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落地》 第1章 《银针落地》作者:lightheart【完结】 简介: 沈世阳是个无可挑剔的金主爸爸,成熟帅气,身材一流,床上厉害,床下温柔,出手还大方。 程真跟了他五年,长得漂亮,安静乖巧,从不找麻烦。 沈世阳对程真很满意,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又可以尽在掌握。 后来有一天,沈世阳对程真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慵懒温柔:“小真,我下个月要订婚了,联姻而已,你乖一点,一切都不会变。” 程真低着头,轻声回答:“我知道了,沈先生。” 第二天,程真换掉电话号码,买了张车票,离开了北城。 沈世阳翻遍了北城找不到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掌控这段关系的人,早就不是自己。 包养文 温柔不走心金主攻vs清冷理智穷学生受 追妻火葬场 he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复仇虐渣 正剧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沈世阳 程真 一句话简介:走肾还是走心,这是个问题 立意:自强自立 第1章 程真接受得心平气和 北城第一中心医院。 神经外科的病房位于住院部六层,是整个住院部里最繁忙的楼层。 下午五点多,刚给患者换完吊瓶的小护士回到护士站,看到护士长陈娟正坐在桌前写病床记录,立刻凑了过去,兴奋小声说:“娟姐,我刚才看到韩主任带人来查房,又带了程大夫呢。” 陈娟没抬头,继续专心写着记录,顺口问:“哪个程大夫?” “就是营养科那个程大夫啊,长得特别帅的那个……”小护士捧着腮花痴了一会儿,又低声问:“娟姐,你说韩主任是咱们神经外科的主任,怎么总带着营养科的程大夫啊?” 陈娟偏头看了看两眼放光的小护士,敲了敲她的头:“就你问题多,会诊不行吗?” 正说着,墙上呼叫灯亮起来,陈娟看了眼,连忙对小护士说:“607叫人呢,快去看看。” “607……那不是主任查房刚进去那间吗?”小护士起了身却又停住,朝陈娟身边蹭了蹭,胆怯着说:“娟姐,那个……韩主任好凶,那天我还看到他把张医生都骂哭了,我有点儿不敢去……” “你呀,又没做错什么事,怕什么?”陈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小护士,最后还是起身说:“行啦,我跟你一起去,赶紧走吧,去晚了才要被骂。” 陈娟带着小护士快步来到607病房门口,房门开着,里面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围着病床站着,正中那位正是神经外科专家教授韩主任。 韩主任头发已经花白,精神却很矍铄,此刻正拿着ct片子对着灯光查看,眉头皱得很紧,看到陈娟过来,吩咐道:“去把病人这几天体温记录拿来。” 小护士连忙一溜小跑去护士站把查房记录本取来,双手交到韩主任手里。 韩主任认真翻看了下,接着把手中的ct片子和记录本一起递给身边随行的医生,言简意赅说道:“病人脑膜瘤开颅手术第三天,今天ct片子显示术后有残留,你们都看看,然后说说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在查房时对随行的科室医生提问,这是韩主任常用的一种教学方式,只是他要求极高,说话又直白,被他提问的医生总是压力山大,生怕说得不对被韩主任骂。 ct片子和查房记录在几个年轻医生手中传递了一圈,每个人都做出认真思考状,却没人敢开口先说话。 韩主任皱着眉,不满地看了一圈,突然点名说:“小程,你说说看。” 程真作为营养科医生,是以会诊名义跟着韩主任查房的,他站在最后面,正低头认真看着记录本子上体温记录。 听到韩主任点名,程真没急着回复,还是仔细看完了全部记录,合上本子,才缓缓开口:“ct片子上看到的斑点,并不一定是脑膜瘤残留……”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几个医生同时侧目过去,韩主任在神经外科可是一言九鼎的权威,他说是术后残留,那肯定是,这个营养科的程大夫竟一上来就否定了韩主任的话,真是胆大妄为,肯定被骂死。 没想到韩主任并没出声,虽然眼神还是不怒而威,眉头却舒展开,他点了点头,说:“你继续。” 程真接着说:“ct片子上斑点边缘不清晰,不能确诊,记录上显示病人术后反复发烧,可以考虑是炎症导致的出血点凝固,可以先用激素类药物减轻脑水肿和炎症,如果消炎后斑点仍然不消除,可以再根据斑点大小,决定是否用定向辐射去除。” “很好。”韩主任终于露出些笑容,点评说道:“当病症不清晰时,不要急着下结论,由浅入深,对病人损伤最小,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案。另外,还有一点,从ct片上看……”韩主任拿过ct片子,给医生们做起了讲解。 站在一边旁观全程的小护士偷偷拉了拉陈娟的衣袖,小声问:“这个程大夫真的是营养科的吗?这也太厉害了!” 陈娟转头正要说话,却看到营养科的冯科长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在屋内诸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程真,明显松了口气。 冯科长先笑着打了个招呼:“韩教授,不好意思,打扰了啊,我来找程大夫的。”接着转而看向程真,略带责备说:“程大夫,你怎么不看手机消息呢?让你今晚回家,接你的车都到了。” 小护士听得有些糊涂,谁让程大夫回家啊?再说程大夫家里的事儿,冯科长这么着急干什么? 闻言,程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也没急着走,只是对冯科长点了点头,先把术后需要配备的营养药物对主治医生做了交代,完成了营养科医生会诊的责任,才跟韩教授礼貌道别。 “小程,你……”韩教授明显有些动气,说了一半却又停住,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挥手说道:“走吧走吧。” 程真抿了抿唇,转身跟着冯科长离开病房。 经过小护士身边时,她目光一直追随着程真,见他穿着白大褂,身形修长挺拔,皮肤白净,柳眉挺鼻,唇色很淡,眉眼间有种清透感,气质像是被消毒水洗过一般清冷干净。 营养科办公室和住院部不在一栋楼里,回去路上,冯科长一直跟程真唠叨:“小程啊,你知道沈总可能会找你,手机也不带,刚刚他助理都把电话打到院助那里去找人,这才通知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沈总为什么把你安排在营养科,不就是因为这里工作不累,时间灵活?你说你没事总往神外跑什么?那个韩主任也是,总叫你过去……” 程真安静走着,眼帘微垂,浓密睫毛在白皙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他不想刻意分辨冯科长说的话,是善意叮嘱还是轻蔑批评。 这五年来,他早已习惯身边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早已认清自己身份,沈世阳情人的身份。 两年前,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医科学生,能进来中心医院这个北城最好的三甲医院,接触到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就是依仗沈先生安排,这在别人看来已是占尽好处,至于是去清闲的营养科,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神经外科,自己又怎么会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回到科室,程真在抽屉里拿出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沈世阳的陈助理,还有一条陈助理发的微信消息:“沈先生今天回北城,他说晚上跟您一起吃饭。” 沈世阳很少直接跟程真联系,基本都是通过陈助理传达,也从来没有商量和询问,只是通知程真需要做的事情。 毕竟沈先生是金主,还是个大方慷慨的金主,他出钱,自己出人,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经过了五年的磨合,此时的程真已经接受得心平气和。 是真的,他不抱怨。 甘蔗没有两头甜,一个人不能既要又要,太贪心总不是好事。 这些道理程真都明白,他只是……感觉有些疲惫。 放下手机,程真先把今天出诊记录录入系统,电脑关机,然后把摊在桌上的书和笔记收起来,一一装进双肩包,整理好之后,才重新拿起手机给陈助理发了条微信:“陈助理,我收拾好了,现在可以出发。” 信息回得很快,“车子已经等在医院门口。” 中心医院有好几个门,不用陈助理交代,程真慢吞吞的朝东南门过去,那边是国际高端医疗部进出专用门,人流寥寥,从里到外装修得精致典雅,感觉离人间疾苦都远了很多,和永远人头攒动的普通门诊简直天上地下。 估计对沈世阳来说,中心医院他只认识这一个大门。 东南门外路边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这辆车在沈世阳的车库里只算是中低档次,不过和其他豪车相比,胜在外形低调,程真说了句喜欢,沈世阳便经常派这辆车来接送程真。 司机也是程真熟悉的,见程真出来,连忙下车从车尾绕过来,替程真打开后车门,恭敬打招呼:“程先生。” 第2章 程真对司机礼貌点点头,正要弯腰上车,却赫然看到沈世阳正坐在后排里面座位。 沈世阳是个大忙人,这些年,他总是派车来接程真,很少亲自过来。 程真动作一顿,发现沈世阳正在打电话,左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也没有看自己,程真便也没出声,安静坐进后座。 关上车门,喧嚣立刻被隔绝在外,车内十分静谧。 沈世阳一直在听电话,没开口说过话,就只是偶尔“嗯”一声,表明还在听。 车子启动起来,程真把背包摘下来放在脚边,安静坐了会儿,还是偏头看向身边的沈世阳。 车窗外的夕阳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浓眉长眸,鼻梁高挺,穿了件深灰色手工西装,白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扣子解开两颗,两条长腿随意岔开坐着,成熟中透出些慵懒。 程真认识沈世阳五年,每次认真看他,还是会觉得心跳加速,他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又转头看向车窗外。 正这时,程真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一只温热手掌握住,他偏头看过去,却发现沈世阳仍然在专注听着电话,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握住自己的手,慢慢摩挲着。 感受着沈世阳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缓慢揉捏着自己手心,程真本来清冷面色渐渐露出些不自在,脊背也暗暗紧绷起来。 “行,那就这样。”沈世阳终于结束了电话,同时手上用力,将程真拉到自己怀里。 猛地靠近,程真不经意听到电话挂断前,手机里传出一个娇俏女声,语气亲昵:“世阳,一会儿见。” 第2章 少不得哄一哄 沈世阳身上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烟草和檀香木香水混合,成熟男性气息十足,程真连忙抬手撑在沈世阳胸前,低声说:“沈先生……” 沈世阳依旧懒散靠坐在车座上,只是一只手臂揽着程真腰身,微微低头看着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唇角勾着,声音低沉开口:“怎么瘦了点儿?没好好吃饭?” 眼神和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明就里的人总是会被迷惑,以为自己是被宠爱的那个人,可五年这么长,程真早明白这温柔表象下,没有任何真心,他暗暗吸了口气,微偏开头,小声含糊回答:“没有,还好。” 头顶传来低沉笑声,隔着衣服,程真感受到沈世阳温热手掌缓缓按揉着自己的腰,他下意识微微挣了一下,沈世阳却似乎毫无察觉,动作丝毫未变,只是低声问道:“等会儿想吃什么?你喜欢的那家粤菜怎么样?” 程真尽量让自己放松,回答:“沈先生决定就好。” 沈世阳说的那家粤菜馆位于北城金融街,寸土寸金地段里独占了二层楼面。 金融街离中心医院不算远,车子在晚高峰车流中开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饭店门口,陈助理早已站在门口等着。 车子停稳后,程真微微喘息,整理着乱了的领口,平复了一下,转身正要打开车门,却听沈世阳在背后说:“今晚我有别的事,让陈助理陪你吃饭,等我晚上回去。” 怎么不一起吃饭吗?程真顿住,不解回头看向沈世阳,只见他神色自若,衣冠楚楚,仿佛刚刚压着自己肆意亲吻的人不是他,而那些亲密影响到的也只有自己。 “乖一点,等我回去。”沈世阳伸手捏了捏程真下颌,低沉笑着说。 程真突然想起刚刚那个电话里那个女声“世阳,等会儿见。”,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是乖顺点点头,拎着背包,转身下了车。 陈助理立刻迎上来,礼貌笑着招呼:“程先生,房间已经订好了,跟我来吧。”说着要伸手接过程真手里背包。 “我自己来就好。”程真谢过陈助理,自己背起背包,再转身看时,迈巴赫已经开远,只能看到红色汽车尾灯,在沉沉暮色中亮得有些刺目。 吃饭的包间在二楼,落地窗外就是金融街广场,视野极好。 此刻是暮春时分,广场上是修剪整齐的茵茵草坪,按规划区域种植着各色花木,繁花开得茂盛,虽分不清种类,但能看出都是名贵品种,和金融街的浮华奢靡十分搭配。 这顿晚饭本来是为两个人准备的,桌子上摆着两个人的精致餐具,菜品也都是双人份,只是如今只有程真一个人享用。 沈世阳说的让陈助理陪程真吃饭,也不过是让陈助理在一楼大厅单开一桌,点些简单饭食,最多加一碗例汤。 阶级的差异,在沈世阳的世界中,是与生俱来的存在,如呼吸一般自然,这是程真在这么多年相处中得到的结论。 在关系中,程真本来就是弱势一方,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只是此刻他独自坐在装修豪华的包间,看着眼前香气浓郁的鱼翅盅,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和辛勤打工的陈助理相比,自己又高贵在哪里呢?凭什么能享受这样奢靡的生活?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程真自嘲着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包厢里寂静无声,有些气闷,程真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又想着让楼下陈助理可以从容吃完饭,他还是多坐了一会儿,喝完两杯清茶,才背起背包下楼。 陈助理将程真送去了城北奥体公园附近的柏悦酒店,沈世阳在这个酒店32层常年包了一间豪华套房,这几年他们大多在这里见面。 程真到的时候,套房里并没有人,他熟门熟路的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灯,然后先去卫生间洗了澡以及做了些事前准备。 在这种事情上,沈世阳通常是没什么耐心的,如果没做好准备,吃苦的是自己,其实就算做了准备,大多时候也不会好过,只是再不好过也得受着。 洗完了澡,程真换上卧室衣柜里的牛仔裤和白t恤,这里的衣服都是沈世阳给他买的,一件简单白t恤的价格,估计能将程真自己整个衣柜的衣服买下来。 将头发擦得半干,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多,程真估计沈世阳不会这么快回来,于是拎着双肩包来到餐厅,将里面的书和笔记本拿出来,坐在餐桌旁认真看起书。 沈世阳用房卡刷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一身简单装扮的程真,坐在餐桌前低头仔细做着笔记,一头黑发简约干净,皮肤白净,眉眼如画,整个人清清爽爽,像是校园里的大学生。 “沈先生……”程真抬头看见他进来,立刻放下笔,刚起身就被沈世阳按着腰揽进怀里。 沈世阳比程真高大半个头,身量体格带着压迫感,一手揽着他,一手随意翻了翻摊在餐桌上的书,都是晦涩的医学名词,他轻笑了一声,低沉声音带着点沙哑,问:“怎么在这儿看书?” 沈世阳微低着头,呼吸间带了些酒味,此刻西装不在身上,只穿了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揽在程真腰上的力度不轻。 程真隔着薄薄面料感受到沈世阳体温,抬起头和他对视,回应说:“书房是沈先生办公的地方,我不太方便进去。” 沈世阳很满意程真的回答,他总是很乖巧,也很懂事有分寸,却从不谄媚。 此刻抬眼看着自己,一双眼眸中黑眼珠占了大半,带着纯净感,和他身上的清冷气质奇妙的结合在一起,就会让人产生出非分想法,又滋生出带着破坏欲的欲望。 沈世阳向来不会压抑欲望,于是顺应心意,抬手按住程真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上个月底沈世阳去欧洲出了趟差,今天才回来,两个人有大半个月没见,加上今晚又喝了些酒,沈世阳渐渐便有些控制不住,或者他压根也没想控制。 兴起之时,他连卧室都没来得及去,直接将程真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终于缓解了些,沈世阳将程真翻过身,这才发现他紧咬着唇,脸上都是泪痕,沈世阳心情倒不错,俯身把人抱在怀里,温柔亲吻着程真泛红的眼角,嗓音沙哑,低沉笑着哄:“小真,别哭了,刚刚是我急了些,下次注意好不好?” 说着,他将程真打横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程真无力抓住沈世阳手臂,哀求说道:“沈先生,我不行了,求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沈世阳接下来的动作弄得说不出话。 当一切终于结束,程真在床上趴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淋浴的声音,沈世阳已经进去洗澡,程真艰难的翻过身,感觉腰好像要断了一样疼。 这种事,程真只有过沈世阳,他不知道正常情侣是怎么样的,是不是都是这样单方面霸道强势,自己怎么求都无动于衷,是不是无论床上多么亲密,结束后自己都会被独自留下。 不过说来说去,他们本来也不是情侣,总归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程真抹了把脸,按着腰挣扎着起了身,忍着酸痛去客卧的浴室里冲洗。 洗完澡,程真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衬衫西裤,打算跟沈世阳说一声,自己先回去了。 第3章 经过客厅时,却看到沈世阳已经换上家居服,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发消息。 看到程真,沈世阳放下手机,似乎没注意到他已换上要离开的衣服,只是向他伸出手,笑着说:“小真,过来。” 程真走过去,被沈世阳拉着手臂,坐在他身边。 “陈助理说你今晚没吃什么东西,我刚让那家饭店做了两碗鸡汤馄饨送来,陪你吃宵夜,就当补偿晚上没有陪你吃饭。”沈世阳看着程真,脸上是温存笑意。 程真这才看到茶几上摆着两个白玉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汁金黄,鲜香扑鼻,上面还撒着碧绿葱花,一看就很有食欲的样子。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什么饭店这会儿都应该已经关门了,虽然以沈世阳的能力,让饭店重新开火做两碗馄饨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难得的却是这份心。 程真愣了片刻,又看向沈世阳,客厅开的暖色灯光,映在沈世阳英俊面容上,让他深邃眼眸都沾染上暖色,显出些温情脉脉。 “好了,就当你陪我吃一点。”沈世阳声线温和,拿起一只瓷勺递给程真,又将馄饨朝程真面前推了推。 程真抿了抿唇,舀起一勺汤,放入口中,是纯正鸡汤熬出来的,鲜美香甜,被沈世阳折腾了一个晚上,此刻程真发现自己还真是有点饿了。 于是,他低头小口吃完了整碗馄饨,放下碗,才发现沈世阳那碗馄饨只动了几个,而此刻沈世阳一只手臂支在沙发扶手上,正慵懒撑着头看着自己。 “吃完了?现在太晚了,也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沈世阳抬手揉了揉程真的头发,嗓音沉哑说:“我今天从欧洲刚飞回来,实在有点累了,去睡吧,嗯?” 程真看着沈世阳面容确实露出些疲色,心中一软,要走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沈世阳站起身,他握着程真的手,顺势将他也带起来,拉着程真朝卧室过去。 半个小时后,沈世阳放开怀里已经睡熟的程真,靠着床头坐起来,在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几口。 熟睡中的程真,看起来少了些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脆弱,沈世阳手指在程真脸颊上轻轻抚过,唇角勾起一丝笑。 这段时间,程真有些冷淡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正如他也无比清楚,刚开始那几年程真对自己的依赖和爱慕。 沈世阳的身世和样貌,决定了他从不缺少别人的爱慕,而在他看来,程真不过是个还算符合心意的情人,真要谈感情倒也不必。 不过好在程真懂事,明白自己身份,满心的爱慕也只是放在心中,从不找麻烦,正因如此,沈世阳也愿意宠着他,把他留在身边五年。 倒是没想到,估计小朋友一腔热情受了挫折,竟逐渐冷却下去,这段时间尤为明显,虽然仍然听话,可每次看到自己时,眼中不再有亮光。 大半个月没见,今天来见自己时,磨磨蹭蹭,见到自己也客气得近乎淡漠,床上亲密时也不似之前全然交付自己,晚上洗了澡竟然换了衣服要走,这倒是让沈世阳又生出些不爽快。 毕竟他并没想放开程真,最起码此刻还没想。 既然如此,小朋友又闹脾气,自己少不得哄一哄。 好在程真就像是一瓶矿泉水,所有的单纯善良都能一眼看到底,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只要对他好一些,就乖乖留了下来。 程真性子乖巧听话,可以尽在掌控,长得也在自己心坎上,是可以再多留几年的,沈世阳心中下了个结论,接着他转身按熄烟头,重新躺下将程真搂进怀里,安心的睡过去。 第3章 替我谢谢沈先生 这一夜,程真睡得并不安稳,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火炉,四处都是灼热气浪,他喘不上气,又看不清四周,很想逃,却找不到出路。 醒过来时,程真懵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沈世阳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胸口,而沈世阳还在睡着,一只手臂沉沉搭在自己腰间。 深吸了几口气,待梦中无助的感觉慢慢褪去,程真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早上七点。 昨晚被沈世阳折腾得太狠,今早竟睡迟了,这里离中心医院不近,程真算了下时间,得快点起床,否则上班要迟到了。 腰上还搭着沈世阳手臂,程真轻轻握住他手腕,刚抬起稍许,却立刻被重新搂紧,沈世阳下意识的将程真更紧的箍进自己怀里,高挺鼻梁蹭在程真肩窝,鼻音很重的说了句:“别动,再陪我睡会儿。” 程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沈世阳臂弯里转过身,小声坚持说:“沈先生,您接着睡,快到上班时间,我得起来了。” 他是以沈世阳情人的身份进的中心医院,可却也因此,程真总是特别注意,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有任何特权,本来他也不认为这个身份应该享受什么特权。 沈世阳并没有反应,手臂仍然箍得很紧,眼睛也继续闭着,程真揣测着沈世阳的想法,僵持了一会儿,正要再起身,却见沈世阳缓缓吸了口气,接着抬手捏了捏眉心,慢慢睁开眼睛。 低头对上程真沉静又执拗的视线,沈世阳有些许失笑,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略带无奈说道:“行,起床,程大夫上班是大事。” 程真见他心情似乎不错,松了口气,连忙坐起来,沈世阳揉了揉程真的头发,自己也掀开被子起床,赤着上身,露出流线遒劲的肩背肌肉,只穿了一条黑色睡裤,进去浴室淋浴。 程真担心迟到,去客卧卫生间匆匆洗漱,换好衣服,出去客厅时,看到沈世阳换了件银色暗纹衬衫,风度矜雅的站在餐桌旁,桌上放着一条墨蓝色领带。 端了杯咖啡小口喝着,沈世阳随意翻看着昨晚程真摊在桌上的医学书,看见程真出来,他修长手指轻点着书本,闲聊似的问道:“这是脑外科专业的书?” “嗯。”程真上前自觉拿起领带,来到沈世阳面前,仰头认真替他系起来,一边轻声回答:“最近看了几个神经外科的病例,想自己学习学习。” 沈世阳微仰着下巴,目光在程真白净细腻脸庞上逡巡,声音低沉开口:“听说这段时间你经常去神经外科出诊。” 这句话只是陈述,听不出什么语气,程真手上动作没停,心里却在揣摩着沈世阳的心思,思考片刻,似是解释说道:“我是作为营养科大夫去给术后病人会诊的,开颅手术是大手术,一般都需要营养科给配备营养药物,让病人快点恢复。” 说话间,程真已经熟练的把领带系好。 其实,程真系领带的本事是沈世阳一手教出来的,开始他总系不好,打出的结不是太松就是太紧,不是因为学得不用心,而是因为教的人总是三心二意,经常教着教着,那领带就捆在了程真手腕上,或者更过分的地方。 不过到底练习了五年,如今程真系出来的温莎结已经十分漂亮。 程真退后一步,调整着领结位置,沈世阳却伸手揽住程真的腰,又把他捞回怀里,近距离低头看着程真眼眸,低声问:“我记得你爷爷是因为脑瘤去世的,所以你想去神经外科?” 程真一愣,抬起头怔怔看着沈世阳,眼神有些失焦。 程真是弃婴,是当环卫工人的爷爷在路边把他捡回了家,家里条件贫苦,爷爷吃了很多苦才把程真拉扯大,程真也争气,高考时考上了北城最好的医学院。 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行进,五年前,爷爷却突然被确诊了脑瘤,医院建议立刻做开颅手术,而家里的条件,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巨额的手术费用。 接下来一切就像是狗血小说中的情节,还在大二的程真为了赚快钱,去酒吧卖酒打工,他长得招人,性格却倔强单纯,第一个晚上就得罪了客人,被逼着要喝完整瓶烈酒,沈世阳恰在这时出现,英雄救美人,顺道把美人救回了家。 程真爷爷很快就被安排住进中心医院国际医疗部,一个月后做了脑瘤切除手术,手术很成功,可无奈做得太晚,癌细胞已经扩散,住了三个月的院之后,最终还是没撑下去。 爷爷过了一辈子穷日子,没想到临终却享受到了最奢华顶级的医疗。 到现在为止,程真都不知道,爷爷这场病到底花了沈世阳到底多少钱,更重要的是,能立刻住进最好的医院,安排最好的大夫手术,这根本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办到的。 而程真除了自己年轻的身体,又有什么能偿还给沈世阳的? 沈世阳说的没错,爷爷脑瘤去世这件事,是程真想去神经外科的原因,可对程真来说,这件事更重大的意义,是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送给了沈世阳。 程真心绪翻涌,睫毛微颤,眼眸中迅速漫上哀伤和脆弱,在清晨阳光下,被沈世阳看得一清二楚。 沈世阳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程真,仿佛回到他刚跟着自己的时候,不像后来总是带着礼貌客气的冷静面具。 第4章 他心中一动,俯身用力抱住程真,轻声哄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上位者的温柔总是迷惑人心,正如此刻沈世阳的拥抱,程真放任自己贪享了几秒,还是从他怀抱中退了出去,敛起情绪,低着头转身收拾着桌上的书本。 背后却又贴上温热身躯,沈世阳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不是担心快迟到了吗?今天我送你上班。” 不知为何,程真感觉今天的沈世阳似乎格外温存,他偏头看着沈世阳,可沈世阳的眼眸如一汪深潭,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清任何内在,程真转过头,静默片刻,轻声说:“那谢谢沈先生。” 车子早已等在酒店门口,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陈助理见沈世阳带着程真出来,连忙上前打开车后门,待他们上了车,自己上了副驾驶的位子。 车子开动起来,陈助理取出公文包,转头向沈世阳汇报着今天的行程。 沈世阳慵懒靠坐在椅背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转头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的程真,突然伸手把他揽到怀里。 程真一惊,光线明亮,前面就是司机和陈助理,他只觉得脸上发热,连忙想挣扎坐起来。 看到程真耳垂迅速泛起红色,沈世阳似乎心情很好,他轻笑着将程真按进怀里,低头在他耳边说:“让我抱一会儿。” 陈助理早转过头去,车内安静,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十分明显,程真不敢多动,只能顺从靠在沈世阳肩头。 被沈世阳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着,程真再次觉得今天的沈世阳似乎有些不同。 其实沈世阳一直是温存体贴的,只不过他的温柔像是精美的玉石,表面温润光滑,却始终渗着内里驱不散的凉意,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真感到此刻他的怀抱格外温暖,暖得程真的心都微微颤动起来。 今天早高峰的交通出乎意料的顺畅,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到了中心医院门口。 程真打算下车,却被沈世阳拉住手臂,沈世阳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将程真翘起的一缕头发捋顺,又唇角勾着笑捏了捏他脸颊。 晨光勾勒出沈世阳深邃眉眼,程真心里一阵悸动,竟有些慌乱,连再见也没说,拎着背包下了车。 ** 虽然营养科门诊相比其他科室要清闲一些,但毕竟中心医院是北城最好的医院,这一上午程真也没得闲,大多是都是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的老人来做药物调理,还有几个肥胖症的小朋友被家长带来看诊。 上午最后一个患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总说自己肠胃弱,这一个月已经来了六次,每次来都指明要看程真医生的号。 “程大夫,我这段时间还是吃不下东西,只有看你的号心里才踏实些,你看看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把每天饮食发给你,帮我把把关,行吗?”那姑娘捂着心口,眨着眼睛对程真说。 程真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清秀眉眼,垂眸写着病历,平和说道:“按医嘱饮食,我再给你开一些维生素配合,不会有问题的。” 正这时,诊室门被推开,冯科长从外面匆匆进来,程真就势把病历递给那姑娘,说:“就这样,去一楼缴费拿药,你可以多观察一段时间,一个月以后如果没有改善,再来复查就行。” 那姑娘本来还要说话,见冯科长站在一边,便也没多纠缠,接过单子,转身出去了,只是出门前回头又说了一句:“程大夫,我下周再来啊!” 程真看诊对病人向来耐心认真,看完上午最后一个号,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一点,外面总是人声鼎沸的走廊也安静下来。 程真摘下口罩,起身对冯科长客气打招呼:“冯科,您找我有事?” 冯科长看着那姑娘恋恋不舍的离开,转身坐在程真对面,笑着点了点他,说:“你小子还真是……”他轻咳了一声,笑意更浓,接着说:“找你是有好消息,刚刚接到院里通知,说要把你借调去神外,你收拾一下,下午就过去。” 程真本来在收拾着桌面,闻言,动作定住,抬头惊讶看向冯科长:“什么?” 冯科长笑着回答:“上午院长亲自过问的,已经跟神外韩教授沟通过了,韩教授巴不得你过去,之前就已经跟我要了好几次人,这回倒让他得逞了。” 见程真还在发愣,冯科长拍了拍程真肩膀,语气透出些语重心长:“小程,你是个好苗子,讲真的,咱们科虽然不算重点科室,但我其实也很想留你,只不过你的去留我说了不算,而且我知道你自己也想去神经外科,这对你是好事,好好干,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冯科长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程真独自留在诊室里,他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去吃午饭,呆呆站了会儿又坐了下来。 自己真的要去神经外科了?他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他知道这一定是沈世阳的安排,否则自己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初级医生,又何德何能让院长亲自过问? 程真想起早上沈世阳抱着自己,温声哄着说他知道了,还以为是一贯的敷衍,没想到他竟真的做了安排。 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膨胀,仿佛被温水浸润,程真抿了抿唇,嘴角仍绷着,眼底却漫出些光亮。 他是开心的,不仅仅因为能去喜欢的科室,更因为沈世阳的心意,不是漫不经心的搪塞,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对此程真丝毫没有抵抗力,整颗心都在微微发烫。 程真掏出手机,找到沈世阳的微信,点进去却又停住,犹豫片刻,他还是退了出来,又打开陈助理的对话框,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陈助理,麻烦您替我谢谢沈先生。” 第4章 第一次带女朋友出来…… 北城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处于全国顶尖地位,平时一号难求,总是人满为患,相应的,这个科室的工作压力巨大,工作量也最为繁重。 程真下午来神外报道,一点儿寒暄都没有,直接被韩主任带到手术室,上了一台动脉瘤手术。 当然,他没有资格上手,只是作为实习医生观摩学习,韩教授对他的要求是记录手术流程,并整理术后重点观察要点。 这个任务对经常上手术的医生来说不难,可对程真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神外手术,面对如此繁琐精密的手术流程,他紧张得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珠,生怕漏记了什么。 手术共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程真留到了最后,出了手术室,发现衣服后心已经被汗浸透,腿都有些发软,他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拿着手术记录去找韩主任汇报。 韩主任已经回到诊室,正和谢景天一起查看着患者术中的监测数据。 谢景天是韩主任的大弟子,长得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刚刚那台手术韩主任是主刀,给他做辅助的就是谢景天。 见程真进来,谢景天笑着迎上来,招呼道:“哟,小师弟回来啦?刚刚那台手术,看你记录得挺认真啊,感觉怎么样?” “有点儿紧张,不过学了很多。”程真认真回答,又将记录本双手递过去,说:“这是手术记录。” 韩主任面色一如既往严肃,他接过记录,低头翻了几页,语气严厉说道:“你没上过手术,在学校总学过吧?手术记录要记的是重要数据和流程,你写得太细了,一点儿重点都没有!” 一旁的谢景天见程真局促站着,脸色还发着白,笑着说:“好啦,师傅,小程是第一次跟手术,能做成这样真的已经不错了。” 韩主任“哼”了一声,拿起笔在上面圈画起来,正这时,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谢景天接起来,边听边连声答应,挂了电话,对韩主任说:“师傅,刚才是院助打来的,说七楼高干病房刚接待了一个重要病人,让您过去会诊。” “天天都有重要病人,哪来那么多重要病人……”韩主任不满说着,也没急着走,还是把笔记勾画完,递给程真,说:“我把重点画出来了,你整理一下,和术中数据一起归档,那个,景天,你教教小程。” 待韩主任离开,谢景天过来拍了拍程真的肩,笑着安慰说:“别往心里去,师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可看重你了,你一来就带你上手术,这可是其他医生三五年才有的待遇。你看,还亲自教你做笔记,我当年都没这待遇。” “嗯,我知道。”程真真心实意说道:“我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还要麻烦谢医生您多教教我。” “行啦,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大师兄就行,以后还要一起挨师傅骂呢。”谢景天笑着用肩膀顶了顶程真。 终于把手术记录整理归档完毕,程真拖着步子回到诊室,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这一下午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才放松了一些,太阳穴都在胀着痛。 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程真坐下拿出手机,看到陈助理下午给自己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回复自己:“好的,已转达。” 另一条是:“沈总下午要临时出差去上海。” 第5章 陈助理当然不会向程真汇报沈世阳的行程,这应该是沈世阳的意思。 诊室安静无声,感受着水杯烫手温度,程真突然想起沈世阳灼热的怀抱,笑着的深邃眼眸,耳边低沉的嗓音,还有用力搂着自己的手臂,他恍惚了片刻,直到座机响起来,被突然拉回现实,才发现刚刚自己竟沉浸在思念当中。 他摇了摇头,连忙接起电话,原来是谢景天打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住院部夜间查房。 程真答应下来,仰头喝光杯里的水,起身去了病房。 在神经外科住院的病人大多是心脑血管病人,需要密切关注,查房是神经外科医生日常重要工作之一,观察病人状态,查看监测数据,以便于后续治疗。 谢景天对程真十分照顾,一边查房一边事无巨细教着程真,需要问什么问题,怎么结合数据判断病人情况,程真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些问题。 查完房,谢景天带着程真回了办公区,瘫在椅子上,捏着酸痛肩颈,抱怨说:“这一天天的,简直能累死牛,小真真,你来这里,可要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啊。” 听到谢景天对自己的称呼,程真有些无语,他转头看了眼谢景天,挺高大的人毫无形象的窝在椅子里,不由笑了,说道:“师兄,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整理好查房记录就走。” 谢景天伸着懒腰,挑了挑眉笑着说:“这就对了,你长这么好看,多笑笑才好……对了,你留这么晚,不怕女朋友生气?” 闻言,程真渐渐敛了笑容,低声说:“我没有女朋友。” “正好我也没有,要我说,在咱们科室工作,就不配有女朋友。”谢景天大大咧咧说着,起身摸了摸肚子,又说:“我晚饭还没来得及吃,饿得胃疼,先去吃点东西,查房记录就交给你了,之前你来做过会诊,我看过你写的记录,肯定没问题。” 谢景天离开后,程真认真的把所有病人的查房记录卡写完,送去护士站交给护士存档。 这会儿已经快到晚上十点,病人大多休息了,病区里很安静,护士站里只有两个值班护士,头碰着头凑在一起在手机上看着什么。 程真刚要把记录卡放在桌上,正好听到手机外放出来的声音:“……向来低调的沈氏集团接班人沈公子来沪参加此次拍卖会,尤其还携带了女伴,让此次拍卖会更加吸引眼球……” 程真动作一顿,碰到桌上笔筒,两个小护士转头发现程真站在桌边,连忙起身笑着迎上来,“程大夫来存查房记录的?” 程真点了点头,把记录卡递过去,眼神却不由自主瞄向桌上还在放着视频的手机。 有个小护士笑着说:“看来程大夫也喜欢看八卦,上海今晚有个拍卖会,去了好多有钱人和明星,你看……”说着,把手机推了过来。 程真低头看着,视频一直在循环播放,正好又放到拍卖会入场红毯处,一辆奔驰黑色保姆车停下,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高大身影从车上下来,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头发用发胶固定向后梳着,露出剑眉星目,正是沈世阳。 只见他薄唇微勾,单手不慌不忙扣上西装扣子,又回身伸手到车内,扶着一位穿着白色露肩礼服的年轻女子下了车,那女子盘着长发,五官不是明艳张扬的那种美,却气质极好,腰肢纤细,明眸善睐,红唇皓齿。 女子下车后,对着沈世阳嫣然一笑,挽起他臂弯,两人沿着红毯向灯火通明的大厅款款走去。 屏幕里红毯两侧的闪光灯不停闪着,晃得程真闭了闭眼。 小护士歪着头艳羡说道:“沈公子长得比明星还帅,又那么有钱,女朋友也这么漂亮,关键是一直特别低调,好像说他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出来,真是迷死人……哎,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等平民能奢望的,看看也就算了。” “是啊,他们跟咱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咱们也有帅哥啊,程大夫不就是?”另一个小护士打趣说道。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程真仿佛在失神中被惊醒,他迅速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视线,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程真转身快步离开。 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程真径直回了宿舍。 中心医院在离医院不远的小区配置了一栋宿舍房,算是给单身员工的福利,程真申请了一个房间,平日沈世阳不找自己的时候,他大多住在这里。 其实二人刚在一起时,沈世阳就给程真在南二环买了个200多平的大房子,是个高层复式,装修得典雅舒适,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陶然公园,开阔绿地中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可除非沈世阳要求,程真平时不太去那里,大学时住四人间宿舍,工作后就住在医院的宿舍。 这个宿舍是个大开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这里所有的用品都是程真用自己的工资买的,他下意识的将任何与沈世阳有关的物品都屏蔽在外。 虽然他的人生,包括工作都是沈世阳安排的,可他仍然想自欺欺人的给自己一个没有沈世阳的空间。 回到宿舍,程真一刻没有休息,放下包就做起家务,扫地拖地,用抹布将家具都擦了两遍,又将这两天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最后实在找不到要干的事情,他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 等真的做无可做了,他呆坐在椅子上,过了半晌,还是掏出手机,微信里没有任何消息,陈助理没有,沈世阳更没有。 沈氏集团背景深厚,越有实力行事反而越低调,程真和沈世阳在一起五年,从来没在媒体上看到他的任何新闻,今天是第一次带着女伴公开露面。 以沈世阳的身份,程真从来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沈世阳身边的唯一,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该如何面对沈世阳身边的其他人。 程真脑子似乎在放空,手指却仿佛自己有意识似的点开了微博,“上海慈善之夜”仍挂在热搜上,他点了进去,点赞最高的是官方微博放出来的拍卖名单以及一系列现场图片。 名单里,一块江诗丹顿蓝贝母手表以360万的价格被拍出,拍得者名字赫然是沈世阳。 程真点开那张手表的图片仔细看了看,心突然不受控制跳起来。 原来上个月程真为了工作方便,自己花了200多块网购了一块表,当然不是名牌,不过看个时间足够了。 没想到去见沈世阳的时候,被他看到手腕上的表,沈世阳当场脸色就冷了下来,捏着程真的手腕冷笑着说:“你戴这样的表,是想丢谁的脸?” 程真哪敢多说,只能乖乖把表摘了下来。 那晚温存过后,沈世阳靠坐在床头,一手搂着程真,一手拿了本拍卖册子随意翻看着,里面就有这块江诗丹顿蓝贝母腕表。 其实程真对这些毫无研究,不过这块表的表盘是用蓝色贝母制成,照片里蓝色贝母在灯光下流动着幽幽彩色光晕,实在漂亮,程真不由多看了几眼。 沈世阳注意到,在程真耳边低声问着:“喜欢?去买了送你,好不好?”程真连忙抬头要拒绝,却被沈世阳堵住了唇,后面的话就再说不出口。 收回思绪,程真慢慢按住心口,他向来不愿给自己希望,可还是忍不住想着,难道沈世阳真的为了自己而买了这表吗? 其实程真并不在乎这表有多贵重,对他来说,沈世阳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无论程真表面伪装得多么冷静理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能感受到一丝一毫沈世阳对自己的在意,都是能照亮他生活的最灿烂的光。 第5章 程真目光定在那一抹蓝色表…… 第二天中午,韩主任叫了程真和谢景天一起吃饭,午休时间紧张,没时间出去,就在医生办公室,吃的仍然是食堂送到科室的盒饭,算是给程真一个迟到的欢迎仪式。 “师傅,您这也太敷衍了,欢迎小真真来,就吃盒饭啊……”谢景天对程真眨眨眼,故意叫着,“昨天小真真第一天来,就在这里加班到晚上十点多,这么辛苦怎么也应该多个鸡腿吧……”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韩主任看起来也没那么严厉,他用筷子虚虚指了指谢景天,带着笑意说:“爱吃吃,不吃现在就去查房。”目光转到安静坐在一边的程真,韩主任开口问道:“小程,昨天第一天来神外,感觉怎么样?” 程真放下筷子,认真回答:“很充实,学到很多,也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要学。” 韩主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咱们科名声在外,很多人都看着,你也知道你这次能过来,是因为……”他说了一半却又停住,看了眼埋头吃饭的谢景天,转而说道:“你要尽快上手,才能堵住其他人的口,再说,你是借调来的,关系还在营养科,也要尽快出点成绩,才有更大机会留下……这样,你先跟临床学一段时间,我手上还带了两个科研课题,景天也在帮我,回头我把资料给你,你先看起来。” 第6章 做课题发表论文是医生晋升的重要条件,程真当然知道韩主任这是真心为自己好,他心情十分复杂,又羞愧,又感动,一时间鼻子都有些发酸,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努力笑了笑,“嗯”了一声,又笨拙加了句:“谢谢主任,我会好好努力。” 这时,谢景天扒下最后一口饭,插话进来,“师傅,小真真做事踏实认真,是个神外的好苗子,当初谁决定让他去营养科啊?这不是浪费吗?” “行啦,就你问题多。”韩主任拍了拍谢景天肩膀,有些沉重说道:“你不如想想怎么帮帮小程。” 匆匆吃完饭,又到了例行查房的时间,谢景天下午安排了手术要赶去手术室,韩主任带着程真朝住院部过去。 六楼的病房询查完毕后,程真打算回医生办公室去写查房记录,却又被韩主任叫住:“小程,走,带你去七楼走一圈。” 住院部七楼是神经外科的高干病房,有自己的专属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十分神秘,程真这是第一次上去。 电梯直达停在七楼,电梯门缓缓打开,尽管这几年跟着沈世阳也长了不少见识,程真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哪里像是医院? 宽敞明亮的走廊铺着米色大理石地砖,每隔几步就摆着郁郁葱葱的绿植,走廊尽头甚至有个小型喷泉,水声潺潺,空气里没有丝毫消毒水气味,只有若有若无的清凉花香,跟楼下只有一层楼板之隔,永远都嘈杂拥挤的普通病房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程真抿紧了唇,即使已经深切体会过无数次,他内心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个差距。 韩主任也默不作声,带着程真穿过走廊,推开一个病房厚重的实木门,里面是个会客间,摆着真皮沙发和液晶电视,要不是要配置着全套监测仪器,还会以为这是哪家装修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套房。 专属值班护士迎上来,对韩主任笑着招呼道:“主任,顾老在里面休息,正等您来查房呢,您随我来。”敲了敲门,一行人进去里间,一个头发全白的老者正靠坐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韩主任来到病床边,例行询问起来:“顾老,您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顾老说话没什么架子,看起来也十分和善,不过程真心里明白,能住进这个病房,背景一定不简单,不仅仅是有钱就可以。 正问着话,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略带焦急的柔和女声传来:“爷爷,我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程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窈窕女士正快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却正是沈世阳。 程真顿时僵住,手中的笔差点掉在地上,可沈世阳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却仿佛不认识一般,从程真身边经过,来到病床前,礼貌向顾老问候:“顾爷爷,您还好吗?” 那女孩转身坐在床边,仔细打量着老人,又转头问韩主任:“我爷爷没事吧?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韩主任向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公事公办回答:“顾老只是血压有些高,感觉不太舒服,昨天傍晚被警卫员送来医院,已经做过全面检查,专家也会诊过,没什么大碍,用点儿稳定血压的药,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就可以了。” 顾老拍了拍女孩的手,安慰说道:“我就说没事,都是小张他们瞎紧张,非要让我来住院,怎么还把你闹回来了?你不是昨天下午和世阳一起去上海了吗?” 沈世阳立在那女孩身后,低沉笑着开口:“您身体没事就好,今早听说您住院,我们立刻定了最早航班飞回来的。” “明月,你也是不懂事,世阳去上海还有正事要做,你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他陪着你飞回来……”顾老眼中带着笑,说的是责备的话,语气却透着宠溺。 顾明月笑意盈盈的抬头看了眼沈世阳,对爷爷说:“世阳也是担心您嘛……” 程真靠墙边僵立着,紧握着手中的笔。 他已经认出眼前这人就是昨晚和沈世阳一起去慈善之夜的那个女孩,今天她换了件乳白色真丝中袖衬衫,灰色长裤,一头柔顺黑发散在肩头,皮肤白皙,化着淡妆,和昨晚的盛装装扮相比,显得更知性柔美,也更年轻。 这时,有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说:“顾老,该吃药了。” “给我吧。”顾明月起身伸手接过水杯,露出白皙手腕上赫然戴着那支江诗丹顿蓝贝母手表,蓝色贝母的表盘幽蓝深邃,和女孩莹白手腕互相映衬,果然十分好看。 程真目光定在那一抹蓝色表盘上,半晌后又慢慢看向沈世阳。 沈世阳一直背对着程真,程真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宽挺的肩背,今天沈世阳穿了件白色棉麻休闲立领衬衫,烟灰色休闲长裤,宽肩长腿,单手插在裤子口袋,挺拔随意地站在女孩身后,怎么看都和那女孩十分般配。 程真慢慢垂下眼眸,呼吸声压得轻不可闻。 顾明月还拉着沈世阳跟爷爷聊着天,韩主任插话进去:“顾老,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好,谢谢医生,有什么事我再去找您。”顾明月起身对韩主任客气道谢。 程真心里很乱,已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被韩主任拉着离开的时候,他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只看到顾明月和沈世阳并肩而立,他没有勇气和沈世阳对视,迅速别开眼神,低下头沉默随着韩主任出了病房。 回到医生办公室,程真坐在桌前写查房记录,他努力让自己精神集中起来,可胸口似乎堵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堵得呼吸都不顺畅。 大概半个小时后,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进来一条消息,程真拿起来看了眼,是陈助理发来的:“沈先生说晚上见您,车子七点钟在医院门口等。” 程真一动不动的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十秒钟,抿了抿唇,却没有回复,只是放下手机,继续低头登记着查房记录。 这时,韩主任从外面进来,皱眉站在桌边看着程真,见他记录病人体温,一个数字涂抹了三次才写好,不由叹了口气,开口说:“等会儿我有台手术,估计结束会很晚,你今天状态不好,先回家休息吧,明早再过来。” “不用。”程真突然抬起头,恳切说道:“主任,让我跟您上手术吧,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在后面站着看,就当是学习,行吗?” 韩主任犹豫片刻,见程真脸色苍白着,一双眸子黑黝黝没什么光亮,露出恳求的神色,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说:“那好,你还是负责手术记录,要专心,知道吗?” 程真沉默点了点头。 韩主任这台手术是脑瘤开颅大手术,一直做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出来后,程真又去了医生办公室整理手术数据,韩主任也没走,指导完程真整理数据,又把课题内容给程真梳理了一番。 期间,韩主任接了两个电话,每次都很简短,大概说了句:“他在我这里,工作还没做完,结束就走。”便挂了电话。 直到晚上快十点,有人在外面敲门,推门进来却是院长助理。 院助看到程真还在这里,脸色有些一言难尽,转头对韩主任说:“韩主任,时间太晚了,差不多了吧?再不放人,估计院长就要亲自来找您了。” 其实从高干病房回来,程真是真的需要让自己投入在工作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注意力从自己和沈世阳这一团乱的关系中暂时转移出来,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掉。 韩教授当然明白程真的心思,所以同意带他上了手术,又在办公室陪他待到这么晚。 这会儿,程真本来正全神贯注在那个课题内容上,听了院助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他起身从扔在角落的背包里找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三通陈助理的未接来电,还有两条陈助理的消息。 一条是下午七点发来:“车子已经到了。” 第二条是晚上七点半:“您在哪里?” 估计因为程真一直没有回消息,电话也不接,陈助理只能去让院助帮忙过来找人。 听了院助的话,韩教授脸色肃穆,倒好像动了怒,严厉说道:“工作没做完,同事们都还在辛苦加班,院长找我做什么?是要给大家发加班奖金吗?” 院长助理平时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联络,最会为人处世,见韩教授脸色不虞,连忙换上笑脸,劝解说道:“韩主任您工作向来认真,大家都很佩服,不过小程刚来,您也让得他适应适应啊,这么晚了,他家里人找不着人,都急坏了,才找到我这里,我不得来这儿看看?” 程真不想给韩主任找麻烦,连忙起身过去,小声说道:“主任,确实太晚了,是我不对……刚刚咱们讨论的内容,我晚上回去整理消化一下,明天再跟您汇报,行吗?” 韩主任本来还想说话,见程真抿着唇,肩膀也耷拉着,一副疲惫低落的模样,到底还是住了口,挥挥手,“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去早点休息……”顿了顿,又压低嗓音说:“记住,你没什么不对的,知道吗?” 第7章 和韩主任道别,程真背着包独自向东南门走去,那辆黑色迈巴赫还等在那里,在路灯阴影里好似一只蛰伏的野兽。 程真在门房拐角处站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朝车子走去。 第6章 不需要让程真知道 车子平稳快速行驶在北四环,向柏悦酒店方向开去。 已经是深夜时分,平时拥挤繁忙的马路终于安静下来,在路灯下显出几分旷达清冷。 降下车窗,带着凉意的风猛烈吹了进来,程真疲惫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脑中不断闪现出今天下午在病房里,沈世阳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模样,他和女孩并肩而立的画面,还有那支幽蓝色的腕表…… 昨晚竟然还幻想着那只表是拍给自己的,真是可笑。 早明白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换,还存在痴想,当然纯属自己活该。 程真摇着头无声的笑,压在心底仅存的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妄想,被风吹散在空茫夜空里。 接下来,他认真思考起离开的事情。 在他们关系中,沈世阳一直是掌控者,程真只能被动接受,他便也混沌的过着,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离开。 直到下午在高干病房里,沈世阳用行动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和她是站在阳光下被大家祝福的一对璧人,而自己只能做那个躲在角落的小丑。 自从跟沈世阳在一起,他所有的原则都一退再退,他接受了卑微和无望,让自己做一个乖巧的情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自己做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无论是出于自尊心,还是道德感,都不可能。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退无可退。 ** 来到柏悦酒店32层,程真在套房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刷门卡打开门。 屋内亮着明亮柔和的灯光,沈世阳靠坐在沙发上,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正用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讲的是英文,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国家。 程真下意识放轻动作,转身关上门,把背包放在玄关鞋柜上,人却站在那里不再进去。 听见声音,沈世阳抬眸看了眼程真,便回到会议上,听对方讲了几分钟,发觉程真没进来,又抬头看过来。 程真面上没什么表情,脊背挺得很直,静静迎接沈世阳的目光。 二人对视几秒,沈世阳忽的勾出一丝笑意,就这样眼神盯着程真,打断视频里人的话,说了句:“今天先到这儿,我晚点再找你。”说完,直接扣上了电脑屏幕,起身朝程真过去。 沈世阳仍穿着下午那件白色立领衬衫,戴了副眼睛,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样子,脚步不紧不慢来到程真面前。 “听说程大夫这两天忙得很……”和平常一样,沈世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微微低头看着程真。 程真握紧拳,抿了抿唇,说道:“沈先生,我有话想跟您说。” “是吗?”沈世阳似乎对程真的紧张浑然不觉,揽住程真肩头,带着他朝客厅过去,“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将程真按坐在沙发上,沈世阳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银色盒子,递到程真手里,自己顺势坐在程真身边,偏着头看他,声音低沉说道:“打开看看?” 这盒子通体包裹着银色丝绸,泛着低调哑光,触感细腻柔滑,程真掀开盒盖,黑色丝绒上赫然是一块百达翡丽满钻腕表,表盘和表带上镶满无数钻石,映射着灯光,璀璨夺目。 程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抬眸看着沈世阳。 “之前说好要送你块表。”沈世阳懒散说着,伸手拉过程真手腕,要将表戴上去。 冰冷金属表带碰到手腕皮肤,程真却仿佛被烫到似的,猛地抽出手,轻喊了声:“我不要!” 沈世阳手落了空,在空中顿了几秒,接着把手里的表随意扔在茶几上,似笑非笑看着程真,目光从他抿紧的唇角,扫到他紧握成拳的双手。 “怎么?不喜欢?”沈世阳声音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程真垂着眼睫,用力咬着下唇,唇色都被咬得发白,他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低声开口:“沈先生……” 他话才开了个头,却突然被沈世阳猛地拉进怀里,程真身上一僵,下意识的要挣扎,可沈世阳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将他紧紧锁住,无法动弹。 程真慌乱抬头看去,只见沈世阳垂眸看着自己,面色依旧平静,眸色却透着沉冷,语速低缓:“小真,你在闹什么?” 程真别开眼神,低声说:“今天在病房,我看到你和顾小姐了。” 沈世阳睨着程真,嘴唇抿成一道锐利线条。 半晌后,他放开程真,伸手在茶几上拿过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指尖夹着,向后靠在沙发上,说:“所以呢?你有什么想问的?” 看程真沉默侧身坐在沙发边缘,一副倔强样子,沈世阳捏了捏眉心,语气没有不耐,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说道:“你现在问,我可以答,如果没有问题,这事就算过去了。” 仍然垂着眼眸,程真暗暗挺了挺背,直接问道:“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不是。”沈世阳很快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平和,“沈家和顾家是世交,目前有项目在合作,顾明月一直在国外读书,上个月才回来,顾家让她来项目上做事,所以最近需要在一起做事情。” 这倒是出乎程真的意料,他转头看向沈世阳,见他面色泰然,一双深邃眸子锁在自己身上。 程真垂眸思考一会儿,他内心是相信沈世阳的,好歹在一起五年,他知道这个男人对感情向来没有心,正因如此,也不屑于欺骗。 “那……今天在病房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程真又问。 沈世阳探身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手肘搭在大腿上,偏头看程真,“不是你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尤其在你们同事面前,嗯?” 沈世阳突然靠近,烟草味伴随着他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笼罩住程真,程真一下子有些乱,脱口而出:“今天顾小姐戴着你昨天拍的那块手表……” 沈世阳眯起眼睛看着程真。 他确实没有欺骗程真,只不过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顾家老爷子似乎想撮合自己和顾明月。 顾家在北城背景极深,这段时间沈氏筹划要在城北拍一块地做酒店项目,正用得到顾家的关系。 对于这件事,顾明月什么想法,沈世阳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如今顾老爷子没挑明,他便也装着糊涂,需要的话,逢场作个戏。 商场上这样的事太多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需要让程真知道。 其实昨天拍卖会上拍下那块表,沈世阳原本是打算送给程真的,只是没想到拍下后,顾明月却说喜欢。 不过是一块表,沈世阳没怎么犹豫便送给了顾明月。 表送出去了,可沈世阳却总觉得心里某处似乎被扎了根细微小刺,不明显但又无法忽视。 拍卖会结束后,他打了个电话给陈助理,让陈助理去再买一块表,话说得又不清楚,陈助理几乎跑了全城,才找到一块沈世阳看着满意的腕表,价格是拍卖会那块表的七倍。 而此刻,这块表正被随意扔在茶几上。 目光扫过程真起伏的胸口,躲避的眼神,不知为何,沈世阳心中突然一松,又升起些隐秘愉悦,倒是没想到,向来不在意的程真会对顾明月和一块表这么大反应。 他把手中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伸手将程真再次揽入怀中,依然强势用力,却不似刚刚那般压制。 这会儿沈世阳眼眸中锐气已经褪了下去,重新恢复散漫,他捏住程真下颌,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将泛白的唇色重新擦得红润,才带着笑意问:“生气了?” 程真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自己错误判断事实,顾明月和沈世阳并没有在一起,那么自己刚刚的反应,看起来便好像是在吃醋。 可自己又有什么吃醋的资格? 感觉有些窘迫,程真白皙脸庞上渐渐泛起红色。 沈世阳笑意更浓,只觉得脸色涨红的程真十分可爱,也十分诱人,他不由低头向程真的唇上吻了下去。 其实程真心中隐隐仍然觉得不妥,他抬手抵在沈世阳胸前,向一侧偏开脸,沈世阳动作却未停,直接含住了程真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在程真耳边低笑着说:“表的事情是我错,别气了,嗯?” 沈世阳灼热呼吸洒在程真耳畔,低沉嗓音震得程真心神都麻了一半。 脖颈被沈世阳吻得酥麻,程真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不该是这样的,自己生气不是因为吃醋,更不是因为那块表,他也不需要沈世阳这样没有任何份量的道歉,倒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 他转头想说话,却正好被沈世阳找过来的唇堵住了口,接着就被推倒在沙发上。 单手将程真抵在胸口的手压在头顶,沈世阳缓慢厮磨着程真的双唇,不留一丝缝隙。 第8章 这个吻不似平日那般霸道,却更加磨人,直到程真在身下完全失神,彻底失了抵抗的力道,软绵绵的任他作为,沈世阳心中扎的那根刺终于被拔出,他满意喟叹一声,放任自己掌控着程真沉入欲望之中。 第7章 看来昨晚沈世阳是真的不太…… 这场情/事并不如沈世阳期待的那样酣畅淋漓,虽然程真一如既往任由沈世阳折腾,可沈世阳敏锐察觉到程真并没有完全沉浸,似乎总有一丝心神游离在外。 比如此刻,沈世阳故意带了些恶意地厮磨,程真脸上是难耐的表情,唇角却抿得很紧,似乎在有意压抑着自己。 沈世阳开始还存着体贴心思,收敛着自己,想让程真舒服,后来发现程真的不专心,便渐渐起了火气,动作也带上刻意折磨意味。 可无论他如何动作,程真只是默默承受,弄得狠了,也不似往日会哭着求情。 最后,沈世阳真的起了脾气,用力按着程真脖颈,动作狠厉,在黑暗房间中,只能听到两人低沉喘息声音,竟生出几分对峙意味。 结束后,沈世阳伏在程真身上,依然保持着禁锢的姿势,伸手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程真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闭上眼睛,可沈世阳还是看到他迅速躲闪开的眼神。 因刚刚一场激烈行/爱,程真脸色潮红,头发凌乱,紧闭眼帘,睫毛还在颤着,身上几乎都是/温/痕和指印,尤其脖颈处,连绵一大片,还夹杂着几处很深的牙印,颇有几分狼狈。 沈世阳自己都没想到这次会这样失控,他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突然抽身而去,径直去了浴室。 程真刚出了一身的汗,此刻凉津津的腻在身上,他扯起被子盖上自己,蜷起身子侧躺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思绪却仍固执的对接上之前在客厅没说完的话题。 这次虽然是自己误判情况,但是通过顾明月这件事,程真清醒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沈世阳早晚会有他的伴侣,结婚生子。 这是自己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混混沌沌的生活在沈世阳身边。 可接下来要怎么做,此刻程真却想不明白,可能刚刚被弄得太狠,他感觉很不舒服,脑子里钝钝的疼,嗓子也又干又痛,实在无法清醒思考。 大概一刻钟后,浴室门打开,脚步声去了客厅,沈世阳在外面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嗓音压得很低,听不明说什么,接着又回到卧室。 床垫被压塌一处,沈世阳掀开被子躺了进来,过了几分钟,又侧过身把程真搂进怀里。 程真一动不动躺着,假装自己已经睡着,身后沈世阳很安静,也没有做什么,只能听到他沉稳呼吸。 原本发凉的身体被沈世阳渐渐烘热,程真也渐渐迷糊睡了过去,睡着之前,他又恍惚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学习韩主任给的课题任务。 ** 程真第二天没能起来,他发了烧。 清晨时,恍惚感觉身边有动静,程真努力想清醒过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身上酸痛得厉害,嗓子更是疼得尖锐。 被人半抱起来靠坐着,有杯沿抵在唇边,程真下意识的张开口,喝完整杯温水,又有微凉手掌抚上程真脸颊,他感觉十分舒服,不由在那掌心蹭了蹭,又朝那人怀抱里蜷缩过去。 沈世阳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见程真烧得昏沉,陷在自己臂弯里,烧得绯红的脸颊蹭着自己衣襟,呼吸还带着细微的颤,整个人褪去平日的清冷,一副脆弱依赖的模样。 知道自己昨晚把人折腾狠了,沈世阳脸色有些沉冷,似是不悦指责:“平时看着乖,昨晚怎么不知道服个软?” 说着,却把程真搂得更紧。 这时,卧室门口传来敲门声,陈助理在外面低声请示道:“沈总,吴医生来了。” 吴医生是沈家的家庭医生,平日开着私人诊所,今天一大早还没开门,就被陈助理过来接走,没去沈家老宅,倒是带来这家酒店。 听到声音,沈世阳掀起眼皮看了吴医生一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托着程真后脑将他放回枕头上,正要起身,却又被程真无意识虚握住手指。 病中的人哪有什么力气,程真更是还昏沉着,可他虚虚那么一握,沈世阳竟没抽出手来。 沈世阳低头看着程真,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你乖点,医生来了,先让医生看下。”说完,起身朝吴医生点了点头,让开空间。 吴医生给沈家做了二十多年家庭医生,算是看着沈世阳长大的,也十分了解沈家。 沈家是不折不扣的豪门,豪门内的高高在上和感情淡漠,一样都不少。 沈世阳是沈家长孙,自幼被寄予厚望,由沈家老爷子亲自教导,在极其严苛的环境下长大,吴医生是眼看着沈世阳从天真浪漫的孩童,长成了如今这样自负又薄凉的性子。 当然,沈世阳外表行事向来谦谦儒雅,吴医生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对人体贴照顾,可今天却不太一样,这温柔不同于往日礼貌行事,倒像是从心底流露出来。 吴医生暗暗惊讶,不过他给豪门做事多年,深知分寸,只不动声色的拎着药箱上前替程真诊治。 程真并没有大碍,只是着了些凉,加上身体疲劳,才会发起烧,吃药退了烧,再卧床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吴医生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退烧药和消炎药,给程真吃了下去,又嘱咐几句,便先行离开。 程真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窗外光线黯淡,竟已经是傍晚时分。 床头柜上放着水杯,程真坐起身,拿过杯一口气喝光,睡了这么久,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卧室门虚掩着,外面寂静无声,程真掀开被子起身,出了卧室。 客厅里只有陈助理一个人,正坐在餐桌旁用笔记本办公,见程真出来,起身迎了过来:“程先生,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程真嗓子还有些哑着回答,眼神四处看了看。 “沈总本想等您醒来的,只是晚上有个应酬不得不去,下午才刚离开。”陈助理善解人意的说道,“对了,沈总早上已经替您和医院请了假。” 听说沈世阳不在,程真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昨晚那场情/事更像是一场双方心照不宣的对抗和镇压,此刻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不知该怎么面对沈世阳。 屋子已经被整理过,昨晚放在鞋柜上的背包被拿进客厅,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衣服也都被清洗干净,叠好放在沙发上,那个银色表盒仍然放在茶几上。 程真刻意忽视了那个盒子,过去在背包里找出手机看了看。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科室群里发的工作通知,还好没什么要紧事,再有就是韩主任早上发了条消息:“好好休息。”谢景天也一如既往热心:“小真真怎么生病了?好好保重啊~” 给韩主任和谢景天都回了消息,放下手机,程真去浴室洗漱,脱下衣服时,他看到自己身上遍布的痕迹愣了一下,经过一个晚上,很多地方都泛着青紫,看起来着实有些悲惨。 锁骨下方有个很深的牙印,破了点皮,程真抬手摸了摸,有些刺痛,他自嘲笑笑,看来昨晚沈世阳是真的不太高兴,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不那么乖顺呢。 程真冲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体不适也褪去了些,擦着头发出来,外面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餐食,样数并不多,却极为精致,一碗鸡茸粥,一份醋渍小黄瓜,一只荷煎包蛋,还有一份虾饺。 程真拿起瓷勺喝了一口粥,鸡腿肉被剁成细茸,完全融入粥里,而粥的米粒已经熬成米花,口感顺滑细腻,十分清香鲜美。 陈助理在旁说道:“沈总说您生着病,要吃清淡些,特意让广兴楼的厨师过来酒店,借了酒店的厨房给您做的。” 闻言,程真搅着粥的勺子却慢慢停下来。 这算是什么呢?金主对情人一时兴起的宠爱?还是一场暴力姓/爱后的补偿? 跟着沈世阳这五年,沈世阳在吃穿用住上从未亏待过程真,开始程真也曾天真的以为,这些多多少少是有沈世阳的用心,可后来他便知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对沈世阳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后来,沈世阳的任何安排,程真都毫无意见的默默接受,然后乖巧的说声谢谢沈先生,这样的状态也算是一种平衡。 直到昨天顾明月的出现,仿佛撕开了以前浑噩的太平,而程真突然不想再维持这样的平衡。 这么想着,眼前这碗原本鲜美的粥也无味起来,程真慢慢吃着,觉得这粥还不如医院食堂两块钱一碗的绿豆粥,吃着心里踏实。 吃完半碗粥,程真便放下了筷子,他去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衣服,打算换上衣服回去医院宿舍,今天晚上他想认真看看韩主任的课题,已经耽误了一天,程真心里有点着急。 第9章 正这时,大门门铃响起,陈助理过去开门,和门外的人交谈了几句,拎了个蓝色纸袋回来,递给程真,说:“程先生,这是沈总给您的。” 纸袋里是一个墨蓝色方形盒子,沉甸甸的有些份量,程真把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竟是那块江诗丹顿蓝贝母手表。 这块表不是送给顾小姐了吗? 程真困惑的看向陈助理,陈助理垂手站在一边,笑着说道:“这块表国内买不到,是沈总特意去法国定的。” 程真抿唇把盒子盖起来,重新装回纸袋,递给陈助理,说:“我不需要,麻烦您还给沈先生,另外,我要回去了,也麻烦您跟沈先生说一声。” 陈助理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他敏锐察觉到今天程真情绪不对劲,想了想,谨慎劝说道:“程先生,沈总为了买到这块表,花了很多心思,昨天半夜特意打电话去安排,今天还专门安排人从法国坐飞机把表送回来,刚落地就送来这里,您要是不要,恐怕沈先生会失望。” 见程真垂着眼帘,不为所动的样子,陈助理有些为难,又说:“还有,沈总说让您今晚在这里等他,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我给沈总打个电话,您亲自跟他说?” 第8章 我是程真,你认识我吗? 程真知道陈助理只是完成沈世阳交代的工作,也知道沈世阳此刻不会那么好说话,看着陈助理一脸为难的模样,程真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反正韩主任课题的资料都在背包里,他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 只是想到晚上要面对沈世阳,他心里有些忐忑。 没想到,沈世阳晚上并没有回来。 整个晚上,程真都坐在餐桌旁,专心研究着课题资料,直到陈助理过来提醒程真要休息了,程真才发现竟然已经深夜十点多。 毕竟白天刚发过烧,此刻程真脸色仍有几分苍白,嗓子也有些哑,他记起沈世阳说要自己等他,问道:“沈先生是快回来了吗?” 陈助理露出些复杂神色,似有尴尬,说:“沈先生今晚有事不来了,让您先休息。” 闻言,程真倒微微愣了一下,沈世阳虽然一直很忙,但其实很少爽约。 不过不回来也好,自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今晚要真的再来一次估计会很难应付,程真倒是有些庆幸,他没再多说什么,低头整理着书本,准备休息。 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程真刷了会儿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有一条微博推送的消息,是沈氏集团发博的通知。 原来之前程真刚和沈世阳在一起时,满心满眼都是沈世阳,偷偷关注了沈氏集团的微博,还特别加了特殊关注。 沈世阳自己并不用微博,沈氏集团的微博内容都是公司官方宣传活动,只不过作为集团执行总监的沈世阳,经常会出现在公司微博的照片上。而每条有沈世阳出现的微博,程真都认真读好几遍,还会把照片存下来,总觉得这样能和他更近一些。 后来程真渐渐明白了许多事,可这个特殊关注的设置一直都没有取消。 程真随手点开了这条通知,出乎意料的,这条不是官方内容,而是转发了一个大v的微博。 原来今晚是沈氏集团旗下一家超星级酒店开业仪式,请了很多明星到现场站台,之后还有个宴会。 那个大v也被邀请参加,在现场发了条微博赞扬酒店设计得美轮美奂,现代感十足,还附了一组九宫格照片。 而沈氏集团转发的,正是大v的这条微博。 程真点开照片,一张张划过,突然手中动作一顿,这张照片是宴会现场,金碧辉煌的大厅中衣香鬓影,人群中有一男一女尤为醒目,正是沈世阳和顾明月。 沈世阳穿一身靛蓝色高定西装,宽肩长腿,五官英俊,而顾明月穿着湖蓝色鱼尾裙修身礼服,露出姣好曲线,手里拿着香槟酒杯,正笑意盈盈仰头对沈世阳说着什么。 想来这就是沈世阳今晚爽约的原因,程真想着。 程真点开了那张照片,放大仔细看着,沈世阳身材高挑挺拔,为了俯就顾明月的身高,他微微低着头,唇角含着温润笑意,目光柔和看着顾明月,正耐心听她说话。 这神情程真很熟悉,因为他曾经也经常被沈世阳这样注视,原来沈世阳面对别人时,也是这样一副温柔模样啊。 不对,其实还是不同的。 沈世阳面对顾明月时,温柔笑意中带着礼貌和尊重,而对待自己,则更多是随性,像是随手逗弄一个宠物。 一个宠物不听话,当然要教训一下,所以昨晚才能那样对待自己。 程真静静看着照片上沈世阳英俊的五官,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也没有再按亮手机。 睁着双眼躺着,过去相处的种种片段在黑暗中浮现出来,程真开始审视自己过去五年的生活。 其实他一直觉得疲惫,这疲惫来自爱而不得的纠结,来自自我和服从之间的挣扎,如今他突然醒悟,在他们关系中,自我和服从都没什么意义,谁会在意一个宠物的意愿? 终于不用再挣扎,黑暗中程真扯着唇角笑了笑,转而开始考虑些现实问题。 这些年沈世阳在自己身上花了不少钱,房子和礼物这些程真都不要,可即使只算当年爷爷手术的花费,目前自己也无论如何都无法还上,让人有些头疼。 不过自己陪了他五年,也算是一种补偿,虽然肯定没法算清,只是好在沈世阳不是那么在意钱,是不是也许能放开自己? ** 第二天一大早,陈助理送程真去医院上班,离开酒店前,陈助理把那个银色盒子和蓝色盒子装在一个纸袋里,让程真带上。 程真知道这是沈世阳的意思,推脱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沉默接了过来。 到了医院,程真把那个纸袋放进更衣室的柜子,锁上柜子门后,他看着油漆已经斑驳的柜子,无声苦笑了下,谁能想象这里面放了价值百万的名牌腕表? 他想着,还是要抽空去一趟城南那套公寓,把这两块表送过去,这些年沈世阳送给自己的东西,他都堆放在那个房子里。 只是接下来几天,程真竟完全抽不出一点儿时间。 早上七点半到医院,匆匆吃一口早餐,便开始一天的工作,查房,手术,出诊,讨论病例,制定治疗方案,几乎一刻不闲地要忙到晚上,每天下班都要晚上十点多。 回到宿舍后,程真还会接着做课题研究,这个课题里包含了大量临床数据做理论支撑,而这些基础工作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也没什么捷径可走。 这个课题小组里,程真最年轻,资历最浅,便自觉承担起整理数据的任务,他权当是个学习过程,并不觉得无聊,反而充满干劲,每天都要伏案到凌晨,才会上床睡觉。 这几天沈世阳一直没有消息,陈助理也从来没有联系过程真,不知道是在忙工作,还是想刻意冷落自己。 程真并不太在意,而且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件事。 只是白天在等电梯的间隙,查房回来端起水杯喝水的瞬间,或者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那个高大俊朗的身影总是会毫无征兆的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然后再被程真刻意甩开。 程真不知道沈世阳的打算,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不过他想如果他们的关系能这样冷淡下去,倒是件好事。 一晃到了周六,虽然是周末,上午神外科室仍然有出诊安排,程真本来没有排班,不过他想着能多些机会跟着韩主任学习,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便也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在韩主任诊室蹭了个位子,给韩主任做助理医师,记录个病例,跑跑药房。 韩主任是中心医院神经外科最有名的专家,一周只出诊两个半天,一号难求,有很多患者家属凌晨就来挂号窗口排队,只为能挂上韩主任的号。 别看韩主任平日对诊室医生十分严厉,可他说患者挂号不容易,对患者都极有耐心,不厌其烦的回答各种问题,因为患者太多,经常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也因此每次出诊都会拖到很晚才能下班。 这天上午韩主任诊室外仍然人满为患,韩主任从早上坐下就一直在看诊,正忙得不可开交,住院部的护士长陈娟从外面推门进来,等了一会儿,寻了个空隙,跟韩主任说:“主任,高干病房有病人要开药,让您过去一趟呢。” 韩主任一听,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不耐烦说道:“不过开个药,让我去干什么?” 陈娟有些为难,劝说道:“主任,谁说不是呢?可那边也得罪不起啊……” “不去!”韩主任不容商量的拒绝,看了眼坐在一边低头认真记病例的程真,说:“小程,你去跑一趟,高干病房那几个病人的药方我昨晚才都看过,不用调整,就按原来的药方开就行。” 程真答应下来,起身要走,却又被韩主任叫住,递过来一张卡,“拿着这个,高干病房的专用电梯要刷卡。还有,他们要是有问题,你就说是我派你去的。” 第10章 “知道了,您放心,主任。”程真接过卡,朝住院部过去。 高干病房虽然和普通病房在同一栋楼,不过高干病房有单独进出的门,几乎没什么人进出。 程真刷卡进了专用电梯,电梯里只有他自己一人,按了七楼按钮,电梯门正要缓缓关上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轻喊“麻烦稍等”,程真按住开门键,电梯门又重新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正快步过来。 “谢谢。”那女孩一边道谢,一边进来电梯,看到程真时,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下,但因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上神色。 “不用谢。”程真客气回答,重新按上关门键,不经意偏头,看到那女孩正摘下墨镜,露出面容姣好的五官,竟然是顾明月。 程真愣了片刻,下意识迅速转回头。 他冷静了一下,心里想着,沈世阳不会说自己的事,顾明月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所以,此刻他们就是同乘一部电梯的医院医生和患者家属,这很正常。 电梯开始上行,程真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面对着电梯门站立,他尽量目光直视,可余光却不受控制看向电梯门映出的顾明月的身影。 今天顾明月穿了件白色修身连衣裙,外面套着黑色小西装,头发扎成低马尾,比上次看到她看起来要更干练。 电梯里寂静无声,只有运行轻微嗡嗡声。 突然,站在程真身后的顾明月轻声笑着开口:“你是程大夫吧?” 程真转过身,见顾明月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双眼睛正审视着自己,程真刻意镇静着说:“我是程真,你认识我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顾明月双手抱胸,没有回答程真的问题,反而又问道,好像是真的好奇。 虽然顾明月态度仍算客气,程真却敏锐察觉出她的不友善,哪个正常的患者家属会质问医生来病房做什么? 他平静看着顾明月,简短回答:“开药。”接着便转回身,不打算继续交谈。 顾明月安静片刻,又突然开口:“可……程大夫不是营养科的医生吗?” 第9章 你这小情儿是怎么回事?…… 闻言,程真再次转头看向顾明月,面色依旧平静,心里却警觉起来,看来这个顾明月不仅认识自己,还了解不浅,知道自己曾在营养科工作。 不用问原因,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沈世阳。 只是还不清楚顾明月的意图,程真想了想,谨慎回答:“我现在在神外……” 正这时,电梯抵达七楼,“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哦,这样啊……”顾明月似有深意的笑着点点头,却不再多说,只是款款迈步出了电梯,朝她爷爷的病房走去。 程真抿唇看着顾明月背影,走出电梯,才发现自己揣在口袋里的双手已经握紧成拳。 虽然只是几句意思含糊的对话,可程真能感受到顾明月并不是简单的客套寒暄,她表面看起来知性大方,对自己却貌似并不友善,还带着些许不自知的高傲,让程真十分不舒服。 程真不知道顾明月想要做什么,想来总是和沈世阳有关。 不过无论是什么,自己都不是那个能左右沈世阳的人,更别提自己和沈世阳应该很快就没有关系了,跟顾明月更加不会有任何交集。 收回目光,程真按下心中思绪,朝高干病房的医生办公室走去。 ** 果不其然,在韩主任诊室里送走上午最后一个患者,已经是中午一点半。 韩主任家里有事,跟程真交代了几句便先离开,程真留下把病历记录整理完,又把诊室收拾干净,才起身回了医生办公室。 周六下午医院休息,本来只有值班医生留守,没想到谢景天还在办公室里没走。 见程真进屋,谢景天立刻笑着起身迎上来,“小真真,等你半天,你可回来了!” 谢景天性子热心开朗,这段时间对程真又十分照顾,本来慢热的程真跟他也很快熟络起来。 这会儿程真不明所以看着谢景天,一边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柜里,“师兄,找我有事?” “今晚出去玩啊?吃饭!喝酒!开心玩耍!”谢景天上前顶了顶程真肩膀,兴奋说道。 程真喜静,对出去聚餐这类事情一向不怎么热衷,他笑笑说:“算了,韩主任的课题还没做完,今晚打算好好整理一下……” “行啦行啦……”谢景天打断程真,揽住程真肩膀晃了晃,“你已经够拼了,刚病了一场,也该给自己放个假,放松放松,再说今天是我生日,科室弟兄们说一起聚聚,你是不是也得给师兄个面子?” “啊?今天是你生日?”程真惊讶睁大双眼,连忙说道:“那个,师兄,生日快乐……” 程真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平时不怎么笑,像是学校里的清冷学霸,这会儿突然露出些急切,又是实心实意的样子,倒显出几分可爱。 谢景天还搂着程真的肩,正歪头看他,见程真黑黝黝眼睛认真看着自己,突然愣了下,接着松开了手,挠了挠自己后脑,哈哈笑着说:“快乐快乐,你晚上一起来,我就最快乐!” 谢景天这么说,程真有什么理由也说不口了,只得答应下来。 晚上,谢景天的生日宴定在了后海边上的一家重庆火锅店,来了七八个人,除了几个科室医生,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小护士,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满满坐了一大桌,吃的是饭店招牌麻辣九宫格火锅。 本来谢景天担心程真看着白白净净的,不像是能吃辣的样子,还特意问他需不需要单独给他点个清汤小锅,程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没关系。” 没想到,程真吃辣是碾压大神级别,那一锅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辣椒油,他吃得不紧不慢,面色如常,一顿饭下来,也只是嘴唇被辣得发红,倒是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惹得对面的小护士总是偷偷看他,又被大家发现打趣起哄。 今天来聚会的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同龄人,又都是同事,平时就熟悉,这会儿吐槽着日常工作,时不时故意斗个嘴,惹在座的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谢景天开始还担心程真不自在,后来见他虽然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也能看出来被这欢乐氛围感染,端了杯冰水慢慢喝着,唇角始终挂着放松笑意,谢景天这才渐渐放下心。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结束后,大家都意犹未尽,想着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于是谢景天提议转场去魅尊接着玩。 魅尊是后海边有一家很有名的酒吧,共有两层,空间很大,一层是舞池和dj台,周围一圈是散台卡座,二楼则全部是包间。 这会儿夜场已经开始,舞台中间dj在卖力的热场,音乐声强劲,五颜六色的射灯满场晃着,照亮舞池里热舞的男男女女。 谢景天是这里的常客,来之前就打电话在一楼订了个卡座,进门后熟门熟路的带着一行人穿过舞池朝座位过去。 此时舞池里跳舞的人挤挤挨挨的,有个人跳得嗨了,疯狂挥舞手臂,差点撞到程真,走在程真身边的谢景天手疾眼快一把拉过他,手臂环住程真肩头,护着他继续往前走。 此刻,二楼正中那个包间里,一个懒散靠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突然“咦”了一声,坐直身体,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抬了抬下巴,说道:“你看,那不是你家那谁吗?” 魅尊二楼的包间其实是沿着墙悬空建了一圈房间,每个房间装修都极尽奢侈,对着舞池是整面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从里面看却可以将整个舞池一览无余。 身边那人单手持着一只岩石杯,正偏头和另外一边的人说话,侧颜英气硬朗,正是沈世阳。 原来沈世阳前几天又去欧洲出了个急差,今天下午刚回来北城,刚落地就被徐兴叫来魅尊聚聚。 徐兴算是沈世阳发小,两家有很多合作项目,关系密切,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 不过沈世阳是沈家长孙,自幼被爷爷盯着严格管教,而徐兴还有个哥哥,家族产业的重任压不到他肩膀上,徐家便也随着他闹,魅尊这个酒吧就是徐家开着给徐兴玩的。 被徐兴拍了下,沈世阳转回头,顺着他视线,从玻璃向外看去,恰好这时,一束红色射灯照亮舞池里谢景天和程真的身影。 谢景天身材壮硕高大,肩背宽厚,环着程真肩头,竟像是把他搂在怀里似的,再加上红色灯光渲染,十分暧昧的气氛。 沈世阳深邃的眉眼立刻冷了下去。 徐兴倒是兴奋起来,起身来到玻璃墙前,饶有兴趣看着斜下方舞池里谢景天护着程真走到卡座,又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有服务员送去酒单,谢景天拿了一份递给程真,凑头过去一起看,商量着要喝什么。 场子里音乐声音太喧闹,谢景天说了句什么,程真似乎没听清,谢景天索性凑近贴着程真耳边喊着说话。这次,程真听清了,点点头,谢景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第11章 徐兴看得兴致勃勃,一转头看到沈世阳也过来站在窗前,眉眼沉沉的看着下面卡座里那两个人。 沈世阳今天穿着黑衬衫和黑色西裤,此刻衬衫领口解开,袖子半挽起来,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拎着酒杯,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帘,周身萦绕低压,周边空气仿佛都低了几度。 沈世阳刚开始和程真在一起时,曾带着程真参加过几次私人聚会,所以徐兴认识程真,不过后面这两三年,沈世阳就基本不带程真出来了,徐兴还以为沈世阳过了新鲜劲儿,今天看沈世阳的模样,倒是不像是放开手的样子。 徐兴平时最喜欢看热闹,故意凑过去,问道:“沈哥,你这小情儿……怎么回事?” 沈世阳仍旧垂眸看着楼下,下颌线锋利如刃,眼风都没扫过来一下,半晌后,转身去了包间内吧台,拿起之前扔在上面的手机,给陈助理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沈世阳只说了两个字“上来”,便挂了电话。 三分钟后,包房门被敲响,陈助理从外面进来,看样子是小跑上来的,呼吸还急促着,“沈总,您找我?” 这会儿,沈世阳已经坐回沙发上,向后靠着,面无表情垂眸看着手里岩石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声音低冷说:“给程真发消息,让他马上去柏悦酒店。” “哦,好。”陈助理不知发生什么,但跟随沈世阳多年,他能察觉出沈总此刻心情非常不好,从刚刚给他电话时阴沉语气就能感觉出来。 陈助理拿出手机,立刻给程真发了条微信消息。 徐兴双手抱胸斜靠在窗户上,颇有兴趣看着下面,给沈世阳实时播报,“不行啊,人家手机都没拿出来,不过也许是因为音乐太吵了,没听到?” 这会儿,陈助理已经顺着徐兴目光看到了一楼卡座里的程真,他顿时起了一身冷汗,立刻说:“我现在打电话给程先生。”说着,已经把电话打了出去。 这次程真感到了手机震动,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竟是陈助理的名字,似乎愣了下。 这时,谢景天正好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程真,程真咬了咬唇,接过啤酒,顺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茶几上。 这通来电没有被接通,也没有被挂断,直到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停止。 第10章 能不能放我离开? 谢景天被其他人拉着敬酒,喝了一圈,转头看到身边的程真垂着眼帘坐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凑过去,笑着说:“愣着干什么,喝酒啊!” 音乐声强劲,程真没听清谢景天说什么,只看到他对自己举起酒杯,程真便也笑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下。 就在仰头喝酒那一瞬,程真目光扫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朝这边过来,那两人都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明显不是来消费的客人。 不知为何,程真有种不安的预感,他盯着那两人,果然看到他们径直来到自己所在的卡座前。 就在他们在桌前站定那刻,台上dj突然停了音乐,整个场子骤然安静下来,只剩射灯还在不停晃动,舞池里跳舞的人们不明所以的停住动作,氛围说不出的诡异。 恰在此刻,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此刻周围寂静,震动的声音极其明显。 其中一个黑衣人拿起桌上的手机递给程真,语气倒是恭敬:“程先生,麻烦您听一下电话。” 屏幕上显示仍是陈助理的来电,程真愣了片刻,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看四周,却并未发现认识的人。 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催得人心慌,程真抿唇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话筒里是一片沉默,片刻后传来沈世阳的声音,低冷沉郁:“小真,跟着他们过来。” 程真猛地抬头,眼神四处看着,问:“你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世阳已经挂断了电话。 黑衣人上前一步,说道:“程先生,走吧。” 坐在一边的谢景天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起身拦在程真前面,质问道:“你们是谁啊?想干什么?”一起来的同事们也都纷纷站起来,附和着谢景天。 程真握紧双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他不知道沈世阳在哪里,不过显而易见,此刻沈世阳已经完全掌控了现场。 他跟在沈世阳身边五年,深知这个男人虽然表面总是慵懒随性,手段却十分冷血强硬,当然,他也有这个能力。 这些同事不过是想开心过个周末,无论如何不该因自己而被牵连。 思及此,程真起身拉住谢景天手臂,故作轻松说道:“师兄,没事,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找我,我去见见他,你们接着玩儿吧。” 能搞出这个阵仗的朋友肯定不是普通人,可程真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有这种朋友的人。 谢景天一双浓眉皱着,压低嗓音问道:“什么朋友?” 程真没回答,只是露出安抚笑容,拍了拍谢景天手臂,然后对其他同事点点头,便随着黑衣人离开。 他们身影融入舞池阴影之后,麦克风里传出dj热情洋溢的声音:“各位朋友们,不好意思啊,刚刚设备故障,老板说影响了大家兴致,今天所有人消费五折,当做补偿,大家尽情嗨起来!”话音刚落,伴随着众人欢呼声,更加强劲的音乐轰然响起。 整个场子陷入狂欢之中。 就在一片喧嚣声中,程真被黑衣人带到二楼包间,陈助理正等在门口,见到程真后,神色有些一言难尽,敲了敲门,接着打开房门。 包间内灯光昏暗,不过程真还是一眼看到,房间里侧有一圈暗红色真皮沙发,上面坐了四五个人,沈世阳一身黑衣坐在正中,半垂着眼帘,似乎正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手机。 听到声音,沈世阳抬头看过来,五官在幽暗光线中更加深邃,却看不清楚神色。 二人视线相遇,沈世阳没有动作,程真也没有动,只抿着唇,挺直脊背静静站着。 房门在身后被关上,喧闹音乐声立刻被隔绝在外,只能听见影影绰绰的鼓点声音,反而更加显出屋内的静谧。 “小真,过来。”沈世阳倾身把手机随意扔到茶几上,声音压得低沉。 “就是啊,站着干嘛,过来坐啊……”徐兴从旁边快步过来,拉着程真手臂将他带到沙发前,按坐在沈世阳身边,自己就势坐在程真另一边,歪头上下打量着程真,笑着说:“好久没见,小真倒是越长越帅气了。” 程真记得徐兴,这人和沈世阳关系很好,是个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他局促的对徐兴点了点头,这才看到这一圈沙发上,除了两三个明显家世很好的男人,还坐了两个穿着性感的陪酒小姐,各自依偎在身边男人怀里,也正端着酒杯饶有兴趣打量着自己,沈世阳身边倒是没有其他人。 被人这样肆无忌惮看着,程真有些窘迫,不由看向沈世阳。 沈世阳却不理他,只是探身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只香烟咬在嘴里,又不点燃,撩起眼皮看了眼程真。 见程真一动不动,徐兴噗嗤一声笑了,拿起打火机塞到程真手里,吩咐说道:“哎呦,给沈哥点烟啊。” 程真这才反应过来,他看到四周沙发上那几个男人都露出些玩味笑意,有个人探身过来,拍了拍沈世阳肩膀,笑着说:“好家伙,沈总怎么调教的?这么多年还这么纯?” 沈世阳不搭话,只是叼着烟看着程真。 程真慢慢涨红了脸。 其实刚进屋时,看到那面单向落地窗,他就已经明白沈世阳刚刚必是看到自己故意不接电话,想来是动了气,所以闹了这么大动静把自己叫上来,此刻又存了故意羞辱的心,让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 紧紧握着那只铂金打火机,手心被咯得发疼,程真心头一片冰冷,却又有些豁然,在那些人眼里,包括沈世阳在内,自己就是个被金主养着的小情儿,跟那些陪酒的小姐又有什么分别? 当了这么多年情人,连一支烟都不会点,怪不得别人笑话。 程真露出些自嘲笑意,不太熟练的打开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火,朝沈世阳凑过去。 沈世阳一直眯眼看着程真,他刚进来时还鼓着一股劲儿,这会儿似乎泄了气,乖顺举着火机过来点烟,沈世阳心里也终于顺畅了些,就着火吸了口烟,就势揽住程真腰身,把人带到自己怀里。 在场这几人都是北城世家的子弟,对这事早就习以为常,养情人不就是图个乐子吗?大家笑笑就过去了,接着闲聊起来,没人注意到程真泛白的脸色,和紧紧握成拳的双手。 这时,徐兴新开了一瓶威士忌,咋咋呼呼的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叫着说:“这是我老子去年从苏格兰带回来的,一直藏在家里,今天被我偷出来的,你们尝尝看。” 见沈世阳没动,徐兴专门把酒杯塞到他手里,说:“沈哥今天感觉没喝尽兴啊,这可不行,这瓶要是你不喜欢,我这就去酒窖再拿一瓶。” 第12章 沈世阳接过酒杯,低头看到怀里的程真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坐着,像是还不太高兴,他垂眼睨视了一会,突然收紧手臂让程真贴得更紧,见他抬起头,沈世阳把酒杯贴在程真唇边,低沉说道:“喝一口尝尝?” 程真睁大眼睛,下意识抬手挡住沈世阳手里的酒杯,小声说:“我不会喝酒。” 慌乱中,程真上衣袖口向上缩起,露出一截白皙手腕,上面带着一只腕表,却是程真自己花了200块钱网购的那支表。 沈世阳视线落在那块表上,眉头一皱,眼底泛起冷色,揽着程真的手臂陡然用力。 上次见面,程真以为沈世阳把那块江诗丹顿蓝贝母手表送给了顾明月,少见的闹了场脾气,那晚在床上沉默着表示不满,惹他生了一场气,把人欺负病了。 其实当晚沈世阳就打电话去法国安排人又买了块同款蓝贝母腕表,当天坐飞机送回北城,送给了程真,算是用心了吧。 没想到自己的用心,程真好像丝毫不在意,送了他两块表,他都不戴,反而戴着这块廉价手表,不就是表示无声的反抗? 更别提今晚跟其他不清不楚的男人来这种地方,自己还没找他算账。 沈世阳只觉得心底泛起压不住的怒气。 他勾起冷笑,垂眸盯着一脸倔强的程真,片刻后,仍然箍着程真在怀里,沈世阳抬头对徐兴和其他人说:“小朋友闹脾气呢,我跟他好好说说,你们换个房间,花费都算我头上。” 徐兴眼神在沈世阳和程真之间来回看了看,突然带着深意笑了,说:“沈哥,小朋友不懂事,多调教调教就好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招呼我,我这儿可有很多好东西哦……”说着,他对沈世阳挤了挤眼睛,接着招呼包间里其他人一起离开。 房门刚被人从外面关上,沈世阳立刻转身把程真压在沙发靠背上,他垂眸仔细打量着程真,压着嗓音说:“小真,两块表都哄不好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手臂撑在沈世阳胸膛,尽量拉开些距离,程真直视着沈世阳的眼眸,深深吸了几口气,低声开口:“沈先生,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知道您在我身上花了很多钱,您给我的房子和礼物,我都还给您,其他还有多少钱,您说个数,我慢慢还,能不能……放我离开?” 第11章 疼痛和羞辱让时间异常缓…… 程真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一双黑眸清亮,认真看着沈世阳,一看就知这是曾经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沈世阳却忽地笑了。 养的情人要提分手,还要还清钱物,真是新鲜。 他抬手抚上程真脸颊,轻轻摩挲着,声音低醇,带着迷惑般,“小真,我们在一起五年,你舍得吗?” 程真神色黯淡了一瞬,过去五年中,曾经的满腔热忱,骗不了自己,自己将一颗真心捧出来的喜悦、期待和失望,也骗不了自己。 五年的真心,即便撤离,也需要时间。 只是自己舍不舍得又有什么要紧? 他别开眼神,声音轻缓冷静:“沈先生,您以后会有自己的伴侣,我也会有,既然迟早如此,不如尽早好聚好散,不是吗?” 沉默横亘在沈世阳和程真之间。 沈世阳神色不明盯着程真,半晌后,他没有回答程真问题,只是从茶几上拿起那杯威士忌递给程真,语气亦听不出情绪:“喝一杯?” 琥珀色酒液盛在雕花玻璃杯里,折射出迷人光影,诱惑人心一般。 程真看着酒杯,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没想到,沈世阳眼底顿时泛起冰霜冷意,高大身材强硬压制住程真,手持着酒杯抵在程真嘴边,冷笑说道:“刚刚看你在下面跟那些人喝酒喝得挺开心的,怎么到我这儿就不喝了?” 说着,沈世阳一手捏住程真下颌,把一杯酒强行灌进程真口中。 程真完全没有提防,又挣脱不开,不得已吞咽着,酒液呛入气管,他剧烈咳嗽起来,可沈世阳没有放手意思,把整杯高纯威士忌都灌了进去,才把杯子随手扔开。 程真被呛得满脸通红,咳出眼泪,样子狼狈,沈世阳却没有罢休,他将程真一把扯起来,面朝外面,压到那面单向玻璃墙上。 从背后紧紧贴上程真,沈世阳在程真耳边低声开口,声音阴郁:“小真,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以为可以这样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的那个同事,嗯?” 说着,沈世阳的手已经伸进程真衣服里面,肆意挑拨揉捏,意图明显。 下面就是人头攒动的舞池,自己的同事们还坐在不远处卡座里,程真虽然知道这玻璃是单向的,可他仍然感觉自己仿佛在众人面前被剥光了衣服,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是怎样被人/操/弄。 程真感到深深的恐惧和耻辱,剧烈挣扎起来,只是身形和力量的差异让他完全无法挣脱,他的脸猛地被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凉意渗入皮肤,顺着神经刺入大脑,再游走到全身,程真只觉得得浑身冰凉。 疼痛和羞辱让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程真死命咬着嘴唇承受,口里泛起浓重血腥味,强烈刺激下,加上酒精作用,让程真渐渐失去了意识。 距离上次见面,相隔一周,这是沈世阳第二次失控。 最近这几个月,程真对待这段关系态度逐渐消沉,沈世阳心里十分清楚,哄也哄了,花了心思买了表,还把人调去他喜欢的科室,没想到程真毫不领情,竟然起了要离开的心思。 一个养了五年的乖巧情人,此时发现竟生出逆鳞,这让沈世阳异常震怒,只想着要好好惩罚下程真,让他趁早熄了逆反之心,继续温顺留在自己身边。 其实,以沈世阳的身世长相,从上高中起,他身边就从没缺过人,可这么多年,他从未对什么人起过执意,和则留,不合则分,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只是这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本他留着程真的理由是因为他听话,如今程真已经没有这个特质,为什么自己会被气到失控?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留下? 程真再次醒来,发觉自己正睡在柏悦酒店的卧室里,窗户拉着白色窗纱,可以朦胧看到窗外阳光正盛。 脑子里一跳一跳的疼,程真撑着坐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摆着的液晶钟,已经是周日上午11点多,自己竟然昏睡了整个晚上。 他起身下床,身后传来剧烈疼痛,估计是被撕裂了,其实沈世阳在这种事情上一向体贴,除了前几次程真太青涩,从来不会弄伤他,可见沈世阳昨晚也是动了真气。 扶着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感觉疼痛慢慢缓解,程真慢慢朝客厅过去。 出乎意料,沈世阳竟然还在,此刻穿了件浅灰色家居服,正坐在沙发上拿着笔记本电脑看着什么。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过来,见程真穿着宽松睡衣站在卧室门口,脸色苍白,显得愈发瘦削,配上俊美面容,倒多了几分脆弱美感。 沈世阳把电脑放在一边,起身朝程真过来。 见沈世阳越走越近,程真回忆起昨夜在魅尊包间里那难堪的痛苦经历,眸中闪过一丝畏惧闪躲。 沈世阳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来到程真面前,微微低头仔细打量着他,“醒了?饿不饿?”语气平和,还带着明显关切。 经过昨晚,程真只觉得尴尬,他低着头看向一边,抿着唇不说话。 沈世阳却并不以为意,拉着程真坐在沙发上,然后打电话让人送来清淡粥食和点心,满满的摆了整个茶几。 亲自从粥碗里分出一小碗,沈世阳拿着白玉瓷勺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温,送到程真口边,低沉哄着说:“来,吃点东西。” 明明昨晚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程真不知道沈世阳怎么能做到这样若无其事,他下意识偏头躲开瓷勺,低着头沉默坐着,浑身充满抗拒。 喂到嘴边的勺子落了空,沈世阳停顿片刻,突然嗤笑一声,把粥碗放回茶几,碗底接触台面发出不轻不重“嗒”的一声,让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 接着,沈世阳用力捏着程真下颌,让他抬起头,被迫和沈世阳对上视线。 此刻落地窗外正午阳光灿烂,明亮光线映进客厅,将程真眼眸中的挣扎和倔强照得十分清晰。 反看沈世阳,这光线却丝毫照不进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眸,除了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程真在其中看不出任何内容。 沈世阳单手禁锢着程真,居高临下睨着他,勾着冷笑,薄唇轻启,“小真,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得掉?这场关系开始由不得你,何时结束更由不得你。” 手臂揽上程真腰侧,沈世阳让程真僵直身体贴近自己,接着说道:“你不是想要一个答案?我现在可以回答,目前我还没想放开你,所以在我想放开之前,你最好乖乖呆在我身边。” 看着程真震惊慌乱神色,沈世阳似乎感到一丝满意,他贴近程真耳边,低声说:“还有,昨晚那个叫谢景天的,让我很不开心,下不为例,嗯?” 第13章 沈世阳竟然说出谢景天的名字,肯定是去做了调查,程真心里一急,慌忙开口:“我们只是同事……” 正这时,沈世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沈世阳似乎对程真着急为谢景天辩解的态度十分不满,撩着眼皮沉沉看着程真,任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拿过来看了眼。 放开程真,沈世阳接通电话放在耳边,语气转成恭肃:“爷爷?” “世阳,今天下午回家吃饭。”话筒里传来苍劲声音,“老顾出院了,我叫他来家里吃个饭,庆祝他出院,你也过来。” 沈世阳看了眼程真,轻笑着说:“您跟顾爷爷是老战友,可以好好聚聚,我去反而打扰你们……” “本来没想叫你,不过老顾说要带明月过来,那你不得回来?”沈老听起来心情不错,又不容置疑吩咐道:“你别装糊涂,赶紧过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目前沈家和顾家合作的项目正在关键时期,沈世阳想了想,答应下来。 至于程真,虽然惹人生气,沈世阳倒不太担心,这五年,程真的全部世界几乎都是由他构建,程真走不掉的。 ** 沈世阳回沈家老宅赴宴,陈助理照例被留下照顾程真。 进屋的时候,陈助理看到程真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看着窗外,宽大睡衣领口微敞,露出脖颈上斑驳吻痕,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消沉。 他不由想起,昨晚沈世阳用自己西装裹着昏迷的程真,打横抱着从包间里出来时,脸色阴霾,他给沈世阳做了十年助理,商场上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却从没见过他这样郁结。 贴身跟了沈世阳这么多年,陈助理自认对自家老板还算有几分了解,他隐隐觉得沈世阳比他自己以为的要更在乎程真,只是他也不过是个下属,对老板感情生活实在说不上话。 见程真颓丧坐着,陈助理叹了口气,上前劝解,“程先生,沈总对您还是很在意的,刚临走时,让我盯着您多吃点东西呢。” 程真回过神,看都没看茶几上的食物,只是转向陈助理,声音沙哑问道:“我想回医院宿舍,需要找沈总请示吗?” 陈助理有些尴尬,看程真似乎带着决绝,也不敢提让程真直接去问沈世阳,他轻咳一声,犹豫半晌后说:“沈总刚才没说,要不……我打电话去问问。” 本以为沈世阳不会放程真离开,陈助理硬着头皮打了电话,没想到沈世阳竟同意了,只说让陈助理安排车把程真安全送回去。 陈助理松了口气,连声答应,亲自开车把程真送回了宿舍。 回去一路上,程真一言未发,只是沉默靠在车窗上失神看着外面。 过了五年,今天他终于明白,原来那些温存都是假的,他曾经满心满眼爱过的人,实际上是个残忍独断的上位者。 在沈世阳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床伴玩物,闲时逗逗自己,发泄欲望,消磨时间,肆意操控玩物的人生,容不得半点反抗。 程真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唯一肯定的是,他不想再做玩物了。 第12章 看着程真一步步朝自己走…… 接下来几日,程真如常上班,沈世阳竟没有丝毫消息,也从未再找过程真。 程真不知道沈世阳要做什么,一方面他觉得沈世阳不会这样放过自己,另一方面又存着侥幸心理,会不会那日沈世阳的愤怒只是因为主导地位被挑战,发泄过后便会觉得自己索然无味,可以不再理会。 好在工作非常忙碌,他也刻意沉浸在工作之中,每天早来晚走,主动加班,几乎住在医院,这样就可以暂时麻木不安的神经,让自己做个逃避的鸵鸟。 谢景天倒是来问过程真,哪天在魅尊到底怎么回事,程真只说是朋友,再多问便抿着唇,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谢景天仍不放心,但也只好作罢。 就这样混沌过了几日,这日中午,程真跟着科室副主任上了一台手术,经过这两周锻炼,他已经可以给辅助医生做助手了。 因为病人对麻醉剂出现过敏反应,本来两个小时可以结束的手术,一直做了五个多小时,程真照例留到最后,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接连几日的连轴转,加上几个小时手术的精神高度紧张,程真感到筋疲力竭,神经都变得迟钝,他挪着步子回到医生办公室,想着晚上还要值班,得找个清净地方稍微休息一下。 这会儿是傍晚交班的时间,本该是办公室最热闹的时候,程真推开门,屋内却空无一人,他不由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门口的牌子,是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没错啊。 这时,护士长陈娟沿着走廊匆匆过来,神色沉重,经过程真身边都没看到他。 “娟姐。”程真叫住她,问道:“大家都去哪了?” 陈娟这才看到程真,忧心说道:“你还不知道?主任刚心脏病发作,被送去心内科急诊,大家都过去看他了,我刚安排好病房的事,正要过去呢。” “啊?什么?”程真本来微垮的肩背猛地一僵,“韩主任怎么了?” “走走走,边走边说。”陈娟焦急说道,程真连忙跟了上去。 事情起因竟是谢景天。 原来北城中心医院每年都会派医生去支援边远山区,为期一年,再做更换。 因为贫困山区的基础医疗资源不足,派出的往往都是内科、儿科或者妇产科科室的医生,可以尽量满足当地民众的日常医疗需求,而像神外科室主要是依靠先进器械进行手术,单派去个医生,没有医疗设备,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基本不会有神外医生被派去。 可不知为什么,今年支边名单里,谢景天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而且是去最偏远的西藏,派驻时间也不是一年,而是三年。 这个名单目前只是草拟,先内部发给了各个科室主任,韩主任看到后,当时便急了,谢景天现在正是神外医生最黄金的年纪,体力好,反应快,学习能力强,又有经验积累,在临床手术上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不是说支边不重要,只是谢景天留在神经外科确实可以贡献更大的价值。 多排一台手术,就能多抢救一条人命,而且这么多年,谢景天的专长一直是神经外科,对其他科室也没那么专业,让他去做个剖腹产,没准都会出医疗事故。 韩主任是个火爆脾气,径直去找负责行政的副院长理论,两人在办公室里不知说了什么,再出来时,韩主任脸色阴沉得厉害,脚步也十分沉重,还没走回神外办公室,就捂着胸口歪倒在花坛边,幸好被人及时发现,送去了心脏内科的急诊。 程真赶到时,韩主任已经被转到心内病房,他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心绞痛,需要在病房严密监控几天,确定各项指标平稳才能离开。 韩主任在中心医院德高望重,很多科室的医生都来探望,不过担心影响他休息,大家大多站在病房外,病房内只有韩主任带的几个弟子,其中就有谢景天。 此刻谢景天强撑着平静,带着不在意的笑容,劝解说道:“师傅,您真不用这样,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三年很快的,等我回来再帮接着帮您……” “快个屁!”韩主任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情绪又激动起来,“现在技术发展这么快,你三年不摸手术刀,回来后估计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你读了七年医科,做了十年临床,这样就废了啊!” 谢景天张了张嘴,刻意的笑容还没褪去,却突然红了眼眶,过了会儿,哑着嗓子说:“哪那么容易废了?就算真的废了,也不值得师傅您为我这样……” 程真自己是学医的,他太明白其中的辛苦艰难,站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幕,不由也鼻子发酸。 正要迈步进去,却突然被身边一人拉住,他回头看到营养科冯主任正面色复杂看着自己,压低嗓音说:“小程,过来我跟你说几句。” 说着,冯主任拉着程真离开病房门口,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进了楼梯间,确认没人后,才小声开口说道:“小程,你知道为什么谢医生会在名单上吗?” 见程真露出不解神情,冯主任叹了口气,“我刚从院助那边打听到,原本名单是没有谢医生的,是……”冯主任看了眼程真,到底没说出人名,只含糊说:“是有人特意安排把他加了上去,不知谢医生做了什么得罪了他,你……能不能去帮忙说说话?” 程真想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血色从面颊迅速褪去,连嘴唇都失了颜色,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后他艰难发出声音:“我先离开一下。”说着,便推开门快步从楼梯间出去。 脑子里嗡嗡作响,程真无意识的沿着走廊走了几步,看到韩主任病房门口仍然站了好多人,他停住脚步,呆呆站了会儿,突然间转身快速下楼离开。 那天沈世阳已经去调查了谢景天,怪不得爽快答应让自己回医院,怪不得这几天没有消息,原来沈世阳早用权势编织了一张大网,等着自己束手就擒。 第14章 从住院部出来,此时正是初夏傍晚,温度适宜,可程真如坠冰窟,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颤抖着找到沈世阳的手机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直接打给沈世阳。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似乎无穷无尽,让人窒息,最后还是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手指因太过用力握紧手机而僵直,程真点开微信,打开了置顶的对话框,艰难敲下文字:“沈先生”看着这个称呼几秒钟,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重新输入:“沈总,我能见您一面吗?” 点了发送,程真看着之前的对话记录,清一色都是自己发给沈世阳的: “沈先生,您送我的电脑,我很喜欢,今天用它写论文。” “沈先生,这几天天气干燥,您注意身体,我做了凉茶包,去火生津,下次我带给您。” “沈先生,这个周五晚上学校有活动,我周六早上再去找您,可以吗?” 沈世阳从没有任何回复,而程真发消息的频率也越来越低,直到这个对话框彻底陷入沉寂,上次的消息还是两年以前。 不过程真也没有取消置顶,这个对话框仿佛成了微信界面上永远不变的背景板。 程真握着手机,低头坐在花坛上,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静静等了半个小时,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天色越来越黑,程真单薄的肩背也越来越垮塌下去,终于他重新打开手机,找到陈助理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这次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 陈助理声音如常冷静平和:“程先生?” 程真松了口气,陈助理还接自己电话,便表明事情还有余地。 “您好,我有事想见沈总,您能帮我问问吗?”程真语气很轻,如果仔细听,会听出他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电话里沉默片刻,才转来陈助理的声音:“沈总没说要见您。” “他……今晚在哪里?我去找他。”程真执着问道。 “这个……”陈助理顿住,看向坐在宽大办公桌对面的沈世阳,见他慵懒靠坐在转椅上,垂眸随意看着手机,不太在意的样子,陈助理揣摩了半天,回答说:“沈总这会儿还在办公室。” 陈助理挂断一直外放的通话,见沈世阳似乎没有意见,松了口气,又请示说:“沈总,我去跟前台说一声,等会儿带程先生上来?” 唇角勾着玩味笑意,沈世阳摘下鼻梁上无框眼镜扔在桌面,拿起手机起身朝外走去,一边说道:“不用,我晚上约了徐兴吃饭,时间差不多了,走了。” “可是,程先生……”陈助理连忙追上去问道。 沈世阳脚步未停,只是睨了陈助理一眼,“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事。”陈助理立刻出了层冷汗,噤声随着沈世阳离开。 徐兴的晚饭约在了城北的一家高档日料店,是个私人局,邀请的都是平日玩得比较好的几个人。 沈世阳到得有些晚了,他被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引着进入包间时,大家都已经入座,徐兴正喊着要让人再开一瓶清酒。 见到沈世阳,徐兴惊讶叫道:“沈哥,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突然来了?” 沈世阳“嗯”了一声,脱下西装交给服务生,坐在榻榻米上,把领带拉松一些,又解开领口一颗扣子,感觉舒服一些,才慢悠悠开口说:“怎么不欢迎?” 徐兴看出来沈世阳心情似乎不错,笑着说:“当然欢迎,主要前几天谁叫你都叫不出来,怎么今天有兴致出来吃饭?” 沈世阳懒得理会徐兴,恰好跪在一边的服务生倒满酒杯,他端起杯对在座其他人随意抬了抬,说道:“来晚了,自罚一杯。”说着,仰头喝了下去。 “我知道了!”徐兴喝了酒,仍不依不饶凑过来,说道:“那天我在一个拍卖会上见到顾明月了,她出国几年没见,现在可够正点的,恭喜沈哥!” 沈世阳放下酒杯,眯着一双长眸看过来,“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要联姻了吗?反正咱们这样的人总是要联姻的,找个顺眼点儿的当然是好事。还有啊,那天我跟顾明月聊了几句,她也大方,直接说对你很有好感……”徐兴“啧”了一声,说:“不愧是我沈哥,出手就搞定顾家大小姐!” 说着,又起哄似的举杯敬沈世阳。 徐兴说话向来夸张,沈世阳也未置可否,跟他随意碰了碰杯,只抿了抿,便放下了杯子。 大家接着之前的话题聊起来,不过是北城这个圈子里的一些新闻,无非是谁家看中了一块地被谁抢了,谁家老三是个窝囊废,做项目亏了钱还回家找自家老子哭之类的事情。 这些人都是北城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各家都有利益合作,所谓玩得好,很难说是友情和睦,还是利益绑定,亦或者都有,当然也没人会去深究,大家自幼便生活在这样环境,早已习惯这样的交往模式。 沈世阳有一搭无一搭听着,眼神扫过桌面上的手机,恰好屏幕亮起来,他拿起手机,是陈助理发来的消息:“沈总,程先生已经到了办公楼,看您已经走了,刚发消息来问,能不能过来找您。” 只扫了一眼,沈世阳没回复,把手机扔回桌面,继续持着杯跟人闲聊喝酒。 养了五年的乖巧情人,突然闹了场脾气,沈世阳除了被激怒,还生出些意外,回想起这两年程真的冷淡疏离,沈世阳渐渐失了耐心。 既然哄不好,那就换种方式留人,沈世阳这么多年在商场上角斗,对付这么个单纯善良的程真,简直不要太容易,更别提他还有沈家的背景。 谢景天去支边确是沈世阳找人去安排的,就是要给程真一个教训,果不其然,这不就乖乖找上来了? 酒过几巡,大家喝得尽兴,散场时已经是午夜。 出了餐厅大门,门口停了一排接人的豪车。 被夜风一吹,沈世阳发觉今晚的清酒有些上头,他不想这么快上车,在门口站着点了根烟,看着其他人离开,才慢悠悠朝着来接自己那辆劳斯莱斯过去。 司机早已下车,替沈世阳打开后门,沈世阳正要弯腰上车,却突然看到车尾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 那人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站在阴影里,身形单薄彷徨,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沈世阳站直身体,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嘴里仍然叼着烟,下巴微仰,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第13章 沈总,我知道错了 路灯灯光透过梧桐树茂密枝叶洒下,程真一步步走向沈世阳,身上披着斑驳光影,仿佛整个人都破碎不堪。 来到沈世阳面前,程真抬眸看着沈世阳,抿了抿唇,发现想说出求饶的话,要比自己想象中困难。 沈世阳仍旧是一副随意模样,不紧不慢拿下嘴里的烟,慵懒开口:“小真,有事?” “您是不是……”程真本来打了无数腹稿,可此刻面对沈世阳时,突然觉得自己那些藏不住的心思,实在可笑又可怜,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索性直接问了出来:“谢景天去西藏支边是您安排的吗?” “是啊,是我安排的。”沈世阳一口应承,不太在意弹了弹烟灰,说道:“那天在魅尊我很不开心,又不舍得对你动手,你说该怎么办?” 程真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沈世阳,他知道沈世阳薄凉,可还是没想到,沈世阳竟然已经无情傲慢到如此毫不掩饰。 胸口起伏重重呼吸了几次,程真没能压住情绪,声音很轻却泄露出质问语气:“有什么您可以对我来,他只是我的同事,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您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言,沈世阳眯起狭长双眸,薄唇也抿紧,神色染上不悦,睨着程真。 他本意是想用谢景天的事来敲打程真,可看到程真当真为谢景天出头,竟然为了那个男人跟自己呛声,过去五年他可从来没这样跟自己这样说过话! 沈世阳心中涌上强烈泛着酸涩的恼意。 他对这种情绪很陌生,只是觉得眼前程真这凛然的样子实在可恶,必须要把程真这些不听话的心思狠狠敲碎,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生活的主导才行。 怒极反笑,沈世阳不知不觉摆出商场上对付对手的冷酷模样,他勾起唇角,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抬手抚上程真脸颊,冷笑问道:“不过动了一个普通同事,你就这么着急?” 程真心中泛起细密痛意,眼眶已经泛红,他觉得眼前沈世阳陌生得可怕,下意识想躲闪开沈世阳的手。 沈世阳怎么会容他躲开?他眸中冷意更甚,用力捏住程真下颌,声线森冷说道:“小真,你跟了我五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真的还要再闹下去?” 闻言,本来还在挣扎的程真果然停住了。 是啊,自己真的还要再闹下去吗?这样下去,别说谢景天的事解决不了,不知道沈世阳还会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第15章 看着程真睁大双眼,神色迅速灰败破碎,沈世阳心中划过一丝烦躁,这又是他不熟悉的情绪,不过也只有一瞬,沈世阳便依存多年习惯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知道自己已经拿捏住程真的弱点,接下来要让程真自己心甘情愿留下,才是一劳永逸。 恢复了掌控者的游刃有余,沈世阳松开对程真的禁锢,目光沉沉看着他,说道:“小真,这段时间我很不高兴,你先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想好了再说。”说完,转身上车,毫不犹豫关上了车门。 车子慢慢启动,从立在原地的程真身边经过,豪车车漆光亮,车身映出程真身影,扭曲变形,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已经是午夜,浓重夜色压在空中,程真站在空荡荡的停车坪,挫败又无助,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要做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口袋里手机猛地震动,程真回过神,掏出手机看了眼,竟是谢景天打来的,他吸了口气,划下接听,刻意保持声线如常开口:“师兄,怎么这么晚打给我?” “小真真,今晚本该你值班的,刚听说你临时请假了,怎么了吗?”话筒里,谢景天是同样的故作轻松。 程真张了张口,喉咙突如其来哽咽,没发出声,谢景天刚遭遇这样的事,还来关心自己,程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回答:“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行,你前段时间确实太拼了,应该好好休息下,累坏了身体可不好。”谢景天放下心,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那个,我也没事,你不用担心哈。” 程真不确定谢景天是不是知道这事和自己有关,可他明白谢景天是在安慰自己,即使他遭遇了这样的不公对待。 刚被压下的情绪再次翻涌,程真仰头看向没有丝毫星光的夜空,待泛起的泪意退了下去,才重新开口,语气很轻却坚定:“嗯,师兄,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程真动了动僵麻的双腿,走到路边坐在台阶上。 午夜时分,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只有头顶路灯安静亮着。 真的是很累啊。 程真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伏在自己腿上,失神眼神落在脚边地上,看到一只小蚂蚁匆忙爬着,被自己的脚挡住了路,它左右试探爬了几步,却发现这好像是个无法逾越的巨大障碍。 想起刚刚沈世阳说自己是个聪明人,程真唇角扯出个自嘲的笑容,自己一点儿都不聪明,甚至是愚笨至极,跟在沈世阳身边五年,竟还没有清醒的认知。 沈世阳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他不开心,就可以肆意发泄,事实如何,无不无辜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自己又有什么能和他抗衡? 估计在他眼里,自己就像是这只小蚂蚁,随便动动便可以决定它的生死。 看着忙乱仍在四处试探的小蚂蚁,程真挪动一下位置,让小蚂蚁爬了过去,隐入路边草丛里。 这个小蚂蚁比自己幸运,程真笑了笑,小蚂蚁可以快点回家,可自己还是要面对那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无法逾越也要逾越,名单这周就要定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程真掏出手机,在微信里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没怎么思考,输入一行字发送过去:“沈总,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能再见我一面吗?” 发完后,又补了一条:“我会去跟陈助理联系。” 接着,程真给陈助理也发了条消息:“陈助理,我想再见下沈总,还要麻烦您再帮忙问问沈总,谢谢。” 虽然时间很晚,陈助理消息回得倒是很快:“程先生,这事儿我实在做不了主,能不能见还要看沈总的意思,现在太晚,我也不敢打扰沈总,得明天了。” “好的,我等您消息。”程真发完后,想了想,又发了条:“明早沈总去办公室吗?” 陈助理很久没有动静,等了很久,直到程真以为陈助理不会再回复时,却又发来消息:“沈总的行程我实在不方便透露,不过明早沈氏集团在会展中心有个发布会。” 程真真心回复了一句:“谢谢你,陈助理。” 退出陈助理对话框,程真去医院后勤系统里请了三天假。 没有把支边这件事情解决之前,程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韩主任和师兄,等解决了,自己再去找他们当面道歉吧。 至于自己会有什么结局,程真不知道。 从五年前他接受了沈世阳的资助那天起,一切就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了。 回到微信界面,程真抿唇看着那个置顶对话框,心中似乎没有了任何情绪,没有再点进去,程真取消了置顶,然后删除了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 ** 第二天一大早,程真便来到会展中心门口。 今天是个灰暗的阴天,天空是单调的铁灰色,覆盖着一层不算厚的乌云,没有一丝风。 会展中心门口铺着鲜艳红色地毯,在暗灰色天气中倒是十分醒目。 原来今天是沈氏集团新项目签约仪式,这个新项目最大的噱头,是以高科技见长的沈氏集团和传统地产行业龙头的顾氏首次合作,要在城北共同开发一片综合商区。 靠近门口的地方拦了警戒线,程真没有通行证,被保安拦住,只能退到广场边的树下等着。 早上九点半,两辆高档黑色商务轿车鱼贯开过来,停在红毯前。 有人快步上前打开车门,前面车上下来的是沈世阳,他穿着剪裁考究的藏青色三件套西装,身姿挺拔修长,系着真丝暗纹领带,头发用发胶固定向后梳着,露出英俊五官,从头到脚尽是久居上位的气场和从容。 接着,后面车辆的车门被打开,穿一身白色修身西装的顾明月从车里下来,化着精致妆容,头发扎成松散低马尾,优雅干练。 下车后,顾明月踩着细跟高跟鞋款步来到沈世阳面前,微笑握手,让现场的媒体拍照。 这本是正式商务场合,两人也均是一身商务装扮,可这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起,实在太过养眼,竟生出几分天造地设的张力,惹得媒体记者八卦心起,纷纷感慨,不由得想多拍几张。 程真一动不动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波澜。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怎么才能见到沈世阳,这种情况下,自己压根无法接近他,不由心中焦急,可除了继续等待,程真别无他法。 这个环节很快结束,沈世阳目光似是无意扫过广场,却没有丝毫停留,接着转身和顾明月并肩进入会场。 已经快到中午,天空云层渐渐加厚,空气闷热,让人呼吸不畅,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程真没带伞,也没想离开,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见不到沈世阳,接下来还能去哪里接着等,正这时,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快步来到他面前,问道:“请问您是程先生?” 程真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人说:“请您跟我来。”说着,侧身做了请的动作。 那人一路上无话,只是带着程真进入会展大楼,又上了电梯,来到顶层一间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那人推开房门,随即退开一步,示意程真可以进去。 程真吸了口气,缓步进了房门,还没说话,便呆立在门口,没想到沈世阳和顾明月竟都在屋内。 第14章 你就这么想给他求情?…… 这个房间应该是会场为高层专门准备的休息室,装修得舒适又私密,靠墙摆了一圈米白色哑光皮质沙发,地上铺着灰蓝色地毯,落地窗被百叶窗遮住一半,屋内光线柔和。 此刻,沈世阳双腿交叠,正慵懒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手指夹着一支烟,而顾明月坐在旁边那只单人沙发,身子朝沈世阳倾过去,两人明显正在交谈。 听到声音,二人朝门口看过来,顾明月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程真,露出些惊讶神色,随即皱了皱眉。 要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这几乎是把程真和沈世阳的关系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程真感觉很窘迫,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还是该退出去。 他看向沈世阳,沈世阳却只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倒像是对自己的狼狈生出几分兴趣。 屋内静默了片刻,程真在二人的注视下,渐渐觉出几分羞辱,想着还是先退出去好了。 正这时,顾明月先打破了沉默,笑着招呼道:“这不是程医生吗?” 程真转身,看到顾明月唇角带着甜美笑意,问道:“怎么程医生今天不用上班吗?为什么来这里?”故作惊讶的语气,隐着轻蔑。 这就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了,程真抿唇再次看向沈世阳,只见他吸了一口指尖的烟,缓缓吐出白色烟雾,模糊了他英俊五官。 程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明白了沈世阳作壁上观的立场。 再想下去,沈世阳在这个时候让他过来,应该就是刻意让自己面对这个难堪场面。 第16章 在这个场合,无论沈世阳和顾明月是什么关系,自己只有沈世阳情人这一个身份,而且是巴巴要贴上来的情人。 想来沈世阳是想让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也是对自己惹他不开心的惩罚。 思及此,程真垂下眼帘,遮住眸中自嘲神色,低声回答顾明月的话:“我是来找沈总的。” 其实沈世阳不必这样费事,如果说之前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经过昨晚,自己也已经清醒过来。 “你有事找世阳吗?”顾明月继续问,故作不知情地不依不饶。 程真白皙脸庞上没有一丝情绪,声线低哑缓慢,颇有几分意气耗尽的意味,回答道:“确实有事,不过如果顾小姐没谈完,我再等等也是可以的。” 这时,沈世阳倒像是被取悦到,勾唇笑了笑,他将手里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对顾明月开口:“明月,你先回去,过几天我再上门去拜访顾爷爷。” 顾明月眼神转了转,到底还是挂上如常笑容,亲昵说道:“那好,我爷爷昨天还念叨着,想叫你来家里吃饭,正好聊聊这个项目,那块地的批文还要等爷爷在安排一下。” “好,给顾爷爷带好。”沈世阳云淡风轻结束对话,朝门口安保人员吩咐:“送顾小姐下去。” 顾明月一直维持着淑雅气度,起身离开,路过程真身边时,甚至笑着道别:“程医生,再见!” 程真沉默的点点头,侧身让开门口,看着顾明月肩背挺直迈着优雅步伐离开。 门外安保重新关上门,程真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仍然坐在沙发上的沈世阳。 沈世阳仍穿着那套藏青色西装,长腿交叠坐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神色,也并未开口,只是一双深邃眸子锁在程真身上,似是在等着程真下一步动作。 程真抿了抿唇,迈步来到沈世阳面前,他没有坐,只规矩站在一侧,轻声开口:“沈总……” 沈世阳并没什么反应,目光都收了回来,慢悠悠从烟盒里抽了只烟出来,叼在嘴里。 这次程真反应很快,弯腰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打着火后,半跪着凑到沈世阳的烟头旁。 沈世阳居高临下睨着程真,试图在他眸子里找出些情绪,委屈,倔强或者是别的,可什么都没有,程真只是认真地看着打火机,似乎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打火机的火苗映射在程真黝黑的瞳孔中,跳动闪耀,沈世阳仿佛又看到曾经程真看自己时眸中散发的光彩。 他满意地向前倾身,将口中的烟对着火机凑过去,点燃了烟却没吸,只是用手指夹着烟搭在扶手上。 保持前倾的姿势,沈世阳注视着程真黑白分明的眼睛,低沉开口:“不是说要见我?想说什么?” 程真静默片刻,轻声开口:“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他仰着头慢慢抬起身,将自己的唇印在沈世阳的唇角。 他们之前的亲吻,几乎都是沈世阳主导,因此程真还很笨拙,他不熟练地吻了会儿沈世阳的下唇,又挪到上唇吮了吮唇珠。 沈世阳垂眸看着程真不断颤抖的睫毛,并没有回应程真的亲吻,不过也没有推开他。 过了会儿,程真终于坚持不住,沮丧地拉开距离,咬了咬唇。 他打碎了自己的自尊,下定了决心,来找沈世阳示好服软,而身体是他唯一能用的工具,可如果这招对沈世阳没用,程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程真气馁的偏开头,却突然听到沈世阳轻笑一声,接着自己的下颌被抬起,沈世阳的吻压了下来。 相比刚刚程真的青涩肤浅,沈世阳的吻充满侵略性,又像是带着惩戒,唇贴得严丝合缝,厮磨噬咬,长驱直入。 程真很快便呼吸不上来,氧气不足,挺直的腰身软了下去,又被沈世阳捞起来放在沙发上,压在沙发靠背上继续深吻。 沉郁成年男子的气息包围着程真,他头脑逐渐昏沉,沈世阳对自己还有兴趣,这个念头让程真松了口气,那些爱恨仿佛也逐渐麻木,世界里只余下肆意亲吻自己的沈世阳。 就在程真以为沈世阳要做到底时,沈世阳却突然停了动作,他仍然压在程真上方,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身体/反/应明显,沈世阳放肆注视着程真被吻得红润的唇,嗓音低哑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程真脑子还混沌着,艰难分辨着沈世阳话里的含义,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上次在魅尊自己受了伤,看来沈世阳貌似不想再硬来,可他眼神却又不像是要罢休。 思维渐渐清明,程真看着沈世阳灼热的视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脸色白了白。 过去这几年,沈世阳其实有过要求,不过程真一直不太情愿,沈世阳便也没强求过。 今天这个场合,两人其实都知道,无论沈世阳要求什么,程真都会同意,可偏偏沈世阳又不说了,无非是想看程真心甘情愿的主动。 无论这是惩戒,还是试探,程真都只能照做。 程真咬了咬唇,小声说:“让我来吧。” 沈世阳没有立刻动作,先居高临下眯眼打量了片刻,见程真神色平静,确实没有丝毫被强迫的委屈,这才满意勾唇笑了笑,起身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伸手摸了摸程真头发,略带沙哑说道:“好啊。” 半个多小时后,程真独自在休息室的卫生间里漱口。 卫生间里灯光明亮,程真不敢看镜子里形容狼狈的自己,他弯下腰双手捧着凉水扑在脸上,试图冷却脸上的灼烧,也让自己从无地自容的羞耻中尽快冷静下来。 羞耻并不是因为做了这样的事,而是因为做这样的事却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为了求饶乞怜。 这个时候,自尊是多余的存在,于事无益,自己必须认清并接受,至于未来,程真不愿想,唯一想的就是要尽快把谢景天从支边名单上撤下来。 抽了两张纸巾擦干脸上水珠,程真出了卫生间,看到沈世阳已经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见他出来,对他招了招手。 程真慢慢走过去,被沈世阳单手揽着拉进怀里。 沈世阳打的是越洋电话,用英文和对面交谈着什么,程真一声不吭,顺从被他搂着,安静看着落地窗外。 铁灰色乌云压在半空,低沉压抑,不远处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着雷声轰隆闷响,无数豆大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楼下广场上,正好有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经过,瞬间就被雨水淋得透湿,估计反正都湿透了,两人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大声笑闹起来。 沈世阳结束通话,偏头看向程真,见他垂眸看着楼下在雨中打闹的两个高中生,似是看得出神。 “小真?”沈世阳出声叫他。 仿佛被惊醒,程真回过神,立刻收敛起情绪,沈世阳还是捕捉到程真眼中那抹怅然。 此刻沈世阳心情不错,低声说道:“觉得闷?今天下午我要去香港处理事情,让陈助理给你订张机票,你陪我一起去。” 程真心中仍然惦记着谢景天的事,他想开口问,又担心惹沈世阳不高兴,反而坏事,犹豫片刻,还是打算晚点儿试探下沈世阳的态度再问。 咽下了口中的话,程真点点头,说:“好,正好我跟医院请了三天假。” “为什么要请假?”沈世阳饶有兴趣问道。 “因为想来见您。”程真诚实回答,“如果今天见不到您,明天,后天,都要来找您的。” 沈世阳有些失笑,他圈子里从没有程真这样的人,单纯又执拗,认真得近乎笨拙,又纯净得像是一杯白水,完全无需分辨他是不是在虚与委蛇,也正因如此,沈世阳很受用。 ** 飞香港的飞机是下午五点,正好够时间让程真回宿舍去取证件。 沈世阳派了车送程真回去,程真随便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倒是把课题研究的资料塞了大半个箱子。 沈世阳要在香港停留三天,他的行程很满,从一大早离开酒店,有时要到半夜才能回来,他让陈助理给程真安排了一辆车,又留了张黑金卡,让程真自己出去逛逛。 只是程真又哪里有心情出去逛? 谢景天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程真试探着提了两次,沈世阳都神色不悦的推诿过去,程真打量着沈世阳的脸色,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所以这两天程真几乎足不出户,只留在房间里做课题数据分析,等着沈世阳回来。 转眼到了在港的最后一日,这天是周五,也是支边名单要确定下来的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沈世阳难得没有早走,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留在房间里和程真一起吃早餐。 昨晚沈世阳折腾到很晚,程真是咬着牙撑了下来的,今早眼睛下两个青黑眼圈十分明显。 他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拿了块面包干巴巴地慢慢吃着,时不时看看沈世阳,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明显。 第17章 沈世阳却似乎浑然不觉,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然后拿起咖啡壶给程真倒了一杯,说道:“这咖啡不错,你尝尝。” 程真心不在焉地端起咖啡杯,刚送到口边,沈世阳突然隔着桌子握住他手腕,厉声道:“你疯了吗?” 程真手一抖,咖啡泼洒出来,正洒在沈世阳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原来这咖啡是刚煮沸的,程真魂不守舍压根没注意到,如果不是沈世阳拦着,估计口唇都被烫烂了。 程真回过神,眼看沈世阳手背上红得越来越厉害,他连忙起身,要拉沈世阳去卫生间冲凉水。 沈世阳却没动,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是盛不住的怒火,冷笑问道:“你就这么想给他求情?” 第15章 他自恃是绝对主导 眼看被烫伤的手背轻微红肿起来,沈世阳脸色也微微发白,像是忍受着剧烈疼痛,程真反而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他向前一步,用力扣住沈世阳的手腕,力道竟不容挣脱,皱着眉说道:“这是二级烫伤,必须立刻降温。” 沈世阳没提防,真的被程真拉了起来,朝卫生间过去。 一只手臂被程真用力按着放在水龙头下,冲刷着烫伤的皮肤,灼痛感仍然强烈,沈世阳的注意力却被程真吸引过去。 只见程真紧抿着唇,小心捧着自己的手,来回轻微变换角度冲洗,神情十分紧绷认真。 他们在一起五年,倒是很少见他这么紧张。 不知为何,沈世阳觉得之前的怒火消除了许多。 冲了大概十五分钟,泛红的皮肤渐渐褪了些颜色,却鼓起一个硬币大小的水泡,程真仔细观察片刻,拉着沈世阳回了客厅。 从电视柜下抽屉里翻出酒店自备的简易医疗包,程真用酒精做了简单消毒,然后拿着针准备挑破水泡。 “那个……”沈世阳突然出声。 程真抬眸看了眼沈世阳,轻声说:“水泡有点大,需要挑破,很快就好,没事儿,不疼的。”他做医生时,对患者态度一直很和善,此刻也不自觉的带上劝慰的柔软语气。 其实沈世阳是想让程真不必太紧张,却没想反过来被程真安慰,他自小被爷爷军事化管理长大,受个小伤是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的。 从没人像程真这样柔声安慰过他,这感觉十分陌生,沈世阳不由愣了下。 程真没到注意沈世阳的愣怔,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扎破水泡,小心将水泡里的液体挤出来,用碘伏擦了伤口处,涂上一层抗生素软膏,最后用纱布覆盖上。 终于处理完毕,程真把纱布酒精这些物品收回医疗箱,关上盖子时,轻轻“咔哒”一声,将他作为医生的本能也关了进去。 此刻,他的身份从程医生回到沈世阳的情人,而刚刚金主正在暴怒。 他低着头将箱子放回抽屉,又慢慢挪回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真正思考着该如何继续之前的话题,却听到沈世阳开口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说谢景天的事吗?说说吧。” 诧异抬起头,程真看到沈世阳靠坐在沙发上,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头,正眯眼看着自己,神情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愠怒。 程真有了些勇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沈世阳,低声回答:“神外医生去支边,几乎会毁了这个医生,这件事太严重,又是因我而起,我很愧疚,实在不能不管……”停了停,又补充道:“我们只是同事,如果您还介意……可以把我调回营养科。” 沈世阳面上不辨喜怒,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被纱布包扎的左手,纱布边缘整齐,包扎得明显十分用心。 刚刚程真紧张小心的样子,确实取悦了他,此刻再想起谢景天的事也没那么烦躁了,不过他又觉得眼前程真乖巧温顺的模样还不错,于是一时间也没表态。 正这时,门铃响起来,程真起身去开门,门外是陈助理,他来接沈世阳去开会。 见到沈世阳左手包着纱布,陈助理吓了一跳,连忙问着要不要去医院。 沈世阳手上有伤,活动不便,正让程真帮着套上西装,听到陈助理的话,他垂眸看着帮自己系领带的程真,轻笑一声,说道:“不用,程医生已经处理好了” 待程真整理好领带,沈世阳用右手揉了揉程真头发,仍然没说什么,转身和陈助理一起离开。 今天是支边名单确定的最后一天,程真心里一直很忐忑,后面沈世阳明显愉悦的态度,让他觉得有希望,可又不能确定,在酒店房间整理课题数据资料时,差点出了好几个差错。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两点多,神外科室微信群里突然那有人发了条消息:“支边名单出来了,谢师兄不在上面!!!”瞬间底下好多人跟着回复: “喜大普奔!” “老天有眼!” “@郭主任,您可以放心了,赶紧好起来吧!” 过了半个小时,谢景天也回复了一条:“谢谢党,谢谢国家,谢谢大家惦记!”接着又发了个小猪憨笑的表情包。 程真终于松了口气,他点开谢景天对话框,想说些什么,删删减减还是什么都没发,只在群里回复了一句“太好了!”。 正这时,韩主任单独给程真发了条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程真闭了会儿眼睛,才慢慢敲下回复:“应该的。” 紧接着,又写了一条:“希望您尽快康复。” 韩主任那边显示着正在输入,等了许久,却没有消息再发来。 程真明白,这种情况韩主任又能说些什么?委身讨好金主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吗?他唇角动了动,没笑出来,按熄了手机屏幕。 这几日压在心头的大事终于解决,程真并没有觉得特别开心,他慢慢伏在桌上,目光无意识看着窗外的湛蓝海面。 此刻风应该很大,海浪翻涌,可这房间密封性极好,程真既听不到声音,也感受不到海风,他被困在这个装修奢华的房间,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 ** 沈世阳和程真回程的飞机定在周六中午。 起飞之前,程真收到了谢景天的微信消息:“小真真,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头等舱座位宽敞,隔壁座位的沈世阳正在打电话,程真不必担心他看到,他抿唇看了两秒钟,却还是没有回复,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头等舱的空姐服务周到,看到沈世阳的手带着伤,更是十分贴心,端来橙汁还送上吸管,甜美笑着嘘寒问暖。 两个人并排的位子,程真坐在里侧靠窗,他并没有注意到空姐对沈世阳的特殊照顾,只是一直偏头出神看着窗外,直到飞机进入云层,窗外只是一片白雾,也没有回头。 飞机刚飞平稳,沈世阳突然起身对程真说:“换个位置。”脸色貌似不怎么好看。 程真当然不会有意见,起身换到外侧,坐下后不久,空姐便开始提供餐饮服务。 沈世阳吃东西口味很刁,平日在飞机上几乎不吃飞机餐,不知今天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拒绝,不过因为他坐在里面,手受了伤不方便,空姐服务起来又隔着程真,实在不便,因此程真只好承担起照顾他的任务。 今天的飞机提供的正餐是牛排,程真替沈世阳把牛排切成小块,将盘子放回他面前,又把叉子放在他手中,轻声说:“可以吃了。” 沈世阳皱眉看了会儿,突然又说:“这块胡萝卜你不切开,怎么吃?” 程真看着那块拇指大小的胡萝卜,难道一口吃不下吗?不过既然沈世阳要求,他也没什么意见,把胡萝卜切成两半,又问道:“可以了吗?” 沈世阳却没再理会那块胡萝卜,拿着叉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最后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口里,咀嚼了几下,勉强咽了下去,便放下了叉子。 飞机餐都是预制食品,牛排也是提前做好的,在飞机上加热一下而已,跟米其林餐厅里的牛排当然没法比,沈世阳吃不下去,程真也并不奇怪,于是也没多理会。 其实他自己这几天一直没什么胃口,正好空姐说飞机上也有提供中餐小食,程真便要了一碗白粥,拿着小勺慢慢喝着。 程真刚喝了两勺粥,沈世阳突然按铃叫来空姐,冷着脸说不吃了,让空姐把餐盘收走。 空姐看牛排都没怎么动,笑着问:“沈先生,是不合您的口味吗?要不要换个别的餐食?” 沈世阳只掀起眼皮看了眼程真,哼笑一声,薄唇里吐出两个字:“不用。” 程真这才发觉沈世阳好像不太高兴,他偏头看了眼沈世阳,揣测着他的意思,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尝尝粥?清淡一些。” 见沈世阳不置可否,程真对有些讪讪的空姐说道:“麻烦再拿碗粥吧。” 刚端来的粥很热,程真拿着小勺慢慢搅着,待温了些,端给沈世阳,轻声说:“不烫了,您试试看?” 沈世阳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接过勺子,吃了大半碗粥,算是作罢。 第18章 空姐收走餐盘,程真看了眼时间,还有大概两个多小时落地,这几天晚上,沈世阳实在有些索求无度,程真感觉疲惫,他将椅背放平,想休息一会儿。 而沈世阳打开笔记本电脑,认真看一份工作文件。 程真侧躺着,看着沈世阳轮廓深邃的侧颜,突然想到,刚刚沈世阳好像是因为自己忽视了他,才发了通脾气。 不过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之前的程真,就像所有暗恋者一样,会揣摩沈世阳的各种行为,有时甜蜜,有时失落,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有任何幻想。 再说,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沈世阳是金主,当然有让情人照顾的权力,就像他对谢景天充满敌意,也无非是对自己的控制欲使然,这里面没有感情。 程真一边想着,一边慢慢闭上眼睛,正在迷迷糊糊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将毛毯轻轻盖在自己身上,接着有温暖干燥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脸颊,力度温柔。 程真知道是沈世阳,却并没有睁开眼睛,继续一动不动躺着,直到真的睡了过去。 飞机准时落地北城,降落时正是傍晚时分,暮色霭霭,地面上亮起点点灯火。 下了飞机,沈世阳带着程真来到停车场,早有车等在那里,除了那辆经常接送程真的迈巴赫,还有一辆宾利慕尚。 见此,程真便知道沈世阳应该不会和自己一起走。 果然,这时沈世阳接了个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已经落地了,直接过去……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沈世阳示意司机把程真的行李放在后备箱,接着转头程真说:“我晚上有事,你先回去。” 程真反而暗中心头一轻,他点点头,又问:“我是回医院宿舍吗?” “去陶然亭,今晚我也会过去。”沈世阳回答,似乎早已安排好。 陶然亭是沈世阳给程真买的那处房子,刚开始在一起时,他们经常去那里见面。 曾经程真把那里当做是家,兴致勃勃的购置了许多装饰的小玩意,相框,情侣拖鞋之类的,有段时间还经常买菜自己下厨,后几年便渐渐不再做这些事,连去都很少去。 因为他知道,他做的这些,沈世阳都不在乎,他们之间,其实只需要一张床就可以,所以去柏悦酒店见面,反而正好,符合他们之间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定位。 不知为何沈世阳今天又想起去那里,见程真露出些不解,沈世阳也并未解释,只是说:“那里离你医院不算远,你宿舍有东西要拿的话,可以找人替你搬过去。” 这话听起来竟是让自己去常住的意思,程真连忙说:“不用,我还是住宿舍方便。” 沈世阳未回应,只是缓缓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抿唇睨着程真。 程真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沈世阳压根也没有咨询自己的意见,他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沈世阳神色辨不出喜怒,抬手揉了揉程真后颈,低沉说道:“小真,你乖一些。”说完,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其实沈世阳确实有些烦躁,前几天程真闹了一场,虽然表面上恢复平静,人也乖顺留了下来,只是似乎这仍然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个小朋友比想象的要更倔强,可自己倒是更不想放手了。 沈世阳捏了捏眉心,这段关系里,他自恃是绝对主导,无论程真什么反应,总归是走不掉的,没什么大不了。 ** 车子开了大概四十分钟,最后驶入城西一片别墅区。 这处别墅区位于西山脚下,门口有戒备森严的岗亭,楼房都是年代久远的苏式红砖建筑风格,外墙爬满藤蔓,进入其中,空气都肃穆了几分,沈家老宅就位于其中。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早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等在门口,见沈世阳下了车,老人迎上来,笑着说:“小少爷回来了?” 吴伯给沈老爷子做了一辈子警卫员,是看着沈世阳长大的,一直称呼沈世阳为小少爷。 沈世阳对吴伯点点头,礼貌问道:“吴伯,您好,爷爷在里面?” “在呢,就等您回来开饭。”吴伯带着沈世阳朝屋里走去,一边似是不经意说道:“对了,顾老和他孙女也来了。” 沈世阳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们也在?” “是,是沈老特意请来的。”吴伯回答。 原来,今天是爷爷的农历寿辰,沈家如今风头太盛,老爷子的寿辰不方便大肆庆祝,而且沈老爷子如今也不喜欢抛头露面,提前便说好,什么都不用弄,只让沈世阳回来陪他吃顿饭就行。 倒是没想到,爷爷会把顾家人一起请来。 说话间,吴伯已经引着沈世阳穿过宽大门廊,进入客厅内。 这房子是典型苏式建筑风格,客厅方正开阔,地面铺着镶花羊毛地毯,正中摆着老式褐色真皮沙发。 顾明月穿了件米白色连衣裙,温婉贤淑的模样,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陪着沈老和顾老聊天,她转头看到沈世阳进来,顿时露出甜美笑容,娇声嗔怪说道:“世阳,你可回来了,两位爷爷等你半天了。” 第16章 他急切需要感受程真的温…… 沈世阳礼貌微笑,先向坐在沙发上的顾伯勋点头招呼:“顾爷爷,您好。” 接着又对沈德远说:“爷爷,生辰快乐!”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纸袋递过去,“这是我从香港给您带的礼物,不知道顾爷爷今天也在,否则应该给顾爷爷也带一份礼物的。” 沈德远打开纸袋,里面是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盒,木盒里装着一柄整块黄玉雕刻的如意,玉质温润如脂,通体无暇,透着琥珀般的金辉,表面的灵芝纹浮雕线条流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顾伯勋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如意常见,这整块黄玉难得,真是用心了,老沈啊,世阳孝顺,你有福气啊。” 沈德远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招手叫沈世阳坐下,说:“世阳确实有孝心,他是我养大的,向来听我的话。” 说着,沈德远和顾伯勋对视一眼,顾伯勋笑着点点头。 沈世阳注意到两个老人似有深意的笑容,却又瞥见顾明月笑着看向自己,他不动声色笑笑,说:“时间不早了,不好意思,让老人家等到这么晚,赶紧入席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有顾明月在,周到得体,嘴又甜,哄得两位老人家都十分开心。 饭后,沈德远带着顾伯勋去二楼书房,要给他看自己新入手的一副字画。 上楼之前,沈德远笑着吩咐沈世阳:“世阳,你多照顾点儿明月,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多接触接触。” “好的,爷爷。”沈世阳应承下来。 沈世阳带着顾明月去了别墅后面的小花园,沈德远退休后,喜欢侍弄花草,沈世阳给他寻了几株金牡丹,这会儿正是盛开的时候。 这里远离马路,十分静谧,此刻月上中天,月光柔和明亮,给花园洒上一层白纱,朦胧美好,气氛烘托得十分到位。 沈世阳一直没怎么出声,手插在裤子口袋,和顾明月并肩站在牡丹花丛前,过了几分钟,果然听到顾明月柔声说道:“世阳,咱们谈谈?” 沈世阳早等着顾明月开口,挑挑眉说道:“好啊。” “那我就直接问了。”顾明月并不扭捏,她转头看着沈世阳英俊侧颜,问道:“咱俩的事,你怎么看?” “咱俩什么事?”沈世阳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明月。 “其实不算是我们俩的事,应该是我们两家联姻的事。”顾明月毫不退缩,直视着沈世阳,笑着说:“不瞒你说,我对你很有好感,我爷爷对你也很满意,沈爷爷也是赞同的,咱们两家现在有合作,我们如果能联姻,对彼此都是好事。” 沈世阳笑了,说:“你都想得这么周全了,还要问我什么?” “因为有件事要提前说清楚啊。”顾明月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露出自信笑容,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之前有什么过往,这个我不在意,不过如果真的要联姻,该清理的还是要清理掉。” 此刻月亮恰好被一片云彩遮住,花园里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灯,四周光线黯淡下来,亦遮住了沈世阳深邃眉眼里的神色。 顾明月等了会儿,见沈世阳并没有说话,她向前一步,柔软身体贴在他身上,嗓音极轻地诱惑说道:“世阳,能答应我吗?” 细软腰肢被大掌握住,顾明月期待地仰起头,闭上双眼,没想到下一秒却被生硬推开,她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这才看到沈世阳眸子里浓浓的嘲讽。 将顾明月推开,沈世阳低声笑着开口:“顾小姐,你都说是联姻了,怎么还这么多事?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也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沈世阳恢复慵懒模样,重新把手插回裤子口袋,说道:“你也说联姻是对两家都有好处的事,所以我不反对,不过我最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你自己先想想看,要不要接受?” 第19章 顾明月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她自幼便是众星捧月的公主,何曾被这样轻视过? 情急之下,她冷笑着质问:“你倒是坚持,只是不知道程医生是不是愿意?” 闻言,沈世阳浑身气场顿时冷下来,眼神阴冷看向顾明月,低沉说道:“这就不关顾小姐的事了。” 那一瞬,顾明月仿佛感到自己被豹子盯住,背上顿时发凉。 其实,这话问出来,顾明月就后悔了,还没什么都没谈妥,倒显得自己怨气十足,她咬唇平复了一会儿,克制住情绪,反问道:“那……如果我不接受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和则一起,不和则分,这没什么难的,一切都看顾小姐的选择。”沈世阳耸了耸肩,眼见顾明月有些挂不住,沈世阳又放缓语气,安抚说道:“不过你放心,这个圈子里,联姻有联姻的规矩,大家按规矩来,面子工程都会做好的。” 沈世阳的反应完全超出了顾明月的预期,她没想到表面温文尔雅的沈世阳,竟还有这样霸道蛮横,甚至流氓的一面。 可不知为何,此刻她对沈世阳生出些又爱又恨的不甘心,反而更不愿收手。 再考虑到眼下两家合作的局势,以及北城这个圈子里其他那些公子哥的纨绔习性,沈世阳英俊帅气,能力出众,家世也般配,仍然是自己目前最佳选择。 其实想想,事情总会变化的,到时候婚约在手,两家利益捆绑,自己是名正言顺的沈太太,还怕抓不住沈世阳的人吗? 思考了好一会儿,顾明月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她挂上如常笑容,说道:“你说得也对,既然联姻有联姻的规矩,希望你能做好该做的事。” “这是自然,大家合作愉快。”沈世阳伸手和顾明月握手,如同商业合作般愉快地达成一致。 当晚,送走了顾老和顾明月,沈德远将沈世阳叫去了书房。 吴伯给送来沏好的老班章普洱茶,顺便把那柄如意摆在书房百宝柜的格子里,正要退出去,却被沈德远叫住,“小吴,你把吴医生叫来,让他看看世阳手上的伤。” 沈世阳一愣,连忙说道:“不用,只是小伤,已经处理过了。” “小伤?”沈德远脸色不虞,沉着声说:“你平时养着什么人,我从来不过问,不过再怎么闹,也要有点分寸。” 看来沈德远对程真了解不少,竟还知道在香港烫伤的事,沈世阳垂眸思考一会儿,刻意不在意笑着说:“小朋友挺听话的,您不用担心,已经快好了。” 他没说是伤快好了,还是这件事快解决好了。 沈德远“哼”了一声,也没多纠缠,挥手让吴伯出去,然后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该安顿下来,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胡闹,我看着明月这姑娘不错,跟顾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你觉得怎么样?” “爷爷您觉得好就行。”沈世阳不太在意的回答,单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里却想起,程真似乎喜欢喝普洱,这茶叶不错,应该给他带点儿。 沈德远心里还算受用,笑着骂道:“你这孩子,是给你找老婆,怎么能我觉得好就行?” “真的,爷爷您拿主意就好。”沈世阳端起紫砂茶壶,给沈德远茶杯倒满,公事公办分析着:“咱们沈家和顾家正有项目合作,那块地还要靠顾老的关系,我和顾明月联姻,确实对两家都有好处。” “嗯,你想得很好。”沈德远点头,欣慰说道:“既然你也同意,那下一步也该安排起来。今天我跟老顾大概商量了下,下个月12号是明月的生日,我们想着就在那天把你们的事定下来,办个订婚宴。” 沈世阳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踌躇了下,心中划过一丝不安,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也没什么需要多考虑的,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搞定一件大事,沈德远心情很好,笑着说:“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赶紧定下来,还能快点给我生个重孙子。明月这姑娘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以后对你们后代也有好处。” 沈世阳有些失笑,没答话,只垂眸端起茶杯喝茶。 “你别不当回事。”沈德远敲敲桌子,语重心长说道:“年轻时,玩儿心重一点没关系,以后成家立业,你就知道,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根本没那么重要。” “是,爷爷您说的什么都对!”沈世阳笑着敷衍,心中却一动。 他从没想过什么情情爱爱,留程真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他看着顺眼,人又乖巧听话,爷爷实在是想多了。 当晚,沈世阳没有在沈家老宅留宿,自己开车去了陶然亭,走之前,他跟吴伯要了两块普洱茶饼,打算给程真带回去。 吴伯把茶饼包好交给沈世阳,笑着问:“小少爷,您以前好像不怎么喜欢喝茶,怎么今天想起要带茶叶了?” 沈世阳笑笑,只说了声“谢谢吴伯”,便大步出了老宅。 从城西过去,距离不近,纵是晚上不堵车,也开了四十多分钟,进了陶然亭那套公寓时,已经快到午夜。 想来时间太晚,程真已经去睡了,屋内大灯都已经熄灭,只留了餐厅一盏柔和的落地灯。 推看门,沈世阳看到的就是在餐厅柔和灯光下,铺着淡绿色桌布的餐桌,上面摊着程真晚上学习时看的医科书籍。 不知为何,沈世阳心中顿时踏实下来,他这才意识到今晚似乎一直在隐隐不安,不过沈世阳没有仔细思考,只是把脱下来的西装随意扔在沙发上,快步走进卧室。 床头灯亮着,程真确实已经睡了,他侧躺着睡在大床靠里一侧,将外侧留了出来。 沈世阳扯开衬衫领口的扣子,过去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程真白皙细腻的脸庞,此刻他熟睡着,清冷气质淡了很多,愈发显得干净单纯。 沈世阳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俯身吻了下去,他急切需要感受程真的温暖。 程真被吻醒,呼吸被堵住,不由呜咽着推了推压在身上的沈世阳,却没想到立刻招来沈世阳更猛烈的攻势。 沈世阳仿佛被程真的推搡激怒,将程真的两个手腕交握住,压在头顶,随即更深切地吻下去,好像要让程真知道,自己是多么不容反抗。 第17章 你乖一点,一…… 接下来一段时间,程真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 沈世阳并没有把他调回营养科,程真周一回医院销假后,仍然回神外科室上班。 谢景天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韩主任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回来继续工作。 周一清晨的科室例会上,韩主任见到程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像平常一样给程真分配了很多工作。 其实还是有些不同,那就是程真每晚都要回陶然亭公寓,而沈世阳也几乎每天回去,搞得两人像是同居一般。 只是两人都忙,尤其程真经常要值班,两人有时甚至几天碰不上面。 不过既然沈世阳要求,程真虽然不情愿,也不再发表任何意见,除了坚持不让沈世阳派豪车接送,其他的程真都乖乖听话。 就这样平静过了两周,转眼到了月底。 这天中午,程真查完房已经快到中午一点,他打算回医生办公室,随便吃一口食堂送的盒饭。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一向人声嘈杂的走廊总算能安静片刻。 程真来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句:“看新闻了没?沈氏集团大公子要跟顾家联姻了,也不知道程医生该怎么办……” 程真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住动作。 这时,屋内却又传来谢景天浑厚声音,“这跟小程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程医生是沈家大公子的情人,人家要联姻,他肯定要让位啊。” 谢景天立刻说道,“什么情不情人的?这话不能乱说!” “行啦,你就是心眼太直。你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你上了支边名单,就是因为程医生,他可不是你想的娇弱小白花,亏你还整天护着他,我这是为你好……” “张医生!”谢景天打断那人,语气十分气愤:“小程的能力和人品,大家都看得见,倒是你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你是不是看韩主任看重小程,心里不平衡啊?” “哎,谢景天,你怎么说话呢……” 眼看屋内二人要争执起来,程真咬了咬唇,推门而入。 场面顿时极其尴尬,张医生眼睛转了转,干笑两声,说:“那个……程医生回来了?正好我要去做手术准备了,先走了啊。”说着,快步出去了。 谢景天脸黑着,似乎气还没消,他双手撑在腿上,大刀金马地坐着,胸口起伏,平复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都听到了?” 程真“嗯”了一声,脱下白大褂挂起来,倒了一杯水,放在谢景天面前,低声说:“师兄,喝口水,没必要生气。” 谢景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你没什么想说的?” 第20章 程真垂眸看着水杯,自嘲笑笑,想来谢景天以为自己会辩解,只是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张医生虽然语气鄙夷,说的却是事实。 他一直很感激谢景天对自己的维护和照顾,于是更不想欺瞒,安静想了会儿,程真慢慢开口,语气平静真诚:“师兄,张医生说的是对的,沈……他从我大学就开始资助我,这事你别问了,也别插手,对你不好……还有支边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 “不是……”谢景天有些着急,他前后想了想,很多线索突然清晰起来。 在魅尊那晚程真被莫名其妙带走,支边事件后,韩主任经常的欲言又止,程真破天荒的请假…… 之前科室里便有许多风言风语,原来竟是真的。 见程真紧抿着唇,神情落寞,谢景天突然问道:“你是自愿的吗?” 程真沉默好久,低声回答:“这个不重要。” 谢景天却又起了急,急切问道:“怎么不重要?你没听他要结婚了,难道你还要留下?” 这次程真没再回答,只轻声说道:“师兄,别问了,算我求你。”说完,他便转过身不再开口。 看着程真瘦削背影,肩背都微微垮下去,谢景天一双浓眉紧紧皱起来。 ** 这晚,程真排了夜班。 第二天清晨和早班大夫交接完毕后,程真坐公车回去陶然亭公寓。 这天是周六,早上的公车上没什么人,程真刚找了个空位坐着,心里想着沈世阳联姻的事。 其实对于沈世阳要和顾家联姻的消息,程真并不意外。 这件事他早就得出过结论,如果沈世阳真要结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继续做他的情人。 可刚经历谢景天支边的事以后,现在的他绝望的发现,如果沈世阳不放手,自己毫无办法。 车窗外是晴朗的夏日清晨,阳光和煦,清风拂面,本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程真却露出压抑的无望神色。 程真回到公寓时,客厅里电视上正播着财经新闻,却没看到人,浴室里传来水声,想来是沈世阳正在淋浴。 程真弯腰换好拖鞋,起身时正好看到沈世阳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穿了件墨绿色v领居家t恤,露出半截锁骨,几绺湿发搭在额前,倒是比平日西装革履的样子年轻了几岁。 “你回来了?”见到程真进门,沈世阳带着一身湿气过来搂了搂程真,一边说:“刚好让松鹤楼送了早餐过来,过来一起吃早饭。” “好……” 程真话音还未落,却被客厅里电视播报的新闻吸引了注意。 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十分清晰:“近期,北城沈氏集团和顾达集团合作紧密,共同投资开发大型综合商区,而两家除了商业合作,还传闻会有联姻佳话,受此影响,两家公司股票价格都有大幅上涨……” 电视画面上,是两周前沈世阳和顾明月在会展中心门口,微笑着并肩而立,让记者拍照的影像。 新闻还没播报完,沈世阳已经过去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回到餐厅,若无其事对程真说道:“站着干什么?过来吃饭啊。” 电视的声音突然停掉,屋内一下子寂静得突兀,程真心都提了起来,落不到实处。 他挪到餐厅,一边坐下来,一边打量着沈世阳。 沈世阳仍然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盛了一小碗粥,递给程真,薄唇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说道:“你不是喜欢吃他家的鸡茸粥?特意让他们送来的。” “沈总,您和顾……”程真不知道沈世阳为什么能永远这样若无其事,他自认做不到这一点,干脆打算直接问出来。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沈世阳打断程真,掀起眼皮看了眼他,声音不重,却带着无形压力。 程真不再出声,他拿起勺子慢慢搅着粥,心里不断沉下去。 他和沈世阳在一起五年,以他对沈世阳的了解,对于不在意的事,沈世阳不屑多花一秒钟的时间,而此刻他的表现,分明就是要拖延下去。 果然,吃完早饭,沈世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说要出去处理些事情。 出门前,沈世阳亲昵地低头吻了吻程真的脸颊,低声说道:“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晚上陪你一起吃饭,嗯?” 被沈世阳搂在怀里,程真顺从低着头,心里却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如果不知道背景,一定以为他们是恩爱的情侣,谁能想到,看起来深情款款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而自己即将成为最不齿的婚姻第三者。 沈世阳离开后,程真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社交媒体上搜索沈氏联姻的消息。 这才发现,原来这消息已经铺天盖地。 微博上最新的消息,是昨天沈世阳和顾明月一起出现在国贸的卡地亚珠宝店,貌似是去定戒指。 发现有记者在追拍,顾明月一手挽着沈世阳,一边对记者大方挥手,温婉笑容透露着幸福。 而沈世阳单手插在裤子口袋,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笑意。 仔细看了好久那张照片,程真把手机扔在一边,他疲惫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茫然看着天花板。 正这时,门铃响起。 程真诧异地坐直身体,除了自己和沈世阳,没人来过这里,谁会上门? 门铃不急不缓,却持续不断。 起身过去打开门,程真愣在原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顾明月! 顾明月穿了身水红色连衣裙,头发卷成大波浪,妆容精致,光彩照人地站在门口,朝程真微微一笑,说:“程医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 沈世阳白天是被沈德远叫去,和企划公司一起讨论两周后的订婚宴安排。 这些事沈世阳本来毫无兴趣,只说都交给企划公司就好。 沈德远催了几次,见沈世阳不为所动,今天终于发了通脾气,沈世阳无奈,只好去应付下老爷子。 回到陶然亭公寓,已经是傍晚时分。 沈世阳推开房门,只见程真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屋内没开灯,光线昏暗,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影变幻,连带显得程真身影都十分不真实。 沈世阳心中突然涌上厚重不安,他按开壁灯开关,明亮灯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程真转头看过来,脸庞白皙,眼眸黝黑,仍然是原来那单纯温暖的模样。 沈世阳这才觉得心脏归了位,他走过去坐在程真身边,目光锁在程真身上,笑着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等得有些无聊,随便看看。”说着,程真关上电视,坐直了身体。 沈世阳握住程真的手,低笑着说:“无聊吗?正好过两周我打算休个假,我们去欧洲玩几天,好不好?” 程真诧异看过来,“为什么?” “没什么,这些年都没出去好好玩过,就当给你个补偿。”沈世阳躬身和程真平视,又问:“怎么?你不想去?” 愣怔一瞬,程真随即别开目光,低声说:“没有,您安排就好。” 程真的温顺极大安抚了沈世阳,他满意勾起唇角,似是不经意说道:“小真,今天早上你想问的事,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下个月我确实要订婚,联姻而已,你乖一些,一切都不会变。” 程真低着头,静默许久,才小声开口:“我知道了,沈总。” 第18章 再见,沈先生 手指传来冰冷金属触感, 程真看过去,发现自己左手中指竟被沈世阳套上一个戒指。 卡地亚标志性螺钉设计,白金窄戒圈, 没有钻石,十分素净的经典款式。 程真诧异抬起头,只见沈世阳正认真端详着他手上戒指, 半晌后,满意说道:“昨天看到的,觉得应该配你,看着确实不错。” 原来昨天沈世阳和顾明月去卡地亚买戒指, 竟然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那一刻,程真简直想笑, 订婚买了三个戒指, 真是闻所未闻。 他下意识想摘下戒指,却被沈世阳握住了手, 低声命令道:“听话,戴着。” 程真动作顿住, 垂着眼帘,眼神不知落在哪里,片刻后, 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今天的程真似乎尤其乖巧,沈世阳慢慢摩挲着程真手指上的戒圈, 突然想起他之前看过一篇文章, 说戒指起源于古代原始部落中,男子抢夺配偶时,会用圆环套住女子, 表明所有权,随着时间推移,这圆环便逐渐演化成戒指。 唔,似乎有点道理。 其实昨天他和顾明月去卡地亚定戒指,是故意放了消息给记者,为两家联姻造势。 顾明月选戒指的时候,沈世阳全程都在用手机处理邮件,最后她好像选了个5.2克拉的钻戒,说虽然钻石不算大,但寓意好。 沈世阳没注意戒指样式,也没任何意见,只负责去刷了卡。 最后顾明月被服务员带着去量指围,沈世阳倒是来了兴致,翻看起对戒的介绍册子。 第21章 册子第一页就是这款经典对戒,设计素净无华,沈世阳第一眼便觉得和程真十分相配,刚想要询问店员,顾明月却已经出来。 沈世阳当时觉得可有可无,便放下册子,和顾明月携手离开,外面还等着很多记者,这是他需要完成的工作。 把顾明月送回家后,不知为何,沈世阳又想起那款对戒,让司机掉头绕路回了国贸那家店。 刚好店里有合适的圈码,沈世阳没怎么思考,便让店员包了起来。 他买的是对戒,小的那枚给程真,自己那枚他打算订后戴起来,反正订了婚,自己戴着戒指也不会引起注意。 这会儿,看着程真白皙手指上戴着这戒指,沈世阳合意地勾了勾唇,确实很相配。 ** 时间转眼过了两周。 这段时间沈世阳特别忙碌,除了工作,还要应付订婚的繁琐流程。 因为只是订婚,两家商量好,订婚宴只邀请两家亲友,并不对外开放,不过鉴于沈家和顾家在北城的地位,该有的排场必须做到最好。 两家公司都公开确认了订婚消息,不过又说订婚宴不对外开放,反而激发起民众八卦更大的兴趣,记者无处不在蹲守拍照,订婚消息三天两头挂在热搜上。 网络上消息已经沸反盈天,程真却十分平静,从没问过一句,每天正常上下班,晚上无事时继续研究课题资料,戒指也一直戴在手上,对沈世阳一如既往的温顺听话。 沈世阳本来还担心程真会有情绪,没想他这样乖顺,想来是上次闹了一场后更加懂事,沈世阳觉得很满意,这样很好。 他让陈助理安排了一周后去欧洲的双人旅行,并亲力亲为地计划了整个行程,去哪家餐厅吃饭,住哪家酒店,甚至具体到房间窗户要看到湖面,沈世阳都做了要求。 沈世阳没觉得是自己在期待,只当是给小朋友的一个补偿。 一转眼,明天就是12号,举办订婚宴的日子。 下午时,陈助理接到程真的微信,语气一如既往客气:“您好,能麻烦您问问沈总今天回不回陶然亭这里?” 按原来计划,沈世阳今晚要回沈家老宅陪沈德远吃饭,明早一同出发去订婚宴现场。 陈助理本想直接回复,想了想,还是去请示了沈世阳。 闻言,沈世阳有些诧异,除了闹脾气那段时间,程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动来问自己的安排。 想着明天订婚的新闻正明晃晃挂在热搜第一位,虽然程真不问,心里肯定很难过,沈世阳沉吟片刻,回答说:“跟他说,我晚上回去陪他吃饭。” 陈助理离开后,沈世阳给沈德远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老宅。 沈德远却似乎已经预料到,并没反对,只意味深远说:“在外面吃顿饭自然没什么,别影响明天正事。” “我知道了,爷爷。”沈世阳觉得老爷子话里有话,但也没多想。 如今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没什么好担心的。 回到陶然亭公寓时,正是傍晚时分。 推开房门,客厅里没有人,倒是厨房里传来有人在做饭的动静。 沈世阳挑了挑眉,今天小朋友竟是在下厨做饭?他扯掉领带,松开领口,踱去厨房门口,果然看到程真正弯腰看着火上煲着的汤。 此刻厨房窗外正映着夕阳西下,天空被光线染成温柔粉蓝色,程真穿了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围裙。 沈世阳从来不是春伤秋悲的人,此刻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有一瞬失神,只觉得心中安静温暖。 这一瞬,这间公寓仿佛是美梦中的桃花源,让人不想醒来。 听到动静,程真直起身偏头看过来,语气温和:“回来了?” “嗯。”沈世阳勾起笑,走到程真身后,搂住他的腰,低笑着问:“在做什么?” “煲了鸡汤。”程真用汤勺舀了一勺汤,放在口边吹温,然后转头将汤勺送到沈世阳唇边,低声说:“尝尝是不是不够咸?” 沈世阳就着程真的手喝了口汤,将程真搂得更紧,有些心猿意马回答:“挺好。” “是吗?可我觉得有点淡了……”程真有些苦恼似的,认真思考片刻,仿佛下了决心,说:“既然你说好,那就不加盐了。” 说着,他敲了敲沈世阳箍着很紧的手臂,“菜都已经做好了,你去洗个手,我把菜端上桌就可以开饭。” 沈世阳突然注意到程真对自己的称呼从“您”变成“你”,这倒是五年来第一次,他没觉得被冒犯,倒是觉得这样更亲切。 在一起这么久了,以后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确实不用那样生疏。 沈世阳“嗯”了一声,笑着低头在程真脸颊上亲了亲,出去洗手换衣服。 两人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吃晚饭,在餐桌两侧对坐着,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家常菜。 除了鸡汤,程真还做了红烧鸡翅,龙井虾仁和清炒菜心,都是沈世阳喜欢的菜。 沈世阳夹了颗虾仁,放在口中慢慢吃着,味道清淡鲜美。 程真做菜手艺不错,沈世阳曾问过他,说是从小就要给自己和爷爷做饭,练出来的。 几年前刚听到没什么反应,这会儿想起来,沈世阳突然有些心疼,小真跟着自己之前,应该吃了不少苦,以后还是要多宠着点儿。 程真对沈世样的心思浑然不觉,他盛了碗汤放在沈世阳面前,又夹了只鸡翅给他,说:“好久没做了,手有些生疏,你尝尝看。” 沈世阳喝着汤,心情不错地问道:“怎么想起今天要自己做饭?” 程真垂着眼帘,轻声回答:“今天下班早,刚好有时间。” 沈世阳打趣说道:“这倒是,难得程医生有空早下班。” 程真笑了笑,没再出声。 吃完饭,程真把碗筷收拾好,出来时沈世阳正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似乎在说明天订婚宴的事情。 外面已经暗了下去,白日美丽湖景的窗外,此刻只余一片漆黑,一似光亮都没有。 看到程真出来,沈世阳很快结束了通话,过来将程真揽进怀里。 今晚等下还要回老宅,沈世阳本来没想做什么,将人满满地搂在怀里,嗅着程真身上熟悉的干净气息,竟又涌起冲动。 都五年了,怎么自己竟丝毫没有厌烦呢? 沈世阳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没再深究,因为他已顺从心意,低头吻上了程真的唇。 这个吻尤其深长,沈世阳不断偏头,用各种角度侵占着程真的呼吸。 而程真也微微仰起头,完全交付出自己的姿态,这让沈世阳连身带心迅速沦陷下去。 唇/舌/纠缠间,竟恍惚生出些天长地久的缠绵。 沈世阳小臂用力禁锢着程真腰身,另一只手托着程真后颈,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怀中,因为吻得太有侵略性,程真向后退了几步,沈世阳紧跟上去,两人牵绊着倒在沙发上。 今夜交缠格外热切,沈世阳感受着程真很久没有过的依赖顺从,心中一阵阵悸动,彻底沦陷在程真身上。 待一切结束,已经快到午夜。 沈世阳抱着程真去浴室冲洗,又抱回主卧床上,搂着程真靠坐在床头,静静靠了会儿,低沉说道:“小真,今晚我有事要回去老宅,后天再过来看你。” 他没有提是什么事,也刻意略过了明天。 程真埋在沈世阳怀里,安静了好久,才声音沙哑着“嗯”了一声。 沈世阳以为程真难过,他用力搂紧程真,低声哄慰说:“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都不会变,知道吗?” 程真仍然没有抬头,只是传来闷闷的声音,“好。” 沈世阳一直不觉得订婚有什么问题,在他的圈子,联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是商业利益交换而已。 可此刻看程真这样难过,沈世阳第一次生出些愧疚,他低头在程真额头上吻了吻,说:“好了,这几天乖一些,下周我们一起去欧洲,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嗯?” 说着,沈世阳起身准备离开。 程真仍侧躺在床上,也不出声,只是一双黑黝黝眸子看着沈世阳。 沈世阳换好衣服后,回到床边坐下,揉了揉程真头发,低声说:“我走了?” 静静地看着沈世阳,半晌后,程真轻声开口:“再见,沈先生。” ** 第二天的订婚宴是在城北一家会员制庄园举办的,沈家包场,私密性极好。 从清晨起就有八卦记者在门口蹲点,不过也只能拍到不断有各式豪车不断驶入的照片,至于内部情形如何,完全无法窥探分毫。 奇怪的是,前几天一直明晃晃挂在热搜上的订婚新闻,今天突然没了消息。 而订婚仪式之前,原本要举办个小型媒体见面会,也临时被通知取消。 此时,在会所的休息室内,沈世阳一身白色高定西装,正双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上,一手夹着只烟,正低头看着手机。 第22章 门口传来敲门声,穿着白色露肩小礼服的顾明月推开门,踩着高跟鞋来到沈世阳面前,问道:“世阳,刚刚有人告诉我,等会儿的媒体见面会被取消了,是你要求的?” “嗯。”沈世阳放下手机,不在意答应着,说:“是我。” “为什么?”顾明月化着明艳妆容,不笑的时候带出几分冷艳,说:“你也知道,媒体宣传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你这样突然取消,万一被媒体搞出什么负面新闻,是不是不太好?” 沈世阳慢悠悠吸了口烟,说道:“能有什么负面新闻?之前已经宣传了很多,今天订婚是私事,没必要再兴师动众。” “私事?”顾明月低头想了想,突然笑了,她上前一步坐在沈世阳沙发扶手上,软软靠在他肩上,低声说:“上次你还说订婚是两家的事,今天怎么突然说私事?是谁的私事?” “是我的私事。”沈世阳毫不掩饰,直白说道:“我不希望订婚这个事再出现在媒体上。至于你说的好处,不过是一些小利,沈家和顾家都不会在意,所以,也麻烦请你配合下。” 说完,他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接着不经意似的站起身,说:“仪式马上开始,我们该过去了。” 顾明月咬了咬唇,还是起身挽起沈世阳手臂,笑着说:“好啊。” 订婚仪式很顺利,两家联姻真正需要交换的利益关系,早已商议得差不多,这里签订婚书不过走个流程。 现场布置了很多玫瑰,浪漫又梦幻,沈世阳却总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把这个当做商业应酬场合。 这天晚上,沈家和顾家已经安排好,在订婚宴会之后,会再为顾明月办一场生日派对,作为顾明月未婚夫的沈世阳自然不能缺席。 其实白天应酬了一整天,沈世阳已经没什么耐心,尤其他傍晚时候曾让陈助理联系程真,想问问他的情况,结果陈助理说程真一直没有回信,沈世阳其实有些担心。 只是无奈两家长辈都在,沈世阳也不得不继续留下做好场面。 偏偏这晚顾明月兴致很高,喝了很多酒,粘在沈世阳身边不松手,两家老人看两人恩爱模样,只是满意笑着,任由顾明月胡闹。 后来顾明月实在喝多了,站都站不稳,顾伯勋终于笑着发话,让沈世阳把顾明月送回去休息。 这个庄园里早给客人准备了客房,给这对未婚夫妇更是准备了最高档的套房,里面满满装饰着红色玫瑰花。 沈世阳扶着顾明月回去房间,胡乱拂开床上的玫瑰花瓣,让她躺在床上,顾明月已经昏沉睡了过去。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点。 其实沈世阳今晚应该留下,毕竟是订婚之夜,把未婚妻扔下,自己独自离开,要是被人发现,也实在不像话。 只是,经过这一天虚与委蛇的应酬,沈世阳此刻想见程真的欲望达到顶峰,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抓起车钥匙,离开了房间。 第19章 程真甚至一个字都没有留…… 订婚的会所位于城北郊区雾灵山半山处, 开车回陶然亭公寓要一个多小时。 沈世阳没惊动其他人,自己驾车离开会所,车子在蜿蜒山路上疾驰, 转出山背,大片灯火璀璨的北城赫然平铺在山脚不远处。 想到程真就在那片灯光中,沈世阳勾了勾唇, 用力踩下油门。 一路上,沈世阳都在想象着自己突然出现,程真会有什么反应。 肯定会很惊讶,应该还会很感动, 小朋友一向内敛,他一定会故作镇定看着自己, 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藏不住任何情绪。 自己会过去抱住他, 亲亲他眼睛,再告诉他, 自己是来陪他的。 你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沈世阳唇角一直弯着, 向着那片灯光加速疾驰而去。 到了公寓楼下,沈世阳连扔在车座上的西装都没拿,下车大步进了电梯。 上到八楼, 按下房门密码开门,屋内是一室黑暗,客厅的落地窗帘没有拉上, 外面昏暗光线勾勒出室内家具的轮廓。 这会儿已经午夜, 程真应该是睡了,沈世阳想了想,没有开灯, 径直朝卧室过去。 卧室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同样黑着灯,窗帘也大开的。 此时视力已经适应了黑暗,沈世阳一眼就看到大床上铺得平平整整,上面没有人。 沈世阳皱了皱眉,又去了浴室,仍然空无一人。 他退回卧室,再回到客厅,一路按下所有灯的开关,明亮灯光照亮整个房子,程真不在这里。 “小真?”沈世阳叫了一声,无人应答,午夜的房间寂静得让人心慌。 沈世阳心中泛起不安。 他立在客厅中间,环顾四周,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应家具俱全,却仿佛是装修豪华的样板间,没有丝毫生活气息。 这屋子清冷得仿佛从没住过人,仿佛昨天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家常菜,还有微笑着给自己夹菜的程真都是一场梦。 目光扫过餐桌,沈世阳突然发现,淡绿色桌布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圆环,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沈世阳心中已经下意识一沉,他大步过去,果然是那枚卡地亚戒指。 沈世阳浓眉皱起,拿起戒指握在手心,快步回到卧室。 打开柜子,里面仍挂满了衣服,沈世阳随意翻了翻,应该都是自己买给程真的,却是全新,连吊牌都没有摘下。 而程真的那个半旧的双肩包,还有所有医科书籍都不见了。 沈世阳抿唇掏出手机,找出陈助理联系方式,想了想,又退了出去,直接找到程真微信。 在对话框迅速敲下几个字“在哪里?”,点了发送。 消息发送成功,沈世阳等了两秒钟,没有等到回复,又不耐烦的找出程真手机号码,拨打过去。 这次,手机里传出来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重复了两次,通话自动挂断,屋内恢复静寂。 低头看着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沈世阳终于意识到,程真走了! 他没有带走任何沈世阳给他的东西,衣服,礼物,还有这个戒指,没有提前透露一个字,昨天甚至还假意奉承给自己做了顿饭,然后竟然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不是告诉他一切都不会变? 不是一直都很乖? 不是担心他难过,自己在今晚都要匆匆赶来陪他? 他怎么敢? 怒火渐渐染上沈世阳眼眸,他眯起眼睛,紧抿着唇,片刻后,突然猛地将手中戒指狠狠摔了出去。 小小的指环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知道滚去哪里,瞬间失去了踪迹。 沈世阳闭着眼睛,低头站了会儿,腮上咬肌隐隐浮现,睁开眼睛时,眸中仿佛淬了寒冰。 他划开手机,也没理会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打给了陈助理。 电话响了许久,陈助理接起电话时,声音带着浓浓鼻音,明显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程真医院宿舍的地址是什么?”沈世阳压着嗓音问道。 陈助理听出来沈世阳情绪很差,立刻清醒过来,脑中快速思考着,说了个地址,又问:“沈总,发生什么事了?” “半个小时后,去程真医院宿舍等我,叫人去把锁打开。”沈世阳冷声说完,挂上了电话。 陈助理不知道老板为什么大半夜要发疯去程真宿舍,今晚难道他不该陪在未婚妻身边吗? 不过陈助理也没敢多问,他跟着沈世阳快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这样的愤怒。 花了一秒钟感慨打工人牛马的艰辛,陈助理已经爬起来,用最快速度换了衣服出门,按沈世阳的吩咐,深更半夜花了些力气找到开锁工匠,赶去程真宿舍。 刚把宿舍门锁打开,沈世阳已经出现在电梯口。 这个宿舍楼年代古老,又旧又破,走廊墙壁上都挂着层灰,被沈世阳高大挺拔的身形衬托得局促。 沈世阳面色阴沉,几大步跨过走廊,来到程真住的房间门口。 “沈总……”陈助理刚开口,却被沈世阳挥手止住。 沈世阳冷声吩咐道:“去查下昨天离开北城的旅客里有没有程真的身份信息,飞机,火车,客车,都去查。” “什么?程先生走了?”陈助理低声惊呼。 想到昨天是沈世阳订婚的日子,陈助理已经猜到其中缘由,不由心中一沉。 自己一直觉得沈世阳对程真与别人不同,只是似乎两个当事人都浑然不觉,如今程真不告而别,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看着沈世阳阴霾神色,陈助理劝解道:“您别太着急……” 着急? 沈世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冷笑一声,当然不着急,程真这点能耐,怎么会跑得掉? 他睨着陈助理,不悦催促:“还不快去?” 看着沈世阳把握十足的样子,陈助理暗中叹了口气,答应下来,转身快步离开。 第23章 楼道恢复安静,沈世阳转身踱步进入房间,这是他第一次来程真的宿舍。 不到二十平米,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虽然打扫得很干净,还是逼仄简陋得让人无处下脚。 打开衣柜,里面只挂了几件衬衫和t恤,一看就是地摊货。 沈世阳又升起些怒气,明明自己让陈助理给程真买了那么多衣服,他为什么还要穿这样廉价的衣服?正如明明可以住在宽敞舒适的陶然亭公寓,他为什么总要坚持回来这里? 又小又破,连看书都要窝在这么个破书桌前! 沈世阳转身坐在床上,胸口起伏,郁结难当,如果此刻程真在面前,他一定会把他禁锢在自己身下,用力捏着他下颌,让他好好回答这些问题。 可此刻,凌晨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自己,程真甚至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 第二天大清早,沈世阳亲自给中心医院院长助理打了个电话,他估计程真大概率应该请了假不去上班,只想问问院助这段时间程真情况怎么样。 院助电话回得很快,语气有些惊讶,说道:“沈总,程真上周五提了辞职,已经离开中心医院了,您不知道吗?” “什么?”沈世阳皱了皱眉。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院助为难说道:“他上周提了辞职报告给科室,科室今早刚刚才报上来,不过说人已经走了。” 沈世阳知道程真有多重视这份工作,没想到竟然会辞职,心中隐隐的不安逐渐渲染浓重。 挂断院助电话,沈世阳立刻打给了陈助理。 “沈总,查不到。”陈助理接起电话,语气焦灼:“所有交通渠道都查过了,过去两天没查到程先生身份信息,北城的宾馆住宿信息也查了,也没有……” “陶然亭公寓的监控看过了吗?”沈世阳皱眉问道。 “看过了,拍到程先生是昨天早上离开的,他一个人步行离开小区,进入监控盲区后,就再没有出现……我这就把监控视频发您手机上。” 两分钟后,视频发了过来。 视频上显示时间是早上八点多,程真穿着件白衬衫,背着双肩包从小区东门出去,向南走了大概五十米,离开视频画面。 这是一条笔直马路,距离下一个摄像头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程真进入这段路程,然后再没有出现过。 唯一的解释是,他在这段路上了一辆车。 不过为什么会刚好在监控盲区这短短的几十米内上车?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沈世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段时间顾明月的暧昧笑容,爷爷言语中的意味深长,在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他抿着唇低头思考,电话又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是沈德远的来电。 沈世阳接通手机,话筒里立刻传出沈德远威严声音,语气不悦:“世阳,你现在人在哪里?” 沈世阳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昨晚有事,我先回了北城。” “昨天刚订婚,你竟然不说一声就走了,实在太不像话……”沈德远斥责说道。 “爷爷。”沈世阳打断沈德远,低沉问道:“您不问是什么事吗?” “问什么?问你养的那个男人?”沈德远怒道,“之前以为你能处理好,我不多说,可你实在太胡闹了!” 果然爷爷知道!沈世阳没有理会沈德远的怒火,只是问道:“您把他送去哪里了?” “你……这是在质问我?”沈德远没想到沈世阳竟是这个态度,怒不可遏,喝道:“昨晚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滚回来!” 挂了电话,沈世阳从程真宿舍离开,他确实要回去见见沈德远,这是目前唯一能尽快找到程真的线索。 沈世阳回到沈家老宅时,照旧是吴伯在门口等着。 见他下了车,吴伯立刻忧心重重迎过来,压着嗓音劝着:“小少爷,沈老发了好大脾气,您别和他顶嘴,有什么事商量着说啊。” 沈世阳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却未置可否,迈着大步径直进了屋。 沈德远独自一人正坐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了眼沈世阳,脸色阴沉着“哼”了一声。 沈世阳来到沈德远面前,静默了一会儿,开口说:“爷爷,您别生气,这事儿我和顾明月在订婚前就商量过,我愿意配合联姻,其他一切都不变。” “其他一切不变?”沈德远怒斥说道:“所以你觉得自己没错?所以你订婚晚上,跑去找那个不三不四的人?” “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沈世阳垂着眼帘,只辩解这一句,便抿唇不再说话,一副倔强样子。 沈德远气得上了头,顺手抄起手边的红木拐杖,抡起来朝着沈世阳砸了下去。 沈老爷子年轻当过兵,体力一直很好,这下子没收着力,拐杖结结实实打在沈世阳脊背上。 沈世阳也并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只闷哼一声,虽然仍站得笔直,额头却顿时起了层冷汗。 沈德远厉声说道:“这事不说顾家不同意,你也过不了我这关!早让你收拾干净,你既然不动手,我就替你收拾!” “所以,真的是您把人送走的。”沈世阳声音低哑说道,他疼得脸色泛白,却仿佛毫不在意,紧接着又问:“您把他送去哪里了?” “怎么?你这是在怪我棒打鸳鸯?”沈德远怒极反笑,冷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小子宁可背井离乡,什么都不要,只求能离开。” 这下子,沈世阳沉默了,脸色愈发惨白。 虽然此刻他没法去找程真求证,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爷爷说的是对的。 昨晚在程真宿舍,他坐了整整一夜,仔细回顾着这段时间,才发觉程真的过分乖巧,并不是真心服顺,而是意气耗尽后的麻木。 所以,借着订婚这件事,借着沈德远的介入,程真放弃了一切,离开了自己。 只是,那又怎么样? 之前程真也提出过要离开,那时自己没同意,这次也不会同意。 沈世阳垂眸站了好久,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坚决:“爷爷,这个人我没想放手,无论您告不告诉我,我都会找到他。至于顾家联姻,如果他们不想继续,我没意见。” 闻言,沈德远愣住了,这个孙子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在他身上寄予厚望,沈世阳也算争气,从小在同龄人里就出类拔萃,没想到长大了,心思歪到男人身上,竟敢这样忤逆自己。 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沈德远突然再次举起拐杖,只是还没打下去,身子朝一边歪倒过去。 ** 一个星期后。 傍晚下班时分,陈助理来到沈世阳办公室门口,先深吸口气,鼓了鼓勇气,才抬手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沈世阳低沉沙哑的声音。 推门进去,陈助理看到沈世阳正站在落地窗前,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窗外傍晚黯淡天色,将沈世阳的背影映衬出几分落寞。 陈助理走到办公桌前,汇报说道:“沈总,今天又排查了二十辆车,还是都说没见过程先生,机场、火车站和汽车站那边也没有消息。” 沈世阳沉默了很久,没有回应。 过了半晌,他转身走回办公桌,这会儿他领带扯松了一半,袖口半挽上去,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整个人十分疲惫。 他将烟按灭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哑着嗓子说:“知道了,继续查。” 已经一个星期了,沈世阳找了一切能找的途径,甚至雇佣了私家侦探,可程真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程真确实是沈老爷子和顾明月联合一起送走的,他们提前安排了车,在监控盲区接走了程真,可送去哪里却不知道。 如今沈老爷子已经被气得住了院,谁还敢再去逼问沈老爷子说出程真去向? 更别提沈世阳做出这样的事,沈家其他分支亲属都十分不满,如果不是沈世阳平日行事强势,恐怕公司已经出了乱子。 沈世阳只能一边继续在公司坐镇,一边继续查找程真。 他让陈助理把那天出现在那段路上的所有车辆逐一排查,只是那条路是主干道,平日车水马龙,车流量巨大,已经不间断地查了一周,不过查了九牛一毛,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这一周来,眼看着一向对任何事物都游刃有余的沈世阳,逐渐露出颓败神色,陈助理不由暗中唏嘘。 正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陈助理拿出来看了眼,突然激动说道:“沈总,刚查到一辆车,说行车记录仪拍到了程先生上车的影像。” 第20章 我们重新来过 这条消息是私家侦探发来的, 陈助理原本想让侦探把那条视频传来就好,可沈世阳坚持要见面谈,而且是立刻马上。 会面约在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厅, 沈世阳离得近,先到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个叫潘刚的私家侦探才匆匆进门。 第24章 简单打过招呼, 潘刚将手机递过来,说:“这是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 沈世阳接过手机认真看着,视频很清楚,地点正是在小区外监控盲区那处, 这辆车当时应该正好停在路边。 画面中,程真背着双肩包站在路边, 应该是在等车。 只见他低头安静站了片刻, 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敛着眉眼看了好一会儿, 接着翻转手机,拿出放在手机壳后面的取卡器, 将手机卡取了出来,在手心握了许久,咬了咬唇, 扔进了身边的垃圾箱。 这时,一辆黑色丰田轿车驶入镜头,停在程真面前, 程真弯腰和驾驶室的人说了句话, 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在上车前,程真回头看了眼,应该是看向陶然亭公寓的小区门口, 可这个角度却刚好像是看向镜头,隔着屏幕和沈世阳直直对上视线。 这一瞬,程真眼中浓烈的悲伤如此清晰,仿佛子弹一般猛地击中了沈世阳,他的心脏都停跳一拍。 他的小真是这样痛苦吗? 他的小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五年,最终辞去工作,扔掉电话卡,放弃所有一切,也要离开自己身边吗? 自程真离开后,沈世阳一直有股怒火,他生气程真的不告而别,生气沈德远和顾明月的暗度陈仓,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程真竟然会这样的悲哀和绝望。 陌生的无措情绪让沈世阳有些慌乱,他看着画面上定格的丰田车牌号,又终于升起些希望。 找到这辆车,是不是就能找到程真了? 只要找到程真,只要把他带回来,自己可以和小真好好聊聊,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慢慢商量。 想到这,沈世阳抬头看向潘刚,急切问道:“这辆车查了吗?去了哪里?” “查了。”潘刚见惯了委托人的各种表现,他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回答道:“我找到了这辆车的司机,他只是受人雇佣,来这里接人,之后送去了北城南郊的一处集市,那里人和车流量大,情况十分复杂,程先生在那里下车后,就再追查不到行踪。” “什么?”沈世阳不悦斥责道:“怎么可能追查不到行踪?” “确实是这样。”潘刚拿回手机,调出几张照片,重新放在沈世阳面前,“您看,这是我去现场拍的照片,那个集市在五环外的城乡结合地,每周六举办一次,是当地老百姓自发举办的,人流密集,周围几乎没有监控,程先生在这里下了车,要么有人在这里接应,要么他在路边拦个拉黑活的车自行离开,都不会任何记录。” 顿了顿,潘刚接着说:“上下车的地点应该都是刻意安排的,就是为了避开追踪。” 看着照片上嘈杂混乱的集市现场,沈世阳刚刚升起希望的心,猛地坠落下去。 那种不详的感觉又一次袭来,这几天沈世阳快被这陌生情绪折磨到发疯。 事已至此,此刻沈世阳只寄希望沈德远安排了人在这里接应程真,否则他将彻底失去追查程真的线索。 他闭上眼睛,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片刻后,沈世阳握着拳起身,对陈助理沉声吩咐:“去医院,我去见见老爷子,另外,把刚刚那段录像传给我。” ** 一周前,沈德远被沈世阳气得犯了高血压,当天被送到了中心医院急诊。 好在及时就诊,并没什么大碍,不过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安排住进了高干病房。 毕竟此事由己而起,沈世阳每天晚上都会来医院探望,只是沈德远一直没有消气,这几天对沈世阳都闭门不见。 这会儿沈世阳再次来到病房,门口值班的小护士打招呼说道:“沈先生,您又来了?医生正在里面给沈老做常规检查,您稍等会,等会儿结束,我再进去请示下沈老。” 沈世阳点了点头,转身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到陈助理已经把那条行车记录仪影像发了过来,他手指动了动,竟没有勇气再打开一次。 高干病房中十分安静,静得让人心中发慌。 这一周来,沈世阳一直刻意忽视着心中的不安和慌乱,在今天看到这个视频时,他终于意识到,之前他似乎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今天终于在暗处显露出不容忽视的轮廓,可此刻沈世阳竟不敢去面对。 他低头想着,只要找到小真就好了,只要找到小真,一切就会好起来。 正这时,里间房门被打开,顾明月从里面出来,见到沈世阳,似乎惊讶了一瞬,还是缓步过来,坐在沈世阳对面的沙发上,打招呼说道:“世阳,你来看爷爷?” 这是订婚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这段时间,沈世阳只给顾明月打过一个电话,问她程真的下落,顾明月知道沈世阳已经查出来,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质问,只让沈世阳去问沈爷爷,沈世阳也没多说,便挂了电话。 此刻,沈世阳抬起头看向顾明月,努力压下心中纷乱念头,直接问道:“顾小姐,正好你在这里,你们安排车把程真送去南城,之后他的行程你知道吗?” “世阳!”顾明月终于起了些情绪,质问道:“我们刚订婚,你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沈世阳顿住,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语气竟显出几分示弱,说道:“我们的事,晚点儿可以再商量。能不能先告诉我,程真去了哪里?” 今天第一眼看到沈世阳,顾明月就察觉出他形容颓然,更没想到一向强势自若的的他,会露出这样软弱神色。 顾明月静默半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说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来你已经查到,车子只是把他送去南城,之后他去了哪里,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得到了答案,最差的情况还是发生,查找程真的线索彻底断了,沈世阳手指有些微微发抖,一时间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见沈世阳脸色泛白,顾明月心中酸涩,反而刻意带着笑,轻巧说道:“世阳,你这样看重程医生吗?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程医生要这样决绝离开呢?我们订婚前两周,我去见过他,那会儿我并没想做什么,是他自己提出要离开,我还记得他说,只要能离开,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配合呢。” 沈世阳没有答话,他手肘搭在双腿上,低头坐着,半晌后低沉说了句:“我不会让他离开。” 说完,沈世阳起身离开病房。 沈世阳只觉得这病房中似乎氧气不足,呼吸都不顺畅,快步下楼,站在楼门口花坛旁点燃一颗烟。 可是,尼古丁并不能安抚他低落心境。 沈世阳自出生就拥有更多资源,加上他本人条件出众,想要的东西从未失过手,这是他第一次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他找不到程真了,而且他完全没想过,自己该怎么面对失去程真的生活。 沈世阳连着抽了两根烟,点燃第三根烟的时候,楼里出来几个大夫,为首的正是神外科室的韩主任。 韩主任明显看到了沈世阳,但他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冷着脸经过。 “韩主任。”沈世阳先开口叫住了人,语气客气:“方便聊几句?” 韩主任不得不停下脚步,让其他人先离开,脸色不悦着问:“有什么事吗?等会儿我还有个手术,没太多时间。” “不会耽误您太久。”沈世阳站直身体,低沉问道:“您知道程真去哪里了吗?” “这几天你们不是已经来问过好几次?我不知道!”韩主任眉头皱着,说道:“我还想问你呢,小程难道不是被你逼走的?又来假惺惺问什么?” “我没有逼他……”沈世阳下意识否认。 “你还没有逼他?”韩主任打断沈世阳,冷笑说道:“难道不是你仗着权势,让小程按你的意愿行事?你问过他想要什么吗?你知道他有多难吗?如果不是怕牵连别人,他怎么会这样决绝的辞职?跟所有人断绝了联系?” 这些话韩主任已经憋了很久,此刻一股脑发泄出来:“我知道你资助了小程,可那也是你自愿,小程并不欠你!跟着你这些年,小程要对你随叫随到,为了不耽误工作,他中午经常连饭都不吃,还有景天支边那件事,小程请假回来后,曾背着人在办公室偷偷哭了一场,眼睛都哭肿了,还假装没事,不让别人知道,我想安慰都不知该怎么说,小程又做错了什么?” 说得激动起来,韩主任平复了好一会儿,最后背着手沉缓说道:“小程是个好孩子,他跟你们不一样,前段时间听说你订婚了,你……就放过他吧。” 说完,韩主任也没再看一眼沈世阳,径直离开。 沈世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花坛边,头顶的浓重树影仿佛有实质般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一直不敢直面的事实被韩主任无情揭开,沈世阳终于不得不承认,最终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 第25章 再回想起这五年,沈世阳第一次清楚看到,善良单纯的小真,是怎么从全部真心交付给自己,到眼中熄灭了所有光亮,再到最终心灰意冷一心求去。 而此刻沈世阳可笑的发觉,他对程真的不肯放手,对谢景天的怒火,甚至他下意识买的对戒,其实都源自对程真的爱。 他早已爱上了小真,这爱在他不知情时,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可自己却像傻逼一样不自知。 他没有用心爱过小真一天,只是用自己的傲慢,亲手杀死了程真的珍贵爱意,然后把人伤害得体无完肤。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自己怎么舍得? 这一刻,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悔意,终于显出狰狞形状,带着过往所有自以为是的倨傲,疯狂反噬回来。 沈世阳捂着胸口,承受不住重负一般,慢慢弯下了腰。 ** 当晚,沈世阳回了陶然亭公寓。 半跪在卧室地面,他找了好久,才在床下靠墙角落找到那枚戒指,得知程真离开那晚,被自己怒气冲冲摔在地上的那枚卡地亚戒指。 沈世阳背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低头看着手心上两只戒指,一大一小,一样朴素简单的样式。 其实和过往送程真的礼物相比,这双对戒的价格实在不值得一提,可沈世阳偏偏觉得这样反而更好,原来那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在向程真靠拢。 而他特意绕路回去买下对戒,也是因为他心中隐秘的愿望,他想圈住程真,也想被程真圈住。 此刻,回顾过往,很多动机模糊的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细微的心理清晰起来。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如今他终于看清自己内心,想圈住的人却已经不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指环。 “没关系,我会找到你。”沈世阳无声说道,他把小的那枚指环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把两只戒指穿进一条链子,抬手戴在自己颈子上。 金属冰凉贴在胸口,很快被捂得温热,沈世阳将戒指按紧,低声说:“我会把你找回来,我们重新来过。” 第21章 程先生确实在这里 接下来这段日子, 沈世阳白天在公司处理繁杂公事,晚上去医院探望爷爷。 表面一切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程真离开后,他的世界出现巨大裂口。 之前沈世阳一直觉得一切尽在掌控,可如今这裂口仿佛黑洞, 吞噬着曾经的认知,平衡被破坏,原有的秩序摇摇欲坠。 他还去参加过一次徐兴的饭局,就是小圈子那几个人, 坐了半个小时,沈世阳诧异发现这些人怎么会这样目中无人和自以为是?他觉得索然无趣, 也懒得虚与委蛇的应酬, 借口身体不舒服,告辞离开。 回到陶然亭公寓, 沈世阳像前几天一样无法入睡,辗转半夜后, 他索性下楼,开车去了程真的医院宿舍。 沈世阳找人让医院保留了这间宿舍,其实没仔细想过原因, 也许是为了保留些和程真相关的物品,也许是幻想着程真有一天回来,万一他还想住这里呢? 今晚来到这里, 合衣靠在窄窄的单人床上, 沈世阳一颗不落地的心终于能踏实下来,他这才意识到,留下这间宿舍, 其实是为了他自己。 闻着枕头和被子隐隐保留的程真的味道,沈世阳渐渐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深,他梦见了小真。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有一次,沈世阳难得生病起了烧,昏沉躺了一夜,程真也几乎一夜没睡,不停用湿毛巾替他物理降温。 第二天一早,沈世阳醒来,他稍一动,趴在床边睡着了的程真立刻醒来,凑上来摸了摸沈世阳额头,松了口气,笑着说:“退烧了,太好了。” 那一刻,清晨阳光映出程真眸中满满的欣喜和亲昵,他纯净的笑容似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沈世阳的心剧烈跳起来,迟到了五年的心动,愈发澎湃,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抱小真,稍一动作却惊醒过来。 场景迅速转化,明媚晨曦变成暗沉午夜,眼前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清冷寂静。 手还微微抬着,沈世阳愣怔了好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隔着衣服按住胸口的指环,沈世阳闭上双眼,心中翻涌起难捱的酸楚。 又过好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点开程真的微信对话记录。 之前小真发了那么多消息,这几天沈世阳已经看了无数遍,此刻他又一条一条仔细看过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没给小真回过一条消息。 过去有许多事都发生在那个黑洞里。 一直看到外面天色微明,沈世阳手指颤抖着在对话框敲下回复: “小真,我错了。” “我好想你。” ** 天色渐亮,今天上午沈德远出院,沈世阳搓了搓脸,起身准备去医院接爷爷。 上次两人吵了一架,沈德远生了真气,他知道沈世阳每天来探望,可就是一直闭门不见。 这天上午,在高干病房,吴伯把东西收拾完毕,小心说道:“沈老,小少爷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等,让他进来吧。” 沈德远板着脸,“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见状,吴伯连忙快步过去打开门,对外面沈世阳招了招手。 沈世阳穿一身黑色衬衫西裤,挺拔修长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来到沈德远面前,低声说:“爷爷,我来接您。” 见到沈世阳,沈德远倒是微微一愣,几天没见,他竟瘦了一圈,之前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见了,整个人散发着沉郁气息。 吴伯也看出来,对沈德远劝解道:“沈老,听说这段时间公司特别忙,小少爷还惦记着您,每天都来医院,您看小少爷都瘦了……” 沈德远依然皱眉看着沈世阳,斥责道:“那是他活该!” “嗯,确实是我活该。”沈世阳敛着眉眼,自嘲笑笑,又上前一步,搀扶沈德远起身,低沉说道:“爷爷,您别生气,身体要紧。” 沈德远以为沈世阳这是在认错,他一口气顺了些,便也顺势站起来,脸色却还冷着,说:“既然活该,就长点记性,做事不能那么任性,知道吗?” 沈世阳却抿着唇没回应,只说:“我先送您回去。”说着,扶着沈德远朝外走去。 回到沈家老宅,沈世阳搀着沈德远坐在客厅沙发上,又亲自去端了茶送过来。 这一路,沈世阳一直很沉默,不过态度算是顺从,沈德远还算满意,他喝了口茶,掀起眼皮看了眼沈世阳,说:“刚订婚你就闹了这么一场,实在太不像话,顾家很不高兴,你准备一下,明天我请了老顾来家里吃饭,缓和缓和。” 沈世阳手肘搭在腿上,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指猛地握紧,考虑一瞬后,对沈德远说:“爷爷,有个急事我需要处理下,顾家的事,等我回来再跟您谈。” 说着,人已经握着手机大步出去。 刚刚是陈助理发来的消息,说私家侦探那边查到一些情况,可能和程真有关。 沈世阳又怎么坐得住,让陈助理约了人,自己开车一路疾驰去上次那家咖啡厅和潘刚见面。 原来,虽然程真行踪的线索断在南城集市,沈世阳却仍不死心,他拍出重金让潘刚继续查,明路走不通,就走暗路,无论什么手段,任何可能都不放过。 于是,潘刚开始暗中查访程真的生活圈子,果然在程真同事谢景天身上发现些情况。 中心医院神外科室医生工作最繁重,基本是全年无休,谢景天又是重点培育对象,更是连周末都很少休息。 可谢景天却在程真离开后的第二天,请了两天假,回来上班后,没过几天,又请了一天假。 而今早潘刚派去跟着谢景天的人发来消息,说是谢景天今天又请了假,一早就开车离开北城,朝津城方向过去。 这实在不太对劲,潘刚便把消息通知了陈助理。 跟沈世阳汇报完这个情况,潘刚接着说:“谢景天本来就是津城人,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北城工作,所以他回津城有可能是家里有事,也不代表什么……” 沈世阳打断潘刚,问道:“谢景天现在人在哪里?” “我的人还在跟着他,说是已经进了津城城区。” “好。”沈世阳没怎么犹豫,他站起身,说:“把定位发给我,我过去看看。” “沈总。”潘刚好心建议说道:“我的人很专业,不会跟丢的,要不要等他探探情况,确定和程先生有关,您再跑一趟?” 沈世阳只瞥了陈助理一眼,人已经大步朝外走去。 陈助理会意,连忙对潘刚说道:“您把定位发给我吧。”一边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别人可能看不出来,陈助理却十分清楚,沈世阳表面有多正常,内心就有多煎熬,他都担心哪天老板会突然撑不下去,做出什么发疯的事。 第26章 如今终于有了程真下落的线索,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沈世阳都不可能坐在这里等消息。 北城开车去津城路上要一个半小时,陈助理开车,沈世阳一直闭目靠坐在后座上。 其实听潘刚提到谢景天名字的时候,他就直觉和程真有关。 这却让他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这次可以找到小真,另一方面他又抵触这个可能,程真离开自己,难道是和谢景天在一起吗? 如果程真果真和谢景天在一起了,自己该怎么办? 沈世阳不知道。 他内心下意识冒出很多阴暗手段,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再像原来那样行事。 就这样一路心绪不安,车子已经驶入津城,顺着定位开进城西一个小区。 这一片是旧城区,小区里是低矮的四层红砖楼房,种了很多葱郁树木,路上满是阴凉树荫。 之前跟着谢景天的那人正等在小区门口,见到沈世阳的车,小跑过来上了车子副驾驶。 “沈总,程先生确实在这里。”那人一上车,便回头向沈世阳汇报。 虽然有思想准备,陈助理还是一惊,他立刻回头看向沈世阳,却见他抿唇坐着,浑身绷得很紧,只一双眸子灼灼看向那人。 “我们查了,谢景天在这个小区有套房子,程先生离开北城后,应该就住在这里,谢景天前几次请假是来看程先生,今天也是。”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沈世阳抿着薄唇,偏头看向车窗外年代老旧的楼房,静默许久,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哑,“他们现在在哪里?” “刚刚谢景天和程先生一起去对面超市了,我一直盯着,还没出来……哎,出来了,在那里!”那人突然抬手指向对面。 沈世阳本就偏头看着外面,只动了动视线,便看到马路对面正过马路的两人。 谢景天身材高大,穿着灰色衬衫,手里拎着个大购物袋,半护着程真过斑马线,他正跟程真说着什么,浓眉大眼满是笑意。 而两周没见的程真,穿了件灰蓝色t恤,歪头看着谢景天,白皙脸庞上亦挂着清浅笑容,眉眼间清冷都淡了几分。 这会儿是正午时分,阳光灿烂,他们头顶是绿叶茂密葱郁的树冠。 明明是一副美好画面,沈世阳心脏却猛地缩成一团。 不过两周,他却觉得似乎过了千山万水,此刻终于看到程真,他的小真却是和别人并肩站在一起,而他更是很久没有看到小真露出这样轻松神色。 这时,谢景天和程真已经穿过马路,朝小区门口走来。 沈世阳深邃眸子盯着程真,突然打开车门,迎着他们走了过去。 第22章 是不是要把一条命还给他…… 其实程真这次离开, 确实源于顾明月那次找上门。 想离开的请求是他自己提的,顾明月乐得配合,安排了车子和路线。 不过程真并没想让谢景天知道, 只是那天他和韩主任提出辞职,刚好被谢景天听到。 谢景天是个爽快性子,他明白程真辞职的原因, 虽然舍不得,但仍然支持,还主动提出自己在津城有空闲的旧房子,可以让程真去津城住一段时间。 程真原本不想让谢景天牵扯进来, 只是谢景天实在热心,而韩主任本就不放心程真, 也跟着劝说。 程真犹豫了几天, 后来得知照顾明月的安排,自己到了南城集市后, 便会彻底隐去行迹,应该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谢景天, 自己也确实无处可去,于是便答应下来。 不过他还是坚持,住谢景天津城的这处房子, 要按市场价正常支付房租。 就这样,那日程真离开北城,被谢景天带来这里, 因这房子许久没人居住, 家具用品都不齐全,谢景天请了几天假来帮程真安置。 东西总算配置差不多,谢景天查了黄历,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他又跑来,非要来在家里开伙做顿饭,说这是津城搬新家的规矩,叫做暖房,也算是庆祝程真重获自由。 程真离开北城,在这片安静古旧城区住了两周,他渐渐从紧绷的不安中放松下来,而谢景天这样帮忙,他心中万分感激。 既然今天谢景天提议,程真便和谢景天一起去超市买菜,打算回家自己下厨做一桌菜,也借以表达一下对他的谢意。 今天天气很好,两人买菜出来,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去。 过了马路后,程真瞥见小区门口停了辆黑色宾利,心中猛地一沉,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车门打开,一身黑衣黑裤的沈世阳从车里下来,迈着长腿朝自己走来。 两周没见,沈世阳似乎瘦了很多,五官更加深邃立体,加上穿着黑衣黑裤,比原来多了沉稳内敛,而上位者的气场一如既往强大。 程真惊讶睁大眼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戒备看向越来越近的沈世阳。 身边的谢景天虽然没见过沈世阳,不过看到程真的反应,以及那辆豪车和沈世阳的气派,已经猜到这就是曾经包养程真的那个有钱人。 他火从中来,厉声喝道:“你来干什么?” 沈世阳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程真,他撩起眼皮撇了眼谢景天,视线便重新回到程真身上。 程真眸子里从开始的震惊,到翻涌起的恐慌和戒备,沈世阳看得一清二楚,果然还是原来的小真,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可沈世阳也清楚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曾经的爱恋和依赖。 沈世阳心中酸涩,他沉沉看着程真,低声开口:“小真,我们谈谈。” 谢景天却一把拉过程真,拦在沈世阳面前,大声呵斥说道:“程真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他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再来纠缠,我们会报警。” 沈世阳本就对谢景天有敌意,他不想程真为难,才克制着没有发作。 此刻被谢景天打断,沈世阳沉郁盯向谢景天,片刻后,又偏头看了眼陈助理。 陈助理会意,上前拉开谢景天,又对程真低声劝道:“程先生,沈总找了您很久,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 可程真此刻只想离沈世阳远远的,他偏开眼神,好似都不想再看沈世阳一眼,轻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程真拉着谢景天便想离开。 “小真!”沈世阳下意识上前一步,握住了程真手腕。 没想到程真反应巨大,他猛地甩开沈世阳的手,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着低喊:“别碰我。” 沈世阳有一瞬愣怔,他这才发觉,程真对自己不仅是抗拒,而且还带着深深惧怕。 过去那些胁迫和压制,身体和心理的伤害,已经发生,无法逆转,信任已经被摧毁。 他要怎么让程真相信,自己已经意识到错了? 沈世阳皱眉,抬起双手,做出无害的投降姿势,声音低沉:“小真,别怕,我不想伤害你。” “那就放过我!”程真很快说道,胸口起伏着,“我什么都不要,只想离开,不要再来找我。” 沈世阳抿唇站直身体,静默片刻,沉沉开口:“小真,对不起,之前伤害了你,然后,还是对不起,我没法让你离开。” 程真侧立的身形一僵。 这时,谢景天忍不住开口,愤怒斥责:“你什么意思?真以为你是天王老子?” “我不是。”沈世阳目光只是看着程真,声音沉哑,“小真,我只想再要个机会。” 一向傲慢的沈世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程真睫毛颤了下,他微微偏了偏头,却还是没有看沈世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谢景天快步进了小区。 沈世阳立在原地,看着程真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动作。 整个过程,陈助理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等了许久,上前试探问道:“沈总,您要回去吗?” 沈世阳摇了摇头,转身朝车子过去,“你们先回去。” 陈助理为难看了眼沈世阳,又说:“侦探那边查到了谢景天是哪户房子,您要不要上楼去见程先生?” “不用,你们先走,车子留给我。”沈世阳靠在车门上,低头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几口。 跟了沈世阳十年,陈助理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疲惫和挫败,他想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说实话,他算是沈世阳和程真的全程旁观者,自问如果他是程真,他也不会想留下来。 陈助理叹了口气,和那个私家侦探一起离开。 沈世阳连着抽了三根烟,然后坐回车子里继续等。 他不想走,是因为自己的话还没说清楚,可又不想再逼小真,而且找了程真这么久,今天终于找到他,即使见不到,自己也只想待在这里,最起码离小真近一些。 程真和谢景天回去屋里,本来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 程真走去窗口,果然看到那辆黑色宾利仍然停在路边。 谢景天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着,气愤说道:“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了?干脆报警!” 第27章 程真摇了摇头,别提沈世阳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以沈家的实力,也大概率能保他全身而退。 自下午看到沈世阳,程真脑子便有些懵,这次离开有顾明月的帮助,仍然能被沈世阳找到,接下来自己又能逃去哪里? 而且,沈世阳到底想干什么?自己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他已经订婚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不放? 好在谢景天一直是乐天派,他见程真神色郁结,知道他也很无奈,索性拎起购物袋,拉着程真进了厨房,一边说:“行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是说要一起吃饭?” 程真也只好暂时丢开,和谢景天一起忙活起来。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去,收拾完碗筷,程真又来到窗前,不知何时,外面空中布满乌云,而路灯下原来宾利车的位置已经空了。 谢景天明天一大早还有手术安排,今晚要赶回北城。 他过来窗口匆匆看了眼,松了口气,说:“走了就好,要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小真真,你也别太发愁,他不能把你怎么样,大不了下次你报名咱们医院支边,去边区躲一年,我就不信他还能追过去。” 谢景天的话提醒了程真,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上次沈世阳生气,为了泄愤,搞出了谢景天支边的事,这次是不是又会连累谢景天? 程真一下子着急起来,今天下午沈世阳突然出现,程真一直处在极度紧绷中,竟然忘记了这件事,程真突然有些后悔,他应该答应沈世阳好好谈一谈,最起码可以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 沈世阳离开,是因为他接到了吴伯的电话,说顾老带着顾明月来家里做客,沈德远让沈世阳赶快回去。 沈世阳记得沈德远说约了顾家明天来家里吃饭,不知为何提前过来,不过无所谓,他反正要见顾家,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分别。 从津城开回北城的路上,高速公路上空旷天空中乌云逐渐涌上来。 等沈世阳把车开进沈家老宅时,铁灰色云层已经密布,黑压压地压在天上,吹过的风也带着凉意,感觉一场暴雨将至。 客厅里,顾老和顾明月坐在一张沙发上,和沈德远正喝茶聊着天。 沈世阳踱步过去,低声跟两位长辈打招呼,“爷爷,顾爷爷,不好意思,刚知道顾爷爷今天过来,回来晚了。” 从沈世阳进来,顾伯勋脸色就不太好看,一向嘴甜活泼的顾明月也也没说话,只挨着顾伯勋坐着,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样子。 还是沈德远先开口,故意严肃呵斥:“让你回来,这么久才到家,整天在外面跑,心都跑野了!” 沈世阳没出声,只身姿笔挺站着,微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神色。 沈德远又说:“明天咱们两家聚会,人太多话不好说,今天我特意先把老顾请来,咱们私下先把问题解决,前段时间你实在闹得太不像话,赶紧跟老顾和明月道个歉。” 沈世阳仍然静默着,片刻后,他抬起头,冷静视线扫过在座几个人,低沉说道:“正好我也有事想跟顾爷爷和顾小姐说……” 听出沈世阳语气中的决绝,顾明月心中一沉,出声打断:“世阳,你……” 沈世阳眼神投过去,气势竟压得顾明月立刻住了口,沈世阳脸色沉肃,继续开口,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前段时间和顾小姐订婚,我决定得太草率,是我的错。很抱歉,我要解除婚约,对两家造成的损失,我会全力承担。” 客厅里陷入沉寂,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半晌后,沈德远猛地站起来,上前几步,扇了沈世阳一个耳光,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世阳被打得微微偏过脸,他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内侧,尝到一丝血腥味,用手背抹掉嘴角渗出血迹,平静回答:“我知道。” 这时,顾伯勋沉着脸起身,对沈德远冷笑说了句:“老沈,你教的好孩子,看来是看我们顾家好欺负,这订婚还以为是顾家求着你们吗?明月,咱们走。” 说完,拉着面色难堪的顾明月,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沈德远没想到事情竟走到这一步,他转头看沈世阳紧抿着唇,垂眸站着,一副心意已定、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气得手指颤抖指着沈世阳,“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完整句子。 气愤情绪实在无法发泄,沈德远目眦尽裂,左右看了看,抄起手杖劈头盖脸朝着沈世阳砸去,一边怒吼着:“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是被鬼迷了心窍?” 沈世阳并没有躲避,只是站着挨着,那拐杖是用极硬的黄花梨木制成,带着沈德远十成十力气,每一下砸在身上都带着闷响,其中一下刮着沈世阳额角,砸在肩膀上,额头划出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来。 听到动静,吴伯从厨房出来,见状简直吓得半死,连忙上前拦下沈德远。 沈德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被吴伯按着坐在沙发上,半晌后他抬头看着沈世阳,见他半张脸都是血,眉头微皱,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似乎在忍耐着剧痛,只是身姿仍站得笔直。 沈德远推开一直在旁劝解的吴伯,怒斥道:“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教你这么做事的?” “爷爷,是我的错。”沈世阳嗓音哑得厉害,勉力开口,“您骂得对,这事确实是我混蛋,我都认。” “你认错有个屁用!”沈德远紧皱着眉头,用力拍了下沙发扶手,“这是顾家和沈家两家的事,被你搅成这样,这个情况你怎么负责?” “目前合作的项目前景很好,顾家未必会单方面终止,如果真的终止,我会找到新的投资人。”沈世阳低声说着,明显是已经提前考虑周全。 “就算项目不受影响,你也太肆意妄为!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沈德远仍然怒气未消。 沈世阳缓缓抬起眼帘,带着半张脸血看向沈德远,低声回答:“爷爷,您心里最清楚,沈家还是在我手上最合适,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您这么多年的养育?” 沈德远微微一怔,他快速思考,竟不得不承认沈世阳说的是对的。 沈家虽还有其他分支,但子弟大多能力平平,而且这么多年自己偏宠沈世阳,其他家难免心存怨气,真要交给别人,也未必和自己一心一德。 沈德远重新看向眼前的沈世阳,只见他一身黑色衬衫长裤,肩背阔挺,纵是此刻满脸血污十分狼狈,却仍掩不住沉稳霸道的气场。 沈德远终于意识到,退婚这事恐怕真的难有回寰了。 沈世阳对自己一直恭谦尊重,竟忘了他翅膀早已长成,却是不能再随意摆布。 呆坐了半晌,沈德远突然觉得丧了大半力气,又想了许久,他扶着吴伯缓缓起身,仍是端着架子说道:“你长大了,公事我管不了你,但于私来说,这事是咱们理亏,没法就这么算了,你去外面跪一夜,我不能让人说沈家一点家教都没有。” 闻言,沈世阳知道爷爷已经认下退婚这事了,他沉声说:“好。” 转身走到门口,他偏头又说了句:“爷爷,对不起。” 此刻,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沈世阳冒雨来到后花园院子,在石板路上跪下。 密集雨点顿时将沈世阳全身打得透湿,肩背剧痛,不知道是不是被打骨折了 沈世阳并不太在意,他知道这一场是免不了的。 小真这样介意自己订婚,自己总要解决了问题,才能心无旁骛地再去找他。 在大雨中眯起眼睛,沈世阳看向北城东南,那是津城所在方向,无声说道:“小真,你再等等我。” ** 自那日后,接下来几天沈世阳一直没有再露过面,可程真已经失去之前轻松心境,心中十分忐忑。 上次魅尊那次之后,沈世阳也是不闻不问消失了一段时间,程真以为他放过自己了,最后却发生了谢景天支边的事情。 这次,程真不知道沈世阳是不是还是会像上次一样,也在暗中运作什么。 这天上午,程真打算去图书馆,归还之前借的医学书籍,他还在帮韩主任做课题,虽然已经离职,就算义务帮忙也好。 路上却接到韩主任的电话,说谢景天在上班路上出了车祸,被人追尾,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因为撞击严重,有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 谢景天原本打算周末要带着韩主任一起来津城看望程真,估计这次来不了了,所以让韩主任先跟程真说一声。 听到消息时,程真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 挂了电话,程真站了许久,明明是盛夏天气,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果然沈世阳不肯放过自己! 果然他永远是这样不择手段!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做错了什么,谢景天又做错了什么? 程真渐渐红了眼睛,他握紧双手,突然转身,朝车站大步走去。 第28章 他倒要去问问沈世阳,是不是要自己把一条命还给他,他才肯放过自己? 第23章 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好不容易找到程真, 沈世阳担心他再一次无声无息的不告而别,一直派人留守在津城那个小区。 所以,在程真坐上回北城的高铁时, 陈助理便接到了消息。 如今他可不敢怠慢程真的任何消息,连忙朝医院过去。 原来,那晚沈世阳被沈德远惩罚, 在大雨中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歇,而沈世阳终于坚持不住, 直接栽倒在湿泞地面。 他本来就带着伤,又淋了一夜的雨, 送到医院时, 发起高烧,检查出右肩肩胛骨骨折, 多处韧带损伤,额角被缝了七针, 几乎送了半条命。 也因为他这惊天动地的挨了这顿打,退婚之事,顾家不好再多苛责, 但在城北商区开发合作的项目却陷入停滞。 沈世阳醒来后,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一边在住院养伤, 一边开始处理棘手公事。 因为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心里还焦灼惦记着程真,沈世阳恢复情况很不理想,昨晚又发起高烧, 差点进了抢救室,一直到今早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 折腾了一夜,沈世阳上午终于安稳睡了会儿,大概到了中午时分,才悠悠转醒。 陈助理等在病房里,见沈世阳睁开眼睛,连忙起身来到病床边,想要开口,见沈世阳灰白的憔悴脸色,却又犹豫了一瞬。 他不太确定,这个样子的沈世阳是不是还能经得住折腾。 沈世阳倒好似不太在意,他撑着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嗓音沙哑问道:“怎么?公司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公司的事,是刚接到消息,说程先生回了北城……” “你说什么?”沈世阳猛的掀起眼皮,“小真?” “对,跟着程先生的人发来消息,说他早上坐高铁来了北城,半小时前在南站下车后,打车朝国贸方向过去,现在还在路上……” 陈助理话还没说完,沈世阳已经掀开被子站了起来,闭上眼睛缓过一阵眩晕,他快速思考着程真回来的目的,一边换好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陈助理抬抬手,他知道这个时候沈世阳听不下任何劝解,劝阻的话到底没说出口,默默跟了上去。 一路上,跟着程真的人一直在和陈助理发消息确认方位,让人震惊的是,程真最终的目的地,竟然是国贸的深璟大厦,也就是沈氏集团的办公大楼。 程真确实是来找沈世阳的,他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也不想再让沈世阳知道,想来想去,干脆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程真和沈世阳在一起五年,这是他第三次去深璟大厦。 第一次是五年前。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三个多月,那会儿正是干燥秋季,程真特意炖了冰糖雪梨汤,细心装在保温杯里,自己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过来想送给沈世阳。 路上,程真想着沈世阳看到自己时的惊喜模样,心里和这雪梨汤一样甜。 到了大厦,程真在前台礼貌地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要见沈总是需要预约的。 深璟大厦一层是挑高大堂,穹顶高阔,气派十足,四周都是西装革履脚步匆匆的精英白领,而程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t恤,手里还拎着个有卡通图案的淡绿色保温杯,不由感到几分局促。 他给沈世阳发了条消息,许久没有回复,只好联系了陈助理,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陈助理终于乘电梯下来,他也并没有邀请程真上楼,只说沈总在忙,然后脸色淡然的接过了程真手里的保温杯。 程真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冒然了。 之后陈助理说要安排车送程真回去,程真拒绝了。 在回去公交车上,程真十分低落,他第一次发现,这段关系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 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这里找过沈世阳。 直到五年后,他得知谢景天上了支边名单那晚,自己卑微地来找沈世阳求情,本来来之前跟陈助理打过电话,到了楼下才知道沈世阳刚刚离开,程真知道,那是沈世阳对自己的羞辱和轻视,那是程真第二次来深璟大厦。 今天是第三次来到这里,这个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地方。 下车时,程真没有再抬头去看高耸的玻璃幕墙,他只是暗暗庆幸,这个气派非凡的大厦和自己终于没有任何关系,或者……从来就没有过关系。 径直来到大堂前台,程真态度依旧礼貌,对前台接待人员客气问道:“你好,我有急事想找沈总,我知道见他需要预约,但事情很急,如果联系沈总不方便,麻烦联系陈助理也可以。” 让人意外的是,妆容精致的接待小姐立刻站起身,热情笑着说道:“您是程先生吧?请跟我来。” 说着,她引着程真进了电梯,这部电梯是专属使用,需要刷卡,而且只有一层停靠,就是大厦的顶层38层。 从电梯出来后,是一片装修奢华的待客区,中间摆放着一圈黑色真皮沙发,程真以为会让自己在这里等待,却没想接待小姐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径直穿过这片区域朝这层唯一的一间办公室过去。 打开对开的暗红色木门,里面办公室面积宽阔,装修大气沉稳,以灰黑白为主,落地玻璃窗外高楼林立的cbd一览无余。 “请您在这里稍候。”接待小姐侧身,让程真坐在窗前沙发上。 马上又有人端来热茶,半弯着腰放在程真面前茶几上,茶叶清香扑鼻,是他最爱的普洱。 程真微微皱眉,问道:“请问这是沈总的办公室吗?” “是的。”接待小姐不肯多说,只微笑回答,便踩着高跟鞋款款离开。 程真垂眸看着这杯热气袅袅的茶,紧抿着唇。 显而易见,沈世阳已经知道自己来了这里,所以提前做了这些安排,原因不难猜,他一定派了人在津城监视自己。 这倒确实是沈世阳能做出的事情,程真嘲讽笑了笑。 而且今天这待遇比之前两次,真是天壤之别,程真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在大厅里惶恐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情景,只觉得此刻仿佛走了千山万水,而对眼前这杯茶愈发觉得索然无味。 坐了大概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沈世阳高大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 程真抬眸看去,只见沈世阳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袖子没有穿进去,因为他的右臂用肩托固定着,额头上也包着纱布,露出小臂上一片青紫。 才几天没见,怎么伤成这样? 程真惊讶睁大双眼,不由起身站了起来。 裹着纱布的沈世阳脸色苍白,明显消瘦了很多,纱布下一双深邃眼眸视线却依旧灼灼,他踱着步子来到程真面前,微微低着头,声音沉哑,有些急切:“小真,你怎么会来?” 沈世阳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让程真顿时回过神,无论沈世阳发生什么,跟自己也没有关系。 程真退后两步,别看眼神,冷淡说道:“沈总,还是叫名字好了。” 程真排斥的态度十分明显,沈世阳看起来却似乎并不在意,他忽略了称呼,低沉说道:“坐着说吧。” 看程真露出戒备神情,沈世阳笑笑,转身先坐下,故意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果然,程真这才坐在长沙发上,离沈世阳刻意隔开距离。 程真抿了抿唇,平视着沈世阳眼睛,神情严肃说道:“沈总,过去五年您为我花费了很多钱,我很感激,可我也付出了我能给的,如果您还觉得不够,以后我慢慢赚钱还给您。请您不要再来打搅我,更不要打搅我的朋友……” 沈世阳辨不出神色,一直默不作声听着,听到“我的朋友”时,微微挑了挑眉。 想到谢景天,程真却有些压不住情绪,他低下头,声音压抑:“谢师兄人很好,一直很帮我,我上次害他差点去支边,这次又害他出车祸……” 程真顿住,半晌后,他抬起头,神色悲愤,“沈总,您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如果您对我不满,有任何手段,请对着我来,不要再针对别人!” “谢景天出车祸?”沈世阳皱眉低声问道。 程真毫不退缩看着沈世阳,清澈眼眸中的不信任和愤恨十分明显。 沈世阳视线沉沉和程真对视,薄唇抿得很紧,一双眸子渐渐染上薄怒,却明显是在压抑,他偏开头,胸口起伏片刻,单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只说了一句“去查谢景天发生什么事”,就挂断了电话。 屋内陷入静寂。 程真看着沈世阳消瘦侧颜,他垂眸坐着,情绪全部敛起来,气压很低。 想起之前沈世阳种种恶劣行径,程真不由握紧双拳,浑身紧绷戒备。 沈世阳却并没有任何动作,过了许久,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沈世阳点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把手机扔在一边,这才转头看向程真。 第29章 “谢景天今早开车被追尾,后车是个急着送孩子上学的妈妈开的车,谢景天没有追究责任,两人已经和平解决。”沈世阳声音沙哑,目光沉着盯视着程真:“小真,不是我。” 程真有些惊愕,他下意识是相信沈世阳的,因为和之前一样,沈世阳虽然冷情,却从不屑于骗人。 就像上次支边那样无耻的事,沈世阳也承认得很坦然。 想起刚刚自己气势汹汹发了通脾气,却是一场乌龙,程真有些窘迫,一时间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沈世阳却又重新开口,声线低沉平缓:“小真,你今天来这里,我以为你来看我,开始很高兴,倒是没想到你是来替谢景天兴师问罪的。” 唇角勾起些自嘲笑意,沈世阳继续说:“不过你来总是好事,上次见面太匆忙,有很多话都没说清楚,我一直惦记着,本想过几天再去找你,正好你来,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刚才程真还以为沈世阳会发火,却没想他竟忍了下来,程真有些诧异,不过也不太在意。 这会儿他也冷静下来,既然这事不是沈世阳做的,自己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便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至于沈世阳想说什么,程真已经完全不想听。 于是,程真摇了摇头,低声说:“沈总,都已经过去了,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以后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也请您不要再派人盯着我。” 说完,程真起身打算离开,刚走了两步,却被一只手臂用力揽入背后灼热怀抱。 第24章 彻底摆脱他的阴影 背后胸膛宽厚结实, 沈世阳身上熟悉的沉郁味道顿时包围了程真,程真身体一僵,连忙挣扎起来, 耳边却传来沈世阳闷哼声音。 程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伤得多重,不敢再动,又听到沈世阳沙哑说道:“小真, 我右臂有伤,只有左手能抱你,你要是用力挣开,我也没办法。” “沈总, 你不能这样无赖。”程真全身紧绷,语气生硬脱口而出。 情急之下, 程真竟直接说了“你”。 没想到, 这个称呼反倒取悦了沈世阳,他揽着程真的手臂丝毫没有松懈, 低笑了一声,“我放开你, 但你听要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得到程真不情不愿的应允后,沈世阳高挺鼻梁深深埋在程真肩窝, 贪恋着程真身上气息,又抱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手臂。 拉着程真坐回沙发, 沈世阳依旧坐在单人沙发上, 目光扫过没动过的茶杯,问道:“不喜欢这茶吗?再给你换一杯……” 程真眉头微皱,冷淡打断说道:“沈总, 有什么您直接说吧。” “好。”沈世阳看出程真的不耐,倒是痛快答应,他抿了抿唇,神色逐渐肃然,手臂搭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抬眸凝视着程真,沉声开口:“小真,先跟你道个歉,过去几年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是我太过自大,等你离开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蛋,对不起,小真。” 沈世阳目光黏在程真身上,程真却只是垂着眼帘,安静坐着,没有一丝反应。 沈世阳接着开口:“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也已经和顾家退了婚,我希望还没有太迟,小真,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听到退婚时,程真睫毛微微动了下,却仍然没有抬眼。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沈世阳感到心脏被焦虑一点点吞噬,他抛出了问题,把自己的心摊开放在程真面前,等着他的审判,原来这样做需要这样大的勇气,原来等待的感觉是这样难熬。 而他竟让他的小真等了五年! 纵然十分难捱,沈世阳也没有再催促,他逼迫了小真五年,从今以后再不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真终于抬起头,目光仿佛是冬日冰封湖面,平静而清冷,声音很轻却坚定:“不能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了。” 简单直白,坚定明确。 这回答顺着程真清冷目光蔓延到沈世阳内心,热切的心被扔入冰湖,刺痛无比。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天壤之别,过去是我太天真。”程真继续说着,“您不会爱我,也不需要我的爱,现在您对我也不过是不甘心而已,毕竟您对我的要求就是乖一点,却没想到我这个乖巧的情人竟然不告而别……” “不是的……”沈世阳想出口反驳,却在程真的沉静平和面前,找不到语言。 程真一直是这样清澈,他不会虚与委蛇,不会欲擒故纵,更不会故意拿乔,他认真的思考,然后诚实的表达,过去五年,程真没有掩饰过爱意,也没有隐藏过难过,这让沈世阳十分受用,也让他有了一切都可以尽在掌握的把控感。 可此刻面对程真的拒绝时,过去的沈世阳有多享受,此刻就有多无力,因为沈世阳知道,此刻程真所说的,就是他真实相信的,他认为如此,然后接受如此。 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让程真相信, 我爱你,我早已爱上你。 在过往的劣迹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即使苍白,也必须说出口。否则他真的会永远失去他的小真。 沈世阳压下胸口翻涌的闷痛,缓缓起身,半跪在程真面前,他微微仰头,目光专注郑重,低沉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小真,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后悔之前对你做的一切,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不甘心,而是因为……”他喉结滚动,终于说出从未启齿的字眼:“我爱你,小真,我早就爱上你。” 这句话对沈世阳来说,说出口有些艰难,因为在他成长的世界里,“爱”这个字眼从来就不存在,从小被灌注的观念里,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在他的那个圈子里,大家会联姻,会包养情人,但没人会谈起“爱”,即使偶尔提起,也只会换来轻蔑的嗤笑。 经历了程真的事情,沈世阳才恍然明白,他们不提爱,不是因为“爱”廉价,恰恰相反,是因为“爱”太珍贵,珍贵到权势和金钱都无法获取,珍贵到他们求而不得,所以才只能用贬低的态度来对待。 如今沈世阳终于醒悟,却也明白了自己曾拥有过多么珍贵的真心,又亲手将它毁掉。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掉一万根银针,如今这银针已经顺着血液遍布全身经络,心神剧痛。 沈世阳郑重其事的表白让程真怔住了,他从没想到,薄情冷性的沈世阳竟也会说出这样深情的话语。 眼前的男人头上裹着白色纱布,苍白消瘦,一副憔悴模样,半跪在自己面前,仰着头,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程真第一次感受到,沈世阳姿态放得比自己还要低。 就在二人视线对接那瞬间,程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程真立刻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接通后,话筒里传出谢景天爽朗声音:“小真真,我刚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你来北城了?” 原来程真在高铁上给谢景天发了消息,打算等会儿要去医院探望他。 程真不再看沈世阳,偏过身子,轻声和谢景天通话。 谢景天声音洪亮,那声“小真真”清晰地传到沈世阳耳中,看着和谢景天通话语气关切的程真,他心中酸涩翻涌,略缓了缓,慢慢起身坐回沙发上。 从见面到现在,程真没有问过一句自己的伤。 打完电话,程真已经恢复了冷淡神色,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回头,沈世阳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再去分辨,也不在意了。 “沈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再去分辨谁对谁错都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您还念着一丝旧情,就请不要再打扰我。”程真平静说道,“我只想开始新的生活,过自己能选择的生活……您应该已经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程真利落起身,打算离开。 “你去哪里?”沈世阳跟着站起来,却并未阻拦,“我送你过去。” “不用。”程真干脆的回绝,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沈世阳说:“您刚刚对我道歉,如果是真心的,就不要再纠缠我。” 这句话让沈世阳无法再坚持,他深深看着程真,最终无奈点了点头,说:“好,过去我一直没有尊重你的意愿,以后再不会强迫你。” 程真没再说话,快步离开。 沈世阳还是默默跟了出去,看着程真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示意陈助理开车跟上。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中心医院门口,程真下车后,在门口小卖部精心挑选了些新鲜水果,还买一束向日葵,看来是要去探望谢景天。 陈助理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沈世阳,见他紧抿着薄唇,目光一直追着程真身影,直到那抹清瘦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这才闭上眼睛,喉结微动,低声吩咐:“走吧。” 不知为何,陈助理竟在沈世阳身上,第一次看到一丝挫败。 第30章 他暗自诧异,这可不像沈总作风,以前的沈世阳对一切都是尽在把控的从容,遇到这种情况也绝不会忍,闹得多难看都会把程先生抓回来。 这一次,竟是真的要放手了吗? ** 谢景天这次遭遇的追尾事故颇为严重,前方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也因此被冲撞得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程真推开病房门时,韩主任正好也在这里探望,而谢景天大喇喇躺在病床上,正跟韩主任贫嘴着讨价还价:“师傅,这可真不是我偷懒,我现在头晕恶心,总得让我休息两天吧?” 见到程真,谢景天却又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几分:“小真真,你还特意来看我,还买了芒果!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芒果?” 韩主任哼笑着说:“刚才不还说头晕恶心吗?这会儿就想吃芒果了?” 这是程真从北城离开后第一次见韩主任,他连忙上前几步,恭敬问好,接着把鲜花和水果放在床头,这才问候谢景天:“师兄,感觉好一些了吗?” “这小子没事,就是想找借口偷懒休息。”韩主任替谢景天回答,仔细打量着程真,“小程,两周没见,看起来气色倒是还不错。” “嗯,在家里无所事事待了两周。”程真认真回答,“不过一直闲着心里发慌,正打算要去投投简历。” “说到这个,”韩主任正色道:“我本来想问你,正好你过来,咱们科室有个医师空缺岗,你想不想来应聘?” 谢景天一听来了劲头,抢着回答:“当然来啊,小真真总不能一直……” “这事还要看小程的意思。”韩主任打断谢景天,转向程真时,语气温和了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毕竟你当初为什辞职,我们都清楚。” 果然,程真似有犹豫,低头思考着。 韩主任继续道:“还有,上次你来我们科是借调身份,工作关系一直都在营养科,而且后来你辞职后,已经和医院解除了合同关系。这次如果你要应聘,要重新走一遍招聘流程,和其他应聘者公平竞争,我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成功。”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干预招聘的公平性,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韩主任。”程真低声回答,“不会的,如果那样,我宁可不要再回来。” 韩主任微微叹了口气,“小程你是个好孩子,我其实很希望你能回来帮我。你回去好好考虑下,不着急,招聘要半年后才开始。” 接着,韩主任又问了问程真的近况,叮嘱他不要荒废专业知识,便匆匆赶去手术了。 送走韩主任,谢景天立刻拉着程真,言真意切劝说:“小真真,你可一定要应聘啊,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回来,让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闭嘴!” “我知道,师兄。”程真轻声说:“我只是担心回来,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毕竟……他在北城的势力实在太大,我想韩主任担心的也是这个……” “那个姓沈的真是阴魂不散!”谢景天咬牙切齿,又问:“对了,这段时间他没再去骚扰你吧?” “没有……”程真想起今早沈世阳说的“不会再强迫你”,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不过除了派人监控自己,沈世阳本人确实没出现过。 “那就好,你在津城先安心住着,反正招聘还有半年呢,没准半年后他劲头就过去了。”谢景天安慰说道。 程真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希望半年后,沈世阳已经放过自己,那自己就可以回来申请这个职位了。 这时,谢景天突然那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对了,前几天好像他家长辈来咱们院住了几天院,都传说是那个姓沈的要退婚,把家里长辈气病了,也不知道这事后来怎么样了。” 程真一怔,想起今早沈世阳确实说他和顾家退婚,难道是真的?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程真是真的不想再和沈世阳有任何瓜葛,他订婚也好,退婚也罢,都和自己无关。此刻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彻底摆脱那个人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 接下来一个月,程真在津城度过一段平静的时间。 考虑到中心医院那个职位还要等半年,程真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私人诊所找了份助理医师的临时工作,事情繁杂琐碎,工资也不高,程真却做得十分认真,每天早出晚归,生活规律而充实。 最让程真感到安心的是,这一个月来,沈世阳确实如他承诺那样,再也没有出现在程真的世界里。 更让程真意外的是,生活中总会出现一些令人愉悦的小惊喜。 比如,楼道里年久失修的照明灯突然被修好,裸露在外面的电线也被整齐地缠上了防电胶布。 比如,小区里坑坑洼洼的地面被翻新,铺上了平整的水泥地砖,下雨再也不用踮着脚尖避开水坑。 最令人惊喜的是今天早上,程真如常出门去上班,刚走出楼门口,发现小区中央荒废已久的花坛里,一夜之间开满了金灿灿的向日葵。这些向阳而生的花朵,让整个老旧小区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程真在花坛旁边站了好久,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出了小区,程真来到常去的早点铺子,店老板笑着打招呼:“早啊,还是老样子?一碗鸡茸粥加一笼虾饺?” 程真微笑着,礼貌点了点头,“是的,麻烦您了。” 这家原本只卖包子豆浆的小店,半个月前突然加了新种类,白粥和鸡茸粥,后来又陆续推出了虾饺和肠粉。 店老板为人热情,有了新品种便向程真热情推荐,程真买了碗鸡茸粥尝了尝,竟然和北城松鹤楼那经典鸡茸粥味道十分相似,虾饺也是味道鲜美,都是自己之前喜欢吃的,便经常来买当做早餐。 程真上班的那家诊所距离小区步行大概十五分钟,来私人诊所看病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一般都是感冒或者是不严重的外科急诊。 这天,程真接待了七八个来开药的患者,四个需要输液的慢性病患者,还有三个因为打闹摔伤的小朋友,那几个小朋友都只是擦破点皮,哭得倒是天崩地裂,好在程真脾气好,耐心哄了好久,还给每个小朋友送了一只气球,这才把这些小朋友哄得破涕而笑。 又是忙乱的一天,等到傍晚患者回家后,程真继续整理完药品货架,把病历归档,晚上九点多,才从诊所离开回家。 从诊所出来,程真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一整天都是乌云密布,入夜后,气温并没有降低,反而更加闷热,气压低沉,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背起背包,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从诊所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小巷。 程真每天从这里经过,倒也没觉得如何,只是,今天程真刚拐进巷口,迎面走来两个明显喝醉了的中年男人。 程真没有理会,和那两人擦肩而过,没想到接着向前走了几步,他便发现那两个醉汉竟尾随上来。 这时,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因为天色阴沉,路上一点儿光亮都没有,而前方要走出这段小巷还要大概一百多米,程真听到后面杂乱脚步声,那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嘴里说着不敢入耳的醉话,心里紧张起来。 他加快脚步,想尽快走出这段小巷,可他速度快,身后那两个人也跟着加快,感觉距离竟越来越近。 程真有些着急,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正想着要不要报警,突然看到对面走来一个高大身影。 路上太黑,程真看不清那人,只是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正在这时,程真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小真?” 第25章 麻烦你送我去师兄家 程真心头猛地一跳, 说话间他已经看清了来人,沈世阳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 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眉头紧锁,目光越过程真, 冷冷地扫向身后那两个醉汉。 "没事吧?"沈世阳低声问道,不动声色地将程真护在身后,他身形高挑,肩背宽厚, 夜色也遮不住他强大气场,身上有淡淡烟草味, 让人莫名安心。 那两个醉汉见状, 站住脚步,迟疑一会儿, 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程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真缓了缓心神, 声音仍然有些发紧。 沈世阳收回目光,一把握住程真手臂,声音同样紧绷, 没有回答程真问题,只是再次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虽然光线很暗,程真仍能感觉到, 沈世阳的目光犹如带着实质般, 焦灼落在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回答:“我没事。” 沈世阳这才放下心, 他没有放开程真,两人站得很近,嗓音低沉,“我在等你,看你一直没回来,就想过来看看,幸好来了。” 许久没出现的沈世阳语气平和,说得好像两人每日朝夕相处似得。 第31章 “等我?”程真抬眸看向沈世阳。 这时,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豆大雨点迅速落下。 两人对话中断,程真从背包里拿出雨伞,被沈世阳顺手接过去撑开,罩在两人头顶,“下雨了,先送你回去再说。” 雨点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伞下仿佛被雨帘隔成封闭小世界,而这个世界里,沈世阳的气息浓郁,逐渐向程真侵袭。 程真觉得局促,不由加快脚步,好在穿过小巷,很快就回到了小区。 两个人来到程真住的房间门口,走廊声控灯亮起,光线明亮,程真看到沈世阳半边身子的衬衫都湿透了,虽然黑色不明显,但布料浸水,贴在身上,显出他挺拔结实的身材。 灯光从侧面勾勒出沈世阳的挺鼻薄唇,面容仍然英俊,却明显消瘦很多,五官更立体,感觉整个人气场比原来沉稳很多。 面对沈世阳时,程真会不由自主带上戒备,他犹豫一下,没有掏出钥匙开门。 沈世阳垂眸勾了勾唇,将滴着水的雨伞立在门边,低沉开口:“好了,你平安到家,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眼程真,笑了笑,转身迈着长腿朝楼梯过去。 这时,走廊尽头窗外闪过闪电亮光,闷雷声轰隆隆从头顶滚过,瓢泼大雨打在窗户上,雨声震耳欲聋。 看着窗户上横扫的雨迹,程真下意识小声说了句:“要不进来躲躲雨吧?” 头顶轰然响起炸雷,程真声音很轻,几乎被雷声盖住,程真也仿佛被惊醒,不再重复,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这时,身后却传来沉稳脚步声,程真被快速揽入背后怀抱,沈世阳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小真?” 感受到程真的僵硬,沈世阳只用力抱了一下,便放开了手,他退后一步,解释说:“衣服都湿了,怕弄湿你。” 所以只抱了一下? 比起抱了多久,难道不是这个举动更加不妥吗? 见程真重新露出戒备神色,沈世阳举起双手,低声笑着说:“抱歉,刚刚情不自禁,说过不再强迫你的,以后我会注意。” 程真抿了抿唇,转身打开房门。 进了屋,程真先去烧水,然后回卧室把的微湿的衣服换下来,犹豫片刻,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之前买大了两码的白色t恤。 回到客厅时,沈世阳正俯身认真看着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那里面是程真在辞职前被评为中心医院年度优秀医生的领奖照片,是谢景天特意给程真送来的。 见程真拿着衣服出来,沈世阳道了声谢,直起身单手解开衬衫扣子,露出精壮胸膛,露出颈上戴着一条银链,上面挂着两个一大一小指环。 程真一眼认出这是沈世阳之前送自己那只卡地亚戒指,如今被他戴在颈上,意味十分明显,对此程真不想有任何评论,于是故意忽略了。 只是挪开视线前,他却又看到沈世阳露出的右肩肩头包裹着白色纱布,也已经被雨水浸湿。 医生的本能让程真皱了皱眉,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于是把t恤放在沙发上,又回去房间里拿来医疗箱。 “坐下,我看看你的伤。”程真示意沈世阳坐在沙发上,自己立在一边,利落剪开纱布,露出肩胛骨处的手术伤口,已经拆了线,还没痊愈,边缘泛着红肿。 程真一眼就看出来是手术后的刀口,而且恢复得不算好,有发炎的迹象。 程真低着头,用棉球沾着酒精给伤口清理,一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伤?” “肩胛骨骨裂,做了手术,打了两颗钢钉。”沈世阳目光始终停留在程真脸上,语气轻描淡写,毫不在意,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小真,我听说中心医院神外要公开招聘医师,你想应聘吗?” 程真被说中心事,手上动作一顿,棉球正按在伤口处,沈世阳背部肌肉瞬间绷紧,反而立刻安抚说道:“没事,不疼。” 缓了会儿,沈世阳声音低沉接着说:“小真,刚刚看到你领奖的照片,我觉得你应该回去,那是你喜欢的工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除非你想,这次我绝不会干预医院正常招聘流程。” 程真感到意外,正和沈世阳对上视线,沈世阳眼眸仍然深邃,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莫测,他坦然敞开,程真能清楚看到其中翻涌的渴求和深情。 程真微微一怔,随即挪开视线,也没有回应,只是抿着唇继续处理伤口。 重新包裹好纱布后,程真收拾好用品,这才丢下一句话:“希望沈总能说到做到。”说完,便起身拎着医疗箱送回卧室。 再出来时,沈世阳已经套上那件t恤,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茫茫雨夜。 程真去倒了两杯水,走过去将一杯水递给沈世阳,目光扫过楼下开满向日葵的花坛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扭头看向他,脱口问道:“这些花……是不是你让人种的?” 沈世阳接过水杯,坦然承认,“是我。” 程真一怔,又问:“那小区的地面整修和楼道的灯……” “也是我安排的。”沈世阳都应承下来,“还有,这一个月,除了住院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过来看你,但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所以我从没出现在你面前。” 看着程真露出震惊神色,沈世阳低笑一声,接着说:“还要谢谢你选择津城,离北城只有一个半小时车程。” 敛起笑意,沈世阳转过身面对程真,微微低头看他,神情郑重,“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在改正之前的错误。小真,我不想放开你,可绝不会像原来那样让你为难。我知道你对我已经不再信任,可我只想再多要一些时间,让你重新相信我,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半年,多久我都会等……” 说不动容是假的,程真从来没想到高傲的沈世阳,竟会做到如此。 沈世阳的改变或许是真的,程真从不怀疑他的坦诚。 如果这改变发生得早一些,再早一些,也许他们都会有一丝机会。 可此刻,程真只余唏嘘,他深呼吸了几次,决定直言相告,“沈总,我们之间……” “没关系。”沈世阳突然打算程真的话,“我知道你让我进来,不是给我希望,而是单纯因为你的善良……你不用急着说什么,反正我也没想给你压力,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沈世阳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又说:“我在这里,估计你也不能安心,雨也已经小了很多,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眼神灼热,却又带着克制,放下水杯,还是抬手揉了揉程真的头发,朝门口过去。 走了几步,沈世阳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小真,我能再加下你的微信吗?”看到程真抿唇沉默的样子,他挑眉笑了笑,“没关系,那就算了,晚安。” 窗外的暴雨依旧,程真有些愣怔,看着沈世阳离去的背影,那道挺拔身影在玄关处投下长长阴影,最终消失在门后。 这个男人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他仍然是原来那样强势自若,而说陌生是因为他终于不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他人,竟然学会了克制和尊重。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真在生活中经常会感受到沈世阳的存在,比如那条小巷里很快被装上了路灯,比如楼下经常出现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比如热搜上沈顾两家刚刚订婚又退婚的八卦新闻沸沸扬扬…… 可沈世阳确实如他所言,再也没有出现在程真的眼前,程真便也刻意忽略这些痕迹,日子平静的流淌而过。 小区里的银杏树的树叶从翠绿渐渐转为灿烂金黄,又在寒风中飘落,转眼间,冬日已至。 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招聘已经启动,程真顺利通过了网上笔试,第二天早上八点要去参加现场面试。 程真买了这天傍晚的高铁票,和谢景天约好去他那里借宿一晚。 没想到,这天从清早开始,津城便飘起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减弱迹象,气象局在中午时分发布了橙色暴雪预警,高速公路和高铁全部停运,程真收到了高铁退票通知后,便开始在叫车软件上叫车,可这个天气压根没人接单。 傍晚时分,程真和谢景天通了个电话,北城那边也是同样情况,交通几乎全部瘫痪,谢景天因为在医院还有手术安排,也没法来津城接他。 这场面试至关重要,程真焦急万分,正想着要不要发消息给韩主任,说自己有可能赶不上明天的面试。 正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程真曾经非常熟悉,是沈世阳的私人电话号码。 犹豫片刻,程真按下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沈世阳熟悉声音,低沉平和,“小真,我在你楼下,送你去北城。” 程真一怔,快步走到窗口,透过纷飞雪花,他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车门打开,一个高大身影从驾驶室下来,仰头看过来。 第32章 雪花太过繁密,程真看不清沈世阳面容,但他直觉沈世阳看到了自己,并且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不必问沈世阳是怎么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也不必问他怎么知道明天要去面试,甚至不用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正在心急如焚。 他是沈世阳,无所不能的沈世阳啊。 话筒里沉默片刻,沈世阳等了一会儿,耐心哄劝道:“小真,明天面试很重要,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借此要求什么……” “我这就下来。”程真低声答应,顿了顿,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得不承认,沈世阳越不要求什么,程真反而觉得越烦乱,沈世阳说的是对的,这半年他用他的行动,已经渐渐让程真相信,如今的沈世阳是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 程真搓了搓脸,背起背包,快速下了楼。 沈世阳仍撑着伞等在车外,他没穿大衣,只穿了件藏青色羊绒衫,看到程真出现在楼梯口,他快步过来将伞罩在程真头顶,护着程真上了车。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愈发暗下去,加上雪太大,能见度很低,路面被雪覆盖,车辆几乎是龟速前行。 程真看着被车灯照亮的那小片密集雪花,小声问,“你过来时开了多久的车?” 沈世阳将车子内空调调热,低声回答:“四个多小时,公司里有事耽搁了,否则我应该再早点出来的。” 程真偏头看向沈世阳,对面刚好经过一辆车,车灯光线勾勒出他英挺侧颜,程真看出沈世阳愈发消瘦了,下颌线越发锋利,一片青色胡茬,眼窝下带着淡淡青黑,整个人透着浓浓倦意。 感应到程真目光,沈世阳快速偏头看了眼程真,嘴角扬起一丝安抚笑容,“不用担心,肯定赶得上明天面试。” 程真没有特别关注过,不过也偶尔在热搜上看到因为和顾家退婚,沈氏项目进展不顺利的新闻,想来沈世阳这段时间过得不轻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还能隔三差五出现在津城小区楼下,一呆就是一整夜。 程真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直觉这是个危险的话题,不能提及,否则事态可能会朝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车子开进北城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路上积雪仍然很厚,但雪已经小了很多。 车子进入三环时,沈世阳开口问道:“小真,要不要晚上去陶然亭公寓住一晚?离中心医院近,你明早去面试也方便。” 正这时,程真的手机响起,程真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谢师兄?” “小真真,我刚下手术,你怎么样了?”话筒里传来谢景天洪亮声音。 程真快速看了眼沈世阳,低声回答:“我……搭了朋友车来北城,已经到三环了。” “太好了,哪个朋友这么靠谱啊?”没等程真回答,谢景天又说:“时间刚好,你去我那里,我正好能赶回去,还可以帮你准备下明天的面试。” 程真犹豫片刻,答应下来,“好,那一会儿见,谢师兄。” 挂了电话,程真转头看向沈世阳,轻声说:“麻烦你送我去师兄家吧。” 第26章 他已经被沈世阳翻身压在…… 沈世阳未发一言, 沉默看着车子前方,片刻后突然猛地踩下刹车。 雪地路滑,车子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音, 却还是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程真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车前方稳住身体,惊魂未定看向车窗外, 才看到前方路口赫然亮着红灯。 “抱歉,刚刚有些走神”沈世阳声音有些哑,他转头看向程真,“你没事吧?” 程真摇了摇头, 这才发现沈世阳眼眶泛着红,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太过生气。 沈世阳神情晦涩地看着程真, 过了好一会儿, 他回过头,捏了捏眉心, 低哑问道:“他家地址是哪里?” 静默片刻后,程真报出西三环一个小区的名字。 沈世阳点了点头, 刚好前方绿灯亮起,他重新启动车子,朝西边开去。 一路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程真借着外面路灯亮光打量着沈世阳,只见他薄唇抿得很紧,抓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隐隐浮着青筋, 整个车厢里气压很低。 不知为何, 面对这样的沈世阳,程真心中烦乱反而减轻了些,他还是更习惯于这样的沈世阳, 怒气,阴沉,控制欲强,只有这样,自己要离开的理由才更为稳固强大,不是吗? 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谢景天家小区门口。 程真低头在手机上发了条消息给谢景天,谢景天说他会出来接他。 刚按熄手机屏幕,程真突然感到沈世阳朝自己倾身过来,他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沈世阳抬手抱住了自己,接着把头靠在自己肩头。 “小真,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沈世阳声音透着疲惫。 程真感着沈世阳整个人沉甸甸压在自己肩上,仿佛脱力了一般,这是程真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颓然无力。 想着沈世阳连续开了十个小时的车去津城接自己回来,程真心中一软,想推开人的手也放了下去。 此刻已近深夜,车窗外飘着雪花,在路灯下舞动落下,寂静无声的车厢内竟多了几分眷恋。 不过也就三分钟,谢景天高大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着。 感受着颈间沈世阳温热呼吸,程真那一刹那竟生出些不忍心,不过也就一瞬,他还是推了推沈世阳手臂,“沈总,师兄来接我了,我要走了。” 沈世阳低哑“嗯”了一声,微抬起身,不仅没有放开程真,反而更加向他压过来,沈世阳灼热目光深深看着程真,从喉咙深处说出几个字:“小真,能再看看我吗?” 程真微怔,后背紧贴在座椅靠背上,目光被吸入沈世阳深邃视线中,呼吸都停滞了,他正要挣开,却感到身上束缚一轻,原来沈世阳解开了程真的安全带暗扣。 接着,沈世阳从程真身前退开,灼热冷却,氧气涌入两人之间,程真这才感觉呼吸顺畅起来。 沈世阳靠回驾驶座椅背,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程真,半晌后,低声说:“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好好表现,嗯?” 程真抿了抿唇,心中又涌起烦乱,他分不清是内疚还是别的什么,连一句“谢谢”都没说,便拎起背包,打开车门,朝小区门口谢景天快步走去。 第二天的面试很顺利,又经过两轮案例讨论,最后还要经过专家组综合评估,让程真先回去等通知。 面试结束后一周,这天清晨,程真如常准备去私人诊所工作,刚要出门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串没有保存的数字--沈世阳的私人电话号码,短信只有一句话:“小真,你真的很棒,为你高兴!” 程真不解看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正这时,手机又收到韩主任视频通话。 韩主任一般有事都发微信,这是第一次打视频电话过来,程真连忙接通,视频里一向严厉的韩主任难得露出爽朗笑意:“小程,好消息!你的面试通过了!你准备一下,下个月初入职。” 谢景天在韩主任身边探出头,在屏幕上露出半张脸,一双大眼睛眉开眼笑,“师傅可高兴了,小真真,这可是大好事,等你回来请客啊。” 程真抿着唇反应片刻,也渐渐露出欣喜神色,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程真平复着激动心情,想起沈世阳那条短信,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却又升起隐隐不安,自从那天沈世阳把自己送到了谢景天的小区,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怎么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被录取的消息?难道又是他在背后做了安排? 此事目前无法求证,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程真有些烦乱皱了皱眉,没有回复沈世阳的消息,按熄了手机屏幕。 程真正式入职安排在下个月一号,他之前曾在中心医院工作过,所以入职手续相对简单,最惊喜的是,之前医院给程真分配的那个宿舍还保留着,可以让他直接入住。 这个月最后一周,程真辞掉了私人诊所的临时工作,为搬回北城做准备,好在他并没什么行李,将谢景天这套房子好好打扫收拾了一番,背着背包坐高铁回了北城。 入职第一周,按规矩,程真需要参加三天的新员工入职培训,之后才会去神外科室正式报道。 第一天培训内容是请院领导介绍医院的组织构架,负责培训的人竟然是之前程真所在营养科的冯科长,听主持人介绍,程真才知道,原来冯科长如今已经被提拔为主管行政的副院长。 这虽然不是程真第一次入职,不过上次他是被沈世阳直接安排进营养科,并没有走正规招聘渠道,所以并没参加入职培训,这次程真听得十分认真,埋头记了很多笔记。 今天参加培训的新员工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半天培训结束后,很多人围在讲台前问问题,程真耐心地等在人群后,直到人群散去后,才过去礼貌地跟自己的老领导打了个招呼。 第33章 冯副院长和原来一样笑着拍了拍程真的肩,感慨说道:“小程,你这次能回来,不容易啊,好好干!” 冯副院长这话似有深意,却正中程真心事。 程真犹豫片刻,眼看周围没什么人,他咬了咬唇,索性直接问道:“冯副院长,您知道我之前……其实我想问问,这次竞聘入职,您知道背后有人打过招呼吗?” 冯副院长并没有隐瞒,十分坦诚,“当然有。” 程真心头一沉,脸上神色黯淡下来。 “倒也不是你想得那样。”冯副院长了然笑笑,“之前你有那样的背景,院里不可能不去跟……那边说一句,对不对?不过我听说,那边传回来的意思是,他不会干预正常招聘,让你公平正常竞聘就好。所以,这次你确实是凭借你自己的能力回来的,放心吧。” 冯副院长想起什么,又笑着说,“对了,还真有一件事,他是打了招呼的,就是之前给你分配的那件宿舍,一直是他保留着,这次又还给你了。” 程真微微错愕,这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 不过无论如何,确认了沈世阳没有干预招聘流程,程真确实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某处却仿佛微微闷涩,仿佛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繁杂缠绕,解不开又丢不掉。 结束了一天的培训,难得早下班,程真先回了宿舍。 早上在医院报道时,他已经领到宿舍钥匙,想着这么久没有住人,程真打算回去收拾整理一下。 沿着熟悉的路线回到宿舍,程真掏出钥匙开门,屋内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还是那几样简单家具,床上的被褥,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丝毫未变,甚至洗漱间里的地面都是微湿,仿佛他昨天还在这里生活。 程真放下背包,手指轻划过桌面,没有一丝灰尘,他心中了然,这些应该都是沈世阳提前安排好的。 正如这半年来,沈世阳在暗中做了许多事,有些程真知道,肯定还有一些是程真不知道的,沈世阳做这些事并不难,而难得的是,沈世阳从未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程真说不想见他,他便让出空间。 程真想逃离的是以前薄凉自大的沈世阳,而如今的沈世阳,让程真感到陌生,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程真理不清思路,索性不再想下去,他将背包里的衣服物品拿出来归置好,便坐在书桌前继续整理论文数据。 沉浸在学术世界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晚上十点多。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外面用钥匙拧动门锁,还夹杂着沉重脚步和说话声音。 程真听了一会儿,听不真切,索性过去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歪歪斜斜站了两个人,其中拿着钥匙开门的是徐兴,而他费力架着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人,却正是沈世阳。 门突然被打开,徐兴吓了一跳,看清门里是程真,他愣了片刻,惊讶叫着,“小真?你回来了?我说呢,怪不得沈哥今天喝多了……” 听到程真的名字,一直低着头的沈世阳动了动,他比徐兴高半个头,整个人都沉沉压在徐兴肩上,这一动连累得徐兴站立不稳,徐兴连忙对程真喊:“快快快,搭把手。” 眼看两人要摔倒,程真只好先去架起沈世阳另一边胳膊,和徐兴一起连拖带拽把沈世阳拉进屋,让他躺倒在床上。 沈世阳醉得不轻,躺倒后只下意识抓住了程真的手,低声叫了声“小真”,便昏睡过去。 徐兴出了一头的汗,叉着腰站在一边,仍然不敢相信的打量着程真,“我的老天爷,你真的回来了?” 花了些力气抽出手,程真转身面向徐兴,低声说道:“我只是回中心医院工作。” 消化了一会儿,徐兴琢磨出程真的意思,人家只是回来工作,和沈世阳没有任何关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下定决心般开口:“本来沈哥警告过我,让我不要掺和你们之间的事,不过今天既然遇到了,我必须要得跟你说说。” 徐兴眉眼耷拉着,叹了口气,“程真啊,你是不知道这半年多沈哥是怎么过来的……他本来刚和顾家那姑娘联姻,因为你走了,他突然提出要退婚,被他爷爷打得半死,骨头都打断了,还在住院,顾家那老爷子又断了和沈家合作项目,沈哥一边硬撑着工作,一边满世界找你,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你,他却又说不想再让你烦心,隔三差五有空就开车去津城,每次却只在你楼下车里坐一夜,凌晨再开车回来……” “其实,订婚这事吧,我怎么都觉得沈哥罪不至死,我们这圈子,联姻太正常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能做成沈哥这样,我反正是没见过。我们都说他魔障了,这半年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边一个人没有,叫他出来吃饭都不来,今天倒是突然肯出来,原来还是因为你!” “其实沈哥从小就跟我们不一样,他主意大,什么都不说,说实话,我还是不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可看他每天过成这样,我是真不忍心……”说着,徐兴来到程真面前,双手合十深深拜了拜,真诚请求:“小真,不管之前发生什么,沈哥真的已经都改了,你就回到沈哥身边吧。” 程真一直垂着眼帘安静听着,直到徐兴拜下去,他才皱眉侧身躲了躲。 徐兴又站了会儿,见程真抿着唇并不说话,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沈哥今天说他很高兴,可看他闷头喝酒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酸……唉,不说了,明天你别告诉沈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啊,我可不想惹他生气,我就先走了。” “等等……”程真出声叫住徐兴,“你要把他留在这里?” “不是我留他这里,而是这半年沈哥不去津城的日子,基本都住这里的,我也不知道能把他送哪里……再说他醉成这样,也干不了什么,就麻烦你收留他一晚吧。” 程真还在犹豫,徐兴已经打开门一路小跑走了。 屋里恢复安静,程真踌躇着站在原地。 他心情十分复杂,徐兴说他不理解沈世阳在想什么,程真却理解徐兴在说什么,他们那个圈子跟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自己才要离开。 可看起来沈世阳似乎已经从原来他的世界里叛逃,程真不敢再细想下去,不敢去想沈世阳为何要叛逃,也不敢想沈世阳要奔去哪里。 程真来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沈世阳,他愈发消瘦了,眼窝都有些陷下去,看起来十分颓然。 这时,沈世阳闷哼了声,皱着眉头扯了扯领口,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程真无奈俯身,想替沈世阳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刚解开一颗,沈世阳突然抬手握住程真的手,程真一惊,抬眸看到沈世阳已经睁开双眼,眼眸漆黑深邃,正深深看着自己。 沈世阳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得厉害,“小真,是你吗?” 程真还没回答,转眼间天翻地覆,他已经被沈世阳翻身压在身下。 沈世阳手肘撑在程真身侧,眼神灼热,喃喃说着:“小真,真的是你,我好想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向程真俯下身。 沈世阳呼吸中酒气很重,让程真都似乎有些微醺,程真看着沈世阳越来越近的黑色瞳孔中满满是自己的影子,心跳得厉害,却仍下意识偏头躲开。 第27章 回家我做给你吃 沈世阳高大沉重身体压着程真, 让他无法挣开。 程真偏着头,紧闭双眼,感觉世阳灼热呼吸近在咫尺, 他全身都紧绷起来。 沈世阳肌肉同样紧绷着,却没有再亲下来,不知僵持了多久, 程真身上忽的一轻,沈世阳已经翻身躺回床上。 程真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沈世阳抬起一只手臂盖在眼睛上,喉结上下动着, 嗓音沙哑至极,“别怕, 我缓缓就走。” 程真静默片刻, 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回来站在床边递给沈世阳, 低声说:“喝点儿水吧。” 沈世阳撑着坐起来,低头缓了好一会儿, 抬手接过杯子,虽然已经在努力控制,可明显不太稳当, 手中杯子晃着,撒了些水出来。 程真叹了口气,上前扶着杯子放在沈世阳唇边, 沈世阳仰着头喝水, 目光始终黏在程真白皙脸庞,喝光了整杯水,程真想去放回杯子, 刚要动作,却突然被沈世阳揽住腰身。 脸埋在程真腰间,沈世阳闷闷声音传出来,“小真,你真的不能再多看我一眼吗?” 低头看着沈世阳的发顶,程真看到他黑发中竟已掺杂了几丝白发。 程真想起沈世阳送自己去谢景天小区那晚,离别时那句低沉压抑的问话:“你能再看看我吗?”和刚刚那句话呼应起来。 隔了这么久,程真突然明白沈世阳想问的是, 我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你看到了吗? 是不是无论我怎么改变,你都再不会看我一眼了? 此刻,程真才体会到一向高傲霸道的沈世阳的这句话,蕴含了多少困顿和挫败。 第34章 这半年多,程真怎么会看不到沈世阳的改变?刚刚听到徐兴的那些话,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徐兴说自己不知道沈世阳这半年是怎么过的,自己确实不知道,正如自己无法想象,一个人经历过什么才能在三十岁就生出丝丝白发。 这半年来,沈世阳做了许多事,却从来没有提起,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却从不出现。 除了尊重和爱,程真想不出沈世阳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两样,恰恰是自己之前求而不得,最后心灰意冷要离开的理由。 程真心乱如麻,他想去摸摸沈世阳头顶那几丝白发,抬起手却又放下,僵立半晌,只低声说道:“太晚了,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决定原谅,并不比决定离开要容易,除了感情,现实中仍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家世地位金钱种种,经过上次感情的失败,此刻程真仍然没有足够信心重新开始。 程真态度迟疑冷淡,沈世阳却已足够惊喜。 在认清自己心意后,沈世阳几乎用了全部理智克制着自己对程真的渴望,他其实从来不是守礼节制的人,每次看到程真,他都想把程真关起来,不择一切手段把这个人锁在自己身边。 可无论想法多么疯狂,内心都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子程真不会开心,而只这一个顾虑便强大可以扑灭其他丧失理智的念头。 今晚沈世阳却感觉撑不下去了,哪怕他知道程真让他留宿只是因为他心底善良,沈世阳仍卑劣地决定再利用一次程真的善良。 程真离开后,沈世阳的世界陷入孤寂,他在黑暗中重塑自己,向程真的方向奔去,其实多久多难他都可以坚持,可没有丝毫回应却让他彷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上他的小真。 所以,此刻哪怕只有一丝温暖光亮,哪怕是幻觉,沈世阳都无法放手。 这个宿舍只有一张单人床,两人之前同床共枕那么多次,程真也没那么矫情,打算挤一挤将就一宿。 简单洗漱后,沈世阳熟门熟路打开柜门,拿出一件大码t恤--上次在津城程真拿给他那件,程真记得这件衣服是59元包邮网购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沈世阳侧对着程真脱下衬衫,露出精壮上身,程真一眼看到他右肩上那条刀疤,是手术留下的。 刚刚听徐兴说才知道,原来这伤口是因为沈世阳要退婚,而被爷爷生生打断了手臂。 程真有些发怔,抬了抬手,还没动作,沈世阳已经套上了t恤,程真慌张挪开视线,快步走到床边面朝外躺下来。 沈世阳也没再说话,躺在程真背后,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程真胡乱想了一会儿,渐渐睡过去。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并不担心沈世阳会做什么,原来不知不觉,这半年来沈世阳确实在点滴中慢慢重塑了信任。 凌晨时分,程真醒了一次。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转过身面对着沈世阳,而沈世阳一只手臂被自己枕着,另一只手臂则搭在自己腰间,自己竟是严丝合缝被他搂在怀里。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窗帘没有拉拢,程真看到窗外飘着纷纷扬扬雪花,屋内一片静谧,愈发显出这个怀抱的温暖。 借着外面微弱光线,程真目光仔细描绘着沈世阳面容,他睡得很沉,长眉挺鼻,双目紧闭,薄唇微抿,眉头仍微微蹙着,褪去平日强势气场,显出些脆弱和疲态。 “是不是很辛苦?”程真抬手轻轻抚上沈世阳的眉心,心中发问。 程真并没有出声,沈世阳却仿佛有感应般,鼻音很重“嗯”了一声,下意识中手臂用力,将程真抱得更紧,他偏头在程真头发上蹭了蹭,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在程真身边,沈世阳睡了这半年多最踏实的一觉,悠悠转醒时,外面天光大亮,竟已经十点多了。 身边已经空了,沈世阳有些失落,他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上班去了,买了早点放在书桌的保温饭盒里。” 程真的字就像他的人,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沈世阳都能想象他抿着唇认真写字的样子。 沈世阳勾了勾唇,仔细把纸条叠好,打算一会儿放进钱包夹层保留起来。 去卫生间洗漱,沈世阳回来坐在桌前,打开保温桶,里面是还温热的小米粥,隔层里有两个肉包,应该是在楼下小摊上买的。 沈世阳尝了一口,小米粥太稀,肉包太咸,对于食物一向很讲究的沈世阳来说,没什么味道可言,可他还是一口口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后,沈世阳端详着这个淡绿色的保温桶,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想起几年前程真曾经用这个保温桶给自己送过一次甜品,是银耳雪梨汤。 沈世阳记得那天他特别忙,背对背的视频会议,有个欧洲的客户十分难缠,听陈助理说程真过来找他,其实沈世阳是有些不耐烦的,便打发陈助理下楼去处理。 没想到陈助理拎了个不伦不类的保温桶上来,沈世阳开会时分心看了几眼,到底还是打开盖子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十分可口,于是他懒散靠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吃一勺。 中间那个客户在视频中看到,打趣问是不是女朋友送来的,沈世阳漫不经心的笑,随口否认了。 追忆往事,悔意已经积成深海,如今又多了一件事。 沈世阳捏着眉心苦笑,当时否认得有多随性,此刻就有多懊恼,此刻再想起,只觉得是报应。 不过看着这个熟悉的保温桶,沈世阳又升起些慰藉心理,小真是这样长情的人,用了五年的保温桶还留着,会不会对自己也能有些旧情? 借着这点念想,沈世阳拿起手机,给程真发了条短信: “小真,谢谢你的早餐,也为了庆祝你重新入职,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 等了十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沈世阳倒也没气馁,小真从来没回过消息,最起码他知道程真电话号码,可以发消息给他,已经很好了。 ** 程真是真的没看到这条消息,他今天本来要继续参加入职培训,只是一大早接到韩主任电话,说这几天科室里有两个医生都因为家里有事要请假,人手实在不足,已经跟院里打了招呼,让他先去科室里帮忙。 程真当然没有异议,一头扎进神外科室,昏天黑地的忙起来。 忙了一整天,傍晚时科室出了事。 急诊接了个急性脑出血的病人,谢景天和程真当时正在科室值班,被紧急叫去会诊。 那个病人是个四十多岁女性,因为高血压导致脑血管破裂,ct显示出血量已经到了病危程度,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谢景天是手术主刀,程真做的助手。 手术前,谢景天看ct片子就觉得情况不好,果然手术还没开始,人已经不行了。 谢景天没有放弃,用尽一切办法,却还是回天无力。 这病人本来一直有高血压,只是自己从来不当回事,又正值壮年,给人感觉身强力壮的,没想到突然进了医院,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病人家属不能接受,在手术室前哭天抢地,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闹到半夜,最终无奈报了警,才算是把病人家属强行疏散开。 其实程真并没怎么在意病人家属闹事,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手术失败,他心里难受得不行,一直闷闷地坐在手术室,不断复盘着整个手术过程,想着是不是在哪个环节可以把病人救回来。 凌晨时分回到宿舍,程真仍感觉不太真实。 一个前几个小时还在正常生活的人,转眼间阴阳永隔,纵使医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和死神抗衡,这实在让人太过无力。 程真坐在椅子上,眼睛酸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急切敲门声。 程真起身去开门,刚拧开门锁,门就被从外面拉开,沈世阳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进来,微微低头打量着程真,嗓音沙哑:“小真,你没事吧?” 程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刚才听说医院的事,有些担心你,想过来看看,在楼下看你灯还亮着,就上来了。”沈世阳看着程真有些泛红的眼眶,泛起心疼,下意识便抬手抱住了程真,沉哑说道:“别难过,小真,不是你的错。” 沈世阳出来得急,没穿外套,身上只穿了件墨绿色薄羊绒衫,程真埋在他胸前,透过薄薄的绒衫感受着沈世阳灼热体温,鼻子突然发酸。 程真本来性子就清冷,跟着沈世阳这几年更是被磨炼得内敛,但今天在手术台上目睹了生死,此刻程真突然绷不住了,他理智了太久,一直在压抑,可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个温暖的怀抱,五年来程真求而不得,如今想放手,沈世阳却又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决心。 第35章 沈世阳怎么能这么可恨! 程真情绪翻涌,过去几年的委屈和压抑都被翻了出来,他压不住,也不想再压抑,呜咽一声,想也没想,竟张口咬了上去。 程真咬得极为用力,沈世阳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是沉默用力将程真按在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抚着程真后背。 不知过了过久,程真松了口,却仍继续埋在沈世阳怀里。 感受到程真在微微发抖,胸前衣服慢慢被濡湿一片,沈世阳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虽然程真什么都没说,可他明白程真所有的发泄,此刻他们心意相通。 沈世阳心里某处逐渐崩塌,喉结滚动,暗自忍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他捧起程真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有抚慰,有心疼,可当他贴住程真柔软嘴唇时,这个时隔了半年多的吻,让沈世阳内心顿时泛起巨大渴望,掀起惊涛骇浪将他淹没。 沈世阳手指都颤抖起来,弓着腰偏头更深吻下去,辗转吸吮,恨不能想要将程真吞下去。 此刻他身体已经起了反应,想占有怀里的人,特别特别想。 最后还是程真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轻轻挣了挣,力道并不重,沈世阳却停了下来。 无论多么情动,不能勉强小真,这已经成为深植在沈世阳内心的准则,他退开一步,微微侧开身子。 两人都冷静了一会儿,又都有一点尴尬。 沉默片刻,程真先轻声开口,“谢谢你过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沈世阳眸色仍然很暗,他抬起手,想摸摸程真脸颊,手停在半空又停住,低哑说道:“好,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朝门口慢慢走去,手摸到门把时,沈世阳听到程真在背后轻声说:“不是要一起吃饭吗?这个周五晚上,可以吗?” 沈世阳肩背明显僵住,片刻后他转过身,灼灼视线看向程真,突然大步走回来,紧紧抱住程真,微弓着腰背,声音有些发颤,“好。” 其实对于这场复合,程真感觉自己仍然没有准备好,可他也不确定什么叫准备好,而且工作忙碌,程真没有时间也不愿再多想,顺其自然吧。 转眼到了周五,一大早沈世阳便发了消息过来,说下午会来医院接程真,然后一起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程真抿唇看了一会儿,恰好护士进来说病房有病人出了状况,他便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下午两点,程真被韩主任叫着上了一台手术,这是个摘除脑肿瘤的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才结束,好在整个过程很顺利。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快到晚上八点,程真回更衣室换衣服,看到手机上多了两条沈世阳的短信,一条是下午五点半他说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到六点多又发了一条,说知道自己上了手术,不用着急,他会一直等着。 想来之前一直在逃避,直到此刻,程真才有了些实感,不由生出几分忐忑。 正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韩主任打过来的,程真接通放在耳边,听了两句,脸色猛地大变,连衣服都没换,起身出了更衣室,朝神外科室门诊办公室那边快步跑去。 等程真到的时候,警察也已经到了,整个楼层被拉上警戒线,线外围满了人。 程真从人群中挤着穿过去的时候,听到人们互相打探着: “这也太吓人了,刚刚那人跟疯子一样,举着刀追着人砍……” “是啊,谁想到他是动真格的,真的砍到了人,你看那边那一大滩血……” 程真心脏砰砰跳着,挤到警戒线边上,着急对着警察说:“我是这里的大夫,让我进去!” 警察查看了程真的医生证,拉开警戒线放程真进去。 转过拐角,程真就看到地上那一大片血迹,有些已经被踩得模糊,地上满是杂乱的血脚印,可想当时场面的惊心动魄。 程真快步来到诊室,看到韩主任和谢景天都在,屋里还有三四个警察,谢景天穿着白大褂,上面满是血迹。 程真扑了上去,“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受伤。”谢景天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强作镇定拍了拍程真手臂,“你去看看那个人吧……” “谁?”程真问道。 “就是那个姓沈……他叫沈什么来着?他来找你,正好碰那人来,是他帮我挡了一刀……”谢景天心有余悸,说得颠三倒四。 还是韩主任插话进来,补充了事情经过。 原来今天来寻事这人,是那天手术失败那个病人的丈夫,他认定是医生失职,这几天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便偷偷在背包里藏了一把水果刀,来找谢景天偿命。 谢景天本来在病房查房,忙得头都抬不起来,没想到在走廊碰到一个人,二话不说举着刀就砍下来,当时谢景天没反应过来,千钧一发的时候,旁边有个人伸手拦下那刀,又把那人制服在地。 “那个疯子是冲着小谢胸口来的,多亏……那人,要不是他中间挡下那一刀,真不知小谢会怎么样……”韩主任眼见程真脸色煞白,又说:“那人伤在手臂上,出了很多血,倒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别太担心,他现在在处置室包扎伤口,你……要去看看嘛?” 程真有些呼吸不畅,低声说:“他叫沈世阳。”顿了会儿,又说:“我去看看他。” “去吧。”韩主任拍了拍程真的背,“晚点儿我和小谢也过去,要谢谢他。” 程真其实没太听清韩主任的话,他走出办公室,朝处置室过去。 又经过那片血迹,程真腿有些发软,他扶着墙停了会儿,用力擦了擦眼睛,才接着迈步。 处置室里很安静,只有沈世阳一个人,他闭着双眼靠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右手手臂缠着厚厚纱布,卷起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都是干涸血迹。 听到声音,沈世阳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程真,坐直身体,露出些笑意,“小真。” 眼前的沈世阳仍然是挺鼻薄唇的英俊模样,和过往的模样重叠起来,仍然让人怦然心动,可还是不同了,他的笑容少了过往的漫不经心,多了沉稳成熟。 程真定在原地,低头别开视线,眼眶渐渐泛红。 这时,沈世阳起身走过来,微微低头,“你别担心,不过是皮外伤,要不是手臂有旧伤,不太灵活,也不会受伤……” 程真垂着眼帘,胸口轻轻起伏,低声问道:“疼吗?” “不疼。”沈世阳回答,略带遗憾说:“只是今天恐怕没法出去吃饭了,我们改一天,可以吗?” 程真静默片刻,接着轻轻拉住沈世阳温暖手掌,抬眼直视着沈世阳深邃眼眸,轻声说:“不出去了,回家我做给你吃。” “回家……”沈世阳露出些不可思议,片刻后又迸出惊喜,他一把揽住程真贴近自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真没有出声,只是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沈世阳,做为自己的回答。 ** 一个星期后,中心医院单人宿舍。 寒冬深夜时分,外面又下起了雪,天寒地冻。 单人床的被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厮磨挤压,热汗蒸腾。 那一瞬来临时,身后沈世阳闷哼着,将程真紧紧扣进怀里,而程真感觉仿佛经历过山车下坠的失重一般,灵魂都飞了出去。 待神识渐渐归位,程真有些恼怒,他看了眼搂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臂,推了推身上沉重的男人,嗓音沙哑嗔怪:“你是不要命了吗?” 耳边传来沈世阳低沉笑声,他捏了捏程真腰上的肉,“刚刚确实不太想要了。” 程真面红耳赤,和沈世阳复合后,这个男人似乎又变了。 虽然得到了程真的原谅,沈世阳却总是有些患得患失,表现出来便是在亲密行为上面,比之前更不知餍足。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又躺了会儿,一起去卫生间清洗。 沈世阳手臂还裹着纱布,不能沾水,程真想湿了毛巾帮他擦身,卫生间空间狭窄,两个人转身都费劲,程真在水龙头下冲湿毛巾,沈世阳便从背后贴上来,左手也不规矩起来。 程真躲无可躲,敲开沈世阳手臂,转头瞪他,沈世阳无辜的笑,“这怎么能怪我?这地方太小,你贴着我动来动去,我要是没反应,那才奇怪。” 好不容易洗漱完,两人重新躺回床上,沈程靠着沈世阳静静躺了会儿,轻声开口:“过几天,我们搬去陶然亭公寓吧。” “嗯?”沈世阳低头看过来,“为什么?” “这里确实太小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听到沈世阳轻笑,程真才察觉自己这话被曲解,他翻身不再理会精虫上脑的沈世阳,沈世阳却从背后揽着他躺下来,下巴抵在程真肩窝,低沉说:“住哪里都行,只要有你在,我在哪里都一样。” 程真偏头看去,正和沈世阳对上视线。 经过这么多事,程真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纯净。 第36章 沈世阳目光专注,握住程真左手,将早就握在手里的指环套在他无名指上,接着沈世阳紧紧扣住程真的手,低下头温柔亲吻着程真手指,低沉说道:“不要再摘下来。” 程真偏头看着自己手指上那枚熟悉的戒指,心境和上次戴上时却是天差地别,面对这个强势的男人,自己也有了底气,程真抿唇笑笑,半开玩笑说:“那可不一定,沈总。” 这话却戳中了沈世阳痛处,如果再经历一次程真离开的痛楚,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眼看沈世阳明显失落,程真倒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抱了抱沈世阳,刚要说话,却被强势堵住了唇,唇齿灼热厮磨间,沈世阳含糊说着:“我不会再让你摘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变成了甜蜜的折磨,程真被折腾得意识模糊,直到被沈世阳不断哄着,答应自己不会再摘下戒指,沈世阳才放过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程真有些羞恼,沈世阳倒是神清气爽,穿了件浅灰色毛衫,看起来儒雅又帅气,谁能想到昨晚在床上是那样的魔鬼。 今早沈世阳约好去医院拆线,司机已经等在楼下,将沈世阳和程真送去中心医院。 程真上午有手术安排,没办法陪沈世阳一起,沈世阳倒也大度,并没生气,他陪着程真走到办公楼前,分别前,低笑着在程真耳边说:“手术要摘下戒指,这个没问题,只是手术完要再戴上,记得你昨晚答应我的,嗯?” 程真脸色一红,正要说话,却看到高干病房楼里走出一男一女,那个女生容妆精致,穿着时尚,手挽在男士的臂弯里,正是顾明月。 顾明月也看到了这边,她脸色微微一僵,顿住脚步,跟身边男士低声说了句什么,自己向这边过来。 来到沈世阳和程真面前,顾明月眼波扫过二人手上戒指,勾着红唇笑了笑,“世阳,真有你的,恭喜!” 沈世阳手插在裤袋里,和程真并肩站在一起,也笑笑,“顾小姐,也恭喜你订婚。” 程真惊讶看着顾明月,她拨了拨波浪长发,笑着对程真说:“是啊,我上个月订婚了,我比某人想得开。”说着,她重新看向沈世阳,“上次那个项目我们两家没合作成,有点遗憾,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啊。” “好说。”沈世阳漫不经心笑着点点头。 顾明月离开后,一直若无其事的沈世阳立刻握住程真手腕,转身朝拐角处大步走了几步,来到一颗粗壮银杏树背后。 转身面对程真,沈世阳这才露出些紧张,解释说道:“我跟她退婚后就断了联系,刚刚也是第一次见,她订婚的消息在圈子里不是秘密,我是听徐兴告诉我的,你别多想,嗯?” 程真开始还刻意面无表情,嘴角却越来越弯,一向清冷的眼眸染上笑意,程真抿唇笑起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