先认识的傅哥好不好!?” 司机连忙好好地宽慰,旋即递给佟欣一根烟:“大欣,开场鼓啥意思?” 佟欣低头接了,两人的火机立刻又续上。 他双手靠在背后的货车上头,笑着:“我们山南水北有个规矩。就是每次特重要的舞台表演之前,都要有段大鼓的鸣乐,叫《破阵》。那是我老师华水北的母亲,也就是我师奶那时候传下来的,挥起来特有气势,主要给大家打气用,放在古代打仗的时候也就叫定军心。” 司机汲取新知识地望着他点头。 佟欣手里掐着烟,低头吞了口:“一般开始敲鼓的,都是我们舞台有功的人来。能碰得上鼓锤的,对我们山南水北的人来说那是种荣耀。我七八岁的时候,这么点高那时候,就躲在后台看人敲鼓,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敲上了。” 司机递话:“那大欣说明你混的可以啊。” “不是那意思。论资质论能力,我碰不上那鼓。纯纯是因为傅哥信任我,想给我个机会,让我圆梦。我心里都知道。” 说着,佟欣脸上勾起笑容,拿一双三角眼望着天:“明天是我傅哥一辈子最重要的节点,这责任押在我肩膀上,我怎么说也不能给他丢面。” 司机没说话,朝着佟欣的目光尽头望过去。 正好能看见傍晚黄昏的余晖,金灿灿的阳光把路旁两道的树叶子都照耀得像是灿灿的黄金。影儿打在佟欣的身上,也是亮亮堂堂的好一道。 第123章 无条件相信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汇报演出的剧院外面,张姐带着李斯忙得团团转:“快快!这些东西千万要看好了啊!哎!那边的!不要下手那么重!那些东西那么金贵,弄坏了你赔啊!?” 帮忙的人不好意思笑笑:“一定注意。”说着就两个抬着一座古琴走了。 第130章 陆桥真巧赶上来,问:“张姐。” 冷不丁张姐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像是只受惊的老母鸡,白了他一眼:“干嘛?” 陆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张姐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眼,像是某种审视。陆桥被她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旋即问:“怎么了吗?” 张姐冷哼一声,语气不太好:“哪敢。”说着转过身,把货车车厢里的一堆火折子抱在怀里,“哪敢劳驾您呢。” 陆桥:? 脸上还是笑着,问:“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说着他要帮张姐拿东西,她本来不愿意,但是奈何不住陆桥的力气和她实在悬殊。 张姐砸吧了两下嘴,双手环抱于胸前:“你还敢来?” 陆桥被她训得一头雾水。 张姐面色微怒:“你自己的私生活不检点也就算了。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盯着人家孔工,在傅经理的眼皮子底下,是个什么意思?你自己乱也就罢了,现在倒是在挑拨起来我们多年战友情谊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就不成!” 陆桥脸上的不解甚:“什么跟什么??” 话音未落,背后的李斯忽然凑上来,一个肩膀冲撞开了陆桥,顺势接过了他手里的一堆道具。几乎是用抢的。 然后他连看陆桥都没看一眼,直接对着张姐:“这些东西也和景造放一起吗?” 张姐点头:“嗯。但一堆放,别混了。等会开场的时候要在舞台前后二十厘米的地方点上,你先去舞台看看,有没有能插棍的地方。” 李斯:“用真火啊?” 张姐没好气:“前天开会的时候,陆舟不是和总经理敲定了吗?怎么?没带脑子?” 李斯:“不是。之前彩排的时候不都是用恒温景造吗?怎么这次——” 张姐应声打断:“舞台方不允许呗。别废话了。” 李斯点了下头,旋即一溜烟儿抱着火折子跑走了。 陆桥刚凑上前两步想帮忙搬点儿什么别的东西,随口聊着:“这次用真火吗?那演员们的服装道具是不是——” 张姐立刻老母鸡护崽一样上来,先他一步:“可别。别劳烦您了。” 陆桥手里接着就空了,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 张姐冷哼一声,看着他:“有些事,都是成年人了,咱们就不说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说着转身就走,没有给陆桥半个字的解释余地。 陆桥木然地站在原地,袖下的双拳紧握。 他咬着唇,张姐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陆舟。” 他下意识地脑子里就想到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陆舟又给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连张姐都突然对他这幅冷淡??既然他都能给张东远剧组的人发那种邮件,为了逼迫他回家,陆舟还有什么能做不出来的?? 陆桥焦急地咬着手指,手机屏幕上和傅义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下午。 昨天傅义没有回家。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只有佟欣隐隐吐露出来傅义去陪几个编曲编舞老师加班了。 但不知怎么,陆桥心里就是感觉到惴惴不安。 会不会……陆舟也跟傅义说了什么? 想着,拇指指甲上的一小块死皮被陆桥不自觉地撕咬下来。鲜血一瞬间从皮肉里绽放,直到流到右手虎口上,陆桥才感觉到疼。 忽然。 “咚——!”一声惊雷般的爆响突然从身后惊起,陆桥被惊得一跳。他循着声源望过去,昨天他抬过去那只红色的大漆鼓被重重摔在地上。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在一旁慌张。 张姐闻声立刻凑上去,高声:“哥,两位哥,再三嘱托过这些东西都很重要,这到底在干嘛?” 两个小伙子立刻七手八脚手忙脚乱。 张姐:“行了行了,赶紧抬起来看看有没有坏,然后快点放进去吧。” “诶。”答应着。 抬起来的时候大鼓底下落了点黑色的尘灰,张姐检查了下看鼓面没问题,连忙催促着两个小伙子进了剧院。 - 剧院里面。 正式的演出是下午,上午彩排。 里面的人比外面的更忙,兔子一样窜来窜去。还是后头像是尾巴上点了火在追的那种。 陆桥在人群之中瞥见孔工的身影,立刻叫住:“孔工!你看到傅义了吗?” 忙碌的小兔子浑身一顿,看着是陆桥在叫,立刻低着脑袋匆匆地蹿过去。 不知道的真以为俩人有什么杀父之仇。 陆桥想喊,但没喊住。 他短促叹息一声,想到可能在跟编曲编舞对演,于是立刻往创编室走。 但一推开门,没看见傅义的身影。 倒是瞥见了佟欣。 他在一堆新的乐器堆里面,手里拿着小鼓槌在砰砰砰地敲着,一看见陆桥来立马停下了,脸色瞬间以一百八十度的迅速倒转,没好气:“干嘛?” 陆桥走上去:“看见傅义了吗?” 佟欣哼哼了声:“呦。不是心疼得在医院陪床吗?怎么这会儿见不到人了,还来找我来了?” 陆桥淡淡:“有事。” 佟欣听见他语气不对,忽然也强硬起来:“你又不是我们山南水北的,我有什么义务要告诉你?” 陆桥皱起眉头。盯着他看,没说话。 佟欣有点发毛,双手捂着肩膀,后退:“又想干什么?” 忽然,他手机响了。佟欣低头一看,匆匆瞥了眼陆桥跑出去接。创编室的门啪嗒一下被关上,陆桥一抬眼就看见佟欣留下的这面鼓。 他弯腰捡起一根鼓锤,抬手敲在鼓面上。一声沉闷得像是在井底下投入石子的声音响起来,听着特别怪。 他从来没听过有鼓的声音是这样的。又小又闷。 想着,他弯下腰,开始细细端量起来鼓面。 一层较为粗糙的毛刺从鼓的侧面一览无余,一根根小小地竖起,是皮质的鼓面没错。但听着声音怎么像是敲在木头上?就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正想着,佟欣忽然又从背后推门而入,高喊着:“你别动!” 陆桥身子一直。 佟欣两步并作一步地凑上来,张嘴就喊:“你在这偷偷摸摸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的声音实在尖锐吵闹,陆桥不得不伸出根指头抵在耳道:“这鼓有问题。声音根本不对,你听不出来?”说着,鼓锤敲在鼓面上,又是一声闷响。 见状佟欣立刻抢过他手里的鼓锤,大喊:“你想干什么?!在山南水北搞破坏还不够,现在还要毁了傅哥的心血吗?!”紧接着,转头对着门口就是,“来人啊!张姐!李斯!孔工!你们都快进来啊!!” 破天喉咙的话音落,没一会儿几个都被佟欣叫齐了。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盯着陆桥都是以同样一种眼神。敌视又冷漠。 陆桥本能地一顿。 前几天热情萦绕,他回山南水北的时候恨不得亲成一家人呢。 转而间就因为陆舟几句话,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么?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随便滴两滴水就能发皱发破。那么多年在外漂泊他早就知道人情冷暖四个字怎么写了,而现在他还真为了几天的相处感伤起来了? “嗤。” 想着,陆桥自嘲般地哼了声笑:“怪我自作多情。” 话音刚落,佟欣先一步起了头:“既然知道了,那请你看在傅哥的面子上,在这场舞台结束之前,都不要来骚扰我们。谢谢。” 陆桥低沉着眸子,静声:“如果你们让傅义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大踏步的离开创编室,众人随着他的离去重重松了口气。 - 很烦。 真的。 今天的太阳很大,阳光还算晴朗。但这天气也真的看的让人很烦。很烦。 陆桥走出剧院,在吸烟区的窗户后面点燃了根,他吞吐了口烟雾,低头望着手指之间的明灭火星若有所思。 不对……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忽然,不远处有三四个小孩的欢快叫声响起来:“你看!我就说吧!它能放烟花!你还不信!”“但它也只有一点儿,根本就不算是烟花,不算!”“那一点儿也是烟花,就是烟花!”“就不是!就不是!” 小孩尖锐又没有礼貌的声音特乱。吵得陆桥现在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套完整中世纪手术。 他转身就想换个地方吸烟,但好巧不巧的,有个小孩看到了他,就高叫起来:“叔叔!叔叔!” 陆桥本来想装没听见,但一个黏糊糊的小胖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完蛋。这下没法动了。 陆桥不情不愿地停下,看着旁边一个连自己大腿都不到的小不点:“怎么了?” 小胖墩吸着鼻涕,仰着头咧嘴笑:“叔叔,你来评评理呗?”还没等陆桥同意呢,小胖孩就拉着他往反方向走。 第131章 陆桥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在地里干了三十年垂死的老牛一样踱步被拉过去。 一到了地方,发现几个小孩小鸡啄米一样盯着地上一堆碎屑围着看。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那么个巴掌大的小碗,然后把黑屑撑在小碗里,用打火机往上面摁着点。打火机一靠近,小碗里的黑色碎屑立刻就被撩起来,炸成霹雳吧啦的一束焰火。 陆桥忽然心里一顿。 这个地方有个洞他清清楚楚。 不就是刚才从车上卸下来的时候,那个大鼓摔了下的地方吗? 当时时间紧因为张姐的态度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下摔,地上掉了这么多黑屑沫。 一个瘦小男孩扬着头问陆桥:“叔。你说,这是不是烟花爆竹里头的那东西?” “让一下。”陆桥谨慎地弯下腰,四周的小孩非常识趣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陆桥闻了闻味道,是硝石没错。 地上零零散散一堆一堆地躺着,一小捧一小捧的几个小孩用打火机一点就着,噼里啪啦。如果这东西真是从那面红漆大鼓里掉出来的,那么那大鼓里面得装多少东西??而且为什么要往里面放硝火? 佟欣不说也说了这东西是经过陆舟的手吗?? 忽然,一个想法像是针一样把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串成了线。陆桥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然后立刻掉头往剧院大厅里跑。 “诶!叔!怎么走了?” - 创编室里几个人正在围成一排吃午饭。 陆桥突然破门而入,把几个都吓了一跳。 佟欣先一个反应过来,站起来:“你又回来干什么?不是说让今天别出现吗?” 陆桥顾不得他的斥骂,三步做两步上前,凝视着他:“这鼓你不能用。” 语落,山南水北其他几个人也作势围上来,一股抗拒的架势。张姐皱着眉:“陆桥。今天有多重要我就不用再跟你重复了吧?你要是真念着和傅经理的情谊,你就趁早别捣乱。” 一旁孔工也在低声附和:“就是。” 陆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众人,冷声道:“我就是为了傅义,所以才这么说。” 说着他指向大鼓:“今天的舞台上要用真火,这里面被人用硝石填满了。等到真正演出的时候,明火一点,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此言一出,平地一声惊雷。 众人面面相觑,佟欣先一步出声:“你放屁!这批东西都是陆舟亲手点过的,上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硝石?” 陆桥冷哼一声:“那你觉得为什么这些鼓会那么重?” 佟欣:“都说了是新材质好吗?” 陆桥反问:“新材质?明明都是木头和皮质的架子,就算是用了新工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多了几倍的重?” 佟欣一噎,看向张姐。 张姐面露疑色,犹豫了片刻后:“陆桥你说的太诡异了。为什么陆舟要故意破坏山南水北的舞台?他这几个月可是把整个人的心血都投进去了。” 陆桥的眼底微不可察地一顿。 该怎么说?从哪儿说?从陆舟自小到大那种要扼死他的控制开始说起,还是从陆舟不择手段只为了逼迫他回家开始倾倒??这话别人说给陆桥听他都不信,难道现在还希望这几个本就和他快要反目的人理解吗? 一瞬间,张东远不信任的眼神在他脑海中闪烁。 下意识的,陆桥在全盘托出和闭口不言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很麻烦。之后我会解释给你们。” 李斯大脑袋两只眼睛里面闪烁着雷霆暴风的迷惑:“哈?陆桥兄弟,你现在脑袋还是正常的吗?傍晚的时候我们就要演出了,你现在说这鼓不能用,像话吗?” 陆桥依旧坚持,而对面一众人也依旧对抗。一个个站成一排,挡在了陆桥的面前,这种无意识但又明显的对抗,挡在大鼓的前面。 陆桥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真要这样吗?” 没有回答的沉默。 “好。”陆桥点了下头,旋即低头就开始在创编室里寻找。众人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是同样一种迷惑:“陆桥你要——” 忽然,陆桥的余光里落入一把长刀的影儿。继而他二话不说抬手抽刀。 是李斯先一步看出他的动作,大喊:“不好!那刀是削火折子用的!那是真刀!” 最老实一言不发的孔工此时也忍不住大喝:“陆桥你他妈是疯了吗?!” 长刀的钢鞘“啪嗒”一下砸在地上,惊得众人一阵心颤。紧接着,陆桥拔刀就向大鼓刺来,明晃晃的冷光刀在空中势如破竹,锋锐的刀剑舔着危险疾风一般驶来。 张姐大惊失色:“这小子脑子有病!快让开——!!” 话音都不用落。 人在危险的时候,身体的本能会先于理智一步做出判断。李斯孔工几个像是豆子一般向四周蹦开,闪出身后的红漆大鼓。 但张姐惊魂未定回头时,发现佟欣还依旧笔直站在原地。 陆桥的长刀笔直刺去,电光火石之间佟欣的身影动了。他没有向四周跑去,而是直挺挺地冲向了陆桥的长刀。 “佟欣——!!”张姐一声呐喊。 血光噗一声从佟欣的肩膀上涌出。他手捂着肩膀,面色痛苦地看着陆桥:“妈的。你真是疯了。” 陆桥站在他对面,挥了下刀,还沾着佟欣鲜血的长刀刀尖向下。 他平静地望着佟欣,缓声:“你再不让开,下一次就不会砍向你的肩膀。” 鲜血还不住地从佟欣的肩膀刀口处渗出,疼痛将他的五官拧成一团。他拼命强硬着剧痛,缓缓放开了肩膀的伤口,双手自然张开在双腿两侧,愤恨地笑着:“那你有本事就过来啊?就算死,我也得拉上你这个王八蛋。” 陆桥眉间一动,喝了声:“佟欣!” 佟欣以一种比他更大的音调吼了回去:“爷爷在呢!!怎样??!!!” 他又往后挪移了两步,两腿岔开,一个人形的大字一般站在红漆鼓面的前面。像是要死守那大鼓。 旁边张姐见状,歇斯底里吼了一声:“妈的!老娘拼了!”然后脱了自己的高跟鞋上来就和佟欣站成一道,挡在鼓的前头,“老娘这辈子没干成什么大事,这次演出是老娘唯一的高光,佟欣,你他妈等会挨刀的时候千万别跟姐姐抢啊!” “还有我!”“还……还有我!”李斯和孔工立刻一个接一个地也凑上来。 一向三拳打不出一声的孔工这次竟然破天荒地站在了最前头,指着陆桥鼻子,开始颤颤巍巍地骂:“你……你这个王、王八蛋!你要是对我真的有那么点、点真的情谊……你就不应该丧尽良心干这事——!” 陆桥看向孔工:“什么?” 旋即冷色望着一众人,高矮胖瘦不一的个头在阳光底下背着光。新刷的红漆大鼓在他们的背后高处好大一截,太阳光一照都给照成血红血红的光。 这一个个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陆桥默默低了头,用口袋里的方手帕擦去了佟欣的血:“为了傅义,只能对不住各位了。提前说声抱歉。” 众人眼中视死如归,孔工在最前面第一个吼出一声破天荒:“啊啊啊——!!”一面奋力加速一边就往陆桥身上冲。 背后张姐震惊:“孔工干嘛呢?!先回来!” 陆桥瞳孔也是一闪,他正要刀背迎上。 忽然,身后创编室的大门“砰!”一下突如其来被人从外面破开。 直迎上去的孔工被惊得一顿,脸上破出一丝迷茫和震惊。陆桥立刻抓住间隙,往他脖子刀把重击了下。“傅——”孔工刚吐出一个字儿还没说完,立刻人就像是麻袋一样软烂倒在地上。脸先朝的地。 “傅哥!”然后先是佟欣一声惊喜。 陆桥缓缓转过身,看着傅义正一脸肃色的瞪着他:“佟欣的伤,你砍的?” 创编室的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让陆桥嘴里忽然一噎,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胡作非为,忽然家长回了家。 还没等他说话,背后的佟欣先一步地哭上,扑过来:“对啊傅哥!55555就是他——” 陆桥张皇:“我——” 但下一刻,傅义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长刀。傅义脸上的怒色只增不减,陆桥从他的表情里似乎就已经读出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隐痛。 索性头一硬:“你的鼓里面有问题。没经过你同意就要破鼓,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佟欣一边窃喜,低声戳陆桥脊梁骨:“对!傅哥打死他!就是他就是他!” 陆桥闭上眼,他感到耳边一阵细微的风声起。 砰——! 一声巨大的鸣响在整个创编室里回荡。陆桥想象中的责罚没有落下来。 他有些错愕地睁开眼,望见傅义站在大红漆鼓的下面,刚才那把长刀笔直直地刺入鼓面,无数灰黑色的硝石从鼓面的破口处倾泻下来,在阳光中扬起灰蒙蒙的尘雾。 第132章 傅义站在光影里,脸色背着光。 在一众的惊愕里,陆桥听见他的声音清晰有力: “我会无条件地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会信。所以不要骗我,你能做到吗?” 第124章 为什么不知感恩? 看见硝石粉从大鼓里破出来的瞬间。 佟欣:“操!”一声骂在空气中各位响。 陆桥连忙走上去把傅义拉到一边,小心翼翼替他扑打出去衣服上落的脏灰:“没事吗?” 傅义回望着他,笑起来:“又没有火。” “没有火也不行。”然后质疑在傅义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个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傅义一个劲儿不行不行的,陆桥偏要一个劲可以可以的。暧昧春天的气息在呛人的创编室里味道还要浓。 张姐咳咳咳两声。 佟欣应声从两人的中间插过去,捂着自己的肩膀:“这里还有没有人可以顾忌顾忌我的死活啊?我这伤还血流不止呢?有人现在在关心我了?我请问呢??” 傅义一眼白过去,没好气:“你这伤赶紧送医院吧。再晚点就好了。” 佟欣:? “傅哥你——” 陆桥立刻在一边插嘴:“要不是你刚才突然撞上来,这伤你也不能落下。要不是我收着力气,偏了方向,你的肩膀,一百天内别想用了。” 佟欣气不打一处来,“嗨”一下:“合着我还得谢谢你是吗?” 陆桥耸耸肩:“你随便。” 佟欣更气。 这时候张姐悻悻地凑上来,看着陆桥和傅义之前的互动,该说不说的,犹犹豫豫。陆桥看出来她有话在肚子里没咽,看向孔工:“我刚才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对不住,是我没解释清楚。” 傅义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张姐一愣,试探问:“真的?” 陆桥郑重地点了个脑袋:“真的不能再真。”旋即看向傅义,重复着他先前的话,“孔工一表人才才高八斗鹤立鸡群超凡脱俗的,也不能看得上我。” 闻声傅义噗嗤一声笑了。立刻明白过来两人的哑谜。 然后陆桥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傅义:“你刚才说我不要骗你,是个什么意思?” 傅义看上去似乎想要问什么,但看了眼大鼓,又止住:“回头找你算账。”又问李斯,“陆舟呢?联系过了吗?” 李斯大脑袋捧着小手机,愁眉苦脸:“从今早上就开始联系了。但一直不接电话啊。” 闻声众人一阵沉默。 红漆面鼓里的硝石倾泻得差不多了,灰黑的粉末在地上铺堆成好大一聚。现在满屋子里都是金属硝火的味道,呛鼻。 佟欣望着硝石怒骂一声:“妈的。所以这真是陆舟往里面放的?这么多硝火,到时候舞台上稍微一点火,那简直就是致死量啊!” 张姐点头,看向傅义:“现在这鼓不能用了,老大,咱们应该怎么办?” 傅义沉默了片刻,回来的时候大家看脸色不对,立刻开始四处摇人:“喂?王总吗?诶诶我是佟欣……”“喂?李导吗?我是山南水北的小张啊,还有印象不啊?”“喂?刚哥,我李斯,好久不见了嘛这不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啊。” 二十分钟后又重新碰头,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迷茫:“同行就是冤家,不愿出借。” 紧张的气氛又重新爬上。 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身后的大鼓。舞台开场那支《破阵》特别重要,如果直接把那一段删掉,接下来紧跟着的好长一段都是叙事篇,基调偏缓,简而言之观众很难没有《破阵》直接进入状态,而且前后的创编也不成立了。 怎么办? 正当所有人焦急万分的时候,陆桥忽然举起了小手:“那个,问下,是只要有这个尺寸的大鼓就可以吗?” 佟欣抬头,应:“不,这一批都是特制的。多少音色会——” 没说话傅义急匆匆打断:“都现在了,只要能敲出鼓点的,都能拿来用。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桥“嗯”了声:“你还记得张导家里,那件封上塑料膜的房间吗?” 傅义起了兴趣:“怎么了?” “之前替他收拾屋子的时候,门不小心被穿堂风吹开了。我看见里面好像有一只大鼓,看上去应该能用。” 傅义一顿,紧接着眉头一顿:“那还等着干嘛?赶紧去找老东西要啊!!跑步前进!!” - 剧组。 张东远大悲怆:“我再次嘱咐你一遍,除了那个鼓,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你都不要给我动啊?那全是梅湾她生前宝贵的物件。” 陆桥接过他手里的钥匙,点头:“嗯。张导放心吧。” 但张导两只小胖手死命捏着手里的黄铜钥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有人拿刀,往他身上猛猛割了块精品五花肉。 陆桥一个用力,钥匙被他拿到了手里。 张东远脸上的肥肉一抖:“你回来了之后,千万把那邮件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啊!” 陆桥应了声“嗯”,立马火速出了剧组的绿影棚,奔上车一脚油门就往张东远的房子走。 - 路上。 车载语音里傅义的声音:“拿到了吗?” 陆桥一面转动方向盘,绿灯亮起:“嗯。拿到钥匙,正准备往他家那边走。” “注意安全。”傅义叮嘱。 陆桥简短地答应了声,紧接着抬手车载语音电话挂断。 因为今天有个马拉松赛事,所以今天这条路上的车比以往都要少,也算是幸运。陆桥两指在屏幕上滑动一下,放大,前面至少七八公里的路都先是绿色,还算顺畅。 陆桥又抬头瞥了眼时间,嗯,估摸着再有四十分钟到达,然后再花上一个多小时到剧院,时间应该差不多。只要…… 等等。 背后三辆白色的suv分别占了三条车道,一前一后几乎以一个斜着的一字型在马路上并行。 陆桥眼底忽然一顿。 如果没记错,刚才到张东远剧组的时候,这三辆车就已经跟在他身后了?? 谁?? 紧接着陆桥还没反应过来,最右边的那辆雷克萨斯向前猛地一个加速,陆桥心里一抖,立刻向右猛打方向盘,一道刺耳的刮擦声暴起,陆桥的车不得不被逼得拐向高速的出口。 然而三辆车在陆桥的车下了高速之后,一直奋起直追,一直到了一片检修的高架桥没路,陆桥的车停下,后面三辆车也跟着拉起了手刹。 陆桥在车里透过后视镜看。三辆车车大灯都亮着,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脑子里思忖了片刻,抬手给傅义留了条语音:“路上出了点情况,可能晚点回去。”然后扔下手机立马下车。 四周是一片少有人来的高架桥,底下是二十多米宽的水库。八月份算是周边河的汛期,底下水库的水流速很快,波涛汹涌地一下一下拍着,吹到桥上来溅起的风都吹得人衣衫乱。 陆桥举起双手,缓缓向三辆车走去,喊:“哪位?追了那么久,不出来露个面?” 紧接着德克萨斯的大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陆桥定睛一看,有些惊讶:“高璟文?” 面前高璟文一身西装花衬衫,耳朵上面别了根大框bv墨镜,关门的瞬间他把墨镜推上去,笑着向陆桥招手:“好久不见啊桥,近来过得可好?” 风从大桥的两侧吹来,陆桥向脑后抓了下乱发:“不过是抢了你这么个角色,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 高璟文嗤笑一声:“桥你得罪的人可是有点多哦。” 紧接着另外一辆车的后门打开,两个年轻男人一前一后地推出来一辆轮椅,陆舟在两人的搀扶下缓缓坐上了轮椅,风大,肩上裹了一条厚重的毛毯,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憔悴虚弱了。 高璟文推着陆舟走上来,和陆桥的距离只有不足五步。 陆舟眼下两团骇人的青污,嘴唇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弟弟,没有在舞台上炸开,算你聪明。” 陆桥冷哼一声,直勾勾盯着他:“咱俩的恩怨,还牵扯上他们那些无辜。这就是你当兄长的气量?” 陆舟莞尔一笑:“我没有什么气量。我是你哥,为了你和你的未来,我必须要为你好好着想。” 陆桥一直盯着陆舟的眼睛看,他眼睛旁边有十几个若隐若现的针孔,周围还有深色的淤青。一看就是放过血的痕迹,血量还很大。 陆舟的病情,已经严重得超过他的预期了。 陆舟揉着眉心,似乎想要强打起精神来,对着陆桥:“多多,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想做什么,哪一件事不是我在背后支持你?你想转学,我央求爸妈同意;你想去读艺术,你从小到大的费用全都是从我的费用里拨出去的,哥哥生生念念地为你好,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知道感恩?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啊??” 第133章 “感恩?那你告诉我,我该感恩我胸膛里这颗健康的心脏,还是该感恩你每次自尽又回头的懦弱?” 陆舟脸上的表情一沉,紧盯着陆桥的眼神也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风扬起了陆桥的头发,他冲陆舟凄婉一笑:“长青河那次我明明跳下去救你,为什么你对所有人说是我推了你,哥?” 第125章 你没有的、这颗鲜活的心脏 陆桥姓陆之前,他的性命有百分之八十是为了他自己。 但他在叫陆桥之后,生命的百分之百就变成了陆舟的附属。就好像是一个独立的单词后面加附属号的赘述。多余的多。 特级医院的病房外面。 医生沉默着脸,小心翼翼地对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说:“孩子的心脏先天瓣膜黏连,肌肉收缩滞涩,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岁。请您明白这个情况。” 然后医生就走了,留下男人一个站在新生儿玻璃罩外面。两手扒着玻璃门就好像是拼命抓岸上的稻草,两眼猩红疲惫,血丝缠在眼球上像是蛛网。 旁边的男秘书看得心惊肉跳,低声:“陆总,您还好吗?”说实话,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都特害怕。他跟在陆振国身边起,印象中他多少坑蒙拐骗甚至反手把曾经的恩人送进监狱里,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看了玻璃后的孩子良久,陆振国像是只被坠落的鸟一样从玻璃上滑下来,然后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 秘书连忙蹲下劝慰:“陆总。等会夫人醒来了,看见您这样,她心里也会难过的。” 但陆振国没说话,沉默了良久,颤抖着嗓子自言自语问了声:“是不是我这一辈子做的孽太多了?……报复到我孩子身上了?” 秘书没敢说话。 一个一无所有白手起家的街头混混,是怎么样摇身一变变成现在只手遮天的地步的?这其中多少曲折脏事儿他不好评判。也没得评判。 所以只是看着陆振国过了良久,摇摇晃晃直起身,进了已经灭了红灯的手术病房。 秘书在外面等了很久,想着陆振国和夫人丁兰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因为在他印象中,丁兰一向是个懦弱虚弱的女人,现在突然得知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一定会在陆振国怀里哭上很久,抓着他的衣领就那么可怜地望着他乞求。 两个小时后,陆振国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干了。 秘书赶紧上前,扶住一摇一晃的他:“陆总?” 陆振国以前不喜欢别人搀扶。 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推开他,不仅如此,还用力紧紧地抓住秘书的手,双眼盯着他看:“小林,你帮我个忙。” 秘书看着陆振国眼下的两团昏青,阴沉得可怕:“您说。” “帮我收养个孩子。等他死了,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 秘书是个得力的帮手。没多久就替陆振国找到同样差不多大的男婴。 陆振国给亲生的取名叫陆舟。 抱来的孩子取了名叫陆桥。 陆舟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身体非常虚弱,连襁褓期奶都喂不进去几口还经常高烧不断。但陆桥恰恰相反,身体各方面素质都超过水平线,甚至没过多久比陆舟都大了整整一圈。 秘书一开始觉得陆桥真好命。只要能熬过三年以后他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渐渐地,他没那么觉得了。 那一年,是陆舟四岁。突破当时医生的预言多活了整整一年的医学奇迹。每次去医院做复查的时候科室所有的医生包括主任都围过来看,小小的陆舟就坐在一群大人里面,瘦瘦弱弱的一言不发。 等到他们都走干净了,秘书向他招手:“大少爷,走啊?” 陆舟缓慢地从椅子上下来,不算剧烈的运动都要喘着粗气,问他:“小林叔叔,为什么陆桥就不用来做检查?” 秘书笑着说你俩不一样嘛。 然后陆舟反问了声:“不一样在哪?我做爸妈前半程的儿子,他做后半程吗?” 秘书当时被愣在原地。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小孩能说出来这种话,连忙想安慰着说没影儿的事,怎么会这么想。 “小林叔,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小陆舟以一种超过他年龄的眼神盯着他看,然后一字一顿,“我不会输给你们。你们等着瞧。” - 然后从那时候开始,秘书就总觉得陆舟有事没事地在盯着陆桥看。那种躲在草丛里的豹子,蹲在猎物身后等着致命一击的眼神,好几次被秘书撞见,看得他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人都忍不住背后发寒。 小桥没小舟那么聪明,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几个心眼,举起馒头就知道吃,抱起肘子香喷喷地就知道啃。 秘书一直小心翼翼暗中护着陆桥,就怕陆舟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但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 那么巴掌大的小孩,会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头。秘书那时候就站在河水下面,陆舟跳下去之前看到了他,冲他挑衅一笑。然后下一刻就越过石桥,下去的时候动作干净利落,像一把刀一样直直地插入漆黑的河水。 嗵一声敲在了陆振国的心坎上。 陆桥挨打的时候,秘书不知道。打完了之后送到医院好久,他才听见这个消息火速往医院跑。一推门就看见守在一边的陆舟,阴森森地冲他回头:“现在才来?”语气好像守在那儿等他很久了一样。 秘书想说什么,但陆舟先一步抢过他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然后下一步,他缓缓起身,用他那纤弱、笨拙、喘着粗气的身体,蜗牛一般从轮椅上爬下来,站在秘书面前像是一堆已经风干了的骷髅架子:“但你要是说出来,下一个躺在床上的就是你,小林叔叔。” - 陆桥在那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林叔。听人说他是被调往深圳的分公司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但说实话,有他的消息也很难了。 因为从上次长青河那件事儿之后,父亲陆振国气得发疯。陆桥真的被打怕了,身上的伤足足养了三个月才结痂。 结痂的时候背上很痒,他也不敢挠。那滋味就好像有千百只蚂蚁踩着棉花在你嗓子眼儿里钻,真是生不如死。 他不敢走出房门,在那三个月里,吃的喝的东西全都是陆舟给他送来的。 每次陆舟走进来的时候,笑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把东西放下,然后拿来药,要陆桥转过身去,看他背上的伤。 有很多时候陆桥虽然背对着他,但却非常明显地感觉陆舟在背后笑。 笑得毛骨悚然。 他很怕陆舟。 但陆舟又对他很好。非常好。 好到什么程度?陆舟会把自己所有的零钱拿给陆桥买东西,知道陆桥犯了错会被打,所以每一次陆桥犯错陆舟都会把错全部揽到自己肩上。 就连陆桥决定读艺术的时候。 爹陆振国知道了这个消息肺都要气炸了,挥着大拳头满屋子里嗷嗷乱叫说以后就当再也没有这个儿子,要把陆桥打死然后骨灰扬在海里,从此让他回归大自然。 没一个敢说话的。 是瘦瘦弱弱的陆舟挡在陆桥的面前,用他突出的可怕的肩胛骨挡住陆振国。然后特倔强,铿锵有力地说不行,陆桥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他是他自己的,不为你们活。 然后陆振国气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得一下,一巴掌就结结实实扇在了陆舟脸上。打在地上二十分钟都起不来。 陆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但陆桥晚上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偷偷跑到陆舟的房间里抹眼泪。卫生纸用的一包一包的,擤的鼻涕满地都是。 他埋怨陆舟非得去找大爹对抗。 但陆舟就是笑笑,用他那瘦得皮包骨的手指挠眼窝,说:“我又不是为了你。” 当时可能确实青春期年龄小,陆桥真没听懂陆舟那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此陆舟没回家,他害怕,出去找的时候在街角碰见了陆舟。当时深夜快十二点了,陆舟自己抱着一架手风琴,就坐在离家里最近的大广场花坛旁边,翘着一只二郎腿,旁若无人地弹。 北方寒冷的夜晚,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在听。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晚风,不算明亮的路灯底下,陆舟的手指被风和冬天冷得通红通红。 当时他弹的那个曲子叫什么陆桥忘了,陆桥只记得自己又哭得泣不成声。 他才忽然想起陆舟也想读艺术,最后和陆振国闹了一场胳膊拧不过大腿去读了文化理科。他才突然知道陆舟不止是为了他在争,也为他自己。 - 再后来陆舟的身体越来越差,心脏起搏器需要检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好多时候突然两个人在路上走着,本来去商场的路立马就掉头去了医院挂号。 玻璃门里的病房上陆桥看着陆舟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像是只被人猎了腿的狸猫。 第134章 然后再后来,陆桥就发现陆舟对自己越来越严格了。 甚至他每次出门,和谁在一起去哪里要去多长时间陆舟都要仔仔细细地盘问。别人家里问这么仔细的都是妈,只有陆桥家里有个这么像妈的哥。陆桥特烦。 有一次外出他回来晚了,一进门就看见陆舟阴森森地坐在沙发上,上来第一句就是骂。骂他畜生。骂他猪狗不如。什么难听的话他说什么,陆桥也正是青春激昂的那时候,转过头来就跟他翻脸对骂。 结果两个人晚上越闹越凶,陆舟在气急了的时候心脏突然断了弦。 然后就是120的救护车从中心医院以八十迈的速度直奔他们家,陆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哥陆振国的巴掌。 陆桥本来很愧疚,在自己房间里草稿了差不多八千多字的道歉信,等着陆舟出院的那一天好负荆请罪。 但三天之后,陆桥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的一举一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陆桥立刻跑去医院和陆舟对峙。 但病床上,陆舟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平静地看着陆桥,用一种介于怜悯和怨愤之中的眼神一直看他,问陆桥:“你明白你有多幸运吗?” 然后陆舟就开始控制陆桥的一切,小到系鞋带的时间也要精确到分秒。陆桥无论在哪儿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在背后默默窥探着他的一切等到他失误或者出错的时候突然跳出,用最锋利的刀刺向他的脊背会心一击。 然后陆桥的安全区就因此变得越来越小。 最后小到仁川的一间小小的出租屋蜷缩一角,断了所有藕断丝连的联系换了手机号才能好不容易偏安一隅。 陆桥就一直藏着陆舟种下的不安和恐惧,在自己化造的方圆里瑟缩一角。 其实在这之前,每次陆舟突然闯入陆桥和傅义面前的时候,他都慌得想死。那种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和被控制感堵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但现在在这座破败的大桥上。 陆舟在高璟文的搀扶下坐着轮椅,立在他的对面。 他才发现其实陆舟一直都那么瘦小。 厚重的褐色羊绒毛毯披在陆舟的身上,他似乎还依旧感觉很冷。不住用手拉着毛毯厚厚裹住自己的肩膀。 陆桥望着他手腕上一条条肉色的刀疤,像是盘根错节在一起交缠的树根。和他后背上那些形成水中月的对照。 陆舟又咳嗽了两声,虚弱地望着陆桥:“你知道我每次去医院治疗,会有多痛苦吗?” 陆桥静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舟忽然又笑起来:“一开始出生的时候,是我的心脏一部分坏掉了,然后渐渐整个心脏就坏了,再后来是我的肺,我的手,我的腿,到现在我身体的一切零件几乎都已经毁掉了。可最可恨的是它们有知觉。有知觉你明白吗?就是局麻的手术过程中它们会痛,会能感觉到鲜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去但不能动,我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检查,去感受它微弱得可怜的跳动。以确认我还要再活一天。” “陆桥。我的多多,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陆桥有些怨恨地看着他:“所以你就故意跳下河,跟踪我监视我,然后再挑拨离间我所有的关系?” “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陆桥!”陆舟的声音近乎嘶吼。 陆桥音调同样高起:“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陆舟愤怒的眼底复杂地一闪,语气低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桥嗤了声,冷笑:失望?是你现在终于发现我不受控,所以你失望了吗,哥?”最后一个尾音咬得格外重。 “多多!” “别这样叫我。我觉得恶心得想吐。” 陆舟紧抿着嘴,用牙咬着嘴上翘起的死皮。然后紧盯着陆桥:“你想好了吗?如果你真的对那个傅义的有情谊,你就跟我回家。否则的话,你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你要清楚,我反正是个要死的人了,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闻声,陆桥脸上忽然又绽开笑意。 陆舟的眼神更加凌厉了两分。 陆桥也回视着他,脚步不断向后退:“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忽好忽坏,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的问题,最后连别人对我高声说话我都觉得害怕。” “但现在我明白了。哥你是因为恨你自己。恨你自己,恨你胸膛里那颗心脏天生就是个残次品,恨你不能用双腿奔跑,恨自己没有坚定自己去念艺术,恨陆振国,恨自己的命又不敢违抗他。” 说着,陆桥已经向后退到了大桥一边。背后铁杆上翘起的漆皮软刺刺着他的手指。 见状高璟文一个抬手,三辆车上所有人都走了下来,一个个手里都举着一根拳口粗的高尔夫球棍,向陆桥步步紧逼,直到把他完全逼入了一个不足五步的包围圈。 陆桥的身后毫无退路。铁栏杆的背后就是底下湍急的水流。 陆舟掩面轻咳两声:“多多,跟我回家吧。你替我活下去,好吗?” 然后陆桥紧盯着他的眼睛,铿锵有力地喊了个:“不。” 陆舟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下一刻,陆桥反手抓起背后的栏杆一跃而上。 高璟文一看立刻高喊:“抓住他!他要跳!”说着周围几个听令马上跟上来。 但被陆舟抬手制止:“他不敢。” 陆桥整个人的身体悬空,仅靠两腿勾在大桥的铁栏杆上才能勉强支撑着身体。只要轻轻地一松,他整个人毫无疑问会向后坠落到水库里。 见状,陆舟嘲讽着:“你在跟我装什么?你从长青河那次之后,就一直怕水,以为我不知道吗?” “多多。你从骨子里就懦弱又胆小如鼠。你只有在我身后,走我替你铺就的路你才能走得顺畅。你明白吗?”陆舟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身上的毯子,强压着语气里的颤音。 阳光下,陆桥只对着他又是一笑:“是吗?那你可猜错了。” “我不要再因为你给我的痛苦而痛苦了。恰恰相反,我要用你没有的、这颗鲜活的心脏,好好活给你看。” 说着,陆桥张开双臂,彻底松开大桥上的栏杆。他像是只坠落的鸟一般向后仰过去。 陆舟睁大了眼睛,从喉咙中吼出来一声不像是他发出的声音:“不——!!” 正午阳光的大桥底下,几只黑色的飞鸟被水花惊起。 第126章 我们就结婚吧 剧院的创编室里。 陆桥的语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 傅义手机停在空中,眉头紧锁。他想说什么,旁边的李斯先一步上来,问:“陆桥他不会遇上了什么事儿吧?” 闻声,一旁的张姐也立刻插嘴:“是啊……如果那个陆舟为了毁掉我们的舞台,不惜在大鼓里面藏硝石。那陆桥……”说着,忽然低了音调,谨慎打探地瞥了傅义一眼。 空气静穆了约莫十秒。 然后傅义长叹一声,提起桌上的钥匙转身就要往大门走去。 佟欣连忙抓住他胳膊:“傅哥!你干嘛去?” 傅义皱起眉:“我去去就回。” 佟欣捂着肩膀上的伤,高声:“当然不行!陆桥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你突然前去,万一遇上了什么,怎么办?!” “那总不能让陆桥他一个人吧?!”说着傅义就开始扭动胳膊想要从佟欣的手里挣扎出来,一个用力出其不意,牵动了佟欣肩膀上的伤,佟欣吃痛嘶了声,缩回了手,急声:“傅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义一顿,眉头皱得更紧。 佟欣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我是说,咱们毕竟认识一场,要去也是一起啊。这也不是陆桥一个人的事儿,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当英雄啊??” 傅义抬头凝了下。 佟欣刚叭叭完,大脑袋李斯一听也冲上前,义愤填膺振臂一呼:“对啊!再怎么说也不是陆桥一个人的事儿,算我一个!” 张姐依旧:“还有我!” 刚爬起来的孔工也慢悠悠地举起手:“打架不行……但我车速很快,可以带大家逃跑。” 傅义看着眼前一个个坚定的脸蛋,心头忽然一软。有好多话好像就在嘴里呼之欲出,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说不出口,临了临了吐出舌头的也只有淡淡一句询问:“想好了?” 异口同声的一句:“当然!” 旋即傅义一个转身:“出发。”后面跟着浩浩荡荡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排人。 - 车上,方向盘在孔工的手里平稳地越过了一百公里每小时。 张姐在后排和一堆大老爷们挤在一块儿,揉着眉头,扒着车座子真诚夸赞:“孔工真没看出来啊,老司机。” 孔工默默点了下头,然后脚上猛得又是来了一个油门。提到了一百一。 汽车在路上高速行驶,佟欣在后面挤着,忽然插嘴:“傅哥,咱们要去哪儿?无目的地乱找陆桥吗?咱没个方向啥的?” 第135章 “当然不是。”副驾驶的傅义轻轻一声。 旋即后座的几个人立刻探过脑袋,齐齐看向傅义的手机屏幕。巴掌大的玻璃屏幕上显示一个黑色的app,上面什么操作什么按钮都没有,只有一方小小的区域地图,然后地图上闪着一个红色的光点。 地图放大。 光点上被傅义标了个名字,陆桥。 李斯先一步认出那是什么,伸着手指头嗷嗷:“哥!你还这么防着人呢?好好的给人身上放追踪器干嘛?哎不对啊……这不是手机的信号源啊?哥你放人家哪儿了?车上?笔记本上?” 傅义在副驾驶座上淡淡回应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吗?” - 大桥底下。 八月的气温把人热的像是吐舌头的狗。但水里的温度为什么依旧那么凉? 陆桥在水里拼命地扑腾着,但水花拍打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一下一下冲击在人的身上就像是鼓锤一般敲在人肉上那般疼。 水大口大口灌进陆桥的喉咙,他很快就在挣扎里失去了方向。 身体在东西南北都是一样的环境中旋转,任由水流像是手一般将他按着肩越来越沉。巨大的水压几乎要碾碎了他的理智,在那一瞬,过去二十多年的过往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子里来回闪烁切回。 忽然间,一个炽热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骤然亮起。 那天其实不是个很好的日子。天气很热,傅义办公室里的独立空调又恰好坏了,狭窄的房间里有股说不出的焦灼粘稠。 然后傅义坐在窗户旁边,半斜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你要是不放心,咱俩可以结婚。” 结婚。 忽然间,陆桥像是被电刺了一样猝然睁开双眼。水流的辛辣感刺得他头昏脑涨。 他找不到自己在哪儿,什么方向。 但他脑子里有件事情非常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要跟傅义结婚。他要努力赚钱去买世界上最大最耀眼的宝石戒指,然后亲手在婚礼殿堂上戴在傅义的手上。他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宣誓,他要从此和傅义这个人纠缠一辈子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直到死亡降至。 于是陆桥将浑身地力气仿佛凝聚成一点,努力扭动着身子逆流游去。 他感觉自己在一寸寸地上浮,四周划过他皮肤的水流好像也越来越变得柔软温和。 哦。 他忽然记得了。在长青河之前,他不仅非常喜欢游泳而且还游得很出色,得过不少奖杯。只是在那之后,漆黑的河水就像是恐惧一样紧紧将他包裹,如影随形。 在陆桥上浮的过程中,他脑子里的影像就好像是电影投影仪一般,将所有的画面都星星点点般撒在了他的四周。 一道白炽的阳光直入水中,铺成前方一条向上的路。 陆桥越是努力向上,他旁边四周画面里的人物就越是变得狰狞,用他们尖嘴利牙吐出一阵阵利刀锐箭喷向陆桥,一双双眼睛钉在他身上巴不得将他整个人刺穿。 【所以你这次考得再好有什么用?上次不还是没超过他?更别说下次了。】 【多上一分,干掉千人,你不多努力一点儿,你就会变成被干掉的那一操场人之一。残忍?你告诉我什么叫残忍?比你厉害的人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你以为读上大学就已经完成了吗?要考研吗?考公吗?出国吗,还是工作啊?这些事儿你都得早作打算啊,别人从一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你知道你落下别人多少了吗已经?】 【哎,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没有点儿眼力见?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以后你成家立业了也这样吗?给你的孩子也这么教吗?你敢说你对得起你自己吗?啊?】 【你这个年纪,就应该……】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 【你看看他/她才多大?现在都已经……你呢?】 【……】 不断上浮出来的水泡在陆桥耳边炸响,如雷鸣电闪一般呼啸而过。每一簇水花每一滴水都有足足千斤重,恨不得从鼻腔里耳朵里渗进去,把人像水一样溶化。 二十几年的日复一日已经像是烙印一样刻在骨髓里,陆桥非常清楚这些恐惧已经和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甚至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不要害怕,努力向上游。 怀着恐惧愤怒甚至对世界的恨意努力向上。 “嗵。” 忽然间,陆桥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拉住了。那东西温暖柔软的触感在水波中格外明显,下一刻陆桥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傅义,旋即顺着傅义向上托举的力道一个扭腰,猝然在水中旋转出一个漂亮的螺旋波纹。 噗一声,陆桥刺出水面,久违的空气重新灌满脾肺。他倒在岸边,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咳咳——咳咳——!!!!”一阵吐水。 旋即几个人影迅速凑上来包裹住他。 陆桥勉强抬头,才发现一张张熟悉的脸,都齐齐焦急地望着他。 他第一反应本能地有点不太好意思,非常勉强地:“佟——咳咳咳——李——咳咳咳咳咳——张——咳咳咳——”没有二十多年的哮喘真咳不出来着撕心裂肺的效果。 一旁孔工立刻摆手:“不不不,我就算了。你有这心就行了。” 陆桥刚想咧开嘴角笑着回应,但下一刻立马又是一顿小鸡咳咳咳。 孔工连忙:“别别别,你慢点啊不着急咱。” 好一会儿,陆桥涨红的脸才白回去。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傅义非常傲慢地站在他跟前:“没死是吧?” 陆桥唇角勾起一个笑容:“为了你,我也不能英年早逝啊。” 傅义冷哼了声:“就应该让你多呛几口。” 陆桥不以为意,转身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黄铜的钥匙,举起。亮莹莹的在阳光底下闪着暗黄的光。 傅义好像认出了那是什么,抿起嘴,很生气:“你就是因为这钥匙才跳的?神经病!疯了你!” 陆桥起身,将湿漉漉的钥匙交在傅义手上,看着他愤愤不平的脸,郑重一字一顿地请求:“舞台评选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第127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山南水北包括舞蹈演员在内的所有人,特地包了个几百平的厅。 主桌上,围桌上面最中间拜了个舞团谢幕时候的全仿真的雕像。台上大屏幕最后舞团谢幕的影片刚放完,李斯立刻就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第一个蹭一下举起酒杯,站起来:“那个……我先给大家提一个。” 张姐在一旁:“你提啥啊?总经理都还没说什么呢?显着你了?” 李斯这才大脑袋稍微降温,将酒杯示意了两下傅义。傅义摆手,李斯确认了两下又继续,把脸上的眼泪猛地一擦,嘴唇嘟囔了半天,最后还是抖:“咱们这次的成功举办,实在是——太他妈不容易了!” 众人立刻笑起来。 紧接着他又把酒提到陆桥,陆桥也没想到。举着杯子向他致意。 李斯泪眼婆娑:“陆桥兄弟,之前多有得罪,都是为了舞团,你原谅哥哥。要不是你拼命去找张导借那鼓,咱舞团不能有那么顺利的演出。” “哪里。”陆桥笑着回应。 一饮而尽。 “漂亮!!” 紧接着,孔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插话:“那陆舟怎么样了?还有他那个跟班的,没有为难你吧?” 闻声,桌子上都默契地沉默了两秒。 陆桥笑起来,淡淡:“没有。再也没有消息了。” 孔工:“那他的病——” 话没说完,张姐看陆桥脸色不对,立刻举起酒杯:“来来来,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现在既然李斯起了个头,我也不能示弱不是?来,我先给大家表演旋一个!”说着举起桌上的啤酒,对着瓶再次一吹。 旁边惊叹不绝如缕:“张姐牛!”“张姐顶!” 这一桌有二十多个人。桌上的老面孔新面孔全都借着喜气乐呵呵的打成一团,每个人的脸上都夹杂着两片红云像是过年了的福气大头娃娃。 只有陆桥的目光瞥向傅义。 傅义没跟着大家一起笑闹,反而安静地坐在自己位上,手指不停摩挲着面前的茶杯。眼睛虽然看向大家嘴角还不时配合着消息,但陆桥总觉得他好像是在脑子想什么。 他刚要开口。 忽然,张姐的一声喊亮起来:“陆桥!” 陆桥惊了声,看过去,配合着:“到!” 张姐一笑,脸上醉醺醺的,问:“你那天在岸上说的话,我们可都听见了。可不能不算数啊?”说着,眼睛还不自觉地瞥向傅义,但傅义脸上明显一僵。 傅义和陆桥不说话,桌子上的其他人哪敢在说话。 于是张姐的话就那么搁在空中沉默了三秒,傅义忽然起了身:“不好意思,我去个厕所。”然后人转身就走,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第136章 剩下饭桌上的人面上都一顿,张姐僵在空中。 陆桥立刻也起了身,打着圆场:“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李斯一听马上会意,开始张罗:“对啊!这么多烧鸡大肘子,总经理特地花了高价给咱点的!快吃!快吃!动筷子啊佟欣!!长手干嘛的??” 佟欣:“滚蛋!” - 傅义的脚步走得太快,陆桥出门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了。 好一会儿,路过外头草坪的时候才偶然瞥见个人的背影。陆桥忽然脚步一顿,望过去,确认是傅义没错。 一旁服务生:“先生——” 陆桥抬手打断。服务生会意,立刻点头退下。 酒店外面的草坪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路灯照耀的地方和勉强亮着点儿光。傅义就依靠着个路灯坐在底下的那一块石头上,烟雾从灯影底下环绕出来,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陆桥悄悄走上去,坐在大石头的另外一侧:“怎么了?舞台在你的指导下那么顺利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傅义听见他的声音明显一惊,转头看果然是陆桥。脸上露出明显的慌乱,掐着手里的烟马上就要往屁股底下的大石头上怼。 陆桥先一步开了口:“味道还挺好闻的。借一根?” 傅义看着他一顿。 陆桥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没想到?我也会吸烟?” 半晌,傅义闷了吧唧地低下头,淡淡答了声:“确实。”然后从口袋里捏出一盒银色的香烟盒:“没火。刚才问服务生借的火机。” 陆桥快速从盒子里捏出一根,看着傅义笑:“哪里没火?这不就有?” 紧接着,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身子向傅义侧倾斜,当他的香烟点在傅义香烟的瞬间,那星火立刻从傅义的烟擦上陆桥的烟,明灭可见之间,陆桥又轻轻直过身去,嘴里吐出了一口雾,看着傅义:“多谢。” 傅义脸上的表情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两秒后,他才夹着香烟转身:“这么会?” 陆桥:“我以为你会先向我解释你为什么会吸烟。” 闻声,傅义好像很不服气地瞪向他:“怎么?不行?”说着故意扯外了他自己的领带,松松垮垮的在半敞开的衬衫上面。 陆桥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傅义的动作。 除了在床上,他见惯了傅义的整齐得体,走在哪儿什么场合都好像是油光铮亮的公鸡一样。 而现在傅义醉醺醺有点儿狼狈的样子,说实话,陆桥眼里觉得格外美。 紧接着,就在傅义又吸了口烟的片刻,陆桥抓住机会吻了上去。 傅义的眼底满是震惊。 但陆桥反而是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刚才傅义那一口烟雾随着陆桥的进攻,而化为千万丝丝缕缕从两人的嘴中泄出来,直到吐完最后一点儿气的时候傅义好像从惊讶之中有了感觉,正要亲着应和陆桥。 但忽然,陆桥出乎意料地撤回了身体,退后。 他这个对傅义的亲吻就好像是蜻蜓点水,立马就散了。 陆桥离开,傅义有些愤恨地看着他:“这么喜欢欲擒故纵?” 但陆桥却郑重地摇摇头:“不是。”然后把手放在傅义的手上,钻进在他的膝盖上,“刚才张姐提到结婚,我看你有些不开心。”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有压力。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我们就等到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要担心。” 陆桥这话说的时候语调很轻。 傅义听了后,顿了两秒,然后鼻尖轻轻哼了下:“我只是刚才想到巴图了,你别多想。”说着然后看陆桥,“你扒我信息那么彻底,巴图,认识吧?” 一瞬间照片上那个兔唇男孩立刻跳到陆桥的脑海里。 “我知道他。” 说着,傅义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黯淡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香烟:“以前在收养所的时候淘,什么都不懂,旁边有成年人给我递烟,故意激我,我就接了,慢慢就形成了个习惯。巴图以前老藏我烟,说他是因为先是爷爷得了肺癌,然后他爸又得了肺癌,所以才到收养所里沦落的。他可痛恨这个了,我一碰,他就哭,就跟我闹脾气。但现在倒好,给我递烟的人只多不少,跟我吵着哭闹的人没了。” “我找不到巴图了。”傅义尾音有点颤,然后抬头把目光眺望远方,特地偏过陆桥,好像是那么个特地的姿势。不让陆桥看见他的眼睛。 “刚才在桌上,我不太高兴,就是因为脑子里想到他了。当时是华水北把他赶走的,如果我当时多找点人,多努力护下他,他是不是也就不至于下落不明了?张姐刚才提到结婚,我想到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成家了。所以一下子没崩住走了,不是对你。” 陆桥把傅义的手抓得很紧,轻声宽慰:“我都明白。” “嗯。” 然后傅义沉默了下来,一根烟又是一根烟地往嘴里递,陆桥在旁边就那么一直陪着他,也没说话。淡淡的愁思在烟雾中混迹然后渐渐从傅义的胸膛里飘出来,传到陆桥的身体里。 默了良久,陆桥忽然想到什么,然后蹲下了身。 傅义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然后陆桥起身,从脚底下的草坪上扒了两根狗尾巴草,先是把狗尾巴的那一段用指甲掐去,之后再把狗尾草剩下的长茎相互搓捻成一个圈,大致是个戒指的模样。 他轻轻拿起傅义的手,给他把草圈戴在傅义的无名指上。 草很柔软,湿润的味道扑鼻。傅义问:“你干什么?” 陆桥只是笑笑,用两只手掌宝贝一般捧住他的手,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在上面抚慰,说着:“巴图是你的家人,那就也是我的家人,我会帮你找到他的,之后我们再说婚礼的事,让你安心。这草圈就是约定,请你监督。” 闻声傅义特不屑地嗤了声,然后好嫌弃地看着陆桥:“你多大了,宝宝?” 陆桥本来是笑着,忽然一顿。 然后立刻扶住傅义的肩膀,把他整个人的身子往自己这儿一掰。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激动:“你叫我什么?” “啊?”傅义皱眉,反手从里面拍开他的手。 陆桥央求,身后的尾巴恨不得都快摇到天上去:“拜托拜托。你再叫我一次,好不好?” “看心情吧。” “就一次。就一次,好吗?” “……薄薄?” “不是这个!” “包包?” “更不是这个!!” “那没了。” “……呜qaq。” 第128章 我要给你买一百万颗钻戒 剧组。 张东远撩开临时搭的影棚,在里面人群底扒拉了半天才找到陆桥的身影。陆桥正蹲着写写画画,张东远忽然往他肩上一个猛拍:“唉!” 陆桥被吓得一个激灵,转头:“干嘛?” 张东远拿着一个本子在他肩上没好气拍了下:“刚才那组演得不错。怎么想到的?再接再厉啊。” 陆桥站起来,拍拍肩:“张导不打算赶我走了?” 张东远老脸立刻皱起来:“嗨!你这小孩,我是一个导演,当时就是问问你的情况好吧?我不得为了大家这么辛苦努力负责啊?” 陆桥嗯嗯啊啊的打马虎眼。 张东远瞥见陆桥手里的几张纸,伸手:“这什么?” 陆桥一个巧劲儿躲过去:“没有。” 张东远不高兴地撇撇嘴,阴阳怪气:“没~有~”然后脸上的八字胡一抖,刚开口,“那什么,你等会把明天的——唉!你小子干嘛?!我还没说完话呢?!” 陆桥头也不回地朝他招手:“我已经下班了,再见张导!” “下班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啊?!” 陆桥喊得非常大声:“老婆重要!” - 但老婆在办公室里皱着个眉头,看表情,不大高兴。 陆桥进去之前李斯在一边嘚嘚地嘱咐了半天,陆桥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推门的时候,看见傅义一张像是被七十岁老太擀面杖擀了三小时的脸,还是没来由一顿:“怎么了?不高兴吗?”顺势把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 傅义抬手“啪”一下结实落上去,牛仔的面料抽起来这一巴掌格外响:“下去。” 但陆桥不但没下去,反而还硬是把另外半个屁股也坐上去,腰肢发力,故意往傅义面前翘了翘,动作好像可不满意,还想要:“干嘛?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啊?” 傅义瞥出来他什么意思。 本来又要落下的巴掌忽然变得轻了,揉搓上陆桥,虽然隔着牛仔面料,但触感依旧是非常柔软好摸。 被勾引之下傅义的嘴好像也变得好说话起来,声调放轻:“没什么。就是这几天找来的合作和舞台太多了,应酬太多,很烦。” 陆桥笑起来:“你这话扔在外面让别人听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骂死好吗?” 第137章 傅义敞开双臂,一副特大无畏的模样:“来。骂死我,正好这个总经理我也不想干了。” 陆桥哼哼了两声,旋即才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搁在傅义的桌上。 傅义低头,瞥了眼:“这什么?” “给你交的作业。” 闻声,傅义挑眉,揉陆桥的手又故意下了两三分力道:“我没教你新内容啊?” 陆桥笑起来揶揄:“宝宝你脑子里还能有点净土吗?” 一听,傅义挺着胸脯当仁不让:“我全是绿色空间。谢谢。”紧接着,一手翻看着文件,一手在陆桥的身上还舍不得下来,反而是顺着他的腰线向上摸,手背若有若无地蹭着皮肤上的柔软绒毛。 本子上前几页都是宋体五号字,密密麻麻的傅义不怎么想看,一下子就翻到了最后几页,他认出那是陆桥自己手写的字,还在上面写了点儿日期,画了几个方框菱形,傅义隐隐约约地认出来,就好像是什么流程图。 于是抬头,问:“这什么?” “昨天我答应你的。找巴图,列了个计划。” 傅义疑惑:“计划?什么计划?” 陆桥理所当然:“找人的计划啊。” 傅义瞪着两只眼睛:“找人就找人,找到了就找到了,没找到就继续找。找人有什么计划?” 陆桥在空中停滞了三秒。 然后才读出来傅义是个什么意思,在傅义的办公桌上半趴下身子,随手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点着他计划表的第一行:“找人当然需要计划了。你看,我们首先可以把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和联系都列在上面,然后再顺着这儿,继续往下,同时这几个点上,正好佟欣李斯他们也是空闲的,可以帮忙跑跑这些地方,再加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有没有在听?” 说着说着,陆桥一抬头,才发觉傅义的眼睛根本没在纸页上。 而是全落在陆桥他的脸上。 傅义半眯着茵绿的眸子,在窗外的阳光照耀下他的瞳孔又忽然变得很浅,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显得很温柔:“怎么感觉巴图只是你结婚play的一环呢?” 陆桥笑起来,用黑色水笔的尾部戳了下傅义的脸:“我答应你的。找到他,我们就结婚。” 傅义本能地往后躲了下,还是没能躲过:“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这算不算是你另外一众逼宫的手段?只要你找到了巴图,不管我答不答应,结婚那件事儿我都成了答应。” 陆桥搁下水笔,掌心按在上面身子离傅义又近了一寸:“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幸福着想,我有什么错吗,傅义先生?” 傅义被他挑起了兴趣,反手搂在陆桥的腰上,有一下每一下地触碰他的皮肤:“手段又精进了不少啊?” 陆桥不说话,只是含着笑意看傅义。头顶办公室的灯光打在他银框眼镜上正好反光,衬得他眼镜下的表情若隐若现地难以捉摸。就好像是那种引蛇出洞的猎物,故意在蛇洞口处放了块肉,机警地趴在洞口外面的草丛里等着伏击。 洞里的小蛇当然上钩。 傅义直起身想要亲吻他,但陆桥却反手用两指按在他的嘴上,按着傅义重新坐了回去。 傅义脸上疑惑和趣味同时炸开,看着陆桥:“你想干什么?” 猎人陆桥这时候又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好整以暇地拉了拉他领口,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正人君子:“这里人太多,不方便,我为了傅义先生着想呢。” 傅义笑着低骂了声:“道貌岸然。” 然后陆桥恰如其分地回应着:“谢谢夸奖。”之后转身就要离开,故意没给傅义打声招呼,这在山南水北这个傅义的权力场里面简直就是件大忌。 但傅义却不生气,叫住他,问:“去哪儿?” 陆桥转身,摇了摇手里的文件:“今天还有点儿时间,听之前一个叫老骥的人给的线索,有个地方可能有巴图的信息,我去走一趟。”说着手臂用力,猛得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到一半,笑着,“记得回家吃饭。今晚我给你做烩鱼。” “等等。”傅义忽然叫停他,眼神犹豫了两秒,之后别别扭扭地问,“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陆桥一顿。不太理解。 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有什么事情想着,那就好像是树立了目标。就好像巴图的事儿一样,既然答应了傅义,那完全就好像是他的事儿,尽力去做跑步前进。 紧接着,傅义从皮椅上下来,站在陆桥的面前。 非常不客气地按下了他的手。办公室开了一半的门又重新被关上。 陆桥低眉看着傅义脸上挣扎,神态就好像是那种做了错事但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的小孩。又慌张又焦急。 默了约莫一分钟,傅义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想跟你说,你别太着急,我不是敷衍你。就算找不到……我、我也会跟你结。” 陆桥一愣,盯着傅义半天没移开眼睛。 傅义恶狠狠地瞪过去,本就比陆桥矮了半头这表情显得他更不占优势。 像是只乱发脾气的粉红炸毛绒绒兔。 可爱到qqㄋㄟㄋㄟ咩噗茶。陆桥现在巴不得抱紧傅义揉进怀里,然后搂着他原地狂转一百零八圈再贴脸脸把他亲死。 但内心这么多戏,外面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冷漠得站在原地的大傻个。面无表情地看着傅义。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大脑内部在快速处理信息,体内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有闲余控制表情了。 傅义见他没说话,有点慌,立刻补充着:“你不信?不信今天我们就可以买订婚戒指。” 粉红绒绒兔掐着腰小嘴吧唧吧唧说什么呢? 陆桥非常克制地在嘴角勾起一个笑,没忍住,抬手,捏了傅义脸一下;“宝宝。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傅义被捏脸,非常反感地抬手就要打,但陆桥显然对他这一套招式非常熟练了,一个闪躲就躲进傅义的颈窝,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非常撒娇,哼唧哼唧:“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宝宝,我现在就要给你买,买一百颗,一万颗,一百万颗。” 耳朵旁边吹气,还说的这么酸,傅义大男子主义本能地炸毛哇哇乱叫,一个劲儿地要推开傅义:“哇哇nf&%*&y()……@&!!”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陆桥就是抱着不愿意松手。 一个劲儿就咬死了:“那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买戒指,好不好?好不好?你说的!这都是你说的!是你亲口说的!!” 傅义:“……。” 第129章 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一颗巨大的桑树底下,光影碎着往底下掉沫子。 一个老头衫戴着墨镜的男人,八字蹲在树底下,抬着头,正嗦着手里的一根老冰棍。另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明明看着年轻,但身上却有种出乎原本年龄的老年味。 “家衣啊!”身后忽然传来个声音,男人半蹲着转过去,但没想到那人跑来刹车没刹住:“哎哎——!躲开啊!” 男人嗦冰棍的嘴惊恐得成了个o。 三轮车由远及近,上面的人也睁大了双眼:“躲开啊——!” 砰——! 咬了一半的老冰棍飘在空中。自由了。桑树上头一只鸟也立马晦气扑腾着翅膀跑远。 “家衣,你说那么大路你干嘛非得躲在这儿?”三轮车上的人下来就先是数落。 林家衣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那小墨镜也掉了片,张口就骂:“我他妈就蹲在树底下,你两只大眼gps瞄着我来的吧?!” 三轮小哥笑笑,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深入。 转而:“有消息了。” 闻声,林家衣立刻两眼放光,盯着他看。 但三轮小哥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了个巴掌,放在林家衣面前。 林家衣:“你土匪?” “纯良民。我也得吃饭不是?” 闻声,林家衣非常肉痛地掏出手机,旋即一阵机械女声“叮。到账成功。” 听见声音三轮小哥脸上立刻笑得好像是重新投胎遇见了二十年前的亲娘,点头:“嗯。打探到了,傅义他们那边自从舞台结束之后,打出了名堂,好多家媒体浪花儿一样又重新卷上来,什么报社的合约啦,商务演出来,哦,还有你们之前没有签成的合同那老板,昨天晚上提着水果就去山南水北了——” “停。”林家衣皮笑肉不笑,“我花了钱,不是想听这些。” 三轮小哥一顿,然后又默默掏出手机上的收款码。 林家衣:? 三分钟的眼神威胁后,三轮小哥悻悻地缩起了脖子,小声嘀咕:“不给就不给嘛,这么大脾气干嘛?” “有屁快放。” 三轮小哥:“就是我听说,最近傅义他们在疯狂找一个人,叫巴图。” 闻声,林家衣立刻起了兴趣:“啊?” 第138章 三轮小哥环顾四周,然后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我听说,这个叫巴图的,好像是以前华水北诈捐那件事儿的当事人之一。山南水北他们现在正在风头上,现在想找这人,是不是为了捂嘴啊?” 一听这消息,林家衣两只大眼嗷嗷开始狂点头:“我靠。我怎么没想到?” 三轮小哥继续:“那家衣,你如果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这人。然后再说和他站出来,去曝光华水北,不就是给山南水北一个重创吗?保证撞得他们连爬都爬不起来,你的九七舞台不就能承下他们做不了的合约了?” 闻声,林家衣脸上的表情明显亢奋起来。身上的那件米黄色老头衫都让他穿出了圣斗士金甲的味道,恨不得铃一响蹭就飞出去,满脸的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行。那你就继续帮我盯着他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找我。” 三轮小哥笑着不语,点头,默默又掏出来手机收款码。 林家衣:?? “没完了是吗??” - 店外面。 傅义和陆桥前后脚从珠宝店里走出来,陆桥还好,傅义拧巴着个小眉头,皱得紧紧地:“装什么大款呢?你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吗?” 陆桥笑着把戒指盒子攥在傅义手心:“怎么?还没过门就心疼老公花钱了?” 席圫 然后理所当然屁股上挨了一脚。 陆桥吃痛扶着腰,转头看傅义哼哼唧唧把戒指盒装进了口袋:“穷死你。穷死你最好。没钱了嘴上就能好听点儿。” 陆桥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容,黏黏膏一样又贴上来,搂住傅义,一个劲儿地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当然啦。穷死我,我以后所有的钱都是你的,我一分没有,我全部给你,自己兜里一个子儿都不剩。” 傅义被他头发蹭得脖子发痒,但无奈陆桥力气太大,像是见到人强制蹦上来摇尾巴一个劲儿舔的金毛。咋都推不开。 所以只能骂了声:“王八蛋。” 陆桥越骂越高兴:“好听。宝宝再骂一声?” “……陆桥你现在神志还清醒吗?” “那你再骂我一声,我考虑考虑?” “神经病。” “好喜欢!宝宝你骂人的语调特可爱你知道吗?跟个被惹恼了的小猫似的。我以前没养过猫,你就是我养的第一只猫,我以后赚钱都给你,呜呜呜我好喜欢你——” 傅义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推他:“你滚开啊!!那么多人!!” 但陆桥充耳不闻,蹭蹭蹭地就抱上去:“那么多人怎么了?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俩的幸福!全世界!” “……” - 闹了好一会儿,傅义快要真生气了的时候陆桥才停下来。停下来还可委屈了,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好像是傅义欺负了他一样。 两人往商场停车的地方走。 一路上,每走一步,傅义都在心里骂,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他一块出来,跟他来买戒指了呢?买戒指就买戒指,怎么走进店铺里脑子一热,就听推销答应让他给自己买了个钻戒了呢?? 现在可好。戒指也买了,花了好多钱,他可差不多被陆桥彻底套牢了。 傅义握住西装口袋里的戒指盒,手指微微发紧。 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有准备好。 虽然之前跟陆桥说什么不安心就结婚,他也真是能这么想的这么干的。但自从这个话题甩到明面上以来,陆桥特开心,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真就跟电视剧小说里面那种过日子,什么重大决定都来找他商量,想吃什么东西、做什么菜,也都全凭傅义的喜好。有的时候傅义真是被他烦得要死,但一转头看着陆桥那张兴奋开心的脸,好多涌在嘴里的话也都咽下去。 想着,他忽然长叹一口气,目光眺望面前的十字路口。 人来人往中,他有点儿不安。 想一想,和大多数人相处的时候,傅义他总是凶巴巴的,对很多人很多事都冷着脸没个笑脸的,好像那么个六亲不认的模样,把什么都处理得很好。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装作什么。万一装着装着就像了呢? 华水北以前小的时候教他,要喜形不显于色。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不怕有弱点拿捏在人家手里。傅义也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但他没法做到跟华水北那样果断绝情。好像一件事儿过去,在她心里那件事儿的人和时间都连根一样从她身上拔去了。 实际上,傅义很多时候都觉得身体里承载满了东西。有很多时候满得都要载不住。 上次陆桥华水北事件骗他的时候,其实傅义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好伤心好伤心。伤心得巴不得找个地方从此躲起来,再也不见任何人。 然后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在他屁股后面排队赶着,哪有时间能躲起来。就硬着头皮上了呗,干很多事儿,做很多工作,见很多人,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马上也就散了,过去了就好了。 但他越躲,眼前这个陆桥反而越是狗皮膏药一样跟上来,甩都甩不掉。 陆桥说爱他喜欢他。 傍晚的十字路口处,陆桥站在前面看路灯。傅义就跟着他旁边,偷偷打量陆桥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 这个人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那个叫高璟文的不是说过,陆桥是因为那个商乐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两个人才有交集的吗?那如果后来陆桥又遇到别人了呢? 想到这儿,傅义心里就很不安。不住地攥口袋里的结婚戒指。 妈的。你可清醒点儿吧三朵。 别人对你一点儿好,你就又得意忘形了是吗??人和人之间本来不过就是平行,有丁点儿的交集就已经得算菩萨保佑烧高香了。爱就爱了,恨就恨了,谈了恋爱还能再分,结了婚离婚的大把抓,人能抓住的不过就是眼前这一瞬,你求什么一辈子??想那么多干嘛?? 正时,一个蚊音一般的低声刺来:“哥……你看他俩,像不像一对啊?” 傅义立刻警惕地余光瞥去,目光尽头时两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低头议论。看见了傅义望过去,立刻底下了目光,但静默的人群中他俩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格外明显:“对啊。我刚才看他们一路了,刚才那个高的还抱他来着。”“我去,真的假的,今天见到真gay了,靠,好他妈恶心……” “哈?”傅义皱眉。 应声,两束鄙夷打量的目光探过来。盯着傅义如鲠在喉。 心里按捺不住的火气一瞬间就擦上来,他下意识地要上去理论,忽然,陆桥立刻从他身侧杀过来,结结实实地挡在傅义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凭空被打断的火气,傅义有点错愕。 他只望着陆桥的背影就能读出来陆桥的怒气。你说一个平日里细声细语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么好胜又富有攻击性呢? 躲在陆桥的身后,傅义透过他耳垂,望见那两个男人尴尬又慌张地逃窜。 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的转角,头顶和对面的红绿灯也霎时间“咔”一声亮起。 陆桥再转过身来时,傅义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 从来都是他保护别人,第一次被人保护,真的是……非常复杂奇妙。尤其是还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 傅义感觉脸上有点发烫:“你、你有点多管闲事了吧,哥?”声音很低。 但陆桥的声音却唯恐世界听不见一样,非常大声:“你是我的未婚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话音一落傅义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目光更多。 他下意识地有点慌乱,喉结上下滚动。 对面的红绿灯开始倒计时。 紧接着,陆桥不由分说地就牵起他的手,掌贴掌地紧握着,磁石一般吸在一起不留缝隙。然后走在前面,当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大踏步向前迈去: “他们看就让他们看。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放心。” 第130章 傅义还立在地上 两人穿过街道,陆桥把傅义送上了驾驶座,他却没上。 傅义将驾驶座的窗户拉下,看着笑盈盈趴在车窗上的陆桥:“你干嘛?不上?” 陆桥:“嗯。你先回去吧。不是说找到了点儿巴图的线索吗?就在附近,我顺道去跑一趟。” 傅义皱起眉:“就在附近?” “嗯。不远。” 紧接着傅义好整以暇地推开车门,长腿从驾驶座里迈出来。非常装作不在意地拉了两下衣领。陆桥看出来他的意图,轻声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傅义非常不客气:“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放心把这事儿给你一个人。” 忽然,陆桥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反手替傅义带上车门,目光在傅义的领口处打量两下,好像想要说什么。 第139章 傅义退了一步,不太喜欢他的目光:“干嘛?” 陆桥只是笑着,淡淡:“等会要去的地方,你这衣服实在不搭。我记得车后备箱还有一套我的衣服,要不然——你屈尊换一下?” - 然后傅义就穿着一个夏天的薄帽衫,下面短裤运动鞋,和陆桥一道站在了整容医院的广告牌前面。 他发誓,自从十六岁以后他就没再穿过这么青春似火的衣服了。 不知道是陆桥故意还是怎样,帽衫的颜色还是那种非常少年运动的浅蓝色,因为头上喷发胶的造型让陆桥说太显成熟,应是被他无情地在头上暴扣了一顶鸭舌帽。严严实实。 乍一看,梦回十八。 傅义(年轻版)转头咬牙看着陆桥:“这是你的衣服?” 陆桥轻松笑着,眼睛眯起,似乎对他这一身很满意:“当然。” “为什么衣服正好是我的尺码?” 陆桥依旧笑意盈盈:“巧合吧。” 砰! 紧接着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飞踢。陆桥一个侧身躲过,可傅义的鞋子还是不经意勾在了他斜挎包上,声响惊动了四周的目光,齐齐望过来。 紧接着,一个稚嫩的小孩音突然高喊:“车来了!” 下一刻,所有人立刻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向傅义的方向挤。傅义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辆贴着前凸后翘大美女的公交车就停在了他的旁边,旁边的大爷大妈还有七八个放学的小孩儿一股脑挤进去,傅义一瞬间真以为哪个仇家横空降世在来找他了。 人都从傅义的身边过去,傅义整个人还有点懵。 直到陆桥在他身后,托着他的人帮他往上垫了一步:“还愣着干什么?往前走啊宝宝。” 傅义先是:? 然后转过头来,姿势别扭地警惕看着陆桥:“你什么意思?”眼神里惊愤、不解、恐慌,夹杂着千万种复杂的情感就总结成一句:你他妈带我坐公交车?? 我??? 傅义??? 陆桥一眼读懂,笑起来:“这不是你要跟我来的吗?”然后双手推着傅义的背后,往前就是一递。 在力道的作用下plus傅义自我平衡能力,在他最后一步登上公交车打卡机前面,头顶脚尖紧张地连城一线,力没收紧突然啪嗒一下。 砰! 双膝非常结实地往地上一跪,磕得台阶好大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一秒停滞。 尤其是公交车驾驶舱里面那个司机,隔着栏杆和玻璃一顿。望向地上行大礼的傅义眼神明显呆滞。 傅义还立在地上:? 第131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傅义往地上那一磕,后面的陆桥替他拿包的手也是一顿。 对面玻璃窗后面的司机惊讶之余下一秒冷着脸:“上车就得交钱,你以为磕个头就能逃票了?” 傅义的面色有点紫红。瞪着他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字儿,然后过了两秒,像是鼓起了什么莫大的勇气从地上蹭得一下拔出来。 “呵”好大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以为我在乎你那几毛几分的?” 说着激情澎湃雄赳赳气昂昂,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百夫长黑金卡。 两只举着黑金卡片在空中高举的架势,就好像后宫番最后一集被打得半死又得了金手指的主角。都好像有光从傅义背后亮起来。 对面公交车司机的眼神也一顿。 傅义就那么紧盯着他,特不屑地嘴角勾起一个七十五度的笑容,把小卡片往公交车打卡机上面一递。 “滴——”声响起。 傅义饶有兴趣地收回卡片,揣小兜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往公交车后面正要走。 但就是该死不死的吧。 打卡机马上就开始叫:“刷卡失败!滴滴——刷卡失败!滴滴——刷卡失败!” 公交车司机反应特快,立刻推开小玻璃门朝后头喊:“喂!后面逃票的那个!回来!别以为从哪儿找的一张破卡就能糊弄过去了!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傅义徒然转身,五官紧拧:“哈?!”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在乎你那几块几毛的??!”拿出自己的卡,“你知道这是什么卡吗??你说我逃票?!” 司机:“赶紧回来补!” 傅义刚一开口想说话,陆桥立刻安抚躁动的猫猫给他按下,一手按着傅义的脑袋,一手拿出手机:“好好好,您别激动,他逃的票我补。不好意思。” 傅义:“谁逃票??!” - 然后俩人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因为刚才那一闹,傅义旁边都没人敢做。不高兴地瘪瘪着个嘴,戴帽子的小黄鸭(少年公交车版)。 陆桥他旁边,就好像是个接家里不听话小孩的哥。默默观察了他得有一分钟,然后缓缓开口:“你不会……没坐过公交吧?” 闻声傅义就恶狠狠地瞪过去。 陆桥了然,笑笑:“没事儿。谁都有第一次。下次记得别逃票就成。” “是那破机器刷不了卡。我没逃,谢谢。” 陆桥只是笑笑,三言两语敷衍着傅义说什么都不想听。把脑袋转过去,公交车高高的最后一排可以正好看见前面所有人。 一开始上来的时候晃得傅义头脚颠倒。 但十分钟之后,傅义打开了窗,傍晚还算舒适的风从窗户里面透过来,吹起他鸭舌帽下鬓角微微飘动。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一开始傅义特不满陆桥,本来想问的“你居然带我坐这等交通工具”然后就慢慢变成说出口的:“为什么要带我坐这个?” 陆桥笑笑,肩膀挨着他:“为了找巴图。” 傅义恶狠狠:“明明坐我的车也能到。又快又好。” 陆桥佯装出恍然:“哦,是吗,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接着手背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清脆,差点引来前排的俩小学生。 “赶紧说。为什么?” 陆桥吃痛苍蝇搓手,非常真诚:“因为我记得你说过。” 傅义皱眉;“哈?” 陆桥非常肯定:“还记得上次我陪你去严彬酒店吗?在路上,我开车,你在副驾驶,正好我们旁边停着一辆公交车。当时你就开窗,问我坐公交车什么滋味。你当时的表情非常想坐。” 傅义非常嫌弃:“你小声点。不知道的以为咱俩干什么勾当呢。” 陆桥哼笑,又用被傅义打红的手重新握上他的手。然后另一只手伸进衣服的口袋里,扯出来一条白色的耳机线,傅义低头一看:“这什么?” “mp3.”没说完,陆桥已经解开耳机线,一只耳机被塞进了傅义的右耳。塑料的外壳有点冷。 紧接着陆桥把另外一只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 他低头点着手里巴掌大小机器的一圈按钮,啪嗒啪嗒的老式屏幕上亮起几个模糊的字。傅义非常好奇地凑过脑袋,两个小脑袋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非常好奇研究着:“什么上古时期老古董?你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 陆桥反驳:“这是我新买的好不好!” “新买的?上面的漆都掉了,你新买个屁!” “那也是我从古董市场精心挑选的好不好?!” “屁屁屁!” 然后傅义哼哼吧唧地双手抱拳,把视线看向窗户外面。流动的绿色和车辆行人在他面前的一方小小玻璃上划过。 下一刻,老式的耳机线里流出来光良的《童话》,还是音质不太好的那种。 陆桥:“以前我读小学的时候,没什么娱乐的,每天就知道做功课吃饭睡觉上学,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当时我转了很多次学,有的时候实在惹我爸生气了,他就不给我派车,我就得坐很久的公交,每天早上一个小时。也没有人跟我说话,非常漫长。” “一开始车上小孩谁也不认识谁,也还好。然后后来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嘛,可能在别人眼里显得特奇怪,渐渐地就有人开始欺负我,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小团伙孤立?” 闻声,傅义立刻愤愤不平:“谁?” 陆桥连声安慰:“过去了过去了。” “有几个孩子特讨厌,但正好还跟我坐一班车。每次上车我都可痛苦了,他们看我一眼,说什么话我都仔细竖起耳朵听,但一听就难受。然后当时有个对我很好的阿姨就给我买了个mp3,虽然质量不太好吧,但一个2gb的内存卡能下载几百首歌。她跟我说,戴上耳机什么声音就听不见了,就能好好走自己的路。” “好像以后很多事儿我也真是这么干的。现在看来有点儿逃避吧,但以前那时候,车上听歌的时间我真的觉得特幸福。真的。我人生里能回忆起来为数不多的时刻,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当时看公交的时候我就特想带你一起坐一次,我们并排,我——” 没说话,傅义立刻打断:“行行行,知道了,别矫情了我知道了。” 第140章 说着,然后反握住陆桥的手,故意把自己的手搁在上面。攥得紧紧地,十指相扣。 “我现在当你最好的朋友,跟你说话,行了吧?”说话的时候傅义的手一攥一攥的,陆桥就低着头那么看着,心头忽然一软。额头本能地向傅义的额头碰了一下,小猫友好相处法则碰鼻子一样,代表我超喜欢你。 他趴在傅义的颈窝,轻声:“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132章 兔唇 公交车没有平时坐的车稳当。其实何止是稳当,傅义感觉他自己整个人都几乎被前面那个暴躁的公交车司机甩出去。 一开始还能多少听听耳机里的歌。但没多一会儿,那个被人淘了不知道几首的mp3立刻没了声儿。耳机里的歌一停,一个吧嗒吧嗒的小声音在傅义的脑子里面占据了高地。 他定睛一看,前面坐这那个小学生像是在吃什么。味道儿特别油腻。在这摇摇晃晃又人挺多的车上,闻得傅义直想吐。 傅义故意伸直了身子,往前一探。 前面俩寸头小学生手里拿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里头半拉个被分了一半的鸡腿,吧唧吧唧小老鼠似的吃的正香。宝贝似的吃了一路。 “滴——滴——!!”好长一声鸣响,喇叭声在车厢里被拉得好长好长。 一个猛刹车。 傅义一下子没在意住。砰!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前面。 “哎呦!”应声。 前面那个红领巾校服的小脑袋转过头来,五官皱巴巴地顶着他那个小寸头:“你干嘛?” 见状陆桥连忙上前要查看傅义的脑袋。 但被他推开了,看着前面的小不点:“磕到了。我也疼,你不该问问我吗?” 一听,他还没说话。 旁边小不点连忙摆出一副社会主义接班人:“明明是你撞的我!一句道歉也没有吗?” 傅义皱着眉,低头瞥小不点手里的大鸡腿:“那你吃了一路。你知道味儿有多大吗?你一句道歉也没有吗?” 小不点有点儿气急败坏:“我——” 傅义小学鸡附体:“你?你什么你?你香喷喷地吃了一路还你你你的?知不知道这也算是公共环境啊?不知道爱护爱护社会美好功德啊?” 小寸头:“我——我——” 他旁边另外一个小寸头,也对着傅义横眉冷对千夫指:“你——你——” 然而傅义大魔王对付两个小学鸡不在话下,非常邪恶地继续攻击魔法:“你又什么你?” 不知道是不是傅义的眼神太过犀利还是太过凶狠,两个红领巾小寸头不说话了,抿起了小嘴儿,咬牙切齿:“你等着!我叫我爸收拾你!” 闻声陆桥连忙苦笑着道歉。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安慰哪头的小学鸡。 傅义不说话了,开始闭着眼睛靠在窗户的一侧透气。 没一会儿,车里的喇叭响起:“本家湖站已经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陆桥拍了拍傅义的手:“到了。” 傅义蒙蒙楞楞地起身,跟着傅义弯着腰下了车。 可当他的脚尖刚一落地还没开始走呢,后面立刻感到一阵小鸡啄米的拉力:“站住!你不许走!” 转头,刚才两个在车上的小学生正在后面站着。雄赳赳气昂昂地仰着头。不让他俩走。 见状,陆桥弯下腰,摸着小寸头的脑袋:“不好意思啊,这个哥哥身体不太舒服。这样,我这儿有两块巧克力,你们拿去,就算是哥哥们向你们赔礼道歉,好吗?” 一听,其中一个小寸头立刻两眼冒金星,点头问:“什么味儿的?” 但另外一个小寸头立刻瞪了他一眼,挡在前面:“谁要你的破东西!你们欺负我们,你必须跟我们见我爸去!不然,谁都别想走!!” 傅义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儿。 一听,立刻“嘶”了声:“没完没了了是吧?!” 凶巴巴的小寸头:“对!我还要带你见警察!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嗨你!” 陆桥连忙挡在傅义的面前,宽声安慰“好好好”。夹在两人中间,一个夹心小汉堡。 低声:“毕竟我们来这儿是来找人的,不跟他们置气,成吗?” 傅义好了,转头又看另外一个。 两个小寸头个子不高,才将将到陆桥的大腿,但脾气却不小。 定睛一看,陆桥才发现两个小寸头不仅校服一样,发型一样,脸上的五官也几乎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凶的,后面那个躲着的看起来胆小一点儿。 于是笑眯眯地看后面那个:“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一问,后面那个立刻怯生生地退了一步:“我……我……” 下一秒,面前那个凶的小寸头立刻老母鸡一般张开手,在他面前立马护住:“他!”眼神指向傅义,“撞了他,”眼神又指向后面的那个,“必须道歉!”斩钉截铁。 傅义皱眉:“行行行。对不起,可以吗哥?遇见你算我倒霉,可以吗?”说着马上转身就走。 但一看他要走,凶的小寸头立刻扑上来,拉着傅义的胳膊不让他走:“不行!不行!” 傅义皱眉大喊:“不是小屁孩你脑子没毛病吧??”说着也开始挣脱。 但小寸头就好像是小豹子一样死死地抱住傅义的腰不放:“你不是诚心的!你就是欺负我们!你得跟我一块回去见我爸!” “哈??”傅义左扭右扭,但小寸头就好像是吃死了他的模样,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不放手,不!放!手! 两人在路边扭打,突然,不远处一辆两人的摩托车飞速驶来。 陆桥一看不对,立刻上前大喊:“小心!” 但这个时候小寸头突然死命一个用力,脚往后一蹬,踩在世界上扑空了拉着傅义猛地向下一滑。 “傅义!” “哥!” 两声惊讶不约而同地响起。 陆桥猛地向前一个跨步,电光火石之间拉住的傅义的胳膊猛地向后一拽。然后一声闷声,傅义在错力之间被陆桥拉入怀抱。 但旋即一声巨大的擦鸣“嗡——” “哥——!!”背后那个小寸头声音几乎斯歇。 陆桥循着声音往后望过去,只见公交车的停车泊里,一辆摩托车倒在地上,上面两个戴着头盔的人也歪七扭八。 在撞碎了的塑料外壳碎片里,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小寸头倒在地上,猩红的血丝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然后顺着他的脑袋流到路边的石阶上,两秒的功夫就好大一捧猩红。 另一个小寸头立刻扑上去,推了他两下,没有反应:“哥,你咋了?你咋不说话了?你看看我呀?” 见状,地上两个摩托车的人立刻慌了神,后面那个大喊:“我操……你他妈的……让你别喝酒别喝酒,现在怎么办?!” 前面那个骑车的一被骂,脸上的醉意也好像褪了。看着前面俩小孩,然后脑中好像是思忖了两秒,然后当机立断:“跑!”一下子鲤鱼打挺般从地上蹿起来,兔子似的拔腿就跑。后面那个心有灵犀也开始撒腿。 “妈的,两个孙子撞了人想跑??”傅义大喊一声,接着给陆桥使眼色就要上去追。 但突然下一刻,一个生硬滞涩的男声惊天破地地止住了他的脚步:“阳阳——!!” 傅义微不可察地心底一顿。他整个人像是被灌了万斤重的铅石一般停下来,陆桥险些撞在他身上,稳住身形后立刻轻声问:“怎么了?” 一抬头,远处两个撞人的早已经跑远了。 陆桥看出傅义脸色不对,立刻循着声音转头看去。 一个看上去十分沧桑的男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艰难走到小寸头的身边。立刻扔了自己手里的木头拐杖,几乎是用跪得咚一声落在他身边,从血泊里抱起小小的他一个。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悲鸣的声音,猩红着眼睛瞪着傅义。 在他因为愤怒几乎颤抖的鼻子下,他的嘴巴像是红色的炭火一般刺入陆桥的眼中。 陆桥瞳孔骤然一缩。 因为那是一张近乎扭曲的兔唇。 第133章 是我没本事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逼人。 几个成年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沉默,另外一个小平头坐在蓝色的椅子上踢着腿,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只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的鸡腿,吃了一半,在塑料袋里溢出黄色的油脂。 忽然,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过去。 年轻的女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顺手摘掉了自己耳朵上的口罩:“谁是家属?” 兔唇男人立刻凑上去,脚下的拐杖颤颤巍巍:“医生,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很苍老,像是根枯藤在什么光滑的水泥地面上摩擦。其中夹杂着很重的乡音,听上去像是偏南方的。苍老的面孔,但声音却很年轻。 第141章 女医生看过去,宽慰:“孩子没事儿,不用太担心。就是脑袋上擦破了点儿皮,有点轻微脑震荡,休息两天就好了,别剧烈活动。” 话音刚落,走廊里的所有人都长舒了口气。 兔唇男人双手合十,用粗糙黝黑的双手握成拳头,高举过头顶,摇摇晃晃着向女医生似乎要跪拜:“谢谢……谢谢你……” “哎家属别这样!”女医生连忙拉起来。又交代了两句,一个小护士过来把她给叫走了。 那个叫阳阳的孩子还躺在病床上输液,头上被裹了层绷带。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显得很宁静,病床旁边的桌子上一只装有绿色菊花的玻璃瓶,在阳光下闪着光。 兔唇男人看了阳阳一眼,等到彻底放下心来之后才又退出来。 看见他,傅义和陆桥双双从墙上起了身。 男人手底下的拐杖在长廊里敲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最终他站定在傅义的面前:“托您的福,阳阳能住上这么好的医院。”说着望向他,招呼了另外一个孩子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向下,对着傅义:“星星。给叔叔说谢谢。” “谢谢。”小平头弯得很低,只能看见滑溜溜的后脑勺。 傅义的脸上却微不可察地一顿。 尽管他眼神闪烁得极快,还是落在了陆桥的眼中。 “不……不用。”傅义勉强在脸上牵扯出一个笑容,有些僵硬,“那两个撞人的,我已经联系警察去调监控了,撞人总归得给孩子一个说法。你、你这倒不必太担心。” 兔唇男人尽力把他那三瓣的嘴抿住,用红褐色的眼睛盯着傅义:“托您的福。” “不用。” 陆桥在一旁悄悄打量着傅义的神色。他从来没见过傅义跟人说话的时候,是低着眉眼的。 “没什么事儿就先走了。” “嗯。您注意安全。” 傅义和陆桥正要走,忽然,背后那个叫星星的小平头忽然跑上来,拦住傅义的去路。 陆桥低头看他,问:“怎么?” 话音未落,那个叫星星的就把手里剩下一半的鸡腿塞给傅义,然后什么就没说地跑远。躲在兔唇男人的大腿后面看两个人。 傅义低头看了眼油腻腻的塑料鸡腿,什么都没说,跟陆桥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 - 医院的长廊很长,稍微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傅义低着头。 陆桥尽力用余光打量他的神色:“已经在这一楼绕了三圈了?” 闻声,傅义好像恍然回过神来:“是吗?”顿了下,“那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陆桥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觉得你现在需要点儿思考的空间。没敢打扰。” 忽然,傅义恶狠狠地在陆桥脸上刮了一眼。 陆桥当没看到,继续问:“既然认出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呢?” 傅义一顿,眼神忽然瞥向一边,皱眉:“什么?” 陆桥:“你要我直说吗?刚才那个男人,是个兔唇。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奇怪。” “哈?天底下兔唇多了。只是偶然。”说着,傅义忽然提了速,蹭蹭蹭两步走在陆桥的前面。 陆桥在身后,忽然:“但刚才亲属签名的时候,我看见他写了徐来俩字。徐来,不就是巴图后来改的名字吗?” 应声,傅义的背影忽然一顿。 陆桥走上去,宽慰般轻轻抓住傅义的手。在他的手心底下,他能感觉到傅义的手在细细地颤动着:“怎么了?你都可以讲给我听。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好吗?” 语落,傅义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望着陆桥:“巴图他右腿坏了,你也看到了。” “嗯。”陆桥轻轻答应着,用眼神鼓励傅义继续说下去。 傅义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很艰难地吐口:“他过得比我想象得还要糟。” “嗯。” “……你说他会恨我吗?恨我没有找到他?” - 第二天。山南水北。 傅义在茶水室里捧着个手机出神,旁边的陆桥拍了他两下才给他拍得缓过神来。 他从沙发里仰头:“干嘛?”语气有点儿撒娇。 接着陆桥低头落下就是一个吻。轻轻一碰。 傅义的语气更加:“又干嘛?” 陆桥笑笑:“不干什么。想什么呢?” “没有。”说着,傅义随手低头把手机一划。 但下一秒,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来一个“电量过低”的对话框。不足两次呼吸,所有的彩色都折叠成一道黑白的线,啪一下,手机关机。 “是吗?想出去走走吗?” 傅义看着陆桥,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怎么感觉你心里想什么坏事呢?” - 最终两人停在花店的面前。里面一个漂亮的老板娘正热情招手。 傅义看陆桥:“带我来这儿干嘛?” 陆桥笑着:“买花啊。” 傅义没什么好气:“买花又准备去哪个公司底下,找谁道歉?”阴阳怪气的。 陆桥嘶了声,顺手在傅义的腰上轻轻掐了一把:“选一束吧。等会儿我跟小孩儿说,是你亲自挑的。” 傅义狠狠瞪着他:“我又没打算去探望!” 陆桥耸耸肩:“我当然知道了。那就算我特闲,特想去医院闻消毒水的味儿,今天非要去一趟不然脑袋都能难过得要掉了呗?”阴阳怪气的。 毫无意外傅义在他腰上狠狠报复了一把。 “哎呦!” - 最后傅义选了一束太阳花。因为听那个出事的小孩叫阳阳。一路上陆桥在旁边都嘚啵嘚啵地夸“我家宝宝真有心”,然后傅义在一边就哼哼唧唧地骂骂咧咧。 傅义抱着一束向日葵,根据昨天的记忆来到三楼病房的门前。 刚要推门进去,但忽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傅义敏锐地觉察到其中一个像是巴图。 还没等他开口,一边陆桥笑着:“要偷听吗?” 傅义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偷听?”然后一把把向日葵塞在陆桥怀里,悄悄跟了上去。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偷听。 昨天送来的时候,傅义把小孩送来了私人医院的特级病房。再加上住院部这边的整体素质极高,几乎走廊上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巴图的声音不算小,回音在整个走廊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傅义和陆桥在拐角处停下。 一抬头,正好能望见巴图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岣嵝着脊背。明明比傅义小了一岁的年纪,背影看上去已经走过了半生的风雨了。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白大褂,声音沉重:“徐先生,非常理解您的处境。但昨天的时候我也跟你说过了,孩子的肺炎已经很严重了。如果再不动手术治疗的话,恐怕会更糟。” 巴图声音恳切:“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病的钱实在太多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医生,这样,我看孩子现在精神头还好,先不给他看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呢?你说呢?”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急躁:“你这做家长的……!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巴图不再说话,任由医生从自己的肩膀旁边擦过去。 空荡荡装潢又干净的长廊上,他一个人穿着破旧短t的背影格外落寞,像是个半死了的风干肉,稻草人一样立在原地。 片刻后,一缕青灰色的烟从他的背影里飘出来。他拄着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转身,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傅义。一瞬间,惊慌和恐惧每秒百帧地在他脸上闪过,他连忙想把手里的烟掐灭,但按上去的时候烟蒂烫了手,嘶一声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然后匆匆把烟揣进兜里,小跑着上来。一瘸一拐地。 最后在傅义面前立定,脸上划出一个略微讨好的笑容:“傅老板,您怎么来啦?” 傅义装作若无其事:“我顺道来看看阳阳。” 巴图笑着:“谢谢傅老板。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看看他。他的福气。” 傅义拧着眉头不悦。傅老板三个字儿听起来实在刺耳。 从巴图的嘴里说出来。 他眼神尽力地巴图脸上搜索,心里无数次翻涌出来他到底认没认出来自己的答案。但对面的巴图始终是一脸诚恳,一脸茫然。然后竭力捂住自己的裤子右兜,刚才他藏半个烟头的地方。 “刚才医生说,阳阳肺炎?医生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话音落,巴图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像是在空气中风化凝固了的水泥。 他用干裂粗糙的指头更用力地掐住了右兜,声音有点凝涩:“嗯。说了。是我没本事,害了小孩儿。” 第134章 到时候当咱婚礼上的花童 治疗室外面。 巴图和傅义并排坐在蓝色的椅子上,他面色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见状,陆桥抱着星星,低头:“也不早了,旁边有卖粥的。你跟叔叔去粥铺,给大家买粥,好不好呀?” 第142章 星星点了点头。陆桥向傅义和巴图示意了下,就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开了。 空荡荡的长廊上又剩下了傅义和巴图两个。 巴图把汗手往自己牛仔裤上擦了两下,笑着:“傅老板,你给阳阳付了治疗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傅老板你放心,这个恩情我们会记下的,我们也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不,这辈子我们都还不了,等他们长大了,也让他们……” 说着,忽然傅义嗤声笑了下,转头看向巴图:“得了。不知道的真以为我旧世纪的地主,让你俩孩子给我长大了当工呢。叫我傅义就行。” 巴图连忙:“不不不……您是贵人,我——” 傅义非常强硬:“傅义。” 巴图不说话,眼神在他脸上打量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哎。我记着。” 巴图显得有点儿局促。手一直抓住牛仔裤上的口袋,不知道说什么,脸上只露出显得蠢笨的笑。十分五六的讨好。 紧接着,傅义低头瞥他:“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问出这话,巴图显然也是一愣。 然后老老实实:“好久了。少年期淘气,就开始学了。” 淘气。开始学。 傅义印象中非常深刻。 当时他和巴图一起在大院里的时候,有不少坏人要给他递烟。别说点着火了,哪怕是傅义伸手一捧,巴图就咧着个大嘴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傅义都觉得自己好像杀人放火了一样。巴图他爸是肺癌走的,从哪门子来的淘气? 想着,傅义忽然起了身:“来吗?” 巴图抬头先是有些错愕,旋即看着傅义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向医院的高台上走去。 - “这种火机特好。每次都要按三四次才能打着火,有的时候,就在这三四次里面,烟瘾有的时候就消下去了。” 说着,啪嗒一下,火苗着了烟。 两人在高处往下看,前面正好有钢管的围栏挡着。医院的绿化做的挺好,从上往下俯瞰起来,底下正好是个“健康”的字样。 傅义把手搭在栏杆上:“是吗?那不就是你还是不想抽。” 巴图闷闷“嗯”了下,三瓣嘴一抖:“怪我。” 傅义瞥了他一眼,眺望着远方:“能说说吗?” 巴图笑起来,明明二十多岁的脸上却满是皱纹:“说啥呀?您是大老板,我们这的事儿都是小事。” 闻声,傅义轻轻切了声:“憋着拉倒。” 巴图又低笑了两下,然后抬头也眺望着远方。傍晚的天大片大片的红紫,看上去就好像给晚归疲倦的人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也没什么。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原来我是孤儿院长大的,因为兔唇,毛病,也没人要。好不容易有了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但后来也因为病死了,留下我们仨。凑合活着,哈哈。”说完,巴图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傅义,像是在打量他的脸色。 傅义低头点了下:“腿怎么弄的?” 巴图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拐杖移开了来:“哦。也没什么。一个朋友。” 闻声,傅义拿烟的手顿了下:“朋友?什么朋友?能跟我说说吗?” 巴图咧嘴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几乎就眯成一条缝子。扁平的脸上因为肌肉用力拉长,成了几乎扁平的一个面:“小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叫三朵。我不是汉人,从小在山那边长大的,在我们族里,三朵就是保护神的意思。” 傅义弹了下烟灰,眼底轻动:“哦。这么个名字。” 巴图说着,一团死气的眼睛里好像泛起了光:“我性子软。从小到大三朵就护着我,像我的哥哥一样。我打心眼里也拿他当亲哥。但他太好强,村里有好多看他不顺眼的,就把怨气撒在我身上,有次不小心把我推下树,就摔断了。”忽然,巴图又笑起来,扁平满是麻子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但这事儿我没给他说。他要是知道了,我就说我自己摔的。肯定要把他们腿也打断,净给自己惹麻烦。” 傅义拿着烟的手忽然一抖,然后微微转过身去,心头一软:“然后呢?” “然后没了。阴差阳错吧,我俩走散了,我就再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哈哈,我哥他命比我好,现在应该过得也不错吧。” 说着,一支香烟正好燃尽了。 巴图也陪着顺势按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傅义瞥着看他:“再来一根吗?” 巴图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敢了。以后为了阳阳,我也得戒了。” 闻声,傅义又乐起来:“你放心。他的病肯定会好,我也会一直帮忙看着。直到小孩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巴图道了声谢,旋即:“傅——义啊。” 傅义转身:“啊?” 巴图用小眼睛盯着他看,十分真诚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傅义的嘴角一顿。 看着他的那一刻,他就特别想说他就是三朵,就是你哥。恨不得现在立马抱上去,跟他说终于找到你了,你以后就不用愁了,有哥在呢。 但巴图别扭的手指还在牛仔裤上捏着,惴惴不安的动作看得傅义刺眼。 说什么? 以现在这么个高姿态,轻而易举解决人家焦头烂额的高姿态吗?那时候巴图又会怎么想?两个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算了。 先这样吧。把阳阳的病治好了再说吧。 紧接着,傅义笑了下,敷衍着:“看阳阳喜欢。不行啊?” 把巴图说得一愣。 “傻样。” - 陆桥发现傅义最近变了很多。 他没办法一一列举出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但总结为一点,那就是傅义好像脾气变得更好了。 办公室里。 李斯捂着大脑袋,着急忙慌的:“不好意思啊傅哥,真不好意思,我再也不会犯了!真的!”然后挤眉弄眼一副视死如归,看着傅义。 但傅义只是轻轻一笑,把文件放在桌上:“小事儿。下次注意就行了。” 说得李斯有点儿懵。 陆桥在一边连忙:“还不赶紧出去?” 李斯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哎哎哎!”一溜烟儿从办公室逃出去。几乎用跑的。 陆桥的眼神在傅义的脸上打探,傅义被他看得毛了,抬头:“干嘛?找虱子?” “那还真挺多的。”陆桥顿了下,“感觉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傅义哼起了小曲儿:“有吗?” 陆桥理所当然看着他:“你说呢?” 紧接着,傅义大手一挥把文件甩在桌上,然后起身,穿起外套,陆桥问:“去哪儿?” “医院。” 陆桥笑起来:“你住那儿得了。阳阳天天看你都烦了。” 闻声,傅义反而把脸凑过去,挑衅:“那我不烦。我天天看他们都不烦,你管我?” 陆桥抬手想在傅义的脑袋上抓一把,但被他灵活躲开:“找到了巴图他们,让你心情很好啊。” 傅义嗯嗯啊啊地应着,转头查看办公桌给阳阳星星准备的点心:“是啊。得让小孩赶紧治疗,到时候当咱婚礼上的花童。” 陆桥佯装阴阳怪气:“喔——所以你这么费心费力找巴图,就是为了他俩花童啊?” 闻声傅义抬手往陆桥屁股上就是一捞:“你放屁!” 然后看着陆桥,眼睛亮晶晶的:“他是我弟,到时候要坐亲眷席的,你懂不懂?亲眷席。我也有家人为我祝福,那边就不再空着,你懂不懂?” 第135章 你是一个好父亲 病房里。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傅义和陆桥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 星星一转头,看见是他俩,眼睛一亮。立刻从凳子上面跳下来,张开双手就朝陆桥怀里跌过去:“陆叔叔!” 砰得一声,小孩沉沉地在陆桥的怀里:“你怎么来啦?” 陆桥把星星抱在怀里,特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怎么?不高兴我来?” 星星扬着脑袋:“当然不是啦!我非常高兴!” “有多高兴!” “那么那么大的高兴!” 傅义在一边,看得老不顺眼:“你俩一个年龄的?” 陆桥笑着抬头:“怎么?嫉妒?” “我嫉妒个屁。”说着,傅义把一个精致的二层礼盒放在病床上,然后顺手把花瓶里的小雏菊换了。 他一边换,一边感受到旁边小平头的目光,立刻瞪过去:“干嘛?没见过换花的。” 闻声,病号服阳阳立刻“切”了声:“用你多此一举。” 傅义挑眉:“呦,小学生学了几个成语,了不起了是吗?” 阳阳哼哼唧唧:“没人让你来。你天天来,自作多情!” 立刻马上,傅义马上转换开关开始小学鸡超级斗嘴模式:“我自作多情?我要是不来看谁给你带饭,饿死你!” 第143章 阳阳马上扬着脖子:“饿死我就饿死我!呸呸呸!” “嗨——你这小屁孩!” 陆桥星星一看不好,立刻两人配合出击一边拉着一个,连忙按住躁动的猫猫。星星立刻打开傅义带来的精致饭盒,从里面捏出一块三文鱼寿司,拿给阳阳:“哥!你快看!好吃哒!” 阳阳低着眼睛,眉头紧锁:“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以前我爸带我去五星级大酒店吃饭的时候——唔?唔唔??”星星没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三文鱼小寿司不大不小地正好塞进了他的嘴里,星星笑眯眯,“好吃不?哥?” 阳阳别别扭扭地转过头,鼓起的腮帮子用力嚼啊嚼。 过了两息,才非常勉勉强强:“也就那样。一般般的味道。” 傅义立刻:“你这嘴从小用不锈钢焊的吧?” 阳阳立刻瞪过去。 陆桥笑眯眯马上接话:“是夸你勇敢坚强有担当的意思。” 星星在一边重复:“勇敢坚强有担当!” 叽叽哇哇鸡飞狗跳病床上的小平头打算不愿说一句夸夸,然后傅义在一边儿就特喜欢逗他,说看你不饿啊,医生不是让你吃流食来着?当着他的面故意把那一盒寿司全给了星星,小孩儿就马上更加气鼓,躲被窝里小鼓包卧沙去了。傅义大笑。 正闹成一团,忽然,房门忽然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咔嚓一声。 病房里的所有人循声望过去,先看见的是一根细长的黄色拐杖,然后再是巴图的脸。他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脸上有点惊讶:“你们怎么现在来了?” 傅义哼哼了两声:“不欢迎?” 巴图立刻:“倒不是。因为陆桥给我说你们今天忙,可能不过来了。” 陆桥:“嗯。没想到今天下午结束得早。”他盯着巴图,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进病房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巴图走到阳阳和星星面前,把塑料袋打开,里面装着几个热包子:“来。趁热。”说着还要给傅义陆桥两个分,但星星先一步举着傅义带的寿司,高兴喊,“傅叔叔给我们带好吃的了,爸,你也尝一个!好吃!” 巴图手掌摊开,星星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海藻寿司。他就那么捧在手里,有点儿僵,在原地静默了两秒,阳阳的声音忽然:“爸。直接吃的。”然后巴图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立刻“喔喔喔”地尴尬大笑,一边把小巧的寿司塞进自己嘴里,咀嚼着称赞美味鲜甜,因为太激动太用力,嘴里的米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幸好两只手遮掩得快。 看他咽了,星星立刻又拿过来一个:“爸!再吃一个!” 还没等巴图开口,阳阳立刻从床上起来,拿过来扔回饭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爸刚来还没喝水呢,倒杯水去!” 星星被骂,悻悻地“哦”了声转头去接水。 巴图瞥见桌上精致的二层折叠打包盒,下意识将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住。藏得死死地,然后抬头看傅义:“这个……很贵吧?还辛苦你们给孩子带东西来,破费了,多少钱?我给你们。”说着立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皮钱包,上面的皮几乎都剥落得掉没了。一个看上去几乎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就在他翻开皮包的瞬间,陆桥立刻上去止住:“不不不,一点儿心意给两个孩子的,你要是这样可就见外了。” 巴图脸上尴尬地笑笑,又迂回了两下。皮钱包最后还是放回了上衣口袋。 “你们不仅让我们住这样的医院,还每天来照看,真是让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闻声,傅义立刻:“什么说什么?不是说了吗?我和你三都特有缘,以后我的就是你们的,明白吗?” 巴图又笑笑,然后转身看见傅义的饭盒里面还有一半,立刻捧着给阳阳:“来。别剩了。” 但阳阳没接,反而一只手把精装盒推回去,转头拿起巴图放在床头的素包:“我不爱吃那个,我吃包子。你都给星星拿去吧,那个半生不熟的,腥死了!” - 最后巴图说厂子里还有点儿事,走了。 陆桥和傅义也没多呆,跟病房里的俩孩子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车上,陆桥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用余光时不时瞥向傅义。傅义眉头紧锁,指头从上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住揉着眉心,眼神看向车窗外,但并不聚焦,好像在发呆。 “怎么啦?有心事啊?” 这一句话傅义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哼哼了两下:“没有。” 但陆桥往往能一眼看出傅义的谎话。 “因为刚才巴图他们吗?” 傅义没好气地瞥向他,盯着他:“陆桥你知道吗?我特讨厌你这点。” 陆桥笑笑,像是非常虚心请教地发问:“哪一点?” “你知道还问!”抬手就是轻轻一个小巴掌拍在陆桥的脸上,不疼,但和皮肤接触的脆音回荡在车厢里,听上去特像撒娇。 陆桥假装非常痛地承受了,他低头一瞥,正好看见傅义腿上放的红本,随口问了句:“那什么?” 傅义举起红本,晃了晃:“你没看见巴图他现在的情况吗?一家三口,挤在一个那么小的出租屋里面,一张床上,小孩儿现在正在正身体呢。我考虑给他们换个房子,托佟欣帮我找的,两个小孩学校那边那个小区就不错,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 闻声,陆桥没说话。目光眺望前面的公路上。 见他没动静,傅义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干嘛?看不惯我送房子?一套小的而已,别这么小气啊大哥?” 陆桥笑着躲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开心,把我所有的钱都捐了我也高兴。” “但就是有一点。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找到巴图他们,想尽力补偿。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的时候对别人太好了,也是一种傲慢。” 傅义没懂,盯着他看了半天觉得无趣,自己一个人儿抱着房本侧过身,又转过去了:“归根到底你还是小气鬼。” - 水泥厂外。 昏暗的郊区空无一人,只有厂房残破的石灰墙旁边有根电线杆。电线杆上面引了根线,拴了根灯泡,勉勉强强地算是这方圆五六里唯一的亮光。 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电线杆下面,车大灯还亮着,发动机的响还没熄。 车里面也亮着灯。林家衣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用手梳理着自己脑袋上的几根毛,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后排人的动静:“我跟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啊?啰啰嗦嗦的,既然今天把我叫过来,给个痛快话啊?” 后排照耀不到前面的灯光。 见他不出声,林家衣忽然烦了,抬手就把后台车顶上的灯也打开。澄黄色的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吓得后排那人本能地浑身一抖。 一个面容沧桑的兔唇男人低着头,两只指甲缝里都满是泥泞的手,紧张不安地抠在一起:“我、我还是算了吧。” 一听,前面的林家衣忽然高声:“什么?!你他妈大老远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巴图被他忽然高起的声音吓得不行,立刻低声:“他、他对我很好,我还是、还是不干那些缺德的事儿了……” 林家衣暴怒:“你早干什么去了?!!” 话音落看着眼前人,转而立刻压抑下自己的火气,梳理着自己头上那几根毛,不气不气真不气。 看着巴图,忽然又换了语气:“我问你,你俩孩子,今年多大了?” 巴图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再过两个月,就八岁了。” “他们一个月的开销,有多少?” 巴图略思忖片刻,老式答:“阳阳省心些,不生病的话差不多几百块也就够了。星星总是生病,零零星星算下来,每个月少说也有几千块。” 林家衣立刻穷追不舍:“那我再问你,你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巴图忽然被噎住。 林家衣紧盯着他:“怎么?不好意思开口了是吗?”说着,他转头向窗外打量着水泥厂,“这儿地方,还是你托人找关系才能进来的吧?求了那么多人,出了那么多力,最后一个月落在自己手里的,能有多少?你自己一个人倒是没什么,等你那两个孩子以后上学,工作,结婚生子,靠你一个月四五千,能攒下来几个钱我就问你?” 巴图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似乎想说什么话来反驳,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林家衣继续:“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他冷冰冰地望着他,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几乎要把巴图贯穿,“都是因为你的好兄弟三朵啊。” “当初你和他被华水北赶出来,流落街头。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为什么又回去了呢?” 闻声,巴图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抬头:“三朵是为了我们赚钱去了!” 林家衣立刻高声喝断:“都这时候了,你动动你的蠢猪脑子吧哥们!赚钱?如果他心里真是惦记着你们的情谊,怎么会那么多年把你们不管不顾?现在他功成名就了,回过头来给你们三瓜两子,你还真捧着当宝贝了?你自己想想,可笑不可笑?” 第144章 忽然,林家衣把手忽然往巴图的肩膀上一拍。巴图猛地一抖。 林家衣的影子蔓在巴图身上,黑着脸看他:“想清楚了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在媒体面前,公开揭露当年华水北的诈捐案,让现在的山南水北关门大吉。这些钱都是你的,足够你们未来十年的保障了。” “你是一个好父亲。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想想,啊?” 第136章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山南水北。 五点半的下班铃准点一响,李斯立刻蹭一下从工位上站起:“咳咳,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话音落立刻效果应。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向李斯,疲惫的目光中几双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在等着李斯在放什么屁。 李斯非常挑衅地望过去,拍着胸脯:“咳咳,今天下午别走了,我请大家喝酒啊?” 一听,张姐立刻:“呦,铁公鸡怎么想着拔毛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旁边佟欣摘下工牌,笑着揶揄:“他家老房子拆迁,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拆二代呢。”看向他,“你们家老头子终于肯把房本交给你了?” 李斯瞪了他一眼:“我不跟你们计较。” 然后拍了拍胸脯:“我宣布个喜事儿啊,我,李斯,芳龄二十有五,在洁身自好了二十五年后,终于名花有主了!就在昨天!”临了临了,最后每个人挨个手里发了个特low的a4纸,排版就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宣传彩页。还是卖不出去的那种。 a4纸上有三行花花绿绿的word艺术字,旁边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看上去挺清纯。 李斯举着一张纸,在一片有点儿惊讶的目光里面,挺着胸脯:“她叫花花,以后就是你们弟妹了,多照顾点儿,啊?” 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佟欣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他瞪着两个大眼睛,特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斯:“不是,你把人家小姑娘诱骗的吧??今天什么日子是吧?愚人节??” 李斯非常不客气:“滚蛋!不能盼着兄弟好是吗?” 正说着,忽然,陆桥推门从外面走进来,众人目光纷纷又看向陆桥。他有点儿惊讶,旋即绽开笑容:“怎么了这是?”顺手把手里的雨伞竖在墙角。 张姐眼尖地看着,然后向窗户外面张望:“下雨了?” 陆桥:“嗯。细雨。不大。” 张姐嘟囔起来:“完了。今天没开车啊。” 然后李斯立刻接话:“正好正好!我有车,喝完了酒之后我带你回去啊!还有陆桥,你也来,你也来。”说着往陆桥手里也塞了一张a4纸宣传页。 陆桥低头看,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个土的不能再土的大字儿:花花,202x年9月1日,和李斯,正式结为男女朋友。 然后抬头,笑着:“干嘛啊?要去诈骗?” 佟欣一听嗷嗷高举着脖子,摆出一副“你懂我你懂我!”的架势:“是吧?!” 李斯在空中拍苍蝇似的打了佟欣两下,然后对陆桥:“今天我请酒。你把傅哥也给叫来吧。知道为什么我提前请不?”然后压低了声音,眼神特猥琐,“过几天不就是你们的喜酒了吗?我特地避开,你说我贴心吧?” 陆桥站着还没说话。 佟欣耳朵尖儿马上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李斯立马转头喊:“你干嘛?!” 佟欣假装不在意,挠耳朵:“别乱造傅哥的谣。” 李斯继续啧啧啧,一副小人得志但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一个劲儿往陆桥身边蹿,拿小手指头点他,嘟囔着嘴,一副“你看看他”的样儿。 佟欣继续假装不在意,但耳朵明显往后靠。 其实对于傅义和陆桥在一起这事儿,佟欣明显不高兴不支持不答应。陆桥一开始觉得奇怪,但后来多多少少也清楚了他俩的关系,与其说是他对傅义有那么些别的意思,倒不如说就是那种小孩对兄长的崇拜,更为合适。 一开始陆桥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 但自从陆舟那件事儿之后,陆桥忽然对佟欣好感那么多了起来。尤其是在剧场里简直命都不要了去护着鼓。 只能说这人脑子有点呆。但人不坏。 话又说回来,陆桥问李斯:“那你们跟傅义说过了吗?” 李斯抬头:“本来要说呢。刚才一推门进去,傅哥没在啊。”拇指向后扯,点了下傅义的房间,“你说说他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扰。陆桥你给他打电话支会一声啊?” “不在?”陆桥顺着看过去。 傅义的办公室里没关门。站在这里,可以一眼望到底。空荡荡的办公桌后面是一个空荡荡的椅子,桌子上傅义一直非常强调千万要盖住盖子的那只马克杯,也敞着口放在桌上。 陆桥心里忽然挂起点儿担忧,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斯:“不知道啊。我又没摸鱼,你家老婆我不能总是帮忙看着啊。” 咚! 话音刚落背后佟欣又是一脚。 - 听了李斯的话陆桥立马又上了车。 手机屏幕上是和傅义的通话,“嘟——嘟——”了良久,就当陆桥在满一分钟要挂断的时候,忽然电话被接通:“喂?” 傅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听上去很疲惫。有点儿沙哑。 陆桥举起,担忧问:“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那头听上去傅义在起身,特殊衣料摩挲的声音起:“嗯。刚睡着了,没听见。什么事?” “我来山南水北了。但是没找到你。你在哪儿?” 傅义:“下雨了有点烦。走走。我一会儿就回去。” 烦? 陆桥还不了解傅义。 他简直就是那种几乎把山南水北看成个命的人,爱岗敬业到了真是令人发指的地步。别说当着大家的面早退了,一年三百六十五,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三个李斯加起来的工作时间都不如傅义一半长。哪能突然说离开就离开? 忽然,一滴屋檐上特别大的雨滴砸在陆桥车窗。 他透过雨滴猛地想起来了什么,沉了沉声音:“那你在那儿别动。外面下雨了,我开车去接你。” 傅义立刻:“不用。” 但陆桥话顶着话,温柔但比他更强硬:“我马上就到。十五分钟。” 紧接着汽车的引擎拉动发动机,车速表的指针立刻跳到了七十迈。车身在路边抖动一下,旋即呜一声炸起半腿高的水花上了路。 - 华水北所在的墓地真的非常静。 其实说是墓地,但四周全是土疙瘩,旁边站着往四周一望还能看见几乎人家。与其把这地方描述成安静,不如说是荒芜得秦始皇统一六国都会舍弃的地方。鸟不拉屎。 当时选这块地方,没人同意。除了坐在病床上的小老太太死命硬挣。 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因为便宜。 她说她安寝的地方不要花一分别人的钱,用的都是她平时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用佟欣的话说,这墓地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华水北攒的一顿饭。 本来就没什么人来。 一下雨,天气又阴沉着,给四周树林土坑又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更诡异安静了。 陆桥擎着伞走了好久,才在一个避雨的棚子下面找到傅义。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什么也没干,就那么单单直看着眼前。 看见他陆桥悬起的心就落了一半。 他轻轻收起了雨伞,悄悄坐在傅义的身边。 毫不意外,又是吓了傅义一跳。动作表情连同惊吓时嘴里骂出的脏词儿,都跟上次山南水北庆功宴外面傅义骂得一模一样。 然后,傅义看着陆桥:“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立马开始翻找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在我身上装追踪器?” 陆桥嗤一声笑了下,把手非常不客气地贴在傅义胸前,心口的位置:“那要真是装,也该永远安在这儿。” 傅义立刻打开他的手,没好气:“油嘴滑舌。” “其实我发现油嘴滑舌很有效。每次你的情绪都非常高涨。” “那他妈因为我愤怒好吗?” 陆桥笑眯眯地不说话。然后陪傅义一起坐在椅子上,隔着灰蒙蒙的雨雾,看不远处华水北淋在雨幕里的墓。 碑前有几朵开得正鲜艳的花,一看就是新给他放上去的。 而又本着“这么个荒郊野岭工作人员绩效都不算上这一块”的原则,陆桥想都不用想,转头看着傅义:“你真是个大孝子。” 咚! 傅义的巴掌永远都比佟欣的脚疼。 原本傅义低沉的气氛一瞬间被点燃,骂骂咧咧地:“神经病!” 陆桥连忙举起手假意求饶:“今天当着华老师生日,你好意思这么谋杀亲夫吗?” 忽然,陆桥的手一顿。 眼里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第145章 陆桥非常心有余悸地把他的小巴掌拿下:“山南水北楼下第一排就是她的照片。下面第一行字就是,小生不才,但还是略认识几个中国汉字的。” 傅义被他逗笑了,特不屑地放下了手。 陆桥看他不闹了,小兔子观察了十秒之后,然后决定抽着小鼻子往他那边靠了靠。看傅义没动静,陆桥小兔子又非常大胆地楼上了傅义的肩膀,轻轻问:“想什么国家大事呢?” 傅义:“美国下一次要加多少关税。” 陆桥:“……?” 傅义又笑:“看你那傻样。”转头,有意无意身子往陆桥的怀里靠了靠,“陆桥,真跟做梦似的。” “美梦噩梦?” “说不好。”傅义低声,好像若有所思,“两三年前我还跟华水北你死我活呢,我当时真以为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亲手掐死他,活得好好的给她心里添堵。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接手了山南水北,一路走到这儿。舞台向上走了,但又有更多的事跳出来了,我从来没想过华水北她原来要做这么多事啊。” 陆桥紧紧握住了他肩膀:“是不是感觉像一个土匪半路考了公务员?” 傅义白了他一眼:“你这人不会说好话是吗?” 陆桥又哼哼笑笑,用下巴蹭他的头发:“别担心啦。现在大家一切都很好,刚才我还从李斯那边来,他说终于谈上恋爱了。还有张姐,前几天不是因为舞台事故,开始研究道具吗?我听她说好像都开始接活做副业了。孔工也是,在公司两条马路对过买了套房,把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还有佟欣,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临了补了句,“开始养自己的狗了,好像也是只哈士奇。” 听着,傅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卸了力往陆桥身上靠。 陆桥从傅义的肩膀后面穿过去,两只手握在傅义的两只手上,将皮肤的温度传给傅义有点儿冰的手上。宽声:“别担心。我的宝宝已经很棒了。” 傅义轻轻嗯了下,猫一样躲在陆桥的怀里,用头发蹭陆桥的下巴。他两只手没陆桥的大,被陆桥握在手里,反握住陆桥的两根拇指:“你也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第137章 愿慈悲的阳光照进你的每一天 张东远老破老破的小房子里,陆桥抱着怀里一堆箱子:“放哪儿?” 张东远在前面哎呦哎呦地带路,然后指着不大客厅里面更加不大点儿的地方:“这儿就行。” 然后哗啦一声。 张东远:“你小子轻点儿!!” 陆桥起身,用手背擦了把汗。 张东远的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狭窄。现在和以前唯一一点不同就是干净了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卖盒子终于在这房子里没了踪迹。 陆桥笑着揶揄:“张导你那些宝贝呢?捐博物馆了是吗?” “滚蛋。”特没什么好气。 张东远紧接着撅着自己的圆屁股收拾东西去。陆桥觉得口渴,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厨房,打开冰箱,但一拉开冰箱门,一股鲜绿的气味铺面而来。冰箱冷藏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茄子菠菜油菜西红柿,虽然乱七八糟地放着,但叶子看上去都很新鲜。 陆桥有那么一丝丝地震惊。 在他印象里面,张东远就是个离开外卖不能活的小死老头。他还非常深刻地能回忆起当时,他第一天来到张东远家里的时候,看见满堆满堆的垃圾他心里有多惊撼。简直是外卖垃圾堆里面长了个房子。 如果说张东远的电影和他的人生几乎重合的话。 那么他大概是在十年前把自己搞得一团乱的。那时候张东远正在野心勃勃导一个奇幻类的大片儿,和宣发渠道都能打捞一笔盆满钵满的那种。但就是拍了一半,一个黄昏的下午,就在张东远拍着大腿看着镜头夸,今天这景儿真他妈老天爷配合,梅湾的丈夫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当天他们俩就见了一面。 两个人几乎什么都没说,梅湾丈夫默默把梅湾的遗物送到了张东远的家。里面值钱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又一张已经发黄了的旧信纸。从梅湾到洛杉矶的第一天开始,到她在cedars-sinai重症病床上呼吸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天,所有的日期里她都没有停下写信。每一封的开头全是一模一样的字段:我亲爱的东远,你还好吗? 陆桥不知道当时张东远看见那三大箱信的时候,具体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但当时电影拍那一幕的时候,他看见张东远跪在镜头后面,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人扶都根本扶不起来。 用张东远自己的话说,他对梅湾从始到终都没爬起来过。他当时太自卑了,家里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家人省吃俭用才勉强同意让他去读导演系。而导演系又很烧钱,自己熬到凌晨三点就为了拼的一个两万块奖学金,同宿舍的舍友分分钟给家里打个电话,马上就能汇过来到账。但他连毕业大戏都是梅湾暗地里偷偷给他塞的钱。 他非常想退给梅湾。 但如果没有那钱他根本毕不了业。 你说一个一穷二白连泡面都要去超市抢打折的毛头小子,怎么敢跟喜欢的姑娘说爱呢? 为了躲梅湾,张东远毕了业之后就立马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换掉了自己所有的号码,删了所有的朋友,甚至还回老家撺掇着一家人在城郊换了个房子。就好像是收到批改后答卷恨不得把所有错误答案都擦掉的小孩儿,他拼尽全力抹掉了自己在梅湾世界里的所有记忆。 所以梅湾的信没有邮寄地址。一直到死去都没有地址。 张东远一直说自己已经和解了。 但陆桥一走进他破破烂烂的垃圾堆就一目了然。张东远一直一直在惩罚自己。 陆桥看着冰箱里的一片绿油油发呆,然后张东远的胖脸突然从冰箱底下钻上来,吓了陆桥一跳。 他后退一步:“你干嘛?!” 张东远非常怪异地看着他,再看看冰箱:“你总开着冰箱,费不费电啊?” 陆桥:“你开不开门里面不都正常制冷?” 张东远喃喃不满:“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珍惜!想当年五八年——” 陆桥不想听他长篇大论,连忙打断:“停。”然后抬手扭了瓶矿泉水,笑着,“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啊。去找傅义。” 张东远忽然嘟嘟囔囔,又打开冰箱:“今晚在这儿吃吧。我做菜。” 陆桥语气有那么点儿阴阳:“今天太阳哪儿出来的?” 张东远没什么好气:“滚蛋。以后我都要自己做菜,再吃外卖我是狗,对天发誓,你监督我陆桥。” 陆桥哼出了一个非常不服的“呦”。 张东远骂骂咧咧举着锅铲就要跟他争辩,陆桥连忙躲,凭借着比张东远要灵活多的身子立刻逃掉。 一抬头,忽然发现那件屋子的塑料罩被撕下来了。 门上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绿漆,半掩着,透过里面能望见窗外的阳光正好扑进去。照起微微飘浮在空中的灰尘。 三大箱信摞在那件绿色屋子的门口,也一同沐浴在夕阳底下。忽然外面起了风,从大开的窗角里吹进来,正好吹起了其中一页。上面发黄的纸页娟秀的字体随着细风在抖,就好像人在招手的动作。 :我亲爱的东远,愿慈悲的阳光照进你的每一天。 - 中心医院的停车区里。 傅义顺手按下陆桥提着的果篮:“行。那个你把包装都拆了再送过去。” 陆桥有点懵:“那拆了怎么拿?” 傅义随口:“你拿三火龙果,我拿三苹果。差不多抱着给他们送过去得了。” 陆桥:? “那为什么不一起拿过去?车上又没包装。” 傅义砸吧了声:“不是昨天你说的吗?人前别显得太要。行了,赶紧别废话了,抓紧时间,跑步前进!” 陆桥已经非常习惯于当傅义的忠心老奴。他说什么命令点头就完了,费劲巴拉地把精致包装拆了,拿出里面几个水果抱在怀里就好像是路边临时摘的。正好遇见了。 然后俩人就沿着昨天的路走去病房。 但一推开门,熟悉的俩小屁孩的身影不在。病床还在,但阳阳不在了,他穿剩下的小号病服还耷拉在床头的钢架上,但床头柜上饭盆水杯所有的东西都通通不见了。 陆桥和傅义脸上一僵。 病房里面唯一的一个护士也转过身,脸上是同样一种一比一的疑惑不解,问:“你们是谁?” 还没等陆桥开口,傅义蹭蹭蹭三步作两步就冲上前。 指着空荡荡的床位,非常不客气地问:“上面的人呢?” 护士看了眼,淡淡:“那个孩子吗?” 傅义不耐烦:“不然呢?” 一听他语气,护士也不咋高兴,低头抱着自己怀里的记事本儿,嘀咕:“上午家长刚帮忙办理的出院手续,现在这会儿该到家了吧。你们谁啊?我们这是特级病房,不登记我们医院可不允许上病房来的啊?” 第146章 傅义有点急,慌忙质问:“出院?不是安排的三天后手术吗?出什么院?” 他语调一高,对面小护士明显也不高兴,立刻:“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谁啊??”紧接着转头,立马就高声向门口喊,“护士长!护士长!这儿有俩来历不明的人!!他们强闯咱特级病房啊!” 傅义刚要发作,陆桥先一步把他拉出了病房。傅义一路挣扎,陆桥好不容易才给他安抚下来:“你冷静一下。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呢。我给巴图打个电话。” 接着,他刚拿起手机,正好李斯的电话好巧不巧打过来。 拨通。 陆桥:“喂?” 李斯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急切:“陆桥,傅哥在你身边没啊?我给他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现在。” 手机声音很大,傅义也听见了,向陆桥这边斜过眼睛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担忧。 陆桥静声:“嗯。他在,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李斯喊着:“有什么事?简直是出大事了!你们现在在哪儿?快!快回来山南水北吧!你和傅哥都要一块儿回来!!最好快点儿!!” 闻声,陆桥眉头一皱:“你先别着急。跟我说,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斯咕噜咕噜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陆桥一高声他才面前吞咽了口。 理了思绪:“林家衣那个狗东西,突然领了一大群记者来,把咱大楼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还领了个人来,说……说什么要向公众揭露山南水北的丑闻。咱现在舞团刚上了国家级的评选,这、这个时候掉链子咱、咱可就全完了啊……!!” 第138章 茵绿色的眼睛不会错 山南水北在的大楼不算繁华,平日里除了几个业务访客几乎就没什么来。 但今天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奏,在山南水北的正中间正好还放了一张桌子,几个穿着t恤墨镜的男人站成一排,最前面的林家衣在红色的条幅下面,举着个大喇叭对四周人喊:“大家走过的路过的千万都别错过啊!” 说着,他举手。 他正后面,正好就是傅义偌大的一个画报。因为前几天舞台实在出色,整个城市的几乎没有不知道这大楼里有个艺术家叫傅义的。 林家衣这一喊,聚在四周的人越来越多。门前的马路上几乎堵住了。 “今天我就想当着大家这么多记者朋友的面,说一说咱们这国家级舞团里头的脏事儿烂事!就这个傅义,他们母子,狼狈为奸,不做人啦!”喊得像是个村头撒泼的泼妇,但喊出来的效果着实斐然。 底下人议论纷纷。 因为林家衣头顶的那个红色条幅实在是太显眼了。又是几个黄色的大字整齐排列:深度解密!山南水北不为人知的大事件! 说得就好像是十几年微商的大字标题。虽然过时又土,但格外吸睛。 “不是……山南水北前几天不还上了国际舞台报道吗?”“对啊……市长亲自接见表扬来着?”“昨天我刚在xx日报上看见过啊,一片称赞好不容易出来这么多民族艺术团,怎么了这突然……?” 林家衣站在最前面,望着底下人,手把头上荧光铮亮的头发往脑袋后面一梳,举着个小喇叭,继续:“好,大家不是问我怎么回事吗?我今天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大家仔细掰扯掰扯清楚——” 还没说完,底下几个记者媒体的镜头已经非常准确地对准了他的脸。 “干嘛呢?!谁让你们来的?!哪里来的小混混??保安!保安呢?!还不赶紧把人马上给我赶出去?!”佟欣带着几个警服的保安立刻冲上来,举着警棍就要把林家衣一行人往下面赶。 但他的人一出来,林家衣旁边那几个黑墨镜立刻会意,一个个都轮着树干粗的大胳膊,和佟欣一行人马上撕巴起来。 见状,旁边的记者立刻兴奋嗷嗷乱叫:“打人了!打人了!快拍啊!里面必然有大新闻!大新闻!!” 佟欣死命想拉住林家衣的衣领,但被这小子灵活一躲给闪了过去。扑了个空,但发型被佟欣扒拉得乱七八糟,头上竖着几根黑毛,在一旁惊魂未定:“我就说!他们这些暴徒!罪无可赦的暴徒!我今天就要曝光你们!让大家都看看你们的真面目,看看你们山南水北到底是怎么欺瞒大家的!” 佟欣一个用力,正中他脑门:“我欺瞒你妈!” 林家衣:“哎呦!!看这些暴徒!打人啦!打死人啦!!你们底下的那几个还站着干嘛??我被打了你们很爽??上啊!!” 一声令下,最前排的几个立刻也撕巴成一团,好不容易从佟欣的手里拽出了林家衣,见状,一直停在马路边上的大巴也忽然开了门,陆陆续续从里面流淌下来几乎三十多号人。一个个都五大三粗地往乱局这边赶,佟欣还有那几个干瘦的火柴棍怎么能是对手,一遇上没两下就被团团围住,小鸡仔一样被压在了一边。 佟欣两只手被别在身后,身体被压得厉害。两个壮汉在他身后死死地看住,怒骂:“老实点儿!” 佟欣不服,猛地往后一颤,但手被扭到了筋,疼得只撇嘴。 “哼。”林家衣不屑地哼了声。用手呼噜了两下自己脑袋上被扯乱的发型,顺道抢了下属的衣服披上挡住自己身上被撕破的那个。 然后缓缓来到佟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老子斗,你他妈还不算个儿。” 佟欣身体被压着,但是脖子敲得老高起来,特愤恨。想骂什么脏词儿,但脑子把所有的话都在里面过了遍。觉得不够脏。 看他不服,林家衣更是上前一步想把他脑袋往下按:“你小子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傅义比起我来简直就是——” “呵——呸!” 就在林家衣离佟欣不足两步的距离,一股好浓好浓的黄痰精准无误地射向了林家衣的胸口。直中心脏。 林家衣愣了有三秒,然后立刻炸毛:“打不过就吐痰??!你他妈羊驼再世是吗?!” 佟欣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一味地嘟嘴酝酿。 林家衣慌了,立刻:“你们这几个愣着干嘛啊?!还不快把他带走!!他又要开始吐了没看见吗?!” 背后两个墨镜男骂骂咧咧地把佟欣押下去。佟欣一个劲儿扑腾:“我c你妈——!林家衣!你给老子等着!” 看着佟欣的背影走远,林家衣的目光又重新放在底下的人群下面。 虽然他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但好像此时此刻对他来说,身上借来的一副说是登基的龙袍也不为过。 记者的镜头没有一个不对准他的。 有台阶下面的一个男记者连忙上前一步,举着话筒:“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说要曝光山南水北?” 林家衣清了清嗓,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山南水北做了错事,他们就得认,不能让无辜的人受难吃亏。” 紧接着,他后退一步。 一个眼色,背后的人立刻从车里抬起来一沓硬纸板。林家衣一个响指,后背那几个人就左右两边将硬纸板拉开,一副已经发黄很久了的黑白彩色照片像是背景布一样展现在林家衣的身后。 那上面全是清一色的男孩,年龄看上去不大。背后的残破老墙上写了几个字:辛村收留所。 林家衣往旁边让出一步,指着照片:“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事情。上面大家所看到的孩子,就是当年华水北诈捐门一事的受害人。” 此言一出像是石子激起千层浪。 马上又有几个记者从人群里面挤出来,争先恐后把话筒递到前面来:“受害人?!所以是什么事?这么大张旗鼓?”“先生你方便给我们一个独家报道吗?我们一定会重点报道这件事!”“先生你好你好,请问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吗?” 林家衣盯着记者,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你们这些记者一直都是跟山南水北的,自然也应该了解之前华水北救助的事儿吧?” 有几个人开始点头:“不是说资助几个孤儿吗?” “放屁!”林家衣说着有点儿激动,“她华水北,当年是因为山南水北的资金链断了,没钱了,所以她就勾结了几个黑心的企业,去找到辛村。以培养这些孩子的名义,在各大主流媒体上造势。她假意收养几个孩子进舞团学习,实际上只是为了借助他们的名声敛财啊!” 立刻。底下。 “什么?!敛财??” “前所未闻……” 林家衣继续:“华水北这个人狼子野心,为了能从大家手里敛财,她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等筹集到的善款能帮助舞团渡过危机后,就硬生生把这些人驱逐出舞团!他们这些人无家可归,回去的路也已经被斩断了,所以在当时不得不流离失所,其中很多人最后都下落不明。在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才不过八岁,最大的一个孩子才仅仅有十二岁。十二岁啊,你们想想这是个什么概念?!她,华水北,还有她背后的山南水北,是蘸着他们这些孤儿的鲜血才起来的!” 第147章 一个女记者,皱眉,一边低头记录:“请问先生,你方便说一下你的身份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内幕?” 林家衣低头快速掠过,本想跳过女记者的,但立刻,随行在一旁的报社立刻附和:“是的。请问先生你是如何知道的?首先先生你要知道,造谣需要承担一定法律后果的。” 话音落,林家衣立刻:“我造谣?!他们干了这么脏的事,还用我造谣?!我们林家——”刚吐出两个字立刻戛然而止。 女记者迅速捕捉:“林?先生你说你是林家的?” “是九二舞团的那个林吗?” “九二舞团?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不是华水北父亲又另外创办的舞团吗?他们父女一向关系不睦,甚至九二和山南水北也经常对掐。那么先生,你怎么保证你发言的真实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林家衣身上。 他似乎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幕,举起电话,低声:“现在时候到了,让他过来吧。” “谁?!” “让谁?!” 一阵疑惑的骚乱中,背后喝起来了墨镜保镖的声音:“来,大家都让一让!” 立刻,大家循着声音向身后看去,几个墨镜男中间带着一个兔唇男人走上来。他的腿脚有点跛,手里拄着根拐杖,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走路实在是太快了,所以他不得不加紧脚步才能跟上他们。两三次差点摔倒。 巴图的脸上惶恐又不安,顶着那么多双目不转睛,他只有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走到台阶下,林家衣伸出手,一把把巴图拉上来。但他的力气实在用错,最终巴图还是错力摔了,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疼得他五官一皱。 他一上台底下声音又暴起,林家衣连忙高喊:“他就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现在特地受邀,站在大家面前,和我们一起揭露山南水北的丑陋嘴脸。来,巴图,这是话筒,你对着这上面说就成。”说着把圆形往前一递。 巴图扶着磕在地上的膝盖,一手颤颤巍巍地弯腰,要去捡拾地上的藤木拐杖。 林家衣拽着他干瘦的胳膊一拉:“干嘛呢?底下的人都是自己人,你别害怕,大胆说就行。”他的力气毕竟还是比巴图大得多。 巴图没有拾起自己的拐杖,硬生生被他拉到了台前。 一瞬间,底下记者的闪光灯排山倒海一般刺来,白炽的灯光在哪怕是白天的现在,也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因为实在太多了。 巴图紧张又无措的脸出现在越来越多摄像机的屏幕上,鼻子下面分裂的兔唇一直在抖。 “算……算了吧。”巴图低声说,目光打量。 林家衣脸色一顿,忽然拉住巴图的胳膊,眼神变得阴狠起来:“现在想反悔了?我告诉你,我可是为了今天豁出去了,你要是让我完蛋,我让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咱们一块完蛋,你听明白了吗?” 说着一把递过话筒,几乎是怼在巴图的面前:“拿着。” 巴图没想到话筒会那么重。一下子双手接过的时候差点摔倒地上,幸亏他反应快,但还是在音箱里划出一声尖锐的刺耳鸣。 巴图望着底下的人群,一双褐色的眼睛来回转。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话。 他也更没有想到是在今天这个场合说话。 良久,他学着林家衣,把话筒放在自己的兔唇下面:“我、我今天来这里——”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有力响亮的声音暴起:“等等!” 巴图一顿。 他和林家衣以及所有人一道,回过头,傅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他不似平常媒体的镜头里一身礼服,今天只穿了一身朴素的衬衫长裤,有些人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傅义。 但他那一双茵绿色的眼睛不会错。 巴图一抖。 他隔着人群,遥遥望着那一双潋着流光、神采奕奕的眼睛。听见他说:“既然主角是我,怎么没人请我也一起听听?” 第139章 你骗人 话音一落,刚才的镜头纷纷又转向傅义。记者和闪光灯像是潮水一般奔涌过来:“傅义先生,请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傅义先生,刚才这位叫巴图的先生说的是事实嘛?”“傅义先生……”“傅义先生——” “请让一下!”李斯在前面用力挤着大脑袋给傅义让出一条小道。傅义在人群的簇拥里笔直地走向巴图。 陆桥有些犹豫,拉住了他的手,轻声唤了下:“傅义。” 傅义转头,眼神依旧坚定。旋即他用另一只手在陆桥的手上轻拍两下:“放心。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怕这点儿小波折吗?” “可——”陆桥说了一个字后就戛然而止。 后面的“可是他是巴图”六个字最终还是没吐出来。 看着傅义的眼睛,陆桥没再说什么,转身和李斯一道拨开人群,低沉喊着:“请让一下。谢谢。” 拥挤的人群划开一条小道。没一会儿傅义就被人群推着上了最前面。 当他踏上阶梯的一瞬间,巴图眼底明显一顿。 傅义茵绿色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巴图一开始还回望过去,抖着兔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傅义冲他意味不明地一笑:“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见面。刚才去医院里没见到你,我还以为怎么了。” 巴图顿了下,没说什么,只是木讷地把脑袋低下。 “阳阳的手术不做了吗?医生不是说他有风险?你就这么把他带走了,是担心我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吗?” 巴图立刻抬头,神情激动:“不……我……” 话音未落,一旁的林家衣见状立刻扑上来,对着傅义大喊:“今天当着那么多记者朋友的面儿,你想对我们受害人做什么手段都不管用知道吗?以前你和你老师做的那些脏事儿,今天就通通给你抖出来公之于众,让大家都好好看清楚你们山南水北的嘴脸。什么民族的舞团民族的希望,我呸!都他妈是狗屁!” 闻声,李斯撸起袖子立刻:“哎!你这人我真他妈——”说着就抡起手臂上前。林家衣见状一个撤步后退。 但傅义一抬手,胳膊正好挡在李斯的胸前:“等等。” 李斯不解地转头看他:“傅哥?你干嘛拦着我?我他妈把这小子的嘴撕烂了,看他再胡乱造谣。” 傅义淡淡:“下面这么多记者媒体的镜头呢。你打这一拳下去不要紧,那不就算是你坐实了山南水北的恶名吗?” 李斯皱眉,最后抡起的手臂还是放下去。 恶狠狠地瞪着林家衣:“你给我等着!” 林家衣见李斯被傅义止住,脸上的嚣张气焰忽然一瞬间又腾空而起。他盯着傅义。恶毒地像是要在他身上穿出孔来:“呦,傅义,好久不见啊。” 傅义没理他,目光又继续跳在巴图身上:“问你呢巴图,阳阳的病,你打算怎么办?” 巴图有些慌张:“我……我……” 林家衣立刻出生斩断,挡在两人中间:“现在想起来装好人了?当初你一个人跑回山南水北,怎么没想到你兄弟在外面饥寒交迫呢?”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紧接着林家衣转身,手里的那个小喇叭调到了最大音量:“没错。这个傅义,也是当年的其中一个被收养的孩子,他当时还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叫三朵。” 一旁陆桥听着想上前,但依旧,傅义抬起的一只胳膊将他拦下。 “让他说。” “傅义。”陆桥关切地望着他,但傅义脸上只有一片湖水般的平静。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林家衣退后了一步,指着背后背景板中间的一个男孩。就好像什么传销宣讲一样高声喊着:“如你们所见,这个,就是当年的傅义。也就是现在山南水北的主理人。” 这个消息对于这几个记者来说实在是太劲爆。 立刻掀起一阵哗然大波。 “什么?!” “傅义是个孤儿??!还在收留所被人收养??!” “所以傅义不是华水北的孩子,而是她半路收养来的??” “怪不得没有听说过华水北有任何丈夫的信息呢……原来传闻中的不孕不育是真的?” 底下的情况似乎林家衣很满意。 他站在台上,像是欣赏什么美味一样,饶有滋味地看着傅义:“对啊。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他不过只是一个从孤儿院里爬出来的小混混,在华水北诈捐门的事件中的获利者罢了。为了享受荣华,不惜和华水北同流合污,做了这么多下三滥的勾当,他又怎么样能让一个舞团代表国家走向世界的舞台??” 陆桥十分担忧地望着他。 如果不是傅义不让他冲动,现在林家衣的脸毫无疑问会在石阶底下的下水道栏杆里面,挤成了一堆肉泥。 第148章 他比谁都清楚傅义。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每次在有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恨不得把上上下下的衣服都重新理三遍。 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允许以不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这么一个骄傲的人,现在被林家衣站在这儿,以这么一个鄙陋的姿势,说出这么一大段最难以启齿的秘辛。傅义心里得有多难堪? 不由得,陆桥下意识牵住了傅义的手。 但出奇意外地,傅义的手心温暖干燥,没有一丝紧张的冷汗。 傅义微微用力反握住陆桥的手,力道不轻不重,仿佛就像是肩膀的轻拍,转过头来反向安慰陆桥说自己没事。 傅义不为所动,依旧望着巴图,重复:“阳阳的病,你不打算治了吗?” 巴图:“我……我……”然后低下了头。 底下最前排冲锋的女记者眼里大方光彩,就好像是鼻尖嗅到了什么意味一般,猛得一大步跨上来,对着傅义:“傅义先生!对于刚才这位先生说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傅义淡淡瞥过去目光,沉声:“看法?我还能有什么看法?” 女记者一时语塞:“您的意思是——?” 傅义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然后一字一顿:“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嘴里说的,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巴图深褐色的瞳孔骤然一缩,睫毛不可思议地在阳光下面细细地颤抖着。 林家衣立刻跳上来,举着小喇叭聒噪:“你放屁!胡说八道!你以为就这么一句,以往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吗?” 傅义不屑地望向他:“那你这位林先生,今天又为什么站在这里?据我所知,你们九二这几年的资金链才是几乎断裂的状态吧?然后最近在六个月的事件里,你们九二在各大网络媒体上疯了一样地营销,不知道制造出了多少胡乱编造的丑闻来赚人眼球。所以这一次对我山南水北的恶意栽赃,我本着同是舞者的职业敬仰原谅你们。但我告诉你,再也别有下一次了。我不会轻饶。” 或许是傅义说话时候的气势实在逼人。 林家衣被他压得像是个结巴个小学生说不出话来,傅义比他高了许多,正好又站在阳光底下的位置。所以傅义的影子就那么直直地打在他身上,不,应该说是压在他身上。 林家衣恶狠狠地把巴图拉到前面来,差点把他整个人扯倒。 而后大声命令着:“你说!你说啊!到底有没有之前那么一回事,说啊,你怎么了胆小鬼?别人欺负了你你连说话都不敢说了吗??都是男人,做人能不能别这么窝囊啊??” 林家衣的声音越是激昂,巴图就显得越是急促不安,他的兔唇一个劲儿地说“我……我……”,但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他褐色的、像是宽旷大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傅义身上。好像是想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什么答案一般。 傅义忽然转身,对着底下记者:“现在散了吧。我知道你们是这个林家衣请来的,我已经报了警,不久之后警察就会到这里,我劝各位一句,不想头上落上个造谣诽谤罪名的,现在就离开吧。” 忽然间,巴图的眼泪一瞬间泛起了鲜红。 在他那双年轻却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红色就好像是在天边洛阳绚烂了颜色的大地。 砰!一声。 巴图高举起手里的拐杖,然后猛地砸到地上。就在那一瞬也不知道他瘦小身躯是哪里来的力气,那么一根拳头粗的木棍,竟然生生被他在地上砸烂。 他张大咧开的唇角,从喉咙里面吼出来一种极其愤怒剧烈、好像是根本不属于这么一个宽厚的人身上的声音:“你骗人——!!!” 那声音实在太大了,就像是鼓面上的重重一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惊讶地引去。 巴图站在台上,剧烈地颤动着肩膀,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豆大一般划过脸颊,然后砸到地上。 他哽咽中喉咙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喉咙仿佛像是被黄土堵住了一般,任何有逻辑通顺的话语都吐不出来。 于是刚才那一个个不连贯的“我”就被笔画打乱,重新变换了排列组合。成了一句句歇斯底里的嘶吼:“你骗人!你说的都是假的!你骗人!” 第140章 倔小孩 陆桥在一旁站着,隔着那么多人都能将巴图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那一双总是半眯着像是在打量什么的眼睛,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睁得浑圆,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惊讶和慌张同时在他的身体里盈满。 “你骗人……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你骗人!”巴图勉强才能说出来几个不同的字音。 他的声音还在抖着,音调很高。 底下那么嘈杂的环境在那一刻都凝滞。 陆桥本能地想要挡在傅义的面前,但看向傅义的脸,他的脸上、眼睛里镇定地没有一丝波澜。 就好像是……早就想到了有这一幕一样。 “傅义。”陆桥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傅义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上前走到话筒的前面。还没等他开口,只是手轻轻扶了下话筒,下面议论纷纷便又像是雷鸣一般暴起。 “傅义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您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还有您背后的那张老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真的是你本人吗?” “还有这位兔唇先生,您真的和他是童年好友吗?我——” 忽然,印象里傅义低沉地嗓音打断:“各位冷静一下。” 喧嚣暂缓。 但林家衣这个时候又突然杀出来,拿着他聒噪的小喇叭:“冷静什么冷静?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想要耍什么花样??还有你,愣在这边干什么??现在这么多人都是为你来的,给你撑腰的,你还怕什么怕??说话啊??”他推搡着巴图上前,傅义和巴图几乎就那么斜对着面站着。 距离不足三步。 巴图发红的眼睛里面噙满了眼泪,盯着傅义。如果说人的情绪有上千种,那么那一双狭窄的眼睛里就挤满了等同的浓烈。 最前排的女记者脱了西服,把白色袖子往上一撸。她高跟鞋往前踩在台阶上,一个非常倒拔垂杨柳的姿势,问:“所以这个辛村收留所,真的存在吗?” 巴图颤动着:“那……那是肯定的!” 傅义果断:“当然不可能。” 两个人不同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傅义的声音好大。大楼坍塌一般完全压过了巴图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 然而千百万种情绪在巴图眼里抽丝剥茧,只剩下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呼之欲出。 傅义对此不为所动,转而对着镜头整理了下衣领:“你们记者就是专门做这个的,这个人,”点了下林家衣,“一向宣传炒作惯了,带着几张p得不能再假的照片,到我办公楼门口吼上几句口号,你们还真把他的话当今年的业绩了?” 喁稀団一 林家衣:?? 然后举着小喇叭就要抗辩。但李斯眼疾手快地猛地蛮牛冲撞,硬生生把他小竹竿一般的身子摔下台。 记者的镜头都来不及捕捉林家衣,傅义又继续:“那我问你,如果所有人都随便放几张没有着落的图片,叫上你们几个记者,来闹上一闹,那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们不是说你们是大众的代表吗?就因为你们在这儿跟着他们胡闹,前面整条路都堵得死死的了,你们是个狗屁的代表??还有*……%&——!!” 傅义小嘴嘚啵嘚啵得对着底下齐刷刷铮亮亮的镜头,滔滔不绝就好像是坏了没上弹簧的水龙头。那是一个滔滔不绝。 关键是他脸今天还特别正,上面的表情连同眼神放在电视屏幕上,都好像是大会外面随机采访的代表一样。就差举着小手自我介绍基层一线某某某的群众情况。 底下的记者就像是一群做错了事儿的小鸟,一个个被他训得哑口无言。 主要是他话太密,根本没给插嘴的机会。 被救下来的佟欣上来,本来嘴里要喊着什么“保护傅哥”,但一上来定睛一看台上站的是谁,一下子傻眼了。 对李斯:“傅、傅哥这是……?” 李斯佩服地竖起了个拇指:“职业素养培训。傅哥做好人好事呢。” 佟欣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可思议:“刚才林家衣那几个,是举着个小喇叭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的架势吗?还有刚才那破照片呢??怎么也撤走了??”然后看向陆桥,眼里震惊之余还有点儿同情,“傅哥现在……攻击性这么强吗?” 陆桥耸肩,苦笑:“只发挥了十分之一。” 有几个本来就没什么镜头的报社收拾东西走了,但傅义不依不饶,连忙呵住:“哎!那边那个!给我站住!我还没说完呢,不是要我的镜头让我说话吗?怎么走了你!我没说完呢!” 几个小马甲立刻求饶。 第149章 傅义收敛声息,对着最前面已经被他摧残的记者,正色:“我再强调一遍。” 记者们非常绝望地抬头,恨不得眼前这货赶紧说完赶紧回家。 但傅义皱眉:“笔呢?本子呢?记啊!” 下面立刻嗷嗷跟见到祖宗一样,小本本一个个掏出来排排坐好。 傅义低头扫了底下一眼,然后领导讲话一样:“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林家衣虚构出来的,根本没有发生过,你们——” 话音未落,忽然,巴图的冲破了几个警察的束缚,发了疯一样向傅义袭来:“你骗人!!你是个骗子!!” 陆桥大惊失色,喊着:“傅义——!!” 他连忙向傅义扑过去。 但巴图这个时候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和速度,一个弱小干瘪的嵝背,硬生生绕过了所有人。 噗——! 一声沉闷有力的拳声直挺挺打在傅义的脸上。 傅义惊愕之余,整个人麻袋一般失重地向后倒去。 “咔嚓。”“咔嚓。”“咔嚓。” 记者们在震惊之余立刻举起了手里的镜头。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就像是高楼顶上惊起的飞鸟。 - 第二天。别墅里。 沙发上陆桥用镊子夹着碘伏棉签,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简直不能再放缓了。 “嘶——”傅义还是吃痛地偏过头,气鼓鼓地瞪着看他,“你不能小心点儿?” 陆桥又心疼又委屈:“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傅义反驳:“我怎么啦?!”结果他一犟嘴,疼得又是一阵嘶哑咧嘴。 陆桥有些嗔怪,重新拿了个新的碘伏棉花:“昨天拉着你不让你去,你不听。” 傅义瞥着眼睛看他,像是犯错了的小猫。 知错了,但依然硬气:“那林家衣都已经打在我家门口了,我还在里面缩头乌龟?” “抬手。”陆桥命令,然后用更轻的力气替他擦伤。 昨天巴图那一拳实在是太重了,陆桥看着傅义耳下的一片淤青,心如刀绞:“是。现在你当个非常出众的花脸猫就好了。” 闻声,傅义非常不在意地举起手机,放大屏幕上的照片。 上面正好是一个报社昨天的照片。 特微商的配文,再加上一个巴图奋力出击,傅义被揍得在空中差点腾空的照片。 “拍得还不错。你看我多威风。”举着,像是小孩一样在炫耀。 陆桥挑眉:“威风?你是说巴图还是你?” 傅义咧嘴笑起来:“滚蛋。” 陆桥把酒精棉花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余光总是不经意瞥向傅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傅义又变了很多。 以前他可是个连头发丝儿上的摩斯打多了,在镜头里面出现都要去找造型师大发雷霆的人。现在这么一张正常人看起来都觉得尴尬的照片,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揍得落花流水,傅义跟个没事人儿一样。 不止这个。 还有昨天在人面前,傅义表现得也非常奇怪。 傅义一直以来都恨透了华水北,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了,还特地去找人算命,问华水北什么时候被人盗墓,来放松心情。 在陆桥的印象中,傅义对华水北一直是恨之入骨。 然而昨天傅义他居然那么说。不仅百般袒护华水北,还说辛村收留所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 他记得张导说过,傅义从小就是那种对着雪山,宁愿被撤掉节目,都不愿意向人低头的倔小孩。所以陆桥真的很匪夷所思。 然后陆桥就抬手,非常刻意地摸他额头。 结果被傅义打掉:“干嘛?” “感觉你现在应该是发着高烧呢。” 然后啪一下陆桥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一种介于奖赏和惩罚之间的力度。 “你早就知道巴图认出你了,是吗?” 傅义轻轻嗯了下:“那天晚上医院的人跟我说巴图上了一辆车。我觉得不对,就让人跟上去,看见那是林家衣的车牌。” 陆桥有点搞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装不知道?” 傅义低下头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脸上伤的狼狈。那笑容看起来让人心疼:“他是我弟弟嘛。” “弟弟?”陆桥很不满,“没有任何一个弟弟能把哥打成这样的。就因为他这一拳,风波更大了,林家衣那边还给你找了个什么澄清会,到时候巴图肯定又会去,后天中午十二点,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说着,傅义起了身,手机点了两下。走到衣帽架旁边,顺手扯了件薄大衣披在身上。 陆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换鞋:“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不用。”傅义笑得很轻盈,望着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对他说:“我去道歉。你就别跟我去了。” 第141章 爹系,妈系 老旧的小区街道上停着一辆车。车里的配置还是傅义老老实实地在副驾驶。陆桥熄了火,然后看着傅义就在那儿笑,笑得傅义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笑。 “所以跟屁虫是你的原始形态?”傅义皱眉。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傅义哼哼了两声:“我二十多年没有爹,现在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个爹。” 闻声,陆桥非常高兴地凑上去:“你是想说我是那种爹系丈夫是吗?”顿了下,继续,“那我欣然接受。” “不要脸。”傅义抬手用掌根推了下他的脸。 然后陆桥哼笑了两声,替傅义拿起他的手机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切小挂件。为什么拿因为怕他丢。 然后用种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对傅义:“好啦。不是担心你出什么问题嘛。走,下车。” 傅义坐在车上不动,看着他:“我能出什么问题?” 陆桥就是笑笑,然后揉他的肩膀推搡他要下去。 傅义忽然有种错觉。 其实在之前,他根本没有在意过陆桥这种人到底属于个什么类型。因为他以前dating过往中像陆桥这种他远远三里地外看见就拔腿跑。 因为和他谈恋爱他还真的管很多。 就好像是那种上个世纪的父母。 但不是爹。更像是妈。 像那种腰间系着小围裙,手里拿着小锅铲然后出门前对小孩儿再三嘱咐嘱咐又嘱咐,在学校里千万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要打架的妈。 对。 “你是妈系的。”傅义脑子里想什么脱口而出。 陆桥没听懂,一愣:“什么?” 就连说出这两个字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辅导孩子作业,纸页上歪七扭八然后又很宠溺地看着:我家宝宝胡言乱语什么呢?真可爱。 傅义感觉和陆桥相处,就好像是被一团棉花包裹住了。还是在太阳底下晒过的那种。 他从小鞋子裤子都是自己穿的,十八岁才知道伤口破了要贴创可贴。遇到陆桥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是这个样子的。 傅义微不可察地喉间一动,认真看向陆桥,忽然灿烂笑了。 他这一笑不要紧,陆桥忽然慌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傅义摇摇头,笑着:“谢谢你。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大家,也保护好我们的山南水北。” - 巴图的门不好找。 因为在逼仄小胡同的最里面,旁边的房子单独割出的一间。陆桥和傅义两个往前走的时候,小胡同里的来来往往的目光都往他们两个身上瞧。 有个穿马褂的中年妇女,手里抱着盆:“两个小哥,你找哪家?” 傅义指了指尽头那个绿色的门板,问:“在家吗?” 大妈:“他们?他们昨天就搬走了,连夜大晚上的,吵得让人睡不着。” 傅义皱眉:“搬走了?知道去哪儿了吗?” 大妈把水盆里的衣服一甩,在空中抖出水星子:“这是人家的私事。这我那儿知道?” 闻声,傅义和陆桥相对一眼,不用说就知道对方和自己眼睛里都是一样的惊讶。 傅义:“还是来晚了一步。我早该想到的,他既然能被林家衣叫去佐证,那这一切早就应该安排妥当了。” 两人正想着去哪里找巴图的踪迹,忽然,旁边一个抽白将的大爷倚靠在门框里,老气横秋地插了一嘴:“你俩找他干嘛?”然后眼珠在人身上上下打量。 陆桥先一步答:“我们和他是一个班组的。他突然好好地就不做了,厂子里担心出什么事,让我们来看看。” “喔。这样。”老头探了两下烟灰:“我是管这一片区保安的。他走的时候有点东西没拿,搁在我屋,估摸着今天晚上回来一趟,你俩等等吧。” 陆桥一喜:“那麻烦——”还没说完,傅义一个箭步毫不客气地就往老头屋头里进:“那真是感谢您了。” 看他突然闯自己民宅,老头急得烟都快掉了:“诶——你这小伙子!” 第150章 - 已经半夜十一点四十二了。满是灰尘网的钟表在墙壁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陆桥看了眼钟表,偷偷捂嘴打了个盹儿,然后看向傅义:“已经很晚了。星星明天还要上学,估计巴图今天是不会来了吧。” 但傅义双手环保胸前,危襟正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就盯着大门,浑身上下就写满了一个“我不同意”。 哐啷一下,旁边沙发上好大一声动静。 两人连忙看过去,拄着拐杖的老头困得差点倒下去。看他好不容易扶住了沙发,瞪着两个大眼好像还是惊魂未定。 陆桥:“您没事吧大爷?” 沉默了约莫十秒,大爷好像终于缓过神来。 忽然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指着两人开始骂:“你们两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让我跟你两个小子耗在这儿?” 傅义耸耸肩:“要不您去睡觉,也成。” 老头:“我就算老,也没老糊涂行吗?你们俩陌生人,进我的房子,你让我怎么放心去睡觉?滚滚滚,赶紧现在就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站起来就要赶人。 傅义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默默:“送你个洗衣机。让我们呆到两点,没等到,我们就走。” 大爷一愣,面色明显缓和下来。 然后脑袋里面好像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考,然后:“最多到十二点。” 傅义:“电视机。” 大爷:“一点。” 傅义:“一台洗衣机一台电视机,再外加一双足力健。” 话音刚落:“成交!” 然后说完,还很怕傅义反悔地让他立下了个字据。然后就心满意足地钻被窝里了。 傅义和陆桥俩人在客厅里继续等。陆桥实在困得不行,担心傅义,强装起精神说让傅义去睡,但傅义一口坚决否决了。 墙壁上的分钟一圈一圈地转过。 终于,在表盘上的时间只向凌晨1:32的时候。 忽然:“叩叩。”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疲惫的声音,问:“张爷,你还在吗?” 第142章 明明他也是个受害者 听见这个声音,傅义的眼神明显一惊。他看下陆桥,两人不用说便会意,纷纷起身,傅义先一步拉开大门。 “张爷我来——”巴图的瞳孔骤然一缩,“怎么是你?” 然后下一刻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瘸着那条坏了的腿往回走。一走一个踉跄。 傅义抓他胳膊:“怎么?看见我很不高兴?” 巴图拼命挣扎,尖叫着:“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信不信我报警了!” 傅义紧抓着他:“当然可以。但在那之前,我倒要先问问你是怎么跟林家衣勾结上的?” 巴图身体一顿,突然不动了,转身,脸上的表情明显怨愤:“勾结?明明是你在骗人!” 傅义双目微眯:“我骗人吗?那巴图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什么在我身边的时候却一字不说?我给阳阳付医药费的时候,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又保持沉默了?” 巴图猛地被一噎:“你、你们想干什么……?” 傅义没有回答,反而是又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快速嵌固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胳膊,慌乱之中巴图开始喊叫,傅义给陆桥使了个眼色,陆桥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快手帕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巴图发不出声音来,看着两人的眼神里明显的恐惧。 一分钟之后,黑色的轿车扬长而去。 只有门卫门前留给路人的灯泡还亮着。 - 陆桥开车从市中心开到了郊区。 一路上的灯光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最终汽车的转速盘指针指向“0”的刻度线,陆桥转头看着傅义,眼神犹豫:“真的要停在这儿吗?” 傅义只看着前方车灯能照到的地方,没有说话。 “呜……呜!!”陆桥转头看了眼后排被绑住的巴图,他正踢腿猛地挣扎着,但是他身上的尼龙扎带实在太紧,所有力气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片刻后,傅义轻叹一声,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下车吧。带他过来。” 陆桥沉默了约莫三秒。然后转身下车将巴图从后排拖拽了下来。“咔嚓”一声,剪刀割断了塑料的尼龙带,巴图被松绑后立刻疯了一样地向后跑。 但傅义的声音在他背后惊起:“这里离市中心有三十里。你以为凭你这条腿,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能跑到明天的发布会去吗?” 车灯的光影中巴图的背影忽然一顿。 旋即他恶狠狠地转过身来,那一张年轻又沧桑的脸,紧抿着他那天生残缺的兔唇在阴翳中,阴沉得可怕。他直勾勾地盯着傅义,握紧了拳头,所有整装待发的姿态望上去就像是要和猎手同归于尽的兔子。 傅义站在他面前,背对着车灯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没带武器。” 巴图没有说话,只能看他垂在大腿编的袖子抖了又抖。那明显是攻击的讯号。 但傅义仿佛看不见,缓缓走向他,从手里递给他一只剥开皮的棒棒糖:“吃吗?以前小时候的老味道。” 棒棒糖粉红的颜色在车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出于紧张和害怕之间的情绪,巴图缓缓接过了那只糖。 傅义低头又剥开了一个,放在自己嘴里:“放心吧。没毒。” 巴图看他吃了,才犹犹豫豫也伸进了嘴里。 “和以前一个味儿,是吗?” 巴图闷闷地“嗯”了声。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也是这样,特别紧张。就好像我要吃了你。” 巴图低声吼着:“我记得。当时你被村里人拴在荒林的树上,已经饿了七天。我和我阿叔打猎的时候遇到你,那棵树旁边的草已经被你啃光了,竟然也没死。他们都说你是扔进枯井里都能自己爬上来的野蛇。” 傅义直白地望着他:“你也是这么想吗?” 他脚步一点点靠近,巴图肉眼可见又变得绷紧起来。他三瓣的兔唇开始不安地左右瞥动起来,双目紧张地瞪着傅义简直眼睛不眨一眨。 “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得认吗?因为我眼睛颜色和别人不一样,就活该被他们欺负,活该被他们玩乐,活该被他们用皮带绑在树底下七天自生自灭吗?” 巴图忽然低下了眼睛。 “你也知道,我这人特不信命。他们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干什么,不仅如此,我还要干出点儿名堂来给那些人看看。一想到我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他们那些阴沟里的人老鼠一样在底下仰望着我,嫉恨着我,我就兴奋,我就痛快。” 巴图:“你是做到了。” 话顶着话:“但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闻声,巴图抬起头,微微一怔。 傅义擦肩从巴图的身边走过,往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巴图望着四周一片漆黑,坦言:“不知道。” “这是华水北的墓。” 巴图咬着棒棒糖的嘴又是一顿。“啪”一声,傅义打开一支手电,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在了鹅卵石铺成的小道。 “喂!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他在身后喊。 但傅义走在前面,没有应他。 巴图牙齿咬了咬下唇,又瞥了眼背后的陆桥,犹豫两下还是跟了上去。 今天天上不是黑色的,而是介于一种灰和蓝之间的颜色,总有种让人觉得太阳下去还没多久的错觉。上面星星芝麻一样乱撒,东南西北地闪着,明灭可见。 四周都是一片无人的荒野,只有隐隐约约的几只灯泡在照着光芒。寂静,但在这样的天色和软风里面,倒让人忘了这里是一片新开垦的墓地。 傅义在前面用手电筒探着路,问:“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要去华水北的舞团,从辛村离开,去车站走的时候吗?” 巴图:“记得。也是这样一条路。下头有小石子,硌脚。” “嗯。当时华水北来,说要资助我们去学跳舞去,所有人包括所长在内的人都不信,就我信。我太想出人头地了,所以一听见这个消息,马上就拿着她发的画报彩页去找大家,跟大家说可以去当大明星,到时候跳会了舞就能出人头地,去上电视,去北京,在天安门外可以喂鸽子高粱。但没有一个信我的,我费劲巴拉地说了三天,都快绝望了,躲在角落里,就你一个人过来,蹲在我身边,给我递了个棒棒糖,小声跟我说你信。我他妈的,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棒棒糖的味道。” 巴图低下眉眼,悄悄将嘴里的棒棒糖撇到另外一边。 “但你信个屁。你是里面最谨慎的一个了,你那么说,就是怕难过。然后你就去找他们,一个一个地说,跟他们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最后他们都被你说服了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我特惊讶,问你为什么,你就嘿嘿嘿地在一旁边傻笑。但我后来才知道,当时那群人没一个信的,只是你把你爹妈留给你的东西全给他们了,连你爷爷那块铜怀表都没剩下。”说着,傅义的音调有点抖。但他背对着巴图,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第151章 “我是踩着你的肩膀,才摇摇晃晃上的路。坐长途汽车的时候,你问我未来会怎么样,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两年之后华水北翻脸不认人,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往外面赶。” “她是个很凶的女人。当时我们闹得也很凶,她就带着黑社会的小混混,堵在门口骂我们,说我们没天赋,呆在这儿简直是浪费了她的时间。然后我们就灰溜溜地走,没有地方去,就想着回辛村去,但打电话怎么都不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在把我们送走之后,辛村收留所就解散了。我们根本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之后我俩就开始打工,还记得咱们第一次遇到的那个人贩子吗?” 巴图点了下头:“嗯。要把你卖到深圳,把我卖到重庆,我听见了,我们就提前跑了。” “要怪只怪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的两个巴掌大的小屁孩,哪有活路啊。华水北当时说的没错,我会回去的。当时我蠢得要死,以为我回去了,就能照常领到钱给你。但没想到她把我带走关起来,我不记得到哪儿了,只记得做了很久很久的汽车,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你的下落。” 闻声,巴图褐色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但几秒过后,像是坚定了什么一般,盯着傅义的背:“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相信吗?林家衣他说的对,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骗子,小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满嘴胡说——” 忽然,傅义停下了脚步转身。 巴图的话硬生生被他一双凄楚的目光噎住。 “到了。”傅义手电筒的光打在面前一座石碑上,闪耀的灯光下,“华水北”三个朱红的字迹像是血痂一样刻在巴图的眼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那时候不该天真得要死,不该固执已见一意孤行。华水北已经死了,剩下山南水北的大家跟她,跟这件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要恨就恨我吧,只要你放过山南水北,你要我现在去坐牢,去跳江,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肯放过他们。” 陆桥不忍地眉头微皱,他从来都没见过傅义这样。 忽然,巴图像是被点燃的柴堆一般高声喝起:“说了这么多,你终于说出你自己的目的了?你跟我叙旧这么久,不还是要我和你一样吗?我告诉你,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永远、永远、永远、永永远远不会放过那个舞团!” “巴图——!!”傅义的喉间应声爆发出一声低吼,惊得巴图向后又是一退。 陆桥担忧地上前一步,低声:“不要冲动。” 但忽然。 在他旁边傅义的身影,突然失控的滑轮一般向下速滑滑去。动作快得只在陆桥错愕的余光里留下一抹淡淡的光亮。 咔嚓一声,手电筒落在地上。 完美地和“咚”一声闷响重合在一起。 “傅义……?”陆桥瞳孔皱缩。 他望见傅义跪在巴图的脚边,匍匐成一个虔诚又卑微的姿态。他的脊骨因为动作的牵引,在衣服上勾勒出一道明显的凸起。 没有人比陆桥更能明白,傅义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但他现在双膝扶地,把所有的自尊揉碎了化成脚底的泥,用一种陆桥从未听过的音调恳切着:“我替华水北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对不起。只要你放过他们,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明他也是个受害者。 第143章 他是反派? 发布会上人满为患,原本偌大的一个会场好像成了个猫咪的纸箱。狭窄吵闹。 坐在最前排的几个,来的都是喊得上名字的媒体。 林家衣在高台上坐着,一直把玩着签字笔的手心里不由得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他焦急地看着腕上的手表,时间像是道上的赛车飞一般就流逝过去了。 一旁的男人低声问:“林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个证人怎么还没有来?” 林家衣立刻:“没来??不是让你们早给他打电话了吗?” 男人被林家衣问得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然后:“您忘了,他一直都是您来单线联系的啊?” “混账!”忽然,林家衣暴怒猛拍了下主席台的桌子。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林家衣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脸上依旧强装镇定,“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男人不敢说话,默了声。 “妈的。”林家衣低骂一声,低头拨号。 但“嘟”的一声鸣响后,电话那头是一个乍起的机械女声:“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林家衣愤恨地握紧了手机,握得食指泛青。如果现在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男人非常确定林家衣肯定会和这小手机同归于尽。 紧接着,主办方又一直来低声询问是否开始。 林家衣将阴沉地目光逼向那边的傅义。和他不同的是,对面的傅义脸上风轻云淡,好像等会儿的澄清会和他这人根本没什么关系,他不过就像是特约嘉宾来走个过场的一样。 佟欣注意到了林家衣的目光,在傅义一旁,悄悄:“傅哥……?你看那小子,像是狂犬病发作了似的,傅哥你千万小心啊。” 傅义听见了,只“嗯”了声,也没看过去。 佟欣有点不明白,又担心问了声:“真没事吗?那个巴图……” “你看着吧。”傅义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佟欣就不再说什么,盯着大会墙壁上那只老式钟表,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表盘上划过,林家衣在一盘鸡飞狗跳地拖了又拖,一开始是五分钟,然后变成十分钟,二十分钟……最后在等待三十一分钟的时候,最前面那个华约平台的记者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声:“林先生,我们到这儿来不是陪你浪费时间的,请问你口中的那个证人,在哪儿?” 林家衣眼皮一条,强忍着愤怒起身:“各位稍安勿躁。证人路上有点情况耽误了——” 话音刚起,没想到其他人:“不是林先生,上次你跟我说有大新闻我才跟着你去了,没想到最后新闻没捞着,我还因为扰乱公共秩序差点被抓局子里面呢。到底你葫芦里面卖什么药,能不能明说啊?我们可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着啊!” 林家衣语塞:“我——”他刚想解释。 一旁本一言不发的傅义忽然起了身,冷笑一声:“这本就是一场闹剧,无聊。”说着就要走。 林家衣一看立刻慌了神,忙去拉:“你干什么?事情还没弄明白,你是怕了不成?大家看啊!大家快来看啊,山南水北的主理人傅义,因为心绪,现在要畏罪潜逃了啊!” 还没等傅义开口,陆桥不耐烦地一把捏住他的手。猛地一个向后掰,疼得林家衣龇牙咧嘴:“林先生,到此为止吧。” 但没想到林家衣疯了一样地扑上来:“傅义!不行!傅义你不能走!谁都能走但是你不能走!” 陆桥一个上前挡住,林家衣被吓得向后一退。 傅义蔑视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一把尖刀,隔空刺得林家衣身体莫名地一顿。 “各位媒体记者,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 语落,最前面那几个记者停顿两下,转头就开始烦躁地催着摄像离开。 见状,林家衣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跳下台,拉着他们的手臂:“不行!还没开始呢!你不许走!” 被他拉着的那个记者烦得不行,连忙挣脱:“林先生,你找别人吧。下次有什么新闻,能不能落实好了再来找我?为了你,我连一个一线报道都没去,这损失,我也懒得找你赔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但林家衣听不进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后拉:“不行……不行……你不能走啊,一会儿证人就来了,我包你这是你的独家!” “不是林先生……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记者猛地一拽,因为用力直接把林家衣像兔子一样摔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会场的记者陆陆续续地走,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场地就剩下了空荡荡的座位席。 林家衣万念俱灰地跪坐在地上,先是愣神,然后在会场第一盏大灯熄灭的时候,忽然开始抖着肩膀哭。哭得就好像是个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小孩儿,整个偌大的会场里都能回荡着他的哭声。 “行了。你多大了?”傅义的声音起。 忽然,林家衣一个激灵,猛地转头,胡乱擦了两把脸上的泪,大喊:“你他妈怎么还没走?” 傅义和陆桥站在舞台上睥睨着他。两方的站位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林家衣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扑腾其身站起来,非常刻意地缩小了自己仰望的角度。 傅义真的很烦他。 “林家衣你脑子有病吧?天天跟狗似的咬着我不放干嘛?” 但没想到林家衣忽然破防,汪汪汪回喊着:“你他妈以为我想是吗??!” 傅义非常讨厌有人吼着跟他说话。 而现在在林家衣身上出现了这个特性,更是烧了八百度的柴火上又沸了一层油。直接吼回去:“你他妈小点声说话。” 第152章 林家衣意料之外地一顿,然后嘟嘟囔囔:“小点声就小点声……” 傅义站在台上往下看,看这孙子真的不知道嘴里应该说什么好。 说他混账吧,但这孙子好像也没那么坏;但要真的说他不坏吧,他挖墙脚去找巴图这样的动作都能做出来,这是哪个好人的道德水平能容得下的事儿? 总结为就是一句话,烦。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烦的那种。 然后傅义转身就走,根本不想留给他一个字的沉默。 但没想到,林家衣:“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一听到这话,傅义和陆桥立刻加了个疾走。速度提升20%。 林家衣气喘吁吁地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傅义!傅义!我告诉你!这次是我输了,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赢过你!” 傅义和陆桥对视一眼。 陆桥:“这是要开始反派总结了?” 傅义冷笑一声:“他是反派?反派的喽啰都比他聪明点儿。” 但两个人低声咕咕没能落在林家衣的耳朵里。 只能愤恨地被甩在身后,骂骂咧咧:“你俩跟我马拉松决战呢?慢点!慢点啊!” 傅义和陆桥当然不听。跑着跑着,林家衣就追不上了,停下了脚步。傅义蹿得像是兔子一样的背影正好在大门正对着,有无数道阳光从外头斜过来,正好打在傅义的身上,把他照得金灿灿的。 就像是林家衣小时候看的那些动画片里的超人英雄。打败了邪恶怪兽完成了任务,最后荣耀一身回到基地受万人崇拜的那种。 林家衣眼里忽然泛起了泪花,然后把两手放在嘴边,扯着喉咙,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因为九二和山南水北的过节,从小我就被我爷,我爸,我妈拿着和你比,你他妈知道你有多气人吗?!我怎么都比不过你,没赢过你一次!但你记着傅义,老子终有一次会赢过你的!在那之前,你就给我好好把山南水北经营得红火起来,等着老子亲手去打败你,你听懂了吗傅义??!” 茂茂整理 一转眼,两人的背影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口。 只有刺目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把整个会场照得亮堂堂的。 片刻后,一个男人从大门外面走进来,问林家衣:“林哥儿,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家衣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好一顿惊天泣地地擤,然后:“还能干嘛?虽然上不了他们那么大的,咱们三天之后不也有个汇报演出吗?赶紧回家,家里那几个新来的,我一不去看着他们估计又要开始闹了,快快快!还愣着干嘛啊??!跑步前进!!快快快!!” 男人措手不及,被林家衣在身后撵着:“啊——是!” 第144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舞团的练习室里,李斯大脑袋扯着嗓子喊:“那边那个,注意节拍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你!有没有用心啊?怎么这儿还能跳错了啊?” 被指名道姓的小姑娘明显不耐烦,皱着眉头嘟嘟囔囔。 李斯见状,“嗨”得一声就立马走上去了:“过两天舞台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舞蹈主演啊,你千万不能给我丢面啊!” 小姑娘撇撇嘴,不以为意,然后一溜烟儿跑走了。 李斯:“嗨!” 但大脑袋大胖身子根本追不上她,就在把杆和道具之间来回穿梭。周围舞蹈演员阵阵欢声笑语,笑他大脑袋上大汗淋漓,但怎么着就是抓不住人家小姑娘。 正好佟欣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李斯大脑袋满头钻,笑着喊了声:“干嘛呢!” 周围人都是一片哄笑。 有个年纪大的姑娘,撩起洪亮的嗓门喊:“李哥正在逗我们小姑娘呢!大欣哥你千万要跟小花儿姐告状一声啊!” 李斯一听立刻竖起脑袋来,连声:“嗨嗨嗨!!”佟欣都还没开口说话,李斯先他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眼神警告:“可不许乱说啊!刚才我就是看见她跳错了,我多说两句。” 佟欣笑着推开他:“你说人?少见啊。这次负责的舞台要求这么严格,怎么着,准备是退休了?” 忽然,李斯不说话了。 佟欣看他表情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上前两步,拍了拍他肩膀:“怎么?真的啊?” 话音落,张姐和孔工正好推门也进来,惊讶:“什么情况?!” 所有人眼睛都盯着李斯一个,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来个答案。 李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跟我还是一个地方的。咱们这行,压力太大了,总是夜不归宿的,我不能亏待人家大姑娘。所以……”说着,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大家,表情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其实上个月就已经给傅哥打过辞职报告了,说这次舞台结束了,我就准备走了。” 可没想到,话音落,张姐立刻“嗨”一声:“走就正大光明地走吧,这算什么事儿啊还偷偷摸摸的!到时候你结婚生娃,可千万别忘了叫我们去给你随份子钱啊!” 李斯有点懵,还是怵怵地看着张姐:“你……你们不生气?” 佟欣也接话:“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又不是被对家给挖墙脚了,没做什么亏心事啊。再说了,你小子这个条件,找这么个姑娘实在不容易。”说着,特没好气地上下打量了李斯一眼,一顿啧啧啧。 李斯挥起小拳头,笑骂回去:“你小子什么意思?揍你了啊!” 佟欣非常不服输:“来啊。”一个挑衅的勾手,立刻就给李斯勾去了。两个人在舞蹈彩排室打成一团,周围的姑娘都给他俩加油。 张姐看着两人,就笑,半天之后,随口闲谈:“哎,孔工,人家李斯都想媳妇,你不想啊?” 问这个话题,尤其还是张姐问的。 孔工脸上一臊,有点红:“想啊。” 张姐:“孩子快要出生了吧?我们这一行没日没夜的,家里老婆没意见?” 孔工摇摇头:“跟傅总经理打过招呼了,他许我半年的陪产假。等到月份到了,我就回去照顾,半年之后,我再回来。” 张姐一顿“啧啧啧”:“所以还是咱山南水北的福利待遇好啊。” 紧接着,孔工反问:“那你呢?你——”欲言又止的,最后“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个所以然来。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张姐一笑:“你是想问我什么打算是吗?” 孔工非常诚实地嗯了下。 张姐豪爽:“还能有什么打算?跟那小子一样,”点了下下巴,指着佟欣,“我俩算是端上铁饭碗了,如果傅经理不开除我俩,我俩能干到死。” 孔工非常坦诚:“我不是问这个。你不打算考虑下自己的人生——” 张姐笑着挥手打断:“嗨!这事儿还早呢,再说吧。” 孔工闷闷地“嗯”了声,就不再言语。 忽然,张姐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转身问:“哎,陆桥和傅总经理呢?刚才人还在,不是要找我过来送资料呢吗?” - 地下室的仓库。 灰尘和潮湿的味道交相辉映,昏暗的灯光下,傅义非常不容易地搬动了一个木箱,陆桥立刻接过去,扶好:“所以这些就是华老师的宝库?” 傅义连声骂:“屁。外面那些人传得神乎其神的,都说华水北留给我了一大堆好东西,这一堆破铜烂铁,福气留给他们要不要啊?” 陆桥笑着打开木柜,还没完全拉开柜门,立刻,一大堆发黄的书页就泄了出来。一片扬起的灰尘,呛得陆桥猛地咳嗽。 傅义就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个柜子上,指着他笑:“老东西就是老东西啊,哪怕是死了,她留下的这些日记书信也能害人。” 陆桥装作委屈地看着他:“那你不应该表现出对我的心疼,至少来摸摸我,然后说一句老公辛苦了吗?” 傅义拿起一本日记,假装要砸在陆桥身上,然后扔在了他脚边:“滚蛋。你是谁老公?” 明明没砸到陆桥的脚。 但就在日记落地的一瞬间,陆桥却忽然蜷缩起身子来,像是只煮熟了的虾,表情痛苦。 见状,傅义立刻慌张地凑过去:“怎么了?” 他的手在陆桥的脊背上来回摩挲,想要看陆桥的腿,但陆桥捂得严严实实,就是故意不给傅义看。越是这样,傅义就越是心急。 忽然间,在两人的焦灼里忽然起了声笑:“嗤。” 傅义一顿。 约莫过了三秒,傅义才猝然惊醒:“你耍我??!” 他想要打上去的小拳头突然被陆桥拉住,一个不注意,旋即整个人都被陆桥拖进了怀里动弹不得。 仓库的阳光正好打在陆桥的身上,他眉眼含笑,柔情地望着他:“虽然我知道现在这个地方,说这个话很不合时宜。”顿了下,旋即继续, “但我想请问我最亲爱的傅义,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153章 第145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九月十三日。 太阳的阳光没有烈日的那般刺眼,高高垂在仿佛无边无际的苍穹。飞鸟从玫瑰花丛中乍起又飞落,在空中溅起两三点绿叶的新泥。绚烂的彩光灯高闪着,在长长的、铺着洁白地毯的走道尽头交汇,轻轻覆盖在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上。 陆桥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傅义身上。 他身边这个在别人眼里永远都那么不可一世、骄傲又可爱的傅义,此刻穿着剪裁极尽完美的白色礼服,被身旁的白蔷薇温柔地包裹着,显出一种平日罕见的、令人屏息的柔和。 只有他垂在腿边的手还有一丝异样,正不安地扣弄着指甲。 陆桥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弧度。 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掌心稳稳覆上傅义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他微微用力,将傅义整只手都包裹进自己的掌中,拇指带着安抚的意味。 “紧张吗?”陆桥的声音压得很低,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笑容里突然生起了一抹坏意,“陆太太?” 闻声傅义立刻一记眼神刀杀过去,威胁:“你说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唯恐当着众目睽睽之下陆桥做出什么轻薄的举动。 但这点儿小心思昭然若揭。 陆桥十分了然地又笑起来,换了种说法:“我是傅太太。可以了吧?” 语气跟哄小孩儿差不多,就好像单纯为了哄炸毛小孩的大人。傅义心头吃瘪,一股无名火,抬脚往陆桥的皮鞋上猛得就是一踩。 “嘶——”陆桥吃痛,皱眉。 傅义非常邪恶又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紧接着,底下的李斯忽然高声喊:“所以快开始好吗?新郎新娘?!” 应声是一片欢呼。尤其是旁边坐的全都是山南水北的一号人,一听见李斯一嗓子嗷嗷,立刻也都甩开膀子甩着衣服欢腾起来。张姐把手放在嘴边,脸上的痕迹明显是已经醉了,大喊:“快点啊!好让我们祝你俩永远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傅义一向不是个煽情的人,陆桥本以为傅义会不高兴。 但没想到,傅义只淡淡地望过去,嘴角勾着笑:“谢谢。会的。” 刚一说完,底下那边立刻就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嗷:“噫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众人循着目光望过去,看见佟欣蹭一下就从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子里站起来,抹着眼泪就愤然离席。背影要多没落有多没落。 旁边孔工有点看不明白:“怎么了这是?”手里的花生米都震惊得没往嘴里头搁。 张姐连忙笑着说:“哥出嫁,弟弟难受了呗。” 李斯谈过脑袋来:“出嫁这个词你用得就很妙。等等,这什么这是?”接着,从一堆歪七扭八的酒瓶子里面找出来个特别满的红包,里面的红钞票厚得比一根手指还宽,“他这是不打算回来了这是?” 张姐耸耸肩:“管他呢。心意到了就行。” 李斯点头,接着冲傅义问:“傅哥,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 闻声,傅义忽然咬上了下唇。目光直直地望向会场的入口,一簇簇怒放的白蔷薇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细碎的微光,但尽头依旧空荡荡。 陆桥在他身边,温声问:“在担心巴图吗?” 傅义沉默了几秒,旋即望向陆桥:“请帖已经送去了。你说他会来吗?” “我明白你的担心。”说着,陆桥. 向下牵起傅义的手,有力地握了下,“不要害怕,我们一起等。” 傅义抬头望着陆桥的侧脸,锋利地下颚线像是刻刀一笔滑落。陆桥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傅义忽然就沉了心。 正想着,忽然,一阵突兀的骚动像冷水滴入滚油。低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嗡然升起。 “那是……陆舟?他居然来了?” “看那脸色……是来砸场子的吧?” “快看!他冲着陆先生去了!” “那种眼神?我真也就在报纸的犯罪板块见过。” 目光被粗暴地撕开。 所有人都投向入口处那片浓重的阴影。陆舟站在那里,一身深灰手工西装,整齐得不像是人更像是尊死了的、没有血色的雕塑。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冷硬的消瘦脸庞,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鹰隼般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钉在凌骁身上。没有温度,没有祝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 陆桥抬眼迎上兄长的视线,眼底最后一丝温情瞬间湮灭,只剩下熟悉的针锋相对。十年的冰河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空气凝滞成冰。 凌承烨的目光在凌骁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冰冷的意味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然后,他缓缓按动下轮椅上的按钮,在陆桥的面前立定。 傅义本能地跨出一步,挡在陆桥的身侧,睥睨着:“有何指教?” 陆舟斜视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手掌中,躺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盒子,没有任何装饰,古朴得像一块墓碑。 陆桥的视线落在那盒子上,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他认得。 “祖父的怀表。”陆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语调平得几乎就像是个已经被提前设置好的程序,“一百三十七年。” 没有贺礼,没有祝福。只有冰冷的交付。 陆桥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自己的兄长,试图从那深潭般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属于血缘的痕迹。 但陆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苍白得面如薄纸的脸上满是治疗的痕迹。 默了两息,陆桥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缓缓伸出手,从陆舟的掌心里取走了那个丝绒盒子。分量压在他的掌心,重如千金。 就在陆桥的手指即将完全离开陆舟掌心的刹那,兄长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敢摔碎的话,就宰了你。”依旧是赤裸裸的威胁。仿佛这沉重的传承,只是一次冰冷的责任交割,带着诅咒。 陆桥握着丝绒盒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迎向陆舟冰冷的视线。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向眼前这个控制了他十年的哥哥抗辩。 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交锋,无形的硝烟弥漫。 就在这死寂几乎崩坏了空气时—— “嗤!”一声清晰得刺耳的嗤笑,像一把小刀。 巴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他将那根缠满了绷带的长拐杖放在一边,坐在最前面的一角,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说大堂哥,你这贺礼送的,够别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战刚回来呢。”说着,他促狭地朝凌骁挤挤眼,“桥啊,那拿稳了,堂哥这心意,可真是沉甸甸的。” 这带着明显挑衅的插科打诨,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 看见他的身影,傅义眼底升起一抹难以遏制的激动:“巴图。”嘴唇几乎用抖的。 巴图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 “过去的那一切,又不是你的错。我不能毁了你。”他朴素的双眼里好像噙满了眼泪,兔唇轻声说着:“哥哥的婚礼,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能不来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傅义。 眼前四个人非常复杂的情感就好像是添错了调料的油瓶。某个不怎么称职的厨子胡乱一顿操作,全五味杂陈地扔进了锅里。 陆舟对巴图的插嘴很不满意,皱着眉看向他,问陆桥:“那个丑八怪,谁?” 一听,旁边的阳阳星星立刻小鸡啄米起来:“谁丑八怪!你才丑八怪!你最丑!你还坐轮椅,脸白白的,你才是丑八怪!”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陆舟明显被聒噪得烦躁,骂骂咧咧:“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但这两个小孩的战斗力非常不一般。 没什么词汇量,但胜在声音非常大:“你先骂人的!你才没教养!你最没教养!你又丑又没教养!” 他陆舟从来就没被人这么骂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怒之下把手底下的轮椅一拍,但没想到突然碰到了手底下哪个按钮,刚骂出一个:“你——”忽然,身子底下的轮椅唰一下就以高速前进的火车进入中国,直挺挺地冲着泳池奔去。 傅义一顿惊慌,高喊着:“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啊!” 一听声儿,一堆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拦陆舟的轮椅。有拉轮椅后轮子的,有去拉车把的,最后连巴图都一瘸一拐地凑进去,看人缝里探出去了个拐杖。 最后陆舟在落入水池中的最后一瞬被人拉住,然后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最后瞥了眼陆桥,独自转身就离开了。 以前在他身边的护工也不在了。 所以陆舟就一个人按着手底下的那只小按钮,碾过细碎的草叶,朝着庄园入口的方向缓缓离去。 第154章 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海平线以下,只留下漫天燃烧般的橘红与深紫,将天地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那幅移动的剪影,深灰色的轮椅轮廓,轮椅上深陷着的、几乎被椅背吞没的单薄身躯,在这样恢弘而悲壮的背景下,被拉得异常瘦长,透着一股行将燃尽的灰烬般的寂寥。晚风拂过,吹动他膝上毯子的一角,露出底下空荡得令人心悸的裤管轮廓。 望着陆舟的背影,陆桥本能地心头五味杂陈。 原本他以为对自己这个哥哥陆舟是恨的,但现在,看着他坐在轮椅上摇摇晃晃的背影,却怎么都恨不起来。 陆舟一直都是那个会自己偷偷躲在广场上练琴的固执小男孩。 傅义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陆桥的手背上。 陆桥的手指冰凉,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震颤。 他转头望着傅义,傅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只用一双茵绿色的眼睛望着陆桥,好像在说: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 陆桥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粗重而短促,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傅义。 夕阳的余晖落进他眼底。从故乡到仁川,再从仁川回到故乡,所有所有无法言喻的钝痛和无措的脆弱,都在那一刻在太阳底下,染上了一层近乎悲怆的暖金色。 他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傅义的手,仿佛彼此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司仪清了清嗓子,那温和而庄重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试图将被打断的仪式拉回正轨。然而,那句“各位亲友”的开场白,此刻听在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傅义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陆桥的眼睛。而陆桥也亦如是。 在玫瑰和蔷薇的祝福下,爱人的手掌紧紧相贴在一起,对着浩瀚的宇宙立下誓言: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们都将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