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厌食皇子的御用厨娘》 第1章 [古装迷情] 《成为厌食皇子的御用厨娘》作者:宋居泽【完结】 文案: 京城尚书府嫡女韦韵,从小便是琼枝玉叶、国色天姿,刚刚及笄,提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 不料朝局动荡,天降横祸。 尚书府一家惨遭贬黜,处境艰难。韦韵为父求情,却因人算计沦为宫女,被三皇子带回府中做了厨娘。 彼时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三皇子势力在朝中扶摇直上,他本人却是一个病骨支离的病秧子。 名医御厨心急如焚,为保皇子康健,纷纷研制奇珍佳肴,奈何三皇子身患厌食之症,只觉索然无味。 恰逢秋分,皇府宴客。 韦韵突发奇思,以花蒸食,广受宾客称赞的同时竟意外引起三皇子对食物的兴趣。 众目睽睽之下,向来厌食的三皇子突然食欲大增,自此之后,韦韵成了三皇子的专属厨娘。 她珍惜机遇,每日天不亮,便盘着发、挽着袖,纤细身影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勤恳研究药理,搜罗民间食谱,精心准备一道道鲜美药膳 最终,三皇子的身体渐渐好转,韦韵也从粗使丫鬟一跃成皇府新贵,人人艳羡不已。 只有韦韵觉得烦恼。 - 这一日,皇后派人送来名贵糕点,三皇子又让韦韵吃给他看。 近来三皇子常有这种怪癖,好似不见她吃饭便没有食欲,韦韵不敢违抗,只得拿起糕点,乖乖咬了一口。 三皇子瞧着她软白的脸颊,心情愈好,伸手擦了擦她唇角的糕点屑。 韦韵顿觉戏谑之意,眼眶微红。 一向凛然尊贵、阴鸷无常的三皇子却突然慌了,问:不合口味? 韦韵摇头。 三皇子哄道:莫哭,只要你把这些吃了,你还有何求,本王都应允你。 内容标签:美食 励志 甜文 逆袭 轻松 主角:韦韵,容北 配角:《都说了我不是神明》 其它:《她骗男主很可以的》 一句话简介:禁欲王爷vs娇软厨娘 立意: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的生命的辜负 第1章 落难 天色阴沉,闷雷阵阵,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雨水横流,冷风夹杂着雨星子略过耳畔,重叠的雨水模糊了人的视线。 雨幕中,一个背影纤细的姑娘走在冷清的长街上,身旁撑伞的婢女小声说道:小姐,韦二爷能帮咱们吗? 这位姑娘听着丫鬟的话迟迟未语,想她三日前还是人人羡慕的尚书府千金,就因万国朝圣时,她的父亲韦尚书准备马匹在围猎时摔伤了一位使者,便被圣上贬去马厩喂马,终日不得离开马厩半步。 韦尚书一家也为此受到牵连,圣上抄了韦尚书的家,更是收走了尚书唯一的宅子,他那从前捧在手心的独女只得当了自己的首饰,在偏僻的南街租了一户院子暂住。 韦韵想了两三日,最终只能放下身段前去求她二叔,好让她爹爹早点离开马厩。 - 韦韵走到韦府门前,仰头看着描金匾额出神,从前她瞧不起这样不入流的匾额,现在却是连进这样宅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思绪回笼,韦韵抬脚走上台阶轻声叩门,不多时,门房打开门见着来人,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三分,继而又说道:韦韵? 韦韵听见这般称呼,神情更是带着几分惊讶,从前她来的时候这个门房总是小姐长小姐短的叫着,现在落魄了,竟这样直呼其名。 丫鬟翠怜想要上前呵斥却被韦韵拦住,还好言问道:二叔今日可在? 门房抬手不自然地揉着鼻子,大人今日不在,你若是要找大人,明日再来吧。 门房说完便要关门,韦韵着急的伸手阻止却被夹住了手,门房连忙打开门,冷漠地看了眼韦韵的手背。 韦韵此时顾不上她的手,又问道:那二婶可在? 不等门房答话,韦夫人身边的丫鬟领命出府一趟,见着门口的韦韵笑呵呵的迎上去,韦小姐来了怎么不进来,还站在门口做什么? 韦韵看了眼门房,那婢女意会到,转而看着那门房说道:这是咱们大人的亲侄女,就算落魄了,也不能怠慢。 说完又笑看韦韵,门房不懂事,韦小姐快跟我来吧。 韦韵看了眼那丫鬟,又按捺下心中的不爽,抬脚跟着丫鬟走到韦府后院。 - 韦府后院欢快无比,雨下的这样大,韦府的少爷竟带着姬妾在雨中躲猫猫,韦夫人还坐在廊檐下笑看着他们。 韦韵也只当作看不见,她二婶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整天捧在手心里养着,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 雨水啪嗒作响,庭院中芭蕉叶上的雨珠顺着茎脉划过。 韦韵穿过红漆游廊,快走到韦夫人身边时就见着韦夫人起身进了屋子。 韦韵略微有些着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快了几分。 丫鬟将韦韵领到屋内,韦夫人正准备休息,她见着韦韵来了脸上立马强挤出几分笑意,阿韵来了,快坐,二婶正准备睡会儿,见着你突然就不困了呢。 韦韵端坐在圆凳上,脸上有些为难,韦夫人热情的沏好热茶推到韦韵的面前,又佯装关心道:今日这么大的雨乱跑什么呀,若是染了风寒你二叔又该担心了。 这话说的是韦大人很在意韦韵,可在韦韵的眼里分明就是她家中无人,若是病了又要给她二叔一家添麻烦。 二婶,我今日 韦夫人压根不给韦韵说话的机会,抬手摸着韦韵眼底的淤青说着:这几日没睡好吗,要不在二婶这补补眠? 她说着话拉起韦韵的手就往内室走,韦韵从前尚未求过她二婶任何事,现在真的遇到事了更是不敢说出口。 韦韵起身后韦夫人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甚是朴素,从前的衣裙都是镶金边、绣绒花的,今日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穿着的裙子,裙边还破边了,线头都清晰可见呢。 韦韵见她二婶在打量她,她更是窘迫,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韦夫人笑意更浓,她牵起韦韵的手走进内室,小姑娘就要打扮的漂亮些才是,你穿成这样怎么能行啊。 说完,又看了眼她的发髻,韦韵的首饰全部换了钱,今日就簪着一支木簪子,旁的首饰一个也无。 韦夫人笑道:这做女人啊,衣服首饰最不能少,你跟我过来罢。 韦夫人命人打开一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的全是韦夫人已经不打算穿的衣裳,她热情的同韦韵说道:阿韵,快来挑一些你喜欢的,虽然都是我从前穿过的,但是看上去还挺新的呢,你穿也不错。 翠怜跟在韦韵的身后气的直瞪韦夫人,她家小姐现在是落魄了,可也不至于落魄到捡拾旁人的衣裳穿,又不是叫花子。 韦韵婉言拒绝,可韦夫人却不依不饶,又拉着韦韵走到妆奁前拉开最下面一层的小抽屉,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韦韵看了眼,都是好些年前最流行的,放在现在已经一文不值了呢。 这些首饰该有喜欢的吧,快挑挑。 韦夫人随手拿起一个簪花就往韦韵的发髻上插,韦韵推拒着说道:二婶,今日我来并不是为了这些,是想让二叔想想办法,帮帮我爹爹。 韦夫人听闻后神情都变了,她冷漠地噢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簪花说道:你二叔就是一个五品官,人微言轻的什么也帮不了啊。 更何况,你爹爹的事情朝中无人敢过问,你可不能让你二叔也丢了官位。 韦韵见韦夫人愿意同她多说几句,又说道:那二婶可否帮帮我? 韦夫人的母家同翰林学士府还有几分关系,韦夫人也算是翰林学士的半个外孙女了。 我呀。韦夫人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你也知道自我母亲去世后,我同翰林学士府也没有来往过了,现在贸然让人家帮忙,人家指定不乐意啊。 韦夫人听着外面的嬉闹声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眼睛一转又想到一个馊主意。 她回头看向韦韵,听闻慕王想寻个貌美的姬妾,你长得又不差,若是能成为慕王的妾室说不定能让你爹爹翻身呢,届时可别忘了拉你二叔一把。 韦韵的怒气终于压不住了,她紧紧攥着手说道:二婶若是不愿帮大可不帮,做什么说这样的混账话。 京城谁人不知慕王就是个朝三暮四的色-胚子,他后院的姬妾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慕王妃又是个善妒的,慕王府没一个姬妾能落得好下场。 这时有丫鬟来报:夫人,大人回来了。 韦夫人尴尬地看了眼韦韵,你也别生气,这不也是个办法吗。 第2章 你二叔回来了,可要去找你二叔? 韦韵看着韦夫人假言假语的样子就来气,她二叔是靠着她二婶才入朝为官的,她二婶都不愿意帮,更别指望她二叔了。 不了,多谢二婶好意。 说完,韦韵带着丫鬟抬脚离去。 - 韦夫人跟着韦韵走出去,走到红漆长廊尽头时,韦夫人脚尖一转进了左手边的屋子,屋内,韦大人还问着:方才我怎么瞧见韦韵来了? 她呀,家道中落,你可别沾染了她的晦气,小心乌纱不保。韦夫人给韦大人叮嘱着。 韦大人不置可否地点头,确实如此。 韦韵故意走慢了点,她还是希望她二叔能将她挽留,告诉她愿意帮她的话,可她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走出韦府,翠怜生气道:韦府一家怎么能这样,从前见了小姐说的话那叫一个漂亮,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还拿那些个东西来侮辱小姐。 韦韵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看着雨滴从油纸伞伞上滑落,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 翠怜见她家小姐不说话也识趣的闭上嘴,一主一仆蹚过雨水,一路走向南街。 - 长街的那头,一辆马车缓缓走进城门,轱辘走在雨水浸湿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马车内坐着一个墨发高束,手捧暖炉的少年,少年唇色惨白,分明是初秋的季节却披着一件鹤氅,他靠在马车上呼吸都有些困难。 倏然,马车前倾一下,少年被惊醒,他努力撑起眼皮虚弱道:阿莫,怎么了? 马车外面的随从先是安抚自家主子,后朝着韦韵说道:韦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当心伤着自己。 韦韵也被迎面走来的马车惊到,方才她正在想自己爹爹的事情,并未注意到前面的马车,若不是被人及时勒马,估计她今日不死也是个半残了。 多谢莫侍卫相救。韦韵又看向马车行礼,小女子今日并非故意惊扰三皇子,还望三皇子莫怪。 马车内传来虚弱地声音,罢了,人没事就好,阿莫,咱们赶紧回去吧。 - 韦韵看着马车远远走去,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容北是皇后所出,可自打他分了府邸,搬出皇宫之后身体就生了怪病,每日靠着汤药吊着一口气,太医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总是差不出病症所在,皇后只能命人寻来上好补药好生养着。 真是各家有各家的愁。 韦韵的话音刚落地,抬头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自己才租的小院门口。 第2章 进宫 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积水中溅起小小地水花,清冷的秋风吹得主仆二人的裙摆轻微摇晃。 韦韵的看着眼前之人全身有些僵硬,还是翠怜在旁边摇了下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她小步上前柔声问道:东家今日来可是有事? 韦韵口中的东家乃是这院子的主子,田容。 田容一袭素色直缀长衫,手中把玩着一对核桃,鼻孔对着韦韵说道:你的房租到期了,该交租子了。 韦韵和翠怜惊讶地看着田容。翠怜上前辩解道:你这人也忒不讲理了,我家小姐是三天前给你的银钱,怎么就该交租子了? 田容手中转着核桃,一只脚还一掂一掂的,他抬手擦了把自己的鼻涕,小爷我这的院子是按天算的,又不是按月算的,你们上次给的那些个银钱只够两天,小爷都已经很宽限你们了。 翠怜气的想上前给他一巴掌,韦韵却说道:再宽限我们两日吧。 田容打量着韦韵,见她衣裙简朴,绣花鞋上布满泥水,嫌弃地撇撇嘴,行吧,小爷再宽限你们两日,真是个穷鬼。 翠怜看着田容离去的背影恨不得上去把他暴揍一顿,韦韵好言好语道:算了,终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那小姐也不能这样任人欺负啊,方才在韦府受气,现在又被东家欺负,小姐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啊。翠怜说着就哭了起来。 韦韵心里也难受,她抱着翠怜安慰道:只要想办法救出爹爹,就什么都不怕了。 小姐真是太难了。 翠怜抬手抱着韦韵越哭越伤心,手中的油纸伞也掉落在雨水中。 韦韵任由翠怜在自己怀里哭,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在她落难时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本已不容易,现在又如何能轻易斥责她哭泣发泄。 - 主仆二人回屋已是一刻钟后,翠怜扶着韦韵坐下,又为她褪去鞋袜。 韦韵的脚又凉又红的,脚底还磨出好些水泡,翠怜看着又哭了起来。 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脚都磨破了,老爷又该心疼了。 韦韵心里也难受,从前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软轿,回来有仆人伺候,上下的琐事也从不需要她操心,谁能想到她竟然能一朝落魄? 翠怜抬手擦了把泪水,小姐先休息会儿,奴婢去给小姐熬姜汤暖暖身子,再好好泡个脚。 待翠怜端着姜汤从厨房出来时,门口走进一个撑伞的小厮,那小厮自称是从韦府来的,翠怜现在见着韦府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地骂道:你们还来做什么,要是想看我家小姐的笑话那便回吧。 并非,我家大人说明日让小姐在正午门前等着,他带小姐去见韦尚书。 翠怜听闻后心中的怨气消了一半,屋内传来韦韵的声音:翠怜,谁呀? 翠怜嗳了一声,端着姜汤走进屋子,小姐,是韦府来人了。 韦韵听闻后冷漠地哦了一声,她的眸光黯然,什么话都不想说。 翠怜见后又将小厮的话转述,韦韵竟罕见的露出笑意。 快、快,咱们去趟国公府,去找许小姐借点银钱,到时候好给爹爹打点太监。 翠怜神情僵滞一瞬,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姐还是莫要去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徐小姐怎么会不知,她若是想帮你早该帮你了,你现在登门只会让她看轻你。 韦韵方才的高兴瞬间烟消云散,说的也是,平常那些好姐姐好妹妹相称的人,到这个时候都不见踪影了,但凡她们愿意出手相助,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委屈了好些日子的韦韵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她坐在床榻上抱膝哭了起来。 翠怜看着韦韵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她走上前坐在韦韵的身旁静静陪着。 屋内一盏豆大的油灯将二人的身影照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 待韦韵不哭之后,她从怀里摸出自小带在身边的吊坠,翠怜,明儿一早你去将这个当了吧。 翠怜惊恐不已,小姐,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万万不可呀。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用这个换点银钱勉强度日,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也不迟。 韦韵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翠怜只得颤巍巍接过吊坠捧在手中小心呵护。 - 次日,韦韵带着当了吊坠的二两银子走到宫门前等着韦二爷。 翠怜踮起脚尖、抻着脖子看了不少次,都没见着韦二爷的身影。 小姐,二爷今日该不会不来了吧? 韦韵摇头不知,复又不确定道:应该不会,若是他没有帮我们的心,昨日又何必专门命人去寻我? 翠怜甚是认可地点头,可韦韵此刻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小姐怎么了? 韦韵轻微摇头,二两银子在宫里什么用都没有,更别指望能让爹爹出来了。 今日一早,翠怜拿着韦韵祖传的吊坠前往当铺,那当铺的掌柜认得翠怜,又知韦家近日发生的事情,故而张口便是一两银子。 翠怜虽没见得什么好物,但是她知晓这吊坠对自家小姐的意义,况且夫人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怎么可能用一个次品当传家宝呢? 翠怜和掌柜好说歹说,那掌柜才勉强加了一两。 正说着,韦二爷的马车在宫门前堪堪而停,他走下马车看了眼韦韵,什么话也没说,抬脚朝着宫门走去,韦韵只得低眉敛目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两步后,韦二爷突然驻足,看着翠怜道:你就不必跟着了。 - 不知走了多久,韦韵才听见韦二爷开口。 烦扰公公了。 韦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快里面请。 韦韵听着一个掐着嗓子说话的太监声音,心想着应该是往马厩那边跑腿的太监,也没多想,抬脚就准备跟着韦二爷进去,谁料韦二爷竟小声说了句:你在这等我片刻。 第3章 韦韵默默收回脚,待韦二爷进去后,才偷偷瞧了眼四周。 周围的太监都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搭理谁,眼瞧着韦二爷要出来了,韦韵连忙低下头。 这时就听见韦二爷说道:阿韵,你跟着李公公便是了。 说完,他又象征性地同李公公说了几句有的没的,韦韵也听不懂在说什么,只听那李公公说了句:该给韦大人的东西一件都不会少。 韦大人只笑笑,又凉薄地瞥了眼韦韵,才转身拂袖离去。 待人影瞧不见之后,李公公敛起笑意,说了声:走吧。 那语气、那姿态,韦韵怕是这辈子都没感受过吧。 韦韵心想着,这个李公公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并且在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他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了。 宫苑很大,韦韵从前入宫都是跟着引路的太监走着,从未在别处转过,今日走的这样久,不知是要去哪里。 韦韵头一次在宫苑里走这么远的路,她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隐约闻到了饭香味,原本早上就没吃东西的她,此刻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李公公微不可查地瞥了她一眼,不禁冷哼一声。 不知又走了多久,倏然听见另一个公公说道:今儿什么风把李公公吹来了? 李公公趾高气昂地走到御膳房,随手拿起案板上的萝卜吃了一口,前些日子听说御膳房缺人,今儿给你送个人过来。 韦韵听闻此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原以为她二叔是良心发现,现在看来是把她卖到宫里为奴为婢,好深的算计。 那公公看了眼李公公身后的韦韵,谄媚道:劳烦李公公挂念,您想吃什么咱家都给您送去。 李公公摆摆手,都是为圣上卖命,人给你送到了,以后别来内务府嚷嚷就行。 言毕,李公公甩了甩拂尘,转身离开了御膳房。 韦韵想要跟着,却被御膳房的管事拦住,从今儿起,你就是御膳房的人了,在御膳房就得听咱家的话。 韦韵此刻真是有苦难言,看着眼前这个公公凶神恶煞的模样,她一介女子也敌不过啊。 可我是跟着李 眼前的公公冷笑一声,这么傻,怪不得能被人卖到宫里当下人呢。 你叫什么名字? 韦韦韵。 行,以后就叫你阿韵。临走时,公公又说道:以后称咱家一声张公公便是了。 韦韵突然又觉得这个张公公比方才的李公公好说话些,她可以先留在这,等过些日子寻个机会打听一下爹爹的下落。 这时她就听见张公公谄媚道:莫侍卫来了。 门口的阿莫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张公公,无意中瞥见御膳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三皇子的药煎好,我等会来拿。 韦韵的眼神直勾勾看着门口,最终也没瞧见阿莫进来,倒是张公公提着药包走进来,见韦韵杵在那一动不动,便顺手将药包扔给她。 你去把三皇子的药煎了,若是有个差池,仔细你的皮。 - 阿莫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方才莫不是自己眼花了,韦小姐怎么会在御膳房呢? 第3章 入府 午后的阳光穿过庭院的枝叶,细细碎碎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韦韵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托腮打盹,殊不知御膳房的不远处,阿莫已经过来端药了。 张公公算着时辰,心想阿莫该来了,可他走到御膳房后面却看见韦韵在打盹。 他大步上前,用拂尘的手柄敲了下韦韵的后脑勺,莫侍卫来取药了,你还在这打盹。 韦韵揉着头连忙起身,张公公。 张公公睨了眼韦韵,弯腰揭开盖子闻了闻汤药味,药味浓郁,算是好了。 取碗来,将汤汁倒出来,千万小心,别把药渣子掉进去了。 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很呢,一年前御膳房的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把一个药渣子掉进碗里,三皇子喝了要咳了好些天,皇上险些将整个御膳房拉去赔罪。 阿莫到时,张公公正好端着汤药从后面走来,谄媚道:莫侍卫来的真巧,药刚煎好您就来了。 我家主子身子骨不好,汤药断然是不能晚的。 阿莫临走前又抻着脖子看了眼御膳房里面,确实没见着韦韵的身影,想着方才定然是自己看错了,便也不再去想这件事。 - 话说韦韵在御膳房一待就是两个月,这期间她也曾向张公公旁敲侧击过,可张公公闭口不言,问的多了,张公公就给韦韵安排干不完的活。 后来韦韵聪明了,不再多打听,张公公也不再刁难她,有时候还能忙里偷闲,或者去御膳房以外的地方溜达一圈。 可即便这样,韦韵也没能找到宫苑里的马厩。 这日,张公公让韦韵将一些吃食送到内务府给李公公,韦韵着实不想见李公公,在路上耷拉着脑袋慢悠悠走着。 宫巷的尽头,几人抬着一顶软轿四平八稳地走着,阿莫走在旁边看着前面弱不禁风的背影疑惑道:韦小姐怎么在这里? 软轿内传出一阵咳嗽声,之后一只苍白的手挑起帘子,谁? 主子,前面那个好像是韦大人独女。 容北掀了下眼帘,看着韦韵无精打采地走着,不禁有些怜惜。 她在宫里当差? 阿莫这才将前段时间在御膳房见着韦韵的事情告诉容北,容北闻言脸色稍有几分不悦。 他向来是鲜少生气的,阿莫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着自家主子的这副表情了,赶忙解释道:属下原以为是看错了就没放在心上,主子若是想帮韦小姐,属下这就去想法子。 容北不悦地放下帘子,阿莫迟疑片刻,就听见软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清风拂过,软轿的帘子掀开一些,隐约瞧见容北孱弱无力的身子。 软轿内,一阵咳嗽声过后陷入了无尽的寂静,容北想着,如今后宫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开始填充自己的羽翼,从他出宫建府到韦尚书被贬,这一切好像来的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 软轿在中宫门前停下,容北被人搀扶着走进寝殿。 寝殿上座横乘的金丝软塌上正侧躺着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妇人闭眼假寐,听见宫女给容北的请安声,她才缓缓睁开眸子。 当今皇后三十有余,膝下就容北这一个儿子,还不巧的生了病,惹得皇上皇后纷纷怜悯不已。 宫女扶着皇后从软塌上坐起来,今儿可有好些? 容北靠着软枕,无力地摇头。 皇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汤药也喝了多月了,太医也瞧过脉象,怎的就不见好呢? 儿子能这样陪着母后就知足了,也不奢求旁的了。光是这一句话,容北就咳嗽了不下三次,语气也孱弱不堪,皇后连忙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递给容北,让他顺顺气。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呢,你要是有个万一,母后可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还不如跟着你一块去了呢。 容北努力地勾起唇角,更显其面色苍白无力。 母后不是说在儿子两岁的时候找人算过吗,说儿子洪福齐天呢。 他说着话眼神不经意地多瞧了几眼桌上的点心。 皇后被容北的话逗笑,她将点心推到容北跟前,对对对,本宫的儿子必然洪福齐天。 这点心是御膳房才送来的,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若是喜欢,本宫让御膳房的人多给你送些过去。 容北是个不爱吃点心的人,具体来说是生病之后连饭都不爱吃了,今日是想着将韦韵从御膳房带走,才象征性地吃一点。 如何? 容北轻微点头,确实不错,御膳房可是换人了,儿子记得从前的点心太过甜腻,而且也没有这么酥软可口。 皇后心里高兴,换没换人本宫不知道,本宫见你吃东西就高兴。 夏姑姑,快去告诉御膳房,将今日的点心往荣亲王府里多送些。 容北的眸色暗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点心,边咳嗽边努力说着话:点心送过去放不长时间,不如母后让御膳房做点心的厨娘去儿子府上,这样儿子还能多吃点。 皇后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去把张公公请来。 - 御膳房那边,阿莫正和张公公说着要把韦韵带走的事情,若是寻常厨娘也就算了,这韦韵是前段时间被李公公送来的,谁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交易呢。 第4章 公公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都尽力满足。 张公公摆手,这是哪里的话,若是能给咱家都不费这个劲儿,巴巴给您送过去了。 夏姑姑此时风风火火走来,张公公,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皇后娘娘不是个挑剔的主儿,还从未听她找过谁的麻烦呢,今儿怎的他就被传唤了? 姑姑可否告知是何事? 夏姑姑浅笑着,是好事,今儿三皇子吃了御膳房送去的点心,止不住的夸赞呢,皇后娘娘就是想问你要个人。 张公公回头看了眼阿莫,阿莫朝着张公公伸出两根手指,张公公心领神会,愉快的应下此事,临走前还将韦韵一并带上了。 - 中宫内,韦韵怯生生躲在张公公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时不时又听见上方传来一阵咳嗽,那颗不安地心又渐渐放了下来。 不多时,张公公倏然转过身对韦韵说道: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和三皇子。 韦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公公让谢那就谢吧。 她按照宫里的规矩学着叩首谢恩。 皇后看着韦韵,小声说着:这宫女本宫怎么瞧着眼熟的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容北连忙打圆场,母后怕是在宫里见过的人太多了,有些混淆了。 皇后笑了笑,既然是本宫为你要来的,等会子走的时候可别忘了带回去,省的又说母后诓骗你。 儿子定然记得。 他说着话又看了眼韦韵。 韦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三皇子要走了,若是跟他回去,那岂不是又要离开宫里了,她还没有见着爹爹,她不想离开啊。 - 暮色将至,容北提前在中宫用了晚膳,之后便带着韦韵回了自己的府邸。 荣亲王府威严气派,容北病重,又怕人吵,偌大的府邸只有几个扫洒的下人,整个宅院清净不已。 韦韵跟着容北走了一半,阿莫便要带着韦韵去安排住处,容北听见后无力地摆摆手。 韦韵不知这是何意,阿莫却没再提议带韦韵走的话。 几人才回到寝屋,荣亲王府里的灯火全部亮起。 容北斜靠在扶手上问道:韦小姐好端端的怎会在御膳房当差呢? 韦韵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容北掩唇咳嗽几声后不再继续追问。 你若是不想留在我府里,我便命人给你寻个住处,只是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万不可再入宫当差。 你可愿意? 韦韵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她入宫就是为了找爹爹,顺便将万国朝圣那日发生的事情问清楚,若是自立门户,那她见爹爹岂不是更无望了? 思此,韦韵连忙跪在容北面前,阿莫都吃了一惊。 还望三皇子可以收留阿韵。 容北的唇角浮起一抹温柔地笑意,你若不愿走,那我便让阿莫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 韦韵连忙拒绝,不用不用,阿韵多谢三皇子好意,只是阿韵不愿白吃白喝,我从前在御膳房当差,会做简单的吃食,只要三皇子不嫌弃就行。 韦韵尴尬地笑了笑。 你若是想,那便随你去,日后别说我苛待你就行。 容北又掩唇咳嗽几声,又吩咐管家照看好韦韵,才挥手示意韦韵离开。 - 阿莫扶着容北朝着床榻走去,现在整个朝堂的人都在绕着韦家的人都,主子怎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帮韦小姐呢? 容北咳嗽着,躺在床榻上任由阿莫盖好锦被,语气孱弱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有诚意。 阿莫眸光微动,属下明白了。 容北躺在床榻上又想了很久,韦尚书在朝中站有一席之地,这次突然倒台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若是此时能对他的家人照拂一二,日后想要拉拢韦尚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咳咳。容北又咳嗽几声才迷迷糊糊睡着。 - 次日,韦韵晌午时分才进小厨房,小厨房里面只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厨娘和三个年纪尚小的打杂的。 几人都只是看了眼韦韵,又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韦韵甚是尴尬。 她不知该做些什么,别扭的想要套近乎,我是阿韵,是三皇子让我来小厨房当差的。 哦。一个个头不高,皮肤偏黑的女的应了一声。 韦韵歪着头才努力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正当韦韵出神呢,又听见另一人酸道:都晌午了,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姐姐可别这样说,人家刚才可是说了,是三皇子让她过来的,是个有后台的呢。 韦韵又看向那二人,这俩人是个双生子,姐妹二人都算不得好相与的,心想着以后还是离她们远点比较好。 既然都是给三皇子当差,那就别互相挤兑了,阿韵过来把这些碟子擦干净,等会要用呢。 厨房最年长的大婶发了话,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 厨房外面,阿莫伸手去接托盘,韦韵却说道:我同莫侍卫一起去吧,我要谢谢三皇子能同意我留下。 阿莫挠挠头,其实韦小姐真的不用这样,主子完全能多养一个人的。 韦韵跟着阿莫慢慢走着,话是这样说,我只是不想旁人说闲话罢了,毕竟我同三皇子非亲非故,也不想他左右为难。 - 是夜,一道黑影从荣亲王府的后门钻了出去。 第4章 厌食 第二日午时,侍女锦青端着餐盘走进了厨房,餐盘上的五样菜中,最名贵的是西施舌---乳白的蚌肉上,切成丝状的柳叶和辣椒点缀成鲤鱼和鸿雁形状,远看是一副清新淡雅的图画,其他菜品是青蛤、鹅肝、八宝饭和鸡蛋羹,全都鲜香触鼻、精美绝伦。 膳房主管杨序看了餐盘一眼,这托盘上的菜色是怎样端过去,便是怎样端回来的,丝毫未动,便问:怎么,竟是一口未吃么? 锦青点点头,将菜品放在桌子上,然后倒进了泔水桶。 一旁的韦韵眼见这暴殄天物的情形,不禁咋舌。 早些时候便得知三皇子曾大病一场,导致胃口一直不好,可却没想过这么不好。 瞧着这些色香味形俱佳的美味,就连她这个自诩不贪吃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怎荣亲王一点都不吃呢? 一个念头蹿入了她的脑海。 要是她能让荣亲王多吃些,没准荣亲王心情好了以后,就能带着她去见见父亲,甚至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父亲从皇宫马厩中出来,在外谋一个轻松的差事也未尝不可。 打定主意,韦韵便想着法子研究一些菜色,希望能打动三皇子。 蒸炒炖烤、煎涮焖烧小厨房每天翻出花样,尝试了上百种菜品,可是,无论是韦韵所做的,还是荣亲王府请来的顶级厨子做的,三皇子最多吃上两口,其余全都被退了回来。 这可奇怪了,一个人不用膳,如何能撑得过去?难怪三皇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韦韵想多了解一些荣亲王的情况,便主动找到主管杨序,他可是荣亲王府中的老人了,必定知道些缘由。 她拉着杨序悄悄躲至一边,特意压低了音量,问道:杨主管,您可知三皇子他为何用食量那么小? 有时候不吃,吃的时候也最多两三口,这要是换做旁人,怕要是饿死的程度。 就连她,平日饭量极少,可要是长久不进食,也会饿的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杨序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关注他俩的窃窃私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此事在荣亲王府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府中老人大部分都知晓。 只是眼前这个新人,倒是大胆的很,才来没多久,竟敢打听三皇子的私事。 您别误会,我这也是担心三皇子,这才韦韵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杨序倒也没怪她,反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三皇子患有厌食症一事说出,怕是那庙里的和尚对美食,都没有王爷这般的冷淡。 这些年来荣亲王府的小厨房可没少改变花样做出奇珍异食,就为让三皇子多吃些增长食欲,可无一都失败了。 世人皆以为身为王爷享尽富贵,谁又知其苦楚呢。杨序摇头叹了一句。 韦韵黛眉轻颦,若能让三皇子打开胃口,然后趁机向他求助,岂不比求那不靠谱的二叔强得多? 她从宫中倒荣亲王府,陆陆续续也在厨房干了一个多月,倒也学了些菜式,只不过那都是最简单的,想要弄点复杂的,也是难事。 第5章 对了,祖母曾经说过,原汤化原食,只有最纯正的汤食,才最能让人开胃。 如此想着,韦韵也就把食材最简化。 把鱼处理好后用生姜蒜去腥,放进笼屉,蒸之。 而后,以青菜豆腐煮之,炖汤。 这些可都是食材最原汁原味的时候,定能让人胃口大开。 谁知,韦韵的满怀期待,最终还是希望落空,这豆腐鱼还是满满当当的退了回来。 韦小姐,你也别再费心了,王爷他这些年一直如此,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好的。阿莫也劝她,整日研究这些菜式,荣亲王照样只吃那么一点,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么些年多少大厨名医努力过,却未有一点效果,王爷就是个辟谷的神仙。 莫侍卫,难道王爷他,就没有能吃多点的菜式么?韦韵问道。 只见阿莫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韦韵却不理这话,兀自深思了好几天,忆起自己最喜欢的便是祖母亲自炒的火芽银丝,原料很简单,只有豆芽跟火腿肉,但是工序繁琐、费时费力。 首先,需要挑选豆芽,弯的不选,粗细不均的不选,有暗伤的也不选。 等到豆芽选好后,再掐头去尾,用绣花针将两头穿通,再将撕好的火腿丝穿入豆芽中,不能穿得太多,不然会将豆芽身子涨.满,看着就不好看了,又不能灌得太少,太少肉味就进不了豆芽里面,需得恰如其分,十分考验眼力和手力。 韦韵一根根地贯穿、填肉,整整一个上午,才弄出一小盘来。 可看着自己的成果,她倒有些满意,小时候祖母闲来无事,穿豆芽塞火腿这样的繁琐事,倒成了一桩打发时间的乐趣。 想起祖母来,韦韵顿时有些伤感。 那样对自己百般疼爱的祖母,几年前已经撒手人寰,留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现在,父亲又落到了那样的地步,成为人下之人 整顿好心神,韦韵将油下锅爆炒,出来的便是一盘晶莹剔透,能清晰地瞧见里面嫩黄肉芯的火腿丝。 如此做出来的火芽银丝,既有豆芽的脆感,又有火腿的香咸。 韦韵仅仅尝了一根,便已觉味蕾打开,想来若是三皇子吃上一口,也能胃口大好。 带着一丝期待,韦韵此番准备亲自端到三皇子面前,只不过还未出厨房,便遇到了麻烦。 三皇子连杨大厨所做菜肴都不曾多尝,难不成你还想借此飞上枝头? 韦韵瞧着阿菊,也并未因她之言气恼。 在荣亲王府几日,阿菊便给她没有好颜色几日,一开始或许不解,可如今也渐渐习惯了。 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韦韵本打算绕过她,不与之纠缠,可对方全然不愿放过她,再次拦了她的去路。 可恶,若此刻要与阿菊交涉,手上的火芽银丝怕是要凉,那样的话整个口感便会大打折扣。 韦小姐,主子让你去送餐。 阿莫及时出现为她解围,尽管阿菊再有不愿,也不敢反驳莫侍卫。 荣亲王府中,只有这位莫侍卫最为亲近,可以说他便代表了三皇子。 - 莫侍卫,方才多谢。韦韵同阿莫一起走着,对刚才的解围表示感谢。 倒不必谢我,阿莫并不觉得这是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知韦小姐今日又给主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几日一直见韦韵忙东忙西,也询问过府中不少下人,打听了主子的喜好,今日更是听闻她一整个上午都在忙碌,也生出几分好奇。 等会儿你便知晓了。韦韵特意卖了个关子。 行至三皇子处,阿莫说道:主子,该用膳了。 只是容北连瞧都没瞧上一眼,随即拂了拂手,今日没胃口,带下去吧。 韦韵哪能就此下去,这火芽银丝花费她那么长时间,怎么也得让三皇子尝上一口,再决定是去是留不是? 她大着胆子,上前迈进,打开托盘上的罩子,放置桌上。 那一根根豆芽竟是垒成了一朵花的形状,通过油炒后的豆芽,越发的晶莹剔透,里面的肉丝色泽也更加鲜艳,像是花苞当中的花蕾一般。 阵阵豆芽清香伴着火腿的回甜传来,真叫人垂涎三尺。 这可是祖母拿手绝活,韦韵经过改良,不仅色泽光润,更是摆盘精细。 容北身在皇家,自是什么精美的食物都见识过,可用豆芽也能做出这般繁花似锦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瞧见,而整道菜不断散发出咸甜气息,挑拨他的感官。 不得不说,色香俱全的火芽银丝,的确是引起了容北一丝兴趣。他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低首嗅了嗅,但很快又恢复了沉静的面容。 眼下还是毫无食欲,吃与不吃,更是在一念纠结之间。 王爷,多少还是吃些,我敢保证,这火芽银丝绝对与你以往吃的东西不同! 要知道韦韵第一次吃到火芽银丝时,整个人都是欣喜若狂,更是不自觉的连饭都多吃了一两。 带着几分希冀,韦韵看着容北的眼神中,尽是期待。 是啊主子,韦小姐为了给您做这道菜,可是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可多少吃些,也不辜负韦小姐这片心意。阿莫在一旁附和着。 他自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够同寻常人一样,正常用膳。今日韦小姐做出的这道火芽银丝,叫他都心神向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不光是他们,就连在旁伺候的丫鬟侍从,瞧着这精致且清香的火芽银丝,视线全都被吸引。 容北听阿莫所言,便拿起筷子夹了一些,缓缓的送入口中。 入口清爽,咬下去的时候带着肉质的娇嫩,两种味道很神奇地融合在一起,竟是别有一番风味,容北眼睛中闪出一丝惊喜。 在众目期待的眼神中,容北又夹起了第二口。 他吃得慢条斯理,但脸上没有不悦之色。 第5章 像见了美貌小妾,眼睛和舌头都移不开 上口很嫩,触感轻薄,后味微咸,肉质细软,回味绵长。 正当韦韵以为自己成功时,却见容北放下了筷子,没再入第三口。 他的味觉已经被勾开了,尝试将嫩芽吞没,可喉咙内侧开启的瞬间,又被某种盈溢感阻挡。容北想要将喉咙内的漫溢感按捺下,但头脑无法支配他去完成这件事。 就算此菜新奇,味道可口,可容北也仅在吃了两口之后,没了胃口。 端下去吧。 容北一开口,立即有丫鬟上来将盘子同托盘一起带走。 韦韵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此番定能成功呢,不曾想还是一场空。 叫你失望了,我自几年前是这个模样,体弱多病,咽不下过多的食物。容北言语之中带着些许歉意,他是喜欢这道火芽银丝的,可也再吃不下多的了。 - 火芽银丝失败过后,韦韵没有气馁,陆陆续续的又做了一些新的菜式,可依旧不见成果。 这天她偶然间出府采买之时,听澈美楼的两个婆子谈论,说西兰国之人皆以牛肉为食,切块油煎淋上酱汁,以刀叉食之,好吃到骨子里。 西兰国的牛排只有已经还乡的孟大厨会做。当时牛肉一端上来,张员外和李员外像见了美貌小妾一样,眼睛和舌头都移不开,急吼吼就吃完了。 韦韵顿时有了别的主意。 既然荣亲王吃不下东覃国料理,不如试试他国用食,没准合胃口呢? 想到此处,韦韵立即来到东市,这里可是有刚屠宰好的牛羊,最为新鲜。 她挑了一处牛肋眼,又在西市买了一瓶葡萄美酒,带回府上。按照记忆中祖母教她的做法,将牛肋眼在清水中反复漂洗、去除血腥,捞起来压干后撒入盐、少量胡椒粉,再淋上一些刚买回来的葡萄美酒,腌制半柱香的时间。 在腌制牛肋的同时,准备酱汁。 二两洋葱、一两蒜混在一起捣碎,加入适量花椒、胡椒、豆油、白糖等香料,入锅至温热,紧接着将捣碎后的葱蒜末放入,略煎片刻,再入少量葡萄美酒以及黄酒,收汁备好。 一系列准备好之后,韦韵重新起锅,将橄榄油加热,将腌制好的牛肋眼放入锅中煎,小火缓煎。很快,金黄的食油在锅里炸腾开花,鲜红色的牛肋眼渐渐变成粉红色,噼啪声起,香味四溢。出锅后再将酱汁淋上,一道西兰国的美食煎牛排便算制作完成。 韦韵自己切了一小块尝了一口,牙齿一咬,浓香就从肉里流到嘴巴里,灵魂都似乎被这香甜浸染了,真是妙不可言。 她看着眼前肥瘦均匀、鲜美多汁的牛肋,心里涌起一阵信心。 这次一定能让容北敞开金口! 这盘红润的牛肋眼被端到容北眼前时,容北也是微微诧异。 第6章 尚书府的大小姐,竟然会做异国美食,还做得有模有样。 再看食物,瓷白的盘上,牛肋切得极薄,摆成一大朵牡丹花的样子,显得娇嫩欲滴。 更令人惊艳的是这气味,牛肉的味道中带着丝丝甜意,甚至还有 这里面有酒?容北对于酒十分敏感,一下便捕捉到了。 韦韵点了点头,这里面添有西兰国的葡萄酒,还有我国的黄酒,能够更大的激发出牛肉的质感,王爷不妨尝尝? 韦韵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容北,都不曾见他对什么感兴趣,今日提到酒,倒是见他脸上有几分异彩。 容北拿起刀叉,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东覃国历朝历代皆是以筷子进食,从未见人使过刀叉,这一时还不曾适应。 让我来吧。 韦韵在决定做这西兰国美食之前,可是特意请教过外邦人,从而能正确的使用刀叉。 将一块巴掌大小的牛排,切成数小快的肉片,如此便可一口一个。 将叉子插入其中一小片,而后递到容北面前。 容北从她手中接过叉子,先是放在眼前瞧了瞧,而后才有些犹豫的放入口中。 嚼劲十足,配上那浓郁的酱汁,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韦韵再次面带希冀,望着他,希望能得到与之前不同的回应。 怎么样? 面对韦韵的提问,容北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道菜鲜里带甜,肉片虽薄,不失肥厚,好吃是好吃,可就算是最好吃的食物,他都感觉自己的胃缩了起来,窝在胸口,实在无法多吃几口。 他微微笑起,一双眼如秋水横波望向韦韵,表达着白白浪费了她心意的歉意。 韦韵知晓,她又失败了。端着食盒离开,阳光温暖,她心中却好似被泼了冷水一样难受。 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破灭,韦韵几乎都快放弃这方面的努力了,可想到还在皇宫马厩中受苦的父亲,还是咬咬牙的坚持下来。 她便不信了,让一个人多吃点,就那么难。 - 杨主管,据说你也曾跟其他国的大厨竞赛过,那您可知有何其他新奇菜色能让三皇子胃口大开的? 韦韵依旧不死心,再次过来找到杨大厨,向其咨询。 杨序可是皇后从御膳房中特意挑选而来,名副其实的皇家御厨,见过不少盛大场面,也更了解各国美食。 听韦韵这般询问,杨大厨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想法,倒也觉得可行。 之前他只是在本国特色菜肴中不断创新给三皇子食用,却不曾想过将其他国的烹饪方式加以融合,没准新奇的菜式,真能引起三皇子的食欲。 这倒不曾试过,不过我们可以试试。 于是,在二人的商议之下,决定使用北桑国的罐焖牛肉糅合本国的菜式来进行研究。 把焯过水的牛肉放在罐子底部,铺上一层切成块的土豆,再放入一层嫩豆腐,盖上圆葱片,一片香叶,撒入几粒胡椒。 牛肉汤灌入,最后以西红柿片封顶,最后撒上碎芹叶,淋上一小勺油,盖上盖,放入烤灶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那烤灶之中便传来阵阵肉汤的香气,不仅有肉的浑味,而且还有土豆的清香,加上白豆腐的清淡。各种味道混织在一起,却是那么的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 此番香气,更是飘向厨房之外,惹得越来越多的人来此观赏。 杨主管,你这弄的是什么东西?怎如此香? 此人名为杨澜,是荣亲王府守门的,可每次只要厨房里有好东西,他这像狗一般灵敏的鼻子,便会立即寻着味道赶来,这次也不意外。 我看你是馋了吧。杨主管深知他的秉性,一句话便挑明他的来意。 我就是馋了,也没我的份儿啊杨澜颇有些可惜,谁人不知这些日子,江大厨跟韦小姐二人在为三皇子研究新的菜色,只为能让三皇子多吃些。 韦韵却是笑道:大家莫急莫慌,今日有给大家的份儿。 这一次毕竟是全新的试验,将这些人作为试吃,也能更好及时改进。 又封了半个时辰,这罐焖牛肉便算成了。一打开,红白分明,色泽鲜艳,富有视觉冲击力,香气融入空气,醇浓厚实,在场的都觉食欲大盛。 杨澜早就已经按捺不住,还未等瓦罐端上桌来,他那躁动不安的手便已拿起了汤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开盖的那一瞬间,几乎听到了周围一致绝妙的点评。 牛肉和豆腐的味道错综复杂,口感细腻浑然天成,简直就是极品! 杨澜不愧是从杨大厨手中吃过来的,点评起来也是个大家。 杨大厨你这手艺,不愧是皇家顶级御厨!杨澜又尝了一口,连连竖起大拇指。 诶,这灌焖牛肉可不是只有我一人弄的,而是我同阿韵一起做的,阿韵给了我不少意见。 - 罐焖牛肉的大获成功,令韦韵又多了几分期待。 在阿莫端走焖罐牛肉时,她几乎是眼神跟在一起要走了。 上一次三皇子说不要她费心思,因此这次韦韵想跟过去亲自观看成果,被阿莫好心地拒绝了。 不过,阿莫表示,一定会将三皇子的评价如实告知。 只是这左等右等,竟不见莫侍卫回来。 韦韵只好在厨房院中四处走动,直直望着门口,心急如焚地等待消息。 她来到荣亲王府也已有一月之余,虽然一来便被安排在厨房,可真真切切的观赏厨房,今儿个还是头一次。 韦韵被最边角上的那间连着厨房的屋子起了兴趣。 把手放在红漆门前,发现门竟然没锁。 推门进去之后,韦韵竟是有些可惜。 这是一个储物间,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食材,从珍贵的菌类,再到国外进贡的食材,全都摆在里面。 更是有些都已经快要腐烂,却依旧在此放置着,不见有人处理。 这些全都是皇后差人送来的,只是你也知道,三皇子他根本吃不下这些,便一直在这放着了。 杨大厨正好进来取些食材,碰见了韦韵,倒也不觉得惊讶,跟她解释着。韦小姐是三皇子在府上照拂的人,他自然不会去得罪。 难道就不能利用起来让其他人吃吗?自从父亲被贬之后,家中宅子也被卖了,韦韵好不容易变卖首饰才得以存活,自然知晓,食之不易。 第6章 身份有别,不能这样 如今这些名贵的食材放在眼前,却眼睁睁任其束之高阁、腐烂溃败,当真是浪费至极。 荣亲王府地处京城繁华的大德坊,这里因权贵府上的剩菜多,吸引的乞丐也多,坊间有御营亲兵巡逻,坊外却常有乞丐聚集。 那天,她同陈尚食采购回来,路过狮子巷口时,一个头发杂乱、满脸污秽的男孩子突然伸手向她要吃的,那黝黑纤瘦的手爪把她吓了一跳,不等她反应过来,陈尚食已摆起河东狮吼的架势,将那惊惶的男孩子喝退了。 那男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年龄,怎么就沦为乞丐了? 就在韦韵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序的声音飘了过来,这是说什么话呢,那些食材可是皇后娘娘亲赐,除了殿下以外,谁还能有幸吃? 原来是皇后娘娘赏的,难怪了,就算能吃,府里的下人也不敢拿来给他人食用。 可是,想起前日出门买菜时看见的那些乞丐,那些褴褛不堪、伶伶瘦骨的老人和小孩,在秋风瑟瑟发抖地央求她,只为了一块馒头,韦韵顿觉内心难受。 如果三皇子看见那些可怜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三皇子连她这个罪臣之女都能帮助,遑论是这些大覃国的子民呢? 杨主管,我可以将这些食材做成饭菜,给王爷尝尝吗? 她打着给容北做饭的旗号,杨序欣然同意了。 晚上,待众人离开厨房,韦韵独个儿回到这里,进入库房,将那些即将要坏的食材全都挑了出来,而后与剩饭一起在锅中熬制,便是一锅昂贵的粥。 反正容北也不吃,到头来腐坏的话,还不如将这些食材熬制成粥,分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乞讨者。而且,食物在制作过程中本来就有损耗,即使杨序知道容北没喝一口粥,也不可能探询食材的去向。 可要熬制一大锅粥,需要不少柴火,韦韵是趁着大家都去休息的时间才进来,没法让人帮忙了。 这又是搬柴火,又是要照顾锅中,韦韵忙上忙下的,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出了汗。 也顾不上擦汗,直接用手抹了一下,便又开始劳作起来。 容北刚从宫中陪完皇后回来,瞧见厨房有炊烟飘过,不自觉地走了过来。 谁知这屋内竟只有韦韵一人,而她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好不狼狈。 第7章 这是在作甚? 本想上前去询问一番,可下一刻却见她在四处张望什么,好像是怕人发觉。 韦韵当然怕有人发现,可不能让别人知晓她擅自挪用皇后的食材,虽然她有信心容北不会怪罪,但看不惯她的也大有人在,还是暗渡陈仓为好。 韦韵将锅中的粥盛出来,用一个大盆装着,一手提着碗,一手抱着粥,有些艰难地从后厨的小门离府,一直走到坊外巷口。 很快,几名流浪者闻香而来,将盆中的瞬间瓜分完毕。 瞧的那些人吃饱之后的笑意,韦韵便觉得满足。 你们慢慢来,不着急,日后每两日我都会在此处给大家施粥。韦韵对他们有一种共情,希望这天底下的人不会因为温饱而四处流浪,饥饿绝望。 将四五只碗整理好了之后,韦韵忽然听到一阵咳嗽声。 这个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韦韵看到了因为咳嗽,摇摇欲坠的三皇子。 心下有些慌乱,虽然觉得他是好人,但还是会担心对方因为自己这般自作主张而气恼,然后把她逐出荣亲王府。 可他这般模样,身边竟是没一个伺候的,韦韵又心生怜悯,连忙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许是她的动作起了效果,容北很快止住了咳嗽。他本来一直怀着好奇之心偷看韦韵行善,但不想身子不受控制地咳嗽,暴露了自己。 当他望向韦韵时,月华下少女容颜清丽如出水芙蓉,明眸娇俏,朱唇似樱,只是白皙的脸上楞是有两片污渍,黑乎乎的,一左一右,衬得少女跟只花猫似的。 容北忍不住一笑,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擦。 韦韵立即侧身,躲过了容北的触碰,内心一阵心惊。 王爷他,这是要做什么? 你脸上,脏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韦韵瞬间脸上绯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尴尬了,她刚才怎么会以为这个大好人要调戏自己呢? 韦韵低下头,胡乱的往自己脸上擦拭着,却很完美的避过了污渍处。 不对,是这边。容北见她那羞怯模样,生出几分捉弄之意,再次伸出手去,一手稳稳捏住少女下巴,一手轻轻揉擦着黑色炭迹。 韦韵僵直地站着,任由他的手擦拭脸颊。她是个厨娘,他是王爷,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你的脸红得跟莱福(萝卜)一样。他喃喃低语,缓缓地放开了手。 韦韵心脏狂跳,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说:明天吃糖醋萝卜? 他只是一笑,走出两步停住,竟弯腰将她的盆儿碗儿收拾在一起,抱在怀中,俊眉一扬,回去吧。 容北虽瘦,却比韦韵高出很多,抱个大盆在怀中走路丝毫不费力气,但韦韵哪敢让尊贵的王爷拿这些家什。 她赶紧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抢东西,王爷,使不得,这些粗活我来就行。 我是男子,自然是我来。 两人抢夺了一阵,争得煞有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盆里有什么宝物。 阿莫赶来,见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容北竟然抱着盆子锅子,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好半天后,阿莫才回过神,揽下了这体力活。 - 阿莫跟着韦韵将家什送回了厨房,临走时道:韦小姐今日同杨大厨所做的罐焖牛肉,主子倒是多吃了两口,想来是喜欢的,韦小姐这些日子来的努力,也不枉白费。 当真?以为三皇子没有吃呢,今日她可在厨房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反馈,忖度又如之前那般毫无进展,灰心极了。 自然,若是韦小姐看见主子入口时那骤然惊讶的模样,定是会高兴的。 想起当时场面,阿莫便心中欢喜,主子多少年都不曾露出对食物感兴趣的模样,多亏了韦小姐。 您以后可要多给主子做吃的。 必然! 韦韵顿时有了动力,脑中已开始思索明日的菜式。 只是,莫侍卫口中所说的多吃两口,还真就是只多吃了两口,一口不多。 杨序早已从容北的贴身侍女处得知了真相,但他见韦韵整日冥思苦想新奇菜式,不忍心泼她冷水,因此瞒着她、陪着她一起高兴。 在研究色味的这几天,韦韵按照之前的约定,每两日便会在巷子口施粥。 没多久,消息传开,来这里乞要粥汤的流浪者越来越多,甚至连有固定居所的拾荒者也加入过来,导致韦韵每次带来的粥食都不够分。 韦韵只是个弱女子,再重的也拿不下了,只好将两日一次的施粥,改成一日一次。 可库房里面的食材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渐渐的肉类也见了底,韦韵只好将粥中的肉量减少。 这日,韦韵拖着外面搬进来的柴火,正一点一点往灶台里添。 咳咳 浓烟熏得她不停的咳嗽,多余的烟气吹在脸上,令她脸颊上黑的一片一片,她并不在意,专心煮粥。 阿韵,你每日做这么多粥施舍给那些乞丐,他们只会当成理所当然,最后贪得无厌,你反倒吃力不讨好。 杨序知道容北默许韦韵施粥,因此平时也不过问,但近来他发现大德坊外的乞丐鱼龙混杂,便好心提醒。 韦韵却不在意地道:杨主管,我只是不想让他们饿着,他们也很感谢我的。 自己饿过,所以当自己有能力时,便想力所能及帮他们,她从未想过回报,帮助别人本身就是一件令她愉快的事。 杨序摇了摇头,你还涉世未深,自不知人心险恶,出门小心些。 嗯。少女嘴上答应,心里却想,巷坊间有士兵巡逻,能出什么事呢。 她将粥熬好,带入巷子,像往常一样,给来这里的乞者每人一碗。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三十多岁年龄,衣着还算干净,在得到粥之后,瞪起眼睛,质问一句:今日粥中的肉,怎么少了这么多? 韦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自己一日三餐不着两顿,有什么吃什么,哪有想过吃肉? 谁知旁边的几个乞丐咂咂嘴,认同起这人,七嘴八舌道:是啊,这都没肉了。 一时之间乞丐们纷纷嚷嚷,甚至有个别好事者直接指着她问。 这肉粥是你家老爷施舍给我们的,你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克扣我们的肉了! 韦韵想要辩解,却见这几个高大汉子凶狠狠地向她逼近。她心里害怕,越退越后,其中一个汉子却一把将放在地上的粥盆踢翻,浓粥流了一地。 不是不给你们肉,韦韵气得要哭了,是今日确实没有多余的了。 真应了杨大厨所说的话,并不是所有善良都会被温柔对待。 那为什么之前都有肉! 凶神恶煞的乞丐不依不饶,目中满是怨毒的光,头往前倾,似乎马上就要变身为恶狼扑过来,叫人心生胆颤。 韦韵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只能提腿转身就跑,不料这些人如循着蜜糖的蚂蚁一般,汇成一小股跟在她后面。 韦韵往身后瞥了一眼,被这黑压压围上来的阵势吓得心惊肉跳,她一介弱女子,如何经得起这些人的强拉硬拽? 第7章 你喂我试试? 韦韵惊恐不已,浑身发麻。 她让自己的步伐尽量快起来,身后紧跟着她的乞丐队伍却像是债主讨债一般,一步步追着她不放。 马上就要经过拐角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祈祷士兵们没有偷懒早退,祈祷他们像平时一样在拐角旁边的檬椒居喝茶闲聊。 她很快走过了拐角,到了另一条街道,然后睁大了眼睛,停下了脚步。 这里没什么路人,显得十分宽敞,檬椒居就在十米远外,不过,平时热闹的摊铺外却站着两名衣着污秽的青年男子,猥.琐地对她笑着,很明显也是乞丐。 她竟然被围堵了,韦韵呼吸一窒。 两个男子看着她,阴冷的声音传来,小姑娘,既然不给我们肉,那就给点钱吧。 少女面如土色,以前她是尚书府的大家闺秀,极少出门,就算外出也有丫鬟伺候,因此从不带钱,现在落魄了,欠了好些债,身上就更不可能有银子了。 可她若是拿不出银子,这些人说不定会扒光她的衣服来找钱袋子,自己的清白就不保了。一路走来今日的街面甚是冷清,喊人来救是不可能了,自己动手反抗?算了,她可是连条鱼都不敢杀的。 我没带钱,我回去取钱来给你们吧? 其中一个汉子笑得粗野,小姑娘,你一走,怕是不会再管我们这些叫花子了。 第8章 这就是不放她走的意思了,韦韵心里一急,鼓起勇气娇喝:我是荣亲王府的人,你们胆敢当街行抢,就不怕王爷怪罪下来,没你们好果子吃! 荣亲王府?两名汉子竟然大笑起来,戏谑道:即是王府的人,身上怎么会没银子,小姑娘,你是不是藏在怀里了?让老子帮你摸摸。 闻言,韦韵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些人骄横无理,保不准会对她做什么。快跑,快跑,不、不,她根本跑不过他们,还是说点儿求饶的话拖延时间吧,士兵没准等会儿就能赶过来了。 思及此,韦韵脸色缓和下来,怯弱道:大哥,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是我身上真的没钱,你们放我回去,我取了银两就回来分给你们。 那汉子冷哼一声,装得倒像!说完流里流气地向少女走过来。 韦韵整个人木在当场。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之前一直养在深闺,连架都没跟人吵过,此刻却被陌生男子们威逼,她又急又气,愤恼之下,就要大哭。 这时,一队身披铠甲的士兵从旁边的巷道冲了过来,犹如天兵降临,威严整肃,煞气凛凛,迅速将汉子们团团围住。 乞丐们见情况不对,正欲转身逃走,只见一把把尖刀被抽了出来,锋利的刀锋抵住了他们的喉咙。 大人,饶命! 汉子们这才知道怕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人无意冒犯姑娘,求大人开恩 韦韵松了一口气,擦了眼角的泪,发现这些士兵不是平时巡逻的那拨,穿的是荣亲王府的制服。 接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容北挑开车窗帘子,一张脸俊美绝伦,落到汉子身上的目光略含厌恶,转向韦韵的神色又有着皇家的矜贵,他命令道:上来。 阿莫扶着韦韵上了车,车厢很大,韦韵坐在容北对面的软塌上,心里又内疚又不自在,自己擅作主张救济了这些乞丐,竟惹出这场风波,惊动了王府官兵。 杨序说的对,有些人贪婪成性,无条件的给予,只会让他们肆无忌惮。 都怪自己不通世事,着了这些人的道,要是容北再晚来几步,后果真不堪设想。 阿莫在车外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容北看着韦韵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早就心疼起来,转向车外的眼眸也生出一丝狠戾。 既然如此缺衣少食,就送到府尹大狱中吃牢饭吧。 这处罚正合韦韵之意。这些人对她这个荣亲王府的眷属都敢贬损,平日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欺负弱小的,是该进监狱改造改造,况且,容北素有贤名,想来也关不了他们几天。 韦韵抬眼看容北,但见他神色淡漠,一时摸不清他心里的想法,不由得害怕起来。 父亲韦尚书平时苦口婆心地教导她,皇城暗流诡谲,千万不能在外闯祸,她十五年来都是极听话的乖女儿,偏偏这才到王府没多久,便惹了这么一门破事,万一传扬出去,恐怕对荣亲王府名声有损。 韦韵起身,想向容北行了一礼,真诚道歉,容北却在她前面开口,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 韦韵鼻头突然一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泪水突然就出来了,我没事。 容北伸手,雪白的手腕递过来一方锦帕,韦韵接过来,委屈填膺,王爷,我错了 容北温雅笑起:错的是那些乞丐和失职的士兵,你有什么错? 少女一双清眸对住容北,仍是过意不去:给您惹麻烦了 你用我的名义做善事,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何谈麻烦。容北淡淡地说道,迷人的嗓音有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因这一句话,刚才满腹的自责和惊恐,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甚至因他的赞许而有了一丝自豪。 不过,回到王府,每每回想起乞丐围堵事件,韦韵脸上都是一阵发烧,她只是府里可有可无的下人,对王府无功无禄,怎么敢劳烦王爷亲自来搭救。 唉,往事不堪回首,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容北吃东西,把调理好他的身体当成是对他的报答。 十月初四,碧云高天,风和日丽。 这日,容亲王府奉命宴请边关归来的将士,筵席设在花园中,十几张小案围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形,中间的舞台上有杂剧踏歌,也有章台美姬,很是风雅。 韦韵身为厨房里的丫鬟,倒是忙碌不少。 宴会在夜幕降临后才正式开始,韦韵想看看容北是否有能下口的菜式,之后也好根据他的喜好备餐,便和侍女们站在一旁,一直注意着他。 红灯笼明亮的光下,容北高瘦的身影坐在主位,在一群虎背熊腰的将士中,若孤松独立,皓月青松。韦韵目光越过前面一位胡子花白的大臣,就见容北一双眸子也正瞧向她,俊脸似笑非笑。 两相遥望,韦韵羞涩低眉,心里怦然直跳。 宾客们谈笑风生,不时举杯祝酒,痛快豪饮,其乐融融。 淡而饱满的菜香在餐桌上肆意铺展,远道而来的将士们没有京城文士的拘谨,吃起肉来大快朵颐,滋一声咬下去,嚼得满头汗水,满嘴是油,末了,连腰带也解松了。 可是酒过三巡,却不见容北夹起任何一点菜。 眼看大臣们吃得煞是馋人,而容北却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着,并未动筷,韦韵有些担忧,悄悄移至容北身侧,低声提醒着:王爷只顾饮酒,怕是会伤脾伤肝,有碍玉体,还是吃些菜吧。 她手指向餐桌,说道:那是平菇炖豆腐,豆腐有解酒功效,王爷可吃些。 容北顺着韦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眉毛却像见了蜈蚣一样皱起,我是想吃,可总是食不甘味。 这言语让韦韵心生怜惜,脱口问道:那三皇子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容北没想到韦韵会突然问这个,思考了一会,却发现自己从小并没念想的食物,他苦笑:怎么说呢,所有的菜,我都喜欢,只是 只是怎么也咽不下去是吗?韦韵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也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让容北多进食,那有没有例外呢? 例外? 比如辅助进食,我听说外邦有一些食不进者,在特定的环境下就能进食,或者由自己最亲近的人喂食,便能吃下 为了能够将容北的厌食治好,韦韵私底下做了不少功课,将大大小小的医书全都翻出来仔细研读了一遍。 容北想了一圈,之前食不下咽,母后也曾亲自相喂,可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见韦韵一脸期待,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以开玩笑的口吻,道:要不你喂我试试? 韦韵一愣,大庭广众之下,其他男子虽多数有姬妾作陪,却也不敢出现喂食这样的亲昵举动,恪于身份,她就更不可能当众给他喂食了。 可她转念一想,这是容北在故意戏弄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咬了咬唇,少女道:若是能让王爷进食,韦韵自当出力,不如我现在就给王爷喂上一口?她以进为退,等着容北自己将提议作罢。 此宴是为酬谢众将士而设的,皇帝曾多次过问,规格很高。众多眼睛盯着,恐怕受宠的三皇子也不敢在宴上失仪吧。 韦韵洋洋得意,正等着容北收回成命,却见他将玉筷递了过来,那就夹块豆腐给我吧。 韦韵傻眼了,真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要喂他的话,如果她那样做了,明天大德坊传闻的主角就是她了吧。 拿着。见她愕然半晌,容北催促道。 韦韵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无奈地接过了筷子,走近一步,向面前的餐桌夹菜。 豆腐嫩滑,韦韵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夹了几次都夹不上来,正想寻个理由临阵逃脱,容北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上拿过来玉筷,自己往豆腐夹去。 韦韵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步子正要往后退开,却见玉筷夹着的豆腐送到了她嘴边。 豆腐是这样夹的。男人清朗的嘴角浮出浅浅笑意,双眸明亮地直视着她。 韦韵怔了好一阵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容北在喂她吃东西。 第8章 这是一个秘密 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真的吃了他亲喂的食物,恐怕会一鸣惊人吧。谦逊、低调是父亲教她的处事准则,她真的不敢逾矩。 韦韵抬起头,只见容北明眸如玉般温润,心中更是紧张,忙不迭地退后一步,道:这不太合适 那我们换个地方? 就算换个地方,这动作也太过亲密,不妥。 第9章 只是不等韦韵回答,容北已然起身,望着干将雄兵们微微一笑,众卿,本王有事在身,暂不奉陪,众位不必拘礼,尽兴玩乐。 有几位胡子花白的将军嘴上虽不敢说半个不字,但都怏怏地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受皇命举行的犒赏宴,主人不在位置上调动喜庆气氛,竟先行离席,怎么看都有轻慢功臣的嫌疑。 容北却不管这些,英姿迈往地走出几步,见韦韵没跟上来,回头道:过来。 韦韵只好快步跟了上去,将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抛在身后。 她跟在容北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就是带他吃东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她终究还是觉得尴尬,她没法给他喂食,也不能接受他的喂食。她从小就被教导,作为女孩子要恪守闺范,礼数周到,自己又是早许了未婚夫的,更不能和其他男子有出格举动,喂食太像调情了,绝对不行。 要怎么拒绝他呢?说自己因为害羞,没办法吃他喂来的东西? 韦韵正在天人交战中时,发现容北没往小厨房走,而是径直走上了后花园的去路。这么看他不会再喂她吃东西了,但奇怪的是,韦韵的心里空落落的。 小厨房在那边。韦韵提醒道。 容北似乎知道她心里的盘曲,不再为难她,去那边吧。 两人行至后花园一处小山坡,山坡顶上有一株绿荫如盖的松树,容北在树下席地而坐,指了指身边的草地,示意韦韵坐他旁边。韦韵照做了。 夜风吹来,远眺是王府灯火辉煌的夜景,回廊亭榭,大红灯笼映着高华的月亮,很美,让人心旷神怡,韦韵刚才的羞涩已经淡了,远去了,想起刚才他为自己撇下众臣,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她移目到容北身上,见他面容白皙,脖颈纤长,眉眼安然,月光映在他身上,像一泓清泉,风都跟着变得很静很缓。 容北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一笑,你盯着我干嘛? 韦韵收回目光,憨憨一笑:我在想,你为什么不会饿呢?容北喝酒算得上是江湖豪杰,可就怎么不呷饭吃肉呢? 男人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有的人天生就没有口腹之欲吧。 这个说法引起了少女的兴趣,她眨了眨眼,老成道:不,你不是没有口腹之欲,你是从小过得太好,经历太少,没有受过苦,又吃过太多的美食,把饿的机会都用完了,因此不会饿。 容北勾唇看她,是吗? 绝对是的。如果你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农夫的儿子,整日在地里劳作,从早累到晚,从来都吃不饱,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你就不会厌食了。韦韵觉得自己找到了容北厌食的根源,表情颇有些洋洋得意。 如果我是农夫的儿子?容北的语气却有些落寞。 韦韵突然警觉这话中的歧义,人家是金尊万贵的王爷,怎么能把他比成农夫,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应该去体会饥肠辘辘,这可不是贬低他、寻他的晦气吗?哎呀,她这张嘴,怎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呢? 韦韵担心这话冒犯他了,让他不高兴了,心都提到嗓子眼时,又听他说。 那我就遇不见你了。他神情沉静,一双黑宝石一般闪耀的眼眸水光澹荡。 韦韵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位王爷,真的会想着她吗? 他又说:你是尚书的女儿,我若出生清苦门楣,我们面对面也不会有认识机会的。 他凝视着她,使她不觉桃腮微晕,心儿砰砰跳。不会,你要真是出身微末,我也肯定是个清贫人家的女儿,我们半斤八两,一定也会相逢的。 容北沉吟了一会儿,再次问,好像这个答案很重要,我们真的能遇见吗? 有一瞬间,心动如此强烈。 韦韵觉得这句话时一个纽带,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当然,少女身子往后挪了一步,清了清嗓子,两只手拘了一礼,容哥儿,我是村里韦大汉的女儿,家里的牛近来生病了,犁不了土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把那一亩地垦了呢?我煮碗洋蓟汤当做报答你,好不好? 容北被她逗笑了,眉一扬,你一点都不像个农女,做体力活的人,只会吃酱汁泼的白米饭,哪会喝洋蓟汤啊。 见他笑了,韦韵也内心欢悦,娇嗔道:说得好像你干过农活一样。 我当然干过,我这手因为没日没夜地拿锄头,磨了好多层茧,容北边说边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上放在她面前,不信,你摸试试? 韦韵当然不信他的话,但大手已经伸在她面前了,竹节一般萧峻光滑,她不好拒绝,打算卖他个面子,随便摸摸后便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韦韵食指伸出,轻轻抚摸容北手心。 哪有什么老茧,细腻柔顺,丝绸一般的触感,还暖暖的。 确认了容北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后,她的手指并没有立即抽回,而是继续游走在他手心,抚摩皮肤的纹路,感受他的温度。 习习微风中,他手上的暗绿色的血管像是交错的树枝,有着茂盛的枝叶,能让疲倦的鸟儿栖息。 不必说话,两只手在互相交流,恬静盈柔的感觉在她心底汇聚。 他的手指开始微微弯曲,她觉得他的大掌会突然合拢,将她的手抓在里面,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她隐隐有些期待,他会抓住她的手吗? 两只手的厮磨间,莫侍卫突然疾步过来,禀报道:王爷,钟伟将军和李肇将军酒后胡言,吵得不可开交,孟大人请您过去看看。 韦韵急忙缩回了手,平复了心情。 容北起身,向韦韵道:你不用在花园中侯着了,回去休息吧。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不是经历得太少,相反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尘岁如烟而过,因此觉得世事不堪咀嚼。 韦韵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但他已经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韦韵走出几步,回头看容北远去的秀逸背影,胸口突然充塞一股莫名的气流,蓦然间还有点鼻酸。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好像能体会他曾有过的困苦和艰难。 有一种情感无法压抑,她猛地跑了过去,拉了容北衣角,坚毅地道:世上不总是苦味的,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吃东西,尝到甜味。 容北看着她,心中动容,犹如行走在寂静幽暗之地,突然遇到一朵玫瑰,给这莽莽荒野带来色彩。 两人再次道别,心里都是既惊奇,又感动。 翌日,韦韵一大早便起身,专门出门采买了新鲜的洋蓟花,要给容北做上一碗洋蓟花粥。 洋蓟花是他们昨晚的秘密,也是很好的解酒药,因此她做得格外用心。 她将紫红色的洋蓟花洗净,用干净毛巾擦拭浮于表面的水分,然后放在砧板上,切掉把儿以及顶尖刺,掉下来的老叶片弃之不用。 随后将嫩的洋蓟花切成两半,将外表处有些许毛绒用刀轻轻剜去,而后放入清水些许白醋浸泡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方才放入锅中烧的水便开了,里面放置些精米,一起焖上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过去,洋蓟花的清香已经被完全释放出来,随后放入锅中,与那粥一同熬制。 接下来就是一个漫长等待的过程,韦韵添了一把柴火,然后便坐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一大早起来忙活,如今倒也有些困意,直到莫侍卫进来,才让她清醒三分。 昨晚阿莫一直远远地跟在容北身后,见二人打趣之间,没有丝毫主仆之分,倒更像是两个朋友间的调侃玩闹。他还是头一次见主子笑的这么开心,主子好像只要跟韦小姐在一处,就会恢复成一个普通少年人的模样,想来韦小姐,是与他人不同的。 是以,阿莫对韦韵更加恭敬了。王爷昨儿回到花园中又跟将士们喝了好些酒,今日起来有些头疼脑热,就让我过来弄些醒酒汤。 我给王爷煮了洋蓟花粥,正好能解酒,刚刚熬好,我去盛一碗来。 韦韵担心这洋蓟花粥不合容北胃口,便另盛一碗出来,端给莫侍卫,莫侍卫不妨帮我尝尝,看这洋蓟花粥味道如何? 阿莫欣然答应,刚才进来之时,他见韦韵在打盹,想必是一大早便起来熬制这洋蓟花粥。 阿莫一端起粥,一股花香便袭来,顿时让人食欲大涨,他用勺子勺了一口,那软糯香甜带着一丝自然的味道香气,那样独特的洋蓟花香,别具一格,竟是不自觉的一碗下肚,更想续上一碗。 怎么样?韦韵带着几分期待,热切的望着阿莫,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较高的评价。 第10章 第9章 他在吃! 好吃!无上妙品!阿莫两眼放光,这粥鲜甜得不知该怎么形容,简直沁人心脾,让人唇齿留香。 那就好韦韵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着阿莫提着食盒离开,韦韵的心也跟着去了,但没多久,她就见到阿莫悻悻地提着食盒回来。 怎么端回来了? 看着自己辛苦熬制的洋蓟花粥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韦韵颇觉失落。 阿莫也十分可惜,主子他说头疼,吃不下,便不吃了。 他不是没向主子介绍过这醒酒粥的美味独到,可主子只是瞧上一眼,并没有下文。如此这般,以后韦小姐怕是不再给主子弄些稀奇好吃的玩意儿了。 那怎么行,头疼,正是因为昨日醉酒,这洋蓟花粥正好解酒,缓解疼痛,吃了才能好呢! 韦韵将心中所思反复掂量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将锅中还温着的洋蓟花粥重新盛上,亲自端了过去。 容北坐在软椅之上,用食指按着额头两边,试图以此方式缓解脑中疼痛。 他的脸色惨白,眉头形成一个川字,看着有些痛苦。 男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缓缓睁开双眸,眼见是韦韵前来,那原本微怒的眼神立即收回。瞧着她手中端着的东西,也大致明白了她来此的用意。 殿下,听我之言,这洋蓟花粥有解酒功效,能让你缓解头痛,多少还是吃上一些。 韦韵刻意强调了洋蓟花三个字,这是他们昨晚的秘密,他会因此与她呼应、浅尝一口吗? 洋蓟花?容北剑眉微凝,如韦韵期望的那样注意到了这碗粥的特别。 韦韵将粥碗摆放在桌子上,走到容北的身边,颇有些苦口婆心道:您相信我,这洋蓟花粥,味道清淡,既没有肉类的腥味,也没蔬菜的湿涩,一定能引发你的饥饿。 面前的碗中,饱满晶莹的米粒已融化成银白的雪峰,清香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软弱的粥面被洋蓟花的紫红色晕染,好似美人涂了胭脂的脸庞,不用说吃,仅是看看都是眼福。 容北微微闭眼,喉咙和胸口像覆盖了一层薄冰,虽然仍没有什么食欲,但冲着洋蓟花这个由头,他是应该吃点的。你昨晚答应喂我,还作数吗? 有众人在场,喂粥之举不算暧昧的范畴,韦韵这样想着,胆子大了,直接将碗端了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了些,送到他的面前,只要殿下能吃东西,奴婢愿意天天喂殿下。 和粥一起送到容北嘴边的,还有韦韵热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如水般柔软,汩汩地流进了他的心里。 殿下,吃一口。 容北看着韦韵清丽娇媚的面容,口齿就不自觉张开了。 而就是这么一口,让容北微微蹙眉,脸上神色复杂。 屋内还有几位下人,见到自家主子这般表情,便立即为韦韵祈祷。容亲王这般表情,怕不是等会儿要把刚吃下的东西一口呕出来吧。 韦韵见到他表情冷凝,顿时觉得有些失落,看来这粥还是行不通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满心欢喜落了空时,手中的碗便被容北接了过去,只见他也不用勺,而是直接端着碗喝。 两大口,这满满一碗便见了底。 众人面对此番情景,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错看了什么,阿莫和内侍李恒激动得大声交谈起来。 你方才可见三皇子喝了一碗粥? 对呀,那可是真正一碗! 前所未见! 容北从李恒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了嘴唇,被粥滋润过的嘴角,有了些许红润之色,更显得男人玉颜龙貌。 韦韵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是在惊诧的同时,瞬间知道了容北用餐的喜好。 容北喜欢吃花食韦韵在心中重重记下这笔,还趁热打铁问了一句:可还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容北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进食过了,这种饱腹感,也是很久都没感受过了,早已心下满足。 他也不知为何,在喝第一口后,那唇齿留香之感,就是让他忘记自己是在用膳,更像是在赏花游园。 或许正是因为这般感受,才让他没有抗拒洋蓟花粥。 能吃完一碗,已经让韦韵高兴得想要跳脚,她熬了那么些日子,可算是熬出了头。 容北既然能吃下洋蓟花粥,也许还能吃下别的食物,韦韵打算冲着这一方向,日后好好往花的方向努力,没准就能找到他的饮食规律,不用像以前那般只吃两口。 就是将他侍奉好了,是不是到时便能提起父亲之事? 如此想着,心中的动力便更甚,看来,离见到父亲之日不远了。 - 第二日韦韵继续将洋蓟花以及洋蓟果洗净切块,在锅中熬制成汤,让莫侍卫送给三皇子。 没想到今日亦是同昨日一般,送去的碗回来时空空如也,这令韦韵更加有信心更加卖力。 既然洋蓟花管用,其他花是不是也有奇效? 于是,韦韵寻来了更多的鲜花食材,其中就有一样木槿花,据说木槿花有清热利湿以及凉血解毒的功效。 将木槿花其与鸡蛋翻炒,既能荤素结合,又能口感清甜。 阿韵,你做这些真的管用吗?李大娘看着韦韵忙前忙后的整理这些花卉,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在厨房中帮了那么多年,还不曾知晓木槿花也能吃呢。 可是听说三皇子昨日吃了一整碗韦韵熬的洋蓟花粥,也就把心中的那些个怀疑,变成了一点点希望。 我来帮你吧。李大娘主动上前帮忙清洗木槿花,然后又打了几个鸡蛋,调成蛋汁交给韦韵。 韦韵道过谢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木槿花炒鸡蛋,这是一道简单的菜式,做完后,她还要用玫瑰花制饼。 将玫瑰花花瓣撕下之后,用盐水浸泡清洗,随后将其捞出,放置晾干。晾干之后放入盆中倒入白砂糖,充分用手捏拌均匀,最后再倒入一点蜂蜜,再次搅拌均匀,用盖子闷着,放置一夜。 这只是初步的制作玫瑰花酱内馅而已,接下来的步骤将要等到明天。 一步一步错综复杂,每一步都不得马虎,李大娘想要帮忙都插不上手。 - 这几日我做的饭食,殿下可都吃完了?今日莫侍卫带人来拿饭食时,韦韵特意追上前去询问。 这些日子,拿回来的都是空盘,跟以往的原封不动相比,好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之前只是一碗洋蓟花粥,能够一饮而空,倒也说得过去,可这些日子除了汤粥之外,更是添加了几道以花制成的主菜,可盘碗拿回来,依旧是干干净净,这让韦韵难以置信。 之前那个不吃一口的人,真的被她的花菜打开了新世界吗? 韦小姐手艺好,主子已然比往日吃的要多些,这可真的得谢谢韦小姐了。阿莫此番话可是真心的感谢,这些年来见到三皇子几乎不进食,帝后四处求医,可始终是毫无效果,他也跟着着急。 却不曾想,主子因为想要拉拢韦尚书而把韦小姐带入府中,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真的? 这个自然,我没有必要骗你是不? - 得到了莫侍卫的赞赏,韦韵这下越发用功整理一些新的菜式来。 这日,韦韵从王府的书房当中,翻到了一本食谱大全,便立马拿了出来,坐下研究。 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各种烹饪方式,十分详尽,这可给了韦韵一个巨大的帮助。 除了找到食谱大全之外,还有一本书介绍可食用的花卉,韦韵更是小心翼翼的将其记录下来,还临摹了画册中图例。 金盏花,带着辛辣口感,栀子花,清香微甜,可油炒,琉璃苣,有一种黄瓜的味道 韦韵一边念着,一边拿出纸笔来做好笔记,想着日后换着法子给容北做餐食。 韦韵学得认真,竟不知有人慢慢靠近。 容北本来是想着过来找本书看,却那么巧,看到韦韵如此认真的研读,而她念出声来的那些,都是花卉,他便明白,她是为了他而做。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也好,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将韦韵的身影拉的很长,直接到了容北脚下。 一个人认真的模样,就连影子,都这般可爱温柔。 容北没有上前去打扰她,而是找了一本《太史公书》,在另一边翻阅着。不过,他见韦韵的双脚在椅子上摆来摆去的,心都随着她的弧度徜徉了。 一左一右,二人互不打扰,却又相得益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也渐渐落了山,直到看不清眼前的字迹,韦韵这才放下笔来伸了个懒腰。 第11章 只是研读一本菜谱,不曾想竟是过去了这么久,而在此时,才发觉容北也在此处!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刚才自言自语,还乱踢踏脚,太失态了。 刚来。容北不知为何,不想让她觉得窘迫,这说出的话,带着一丝善意的欺骗。 听说容北才是刚来,韦韵瞬间心情好了不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她这种表现,被容北看在眼里,更觉得她天真逗趣,竟是一时之间看得入迷了。 被这样盯着看,韦韵顿时脸上红晕顿显,连忙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方才三皇子那眼神是何意?怎么会从里面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是她会错意,还是三皇子他 殿下,既然无事,奴婢告退。韦韵施了一礼,转身就匆匆离去了。 她快走到自己的住处时,才发现两手空空,之前所做的笔记,因为紧张落在了书房。 于是,只好原路返回。 - 这时,阿莫已将玫瑰饼拿到了书房,容北正慢慢地吃着。 韦韵在门口瞧见容北正在吃她做的饼,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在吃!他在吃!阿莫没有骗她,容北真的能吃下花做的食物。 却听阿莫劝容北:主子,您还是别吃了,这些天您为了让韦小姐安心,强迫自己吃了这么多东西了,别再吃了。 韦韵一惊,为什么阿莫不让容北吃东西? 又听阿莫道:这玫瑰酥饼虽然是韦小姐亲力亲为,整整花了两日时间才做出,但您吃了后会不舒服,每日都把吃下的食物吐了出来,反而更伤身啊。 领会了阿莫的意思后,韦韵只觉如坠冰窟,原来容北并不是真心想吃东西,而是为了让她安心,硬吃下去,而每日他吃过东西后,胃都会被拨得上下翻腾,痛苦呕吐。 第10章 她一定是病了,才会去摸人家 这种打击,让韦韵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落的情绪中。 也没什么心思去拿那誊抄的笔记了,反正三皇子也不是真正的喜欢,就算是拿了来,又有什么意义? 韦韵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一路上,碰见侍女嬷嬷同她打招呼,她只是微微点头,脸上表情阴郁。 荣亲王府的后院中,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各种香气弥漫着,本让人心旷神怡,可如今的韦韵,闻到花香,都会觉得是自己愚笨可笑。 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怎能叫她不心伤? 随意坐在后院中的一张石凳上,空气沉静无风,却有石灰被吹起,进入韦韵眼中。 那种眼中不适的感觉,一时让她不停地揉着眼眸,而温润的湿意在手中晕开,不知是飞沙迷了眼,还是因为失落落的泪。 接下来的几日,韦韵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迷不振的状态,不再研究如何制作鲜花食物,甚至连自己的胃口都不好了。 阿莫这边,因接连两日都未接到韦韵所做膳食,特意前来询问,却见她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整个人目光呆滞,毫无焦点,全无之前的意气昂扬。 就连他走至她眼前,都不见她有任何反应,直到他发出声响,才回过神来。 莫侍卫?你怎么来了? 以往见到他,韦小姐可都是神采奕奕,热情地端来她做的食物,让其品尝然后送到主子面前,可如今完全变了样。 韦小姐这几日怎不为主子做膳食? 韦韵听闻,陷入一阵纠结,不知该作何应答。 他明明知晓三皇子并不喜欢她所做之食,可为何每次都说殿下吃得多很喜欢呢? 韦韵的眉毛蹙郁在了一起,显出几般凄楚,莫侍卫,今后我不会再为殿下做那些奇怪的膳食了,你让殿下放心。 闻言,阿莫惊诧地瞪大眼睛看了韦韵半天,怀疑三皇子并不喜欢花食的真相已经被韦韵察觉。 阿莫是什么时候走的,韦韵浑然不觉,她的心沉浸在失望中。 没了研究新菜式的兴致,韦韵这几日闲来无事,先是把厨房内上下全都打扫了一遍,可做完这些以后,依旧是没什么可干,再次闲了下来。 荣亲王府中下人众多,各司其职,韦韵想要帮忙,都寻不到出入。 于是,她打算将自己所能到之处全都打扫整理一番,也好过在府中闲散混吃混喝。 这日,韦韵来到厨房旁边的库房,发现里面竟是有大大小小无比多的珍品。 古玩字画、玛瑙玉器还有一些稀珍摆件,样样都价值不菲,看得韦韵整个人都愣在当下,不敢轻易走动。 以前父亲还在尚书之位时,家中也有不少珍宝,她以为自家已然算是大户,可今日比起这荣亲王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或许此处珍贵的很,一般人生怕进来磕碰,故而此地常日里无人来往,倒是显得空寂,架子上的尘埃也是肉眼可见。 本来韦韵想要放弃这里,怕自己稍有不慎,打碎某个价值连城的物件,那把她的命抵上,怕是都无法赔偿。可唯有这里清静无人打扰,还能仔细做些事,就挽起袖子收拾。 置物架前,韦韵先是拿起了一尊白玉佛像擦拭,随后又拿起一柄碧玉如意,将表面擦拭得光洁如镜,如此卖力,竟是觉得心静了下来,不用去想莫侍卫所说的话。 呵,大约最适合她的位置,不是厨房,而是洗衣房吧。 韦韵正在自嘲中,忽而听闻门口有了动静,望去,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之前他帮过她数次,韦韵对其也有感恩之情,可现在却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他。 她费劲心力,只为找寻最合他所意的菜式,当知道他对鲜花制品感兴趣时,她没日没夜地翻阅花卉书籍,认真记下可食用鲜花的种类,更是将其功效一一注明。 可结果呢?人家其实并不喜欢鲜花制品,只是迁就她罢了。 韦韵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讲,三皇子此举是为了让她心安开心,可她几乎不眠不休地试验菜品,为的可不是让他逞强,而是想要他真心实意的欢喜。 念及此,韦韵索性假装没看见,继续手中的动作,一个摆件接着一个摆件擦拭着。反正,他也没出声不是么? 韦韵在此擦了多久,容北便在这里等了多久,二人都不发一言。 尽管二人什么也没说,可空气中都弥漫着韦韵置气的氛围。 容北约莫也猜到了韦韵为何这般,所以才会想着在这里等她结束后向其解释,毕竟他的本意,并非戏弄,而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被一个人这样直直地看着,谁会专心干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容北,当朝三皇子,也是这荣亲王府的主人。 韦韵不明白容北用意,时间越长,她越是无法静下心来做手中的活儿。一个不留神,竟是在移动时撞到了货物架,而那顶上的一尊金牛像摇摇晃晃,几乎摇摇欲坠。 只是韦韵一心想要躲避容北的视线,竟不曾注意头顶的危险,待到反应过来,身后已然多了一个人,几乎是以一种极快的移动方式,让她根本没注意他是怎样过来的。 微微抬头,才发觉他手掌稳住的,正是她头顶的那尊金牛像。 原来,他是为了替她拦下这尊金牛像,避免砸伤她,才突然蹿过来的。 她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虽然她对他呕吐之事存有心结,但这次的呵护之心,还是该说声感谢。 蓦然转身,却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视线中,四目相对的瞬间,好像有电光火石般的火热,惹得韦韵一下子染了红晕,脸上似火烧一般,烫的都有些灼热。 他的眸光,好像有吸引力一般,让人不自觉的陷入沉沦。 以前从未这般近距离的打量过容北,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的幅度,使其带着几分魅惑,简直是诱人。 扑通扑通 在容北呼出的那股温热气息传来之际,韦韵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那躁动不安的心越跳越快,就像是被他蛊惑一样。 视线慢慢来到他的唇,唇峰的幅度,那般的恰到好处,与人中沟形成一道完美的波浪。 这么好看的唇,不知道怎样的食物,才能让你喜欢呢? 她的手轻轻抚上容北的唇峰,停留了些许时候,直到温润的触感从手指传来,韦韵才惊觉,方才自己心中所想,竟是就这般说了出来,不光说了,还动了手。 连忙收回手来,韦韵脸上的火更甚了,她估计自己是生病了,才会突然去摸人家的嘴唇。 容北看着她把手放在自己唇上,黑亮的眸子流漾着好奇、慧黠,她的食指和中指从他唇面温柔抚过,好像要探寻它的质地。 韦韵把手一缩后,容北将手中的金牛像放回原处,暧昧的氛围方才结束。 经过刚才这番撩动,容北以为他们之间的隔阂会就此消失,谁知她竟是同一开始那样,对他不管不顾起来,继续着她手中擦拭的动作,权当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过。 第12章 早些听闻女人善变,今日所见,方才明白其中真谛。 这厢,韦韵虽然表面上一直在干活,可每每余光扫到容北,都见他嘴角噙着微笑,目不转睛地欣赏她的劳作。她心烦意乱,越发用力擦拭,甚至好几次,都弄出了声响。 约莫过了一刻钟,容北才似乎决定问个清楚,拦在韦韵面前。 殿下,你拦着我做活了。韦韵微微触眉,她无论想要从哪边躲过他,他便拦向何处,把她的路拦死。 只听得对方问道:阿韵,你生我的气了? 阿韵? 尽管周围的人都这般称呼她,可三皇子如此叫她,还是第一次。 明明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韦韵居然心头怦怦动,脸色也燥热及耳,她连忙转过身去,慌张回答道:殿下不喜我所做的食物,定然还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又怎会生气? 她如今乃是罪臣之女,父亲在皇宫看守马厩,而她只不过是一届平民 不对,自从被二叔卖去皇宫后,她现在竟是连自由之身都没有了,她只不过是荣亲王府中一位婢女,尽管被三皇子照顾,但在名分上,也还是一名婢女而已,如何能生三皇子的气? 韦韵想到这里,顿时有些自卑。 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最好就此打住,在没有更陷入时及时抽出,也算是及时止损。 而她刚刚的回答,容北听出一些自怨之意,极力解释着: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花食,每次都能吃很多,而后呕吐之事,殊非得已。 韦韵实在是没想到堂堂三皇子会跟她解释这些,而他言语之间,尽是显露出让人心疼的神色,触动了她的心。 是啊,他强迫自己吃了她的食物,即使后来呕吐出来,也并非他的本意。 韦韵看他苍白英俊的脸,深深吸了一口初秋的寒,心里却暖烘烘的。 第11章 有高兴也有伤心 一晚,容北赴宴归来,韦韵又端上了玉兰小米粥,稍微踟躇后,她恢复了以往的柔媚:殿下,奴今日胡乱做了新菜品,请殿下尝一口。 将碗碟摆放妥当,末了还加上一句,若是不合胃口,莫要勉强。 容北看着面前的玉兰粥,闻着那香味,味蕾波动,很快燃起了一丝食欲。 只浅尝一口,脸色便喜形于色,心中暗道,这哪里是乱做的?分明是粥中上品。 这碗粥以玉兰花八分、小米二分的比例调配,鹅黄色泽,水米之间有一种玉兰的芳香流转,软糯的口感和黏稠感刺激了喉咙里的某个部分,和那天她触摸他唇瓣所受的感觉十分相似。他不禁脱口赞道:好吃! 容北将玉勺放在筷簪上,准备抬起碗一口灌下时,韦韵忙扶住碗,道:殿下,你已经吃了半碗了,别再吃了。 自前几日知道容北餐后呕吐后,韦韵一直见好就收,不敢让容北进食超过半两。此刻,她见容北意犹未尽,忙抢过碗告退。殿下有呕吐之疾,应该少吃多餐,一个时辰后奴再给您送粥。 容北看她离去的身影,双目有些迷离,实在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 虽然没吃饱,但想到她等下就会再来,容北笑了。 韦韵从容北寝殿离开之后,没有一直守着厨房里的粥,而是和李大娘出府采买。 早市的人很多,进出口都是水泄不通,韦韵和李大娘被迫跟在两名妇女身后,随人流徐徐向菜市那头移动。 却听其中一人道:前些日子我家那小子吃什么都吐,让城西的靳大夫在身上按了几处,竟是食欲大涨,接连吃了三晚饭呢! 另一个人如数家珍:靳大夫的按摩法是真灵,上回我带我家老头子去按按,他竟也能在床上虎虎生威了。 当真?哈哈 后来这两位妇人聊了些什么,韦韵已然没了兴致,只敏感地捕捉到了她们话中的重点城西的靳大夫? 原本出来采买的韦韵此刻完全忘记此行目的,穿过人潮,直接奔着城西而去。 打探三番,才知道靳大夫原是城西刚开的善和堂的掌柜。 行至善和堂门前,已然聚集了许多前来看诊之人,韦韵耐着性子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伍,才见到了传言中妙手回春的靳大夫。 这位姑娘,我看你没病啊,可是帮别人来问询? 靳大夫不愧是医术高明,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并无大碍,韦韵对他已有了几分佩服。 我是想问问厌食之症。 她把容北的病症介绍详细,期盼地道:不知靳大夫可有法子改善? 姑娘,看诊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你这样同我描述,我如何能准确知晓病人的病症?姑娘还是回家去把你朋友带来,而后再看诊,如何?靳大夫苦口婆心的劝说,倘若只是这样说一些描述,便能治病的话,那大夫何必四处奔波上门看诊? 韦韵听闻,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但容北是看过全国名医的,未必会相信他这个民间郎中,眼下,她最想打听的是那神奇的按摩指法。 听闻靳大夫可通过按摩穴位改善食欲,不知可否传授与我? 这话让靳大夫感到很突然,脸上不免显出几分犹豫,但韦韵满满的寄望很快化解了他的顾虑,最终让他点了头。 - 一回到王府,韦韵立即拉着侍女鸿晴来到屋内,请她配合她练习指法。因韦韵是容北带回王府的,鸿晴没敢多问,躺在床上拉开衣衫任由韦韵摆弄。 韦韵按照靳大夫所言寻找位于肚脐上方四寸的中脘穴,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旋转按压,直到鸿晴表示这个穴位已产生一股热意,才慢慢松手。 甩了甩手臂,让手上肌肉休息片刻,韦韵又重新从红晴肚脐出发,用两指测量中脘穴位置。 靳大夫说过,反复按压中脘穴,会令人脾胃畅通,让人食欲大涨。 只是按压需要持续半柱香时间,韦韵从小没做过重活,很快手臂又酸胀起来。 活动了一下肩膀,韦韵再次拿鸿晴做实验,心里想着日后要如何为容北按摩。 让他也掀开衣衫?算了,闭上眼睛她可找不到穴位。 - 经过好几日的闭门研究,日日为鸿晴按摩,韦韵欣喜地发现,鸿晴这几日胃口大开,进食比以往多了不少。 看来,靳大夫这按摩手法真有奇效! 韦韵十分兴奋,自觉出师后便第一时间来找容北。 殿下,我刚学了一套穴位按摩法,能够改善食欲,让我来给你按按? 说完,那一双带着希冀的目光不停地望着容北。 这双眼眸,圆溜溜的,那眼中的渴望,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容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韦韵让容北坐在红皮椅子上,然后用给鸿晴按摩的方式,先找到容北的肚脐 可不敢让他掀开衣服给她按,容北穿衣一向少,只要她用力,隔着布料也能找准穴位、有效按摩。 只是,刚按上肚脐,她便能感受到对方那瞬间紧绷的身子,突然意识到男女有防,立即停下动作,后退数步,有些惶恐。 殿下,是我逾矩了。就算隔着衣服,可她的脸离他胸口那么近,也是男女有别!韦韵十分懊恼,她刚才是不是过分了? 无碍。容北眉宇间溢出微笑。之前他听阿莫说韦韵这几日一直关门不出,还整天跟在侍女后面,原来竟是为了他,苦学了这按摩之法。 医者无男女之别,你来吧。容北尽量让自己放松,而后更是伸展开手臂,将自己交付于她。 原本韦韵还想着要不今日就算了,放弃这个按摩法子,可见三皇子不忌讳,便也大着胆子上前继续方才的动作。 一只手在容北腹部寻找着中脘穴,竟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腹肌。没想到如此干瘦的一个人,居然还能有肌肉。 - 韦韵轻柔的按着中脘穴,就这样站在容北面前,头顶感受到他呼吸传来的温度,她再次的脸上起了绯红,这好像是第二次了。上次在库房的时候,二人也是靠得那么近,也是这种亲密的姿势。 扑通扑通 韦韵的心跳不止,她告诉自己,必须集中精力,要让他的肚子感到力道,让一股气从他腹部蔓延。 可是他的腹部怎么会这样?好像很软,又好像很硬,跟鸿晴的触感完全不同,她要是找错了穴道、把他按痛了怎么办? 不会,就算目测也不可能找错位置,她都找过这么多遍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她的手颤抖着往下按,仔细看,她要再次确认位置,但某些温暖的东西遮蔽了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殿下,皇后命李公公送来糕点 一个突兀的女声,打破了暧昧的氛围。这是过来为皇后送糕点的丫鬟兰霞,她是皇后亲自指派给容北的,平时以半个主子自居,这回仗着手里端着皇后的糕点,没先行禀告,径直走到了寝殿门口。 第13章 可谁知居然见到这情景,殿下与一个女子相靠的那么近!容北的性子她最清楚,从来不喜欢热闹,因她从小服侍容北,才能近身服侍,可现在,容北竟然让一个厨娘触碰他的腹部,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在兰霞瞠目结舌之际,就听容北略带薄怒的嗓音,出去! 见男人突然变了脸色,韦韵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站到一边,低着头。 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吗?兰霞只是进来得急了点,应该不至于让他发火吧。 这样想着,韦韵小心问道:殿下,既然皇后娘娘的糕点到了,奴就不打扰您享用了,改日再来帮您按摩。 容北是想让继续她按摩的,但又怕她辛苦,便准她退下。 韦韵往自己屋走,路上遇上正倚栏忧伤的兰霞,上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兰姐姐,殿下是因为我按摩手法生涩才发的火,与你无关,你别伤心了。 噗呲。 谁知听闻她的解释以后,兰霞居然转愁为喜,这让韦韵一头雾水。 她的解释哪里好笑?这是她的真心话,没道理会笑才是。 阿韵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而是高兴。 高兴什么?韦韵眨了眨眼。 有高兴也有伤心吧。兰霞改口道。 韦韵更糊涂了。 伤心的是,三皇子竟然为了你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姑娘吼我。兰霞说着,心底发出一声轻叹,她本是皇后指给容北的通房,可这些年来,容北只当她是丫鬟,从没与她亲近过。 兰霞把浓浓的酸意强压下去后,又道,我是为你和殿下高兴。殿下以前从不让女子触碰,你却能为他按摩,这算不算是一种特殊照顾? 阿琴的打趣,让韦韵刷的一下脸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支支吾吾的。是吗? 别担心,我不是在嫉妒你,是这些年来没人能走进殿下心中,我希望你日后好好照顾殿下,你可答应? 兰霞没有了方才那般打趣的神情,反而肃然了许多,让韦韵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可也将这番话记住了,答道:我一定让殿下多吃点东西。 兰霞又是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看韦韵一派天真的样子,心道,这个姑娘果然跟那些贵女不同,那些女孩子时不时地向她询问容北的身体状况,对他厌食之疾的关心溢于言表。可她们多为关注容北对食物的喜好,却少思索如何能让他多吃。 真希望韦韵能一直陪着殿下,兰霞这种祈盼,直到韦韵告辞后都一直萦绕在心。 第12章 含在自己口中 韦韵为了不让两人尴尬,特意又去找了靳大夫,询问有没有其他的穴位亦有同样功效,在得知按摩虎口穴处以及拇指第二节处也能促进食欲时,便再次苦学。 虽说这两处的功效不如中脘穴,但韦韵在鸿晴身上试过,红晴说按摩手指和虎口很舒服,除了能够让自身精神一些,胃口也很好,着实是个不尴尬的位置。 今日容北外出,很晚才回来,韦韵一直等到午夜才见到容北,请求用新学的方式为他按摩。 容北有些疲惫,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兰霞见容北以手遮目,便灭了厅中灯火,只留一盏放置在桌面的灯台。 兰霞退下后,韦韵坐在小凳子上,拉过容北的手按摩。 她集中精神,大拇指指头用力,在他食指的指关节来回摩动,不想,自从听闻兰霞跟她所说的那些话以后,韦韵脑袋里总冒出些许想法。 比如,为何他只让她靠近,而别的姑娘无法近他身?难道她在他眼中,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韦韵的思绪飘远,按压时候的力道也越来越轻,如此的失神,让容北直接拉着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才把韦韵的思绪拉回,她愣愣的瞧着容北不知他是何用意。 在这愣着的当下,韦韵忽然感受到虎口处的摩挲,那样的轻柔舒适,好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物品,十分小心。 身体一颤,立即将手抽回,可她这个动作并没有顺利,而是被容北仅仅拉住,再次学着她的动作帮她按摩着。 我看你越按越轻,是手酸了吗?换我给你按摩吧?他看过来,双眸幽深似潭,带着深深的吸引力。 韦韵从未想过容北会给她按摩,他触碰到她的每一寸肌肤所过之处,似是点燃起小火苗,让她心情紧张怎么也无法冷静。 韦韵可从未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过,更没有想过自己跟三皇子之间会有怎样的故事,可今日这种暧昧,让人不敢靠近,又无法脱离。 可舒服? 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魔力,让韦韵陷入其中,顺着他的话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这样呢?容北加了一丝力道,脸上带着笑意,韦韵很享受当下的时光,他给她的苏苏柔柔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沦陷。 桌上的华灯燃烧着,却因窗外一阵疾风吹过,忽然齐灭,房内一瞬间暗了下来,韦韵猛然一怔。 她从小就怕黑,每次都会在黑暗中缩起身子,靠在墙角,如果没墙可靠,她就会尖叫,好让父亲和侍女快点找到她。 你该不会怕黑吧?黑暗中,容北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她感到自己那只手在他的大掌之中,被他握紧了。 有了眼前这个人给的力量,韦韵竟是觉得一下子安心,没有了那种恐惧,反而十分享受。 半晌,她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能看见他了。他微笑着,双眼熠熠生辉,那么炽热,让人根本就无法抽离,似漩涡卷来。 兰霞举着灯台进来,发出告罪之声,韦韵忙把手抽出,告退了。 第二天,却有些风言风语传入耳中。昨晚韦韵跟三皇子呀,他们 韦韵自从知道自己被人误会后,就在特别注意着容北的一举一动,当然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躲避。 只要看到他,韦韵就会下意识的躲开,不想和他对视,不愿两个人见面,更不知道两个人相见以后,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韦韵对鲜花食材的研究并没有停止,该照顾他的地方,还是同以往那般,没有懈怠。 至于三皇子吃的时候反应,韦韵也都是从莫侍卫处得知,偶尔听到他多吃了几口,心情便无比开心。如果是听到了一口未吃,也会心中难受内心担忧。 今天,韦韵给三皇子做了百合花粥,见莫侍卫已把碗端回来,连忙上前询问。 莫侍卫,近日殿下的胃口如何? 虽然碗里面的粥已经喝了大半,但她还是想听到莫侍卫描述的现场情况,这是目前韦韵能够得知三皇子状况的唯一途径。 阿莫带着一丝无奈,他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跟韦小姐偏偏要让他作为传话筒,难道不能两个人见面亲自说?还是说着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二人不方便见面? 主子他近日胃口都还好,你看这都吃了半碗 若是问阿莫,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正洗耳恭听,阿莫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可不就是她这几日以来一直躲着的三皇子么? 他何时出现的?难道他刚刚一直在偷听?那她担心询问的话,全都被他听见了? 殿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韦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她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看着他,内心就有一种紧张局促之感。 容北目光柔和地道:我这几日对你所做的这些鲜花品十分感兴趣,所以想过来跟你学学。 啊?韦韵一下子愣住,这又是怎样的说法? 为何他要来跟自己学做鲜花食品?他堂堂一个三皇子,亲手做羹汤? 韦韵不解,可是他是整个府上的主子,当然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尽管心中不愿,但也不敢反驳,只好任由他去。 荣亲王府的厨房很大,可是无论什么地方都容不下容北,感觉出现在哪里都是多余,或许在韦韵的下意识里,容北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尊贵气质与厨房格格不入。 我应该做些什么? 自从吃过那些鲜花制品之后,容北对花食是真的有兴趣,只不过还没到自己动手去做的地步,今天之所以过来,当然是因为韦韵一直在躲着他。 你你能帮我把这个木槿花洗一下吗? 要做的东西并不复杂,就是木槿花炒菜,掌勺操刀容北肯定不会,就让他做最简单的洗木槿花吧。 不过,容北对着这一盘的木槿花,有些犯难。 虽然说洗东西很简单,但是他从没有处理过木槿花,用力了怕扯烂,不用力怕洗不干净,容北眨眨眼睛,一脸不知该怎么办的表情。 韦韵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想不到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三皇子,居然不会洗木槿花! 第14章 笑什么?他问她,眉头皱了起来。 笑你。 这个瞬间,好像之前的尴尬都消失不见了。 韦韵上前去,拿出一朵木槿花,一瓣一瓣的洗干净,用手不停的擦拭外面,你看,就像我这样,看明白了吗? 韦韵一步一步的演示,直到他眼中没有了那些疑惑,才打算将剩下的木槿花交给他,容北重新拿了一朵木槿花,学着她之前的样子,问道:是这样吗? 他凝视着她,微笑着,是一种令人心防尽卸的微笑。 韦韵突然间看呆了,嗯。 他洗了几片,自己放了一片花瓣进嘴,品尝后,他将几片花瓣放在手上,摊掌给她,就这样吃也很清甜,尝尝吧? 韦韵正在切肉,手上已有些油腻,他知道她不能用手拿取,故意将手伸在她唇边一寸处,只要她稍微低头,就能吃到他手上的花瓣了。 可这送到嘴边的亲密,让韦韵瞬间僵住,不知道如何拒绝,与其说难以拒绝,倒不如说她并不想拒绝,甚至觉得这样相处越多越好。 她低头,张口轻舔了他的手掌边缘,舌尖触碰他手掌的感觉像在舐一片火,喉咙不禁有些轻颤,心跳偏快。 像过了好久,一片洁白的花瓣才到了她的嘴中,她轻轻咀嚼,感受舌跟触及的甜味。木槿花瓣柔软地刺激着舌底,绵绵的花丝在舌尖滑动,令人忍不住想要尽快吞咽,满足胃的期盼。 堪称极品吧?他低声道。 韦韵脸红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韦韵扭过头,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刀和肉,容北却倾身过来,用嘴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道。 这种近似于吹气的动作,让韦韵浑身一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挪开一步,提高音量道:我我要去切菜了,你再洗些花瓣 最后,她到了另一个备菜台,将刚刚洗好菜放到砧板上,然后拿去菜刀,一点一点切着。 呲因为她的注意力没有在眼前,这一刀下去竟然切到了自己的手,顿时,左手食指指头的血一下子冒出。 鲜红的血在韦韵白皙的手指上有些刺目,得找块干净的布条包上,不过,外婆曾告诉她,把出血口放进嘴里吸吮,血很快就能止住。 当她准备把手指放进嘴里时,身边那个人蓦地走过来,迅速将那出血的那根手指含在自己的口中。 第13章 人比花娇 韦韵心跳有一瞬间的失去频率,她立即抽出手来,胡乱找借口,奴婢的手正在切菜,是脏的,不敢劳烦殿下。 容北唇边漾出一抹醉人的笑意,微微扬声,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吃东西吗?因为我是专吸人血的西岭鬼,你做再好的东西给我吃,都无法满足我对血的渴望。 韦韵看着容北苍白的容颜,愣住了,半晌才道:你喜欢带血的食物? 容北露出一个严肃的笑容,他长相英俊,五官是浓艳型的,平时总是优雅的微笑,现在却有几分冷冽,道:不,我只喜欢美人的血,比如你的。 这个不同以往的语气,让韦韵的心脏几乎都要揪紧了。 殿下韦韵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反正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她深深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介婢女,哪能跟皇子打情骂俏。 韦韵当真不知如何面对,只能抬了一下自己的手,佯装很在意出血的手指,今日我的手受伤了,要不这道菜咱们改日再学? 容北看了面前这个恨不得逃跑的少女一眼,微笑同意。 只是在快要踏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容北稍稍停顿,说道:那我可记着了,这一次没交成,下次我再来。 韦韵瞬间顿住,她刚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下一次还要教他,可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韦韵又不可能拒绝,只好应着。 好,那我等着殿下。 容北离开了以后,韦韵缓缓坐在地上,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心口。 这颗心不停的跳动着,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一般,怎么也无法让它平静下来。韦韵啊韦韵,父亲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怎么就能考虑这男女之事呢? 又过了几日,韦韵还想躲着他,却被石总管告知容北命韦韵陪他出府购置物品。 殿下让我陪同采购? 得知容北的要求后,韦韵瞬间愣住,采买之事自有各口管事负责,带她出去是做什么? 在石丛的催促下,韦韵连忙赶到门口,却见三皇子早就已经在王府门口等候,看阿莫踱步伸腰的模样,容北显然已经等了挺久。 这趟出门的有王嬷嬷、李嬷嬷和其他十几名侍卫,但是侍女只有韦韵一人。 殿下,这是 本王的表姐,庆宁郡主的生日在下个月初十,她从来喜欢花卉,我想你帮我挑选几支花,我让飞骑送到五台山作礼物。 韦韵知道庆宁郡主,她是安南王的爱女,因安南王的过错而被流放到岭南,她做了道姑? 传闻庆宁郡主一向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以前喜欢女工丝线,专于诗词曲乐,她因安南王谋反作乱,受到牵连,遭到贬斥。 是的,她现在跟我一样,靠露珠、彩云和花瓣过活。 虽然韦韵没有见过庆宁,但她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的郡主,竟然要与孤独贫寒为伴,栖息在僻静无人抵达之处,那样的日子,该多难熬啊? 韦韵把目光转到容北身上,又颇感震惊。庆宁郡主是流放之人,容北这样万众瞩目的皇子竟然还跟她有联系?不怕被政敌大做文章吗? 她不敢妄言,敛目上了车。 两人相对坐着,韦韵不敢看人,两只手玩弄衣衫。 手好些了吗?容北的语气很柔软,韦韵抬眼看他,后者靠坐在车壁上,神色很松散。 好了的。韦韵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不想拂了对方的好意,准备找个话题聊聊。 风把窗帘吹开一角,早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投射在容北淡然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恬静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问他,你送安庆郡主东西,皇后不会生气吗? 母后不会,父皇会。 那您还 谁在乎?男人嗓音沉稳,如磁石冷玉,嘴角溢出依稀的冷笑。 您贵为皇胄,自是不惧这些的 韦韵很快知道,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因为容北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冷笑:父亲会生气,因为我在跟他控制不了的人联系,母后很高兴,我有时会吃郡主送来的鲜花饼。 韦韵睁大了眼睛,她原猜想三皇子既然和七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就一定会完全伪饰自己,时时刻刻表现对皇帝的忠心,哪知他竟然不以为意。 能让殿下吃东西,那您可要多和郡主通信。韦韵柔柔地说道,方才的惊异之色已不复存在。 有你在,我也可以吃东西。 韦韵讶然一滞,须臾,她把头扭向了窗外。 韦韵一下车,就感觉周围路人探询的目光投了过来,在容北亲自扶她下车的一瞬间,韦韵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周围那妒忌的目光,还有羡慕的眼神。 容北刚踏在地面,兰朵坊的老板便躬着身子过来引路,穿过堂屋,来到后院,没走多远,韦韵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室内花海之中。 温房双层挑高,红橙黄绿蓝白紫的花儿一列列一行行整齐摆放,彩色波浪一样展开,颇为壮观。 火红的三角梅、洁白的山茶花、深红的玫瑰 空气中飘荡着花的清香,蝴蝶翩然飞舞,两人漫步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沉浸在盈盈的花香和繁华灿烂的意境里。 她一回头,就看见一身素白锦衣的容北在一片绿色的兰花之中,如碧波中盛开的莲花,不沾人间烟火。在他的眼中,流放的郡主和京城得意的贵女没有差别,因此他才能和庆宁互通书信吧。 领悟这些,韦韵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他走了过来,问她:你觉得该送什么花给庆宁? 这太难了,庆宁是妙龄女子,却甘愿淡出尘世。她隐居求志,又有什么花是她看得上的。 这样超然的女子,必定有着她不知的轻灵和鲜妍。 韦韵冥思苦想了一阵,也许重要的是容北送花的心意,而不在于送什么花。 在一朵绣球花前,韦韵停下脚步,弯下腰,鼻子贴在花上,陶醉地道:都好美,太难选了,不如每种都摘一朵送给郡主。 第15章 就依你。 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韦韵实在是觉得十分享受,你喜欢什么花? 每个人都有喜欢的花,而每一种花都有不同的花语,她想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是怎样的。 容北并没有回答,而是挑了好几种名贵的花来,放在手中展示给她,问道:你呢?你喜欢哪一朵? 韦韵看着这些话,其中有牡丹、芙蓉、玫瑰还有荷莲,她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朵,荷莲。 我最喜欢这个。 荷莲,出淤泥而不染,表达着纯洁之情,她想要的就是这种纯粹,没有长一点杂质的感情。 对于韦韵来说,没有什么比最真挚的感情更重要的,就像父亲的爱,翠怜的担心,还有三皇子的关照 无论是哪一种,韦韵都无比的珍惜,而且都真心实意的对待,不想辜负。 荷莲,很好。他把其他的花都往旁一扔,只留荷莲在手,又将花蒂扯掉,只留下白色花盘。 他向她靠近一步,抬手将花插在了她的发髻之间,眼中闪过人花相宜的惬意与赞赏。 他的唇边始终挂着淡漠的浅笑,但他凝视她的专注,让韦韵的心蓦地收紧。 其他的花不要了,就送庆宁荷莲。 韦韵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热度直线上升,脸颊都变成了绯色。 好像跟三皇子在一处的时候,她就特别的容易脸红,脸皮特别薄。 难怪母亲曾经说过,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会多愁善感,比以往都要更敏感,更不像自己。 好好看吗?韦韵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脸皮厚的一天。 人比花娇。 花香脉脉,如梦如幻。 两人从花海出来时,厅堂已聚集了一些人,认出容北后发出惊奇之声。 这个女人是谁呀?怎么跟三皇子如此亲密? 在场的有人笑得谄媚,有人冷眼,也有人气得撕烂了帕子。 韦韵看着容北轻逸雅致的背影,却只想跟他拉开些距离,更不想听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京城争议多,在男女之事上更甚,她不想卷入无常的纷争之中。 韦韵已慢吞吞地落在了后面,两人本是平常走到,但在有心人眼里,已是十分亲昵,更是有些姑娘心都碎了。 快去打听打听,那人到底是谁。 一个浓妆艳抹、一脸不悦的女子小声跟同伴道:看她的穿着,是个侍女吧?怎配跟三皇子走在一起! 韦韵把头低都快低到脚尖上了,偏偏容北向她伸过手来,快些。 挑选了一上午,韦韵已有些累了,此刻又听到周边刺耳的话灌入耳中,你看她头上还戴朵花,艳俗! 她自认是个随性的女子,却绝非懦弱,咬了咬牙,她快步走上前去,搭着容北的手,缓缓上车。 第14章 你没事? 新的一天。 韦韵思考该做什么给容北吃。肉他不喜欢,花菜也吃过很多种类,水果当不了正餐这个季节,红苋菜上新,有清热解毒增强体质的功效,虽略显家常,却自有真味。 就它吧。 韦韵跟着李嬷嬷出府采买,收获满满。 她边走边想,红苋菜洗净后,烫水焯过,即捞摆盘,味道清爽可口,脆嫩无比,还可以用荷莲加叠在菜叶中做出造型,增加色彩的多样性。 又因荷莲回想起前几日跟容北去采购荷莲之事,韦韵嘴角不自觉上翘。 李嬷嬷见她憨态可掬,打趣道:女孩儿家偷偷笑,定是想到了情郎,你是想到殿下了吧? 同李嬷嬷混熟了以后,韦韵不似以前拘谨,可以和她随心开些玩笑话。什么情郎,嬷嬷别取笑我。 韦韵小脸红得像红花,二人有说有笑,可那抹笑意却在看到眼前之人停下,瞬间变成蹙眉。 韦敏,二叔的女儿,以前就跟韦韵及其不对付,这下好巧不巧撞见了,韦韵可不待见她,尤其在韦敏的父亲,也就是韦韵二叔将她卖去皇宫为婢之后,越发不想和他家有什么牵扯。 韦韵悄悄地往李嬷嬷的身后挪了挪,想以此来错开跟韦敏相遇。 可韦敏早就发现了她,又岂能将这般好的机会放过。 哟,这不是韦大小姐吗? 华服少女在看到韦韵的时候,尖酸刻薄的模样一下子显露无疑。 韦韵听着这个话心中不是很舒服,但还是有礼貌的问好。 表姐。 你这是在做什么? 韦敏一看韦韵的穿着,就知道她现在是大户人家的佣人,一时间不屑的语气喷涌而出。 我现在是厨娘。 韦韵并不觉得厨娘是一个丢人的工作,所以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厨娘?你如今竟然做这般低贱的事情? 韦敏更加的不屑了,吆喝的声音,怕不是要让周围的人全都听见。 表姐,厨娘怎么就低贱了? 韦韵不明白,父亲一直教导她,只要不偷不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人做事儿,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不觉得做这些事情的下人们是低贱的。 哼,你现在是个下人,还敢问哪里低贱了?哪有好人家的姑娘自己上街采卖,你这样抛头露面、自甘堕落,真是丢尽了韦家的脸。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一旁的李嬷嬷听不下去了,横眉对着韦敏。 韦敏见有人替韦韵出头,更加气愤,你也是厨娘吧,看你长得这么胖,平时没少偷吃主子家的东西吧? 李嬷嬷身材丰腴,平时最忌讳别人说她胖,现在被这样嘲笑,气得声音都发抖了,小蹄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韦韵真后悔跟韦敏打了招呼,她刚才应该转身就走才对,她一点也不想惹是生非,毕竟如今她是荣亲王府的人,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发生争执,事情闹大,丢的是荣亲王府的颜面。 就骂你死胖子,怎么了?韦敏冷冷地道。 韦韵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韦敏好歹也是五品官员的女儿,说话怎如此粗鄙。 李嬷嬷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如何还嘴,她在王府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韦韵不知道韦敏还会说什么,只觉得她会惹出更多麻烦,还是远离她的好,忙沉声说道:韦敏,我不想同你争执,咱们各走各路,可好? 见韦韵如此恳求姿态,韦敏心中更是得意。毕竟她乃五品官员之女,而韦韵如今不过是个婢女。她从父亲那里得知,韦韵已然被卖去皇宫为婢,现在的身份,便是最低等的下人,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各走各路?韦敏冷哼一声,我若说不呢,你又当我如何? 韦韵知道,韦敏是铁了心今日要在这里让她难堪,正当她决定再次好言相劝时,韦敏突然走到她的面前,靠的很近,用吃人的眼神盯着,好像要将她狠狠撕碎。你以为你还是韦大小姐吗? 韦敏,咱俩有什么恩怨,私底下解决,别在这里。韦韵拉下脸来,她虽然不愿与人为恶,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谁知就在韦韵思索如何息事宁人时,她精心挑选的红苋菜就从砸到自己脸上,那可是要用来给三皇子做营养汤的原材料。 不光是红苋菜,就在韦韵微愣的当下,自己手中提着的篮子,也毫无预兆的砸扣在她的头上。 韦韵被菜篮砸得有些头晕,一片片红苋菜的落下,韦韵觉得自己的容忍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下落。 韦敏当街如此羞辱她,韦韵难忍怒火,双拳紧紧握住。 韦韵,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你就跟你那父亲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配在宫中马厩当差!明白么? 韦韵再也忍不了了,说她可以,但不能羞辱她父亲,但她要怎么办?她从来没打过架,韦敏比她高些,她怕是打不过韦敏。 韦韵正待发作之际,突然发觉有人在她头上拿开红苋菜叶,一片一片,百般轻柔,生怕不小心弄疼她。 这淡淡的药草香,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 她有些庆幸,还好她没有动手,如果被容北看见她与人互殴,今后哪还有脸见他。 这厢,韦敏见容北过来,十分纳闷,这男子锦衣华服,怎么会帮助低贱的韦韵? 等容北英俊的脸转过来时,韦敏的目光就带了春色,这位公子 是你干的?容北打断了她,声音极其冷肃,他仍在为韦韵清理发上菜叶,瞥过来的余光是那样完美而倨傲。 瞬间,韦敏眼中的笑意顿住,有些不知所措。 三皇子问你话呢。阿莫也加入了进来。 第16章 三皇子?韦敏一呆,韦敏不是进宫做了宫女吗,怎么攀上了三皇子?况且三皇子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吗?怎么会看得上韦韵! 怎么,哑巴了?阿莫又道。 韦韵这才接受了自己得罪了大人物的事实,怕容北逼她赔不是,换了一副柔柔弱弱的嗓音。 三皇子,我看此事怕是有误会,韦韵可是我表妹,我怎么会这样对她呢 韦敏说着,更是上前去要拉着韦韵的另一只手,只不过容北稍稍用力,韦韵便被他拉到了身后,完美躲过韦敏的触碰。 韦敏一双手就这样停顿在半空中,场面十分尴尬。 韦韵本以为韦敏便坦白认错,谁知她的脸皮可是厚的很,方才凝固住的笑意,立即重新回升,刚刚不过是一个意外,是表妹她自己不小心差点摔倒,这才将手中的菜篮洒了一身,是不是啊,韦韵? 表妹这两个字,韦敏咬的极重,分明带着一丝警告意味。仿佛在说,若是韦韵不顺着她的话,以后会有好受的等着。 这个韦敏,真是可恶,刚才还恶狠狠的样子,现在见了容北竟装成小白花。不过,韦韵也没有恼怒,对容北道:是啊,表姐说得对,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谁知韦韵的话都没说完,容北一个眼神,阿莫就拿起李嬷嬷篮子中的鸡蛋,毫无征兆地打在韦敏头上,那蛋清蛋黄交织在发丝之间,形成一种令人恶心的胶状,不仅如此,顺着韦敏那精美的妆容,一点一点往下流淌,滴在那漂亮的粉色长裙之上,滴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这里的响动早就引来人多人围观,在众目睽睽之下,韦敏受到如此羞辱对待,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之态。 啊!啊 堂堂五品官员的大小姐,如今变成这般狼狈模样,韦敏想要爆发,却不敢。 韦韵承认她有些心胸狭隘,见到这样毫无形象的韦敏,居然内心窃喜,觉得三皇子此举,当真是为民除害。谁让韦敏如此趾高气昂,不将别人放在眼中。 这位小姐似乎喜欢往头上放东西,不如这样,你们每个人都放点,谁能放的多,小爷重重有赏!阿莫这话威力不小,已然狼狈不堪的韦敏,听到阿莫这等命令,立即怂了下来,连连求饶,王爷、小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殿下饶恕! 一个鸡蛋已经够丢脸了,要是再有什么往她身上砸,日后在偌大的京城,她还有何颜面待下去? 韦韵完全没有料到容北会命阿莫出手,而且是以这么幼稚的方式,这情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韦韵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笑,毕竟未出阁的女孩子,名声和脸面最重要,这招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韦敏心中惶恐,连连向韦韵行礼,嘴上带着哭腔:表妹,你同殿下求求情,我以后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韦韵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娇媚,却有了一丝摄人的气势。 表姐可是真的知错了? 千真万确。 韦敏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如今教训也得了,没必要再同她浪费时间。 略想了想,韦韵便道:三皇子,就算了吧? 容北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透出来浓浓的关切之意:你没事? 这个问题让韦韵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感动,她淡淡瞥了韦敏一眼,道:没事的。 第15章 只是因为报恩? 为了答谢容北前些日子帮自己教训韦敏,韦韵这几日埋头钻研食谱,想以己之力,配合按摩疗法,慢慢帮助他摆脱厌食症的侵害,让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吃喝,而不是整日以酒度日。 韦韵特意去王府藏书阁找了食谱、药膳以及医书相关书籍,只要是跟食物有所记载的,她都搜罗来,瞧见有所益处的点,都认真地摘抄下来,有时还会将书上的可食用花朵临摹下来,和买到的实物对比,选出最新鲜最可口的部分。不知不觉,案牍之上已堆积了满满一叠。 这日,韦韵从杨大厨那里得到了三皇子用膳笔记,是这些年来三皇子进食的所有记载,令她欣喜万分,更是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玫瑰酥饼作为报答。 厨房众人对韦韵所研制的玫瑰酥饼垂涎已久,这一次她可是做了很多,让他们都吃个够,以此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照顾。 荣亲王府中众人,韦韵大多都混了个熟,觉得每个人都很好处,除了阿菊以外。 阿菊三十来岁年龄,小方脸,眉毛常皱,眼神中总有厉色,一看就是个不好惹得。韦韵从来都怕她。 尽管对方对她不理不睬甚至带着敌意,韦韵还是想和大家和和气气的,便双手奉上新鲜出炉、冒着甜郁香气的玫瑰酥饼,不承想,阿菊不仅拒绝了鲜花饼,还不屑地道:韦小姐惯会笼络人心。 - 唉韦韵正摘抄着皇子饮食用膳笔记,忽想到到阿菊对自己的嫌弃,深深叹了口气,她到底哪里得罪阿菊了?她一向卑辞屈己,没跟她起过争执,还经常把三皇子给予她的赏赐分与身边的人,难道分享还有错了? 正在出神之际,窗外一阵疾风吹来,将案牍上未来的及用镇尺压着的记录吹走,一张一张的,像被勾了线的风筝,往花园飘飞。 诶,你们别走啊这半个月以来的努力可不能就这样白费,韦韵连忙起身追了出去,俯身将地上的笔记一张张捡起,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锦鞋。 这双鞋的主人,韦韵熟悉的很。 - 容北正在去书房的路上,一阵风吹来,一页纸就飞到了自己脸上,将他眼睛鼻子都盖住了。他将其拿下,发现上面的内容居然是这些年他的饮食习惯,呵,他上次吃肉,还是在五年前。 韦韵一心想着把自己的劳动成果保存好,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这才反应过来。 她忙起身,迅速地将自己手中的纸张放在身后,不想让他知道她在打听他的起居、精研细究他的饮食变化。 不过,三皇子手中,已经拿着两张她掉落的笔记。 韦韵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要是他看到了的话,他会做何感想?会不会以为她是个偷窥狂?还是认为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韦韵在心中有了几种不同的想法,唯独没想到是下面这种。 这栀子花画得不错。韦小姐多才多艺,烹饪、插花、绘画,样样都拿得出手。 容北嘴角上扬,在丽日照耀下,目光深邃明亮,又含着一丝引逗。一瞬间,韦韵有些恍惚,他发现她喜欢他了吗? 容北向她递过纸页,她还在迟疑地盯着他。 怎么,不要了?那便由我拿回去,做个画轴裱起来,你看如何? 她微楞,容北是说到做到的人,万一真的将这些东西裱起来挂在荣亲王府中,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韦韵伸手就要夺过,容北却把手举起,将那纸页高举过头,让她怎么也触及不到,就连跳起来,也触摸不到分毫。 别看三皇子瘦弱,可他这身高,在男人里面,可也算是拔高的,足足比韦韵高了两个头。 三皇子,请还给我! 韦韵掂起脚尖,几乎要跳了起来,容北看她脸都涨红了,终于将手中的纸页还给了她。 好了,不逗你了,容北嘴角的笑意就从未停下,你整理这些,很辛苦吧? 辛苦? 她不觉得辛苦,这几日查阅资料,虽然有时废寝忘食,可心里十分满足。 就当奴婢练字吧。 容北眸底有难掩的暖意,语气却带着戏谑:你可真像我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她管闲事了? 韦韵扬起螓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只是想让殿下多吃些。 容北笑道:我是说,我喜欢你这样,想让你了解我,帮助我。 韦韵闻言,提到喉咙的心终于慢慢回落到胸中,奴婢不敢,王爷多次救助我,此恩没齿难忘。 只是因为报恩吗? 听容北这样说,韦韵拿着笔记的手微微一抖,沉默了一阵,方道:王爷对韦家的情谊,韦韵终身难忘。 听她提到了情字,容北心情为之欣然,道:你愿意为我画副并蒂莲吗? 韦韵心头一震,并蒂莲蕴意男女情谊,常做为定情之物,可她是定了亲的人,能送他并蒂莲吗? 楞了半晌,韦韵展颜回道:并蒂莲是花中珍品,奴婢一定苦练画艺,为殿下呈现并蒂莲的清丽优雅。 她这话是在拖延,本意是拒绝,容北漆黑的某种划过一丝失落的情绪,淡淡道:那我等着你的画。 第17章 - 自从上次因为笔记的事情有些暧昧以后,韦韵已经整整两日都没有见到三皇子了,倒不是她不想见,而是因为她每次去,三皇子都不在府中,听莫侍卫说,皇后娘娘这两日食欲不振,许是生了病,所以容北一有空就进宫陪着皇后娘娘。 正念叨着新买了玉兰花又无用武之地了,就见阿莫大迈步走进了厨房。 莫侍卫,今儿我预备给殿下做玉兰糕。韦韵忙向阿莫展示铺在筛子上的花瓣,这些花瓣下锅熬烂,加少量白糖,和玉米面搅拌成面团,用模具定形,再分割成直径半寸的小块,盛在盘上,就是味道甚佳的宫廷点心了。 阿莫却道:不用做了,主子让你现在过去。 韦韵心里窃喜起来,他要见她,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他。不过,众人都在,韦韵还是矜持着,咳嗽两声,违心地说道:东西还没做好,王爷见我干什么? 阿莫跟韦韵相处久了,知道她是小女儿害羞,因此假装有些失落道:看来韦小姐不想去见主子,我这就去禀报主子,说韦小姐有事就不去见他了 韦韵如此被阿莫拿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连忙否认。 你你可别瞎说,我何时说不想去见王爷了?韦韵不想同莫侍卫多说,怕是再说下去,又是一阵调侃,倒让三皇子久等了。 今日他见她,是要她为他按摩,还是一起研究花食呢? 等到了三皇子处,除了发现容北脸色红润些了外,更是看到了摆在桌子上满满的甜点。 它们的形状各异,全部都是精致的花的形状,散发着甜甜的清香,每一个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增。 她其实很喜欢甜点,每次都做很多,除了分给大家外,自己也吃得不亦乐乎。 殿下,你这是就算是买回来的,但这也太多了吧?很可能会浪费了。 母后近日得了孟南国的大厨,给了我一些糕点,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放着也是无用,我知你喜欢甜食,所以叫你来尝尝。 容北带着一丝期待的表情,他虽然吃不下什么东西,却很喜欢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吃甜点的时候,每次见她吃甜点过后的满足表情,竟也能带给他乐趣,好像他自己在吃一样。 吃吧,把这些都吃完。他用手指了指琳琅满目的糕点。 啊?韦韵微愣,这里这么多,怎么能够吃得完呢? 你不喜欢? 喜欢的。韦韵眨眨眼,拿起其中一块品尝,软软糯糯的甜点进入口中瞬间化开来,浓郁的甜意顿时充满整个口腔,果然是一般糕点难可比拟的。 她自己也做糕点,自觉外形不如孟南国大厨做的有韵致,味道也差了一大截。 再吃。 皇后娘娘赏赐的甜食,那岂止三四种,简直是几十种,前面八样,每样都尝上一块,韦韵便已经受不住了,甜食本就易果腹,如今吃的多了,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吃这第九种。 接着吃。 容北轻飘飘的一句接着吃,倒害得韦韵不得不重新拿起一块来,有些犹豫。 罢了,多少是殿下的一番心意,至少每样都尝上一块不是? 可韦韵拿起一块后,吃的太急,竟是一时之间噎住,整个人因为咽喉处的异样涨的脸上通红,一副痛苦神色。 容北见状,连忙将人拉过来,将其揽在怀中,而后用手心拍打着她的后背,以此来缓解她那噎着的症状。 何必着急,我也没逼你吃。等到韦韵缓过气来,容北那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下来,倒是显得有几分调侃之意。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韦韵,本来想好好答谢三皇子体贴举动,可听了这话,立即从他的身上退开。 什么叫没逼她吃? 第16章 心里就微微异样了起来 要不是他一直目光如炬般盯着,一寸不移,她能这样狼吞虎咽?分明就是他的错。 韦韵神色一凝,发觉自己和三皇子相处越来越放松,没有像以前那般在意对方的身份,竟也能在心中暗自埋怨对方。 不光在心里埋怨,更是连语气上也不加掩饰起来,殿下,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若非殿下非要我吃这些甜点,我又怎会噎住? 微怒的少女,稍稍嘟起嘴角,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可爱,这个词直接浮现在容北的脑海中,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未停下过。 好了,方才同你说笑,容北连忙上前安慰,又顺势将其揽入怀中,按照之前的位置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后就算是我让你吃,也不能着急,慢慢来别再噎住。看你喘不过气,我会心疼的。 一句心疼,让韦韵原本有些埋怨的心一下消散,也暗骂自己无用,居然因为这点甜言蜜语就轻易投降。 韦韵压下心中波澜,看想他。他嘴角噙着浅笑,双目灼灼,倒映着她的脸蛋,瞳孔深处,某种深情开始在容北的明眸中燃烧。 韦韵觉得自己的脸颊也烧起来时,那放在背后的手居然越来越不老实,慢慢的向下移动,到了她的腰际。 酥酥麻麻的触感,就算是隔着几层上衣,也让韦韵敏感不已。三皇子这是 韦韵猛然将他推开,几乎面红耳赤,口齿不清的质问,你你耍流氓! 谁能想到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三皇子,居然会在她身上动手动脚? 阿韵,谁耍流氓呢?我是在帮你拍嗝。 容北的语气一本正经,不带丝毫杂念,脸上也一脸体贴意,反倒让韦韵觉得是自己多疑。 算了,人家是知书达理的皇子,又是她的恩人,不可能跟纨绔子弟一样,更不可能轻薄她,就此打住吧。 殿下,奴婢退下了。 才顺了顺衣裳,想要溜走,容北却不许。还没吃完呢。 韦韵: 谁让他是主子,韦韵大感吃不消,但他一双眼睛盯着她,她也只好再次坐下。 拿起糕点,放入嘴中大嚼,这糕点做得实在,小而精,麦麸的口感,嫩滑如豆腐,却又有丝丝缕缕的疏落感。 韦韵瞥了容北一眼,故意嚼得嗞嗞有声,就看他馋不馋,他却仍是一副三分懒散两分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越是气定神闲,韦韵就越是气馁。 放弃勾扯他的食欲了,韦韵放下糕点,用帕子擦了嘴,脸上带了三分倦意,原来吃饭也是个体力活。 殿下,我的胃真的已经被糕点装满了。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容北终于放她走。 - 自那日吃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甜点以后,韦韵今日又受到了三皇子的邀请。 两个人一起坐在案前,对着一大盘乳白色的肉,更加亲近了。 皇后娘娘体恤儿子,总想着将最好的搜罗过来给他,怕是没想过全被儿子用来投喂她了吧。 这次送来的,是鲸鱼肉。 这东西,平日里可是稀罕物,就算是皇宫中,也只是每年进贡之时,从番邦快马加鞭送来,如今却是整整送了一大盆来到荣亲王府,可见皇后对三皇子的宠爱。 众人皆知三皇子常年病痛缠身,食欲不振吃不下什么东西,于是皇后总是找些稀罕物往荣亲王府中送来。 之前很多东西放在库房中,时间长了都坏了,很是浪费。韦韵想起前段日子刚来荣亲王府,她还怕东西白白腐坏,特意将那些名贵的食材放在粥里施给乞者,却将那些人的嘴生生的养叼了。 忆起之前被乞丐们追着跑的事,韦韵心里就十分感激,若非遇上了容北,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样,味道如何? 看着韦韵用膳,容北觉得十分愉悦。自己不能尝尽天下美味,能让身边的人因为美食而开心,那也是一种别样的成就。 韦韵嚼着鲸鱼肉,一咬即融,屡屡香糯,入口的质地,嫩而不紧,肉层中又有汁液,甚美。 鲸鱼珍贵,韦韵就算是以前在韦府都也只曾闻其名而未见其身,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一饱口福,享受如此稀有的食材,这可都是沾了三皇子的光。 这道菜是菌汤煮的,保持着菌独有的鲜味,鱼肉极细嫩,松而不散,汤味极鲜,的确是珍品。韦韵一边解答容北的话,一边在心中感叹他没有口福。 屋里的侍女侍卫看韦韵吃得香,早已忍不住吞馋涎。可容北玉脸平静无波,好似她在做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韦韵灵光一闪,眼中散发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在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夹起一筷子鲸鱼肉塞进他的嘴里,严肃地命令道:不准吐出来! 韦韵在荣亲王府中只是丫鬟之身,丫鬟命令主子,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旁边的阿莫和屋中的侍女都睁大了眼睛。 第18章 以前的韦韵也总是规规矩矩的,绝对不敢对三皇子这般没大没小。或许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都没有难么强烈的主仆氛围,所以才会让韦韵大了胆子。 在鲸鱼肉进入口中的那一刻,容北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佳,他不喜欢肉类,每次宴会上有肉制品,他都尽可不吃,再后来,他连看着都觉得油腻,如果面前有肉,他就瞬间没了食欲,连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他早已将肉类逐出了食谱当中。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看着韦韵那希冀的眼神,他自然没有生气,只有宠溺。 将口中的鲸鱼肉一点一点咽下去,竟然也不觉得恶心,反倒是觉得很有味道,甚至还能再吃一两口。 原来不同的人在身边,也会有不一样的胃口。 看到三皇子竟没有抗拒,韦韵心中欢喜,不由自主地给他夹了第二块,放到他的唇边,而他也乖乖地张口。 一口,两口,甚至第三口的时候,容北都来者不拒,阿莫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进食,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了他的进食节奏。 只不过等到韦韵喂下第四口时,容北摇摇头,表示不再进食,我吃不下了。 他确实是饱了,这些年来他的胃口一直不佳,顶多也只是吃一些流体,今日已经吃了三口荤腥,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突破。 韦韵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这是三皇子的极限了,可不能一开始就对他口口紧逼,万一适得其反,那可就糟糕了。 那剩下的这些,我就都不客气了。韦韵颇有一副吃到宝贝的样子,更是把自己的碗推到他的面前,一口一口将剩下的鲸鱼肉收入腹中,下筷拌菜,满脸享受。 - 因为之前三皇子在韦韵的亲手喂下,吃了不少肉食,于是韦韵便想着,其实三皇子并不是真的畏惧吃荤腥,只是没有一种更好的办法。 为了能让他多吃点肉食,韦韵开始有了别样的想法,比如悄悄在为他所做的鲜花饼中放一些肉末,有的时候也会在鲜花粥当中放一些肉末,本来以为这种肉极其隐秘,可还是被三皇子抓住。 他对肉味的敏感度,当真是跟犬有的一拼,每次只要到了他的面前,一闻到肉味,便会立马将碗推到一旁,不再进食。 韦韵看到自己费尽心思将肉末放进食材当中,全数给退回来了,内心就一阵失落。 这可怎么办才好? 鸡肉、鱼肉、牛肉,容北一种都不吃,韦韵很是犯难。 之前还以为他能够吃一些呢,谁料到这些日子,竟是一口都没吃下。 仔细回想起之前吃鲸鱼肉的场景,发现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鲸鱼肉是她亲自喂到三皇子口中,而现在仅仅只是让莫侍卫送去,全部都是原封未动地送回。 似乎她亲手所喂,才算是重点。 原来三皇子喜欢别人喂他!韦韵醒悟过来,立即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 韦韵将百合叶放入珍宝粥中,以百合的清香掩盖着肉的味道,更是特别细心的将那些猪肉肉末全都一点一点塞在百合叶之下,从表面上来看,根本看不到一丝肉末的痕迹。 任谁看,这都是一碗普通的珍宝百合粥而已。 闻了闻百合花的清甜香气,韦韵信心满满,将碗放入食盒,小心翼翼地提着,来到三皇子寝殿门前。 一路上的景色明明同往常一样,可是今日在韦韵眼里,竟然别有一番景致。 沿途盛开的花吸引了翩翩蝴蝶的追寻,他们成双成对,环绕缠绵,美景如画。 韦韵心情惬意,她正带着自己辛苦所做的成果,去到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这一回,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阿韵,你来了,坐。容北见到她亲自前来,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等她在他身边坐下,他更是靠了过来。 韦韵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心里就微微异样了起来,身子不知如何安措,好像离他近了也不是,远了也不是。 正千般忖度着合适的距离,肩膀被轻轻一碰,是他贴着她坐下了。 第17章 满意吗? 现在,两人已经坐定。韦韵的脸早就红了,揭开碗盖的手也有些颤抖。 屋内还有阿莫和侍女们看着,她不想在他们面前露出任何异常的神色。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她往旁边躲开,或者固执地离他远一点,会让他们两人尴尬,破坏接下来喂食的氛围。 不过,想要保持镇定并不容易,他正盯着她,火热的目光撩拨着她的心。 幸而王府总管石丛过来禀报事情,分散了她的情绪。 石丛是一个四十余岁的清瘦男子,自五年前容北开府以来,就为他打理内务,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客人,石丛是不会亲自来请示的。 现在不是饭点,韦韵让容北少吃多餐,总是做好什么就抬过来了,所以也不能怨别人打扰。 郑国舅携治书御史方奇求见。石丛的声音很洪亮。 韦韵闻言一惊,揭盖的手缩了回去,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方奇正是她的未婚夫,两人早指了姻亲,因方奇潜心考取功名,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让她纳闷的是,方奇是今年才及第的,上任不过两个月,怎么会求见三皇子? 就说本王身体不适。 这石丛面露为难之色,郑国舅是皇后的哥哥,自恃重兵在握,横行无忌,连皇帝的命令也不大服从,石丛这样去回,怕是要惹怒国舅,吃几个拳打脚踢。不过,容北的话他不敢质疑,恭敬地退出去了。 容北转向韦韵,笑道:今天做的什么? 韦韵回过神来,把碗盖揭开了,向容北介绍百合粥,粥还冒着热气,一时半会儿吃不了,韦韵用玉勺在粥面轻轻搅拌,把粥面搅成一个漩涡,心也跟着花瓣沉到了底。 就在韦韵觉得百合粥温度合适时,石丛又弓着身子进来,慌慌张张地禀报,国舅爷不顾奴才阻拦,已至靖宇馆偏殿了。 靖宇馆正是容北寝殿的名字。 石丛话刚讲完,一个面白须长、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寝殿门口,只在门口站着,就有一股威慑他人的气势,但他温和的眼神和无可奈何的表情中,却又明显地透露出和蔼慈爱的气息。 容儿,你怎不见舅舅,舅舅给你带了个可用之材,快出来见见。郑涛自知闯入后院的行为已是大大的无礼,因此也不敢再踏入殿中,只在门口喊话。 容北也不请他进来,只淡淡道:人才就是你上次提到的方奇?一个五品官员,有什么可见的? 郑涛苦口婆心,他有个信儿,十万火急,你快出来听听。 容北当即不无轻蔑地一哼道,方奇那种一朝得权就公报私仇的人,也配觐见本王? 不过,当郑涛气势汹汹地直入寝殿,作出要拖人走的样子时,容北还是起身了,并对韦韵道:等着我。 看着容北离去的背影,韦韵心里一片阴云。 容北说的是半年前发生在方奇身上的事。 那时方奇刚入仕,骄纵跋扈的曹侍郎之子曹岑多次故意给他难堪,他从不计较,以礼相待。后来,曹侍郎知道了此事,感动不已,带儿子登门致歉,方奇和曹岑握手言和,成为挚友。再后来,曹岑获罪下狱,方奇秉公审理,竟然成了他人口中的公报私仇。 方奇自御史台任职以来,以清廉正直、干练有为著称,查办案件,公私严明,受到皇帝的奖赏,自然也有人暗中污蔑他假公济私。 方奇自小品行谦和,性子真诚,韦韵相信他绝不会公报私仇。而容北说的那些话,深深地困扰着她。 再次回想了方奇与她相处时所展现的君子风度,韦韵觉得容北有失偏颇。 等三皇子和方奇见了面,了解了方奇出众的才华、优雅的仪表风度,定会知道他冤枉了方奇。 韦韵对方奇很有信心。 容北回来得比她想象的快很多,这么短的时间,她担心容北没能听方奇说几句辩白的话吧。 容北没有任何涉及公事的话语,只带着歉意道:让你久等了,粥没有凉透吧? 正好可以吃了。解开碗盖,韦韵话锋一转,又说回了方奇的事上来,殿下可见着人才了? 不过是个贵而忘贱之徒,不值一提。 容北说这话时,韦韵觉得他眼里盈满了冷漠和讥讽,这让她浑身一冷,如珍爱的衣裳被人丢在地上踩,让她很不高兴。 为什么三皇子对方奇有这么大的恶意?纠结中,韦韵想起了一件事,她之前听爹爹说过,曹岑是三皇子的长随,和三皇子私交颇深,难道三皇子任人唯亲,持论太偏,才不辩是非曲直? 韦韵将粥碗递到容北面前,但想要喂他吃的想法已全然消失,粥冷得太快,我去热一热吧。 第19章 说完,她起身福了一礼,提着食盒匆匆离开了。 粥是热好了,却不再是韦韵端上的。后面的几日,韦韵刻意躲着容北,帮杨序打些下手,整个人都闷闷的。 这天,兰霞传话来,说容北要吃她做的百合粥。 她刚把粥做好,阿莫就来了,让她到膳厅伺候。 当膳厅只剩韦韵和容北两个人时,出人意料地,容北忽地捏了她的下巴,问: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韦韵下巴发疼,轻轻往后挣了一下没挣开,求饶,殿下 容北轻嗤一声,松开她,那日听我说了方奇的坏话,生气了? 她自认那日根本没表现出自己和方奇相识,他怎么会知道? 韦韵心中暗暗吃惊容北的感知,嘴里却回避了他的话锋:听杨主管说殿下好几日不吃一口饭了,我看殿下才瘦了。 男人落座,用勺子舀了两口,接着抬起粥完一饮而饮,末了用帕子擦嘴,将帕子丢到桌面上后,对她道:满意吗? 韦韵来膳厅,本以为要软言相哄、玉手亲喂他才肯吃,孰料他一声不吭,一口气就干掉了一碗粥,仿佛之前的厌食都是假装的,而且这碗粥里还有肉末,没有喂食,没有看着她吃,这是他吃得最多的一回。 灯影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瘦削的脸庞显得冷峻锋利,高挺的鼻梁镀上一层冷白,其神情风采,英爽俊秀,非同一般。 韦韵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对方听见,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殿下,奴婢再去给您盛一碗。 但她的手已被男人拉住,我吃饱了,你陪我出门逛逛,消消食如何? 韦韵怔了一下,才听清这句话。他没有追问她与方奇的关系,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跟着容北往王府侧门走,出了王府,进入京城熙攘热闹的夜市。 皮影戏、花灯、捞鱼、斗鸡,车马喧嚣,公子仕女云集,令人目不暇接。 容白见她的眼睛一直往占地颇广的投壶摊点看,便拉着她的手,往那些人群当中挤。 第一次见这么远的投壶。韦韵看着里面的空地,一只三口瓷壶摆在红线处,而另一条红线划定了投掷点,距离足足有二十米远。她小时候也玩过投壶,但从来没有超过十米,现在这个距离,怕是很难有人投中吧。 果然,几个男子掷出的箭都只飞了一半的路程就落下了,根本不可能有人投中吧。 不过,就算没有投中,游戏本身已足够有趣,让人愉悦,周围的看客都随着箭矢的起飞和坠落发起了笑声和叹息声。 好!韦韵跟着大家兴奋一起拍手叫好,容北却问她,都没投中,有什么好? 能让那么轻的箭飞这么远,已经很厉害了。 容北眉梢微挑,没见过世面,看我的。说完,他竟走到红线处,拿起一只白羽箭,轻轻一掷,破空劲射,嗤的一声钉在壶中。 人群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声。 不光是投掷的结果让人惊异,就连投掷的姿态,都是那么闲雅从容,望之脱俗。 韦韵的惊诧无以言表,简直要膜拜他了,她看了两条红线间的距离良久,竟生出了几分蠢蠢欲试的心来。 容北回到她的身边,留意到她的眼神中期盼,便猜出她想自己动手一试。想玩? 没没有韦韵立即否认,她小时候就不会玩投壶,现下只是出于好奇,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容北温和的目光在韦韵脸上流转一圈,就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 他向身旁的阿莫低声说了几句,阿莫点头后走向老板,掏出了些银两放在老板手中,不知在老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老板便疏散了红线内准备一试身手的男子们,然后对着韦韵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韦韵没想到容北会这样做,颇有些吃惊。她看向对面的瓷壶,这瓷壶似乎长腿了,跑到比刚才还要远的地方去了。 她拿起一只箭,这箭矢是一根细细的竹子做的,十米就是箭矢的最远掷程了,而要掷到那二十米远的地方去,真的很难很难。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一个游戏而已。 她睁大眼睛,踮起脚瞄准壶口。 正在蓄势待发之际,容北走过来了。 偌大的红线内,只有他们二人,容北将韦韵拉到右边一点的位置,把箭放在她手里,从她的身后环抱着她,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吹入,来,我教你。 第18章 在我心里,你不是婢女 容北贵为皇子,生活精细,所有衣物都会用冷檀细细熏过。 他靠近之际,韦韵便闻到了淡淡的檀木气息。这冷洌味道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织网,呼吸与掌心的灼热温度烫着韦韵,她眼睫颤了颤,道:殿下,我、我还是不玩了吧。 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韦韵不想与容北靠的这么近。 容北垂眸,余光瞥见韦韵稍红的耳根,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勾唇道:那可不行。钱都付了,总不能让我白花钱。 下一刻,不等韦韵反应,容北便握着她的纤指,轻轻往前一掷。 众人只见箭矢在半空中滑出一种十分灵巧的弧度,随即,轻易投入了壶内。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中了!韦韵怔然半瞬,忽而展眉一笑,她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虽然离不开容北的帮忙,但她还是觉得高兴。 此刻两人相隔极近,韦韵侧目间,那漂亮的笑颜便落在了容北眸底。他内心忽而生出一种冲动,突然握住了韦韵的手。 怎么了?殿下。韦韵抬眸问。 容北也难以解释自己这种失态,似乎在韦韵面前,他往日的风度与淡然便会荡然无存,总是有意无意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容北只得咳了一声道:无事。 真有这么开心?那我们再投几次。 韦韵正欲说话,便见投壶摊的摊主走近,笑眯眯道:姑娘好生厉害,这么远距离的壶也能投中,这是刚刚的奖励。 说罢,摊主从身后提出一盏漂亮的兔子花灯。 韦韵眼前一亮,道:这是给我的? 正是。这是姑娘的奖品。 那兔子花灯的形状憨态可掬,圆润肚皮下贴着一层精致漂亮、栩栩如生的荷花荷叶,怎么看怎么可爱。 摊主也是一个有眼力劲儿的,见韦韵喜欢,便提示道:姑娘,今晚运河边在聚众放花灯,你若感兴趣,可以前去瞧瞧热闹。 摊主实在怕两人继续呆下去,今日摆的投壶摊就要亏本了。 容北将兔子花灯接过,淡道:阿韵,我带你去放花灯。 韦韵轻轻点头,又有些犹豫道:会不会耽误殿下的时间。 陪你不算耽误。 容北说完,竟一只手提着花灯,一只手牵着韦韵朝运河方向走。莫侍卫和其余下属面面相窥,想了想还是没敢上前打扰,毕竟谁都能看出此刻殿下的心情不错,还是别去触霉头为妙。 运河的位置在城北,这里白天是最大的运输码头,人流混杂,热闹非凡。一到晚间便安静许多,岸边偶尔有几个行人点着花灯。 夜风拂面,带来一阵凉爽湿意,水面漂浮的灯影好似浸光游鱼,璀璨绚丽。 韦韵眯着眼,突然觉得心情畅快不少。自从家中出事,她整日疲于奔波,忙碌生计,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呆在容北身边,对方虽然是皇子,却总能让她愉悦放松。 阿韵,过来。容北选了一处空地,慢慢将韦韵牵到身边,问:你有什么心愿吗? 韦韵的心愿自然是希望父亲平安。 但也许是此刻气氛太好,也许是容北太过温柔,她突然鬼使神差道:希望殿下身体康健。 容北一怔,忽而笑了:让你许愿,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韦韵点亮了兔子花灯,那昏黄光芒映着她莹白的侧脸,乖软杏眼漂亮又干净,若非殿下怜惜,此刻我恐怕还在宫里受苦,自然要心怀感激,希望殿下长命百岁。 闻言,容北却莫名生出一股不悦,道:只是如此? 难道韦韵对他的感觉,仅仅只有感激之情吗? 韦韵没察觉到容北的心境变化,轻轻恩了一声,说:谢谢殿下。 容北一时有些沉郁,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盯着韦韵娇小的背影,最终道:也罢。你若希望我好,便别像前几日那样躲着我,看不见你,我更是食不下咽。 韦韵倒没想容北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一时有些尴尬道:我、我没有躲着殿下。 第20章 还不承认。 容北勾唇道:前端时间还为我研制各种美食,这几日便见不着人影了,不是躲我,是什么? 闻言,韦韵顿时有些着急了,前几日她确实在躲着容北,但只是一时气闷,她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容北肯放下身份来找她,韦韵已经受宠若惊。 殿下,我韦韵着急起身,却忘了她此刻身处河边的阶梯,一不小心没站稳,竟直直向后倒去。 下一刻,容北揽着她的纤腰,将她重重抱入怀里,小心。 韦韵只觉自己被一阵滚烫气息笼罩,还未反应,便听得容北略带宠溺的声音在耳边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站不稳刚刚想说什么?恩? 距离太近,韦韵心跳徒然快了两拍,连忙后退道:刚刚我、我想说我没有躲。 没躲?下一刻,容北忽而又摁着韦韵后腰,将她又重新带进怀里,那这算什么? 韦韵的脸全红了。 容北近来常常对她有这种亲密举动,看不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韦韵虽然不排斥,但总感觉这样不妥当。 殿下,能不能先把我放开。韦韵抬眸看他,洇湿眼睫好似漂亮的野花,我以后不躲了便是。 容北这才满意了,缓缓放手道:别生气了,前几日是我说话口无遮拦,以后断不会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 容北尊为三皇子,鲜少有这么低声下气哄人的时候,但他就是见不得韦韵与他疏远,尤其还是因为方奇。 韦韵怔了一瞬,显然没想到容北会道歉,不自在道:殿下我只是一个婢女,您对我怎么都是应该的,不用对我说这些。 容北却道:在我心里,你不是婢女。 不是婢女? 那还能是什么虽然韦韵出生不低,但家道中落,求助无门,这些日子已经把她世家女子的傲气全都磨没了。 韦韵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时时刻刻记得恪守本份。 而容北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几乎是下意识之言,他说出口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若他不把韦韵当作婢女,那韦韵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恰在此时,莫侍卫寻了过来,禀告道:殿下,石总管派人来请殿下回府,说是府中有急事。 容北蹙眉,微微有些被打扰的不悦。韦韵及时道:殿下,天色晚了,既然府中有事,我们先回去吧。 容北恩了一声,下意识又想去牵韦韵的手。但经过刚刚那一番谈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这导致他迟疑了半瞬,正是这短短的半瞬,韦韵已经独自一人走到前方去了。 回到府中,便见正厅灯火通明。石总管带着侍从侯在厅外,像是在招待什么客人。 韦韵刚想问问莫侍卫,这是谁来了,便见厅中小跑出一位身着鹅黄襦裙,明媚皓齿的妙龄少女。 容哥哥,你去哪儿了?让我等了好半天。少女声音娇俏,很快便奔到了容北面前,还险些扑到他怀里。 容北蹙眉道:流姝?你怎么突然来了,何时回的京。 沈流姝是容北的亲表妹,年前才封为宁安郡主,她从小与容北一同长大,性格活泼,最是喜欢黏着容北。 今晨刚回。姑母说你近日身体不好,我怕你劳累,便没有告知你,宫中琐事一忙完,我便溜来找你了。 沈流姝自然而然的挽上了容北手臂,期间还瞥了韦韵一眼,你身边这位小美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容北还未说话,沈流姝道:哦!我知道了。姑母说她新赐了一位厨娘给你,想必就是她。 作为宁安郡主,沈流姝身上自有一股矜骄傲慢,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韦韵定在原地,没有不识趣的继续上前。 奴婢见过郡主。韦韵道。 沈流姝勾唇道:免礼。听说你做饭很好吃,荣哥哥,改日我来你府中见识见识。 容北并不回答,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手臂抽回,然后道:你这么晚过来,想必不是来找我闲谈的。 有事说事。 闻言,沈流姝的脸微微红了,轻声道:容哥哥,姑母说你快到成家的年纪了,身边却没有一个贴己人,下月初准备为你选秀。 容北脚步一顿,声音徒然冷了:我不是说过,这些事晚两年再提。 那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沈流姝有些着急道:早选晚选本就没什么差别我这次从皇陵回来,以后就留在京城了,姑母说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不必。 容北瞥了一眼低着头的韦韵,干脆拒绝道:我府中有人。 沈流姝冷哼一声道:姑母知道你不会乖乖接受,一早便将选秀的消息传出去了。下月召开春日宴,届时必有名门贵女应邀而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第19章 没羞没臊 这番对话自是一字不落的被韦韵听见了。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情绪没有丝毫外露,但心境已经发生极大的变化。这段时日容北对她太过温柔体贴,竟让韦韵一时忘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就算容北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那她也只是府中的卑微厨娘,而容北贵为当朝最受宠的三皇子,位高权重,自有许多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 云泥之别。 怎能相提并论? 今日沈流姝的出现也算惊醒了韦韵,莫要逾越,做一些不切实际的肖想。 我若不愿意,母后还能强迫我不成?容北接过莫侍卫递的茶盏,浅饮一口道。 沈流姝又黏到了他身边,笑眯眯道:容哥哥,春日宴上来的可都是年轻漂亮的高门贵女,我不相信,你一个都看不上。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吗?若你不喜欢旁人,把我娶回家也成。 容北懒得与她争辩,索性一笑:没羞没臊。 韦韵听着两人说说笑笑,内心愈发酸涩,转身给一旁的石总管打了个招呼,便悄无声息的退走了。 既要恪守本份,韦韵便打算老老实实的研究美食,做一个负责任的厨娘。她见容北这段时间又瘦了,翌日便早起去莲塘采摘新鲜荷花,将其花瓣风干切碎,与粳米一起熬成浓香花粥。 荷花粥清香解暑、宁神静心,不仅味道鲜香,还有不错的开胃作用。容北不喜沾荤腥,韦韵便将莲藕去皮煮软,切成一块一块的小方丁,撒上白糖,用作下粥小菜。 韦韵本欲让旁人去送粥,但想起昨日容北说过的话,犹豫片刻,还是端着承盘出了门。 只是刚到容北的书房门口,韦韵便撞见了莫侍卫。 韦小姐今日这么早。莫侍卫隔着老远便瞧见了韦韵,挥了挥手道:这是来给主子送粥的吗? 韦韵颔首道:殿下起了吗。 不巧,殿下今日一早便去了宫里,想必会在皇后娘娘那里用膳了。莫侍卫道。 容北居然不在,往常皇后怜惜三皇子身体羸弱,从不会清晨传他入宫,这倒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莫侍卫看着韦韵精心准备的膳食,叹息道:可惜韦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小事罢了。韦韵随口问:倒不知殿下这么早去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莫侍卫笑道:能有什么急事下月皇后娘娘举办春日宴,为殿下选秀。此刻想必是把殿下传去商议细节了。 韦韵一怔,缓缓垂眸道:原来如此。 莫侍卫还想再说什么,却无端觉得韦韵的神情有些低落,疑惑道:韦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起的太早身体不适。 无事,我先回去了。韦韵说罢,转身便走,两步之后又突然停下,道:劳烦莫侍卫,不用告诉殿下我来过。 莫侍卫蹙眉,这是为何? 韦韵想了想道:殿下近日事多,想必都会在宫内用膳。若他知晓府中准备了膳食,生出负担,多吃之下又导致积食呕吐,那便得不偿失了。 莫侍卫总觉得这番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得道:此言有理,韦小姐真是太体贴。 韦韵这才转身离去。 容北不在府内,底下的侍从便轻松了许多,不必想着时时伺候。韦韵空闲无事,便出了一趟府,准备去采买一些生活用品。 偶然路过醉仙楼,她忽然想起杨序曾说这间酒楼的美酒很是不错。韦韵想起容北厌食时偶尔会喜欢饮酒,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还是走入了酒楼。 第21章 小二见韦韵走进,十分热情的围了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是要用饭? 韦韵摇头道:不必,我买酒,把你们酒楼的好酒给我装一壶,我带走。 小二应了一声,招呼着韦韵先坐一会。 韦韵捡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眺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许是今日神思不定,一阵疾风吹来,她的手帕忽而卷到了楼下。 韦韵急忙顺着手帕掉落的轨迹看去,下一刻,却对视上一张清俊的面容。 韦韵微怔。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方奇。 方家与韦家,从祖辈开始便是世交好友,门当户对。她小时候与方奇也见过几次,正是这仅有的几次面,双方长辈便为两人定下了婚约,因为方奇尚未考取功名,在朝堂上没有一席之地,婚事便一直拖了下去。 不过,如今韦韵家道中落,往日风光不在,人人对她避之不及,不知这婚事到底做没做罢。 韦韵正胡思乱想着,便见方奇拿着她的手帕,快步进了醉仙楼。 韵儿,你怎会在此处?方奇见了韦韵,显然有些惊喜,我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故人相见,尤其是还有一层婚约关系的故人,韦韵一时有些不自在,道:我路过,在此处买酒。方哥好久不见了。 韵儿,你家中出事,为何不写信告知我?方奇蹙起眉,恳切道:我四处打听你的去向,通过你二婶,终于得知你进宫做了宫女。但我拖关系把大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你的身影。韵儿,你现在究竟在何处。 闻言,韦韵顿时生出了一些感动。方家因为官职变动,前几年便离京去了云南安居,没想到这么久不见,方奇回京以后居然还会找她。 多谢方哥关心。我在宫中被三皇子遇见,意外被他带回了府。 容北?你竟在他府中。方奇微微沉眸,三皇子的性情向来喜怒无常,冷淡又难以靠近,怎会好心搭救韦韵。 你与他很熟吗? 不熟。韦韵垂眸道:我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他贵为皇子,又怎会与我相熟。只是我恰巧在御膳房当差,皇后娘娘见三皇子吃了我做的糕点,有些喜欢,便将我赐给了三皇子。 原来如此。 方奇关切道:那你现在可是在三皇子府中做厨娘? 韦韵点了点头。 这如何能行。方奇当即道:你从小金枝玉叶的养着,哪受过这种苦,韵儿,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韦韵连忙摆手道:不必麻烦。方哥,我留在三皇子府中还能探听一些宫中消息,若是出来了,想救我爹就更难了。 韵儿不必担心此事,此次韦伯伯本就是遭人陷害,待皇上的气消下去了,我会想办法为韦伯伯洗刷冤屈。 韦韵一怔,这可是方哥,你刚刚回京城不久,也是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帮我。 韦韵记得,先前方奇想投靠容北,结果并不顺利。在官场沉浮本就危险,韦韵不愿用自家的事连累别人。 闻言,方奇却忽而一笑,他目光挪向楼上雅间,轻声道:我有贵人相助,今日来此,便是特意赴约。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倒是意外之喜了。 韦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珠链之后影影绰绰显露出一道挺拔身影。 方奇说的如此笃定,难道是在京城里寻到了靠山?如今夺嫡之争严峻,官员们各司其主,方奇投靠的若不是三皇子,便很有可能是另一位势力如日中天的七皇子。 韦韵正想着,忽察一道锋利目光冷冷扫过,那强烈的压迫性宛如实质,使得她连忙垂眸,不敢再多打量。 方奇又关心了韦韵几句,他承诺先托人打听韦父消息,待两日后再来皇府后巷见韦韵。 如今父亲受困,韦韵正苦于无法相救,多一个人帮忙,哪怕是带出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韦韵没有拒绝,感激道:方哥谢谢你。 说的什么话。方奇怜惜地抚了抚韦韵的发鬓,轻声说:且不说你与我还有婚约在身,韦伯伯以前也帮衬过我家不少,我岂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提及婚约,韦韵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如今韦家已然落魄,配不上方家的门楣,而她其实也一直方奇把当兄长看待,并无男女之情,若是婚约作罢,也未尝不可。 但她还来不及说话,方奇似是怕楼上的贵人等久了,道:韵儿,你先回去,两日后我再来寻你。 韦韵点点头,只得先将这话压了回去。 韦父的事有了着落,韦韵回府的心情好了不少,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当她提着酒壶慢悠悠的回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皇府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韦韵刚刚入府,便察觉到一阵紧张的气氛。 韦韵正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撞见上几个急匆匆的侍女,刚欲道歉,岂料对方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什么救星,转头喊道:韦小姐回府了!她、她回来了!! 韦韵微怔,下一刻,只见莫侍卫从回廊另一头匆忙跑近,满头大汗的着急道:韦小姐,您去哪儿了您可算回府了。 韦韵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主子回府了,他等了您一天,见不到人,发了好大的火呢。 第20章 只有阿韵在我身边,我才能吃下饭 闻言,韦韵怔然一瞬,容北已经回来了? 然而,不及她多想,便见回廊尽头缓缓走来一道挺拔身影。因为厌食之症,容北的身形比一般男子稍稍清瘦,皮肤也很白,瞧着有一种病态的破碎感,缓步靠近间,神情有些难得的阴鸷。 容北的性情矜骄,性格散漫,极少表达喜怒。韦韵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刚刚莫侍卫说殿下发了火究竟是因为何事? 韦韵行礼道:殿下。 容北在韦韵身旁站定,垂眸看着面前人微弯的雪白后颈,说:去哪儿了? 韦韵知道容北不喜欢方奇,不欲将偶遇方奇一事坦白,招惹麻烦。便只道:出门采买,不小心忘记时辰,便回来晚了。 说罢,韦韵还提了提手里的竹篮,表示自己没撒谎。 容北的脸色稍微好转,但却突然沉默了,没有再说话。 韦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能感受到容北不悦的心情,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气氛,她讨好道:夜里风大,殿下,还是去屋里坐吧。 容北恩了一声,突然问:你用膳了吗? 韦韵一时不明所以,实话实说道:尚未。 我也未用。 容北转身向屋内走去,一起。 韦韵一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娘,怎么能和堂堂三皇子一起用膳。她正欲拒绝,身旁的莫侍卫提醒道:韦小姐,你就别惹殿下生气了。殿下今日未在宫中用膳,特意赶回来吃你做的膳食,结果你一整天都不在,殿下等了一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殿下身体羸弱,一直不吃饭可不成,你就陪着殿下吃点吧。 韦韵蹙眉,心情渐渐变得复杂,容北这是什么意思?总不是因为宫中膳食难以下咽,才特意赶回府吃的吧若当真如此,为何又非要等着她回来。 韦韵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乖乖听话跟着容北进了屋。并且未免触了三皇子的霉头,一进屋便沉默着站到了旁边。 容北吩咐侍从传膳,又轻轻瞥了韦韵一眼,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要如何用膳。 韦韵这才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身旁坐好。 不到半刻,侍从便传上来一道道美味佳肴。不知是否容北特意吩咐过,这些菜竟都是韦韵爱吃的,并且触手温热,就像特意给她留的那般。 容北端起茶盏,浅饮一口,道:吃。 殿下不吃吗?韦韵轻声问。 容北抬眸,幽邃沉瞳紧紧地盯着她,我看你吃。 韦韵被这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也不敢反驳,乖乖捧着碗开始吃。她刚夹了一筷蔬菜,便见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如竹如兰的手。 容北神态自然的起了勺,舀起一块嫩鱼香腐搁到她碗里。 吃肉。容北言简意赅道。 自己挑食不爱吃肉,还要求她韦韵内心颇为愤然,但也是敢怒不敢言,乖乖地把碗里的菜吃了。 容北瞧着韦韵吃饭,那软白脸颊鼓动的圆润可爱,偶尔吃到喜欢的美食,还会微微眯眼,简直像一只餍足的小仓鼠。 第22章 他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心中阴霾渐渐散去大半。 昨日沈流姝突然登门,提及选秀一事,他本就心烦,欲推脱此事,偏偏韦韵还一声不响的悄悄走了。看不见韦韵那一刻,容北忽然耐心全无,连往日情谊也不顾及了,让莫侍卫将沈流姝强行送出了府。 容北并无心仪女子,最近又频频被韦韵吸引,自然无意选秀。于是天刚亮便入了宫,去找母后推脱此事。 皇后娘娘虽然生气,但也拿容北没办法,只得妥协将春日宴改成普通宴会,不提选秀一事,让容北与各世家女子先接触接触,若没有喜欢的便作罢。 容北解决完此事,又想着昨日终于与韦韵重归于好,今日总是要给他送膳的,便不顾母后挽留,急匆匆赶回了府。 结果韦韵不在府中,并且没有给他准备任何膳食。 容北不由想,就算韦韵知道了选秀一事,但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在意,反而高高兴兴的出府玩了。倒显得他这幅着急模样,十分可笑。 容北压着心头躁意,烦闷不安,耐着性子等了一天。直至天黑韦韵回府,坐到他身边,心情才稍稍缓解。 桌面磕出一声轻响,韦韵放下碗道:殿下,我吃好了。 容北收回思绪,问:吃这么少? 韦韵一日未进食,自然感觉饥饿,但三皇子看着她的目光宛如实质,又凶又沉,再好吃的美味佳肴,她也吃的胆颤心惊、索然无味了。 韦韵违心道:已经吃饱了。 容北恩了一声,正欲让侍从收拾碗筷,韦韵忽而在一旁小声道:殿下,你也一日未食了,还是吃一些吧。 闻言,容北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说:这些东西,我吃不下。 容北对膳食一向挑剔非常,平日里连韦韵也要绞尽脑汁方能让他用膳,何况这些普通的美食。 那殿下想吃什么? 你做的。 韦韵犹豫地勾了勾手指,容北看在眼里,说:现在天色已晚,不适下厨了,明日再用吧。 容北其实是想提醒韦韵,明日不要再忘记给他做吃的。却听韦韵在一旁道:殿下,我今日其实给你做了荷花粥。 容北一怔。 因为你不在府中,我便将荷花粥温在了后厨的瓷罐里,但时间太久,许是不太好吃了,您可要尝尝? 容北终于笑了,他微扬唇角,薄情凤眸映出一点星色,无端显得温柔许多,自然要尝。 韦韵便去了一趟后厨,将荷花粥盛上来。 荷花粥是早上做的,又在罐子里闷了一天,显得又黏又稠,失去了原本的清甜香气。 换作平时,挑剔的容北断不会吃这种食物,但此刻他却丝毫没有露出嫌弃之色,反而一直盯着韦韵舀粥的纤手。 韦韵怀疑道:殿下,你真的要吃这个? 容北刚想点头,忽而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瞧着确实不太好吃。 容北放轻了语气,仿佛引诱般道:不如你喂我,也许能增加一些食欲? 韦韵捏紧了勺,一时有些为难。容北以前也提过这种要求,不过都被韦韵以人多、不太合规矩混过去了。 如今只有她们两个人,容北又是因为等她才一整日没用膳,韦韵不由有些愧疚,犹豫片刻,她还是拿起了勺。 她轻轻舀起一勺荷花粥,吹散了热气,然后递到容北唇边,殿下请用。 容北微微启唇。 因为要喂粥,两人的距离有些近,韦韵不自觉又闻到了容北身上冷冽的檀香气息。那温润清俊的面容就在她手底,咽粥间,灼热视线却没有半分偏移,仍旧紧紧地盯着韦韵。 顶着这样侵略性十足的目光,韦韵拿勺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勺一勺喂着容北,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意。 直至一碗粥已经见底,韦韵这才反应过来,容北居然喝了整整一碗粥?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景! 容北自己也有些意外,他用软帕拭净了唇角,微微挑眉道:阿韵亲自喂我,果然胃口好了许多使得美食格外香甜呢。 这一次韦韵的脸也红了,小声喃喃道:你是小孩吗还需要人喂。 这话却被容北听了去,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一声:小孩可不挑人喂饭。 我不一样,只有阿韵在我身边,我才能吃下饭。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堪称有些暧昧了。韦韵昨日好不容易才压下的绮丽念想,又一丝一缕的冒了出来。 韦韵觉得容北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淡然疏离、运筹帷幄的模样,怎么在她面前,便表现的像一个轻佻浪子。 殿下,夜色已深,我、我就先告退了。韦韵没办法再面对这样的容北,起身将碗筷收入承盘,急匆匆告退了。 容北瞧着她慌乱的背影,心中最后那一点不快也散了干净,微微勾唇笑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韦韵没有再出过府,专心在后厨烹饪美食,她抄写的食谱已经有了厚厚两本,上面记载着各地饮食与药膳、还有宫廷里的一些秘方。 杨序也一直夸赞韦韵勤奋,厨艺突飞猛进。 专心研制美食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这一日傍晚,韦韵刚刚忙完,便见石总管急匆匆赶来找她。 韦小姐,皇后娘娘派了人来,指明要见你。 皇后娘娘? 韦韵蹙眉,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厨娘,与皇后娘娘素无交集,好端端地突然找她做什么。 韦韵心里想着,脚上却不敢耽搁,急匆匆跟着石总管赶了过去。 韦韵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大内红人李公公。当初她被卖到宫中,这老太监对她多有不屑,如今见到她却一脸谄媚笑意,讨好道:见过韦小姐了。 韦韵微微沉眸,冷道:李公公客气了,您有何事? 好事。 李公公笑眯眯道:皇后娘娘啊,要重用你。 第21章 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重用? 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韵尚未细想, 李公公已经端着细嗓开口道:皇后娘娘要在下月初举办春日宴,听说韦小姐厨艺了得,所以特意让咱家来请您主厨。 皇后娘娘请我主厨? 韦韵知道下月初要举办春日宴, 并且这宴会还是为了给容北挑选妃子所设,但宫中御厨无数,皇后娘娘为何要特意让李公公前来请她? 李公公笑眯眯道:正是。韦小姐想必也知道, 三皇子素来有厌食之症, 在饮食方面挑剔非常, 韦小姐能得三皇子夸赞, 一个小小的春日宴,想必也不难操持。 此事做的好,皇后娘娘必定重重有赏, 到时韦小姐想要什么不成? 其实李公公原不用走这一趟, 起因在于三皇子那日进宫,当着众人的面驳了皇后娘娘的好意,拒绝出席春日宴,并且直言府中有韦韵照顾, 不需要再给他添多余的妾室。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皇后娘娘一心想要为三皇子选妃,开枝散叶, 又岂会轻易放弃?她听闻三皇子喜欢韦韵, 便生出了让韦韵掌厨的想法, 一边哄着容北将春日宴当作普通宴会参加, 一边差李公公来请韦韵参宴。 韦韵不知事情真相, 且不说春日宴是大场合, 一想到她要眼睁睁看着容北选妃, 内心便格外的酸涩。 李公公,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了只是我厨艺浅陋, 伺候三皇子一人还好,春日宴上那么多达官显贵,恐怕会不慎出纰漏,辜负皇后娘娘。韦韵拒绝道。 李公公挑起眉梢,神色微微一僵,显然没想到这罪臣之女如此不知好歹,换作一般人,能招揽到这种一步登天的好差事,那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韦小姐,你先别急着拒绝嘛。李公公在大内沉浸多年,自有一番说服人的本事,皇后娘娘既然想把春日宴委托给你,那自然是为你准备万全,御膳房任凭你差遣,不必有后顾之忧韦小姐,您别忘了,您的父亲还在马厩里受苦呢。 难道您不想救韦大人吗? 韦韵微微一怔,这话算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若是她能在这一次春日宴上好好表演,赢得皇后娘娘的垂怜,便有机会可以将她的父亲救出来了。 韦韵犹豫半刻,对父亲的担忧与想念还是压过了一切杂念,当即道:李公公,麻烦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差事我接了,定然不负所托。 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公公一甩拂尘,这才满意笑道:韦小姐是聪明人。 第23章 送走了李公公,韦韵突然惊觉黄昏已至,她与方奇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韦韵连晚膳也来不及准备,便慌忙向杨序告了病假,急匆匆赶到皇府后巷。 后巷深处,方奇着一身云纹素袍,手执信件,气质温润,静静地等着韦韵。忽听得后门吱呀一声响,韦韵微微探出半身,轻声喊道:方哥。 方奇眼前一亮,露出笑容:韵儿,你来了。 韦韵点头,慌乱跑近,她来的太急了,白净侧脸泛起红意,额间也不由沾了一层热汗。 韦韵在方奇面前站定,问:方哥,我父亲有消息了吗? 方奇笑了笑,说:别着急,韦伯伯一切都好,他还让我给你带了信。 说罢,方奇便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韦韵。 韦韵接过信件,指尖有些控制不住颤抖,自从韦家落败,她求助无门,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父亲的消息了如今她得知父亲暂且没事,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方奇继续道:韵儿,韦伯伯也很挂念你,唯恐你一个人在外受苦。我已经将你的近况告知,承诺会照顾你,令他安心了许多。 韦韵微湿眼角,感激道:方哥谢谢你。 这是什么话。 方奇蹙眉道:我只恨韦家出事时我不在京城,没有帮到你们。韵儿,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救韦伯伯出来了倒是你一个人,在三皇子府过的好不好?你从小便娇生惯养长大,怎能受的了做杂役的苦。 韦韵连忙解释道:我在三皇子府很好,而且三皇子温润有礼,很是照顾我。方哥,你不用挂念我。 听闻韦韵对容北的夸赞,方奇心里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快,但很快又压下了这种怪异感觉,只道:好,以后我每两日便来见你一次,为你打探韦伯伯的消息。 韦韵垂下眸,轻声说:韦家如今落魄,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方哥,你切勿因为救人心切,最后遭受连累。 谈什么连累。方奇笑道:阿韵忘记了,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闻言,韦韵突然又有些失语了。她想告诉方奇婚约作废的事,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而她这幅模样落在了方奇眼中,便又成了小女儿家的害羞情态。 方奇一时情动,忽而抬手,用袖口轻轻擦净了韦韵额头的热汗,韵儿,我 你们在做什么?! 乍闻一道不悦冷音,韦韵与方奇同时看去,正见容北披着一件黑沉大氅、逆着光站在巷口,幽邃眼瞳,正死死地盯着两人。 神色颇为阴沉。 方奇知道这位三皇子向来不喜欢自己,为了免触霉头,率先行礼道:微臣给殿下请安。 容北没有说话,刀锋一般寒凉的视线对视上韦韵的眼神。 韦韵察觉出容北的心情不妙,但一时又想不通是为何不妙。难道因为他不喜欢方奇,而自己偷偷见方奇引得容北迁怒? 韦韵一边想着,一边行礼道:殿下回来了。 容北缓缓朝前走了两步,微沉脚步好似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预警,无端使得周围气氛都紧张了几分。 方奇,你作为臣下,却胆敢到皇府后巷私会我府中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方奇意外地抬起头。 三皇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性格惯常冷淡,鲜有情绪,此刻竟一见面便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殿下误会了。我与韵儿早前便有约,彼此之间也清清白白,并非什么私会。方奇解释道。 韵儿? 听闻这一声亲昵称呼,容北本就阴沉的神情更为冷冽,无缘无故,为何相约? 眼见容北隐有发怒之兆,韦韵急忙上前挡住方奇,求情道:殿下是我让方哥来的,你别为难他了,先放他走吧。 韦韵不求情还好,一求情,容北更为怒火中烧!先前他从宫中赶回,正撞见李公公离府,询问之下才得知韦韵居然答应了皇后的要求,亲自为春日宴掌厨。 沈流姝登门之际,韦韵明明听说了春日宴是为给他选妃举办,为何还要答应去掌厨?逼得容北不得不去赴宴难道在韦韵心里,当真半点也不在意选妃一事吗? 容北心乱如麻,迫切的想问清此事,杨序却告知韦韵生病了,他急匆匆的找遍了皇府上下,却撞见了韦韵与方奇相会在僻静后巷! 容北向来平静的内心一时五味杂陈,竟还生出了些委屈韦韵怎么能这样对他?还说谎悄悄来见方奇! 为难?容北一向冷淡的神情终于破裂,连声音也含着沉沉怒意: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谁的人吗?居然为了他申辩。 韦韵微微怔愣,她想不通容北为何这么生气仅仅是因为她见了方奇吗? 下一刻,方奇又道:三皇子,我与韵儿早有婚约,就算您现在是她的主子,我来见他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婚约?容北眸光一怔,袖袍之下的手微微握紧,你与韦韵? 方奇蹙起眉,隐约感觉三皇子今日的失态有些奇怪,轻声道:是。韦家与方家世代相交,韵儿更是在小时候便许配给了我。 方哥你别说了。 韦韵真的有些急了。 不知为何,她内心并不想容北知道婚约的事,并且三皇子身份尊贵,若方奇与他发生冲突,定然会吃亏。 方奇毕竟是因为韦父的事才卷入了这一场纠纷,韦韵自然应该负起责任。 但她这种表现,落入容北眼中,便彻彻底底成了偏颇方奇。 韦韵与方奇有婚约在身,还如此维护放弃她、她是不是喜欢方奇?! 容北只觉心口一酸,目光忽而落在韦韵手中的信件上,声音发哑:阿韵,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韦父现在被贬为了朝廷罪臣,若是与她私通信件被人知晓,那便是犯了大罪。 没、没什么。韦韵下意识把信藏到了身后。 容北眯起眼,冷道:方奇给你的? 孤男寡女见面,暗中私通信件,方奇给韦韵的还能是什么情书。 信给我! 容北猛然抬步,一步步靠近韦韵,却见她慌乱摇头,红润双眸好似快要急哭了,殿下 方奇急道:殿下,您不能这样!那是我给韵儿的。 这一句话彻底将容北最后的理智击垮。 失控之下,他直接从韦韵手里夺过信件,不料韦韵太过紧张,握得太紧,那薄薄一张信纸,在争抢间竟霎时四分五裂! 第22章 你是不是和殿下闹矛盾了? 自从父亲因罪入狱, 囚困宫中,韦韵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父亲的消息。而此刻,那一张承载着父亲消息、珍视难得的信件就这样被轻易撕毁。 碎落的纸页好似雪花一般轻飘飘落到地面, 模糊字迹。 韦韵徒然愣住,眼眶一下便红了。 阿韵你、你怎么了?容北看着韦韵泛红的眼眶,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他向来是理智冷漠的性子, 极少做出此等失控举动, 但他太生气了。容北在撞见韦韵与方奇私会那一刻, 他内心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妒恨。因为太过在意韦韵, 所以韦韵当着他的面维护方奇之际,他的理智也跟着消失殆尽。 沉默半刻,韦韵忍着委屈道:殿下是皇子, 身份尊贵, 用不着向我一个奴婢道歉。 您想做什么,都是您的自由是我不识好歹了。 容北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韦韵就那么在乎方奇送的信吗?竟为此不惜与他划清界限?那他在韦韵心里到底算什么? 下一刻,韦韵垂着首,淡道:没什么意思。殿下随心所欲惯了, 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及他人感受。 但奴婢还有事要忙, 便先行告退了。 韦韵说罢, 转身离去。方奇刚想抬步追去, 却见容北忽而挡在他身前, 冷道:方公子, 你这是要硬闯我的皇府? 方奇连忙垂首道:殿下赎罪, 臣自然不敢。 容北冷道:方公子近来得七皇弟器重, 若又频频出现在我府上, 难免惹人闲话。 日后无事, 便不要过来了。 方奇内心一惊,他投靠七皇子一事极为私密,没想到竟会被容北知晓看来,这位三皇子也并不像表面所表现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第24章 纵使心中万般不舍,方奇也只能告退离去。 容北回了府,阴沉脸色比月夜更为冷冽。使得莫侍卫等一干人等皆不敢靠近,不知何事惹得殿下大动肝火。 容北原本是想去哄哄韦韵的,但一想到韦韵今日对待自己的态度,想必此刻也不想见他,若是贸然过去,说不定矛盾还会愈发严重。 想了想,容北差了石总管去看望韦韵,自己则去了书房独坐。 直至月悬深空,容北仍旧坐在桌案前,他手中执笔,面前却是一张白纸,思绪早就梦游天外。 方奇与韦韵既有婚约而韦韵又收了方奇的信,这是不是代表,韦韵心中念着方奇,而从未有过他? 一直以来,容北都看不清对韦韵的感情,直至今日,他终于在嫉妒的怒火中稍稍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很在乎韦韵,并且想要独占韦韵,不准任何人前来分享。 三皇子容北一向是肆意潇洒、淡漠从容,这一刻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深夜忐忑不安、神思不属。 他好不容易闭上眼,脑海里忽而又浮现起今日韦韵泛红的双眸,伤心的神态。 韦韵。 会不会因此讨厌自己? 念及此处,容北心口微微一涩,忍了忍,最终他还是推开门,起身又朝皇府后巷而去。 一连好几日,下人们都感觉到了府中低迷的气氛,纷纷垫着脚尖走路,生怕伺候不周,惹得三皇子动怒。 甚至杨序也跑来旁敲侧击的问候韦韵,韦姑娘,你是不是和殿下闹矛盾了? 彼时,韦韵正在抄写食谱笔记,闻言指尖微微一顿,道:没有。 殿下是主子,我怎敢与他闹矛盾。 这话听着有些怪,杨序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顺着韦韵的话道:那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近日寝食难安,脾气也大了不少,院里的下人都不敢靠近杨序瞥了韦韵一眼,笑眯眯道:韦小姐,你最近好像没给殿下做过膳食?要不你露两手,你知道的,殿下最爱吃你做的东西,说不准能哄得他心情好些。 韦韵向来在意容北的身体,平日里容北少吃一餐,她也会细细研究原因。然而容北当着韦韵的面撕毁了父亲的信件,纵使不是有意,韦韵也觉得万分难过。 委屈之下,韦韵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看错了容北,这人的温柔体贴作不了真,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韦韵心情沉闷,哪儿有心思给容北做饭。 她不假思索道:皇后娘娘请我主厨的春日宴就在下月,杂事繁多,我已经向石总管告了假,不必再忙府中的事。 给殿下做膳食的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序便有些为难了。 殿下的味蕾也不知有何处特别,不管是何等御厨,做出来的东西只要他一尝,便知道不是韦韵所做,再不肯碰第二口。 眼看着殿下日渐清瘦,石总管天天都在找后厨的茬,要他怎么能不着急? 杨序想着,正欲再劝劝韦韵,便见李公公再一次登了门,韦小姐,奉皇后娘娘口谕,特意让咱家接您到宫中御膳房,与御膳房总管商议春日宴一事。 韦韵站起身向外走去,劳烦李公公了。 杨序蹙眉,道:韦小姐,你要入宫,可要告知殿下一声? 三皇子十分排斥春日宴一事,上次李公公前来府中传令,便正好被回府的容北撞见,冷斥了一顿。 如今殿下心情本就不妙,韦韵再入宫操持春日宴一事,更是会火上浇油。 不必。 韦韵垂眸道:殿下事务繁忙,我这种小事,还是别去打扰他。 说罢,韦韵便毫不犹豫的跟着李公公入了宫。 当初韦韵入宫做宫女,便在御膳房呆过一段时间,与众人也算熟稔,倒不用担心被为难。今日韦韵来御膳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定菜,提前为春日宴做准备,陈总管将御膳房众人聚齐,听候韦韵安排。 韦小姐,这是往年宫中宴会的菜谱,您看看那些能用。陈总管将一本厚厚的卷宗递给韦韵。 韦韵接过卷宗,随手翻了两页,微微蹙眉。 陈总管一直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此道:韦小姐,可是有何处不满意? 韦韵淡道:这些菜肴都太过常见,没什么新意。 陈总管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韦小姐,宫中菜肴讲究一个雅致、精细,虽然菜系是少了一些,但绝对是上乘的美味佳肴。 韦韵恩了一声,又说:但年年都是这些菜,哪怕再好吃的美味佳肴,宫中这些贵人,恐怕也吃腻了吧。 韦韵想在此次春日宴中博得皇后娘娘青睐,为父亲求情,自然要别出心裁、大显身手,不可再用往年宴会的菜系随意打发。 陈总管冷哼一声,道:那依韦小姐的意思,您是想做什么? 韦韵沉思片刻,轻声道:虽然是春日宴,但下个月才刚刚立春,四面通风的御花园积雪尚未融化,想必还有些寒凉。 不如做一些暖身子的羊肉汤锅,给各位贵人补补。 陈总管奇道:羊肉汤锅?那是何物。 韦韵笑了笑,随手抽过一张纸开始写需要准备的食材,那是我近日新学的一种菜式,味道鲜香浓稠,软嫩绵滑,沾上红辣椒又十分爽口,很受众人喜爱。 陈总管知道韦韵十分擅长做菜,不然也不会讨得三皇子喜欢,如今听韦韵这么一说,顿时来了些兴趣。 那麻烦韦小姐先给我们露一手,看看这羊肉汤锅到底是何物。 韦韵让人准备了红枣、当归、枸杞等滋补食材,然后选了上等的羊肉羊杂,切成大块腌制去腥。以大火慢熬的羊骨汤为底料,加入萝卜、生姜等配菜。 待滚烫明火烧开,撇净锅面的浮沫,汤底也渐渐变得浓稠,再改用小火煨着炉,炖至羊肉、羊肠、羊肚软烂熟透,口感最佳之际起锅。 羊肉汤讲究一个鲜美,刚刚炖好的汤汁更是冒着滚滚热气,光是那浓郁的羊肉香味,便引得御膳房众人争先围观。 韦小姐这是做的什么? 果真是好手艺啊,光闻这味道就香死了! 韦韵拿起调好蘸料的碗碟,里面有生辣椒、蒜、还有香菜香葱,加入香油和精盐搅拌,又舀了一勺浓浓的汤底。 尝尝,用这个蘸料蘸着吃。韦韵将碗递给陈主管。 陈主管先尝了一口羊杂,赞不绝口,随后又用韦韵调的蘸料蘸着羊肉吃,顿时感觉眼前一亮。 这、这也太好吃了?这是哪儿的吃法? 韦韵早前为了容北的厌食之症操心,研究了无数民间美食,各地区域都有涉及,这便是一种外地的吃法。 总归不是京城里的。 韦韵笑道:陈总管,你再尝尝羊肉汤的滋味如何? 陈总管应了一声,连忙舀了一碗汤喝下,期间还差点烫到舌头。 不错。此汤味道鲜美,肉质软糯,蘸料还这么好吃,皇后娘娘定然会喜欢的! 闻言,韦韵稍微放心。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御膳房距御花园遥远,春日宴又办在院内,羊肉汤锅受到风吹,极易变凉,而汤油若是凉了,便会生腻。 必须要想个办法,一直给羊肉汤锅保着温才行。 第23章 这几日为何不愿意给我送膳了? 韦韵原地渡了几步, 细细思索,忽而视线一转,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陶瓷碗, 心中顿时生出一个想法。 韦韵将天青色的陶瓷碗拿到手中,打量道:陈总管,御膳房的瓷器是何处而来? 陈总管不明所以, 还是老实答道:韦小姐, 这些都是内务府特供。 韦韵点点头, 忽然道:你让内务府定制一批新的陶瓷锅, 专用于煨汤。 陶瓷锅?陈总管疑惑道:这陶瓷还能做成锅吗? 韦韵再次抽出一张白纸,起笔便开始写写画画,众人连忙上前围观。韦韵画了一个上圆下窄的立体器型, 两面挂耳, 上方有盖,内里容积还不小,瞧着像是放大版的茶盖碗。 韦韵道:此物称为温锅,通体陶瓷制作, 下方有个屉盒,里面可放银碳、蜡液等燃烧之物, 彼时先将羊肉汤在御膳房煮好, 再倒入温锅小火煨汤, 保持温度。 各位贵人还可以一边吃, 一边煮菜, 丝毫不影响羊肉汤的口感。 陈总管赞叹道:韦小姐聪慧, 竟然能想到这种好办法。 韦韵笑道:只是这陶瓷温锅既是给皇后娘娘用的, 不仅要好用, 还要好看, 讲究一个精致特别。这一点,便要麻烦陈总管去安排了。 第25章 陈总管连连点头,韦小姐放心,我一会便亲自去内务府,一定让他们找最有经验的巧匠定制温锅。 主食定好了,韦韵又与众人商议了几样开胃小菜、饭后甜点,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李公公急匆匆的找到了御膳房。 韦小姐,您还在忙呢?再过一会宫里便要宵禁了,您还先跟着咱家出去吧。李公公催促道。 韦韵看了一眼天色,这才起身与众人告别,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御膳房众人对韦韵可谓是钦佩又崇拜,尤其是陈总管,依依不舍的把韦韵送到了门口。 韦韵跟着李公公朝宫门口走,李公公正想安排宫人送韦韵回府,便见宫门不远处已经停着一辆明黄马车。 石总管站在马车前,见了李公公便行礼道:李公公,三皇子派我来接韦小姐回府。 李公公微微一挑眉,有些意外。 三皇子器重韦韵众人皆知,但韦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居然还特意派了马车到宫门口来接,这简直是主子才有的待遇了。 李公公眸光一沉,不动声色地看向韦韵,道:韦小姐,既然皇府有车来接您,咱家就不远送了。 韦小姐当真好福气,能得三皇子时时挂念。 李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更是一条得力眼线。韦韵并不想招惹麻烦,谦逊道:奴婢感激三皇子宽厚,想必是今日出府太急,忘记备膳,这才派人来催了。 李公公笑了笑,也不知信没信这话,目送着韦韵上了马车。 韦韵挑开车帘,刚刚探入半身,便对视上了一双狭长淡漠的凤眸。 容北竟也在马车里! 韦韵一时僵住,进退两难。车厢空间如此狭窄,倘若上车,那她便要与容北共处一室,而两人目前关系紧张,已经冷战了好几天。 但不上马车,外头李公公还在瞧着,若外人知晓三皇子竟亲自出府来接她,怕是会招惹猜忌。 韦韵尚在犹豫,容北却突然动了。他修长有力的指尖握住了韦韵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拉入了马车。 韦韵毫无防备,整个人险些摔倒在容北身上,幸而对方又及时拖住了她的腰肢。 你 韦韵刚想开口,容北已竖指抵在她唇边,轻声道:小声些,你想被听到吗? 韦韵红着脸摇了摇头。 直到马车远离宫门,容北才缓缓放开韦韵。她腰上禁锢一松开,便立刻想站得离容北远远的,可惜这马车空间有限,纵使韦韵缩在角落里,仍旧能闻到容北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那味道无孔不入的充斥着整个车厢,也包裹着韦韵。 容北淡道:宫中的事忙完了吗? 韦韵暗自捏了捏袖口,恩了一声。 容北又道:那晚膳用了吗? 韦韵又摇了摇头,一幅拒绝交谈的模样。 容北也不生气。这段时间韦韵时时刻刻都避着他,偏偏他琐事缠身,一直也没有机会好好与韦韵说话。 看不见人,容北内心实在想念,今日好不容易逮着韦韵,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消磨。 阿韵,这几日为何不愿意给我送膳了? 韦韵垂眸道:奴婢在准备春日宴的事,府中事务,已经向石总管告了假。 容北淡道:原是没空吗。我还以为阿韵在生气。 奴婢不敢。韦韵道。 韦韵在他极少自称奴婢,而如今不仅说了,连一个正眼都不看他,还敢说不是在生气 罢了,春日宴一事已定,你既想去主厨,那便去吧。容北端起茶盏,撇开上方漂浮的茶叶沫,道:我与你同行。 韦韵微微蹙眉,有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春日宴是为给容北选妃举办,他不是一直都要去参宴吗? 容北隔着茶盏,试了试茶水的温度,道:过来,喝水。 你的唇色已经干了。 韦韵今日在御膳房忙碌了一下午,自然无暇喝水。此刻容北一提,她方才感觉喉间干渴,颇为难受。 奴婢不渴。韦韵撒谎道:多谢殿下好意。 容北却道:怎么?不想看见我便罢了,连我端过的茶杯也不愿用了吗? 奴婢不懂殿下这话的意思。 过来。容北的声音仍旧很轻,却含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胁力,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犹豫半刻,韦韵终是怕惹怒了容北,磨磨蹭蹭站到他的身边。 她原想伸手去接茶盏,不料容北直接为她递到了唇边,说:阿韵,不要生气了。 乖乖把水喝了。 韦韵酸涩了好几天的心情,忽然便变得缓和了一些。她微微启唇将清甜的茶水饮下,解了渴意。 容北见她喝了水,终于勾了勾唇角,说:阿韵,以后不要躲我了,好吗。 韦韵搅着手指,颇为不安道:殿下想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奴婢,你不该为我做这些事。 给她特权,亲自来宫门接她,喂她喝茶水,这些都不是一个皇子应该对奴婢做的事。韦韵一边迷失在容北的温柔里,一边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清醒。 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如同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何况,韦韵根本不知道容北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阿韵,我知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气。容北放下茶盏,声音透着一点无奈,那天是我没控制住自己。 我并非故意这么对你。 韦韵再一次沉默了。 容北缓缓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件,道:这是我不甚撕毁的那封信件,我已经找人修补过了,虽然不能完好如初,但大抵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韦韵微微怔住,她知道容北不喜欢方奇也误会了这封信是方奇写给她的,既如此,容北竟还愿意为她修补信件? 韦韵犹豫道:真的给我? 容北看着韦韵小心翼翼的模样,内心更为沉郁。他太过嫉妒方奇与韦韵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去修复信件,但他不想再看见韦韵伤心,更不想韦韵再躲着自己。 说到底,韦韵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他可以对韦韵好但没有干涉的权利。 容北恩了一声,轻声说:你放心,信件是私密之物,没你准许,我没有打开看过。 韦韵接过容北手里的信,复杂情绪中,忽而生出一丝感动。 平心而论,除却信件这次事件,容北对她还是很好的,当初若没有容北对她出手相救,说不准她现在还受困宫中。 容北或许是真的不喜欢方奇,才会做出这种失态的举动吧。韦韵小声道:多谢殿下。 容北看着韦韵收了信,还是没忍住问:你与方奇真的有婚约吗? 韦韵眼睫一颤,显然没想到容北问的这么直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容北见韦韵没有否认,向来淡漠的眸光渐渐变得冰凉,耳边却又听韦韵道:婚约是小时候定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韦家也落魄了恐怕作不得数了。 韦韵想了想,最终还是对容北解释道:这封信虽然是方哥给我的,但里面其实是我父亲的消息。殿下也知道我父亲现在是戴罪之身,我为了打听他的消息,所以才会麻烦方哥。 我与方哥之间,并没有什么。 沉默半响,容北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一时怔愣,竟高兴地又握住了韦韵的手,说:那、那你去见方奇,也是为了探听你父亲的消息吗? 韦韵点点头,说:殿下赎罪,我确实不应该打听父亲的消息。 阿韵,你何罪之有? 容北露出笑容,说:为人子女,本就应该尽孝。但你应该把此事告诉我,让我帮你。 殿下愿意帮我? 韦韵并非没有想过找容北帮忙,只是容北尊为三皇子,怎会愿意淌这一趟浑水呢? 第24章 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闻言, 容北微微蹙起眉,幽邃的眸光满含不解,阿韵, 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不帮你呢? 只要你开口,有任何困难我都愿意帮你。 韦韵的心跳不自觉快了两分,躲避着这份目光道:殿下那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相遇到现在, 容北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特殊至极。人人都道三皇子性情淡漠, 难以靠近, 但韦韵接触到的容北并非如此。 他甚至会因为自己不开心,而去修复一封他原本便恼恨的信件。 第26章 阿韵,我对你好不需要理由。 为什么对韦韵好? 容北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他只是见不得韦韵难过, 不想失去韦韵, 甚至别人一靠近韦韵,他便会觉得焦躁难安。 容北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他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忐忑不安的滋味,他想独占韦韵, 但并不清楚自己这种感情究竟代表着什么。 沉默半刻,容北缓声道:阿韵也对我很好。自从你入府后便每日精心为我调理膳食, 如果没有你, 我的厌食之症也不会得到缓解。 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我会帮你调查, 一有消息我便会告知你。 原来因为自己是他的厨娘吗? 韦韵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 又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 不管容北的话是真是假, 至少证明了她在容北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 韦韵这段时间一直患得患失, 想要靠近容北, 但又忌惮着两人之间的身份。如今她终于知道了容北对自己看法。 容北也许没有把她当作奴婢, 但把她当作了一个好用的厨娘,贴心的朋友,那些暧昧的举动与温柔,都是她多想了而已。 多谢殿下。韦韵微微俯身,道:只是家父一事复杂,殿下还是不要掺和进去。 无功不受禄,如今朝堂上风云涌动,三皇子与七皇子的夺嫡之争愈发激烈。容北若是帮助一个罪臣,怕是会落下把柄,引人口舌。 韦韵并不想容北卷入这趟浑水,也不想无故欠他的人情。她有信心能在春日宴上博得皇后娘娘青睐,救出父亲。 容北蹙眉道:你不要我帮你? 韦韵恩了一声,殿下,不该帮我。 你愿意承方奇的情,却不愿意让我帮你。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方奇?容北冷着眸,沉声问。 他压着内心郁躁,几欲动怒,便又怕再次吓到韦韵,硬生生忍住了。 韦韵想了一会,轻声道:这不一样。 方奇刚入朝堂,并不起眼,走动打点也不会引人瞩目。但容北蛰伏许久,一举一动都被七皇子的人监视,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动荡。 何处不一样? 容北微微眯眼,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而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韦韵一怔,显然没想到容北会这么说,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容北还想再问,余光瞥见韦韵低垂的长睫,见她神情失落,一时竟有些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他今日原本是想来寻韦韵道歉的,明明韦韵刚刚已经不生气了,为何此刻还与他这么疏离。 难道。 韦韵心里真的有方奇? 想到此处,容北内心微微一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拂袖离去。 韦韵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容北的背影,再一次提醒自己,有一些人就像天上的月亮,被月光照过就好,不要试图摘下月亮。 春日宴最终还是如期举行了。 初春天气,御花园里的池塘破了冰,梅树上却还有一些积雪未化,坠着零星瑰丽的艳色,格外雅致。 春日宴前两日韦韵便格外忙碌,提前进了宫,与御膳房众人一起布置场地。她特意将宴会地方设在梅园,四面宽阔,风景宜人。 用餐的桌椅韦韵也精心设计过。 餐桌选用长排的沉色檀木,上方铺了波斯红格垫与同色系餐具,显得既美观又大方。她之前特意了解过参宴的贵人都喜欢什么鲜花,便按照座位将修建过的漂亮花枝依次摆放到桌面。 为了方便众人聊天而又不拥挤,韦韵还在每间隔一米的地方铺上软垫凳,能够随时移动。 可谓是面面俱全。 御膳房的陈总管这几日都跟在她身后,见此不由夸奖道:韦小姐真是别出心裁,皇后娘娘定然会喜欢的。 还要多亏陈总管帮忙。韦韵笑了笑。 布置好场地,韦韵又开始准备食材。虽然主食已经定下了羊肉汤锅,但肉汤油腻,需要辅佐爽口小菜,还要准备各类凉菜、甜品。 幸而御膳房的食材都是皇家的新鲜特供,倒不用担心质量问题。 第二日便是春日宴,韦韵半夜时分便开始忙碌。她先熬制了羊骨高汤,分切羊肉装盘,又突发奇想,让陈总管去准备了几条鲜活鲫鱼,用油锅炸的金黄脆香,肉鲜焦嫩,作为羊肉汤的搭配肉食,一口下去满满流汁。 羊肉汤属于清汤,符合一些喜欢清淡、鲜浓口味的人。但若是嗜辣爱好者,不免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因此羊肉汤的重点,便是要调好一份美味的蘸料。 韦韵将上等的红辣椒细细砸碎,加入香菜香葱,以及腐乳、精盐、陈醋等调味。虽然是一份简单的蘸料,但搭配羊肉食用,香辣浓郁,回味无穷。 至于配菜,韦韵准备了凉拌萝卜丝与青叶莴笋。一个做甜口,一个做辣口,不仅爽口解腻,还能使人胃口大开。 韦小姐,我可算知道三皇子的胃口怎么被你养好的了。陈总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垂涎道:这等普通食材你都能做的这么味美,谁看了不想吃两碗饭。 韦韵仔细地将配菜装盘,摆成色香味俱全的模样,说:陈总管过奖,是不是快要到开宴的时辰了? 忙碌了一上午,不知不觉已经快近午时。陈总管瞧了一眼时间,恍然大悟道:哎呀,还真是!再过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该传膳了。 韦小姐,这甜品还没来的及做呢。 韦韵不慌不忙,早有准备。 羊肉汤锅毕竟太过油腻,饭后甜点不宜再用过于甜腻的食物。她前几日特意摘了新鲜酸梅,去蒂去须,用盐水浸泡干净,放入密封罐子风干。 待今日取出来,已经刚好适口。 陈总管尝一个。韦韵开了罐,将酿制的酸梅递过。 陈总管向来信任她的手艺,放心的尝了一个,结果瞬间皱起了眉,只觉得差点没把牙酸掉! 哎哟,这也太酸了吧。这玩意真的能给皇后娘娘吃?陈总管怀疑道。 韦韵一笑:放心吧。吃腻了肉,便就喜欢吃这种酸口的食物。 不怕这梅子太酸,就怕它不酸。 陈总管也跟着笑了。 两人正说说笑笑,御膳房外匆忙跑近一个小太监,着急道:陈总管,皇后娘娘已经和贵人们逛完了梅园,很快便要传膳了! 慌什么?这就过去。 陈总管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他毕竟是宫中的老人,见惯了大场面,很快便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众人上菜。 这次的陶瓷温锅是陈总管特意出宫定制,器具外形依照韦韵设计,采用天青色、粉白色彩釉为主,不仅瞧着精致可爱,保温效果更是一绝。 刚刚一亮相,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韦韵动作麻利,很快将羊肉汤盛入温锅,配菜一一摆盘。宫侍们依次端着承盘离开,很快又只剩下韦韵一人。 陈总管回头道:韦小姐,你也一起去御花园吧。 韦韵微微垂眸,不由想到容北此刻肯定也在御花园里。春日宴本就是为了三皇子选妃筹备,定会引来无数名门贵女参宴。 容北此刻与谁在一起呢? 是明艳张扬的沈流姝,还是别人总归都不是韦韵想要看见的。 陈总管,我还是留在这里吧。韦韵轻声道。 这怎么行?陈总管蹙起眉,不赞同道:此次宴会本就是你主厨,你理所应当出席为各位贵人讲解食物的用法。倘若你不现身,那功劳岂非都被别人抢了去。 难道,你不想要皇后娘娘的奖赏了吗? 闻言,韦韵想起了尚在受苦的父亲,她不再犹豫,一边走一边理了理头发,与陈总管一起赶去御花园。 御花园内一片热闹祥和,欢声笑语的景象。 皇后娘娘今日请了不少年纪适中的貌美女子,乍眼看去,莺莺燕燕一片,人比花儿还娇。 容北坐在皇后娘娘的下方,一手撑颅,一手把玩着酒杯,温润如墨画的眉目微微垂着,姿态还有些懒散。 三皇兄,今日看上去性质不佳啊。 七皇子容齐坐在容北对面,笑着开口。他相貌与淳安帝有三分相似,但半点不似他的兄长容北。 与容北偏冷的骨相、疏离的气质截然不同,容齐的样貌略带狡黠的少年感,清新俊逸。偏偏他一双眼生的极为邪气,深瞳幽幽,显得十分危险,举手投足之间更散发着一股八面玲珑的精明感。 单看面相便极为缠人,不好招惹。 第25章 猛然掀翻了面前桌案 容齐向来与容北不太对付, 奈何他身份尊贵,其母妃萧淑妃也备受淳安帝恩宠。 第27章 宫中这种宴会场面,皇后娘娘也不得不邀请容齐出席。免得有文官一纸奏章弹劾到淳安帝面前, 指摘皇后娘娘作为嫡母,厚此薄彼。 母后今日召开春日宴,特邀七皇弟前来赏花, 你又何必在意我。容北淡淡道。 容齐一笑:我向来视三皇兄为楷模, 三皇兄的一举一动, 我自然在意。 他话锋一转, 颇有些针锋相对道:倒是三皇兄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母后召开春日宴也是为你好,你怎的还心不在焉? 容北微微沉眸, 正欲说话, 只听得上座的皇后娘娘轻咳了一声,道:北儿,你弟弟说的有理,既然前来参宴了, 便专心一些。 皇后娘娘与萧淑妃可谓是生死宿敌,她自然也不会喜欢过继到她膝下的容齐。 只是不喜欢归不喜欢, 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也正好借此敲打敲打容北。 容北淡淡恩了一声, 语气仍旧有些散漫。皇后娘娘刚想继续斥责容北, 下一刻, 便见容北忽然坐起了身, 目光直勾勾朝前看去。 顺着容北的目光看去, 只见前方行来一队手托承盘的传菜宫女, 而队伍的最后, 还跟着韦韵。 初春的天气,细风仍旧寒凉,正值午时,云层微微透出曦光。 韦韵从铺满鹅暖石的梅树小径缓缓穿过,淡淡阳光映下,晕亮了她白皙精致的容颜。约莫因为今日要主厨,韦韵穿着简单的束袖素衣,乌黑青丝也用一根发带绑起,露出如雕如刻的一双漂亮眉眼。 行走间,青丝与衣袂轻轻摆动,显得愈发灵动轻盈。 容北一时有些看怔了,久久没有回神,而这幅专注模样,正被对坐的容齐收入了眼底。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韦韵先给皇后请了安,又给在座贵人一一行礼。 面向容北之际,韦韵稍稍抬头,正见那双狭长凤眸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颇为幽邃,占有欲十足。 韦韵心间一动,垂了眸,装作不认识般别过头。 起身吧。皇后娘娘淡道:你就是韦韵?果真心灵手巧,今日宴会场地布置的十分精美,本宫也甚为喜欢。 韦韵谦逊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娘娘说罢,视线又很快被精巧特别的陶瓷温锅吸引,问:这是何物? 韦韵道:回皇后娘娘,此物名为温锅,可用作煨汤,是奴婢今日准备的羊肉汤盛器。 皇后娘娘一时起了兴趣,羊肉汤?可是今日的主食。 韦韵颔首,吩咐各个宫侍依次摆菜,待陶瓷温锅一揭开盖,香浓醇厚的羊肉气息便裹挟着滚滚白烟,扑面而来,一时间空气中都充斥着这股浓郁的肉香,引得人食指大动。 宫里这些贵人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哪儿见过这种民间美食,当即便议论道:此汤究竟是何物?闻着也太香了。 不仅香,还暖和,我在御花园逛了一上午手脚都吹凉了,正好喝些热汤暖暖。 有人夹起一块羊肉,还未品尝,便先道:这刀工着实有些厉害,不薄不厚,瞧着便有食欲。 韦韵听着众人议论,仍旧不骄不躁,令人将各类配菜备好,随后在温锅下方点燃了银碳,不一会羊肉汤锅便咕咚咕咚冒起泡,飘起浓浓肉香。 皇后娘娘受不住这等香味,率先起筷品尝。她先夹了一筷羊肉入口,片刻后,又很快夹了一筷羊杂,尝了韦韵盛的羊肉汤。 期间众人都观察着皇后娘娘的反应,揣测着民间美食到底滋味如何。而皇后娘娘一句话也没说,直至一碗羊肉汤见了底,她才意犹未尽般的放下碗,感叹道:这、这也太好吃了。 本宫从未见过这么好吃的美食。 众人微怔,反应过来之后也忍不住了,跟着起了筷。 刚刚众人还因为没见过羊肉汤锅有些犹豫,品尝过一口之后,纷纷赞不绝口。这羊肉汤锅肉质鲜嫩,入口软烂,原汁原味已经足够美味,再加上韦韵特制的蘸料,简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味蕾盛宴。 不仅如此,在浓浓羊肉汤汁里加入油炸鲫鱼,使得酥香鱼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配上爽口开胃的配菜,一连吃好几碗饭都不成问题。 这些高门贵女本是抱着选妃的心思来参加春日宴,自然在容北面前极为在意形象,然而此刻被美食诱惑,竟顾不得那么多了,下菜下的热火朝天。 沈流姝原本有些看不起韦韵,认为这罪臣之女没什么本事,只会缠着她的容北哥哥。但此时此刻,整个御花园就她的声音最为洪亮:给本郡主再端一盘酸辣萝卜丝,多放一些辣子。 这是什么?豌豆荚?给我也来一点。 众人纷纷感叹道:皇后娘娘这是在哪儿找的主厨,手艺也太好了。 听说是三皇子的府中的厨娘,三皇子可真是有福气。 甚至连一向与容北不对付的容齐,也忍不住多喝了一碗汤。 容齐原本观察容北的视线,也落到了韦韵身上。 唯独容北脸色不好,一口未动。 他耳边听着这些人对韦韵的夸赞,原本平静的内心愈发郁躁。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蒙尘珍宝,一夕之间被所有人都发现了。 韦韵原本是他一个人的,这些好手艺也是为了给他做饭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现在,这些独属于他的好,全都分享给了别人。 容北沉着眸,恨不得立刻带韦韵离开这里。 短短半个时辰,御膳房准备的羊肉便吃了个精光,连配菜也差点不够。 皇后娘娘早年便开始吃斋,偶尔才沾荤腥,但都只是浅尝两口,今日算是彻底破了戒。 羊肉汤锅堪称绝妙,陈总管,你将此菜收纳入御膳房菜谱。皇后娘娘笑着吩咐道。 陈总管应了一声,道:此菜确实令人惊艳,多亏韦小姐厨艺了得。 皇后娘娘颔首道:确实如此。韦韵,本宫可算知道三皇子的食欲是怎么被你养起来了就连本宫也想日日吃到你做的菜。 这次春日宴,看得出你也花了不少心思,辛苦了。 娘娘抬爱了。韦韵俯身行礼道:作为厨娘,这本就是奴婢本份,只要能博娘娘一笑,我愿意为娘娘、为各位贵人效劳。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知趣。 不过本宫向来赏罚分明,你这次做的不错,可想要什么奖赏? 韦韵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这奖赏来的如此轻易。正欲开口为父亲求情,一道笑音忽而抢在她前面道:母后,三皇兄府中得了这么一个妙人,看的我这个弟弟真是心生羡慕。 皇后娘娘微微蹙眉,不明白容齐突然插什么话,回道:齐儿说笑了,你皇兄向来饮食挑剔,自然也锻炼出了府中厨娘的手艺。你身边的妙人不计其数,又何谈什么羡慕呢。 母后,话可不能这么说。容齐眯着眼,声音略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府中的人再多,也比不上这位韦小姐体贴能干啊。 容北冷冷看向容齐,沉声道:七皇弟,究竟想说什么? 容齐挑了挑眉,道:三皇兄紧张什么。只是想知道皇兄是从哪儿寻到的韦小姐,皇弟我也甚是喜欢。 他话音刚落,忽而作出一副恍然模样,道:我想起来了。这韦小姐不是韦尚书的女儿吗?难怪觉得如此眼熟。 毕竟一般人,可没有韦小姐这样的风姿气度。 韦韵不料自己还未坦白,容齐就将她的身份抖落于众,一时有些无措。 皇后娘娘蹙眉,道:韦尚书?是惹皇上生气被罚去马厩任职的韦尚书吗? 正是。 容齐点头,刚欲继续说话,容北突然站起了身,面向皇后娘娘道:母后,韦尚书一家都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父皇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所以才会重罚尚书府,还请母后 容北话还未说完,容齐又截住了话头,还请母后看在韦小姐今日举办春日宴幸苦的份上,不要迁怒韦小姐。 皇后娘娘看向韦韵,越瞧越满意,不解道:本宫何时说过要罚她了。 容齐颔首道:既是不罚,那便是要赏。据儿臣所知,韦家与云南知州方家早有婚约,只是因为韦家出事,这婚约才一直拖了下去。 容北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那方奇今年高中状元,实乃人中龙凤,且还一直挂念着韦小姐。容齐眸含笑意道:母后既然要赏赐韦小姐,何不成人之美,促和这桩婚事。 闻言,皇后娘娘看向韦韵,问道:韦丫头,你与方家小子真有婚约? 第28章 在皇后娘娘面前,韦韵不敢欺瞒,缓缓点头。 下一刻,皇后娘娘犹豫道:既然如此 她话音未落,位于下首的容北竟猛然掀翻了面前桌案。 第26章 倒像是有人要把你的发妻指婚出去 众人眼中的三皇子容北, 向来出类拔萃、德才兼备,虽性格淡漠了一些,但也算温润如玉。 绝不可能公然做出这种失礼之事! 皇后娘娘怔然半刻, 很快回过神,蹙眉道:北儿,你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容北, 沉默半刻, 他慢吞吞地抬起眼, 看向一旁的韦韵。 母后, 韦韵是我府中的人,我不准,也不许有人安排她的归宿。 韦韵微睁眼瞳。 放肆! 皇后娘娘倏然站起身, 怒斥道:纵然如此, 你便能公然掀桌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皇家威仪,你的礼义廉耻全都学到哪儿去了! 容北微微沉眸,无法反驳。 他向来从容淡然,游刃有余, 然而在韦韵的事上他总是一次一次失控,失去冷静的判断能力。 容北不能眼睁睁看着韦韵指婚给方奇, 任何人都不行。 母后, 刚刚是儿臣一时情急, 欠缺考虑, 是儿臣的错。容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垂眸道:儿臣只是觉得, 韦韵既然是我府中的人, 我理应对她负责。如今韦尚书一家落寞, 我想韦韵也没有心思谈婚论嫁。 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皇后娘娘尚未说话, 不远处的容齐忽而轻笑一声,道:皇兄啊皇兄,你刚刚何止一时情急,你这模样,倒像是有人要把你的发妻指婚出去? 胡言乱语!容北冷冷扫向容齐,道:七皇弟,谁不知那方奇现在是你府上的常客,你如此迫切的促使这桩婚事,不过是想挖走我府上的人。 两人针锋相对已成常态,但还是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这么难听。 容齐直视着容北的目光,淡道:三皇兄何必多虑。我与方状元不过是投缘了一些,偶尔会走动。 而韦小姐与方奇,那是打小便有的婚约,难道韦家落魄了,方家就可以不顾往日情谊毁婚?容齐忽而面向皇后娘娘,行礼道:母后,儿臣认为,锦上添花怎么比得上雪中送炭?如今方奇高中状元,不仅没有嫌弃韦家之意,还一心挂念韦小姐,这份情谊实在难得,求母后成全。 容北也面向皇后娘娘,冷道:母后,韦韵不能嫁给方奇,求母后三思! 皇后娘娘缓缓蹙起眉,目光在两人之间细细打量。 她久居深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容北作为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她自是解容北的性格。 容北为了这个韦韵如此反常,究竟是因为不愿容齐挖走他府中的人还是别有原因? 皇后娘娘顿时起了试探之意。 她的目光看向容北,语气轻松道:你既觉得韦韵嫁给方奇不合适,那你呢?你府中常年没有一个女主人,无人打理琐事,今日春日宴,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容北沉眸,道:儿臣没有。 没有?皇后娘娘的视线扫了一圈,冷道:京中适婚女子都在此处了,难道你一个也看不上? 你若是拿不准主意,母后可以为你挑选。 容北看出了皇后娘娘的试探之意,但他不愿意在此事上妥协,尤其是当着韦韵的面同意娶别的女子。 容北直接拒绝道:谢母后,但儿臣暂时没有此意。 你既不愿意娶,本宫也不能强迫你。 皇后娘娘早知他的回答,因此也不意外。目光却忽而看向一旁的韦韵,说:韦韵,那你可愿意嫁给方奇? 众目睽睽之下,韦韵突然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韦韵站在原地,背脊发僵,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这问题。她当然不想嫁给方奇,但此时显然不是悔婚的好时机。今日容北先是为了她在春日宴上动怒,后又拒婚,已经彻底惹怒了皇后娘娘。 容北是三皇子,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纵使犯再大错,皇后娘娘也不会责罚他,但韦韵不行。 韦韵若是一步踏错,不仅她自己万劫不复,说不定还会连累父亲。 皇后娘娘见她沉默,轻轻拂了拂发鬓,安慰道:韦韵,你不必紧张,告诉本宫你的真实想法即可。 韦韵垂眸,脑海里快速想着应对之法,今日两个皇子为她起了争执,已经让她出尽了风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藏住锋芒,低调谦逊。 皇后娘娘一心想为容北挑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完成对夺嫡之争有助益的婚事。 因此,她绝对不能成为皇后娘娘的绊脚石。 我、我韦韵装作害怕,眼神躲闪着,似是没主见般道:奴婢福薄,只求能一个安稳平顺,没有奢望过别的要求。 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微微挑眉,心道,这韦韵倒是一个机灵的。 你的意思是本宫怎么说,你便怎么做? 韦韵颔首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您能为奴婢做主,是奴婢的荣幸。 皇后娘娘笑了笑,目光再一次扫过脸色阴沉的容北,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既如此,那本宫便为你与方奇赐婚,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 母后!容北骤然失声。 皇后娘娘一个厉眼扫向容北,冷道:三皇子,你对本宫的决定还有什么意见吗?! 皇后娘娘自小疼爱容北,从未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呵斥过他,更别提直呼他的皇子尊名。 这无疑是一种提醒,警告着容北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容北握紧了拳,正欲说话,韦韵却突然下跪,磕头道:奴婢,谢皇后娘娘赐婚。 一旁的容齐露出笑容,火上浇油道:三皇兄,韦小姐都同意了,难不成你还有意见?虽然你是韦小姐府上的主人,但也不能阻止韦小姐成亲啊。 况且,就算韦小姐成了亲,以后也可以在你府上任职嘛。 容北看向韦韵谢恩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了。 一场闹剧就此终止,韦韵不仅没能救出父亲,还因此多了一桩婚约。 偏偏罪魁祸首容齐,在离开之前还对她道:韦小姐,恭喜恭喜,看来下个月我要为你和方状元准备一份大礼才行。 多亏了七皇子殿下,托您的福。 韦韵笑了笑,忽而凑近七皇子耳边,道:殿下,我知道你与三皇子不对付,但你想利用我来对付他,那便大错特错了。 容齐饶有兴趣地看着韦韵,是吗。 我怎么感觉还挺有用的。 殿下,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若是再用我的婚约当作拿捏三皇子的筹码。韦韵淡淡一笑: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容齐稍稍一怔,显然没想到韦韵看着柔弱可欺,背地里居然胆敢威胁他。 然而,韦韵说完便退开了,还规规矩矩的跟他行了一个礼,瞧着让人看不出半点错。 容齐看着韦韵离开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角,突然对这小厨娘生了几分兴趣。 春日宴结束之后,容北被皇后娘娘传去谈话,韦韵便单独回了府。 马车停在皇府门口,韦韵刚刚下车,便见石总管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哎哟!韦小姐回来了,春日宴主厨可否顺利? 韦韵颔首。 石总管朝着马车里张望了一眼,蹙眉道:怎么不见殿下? 韦韵怔了半刻,正想着怎么解释,便见石总管颇为兴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殿下今日在宴会上看中了那位小姐,这会正在相处呢。 石总管在皇子府多年,内心一直盼望着府中有个女主人,打点内务。如今皇后娘娘设办春日宴为三皇子选妃,石总管算是这皇府里最高兴的人了。 韦韵今日操办春日宴十分劳累,心情也异常疲惫,此刻并不想再解释,含糊地点了点头,便回房去睡了。 月悬深空,夜色已深。 韦韵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脑海里想的都是容北今日在宴会上为了她的婚事,违抗皇后娘娘的画面。 容北。 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而自己下个月是否真的就要嫁给方奇了? 韦韵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花了很久时间,终于勉勉强强睡着了。 迷糊之中,她忽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随即侧脸泛起涟漪凉意。 韦韵睁开眼,借着月光,正见容北坐在她的床边。 第29章 殿下你回来了。韦韵欲撑起身,却硬是被容北摁着,再次摔入枕间。 下一刻,容北高大的身影覆了上来,完完全全的笼罩住韦韵,将韦韵禁锢在怀内。 韦韵仰首看他,声音有些发颤,殿下,你怎么了? 这样的容北,韦韵从未见过,那微微泛红的沉瞳,清晰透出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母后罚跪我了。容北突然道:母后让我选,一是把你嫁给方齐,二是让我选个名门贵女成亲。 但我两个都不想选,母后很生气所以,她罚跪我了。 韦韵感觉到了容北身上寒凉的冷意,此时已是深夜,想必,他在皇后宫殿前跪了很久很久。 那殿下怎么选的?韦韵鬼使神差的问道。 容北盯着韦韵,说:我做了第三个选择。 我告诉母后,我要娶你。 第27章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方奇 这一句话之后, 便是久久无言的沉默。 韦韵睁着眼,水润杏瞳里清晰倒映出容北的身影,容颜如旧, 但就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韦韵张了张口,一时竟说不出话,似乎在考虑容北说这一句话的真假, 或是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 容北。 怎么会想要娶她呢? 容北身为当朝三皇子, 身份尊贵, 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储君。然而她只是一个罪臣之女, 卑贱厨娘怎么配得上容北? 殿下,你你是否在宫中饮醉酒了。韦韵颤声道。 容北垂眸,幽邃眼瞳紧紧地盯着韦韵, 眸底汹涌着难抑的渴求与爱欲, 阿韵,我没有胡言乱语。 我真的想娶你。 在这一刻,容北终于褪去了平日里温润疏离、属于三皇子的虚伪面具。他迫切又直白的渴望着韦韵回答,如同一个初出茅庐, 不懂表达急躁青年,哑声道:我喜欢你。 韦韵微睁眼瞳, 殿下 下一刻, 容北又徒然握住了韦韵的掌心, 又坚定的重复了一次, 阿韵, 我很喜欢你。 一直以来, 容北都看不清楚自己对韦韵的感情, 他的前半生都处于权谋争斗里, 日日殚精竭虑, 不敢放松。所以,他根本不懂情爱的滋味。 但他喜欢上韦韵,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再正常不过的事。从他第一次遇见韦韵开始,总是不自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次一次为了她心软,为了她打破原则,为了她去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 他甚至对韦韵生出了极强烈的占有欲,嫉醋一切接近韦韵的人。 容北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困扰了很久,难以找到一个情感的宣泄口直至今日韦韵被指婚给方奇! 那一瞬间的容北失控了,心情酸涩又愤然,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也是那一瞬间,容北终于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独占,所以想要韦韵眼里心里都只能容纳下他一个人。 殿下,你、你不能这样。韦韵真的有些被吓到了,她撑起身,惊慌地后退着想要远离容北,你不能对我说这些。 容北怎么会喜欢她呢?又怎么能喜欢她呢?韦韵的心跳徒然变得很快很快,一点一点雀跃起来,她想起以前容北对她那些亲密又特殊的举动,容北竟然是喜欢她的吗? 然而。 这会不会是容北的一种错觉呢? 短暂的喜悦过后,韦韵立刻又恢复了冷静。容北的身份,注定不能喜欢上一个平凡的女子,不管这是不是容北的错觉,都会给现在的韦韵带来杀身之祸。 震惊之后,韦韵只觉得害怕。 没有在韦韵眼里看到预想中的惊喜,容北眼眸里的光彩一点点沉了下去,道:阿韵,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不,不能。 韦韵慌张道:殿下,你一定是误会了你不可能喜欢我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 容北蹙眉道:我分的清对你的感情,今日春日宴上没有一个女子能让我动心,我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韦韵僵住了。 阿韵,你相信我。容北道。 沉默良久,韦韵再次看向容北,问:你告诉皇后娘娘你想娶我,然后呢?皇后娘娘同意了吗? 容北骤然冷眸,并不回答。 但即使容北不说话,韦韵也能猜到答案。 三皇子与七皇子的夺嫡之争如此激烈,皇后娘娘绝不会放弃给容北选亲、助长权势的这一条捷径,容北最终能娶的,绝对不会是她这个罪臣之女。 就算容北是真的喜欢她,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容北对她的喜欢,到底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是一时的错觉?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要如何才能跨越? 韦韵认为自己做不到,也没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 殿下,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我不能接受。 韦韵强忍着酸涩,狠下心道:皇后娘娘向来疼爱你,殿下万不能因为我与皇后娘娘发生冲突我如今已经被指婚给方奇,殿下不必对我惦记了,不值得。 不必?不值得? 容北眸底徒然涌动上一层暴戾又晦涩的暗光,一字一句道:因为方奇,所以你不想嫁给我吗? 韦韵想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改变了主意。何必让容北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既然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那干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 是。 韦韵闭了闭眼,最终道。 顷刻,韦韵忽觉得面前阴影一重,竟是容北就着这姿势,掌着韦韵后脑,又急又凶的压了上来。他炽热的呼吸就喷在韦韵侧颈,滚烫灼热,说话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阿韵,你不能这么对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至少也给一个让我追求你的机会。容北的手臂青筋暴起,凤眸泛红,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失控,你不要嫁给方奇,好不好。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方奇。 他是天之骄子,从小养尊处优,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然而他现在却几近低头的恳请道:阿韵,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我只要你看看我,你喜欢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做,我会对你好,我可以永远照顾你。 韦韵的指尖颤了颤,几乎要受不住容北这番服软的态度,就当她快要心软妥协之际,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尚在宫中受苦,处境艰难。如果她在此刻拒绝了皇后娘娘的赐婚,转而与容北在一起,那无疑是当众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这一切是她选的,所有后果她自己承受也就罢了,但父亲最终也会受她连累,再也没有获救的可能。并且,容北也会因为她的选择,伤害了与皇后娘娘多年的母子情谊。 最终,韦韵握紧掌心,用疼痛强迫着自己清醒,冷冷回答道:不。 容北,你错了,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方奇。 下一刻,容北脑海里那一根理智的弦终于断裂。他凶狠地掰过韦韵下颌,垂首去吻。 他太凶了,唇齿交缠间,每一个起伏都像是在掠夺韦韵的全部呼吸,侵占韦韵的所有思绪。韦韵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她无法反抗,只能被迫捏紧了容北的前襟。 墨发很快缠绕到了一处,落在枕间,再分不清谁是谁。 直至韦韵感觉后背微凉,展露的雪白颜色,如同不可逾越的边境,韦韵终于清醒,将处在失控边缘的容北狠狠地推开! 情动深重的男人尚未防备,韦韵这一下又倾尽了全力,猛然便将容北推下了榻间。 半响寂静。 无声的沉默蔓延成一张危险织网,气氛愈发紧张。 容北站起身,月色之下原本便锋利的五官更显冷冽,他慢吞吞地抬起眼,一言不发的看向韦韵。 韦韵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凶兽盯上的猎物,但她不能退,也不能示弱。 既然决定要走这一条路,那她只能毫不动摇的走下去。 殿下,你不能这么对我。 韦韵冷声道: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和方奇已有了婚约,下月便会完婚,还请您自重。 她看似风轻云淡,一番话也说的有条不紊,但无人知道袖袍之下,她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到青紫。 容北静静地看着韦韵,没有说话,那阴沉眸色却宛如实质的冷刃,一刀一刀割着韦韵的心口。 正当韦韵快要承受不住,快要求饶之际,容北终于缓缓转身,踏着满地月光离开了。 第30章 待那一道欣长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韦韵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她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徒然倒回了榻间。 以后。 容北应该再也不会理她了吧? 念及此处,韦韵心口又是微微一涩,眼眶也有些酸了,但她还是没有哭,她只是把卷缩起身体,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唇间,随后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准再想。 近日,皇府里人人风声鹤唳,提心吊胆,连走路也只敢垫着脚尖慢慢走,丝毫不敢在府中聒噪。 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向来性情散漫、疏离冷淡的三皇子殿下,忽然又变得十分难伺候,似是心情沉郁,不好招惹。 皇府众人唯恐引火烧身,能避则避。 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正是韦韵不给三皇子送饭开始,石总管有了经验,又一次特意前来试探韦韵。 韦小姐,春日宴的事不是忙完了吗?你这几日怎么不去给殿下送膳。 石总管算是看出来了,如今殿下的喜怒哀乐,全都和韦韵脱不了干系。但他又不能强迫韦韵去见容北,只能商量道:韦小姐,要不,你就去看看殿下?殿下这几日不肯用膳,对身体可不好啊。 彼时,韦韵正在整理誊写的药膳书,她下个月若是要嫁给方奇了,那便要去方府居住了。原本她可以继续在三皇子府任职,不必带走这些东西,但想必容北也不想再见她了。 第28章 这是方少爷差人给你送的聘礼 韦小姐?石总管见韦韵沉默不语, 再一次提醒道。 韦韵放下手中卷轴,淡淡道:石总管,我每日已经按时为殿下做了饭菜, 但殿下不愿意用,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厨娘,我总不能强迫着殿下用膳。 石总管小声嘀咕道:你又不去给殿下送膳, 你若是送了, 殿下便愿意用了嘛。 韦韵假装没听到这话, 转身道:我下个月便要离府, 手中琐事繁多,还请石总管尽快安排人来与我交接。 至于其他不在我职责范围内的事,石总管还是找别人吧。 石总管眼见着韦韵一副无所谓, 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皇府的态度, 心下不由也起了几分火气,冷道:石某知道了,韦小姐如今马上便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了,自然顾不得我们殿下的死活。 是石某看错了人, 求错了人,也不知当初是谁一无所有被我们殿下捡回了府, 忘恩负义也不过如此。 石总管说罢, 冷哼一声, 拂袖离去。 韦韵背着身站了好一会儿, 眸光也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她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 便要接受所有的误解与伤害, 她不想解释, 也不能解释。 转眼, 韦韵要离府的消息便很快传遍了皇府。 韦韵一时成了皇府众人的闲暇谈资, 有人羡慕她年纪轻轻就可以嫁给状元郎,从此不必再操劳受累,如雀登枝。也有人嫉妒她,诋毁她,甚至还有一些人觉得韦韵日后会飞黄腾达,特意赶来巴结她。 不管是何种态度,韦韵全都一一漠视了。她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平静的生活一晃便过去了好几日,在此期间,韦韵再也没有见过容北,甚至连莫侍卫也没有再来传唤过她。 看不见容北,韦韵一面庆幸,一面又有些隐约的失落。她只能将大半的心思都花在交接府内事务上,偶尔有空暇时候才敢去想想容北。 韦韵常常会发呆,并且一坐便是出神的一整天,有时候她会想,容北现在在做什么,容北现在和谁在一起,容北现在在哪儿。 然而想的最多的却是容北现在是不是很恨她?是不是还是吃不下饭? 得知容北吃不下饭的那一天开始,韦韵表面不说,心里却万分焦急,但为了保持距离,她虽然没有亲自给容北送去膳食,却还是依照着容北的口味,做了很多以前容北爱吃的美食。 但无一例外的,所有食物全都丝毫不动的退了回来。容北好像再也不需要韦韵,哪怕是厨娘这个身份也一样。 一切都和韦韵预想的结局一样,她原本应该觉得开心、畅快,然而越临近出府的日子,她却越来越觉得难受。 这一日,韦韵如往常一样,独自在小院里晾晒花茶容北的睡眠与胃口一样令人担忧,韦韵走之前,想给他准备一些凝神静气的干花干叶泡茶。 韦韵刚刚将花叶晒好,放下竹兜,便听得前院传来几声热闹的惊呼,似是有什么客人来了皇府。 韦韵不爱凑热闹,因此也没在意,更不打算出去瞧瞧是什么事。但没过一会,小院的大门却忽而被敲响了。 韦小姐,你在吗?石总管请你到大厅里叙话。说话的是与韦韵同院的一个婢女,特意前来请韦韵过去。 自从上次与石总管不欢而散,两人已经好些天没说过话,石总管应该不会再找她了才对。 韦韵蹙起眉,道:石总管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那位婢女摇了摇头,道:不知。 韦韵想了想,还是起身跟着婢女走到了前院正厅。老远便见正厅围满了一群人,韦韵刚到,众人的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 韦小姐来了! 唉哟,韦小姐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呀。 对啊,对啊,恭喜韦小姐! 韦韵听得云里雾里,待走近方才发现,前厅地面正放着两个奢华的大木箱,里面堆满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石总管站在大厅正中央,脸色不太好,但见了韦韵还是干巴巴的开口道:韦小姐,这是方少爷差人给你送的聘礼,你点点数目。 韦韵明白了。 约莫因为如今韦家落魄,连府邸也没了。韦韵作为即将待嫁的新娘,却连一个娘家都没有,方奇大抵是不想委屈她,便差人将丰厚的聘礼送到了韦韵现在的住处,也就是三皇子府上。 韦韵霎时有些尴尬,没想到方奇会突然这么做。 她不想收聘礼,但她与方奇订婚是皇后娘娘亲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能驳了方奇的好意。 不用点了。韦韵轻声说:麻烦石总管了,我马上将这些东西带走。 石总管看了看瘦弱的韦韵,又看了看那几只沉重的木箱,最终还是不忍心,叹气道:罢了,来两个壮汉帮帮忙。 他话音刚落,便见门外走来一道颀长身影,竟然是多日忙碌、不曾露面的容北。 帮什么忙? 容北冷冽的声音如三尺寒冰,目光淡淡扫了周围一圈儿,最终落在韦韵身上,道:什么脏东西,也敢朝我府里抬? 众人一片哗然,显然没想到向来温润有礼的三皇子会说这么刻薄的话。 韦韵的脸一下便红了,原本她多日不见容北,一颗心还有一些紧张忐忑,乍闻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而下,直接让她尴尬到无所遁形。 韦韵垂眸,发颤眼睫微微有些湿润了,轻声说:参见殿下,都是奴婢的错,不小心碍了殿下的眼。 殿下勿要生气,奴婢立刻让人把这些东西抬出去。 容北听着韦韵小心翼翼又发哑的声音,心间一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强装出来的冷漠,脱口而出便想哄韦韵。 但他忍了忍,终是没有动作。 从方府送礼过来的两个礼官面面相窥,具是不敢招惹容北,连忙又把这些聘礼给抬出了府。 只是刚刚抬起大木箱,便听到有皇府下人来报,方奇登门求见。 韦韵一怔,不由更觉得忧心,方奇怎么偏挑这种节骨眼上来?只怕会更加惹怒容北。果然,下一刻容北冷道:不见,让他滚。 日后方奇再来求见,通通不准给他开门。 石总管连忙俯身称是,不懂这好端端地殿下怎么发这么大火? 韦韵眼看着礼官将聘礼给抬了出去,而方奇又进不了门,便跟着礼官后方,想着去见方奇一面,把此事说清楚,也让方奇以后别再来了,免得继续惹怒容北。 不料韦韵刚刚一动,手腕忽而被身旁的容北握住。 那凶悍力道握得韦韵手腕生疼,一点也不似容北温润如玉的性格,韦韵蹙眉道:殿下你怎么了? 容北眸光阴鸷,脸色很是难看,几乎是一字一句问道:你要去哪儿,见方奇吗? 这是这些天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但却是如此的剑张跋扈,难以交流。 韦韵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明明知道自己和容北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但还是会觉得难受,还是会因为容北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牵动心绪。 第31章 韦韵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要继续这么沉沦下去她真的很怕到最后,自己会舍不得离不开容北。 殿下,你弄疼我了。韦韵垂眸,很小声的说。 下一刻,容北忽觉心口像是被一根烧红的滚烫钢针扎过,痛得他呼吸微顿,连忙放开了手。 殿下,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惹你生气了。 韦韵轻声道:我原本想着下个月再离开皇甫,但如今我觉得,我大概不太适合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容北怔住了。 韦韵这话什么意思?韦韵想要走吗? 殿下。 韦韵抬眸静静地看着容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容北,就像要把容北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不要任性不吃饭,要少熬夜,多休息,按时用药,也不要排斥御医韦韵笑了笑,清澈眸底泛起一阵湿意,殿下保重。 说罢,韦韵便挣开了容北的手腕,坚定转身,缓步朝外走去。容北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似乎还回荡着韦韵刚刚的话,突然便回过了神。 阿韵? 一股剧烈的心慌压在容北心间,使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握紧掌心,下意识便想去追韦韵,然而,又硬生生停住脚步。 追什么呢? 方奇正在府外等着韦韵,而韦韵也亲口承认了喜欢方奇,两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现在又有皇后娘娘赐婚。 两人现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容北还有什么理由去追?他是想对韦韵好,想娶她,想爱她。但他也想尊重韦韵,想要韦韵幸福,他强迫韦韵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容北怔在原地,脑海里一遍一遍想着他和韦韵的过往,直至刚刚韦韵对他说的话。 那本就是诀别的话语。 最终,容北闭上眼,转身再也不去看韦韵的背影,两人背道而驰,谁也没有回头看谁。 第29章 我不想嫁给方奇 韦韵跟着礼官走出皇府, 果然见到正在皇府门口焦急徘徊的方奇。 韵儿?方奇最先见到抬着箱子的礼官,面色一怔,随后又很快看清了跟在后方的韦韵。 方奇几步走上前, 问:你怎么出来了? 他刚刚登门求见,三皇子府里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不客气,想必皆被容北授意。但容北既不想他见韦韵, 又怎会愿意韦韵出府? 韦韵摇了摇头, 神情有些失魂落魄。 方奇见韦韵沉默, 不由猜测道:韵儿, 是不是三皇子赶你出府了? 没有。 韦韵轻声道:是我自己不想继续在皇府住了,主动辞去了厨娘的事务。 闻言,方奇有些懊恼道:韵儿,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都怪我考虑不周, 原想着把这些聘礼送到皇府让你开心,没想到却害了你。 韦韵瞥了一眼沉甸甸的两箱聘礼,问: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方奇现在虽然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但他刚刚上任没多久, 不该有这么多丰厚的家底。 这些都是七皇子的一片心意。方奇十分相信韦韵,倒也没隐瞒, 直言道:我现在为七皇子谋事, 他听闻我们的婚事很是高兴, 特意差人送来了贺礼。 韦韵微微沉眸, 竟然又是容齐搞鬼。 这个七皇子, 先前在春日宴上便与容北争锋相对, 若不是他在皇后娘娘面前谏言, 她与方奇的婚事也不会被当众抖落, 使得她被迫完成婚约。 而现在, 容齐又利用方奇来皇府送聘礼,只怕心意是假,想给容北添堵才是真!总之,容齐绝对没安好心。 韵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方奇见韦韵沉着眸,试探道:七皇子并非故意,我也没想到只是送聘礼而已,竟会惹三皇子发这么大的火。 韵儿,你不要生气,从三皇子府中搬出来也好,以后我可以照顾你。 韦韵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心思单纯,很容易遭人利用,以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七皇子过多接触。 方奇唇角的笑容一僵,淡道:韵儿,你说什么呢我与七皇子十分投缘,他不会害我的。 容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韦韵说的再多,方奇也不会信。她索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韵儿,我带你回去吧,既然这皇府不欢迎你,不住也罢,先住到我的宅子里。方奇主动走过来,欲牵韦韵的手。 韦韵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道:方哥我们现在还没完婚,若现在我便搬去与你同住,于理不合,不免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 我在皇府这段日子,也存下了一些积蓄,找个小院暂时歇脚不成问题。 方奇蹙眉道:可你独自一人出去住,我怎么能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 韦韵心意已决,淡道:我之前一个人住,也没出过问题。何况,婚期就快要到了。 闻言,方奇便没有继续坚持了,道:那我为你挑选一处住所可好?我总要确保你的安全才行,不能让你随随便便选个院子住。 韦韵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方奇连夜给韦韵选好了一处院落。风景优美,布置精巧,怡人环境十分适合居住,并且离皇宫很近,就只隔着一条东龙大街的距离,白天时不时还能在街上碰到出宫采买的宫人。 又过两日,婚期将近,韦韵心里却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她唯一挂念的便是尚困在宫中的父亲。 约莫方奇看出了韦韵闷闷不乐的原因,主动提出要带她进宫去见韦父。 韦韵一想到能见父亲,神色终于开心了些,但她很快又担忧道:宫中守卫森严,宫外人员怎能随意进出,不妥。 方奇却道:韵儿,你不必担忧,我今日恰好要到宫中复命,你只需扮作我的小厮跟着我混进去,不会惹人怀疑。 韦韵还是有些犹豫,方奇继续劝道:韵儿,我们马上要完婚了,难道你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韦伯父吗? 韦韵终于动摇了,对于父亲的思念与担忧胜过一切,让她来不及再去考虑潜藏的危险。 翌日,韦韵乔装打扮,扮作小厮模样跟在方奇身后,很轻易的便混入了宫内。方奇赶时间去中枢阁复命,便与韦韵约定午后在正宫口见面。 韦韵之前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这次又有了方奇特意打点,她很快便找到了内廷马厩的位置。 这活儿是一份苦差事,平日里除了韦父,进出的都是一些小太监。韦韵打点了看门的公公,很快便寻到了韦父。 彼时,韦父正在马厩里刷着脏桶,一双手在冷水里泡的发白,面容憔悴,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韦韵站在韦父身后静静地看了一会,方才道:爹,你受苦了。 乍闻韦韵的声音,韦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韦韵再喊了他一声,他方才缓缓转头,韵儿?你怎么在这儿? 韦韵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父亲,此刻再也忍不住,猛然扑倒了韦父怀里放声痛哭。 爹你受苦了,韵儿好想你。韦韵抱着韦父方才发现他清瘦不少,以往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韦尚书,家中顶天立地的顶梁柱,如今一夕之间便苍老成这般模样。 韦韵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韦父见韦韵这番模样,心中也跟着难受,他微红了眼眶,轻轻拍着韦韵的后背道:没事,韵儿,为父没事。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虽然在马厩当差辛苦了一些,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韦父仔细地看着韦韵,说:倒是你从小娇养长大,只怕韦家落魄了,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 韦韵摇了摇头,不苦,爹,只要你没事,女儿一点都不觉得苦。 两人许久未见,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有许多话想要诉说。因此也没有发现马厩附近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去,而后院梁柱之后,微风习习,隐约透出一角玄色深衣。 又了解到父亲的一些近况后,韦韵总算收敛了情绪,缓缓擦净泪水。 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韦父笑话完她,又道:韵儿,宫禁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韦韵垂眸,道:多亏方奇帮忙。 韦父微微一怔,云南方家? 正是方伯伯的儿子,方奇。他如今高中了状元,年前便已经回京了。 好好好,方家倒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先前便来宫中看过我一次。我原想着韦家落难,所有亲系都避之不及,没想到方家小子还能记得你,还愿意帮你。韦父欣慰道:你在外面有人照顾,为父便放心许多了。 第32章 韦韵淡淡恩了一声,正犹豫要不要将婚约的事告诉韦父,便听得韦父问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与方奇还订下过婚约? 韦韵与方奇的这段婚约,确实是在韦韵小时订下,但那时韦家与方家关系正密,两家常常走动。后因职位变动的原因,韦父在京中步步高升,而方家却远调去了云南,两家便少有联系了,婚约一事,其实是名存实亡。 韦父笑道:不过此事已过去许久,想必方家那小子都忘记了。不作数也罢。 爹其实我这次入宫,除了想来看你,便是想与你说此事。韦韵犹豫片刻,缓声道:皇后娘娘知道了我与方奇小时候有婚约的事,已经在春日宴上为我们赐婚,就在下月完婚。 韦父一怔,显然被韦韵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了,愣道:你与方奇成婚?就在下个月? 韦韵点头,是。 可惜爹现在是戴罪之身,不能看我出嫁的模样了。 韦父蹙眉看着韦韵,突然问:可是韵儿,你喜欢方奇吗? 韦韵微微一怔。 她当然不喜欢方奇,但喜不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皇后娘娘的赐婚旨意已下,所有事都已经无可改变了。 韦韵不想韦父担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爹,你放心。方奇对我很好。 却见韦父突然叹息一声,握住了韦韵的手,怜惜道:韵儿,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说起要嫁给方奇却没有丝毫喜悦,你心中,定然是不愿的。 韦韵垂下眼睫,对待最亲密的父亲,她到底没有继续逞强,微微红了眼眶。 韦父沉声道:韵儿,如今韦家虽然落魄了,但爹并不想你受委屈。爹只有你一个女儿,只要你过得好,便是爹最大的心愿。 你若是不喜欢方奇,千万不要勉强,更不要因为爹在宫中受苦,让你做事瞻前顾后,考虑良多。 韦韵的心事被一语道破,霎时又忍不住落泪,道:爹,我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嫁给方奇,可是我没得选。 韦父也跟着红了眼眶,问:韵儿,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韦韵沉默不语。 韦父却突然道:先前方奇来看我,说你如今在皇子府任职,那三皇子对你异常关切韵儿,你是不是喜欢容北? 第30章 重重地吻上了她 沉默良久, 韦韵没有再说话。 在这世上唯有韦父是最了解韦韵的人,韦韵骗不过他,也并不想说谎辩解。 韵儿, 你告诉爹,你是不是喜欢三皇子容北?韦父看着韦韵,再一次问。 韦韵垂眸, 轻声说:殿下对我很好。 但我和他之间, 什么都没有, 我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韦父听懂了韦韵的意思, 最终长叹了一声息,伸手在韦韵额间轻轻抚了抚,道:都怪爹没用。 若是韦家没有落寞, 你还是尚书府大小姐, 未必配不上三皇子,如今却 爹。韦韵反握住韦父的手,摇头道: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看着爹含恨蒙冤, 却不能救爹逃离苦海,心里已经十分难过, 若是爹再为了我自责, 那我便更羞愧了。 韦韵的声音有些低落, 我确实不喜欢方奇, 不想嫁给他然而就算我如今还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我和容北之间的鸿沟也无法跨越。 我现在只求爹平安, 待有朝一日我寻得机会, 救爹逃离苦海, 才是我唯一的心愿。 韦父听得韦韵这番剖白, 内心一时更为触动,他红着眼眶道:即便如此,爹也不想你为了救我而嫁给不喜欢的人。 韦韵浅浅笑了笑:爹,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只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我以后来接你便好。 韦父摇了摇头,忽而又问:那容北喜欢你吗?传言都说三皇子性格冷漠,难以接近 闻言,韦韵瞬间又想起容北对她表白那一天。 漆黑深夜,容北那双泛红凤眸与情深坚定的话语,他将韦韵的手握得生疼,然而韦韵还是一点点抽离了他的桎梏。 容北说过喜欢她,但韦韵不相信这种喜欢有多深刻,有多真诚,她更相信那只是容北一时兴起说的话而已。 毕竟现在的韦韵,只是一个卑贱厨娘。 韦韵淡道:殿下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没有,又怎么会在意我呢。 韦父忍不住有些失望,他原想着若是容北对韦韵有情,说不定还能阻止这桩婚事,现在看来,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其实答案也显而易见。 若是容北真的喜欢韦韵又怎么会准许方奇迎娶韦韵?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眼看时间已经快到午时,韦韵与方奇约定午时在宫门口汇合,若是韦韵去的迟了,出宫时可能会引发麻烦。 纵使心中万般不舍,韦韵仍旧起身向韦父告了别,并承诺日后有机会再悄悄入宫。 韦韵擦干眼泪,稍微整理了一番衣发,便急匆匆走出了马厩。说来也奇怪,她先前到此处时还瞧见了不少当值的小太监,如今一路出了院,竟然连一个人也没瞧见。 韦韵压下心底的疑惑,加快脚步,朝着宫门方向而去。但也许是她今日不宜出门,在临近宫门口的位置,韦韵前方突然走来了一队巡查的御林军,正在排查出宫的宫侍,原本这种排查并不严格,只是简单例查一下各宫腰牌。 但坏就坏在,先前方奇是光明正大的带着韦韵入宫,根本没有为韦韵准备宫侍腰牌。 韦韵若是被御林军发现,只怕会被当作混入皇宫的奸细,或者她扮作小厮面见罪臣的事一旦被发现,父亲便会受到牵连。 韦韵顿时有些慌张,眼看着御林军手持着寒刃一步步走近,她连忙背过身去,试图往反方向躲走。 不料那御林军首领也是一个眼尖的,大道上本就没什么出宫的宫侍,韦韵这一转身,便立刻被盯上了。 前面的站住!御林军首领打量着韦韵的背影,呵斥道:你是哪个宫的?把腰牌拿出来。 韦韵背对着御林军站着,脊背僵硬,快速想着应对之法。 御林军首领见韦韵不说话,便两三步走上前,蹙眉道:转过来!问你话呢,耳朵聋掉了?! 韦韵今日虽然一身小厮打扮,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瞧出是女扮男装,若是她现在转身,只怕会当场露馅。 绝对不能连累父亲。 韦韵沉眸,耳边听着御林军首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目光扫过月台之下的回廊,敏捷地跑了过去。 站住!!跑什么?! 御林军首领一怔,显然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居然还有人敢公然逃窜,怒喝道:来人啊!抓住她!这人有问题。 当值的御林军皆是训练有素,闻言纷纷手持长刀,朝着韦韵逃窜的方向急急追去。 韦韵毕竟是一个女子,体力怎么跑得过武艺高强的御林军,幸而她对宫中路线十分熟悉,跌跌撞撞间意外撞入了一处后花园。 抓住她!!她进了和玉院!! 韦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狂跳不已,然而她还来不及歇口气,御林军的脚步便追了过来。 眼看着要被发现,韦韵看了一眼身旁的静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她宁愿被淹死在水里,也绝对不能被发现! 噗通一声落水声,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韦韵藏匿在碧色的湖水里,完全隐藏了身形,可惜她水性不佳,不能在水中久呆。她迷迷糊糊间听到御林军还在花园里搜索,迟迟没有离去。 随着时间流逝,韦韵只觉越来越缺氧,意识也渐渐模糊,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沉沉地朝着湖底深处坠去。 下一刻,突然有一双大手拖住了韦韵的纤腰,将她朝着上方带去。 漫天斑驳的水光间,韦韵迷蒙的睁开眼,竟然看见了容北。 仍旧如出一辙的容颜,湖水之下,男人英俊的眉眼显得更为冷冽,那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她,眸光幽邃,似乎满含不悦。 韦韵霎时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以为自己濒临死亡,所以看见了最想看见的人。 韦韵费力的抬手,细白指尖细细触摸着容北冰冷的眉眼,她想再叫他一声殿下,然而在水里,韦韵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 韦韵快要窒息了,她的手重重垂落下去。 面前的容北却忽而握住了韦韵垂下的手,他低下头,俯身靠近间,重重地吻上了韦韵。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了。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的容北明显温柔了许多。新鲜空气透过接触的间隙一一渡过韦韵,她的心口又开始剧烈跳动,两人鼻尖相贴,墨发相融。 第33章 韦韵完全怔住了,仍由容北半垂着眸,掌着她后脑,一幅全然掌控的深吻情态。 过了许久,也许只有一会,在韦韵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比溺水还要晕眩之际,岸上的御林军终于离开了。 容北抱着韦韵,猛然破出水面! 韦韵在水里泡了太久,乍见阳光,立刻便引得一阵惊天动地的闷咳。容北垂眸看着怀中人,轻轻给她拍着背。 韦韵全身都湿透了,深色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衬得肌肤如雪,玲珑有致,一张小脸素白,唇却红润润的。 殿下 韦韵抬眸,眼尾泛红,盈盈秋瞳愈显楚楚可怜,你怎么在这儿? 容北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道:路过。 韦韵闭了闭眼,说:殿下路过的未免也太巧了。 容北伸出指尖,蹭了蹭韦韵耳侧的水珠,声音有些沉:可不是么。 容北当然不是路过。 其实从韦韵离府那一刻开始,容北就后悔了。他表面风轻云淡的放走了韦韵,暗地里却派人将韦韵的一举一动全都汇报给了他。 在得知韦韵并没有与方奇同住之后,容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越来越焦急,他想阻止韦韵与方奇的婚约,但他不确定韦韵是不是喜欢方奇,毕竟韦韵当时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此事 直至今日,方奇带着韦韵入宫,正好被容北撞上了。别人认不出小厮打扮的韦韵,但容北对她十分熟悉,几乎一眼便确定了那就是韦韵。容北想知道韦韵乔装打扮来宫里做什么,又担心她遇见危险,便一直跟在韦韵身后。 结果,容北亲耳听到了韦韵与韦父的对话。 那一刻容北的心情很复杂,又喜悦又震惊又意外,韦韵并没有直言她到底喜欢不喜欢容北,但起码容北知道了,韦韵内心是不想嫁给方奇的。 这便足够了。 哪怕韦韵不喜欢他,哪怕韦韵不相信他的爱意,容北全部都不在意了。只要韦韵心里没有别人,容北便什么都不怕了。 为什么要骗我呢。容北抬眸,浸着水珠的黑睫显得格外清冷,他的声音也很低,似是自言自语的无声喃喃,低到哪怕近在咫尺,韦韵也没听清容北的话。 韦韵蹙眉问:殿下在说什么 她音落,忽然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此时刚刚立春,在湖水里浸泡了这么久,韦韵已经冷得有些受不住了。 容北瞧着韦韵苍白的侧脸,神色愈发不悦,猛然将她打横抱起,走上了岸。 天旋地转之间,韦韵下意识抓住容北的前襟,惊道: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们现在身处宫中,这样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若是被人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31章 你以后不必担忧他的安危 别动。 容北轻易按住了韦韵挣扎的动作, 淡道:你浑身都湿透了,这模样如何出宫?若是不想生病便乖一些。 韦韵感受着容北包裹着她的手臂,微微红了耳梢, 道:可是你要带我去哪儿? 容北并没有回答韦韵这话,反而单手解了外袍披在韦韵身上,虽然容北的衣袍也湿了, 但好歹能遮住韦韵凌乱的衣衫。 有了外袍的遮挡, 韦韵闭眼埋在容北怀里, 自暴自弃般祈求千万不要被人撞见。 容北也不知抱着韦韵走的那一条道, 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半盏茶之后,两人进了一间小屋。 容北捡了一张柔软的美人榻, 垫着韦韵的后颈, 这才缓缓将人放下。 冷吗? 容北蹙眉看着韦韵身上的湿衣,道:我在此处留有一些旧衣物,你先换上。 韦韵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布置精巧的别院, 约莫因为年久无人居住,看上去有些破旧。 殿下这是你以前住的院子吗?韦韵怯生生的问道。 容北入得里屋的屏风之后, 探身在衣柜里摸索着, 闻言淡淡恩了一声。 除却太子可以入住东宫, 皇室子孙在成年以后, 都需搬离皇宫自立府邸。容北小时候正值皇后娘娘病弱, 独自前往皇家寺礼佛三年, 而那三年的时间里, 容北便跟着奶娘一起生活。 这间院子便是以前容北奶娘的院子, 所以放着容北许多以前的旧物。 韦韵认识容北认识的晚, 还从未听说过他这一段往事,一时不由生出了些好奇。她碰了碰桌上的旧茶壶,目光又看向窗边的桌案与早已枯萎窗竹,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容北在这间小院里挑灯夜读的场景。 阿韵,把湿衣服换下来。 韦韵闻声回头,才发现容北不知何时已站到面前,他发间还有些湿润,身上已着了一身金云纹的雪锦袍,显然温润又贵气。 容北将手里的衣物递了递,催促道:快去换,小心着凉。 他话音刚落,韦韵便恰好打了一个喷嚏,看的容北瞬间蹙起了眉。穿着黏湿的衣服在身上确实不好受,韦韵摸了摸手臂,犹豫半刻,最终还是接下了容北递来的衣物。 谢谢殿下。 韦韵拿着衣物走入里间,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面积并不大,而里间与外间只隔了一层屏风。 最令人尴尬的是,这屏风采用了半透明的云雾棉,上面只绣了几朵零星的荷花荷叶,人站在屏风后换衣服,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 殿下你能不能回避一下?韦韵不太好意思的开口。 容北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说:阿韵,这间院子虽然长久无人居住,却还是有扫洒的宫侍会来值守,先前我是偷偷抱你进来的,若此刻我贸然出去被人撞见,那我们一起落水的事,不到半天便会传遍后宫。 韦韵颇为单纯道:那怎么办? 我转过身去可好? 韦韵有些犹豫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要在容北面前宽衣解带,这未免太不合礼数了。可是说到底这次也是容北救了她,还特意带她过来换衣服,她不感激便罢了,哪儿来的脸面撵走容北。 恰好此时,容北又道:阿韵,你在担心我偷看吗? 韦韵霎时红了脸,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殿下,你转过去便好。 容北便当真听话的转身了。 韦韵也转过身开始换衣服,她将身上的湿衣脱净,露出白玉一般的漂亮后背与精致侧颈,半干的长发如雾霭垂落肩头,黑与白的色彩冲击在屏风之后,好似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韦韵将容北给的旧衣物抖开,只见一件绣竹纹的素色雪衫,简雅精致。只是容北的衣服对于她一个女儿家来说着实大了不少,韦韵穿上身时,不免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颈,袖口也延出长长的一截。 不过此刻情况特殊,韦韵也不好挑剔,她一边将墨发挽到旁边,一边穿起这件宽大的衣衫。在此期间,也不知是不是韦韵的心理作用,她总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透过屏风看着她。 韦韵快速穿好衣物,回头间,便见容北还维持着先前背身的动作乖乖站着,好似丝毫没有动过。 韦韵轻轻松了一口气。 韵儿,好了吗?容北轻声问道。 韦韵从屏风之后缓步走出,道:好了殿下。 容北转过身,见了韦韵穿着他衣袍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笑道:阿韵,你穿我的衣服看起来很可爱。 韦韵甩了甩过于宽大的衣袖,闷道:应该是可笑吧。 过来。 容北坐在桌前,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白玉腰带,轻声道:我替你把腰带系好,你能好走路一些。 韦韵瞧了瞧过于宽大的腰身,最终还在走到了容北身边。 此刻容北坐着,韦韵站着,向来强势、高高在上的男人好像突然就比韦韵低了一头。两人相隔极近,韦韵垂眸便能看见容北俊美的面容,还有他认真为自己系腰带的模样。 韦韵的目光落在容北的薄唇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水下的那个吻,脸色更红了。 殿下,系好了吗?韦韵迫不及待地想离容北更远一些,对于她来说,容北就好像难以戒断的毒药,明明下定了决心要远离,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忍不住靠近。 虽然韦韵不知容北为何又突然对她这么好,但她太过贪恋容北的温柔了,尤其是在两人不欢而散,冷战了这么久之后。 阿韵,莫要着急。 容北的声音透着一点戏谑的笑意:你的腰太细了,我总要看看怎么系,方能方便你行动。 那双大掌几乎是握着韦韵纤细的腰肢,一点点系紧了腰带,韦韵不仅能闻到容北身上冷冽的檀香气息,还能透过衣料感受到滚烫的体温。 第34章 就在韦韵越来越受不住之际,容北终于放开了她。 好了。 容北微微眯眼,深邃眸光里汹涌着难掩的占有欲,阿韵穿我的衣服真好看。 韦韵难为情的别过脸。 她原以为容北会问她为何乔装打扮入宫,又为何掉落湖水,但出乎意料的容北什么也没问。 反而,容北淡淡道:一会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出宫。 韦韵垂眸,起身道:殿下,你不问我为何入宫吗? 你既不想说,何必为难你。容北道。 韦韵没想到容北竟然这么温柔体贴,好似前段时间那个喜怒无常的容北突然便变得消失无踪了。 阿韵,在送你出宫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说。容北看着韦韵,轻声道:先前,我并没有想撵你出府的意思,我只是嫉妒,我太嫉妒方奇可以娶你了,所以那天我对你迁怒了。 韦韵一怔,显然没想到容北会突然提起此事,他们不是都已经道别了吗 容北似乎看出了韦韵的心中所想,解释道:阿韵,我和你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先前与你表白,都是真心实意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韦韵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容北打断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了。 我现在知道了。容北听到韦韵与韦父的对话时,刚开始尚且震惊,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他没有任何准备便向韦韵示爱,完全没有想过韦韵要如何自处,她的身份,她的家世,都让她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皇子的示好。 容北以前并没有经历过情爱,是他想的太单纯了,幸而他醒悟的还不算晚。既然韦韵觉得自己不够爱她,觉得自己的爱是一时兴趣,那么容北便要让韦韵感受到他真正的心意,而不是一味的去为难韦韵。 你在担心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对吗?容北看着韦韵,直白的说:阿韵,我曾经说过,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奴婢。 这一句话是认真的。如果我不是当朝三皇子,你是不是就觉得我离你没那么远? 韦韵的心思被道破,她咬了咬唇,否认道:不是 说谎精。 却见容北刮了刮韦韵的鼻尖,道:可惜我偏偏就是三皇子,这一点无法改变,但无法改变的事,也无法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以后不必担忧他的安危。容北轻声道。 韦韵微微红了眼眶,殿下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阿韵,你不要感觉有负担。容北握住了韦韵的手,好似透过掌心的温度给她传递自己的心意,你更不需要自卑。 需要自卑的是我就连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看法,你是不是喜欢我。 容北的语气很沉,阿韵,以前的事我给你道歉,以后,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 韦韵看着容北那双真诚的眼眸,差一点便真的要应了下来,但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与方奇的婚约。 第32章 不行! 韦韵急退两步, 似是乍然从一场美梦中清醒,摇头道:殿下,不行。 对于韦韵的拒绝, 容北并不意外,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愤然、嫉妒,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阿韵, 别紧张, 我并不是在逼迫你我给你时间考虑。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韦韵的心意, 韦韵既然怀疑他的真心, 怀疑他的感情,那么容北愿意付出一切,直至韦韵彻底接受他、相信他那一刻。 容北想起以前, 不由责怪以前的自己太过心急, 他把韦韵逼迫的太紧,却没有站在韦韵的角度上为她考虑,为她承担外界的压力。这才导致两人一次一次出现矛盾,而韦韵也离他越来越远。 容北现在决定要慢慢来, 慢慢的感化韦韵。 走吧,我送你出宫。说罢, 容北率先站起身上前引路。 倒是韦韵看着容北淡然的背影, 一时有些怔然了, 以前她每次拒绝容北, 都会引得容北勃然大怒, 不欢而散。 韦韵不想这样, 但她没有选择而现在, 容北竟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生气争执? 韦韵一时看不明白容北到底在想什么, 顿了顿, 最终还是跟上了容北的脚步。 韦韵跟着容北,众人只把她当作三皇子的小厮,很顺利的躲过了一众御林军的排查。 远远韦韵便瞧见了在宫门口徘徊的方奇,此时午时已过,方奇久久见不到韦韵,正着急的四处眺望。 韦韵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容北,发现男人神情冷冽,一双幽邃凤眸正紧紧地盯着宫门口的方奇。 韦韵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容北想必已经知道了她是跟着方奇混入宫的,两人向来不对付,此刻若是又撞到一起,只怕还会引发矛盾。 殿下韦韵率先停下脚步,小声道:你就送我到这儿吧,我,我可以自己出宫了。 容北轻飘飘瞥了韦韵一眼,那眼神仿佛含着山雨欲来的燥意,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了,好。 出宫小心。容北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韦韵意外的眨了眨眼,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甚至会惹怒容北,他才会愿意放自己走,毕竟容北向来最是看不惯她和方奇相处。 为何现在的容北变化这么大? 韦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无论怎样,容北不与方奇争执,便让她觉得轻松了许多,多谢殿下。 说完,韦韵朝着容北轻轻行了一个礼,然后向方奇走去。 方奇正一脸焦急的来回渡步,回身间突然撞到韦韵,惊道:韵儿?你去了哪里 方哥。 韦韵不欲将自己遇见容北的事说出去,随口道:我与父亲对话,一时情难自已,便多耽搁些时辰,抱歉,让你担心了。 无事。 方奇听说韦韵没出意外,一颗高悬的心也重重落下去,但他的视线很快瞥到了韦韵身上穿的衣服那并非韦韵入宫时穿的小厮服! 阿韵,你的衣服怎么也换了?方奇蹙眉道。 韦韵一时僵住,自己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我、我是 她垂着眸,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却没注意身旁的方奇忽而朝着远方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走吧。方奇的声音冷了下来,阿韵,时辰晚了,我们先出宫。 韦韵点了点头,随后方奇护着她坐上了马车。入得车厢之后,韦韵状似不经意般掀开车帘朝身后看了一眼,却已不见容北的身影。 容北应该已经走了。 阿韵在找什么人吗?方奇忽而在韦韵耳侧,颇为阴冷的问。 韦韵心间一慌,连忙放下车帘,她见方奇的脸色不好,但又想不通对方为何突然如此,还以为方奇是因为她出宫晚了而生气。 韦韵歉意的笑了笑,道:方哥,今日谢谢你了。 出乎意料的,方奇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对韦韵嘘寒问暖,甚至没有关心她与韦父聊了些什么,只是淡淡恩了一声。两人一路无话的乘着马车出了宫。 接下来几日,韦韵都没有见过方奇,小院却突然迎来了一位不能拒绝的客人。 容北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韦韵的住所,每日一下朝便准时出现在韦韵门口。刚开始,韦韵碍于情面,不得不将他请进屋喝杯茶,歇歇脚,但向来清冷有礼的三皇子在她面前好像变成了泼皮无赖,只要韦韵不开口赶人,他呆到天黑也不愿回去。 后来,韦韵便开始找借口不给容北开门,但容北的借口和理由比韦韵还要多。他往小院门前一站便说自己的胃病犯了,没有韦韵做的美食吃不下饭,胃疼的厉害。韦韵哪儿听得了这个?连忙打开门让容北进来。 阿韵,我想吃你做的红枣莲子羹,还有酥油香饼。 容北进门后熟悉的跟回自家大院似的,撒娇让韦韵给他做各类美食,府中的厨子都不如你,阿韵,若不然你还是跟我回府吧? 这几天,容北时不时便在韦韵面前劝她回皇府,刚开始韦韵还有些不好拒绝,听得多了就麻木了,不回去。 殿下,皇府中那么多人都伺候不了你吗?我都搬出来了,你还要来找我。 容北坐在院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手里还端着韦韵刚刚给他泡的竹叶青,别提多惬意了。他微微眯眼道:阿韵,我找你是因为我想你,我一日不见你便茶饭不思,怎能忍得住。 第35章 别说了!韦韵回头娇呵他一声,耳梢微微有些红了,不许说这种话。 容北这段时间也不知抽什么疯,与她对话没一句正形,经常两三句话便把韦韵说得面红耳赤,韦韵都怀疑面前这个人还是不是以前清风明月般的三皇子。 实话都不让人说了。容北并不生气,反而微挑眉梢,看着韦韵道:阿韵,你过来,我有礼物要送你。 韦韵颇为无语道:又是什么奇怪东西? 容北这段时间常常来她的小院蹭吃蹭喝,但也并不是白来,每次来都会给韦韵带礼物。有时候是一株沾染着晨露的荷花,有时候是街边买的冰糖山楂,而今日,容北却表现的颇为神秘,没有一见面就将礼物拿出来。 过来。 容北直起身,盘腿坐在椅子上,如墨如画的眉眼微微染了几分笑意。 韦韵好似被他蛊惑一般,放下手中忙碌的活儿,走到了容北面前。下一刻,容北握着韦韵的手腕,将她缓缓朝下拉。 到底什么东西?相隔太近,韦韵又有些不自在了。 却见容北从怀中拿出一根天蚕丝所编的漂亮发带,雪光晶莹,精致绝伦,一看便绝非凡品。 容北伸手,修长指尖穿过韦韵雾霭般的三千青丝,用发带将韦韵的头发束起,露出雪白的侧脸与圆润的耳垂。 阿韵,你常常在后厨忙碌,披散着头发不太方便。容北半阖着凤眸,声音温柔:我编了一条发带送你,这颜色很衬你,喜不喜欢? 韦韵感受着容北的指尖在她发间穿过,那细密触感与容北身上冷冽的檀香包裹着她,令韦韵愈发不知所措。 她抬眸,目光正对视上容北深邃的瞳光,那里面完完全全倒影着韦韵的身影,显得那么真诚又直白。 心脏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剧烈跳动起来,一声、一声,每一次跳动仿佛都要撬开韦韵心底强行压制的感情。 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容北,轻易便会沦陷在这样温柔的攻势里。 喜欢韦韵怔然地说:谢谢殿下。 容北恩了一声,也没有多碰韦韵,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但目光却仍旧落在韦韵发间的发带上,道:阿韵真好看。 容北好像找到了一个能轻易拿捏韦韵的办法,这种无声无息的感觉并不热烈,但却无孔不入的渗入了韦韵的心里。 她以前觉得容北对她的喜欢不过是随时会消失的一时兴趣,然而,随着这样日渐相处,韦韵对容北的质疑也像是冰雪一般慢慢消融,因为每一次相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对话。 她真的有感受到容北对她的认真,韦韵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动摇了。 她真的没办法拒绝这样的容北。 偏偏容北似是没察觉到韦韵的情绪,笑道:阿韵,天气越来越热了,过几日京中有世家公子在碧婷湖上泛舟游湖,特意邀请了我,你与我一起去避暑可好? 韦韵摇头,殿下这种场合你带我去,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 容北颇为不在意的轻笑一声,我就想带你,难道谁还敢说三道四? 当着容北的面自然不敢,但韦韵现在已经和方奇有婚约了,她再跟着容北泛舟游湖,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必定会招惹麻烦。 容北见韦韵沉默,也不哄劝,反而状似无意的道了一句:听说游湖那一日,大理寺少卿陈伯贤也会去。哦,我没记错的话,阿韵,当初好像是他主审的韦尚书的案件? 第33章 闻言, 韦韵顿时有些动心了。 当初大理寺少卿主审韦尚书一案,凌厉风行,不过短短三日便给韦尚书定下大罪, 并且抄了韦家所有家产。 其实韦韵一直不清楚这案件的背后细节,总觉得父亲犯的错不会那么简单,如果他能见到大理寺少卿陈伯贤, 便能理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阿韵, 我知道在担心什么。容北近日体贴又温柔, 做什么事都会想着先替韦韵考虑, 绝不会像以前那样霸道。 泛舟游湖免不得要煮茶烹食,你以厨娘的身份跟我一起前往,便不会惹来闲言碎语。 韦韵终于动摇了, 她确实想去见大理寺少卿, 查清楚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 那便多谢殿下了韦韵欠了欠身。 目的达成,容北微微一笑,神色颇为满足。 他发现换一种怀柔方法之后,次次都能打动韦韵, 怪只怪当初的自己太蠢,每次都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与韦韵争吵, 得不偿失。 转眼, 便到了泛舟游湖那天。 这一日, 天气晴朗, 阳光明媚。容北大清早便前来小院接了韦韵, 两人久违得共乘一辆马车, 朝着碧婷湖方向而去。 组织这次游湖的是容北的表弟, 小侯爷叶如云。 他常年不在京中, 远离权利争斗, 倒是结交了一些好人缘,每一次回京便会邀请不少京中好友聚会。当然,侯爷的好友也是非富即贵,这种宴会,除却像容北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子,只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才能赴宴。 叶如云眼看着自家表哥的马车远远行驶过来,还以为容北又会像以前一样独自赴宴,不曾想他一把挑开车帘,正撞见上韦韵那张纯然漂亮的小脸。 叶如云愣道:这是哪儿来的小仙女? 韦韵霎时红了脸,尚未开口,一旁的容北先道:没规矩的东西,滚开。 叶如云这才回了神,惊道:表哥!这漂亮小仙女是你府上的? 容北微微勾唇,轻轻恩了一声。 叶如云的声音太大,霎时间已经引得了众人的注意,韦韵不想招惹麻烦,轻声道:给小侯爷请安,我是三皇子府中的厨娘。 你是厨娘?叶如云顿时更惊奇了,你看着这么羸弱,怎能做那种劳苦活儿?不妥不妥,表哥,你真不会怜香惜玉,若不懂得爱惜美人,便把这位小仙女让给我可好。 容北冷冷瞥了叶如云一眼,道: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这湖你便自己游吧。 别啊。 叶如云生怕容北真的走了,连忙哄劝道:我们这就上船。 如云表弟,三皇兄。 众人正待上船,忽闻背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回头便见容齐一身朱红缎锦袍,缓缓走来。 齐表哥!叶如云眼前一亮,下意识便想迎接上去,但余光暼到了身旁的容北,又不自觉收敛了笑意。 他知道这两位表哥惯常不对付,每次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必定会引发矛盾。叶如云作为两方的中间人,只能秉承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 下一刻,容齐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容北面前,他微勾唇角,一双邪俊的桃花眼染上点点笑意,看向韦韵。 原来韦小姐也在这儿。如云表弟,我竟不知,韦小姐原来也是你的旧交? 韦韵一看见容齐便感觉危险,这人就像是一条不怀好意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咬人一口。 叶如云不明所以,道:齐表哥,我可没福气认识这样的佳人,你怎么认识的? 容齐挑眉道:原来韦小姐是跟着三皇兄一起来的啊如云表弟,你还不知道吧,这位韦小姐是当今新科状元的未婚妻。 叶如云彻底懵了。 韦韵冷眸道:七皇子,我只是受邀前来打点宴会。 容齐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刻,容齐忽而对韦韵道:阿韵,何必跟无关紧要的人解释这么多,我们走。 说罢,他直接对容齐视若无睹,率先带着韦韵登船了。 齐表哥你和表哥的关系还是这么僵啊。叶如云站在原地,不由有些尴尬,后悔把他们两人都邀请来了。 怎么会。 容齐冷冷盯着容北背影,扯出一个阴鸷的笑容道:我们两关系好着呢。 气派绝伦的木船搭建了两层平台,纷华靡丽,奴婢如云,一应物品周全周到。 既然是打着厨娘的身份来参宴,上船之后,韦韵与容齐便暂时分开,去了船舱里准备膳食。 这些王公贵族平日里便对生活用度挑剔非常,明面上是来泛舟的,但美食也不可或缺。 这会儿时辰尚早,韦韵先煮了一壶茶香袅袅的碧螺春,随后又亲手做了些形状精巧,味道清甜的糕点送到甲板处,以供众人赏湖间休憩。 随后,韦韵便又开始琢磨今天的主食。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身在碧色幽幽的湖水之上,韦韵决定做一道肥美鲜香的大闸蟹。 第36章 她令人将提前准备的海鲜拿出,亲自挑选了一些肥美黄多的大闸蟹,先用毛刷洗净泥土,起锅烧蒸笼,放入去味的葱姜料酒与大闸蟹蒸煮,去腥提鲜,然后切鲜辣椒制作酱料。 除却清蒸大闸蟹,韦韵还准备了香辣大闸蟹、油焖大闸蟹,将蟹去壳去内脏,斩断之后裹上薄薄一层生粉油炸,加以各类香料与白酒爆炒生香,直至颜色金黄酥脆或者倒入料汁加盖闷熟。 最后,韦韵还做了一道淮扬菜,蟹黄豆腐。 她先将鸭蛋碾碎,豆腐切块,在热锅里炒香了配料之后,倒入咸蛋黄与蟹肉末、蟹黄,小火慢慢炖至起油泡,收汁后下葱段。 这一道蟹黄豆腐,咸鲜香嫩,甘旨肥浓,一看便令人垂涎欲滴。 蟹黄珍贵,韦韵用银勺挖了半天也才得了这一小碗,自然不是人人都吃得上的,这是她特意给大理寺少卿,陈伯贤做的美食。 韦韵上船之前便打听好了,陈伯贤最喜欢吃蟹黄。她这番投其所好,便能让陈伯贤注意到她的存在,而一碗小小的蟹黄豆腐又不足以到行贿程度,刚刚好能让陈伯贤感受到她的好意而已。 临近午宴的时辰,婢女们便将一叠叠菜肴端上了餐桌。叶如云没有品尝过韦韵的手艺,一见到鲜香肥美的大闸蟹,不由眼前微亮,赞道:妙啊,游湖赏景吃大闸蟹,瞧着就有食欲。 原来这小仙女还真的会做菜,倒是我小瞧别人了。 容齐拿起竹筷,笑眯眯道:如云表弟不常在京城,自然孤陋寡闻,谁不知三皇兄府上有一个厨艺了得的厨娘,连皇后娘娘也赞不绝口呢。 众人纷纷附和此话,叶如云夹了一块蟹肉,浓郁麻辣的香味瞬间便让他折服了,喃喃道:表哥以后我要天天去你家蹭饭。 容北面色仍旧冷淡,微蹙的眉心却昭示着此刻男人内心十分不悦,他并不喜欢与人分享韦韵做的美食,在他看来,韦韵的一切都应该只属于他。 偏偏容齐还不识趣的继续道:如云表弟,你以后想吃韦小姐做的美食,那可不该去三皇兄府上我先前不是告诉你了吗?韦小姐很快便要嫁给方状元了。 叶如云不明所以,竟跟着接话道:那方奇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娶小仙女欸,真真可惜,其实我也喜欢小仙女。 方奇一表人才,还是新晋状元郎,两人自然般配。容齐微勾唇角,啊,我听说,两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 酒盏在桌面磕出一声重响,成功打断了容齐的话。容北抬起一双狭长沉眸,声音冷淡道:七皇弟,你这爱讲闲话的毛病倒是与你母妃如出一辙。 不愧是亲母子。 容齐骤然色变。 他母亲虽然受元安帝恩宠,但毕竟只是一个贵妃,早年便因为嚼舌根而得罪了皇后娘娘,不仅被罚大雪天跪在雪地,掌事嬷嬷还在皇后的授意之下打了她二十多个耳光。 正因此事,他母妃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如同水火,在后宫争斗多年,他与容北也成为了生死对头,见面一触即燃。 而容齐向来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没想到,今日容北胆敢如此挑明。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叶如云又惊又怕,生怕这两位爷当场就打起来。其实这么多年,两人明里暗地斗过无数次,容北这人性格冷淡,向来是不屑于做这些口舌之争的,今日竟不知怎么了,居然把话挑明的这么难听。 简直是当众让容齐下不了台。 眼看着容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叶如云顿时觉得面前的蟹肉都不香了,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忽而落到旁边的大理寺少卿,陈伯贤桌上,惊道:那是什么菜? 为何陈少卿有,我们都没有。 叶如云倒也不是真的好奇,纯粹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他这一嗓子喊完,众人便真的忘了刚刚那一茬,朝着陈伯贤看去。 第34章 你不在,我怎么吃得下 大理寺少卿陈伯贤, 出生于官宦世家,也是一位风华正茂的俊朗公子。此刻他正手执银勺,品尝着美味的蟹黄豆腐。 他平日里在大理寺当差, 案件繁忙,常常用干粮随意应付一餐,没想到偶然游湖能遇到这种美味, 一时也没注意众人在讨论什么, 专心致志的用着膳。 直至席间的喧闹声忽然停住, 众人整齐一致地看向他, 其中,还有三皇子殿下那骤然冷下的目光 诸位这是?陈伯贤莫名其妙的停下动作,不知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 却见韦韵带着一群侍女缓缓登上甲板, 欠身道:给各位贵人请安不知今日的膳食合不合各位胃口? 众人见了韦韵,眼前一亮,随即赞道:韦小姐国色天香,厨艺也如此了得, 真真才貌双全。 确实,简直比宫中御厨做的膳食还要美味。 各位贵人过奖了, 我特意温了一些清酒, 以供贵客们品鉴。说罢, 韦韵轻轻拍手, 侍女们便一一走到这些王公贵族面前斟酒。 容北自韦韵上甲板之后, 目光便一直落在韦韵身上, 却见韦韵看也不看他, 径自走到了陈伯贤旁边。 陈大人。韦韵俯身给陈伯贤斟酒, 声音轻柔, 听说陈大人喜爱蟹黄,我便做了一道蟹黄豆腐献丑,望大人喜欢。 闻言,陈伯贤竟有些微微的脸红了。 他平日面对的不是卷宗便是刑犯,乍眼看到这么娇俏的厨娘,说话还这么温柔,一时有些难为情。 他咳了两声道:很喜欢,谢谢。 陈大人不必客气。韦韵递过酒杯,道:蟹黄味道虽然鲜美,但毕竟是寒凉之物,有伤脾胃,这是我温过的白葡萄酒,口感温和,可为大人活血暖胃、驱解油腻。 有劳。 陈伯贤连忙伸手,接过韦韵递来的酒盏,两人指尖相触那一刹,陈伯贤的脸更红了。 敢问敢问姑娘你的芳名? 她是韦尚书独女,韦韵。 容北竟不知何时过来了,他俯身而上,一边握住韦韵的肩膀,一边冷冷看向陈伯贤,陈少卿,我若是没记错,当初韦尚书落狱的案件还是由你亲审? 陈伯贤脸色一白,看了看韦韵,又看了看面前的蟹黄豆腐。他是心思机敏之人,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便坐上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当下便明白了韦韵特意来示好的心思。 你怎么过来了韦韵不免有些尴尬,侧目看向容北,声音颇为不满。 容北被她埋怨了,反而轻轻一笑:来接你。 你若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吃得下饭。 胡说什么呢!韦韵耳梢一热,恨不得立刻堵上容北的话,她们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容北怎能胡言乱语,引人猜忌。 果然,容北话音刚落,便引得在场不少人的目光,幸而席间热闹,没人听清他方才所言。 但面前的陈伯贤却听得一清二楚,目光不由在韦韵与容北之间来回打量。 抱歉了,陈大人请你慢慢享用美食。 此时并非攀谈的好时机,韦韵怕容北又做出什么狂悖之事,便匆匆给陈伯贤行了一个礼,跟着容北走了。 你就在这儿陪我,下船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容北令下属在桌案前放了一张矮几,示意韦韵坐到他的旁边。 韦韵不为所动的站着,淡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 容北心疼韦韵忙了一上午,此刻还要伺候这些人用膳,蹙眉道:过来坐。 韦韵干脆装没听到。 顷刻,却见容北握住韦韵的手腕,直接将她往下一带,那力道并不重,但韦韵毫不设防,竟硬生生被容北摁着肩膀坐了下来。 她刚刚想动,容北便从身后握住了她的纤腰,说:乖,阿韵。你也不想被别人看见吧。 韦韵娇嗔道:你放开。 好。 容北最是喜欢她的小女儿情态,又不想真的惹恼韦韵,便立刻放手道:我错了,阿韵,我只是想让你坐一会。 韦韵被他这一声喊得没了脾气,垂下眸,不再理他,也没有再起身。 本以为这样容北便会消停了,却没想到他还有更过份的。他伸手端过一只肉肥黄多的大闸蟹,亲手掰开蟹壳,剔出鲜嫩多汁的蟹肉与浓香蟹黄,再用银勺舀到碗内,递到韦韵的面前。 阿韵,你吃。容北自然而然道。 韦韵怔然一瞬,然后压低声音道:殿下你别闹了。 第37章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厨娘,与诸位王公贵族坐在一处已经不合规矩,若是再一起进食,岂非不守尊卑。 这季节的河蟹肥美,我也想让你尝尝。容北的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直接将那些打量的视线逼退,随后轻声道:阿韵,你放心吃,没人敢说闲话。 你若是坐我旁边什么都不吃,我也会没胃口,你知道,我要看着你吃东西才行。 这倒是实话,以前在皇府时容北便有这个怪癖,喜欢看韦韵吃东西,仿佛韦韵吃的越多,他便越有胃口。 犹豫半刻,韦韵还是起了勺,乖乖捧起碗,小口尝了尝面前的大闸蟹。 容北见目的达成,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只是他这愉快的心情还未保持多久,旁边便传来一道恼人的声音。 三皇兄你对你府中的厨娘还真是好,不仅让她坐在你旁边,还赏她蟹肉。容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众目睽睽之下,未免韦韵难堪,容北暂时不想与他争执,只悠然倒了一杯美酒,道:阿韵今日为诸位操办宴会,身心疲惫,此刻坐下来休憩一会儿也理所应当。 这话说的在理,众人一时也纷纷附和,谁都没有觉得韦韵此番举动不合规矩。 容齐眼看着没讨到好,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改口道:韦小姐今日辛劳,确实应该坐下好好休息。 我以前对美食向来没什么兴趣,吃过韦小姐做的菜之后,却一直念念不忘三皇兄,再过不久便是我的生辰宴,不知三皇兄可否割爱?我想将韦小姐请到府中为我掌厨。 为你掌厨? 容北抬起眸,原本冷淡疏离的气势在一瞬间变得锋利,嗤笑道:你觉得你配吗?阿韵,只能为我洗手做羹。 众人骤然色变,倒不知三皇子今日是怎么了,火药味这么重!说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直白! 容齐含笑的眼眸一点点沉下去,再难伪装笑意,缓了半响,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勃然大怒时,他却突然道:哦,三皇兄,刚刚是我言错。 韦小姐即刻就要嫁给方状元了,就算要借人,也不该找你借 这便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容齐次次用此事刺激容北,而偏偏容北每一次都会被此事惹怒!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逐渐浓烈,韦韵再也呆不下去,借口还要为众人上甜点,便从宴席间退了下去。 她到了船舱尾部空无一人的甲板,吹了吹清凉的湖风,这才将脸上的躁意降了下去。 自从韦韵感受到容北认真的爱意之后,她便常常忍不住在容北面前心跳加速,害羞脸红,根本控制不住纷乱的思绪。 并且韦韵正在渐渐被这样温柔体贴的容北打动,若是再这样下去,韦韵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住自己的底线 但韦韵根本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改变。 若是她贸然与方奇悔婚,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皇后娘娘会不会迁怒父亲?她与容北之前的身份差距又该如何弥补。 韦韵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回头便见陈伯贤正站在她身后。 陈大人?韦韵微怔,随后笑道:你怎么也来了这儿?是不是宴席上太闷,所以想来吹一吹风。 陈伯贤微微摇头,道:韦小姐,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你今日登船,是想向我打听你父亲的事吧。 韦韵倒没想他这么直白,索性道:陈大人,我父亲一生清廉,刚正不阿,我实在不知他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若是大人方便告知,我定然感激不尽。 陈伯贤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气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韦小姐,其实韦尚书在皇上面前犯错一事实属意外,韦尚书丰功伟绩,原本不该遭受这样的重罚,然而坏便坏在韦大人似乎卷入了夺嫡之争,引得皇上不满,这才借口迁怒,降了他的职位,又抄了韦家。 这段话之后,韦韵久久不能反应,怔道:夺嫡之争?我父亲一向保持中立,为何会卷入夺嫡之争? 陈伯贤道:详细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与韦大人上书的一份奏章有关。 若是牵涉夺嫡之争,朝中最有争议的便是三皇子容北与七皇子容齐,这件事隐晦,原本陈伯贤也不愿意透露,但他见韦韵一个弱女子沦为厨娘可怜,又不忍忠臣蒙冤,犹豫之下,还是道出了实情。 第35章 陈伯贤低声道:此事隐蔽, 除却韦小姐之外,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还请韦小姐知道以后也要保密,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韦韵缓缓点头, 声音有些空洞,多谢陈大人。 韦小姐也不要心急,韦尚书目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相信只要洗刷了韦尚书结党营私的冤屈, 此事便能迎刃而解。 听闻真相, 韦韵怔然许久, 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惹怒皇上才被下狱, 没想到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这么深的真相。 若是父亲卷入了夺嫡之争,那陷害他的究竟是谁?是诡谲危险的七皇子容齐, 还是冷淡疏离的三皇子容北。 那迫使父亲落狱的奏章又究竟是何物? 韦韵思绪纷乱, 心神恍惚,连陈伯贤什么时候告辞了也没注意。直至容北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道:阿韵,我们该下船了。 韦韵闻声回头, 许是心神太不安定,看清楚容北那一刻她猛然后退两步, 神色有些惶恐。 怎么了。 容北蹙起眉, 道:身体可有何处不适? 韦韵摇了摇头, 似还是很害怕, 小声道:我没事, 殿下。 她真的不知道, 若是父亲落狱一事与容北有关, 那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容北见韦韵神色有异, 还以为是韦韵先前与陈伯贤讨论了韦父的事, 一时伤心,便轻声安慰道:阿韵,别担心,韦尚书一事我已经在调查,我会帮你的。 韦韵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方道:殿下,你可曾有事瞒着我。 容北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蹙眉细思片刻,方才沉声道:阿韵,你对你的真心,你还感觉不到吗? 韦韵当然能感觉到。 从遇见容北那一刻开始,这人便总是对她偏爱,总是对她特殊,为了她一次次打破原则。就算得知她与方奇有婚约之后,容北仍旧低下头来哄她,靠近她,甚至现在还愿意帮她调查父亲的事。 韦韵内心生出一阵感动的同时不免又有些羞愧,她不应该怀疑容北。 殿下我、我只是韦韵还想再说什么,但她张了张口,又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如果她与方奇没有婚约,如果她不是罪臣之女,可能早就被这样的容北打动。但现在的她,不敢,也不能不计后果的与容北在一起。 下一刻,却见容北握住了韦韵发颤的手心,缓声道:阿韵,我说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想,你担心那些事我都会解决,我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 韦韵抬眸,目光终于对视上容北幽邃的凤眸,她平时很少与容北对视,一因作为奴婢与皇子对视为不大不敬,二因她真的无法抵抗容北这种专注又深情的神态。 此刻韦韵看着容北,几乎要在这样的目光下缓缓点头答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忽然打断了现场暧昧的氛围。 殿下!!殿下!! 莫侍卫的声音由远及近,韦韵反应过来之后,猛然将手从容北的掌心抽离。 容北回身看向急匆匆跑来的莫侍卫,颇为不悦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赎罪。 莫侍卫着急道:是皇后娘娘,今日皇后娘娘突发急症,意外在宫中病倒了!! 闻言,韦韵震惊不已,一旁的容北已骤然变色,沉声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皇后娘娘这段时间都有些头晕,还特意传太医看过几次,都说是她太过操劳,嘱咐她按时休息。莫侍卫蹙着眉道:皇后娘娘怕您担心,便一直不准李公公宣扬此事,卧床休息了几日,没想到今早皇后娘娘去御花园赏花的一会功夫,便晕倒在了御花园。 容北疾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立刻召集府中御医,与我一同进宫。 三皇子常年体弱,这京城中医术了得的御医几乎都住在他府上。 莫侍卫应了一声,却见身旁的容北又忽然停步,回头看向还呆呆站着的韦韵,道:阿韵,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第38章 纵使容北有急事在身,对韦韵说话也十分温柔,不骄不躁,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我没事。 韦韵连忙道:殿下快去看皇后娘娘吧,不必挂念我了我、我等殿下回来。 容北轻轻颔首,与莫侍卫疾步而行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韦韵的视线之中。 只是韦韵没想到,她这一等,便等了整整三天还没有容北的消息。往常每日每刻都缠在她身旁哄劝耍赖的人突然不见了,韦韵感到不适应的同时,又开始暗暗担心宫中是否出了事。 待到第四天清晨,韦韵还是没有见到容北的身影,她终于坐不住了,去了皇府打探消息。 韦韵在皇府当过一段时间差,里面的人都认识她,因此当她道出想找石总管的目的时,并没有受到府兵的阻拦。 彼时,韦韵一路入得正厅,便见石总管正焦头烂额的走来走去,韦韵突然入得厅中,还险些与他撞上。 韦小姐?石总管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想起韦韵离府之际的绝情,顿时变了脸色,冷哼道:你来做什么?韦小姐不是已经从皇府辞工了吗。 韦韵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笑了笑道:石总管,殿下这几日是否在宫中未曾回来我听说皇后娘娘病了。 石总管正是因为此事烦闷,听见韦韵询问,顿时心中更为不快,与你何干?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府上的厨娘了,深宫秘事,岂能随你轻易打听韦小姐还是尽快离去为好。 说罢,石总管绕过韦韵便要离开,下一刻,韦韵又徒然挡在他面前,恳切道:石总管,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但我当初离府确实情非得已。 殿下对我有恩,如今皇后娘娘病重,我怎能安心。韦韵的声音楚楚可怜,让人听之不忍,求你告诉我殿下的消息 闻言,石总管便有些心软了,他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皇后娘娘确实病重了,殿下带着御医前去守了三天,病情却愈发恶化,御医全都束手无策殿下也在宫中一直没有回府。 你让开吧,我马上也要赶去宫中为殿下送换洗的衣物。 韦韵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更为担忧了,她犹豫片刻,道:石总管,你要入宫能不能也带我去,我想探望殿下。 这不合规矩。石总管蹙起眉道。 韦韵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但她实在担忧容北的安危。容北本就有厌食之症,如今守在病重的皇后娘娘面前,不免心情沉郁,更不能好好用膳。 石总管,你就让我去吧。殿下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我去,说不定能劝殿下用些膳。万一皇后娘娘还没好,殿下先生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在理,石总管也知道三皇子向来是听韦韵话的,不然当初三皇子心情不郁,不肯用膳,他也不至于去央求韦韵。 最终,石总管点头道:那你便随我一同入宫吧。 韦韵连忙跟上石总管的脚步。 两人坐上了皇府安排的马车,很快便从西南门入得后宫。约莫因为皇后娘娘大病,此刻还没到宵禁时间,整个后宫却全都静悄悄地,宫人们也皆是垫着脚走路,不敢大声喧哗。 韦韵一路跟着石总管入得皇后娘娘的寝殿,刚刚进门,便闻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浓郁药味。 药方还是不妥,不妥,皇后娘娘先前又吐了一回。 那你说怎么办?这已经是刚刚新开的药方了! 号脉,号脉,快去请刘太医再来号脉。 外殿围着不少御医正在激烈讨论的讨论着治疗之法,宫侍们端着水盆、药盏等一应物品进进出出,现场气氛紧张,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 韦韵粗略扫了一眼外殿的情形,没看见容北,约莫是在内殿陪着皇后娘娘治疗。石总管不敢过多打扰,差了一个宫侍去内殿给三皇子告信儿。 石总管转过身,嘱咐韦韵道:我贸然带你入宫,也不知殿下想不想见你,一会你先站在旁边别出声 石总管的话音未落,内殿珠帘便猛然被挑开,容北向来整洁的衣衫有些凌乱,苍白脸色略显憔悴。 殿下!石总管低声喊着容北,激动的挥手。 下一刻,容北大步朝着石总管方向而来,但他却看也没看石总管一眼,幽邃目光紧紧地盯着韦韵。 阿韵。 容北的声音有些沙哑,还透着意外见到韦韵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韦韵没回答他这话,反而看着容北眸底淡淡的血丝,轻声说:殿下辛苦了。 殿下,是韦小姐担心您的安危,央求让我带她入宫的石总管小心翼翼打量着容北的神色,生怕惹怒三皇子。 却见容北眸光微亮,勾唇道:阿韵,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第36章 皇后娘娘可能是中了毒 韦韵此刻都在站在容北面前了, 自然也不能再否认,顶着容北炽热的目光,她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石总管便见到三皇那万年不化的冰山神色, 竟舒展了眉眼,露出几丝笑意。 殿下,这是您的换洗衣物石总管笑着开口, 内心不由觉得带韦韵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不必你伺候了。 容北却不顾众人眼光, 径自牵住了韦韵的手腕, 带着她进入了偏殿。 阿韵, 你坐一会,我先去洗漱。容北这几日彻夜守着皇后娘娘,他怕自己身上沾了病气, 不小心会过给韦韵。 韦韵乖乖点头, 趁着容北去换衣服这阵空暇,她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了一碗荷花银耳粥还有几碟点心、小菜。 先前韦韵一见到容北便发现他消瘦了不少,容北原本便有厌食之症,在宫中这段时间想必也没有好好用膳。于是入宫之前, 韦韵特意在皇府的后厨里给容北做了一点简单爽口的食物。 韦韵刚将碗碟摆放好,便见容北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换了一件月牙白的刺绣长衫, 身上还沾着淡淡水汽, 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 阿韵。容北大步朝着韦韵走来, 整个人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意味, 像是生怕韦韵下一刻就会突然消失。 殿下。韦韵用勺子舀着粥, 散了散热气, 过来用膳。 容北扫了一眼桌面的美食, 阴霾多日的心情渐渐好转, 声音愈发温柔, 你还特意给我熬了粥?是怕我在宫中没有好好用膳吗。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问的这么清楚。 韦韵脸色微红,没有回答,轻声道:殿下还是快些用膳吧。 韦韵现在好不容易对容北的态度软化,不仅担忧他,还入宫来探望他,容北自然不能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故意卖惨,声音有些可怜的说:阿韵,我很想你。 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容北凑到韦韵面前,哄劝道:阿韵,你喂我行不行。 韦韵一怔,反应之后连忙拒绝道:不行我以前说过,你不能提这种要求了。 我真的很想你,阿韵。但你若是不愿意,便算了。容北也不逼她,只神色失落的拿过碗,一幅胃口不佳的模样吃了起来。 韦韵内心顿时就有些心软了皇后娘娘这几日病重,容北想必也是夜不能寐,若是再不能好好用膳,身体恐怕会支撑不住。 韦韵瞧着容北眸底淡淡的血丝,犹豫半刻,还是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银勺。 罢了。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殿下,要好好用膳。韦韵舀了一勺粥,递到容北唇边。 容北先是怔然一瞬,眸光渐渐变得深邃,一动不动地盯着韦韵,眸底仿佛有化不开的柔情。 皇府的人都觉得容北难伺候,但他在韦韵面前一向配合又听话,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人,竟丝毫不挑剔,将韦韵带来的美食全尝了一遍。 韦韵倒没想到容北这么配合,怕他一次性吃太多会积食难受,眼看着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碟。 殿下。 韦韵刚刚开口,容北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颇为紧张地揉着问:是不是手酸了? 没有。韦韵眸光一软,说:只是怕殿下吃太多会积食,还是适可而止好。 容北拿过一旁的热帕,仔细擦净了韦韵的手,确保那白皙如玉的芊芊指尖没有沾染到脏污,方才道:无事。我晚上还要为母后守夜,不用担心积食。 第39章 提及此处,韦韵颇为担忧道: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容北微沉眸光,声音渐渐变冷,时好时坏,偶尔能清醒一会,大多时候还昏迷着,不管喝什么药都容易呕吐。 不太乐观。 怎么会?韦韵惊呼一声,又忽然反应过来此刻她还身在内宫,忙垂眸道:殿下赎罪,我、我 容北牵过她的指尖,安抚道: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都病的这么重。韦韵原本以为皇后娘娘是急症,来的快,去的也应当快,却没想这好几天时间都过去了,还越来越严重。 殿下,你辛苦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超,定然能治愈皇后娘娘。 容北淡淡恩了一声,又抬眸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纵使心中万般不舍,仍旧道:时辰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出宫,回去休息吧。 近日宫中繁事许多,我也不能陪你太久,待母后病愈,我再来找你。 近日皇后娘娘病重,后宫之中便成了萧淑妃独大,有些拜高踩低的墙头草已经在注意着皇后宫里的动向。容北不仅要忧心皇后娘娘的病情,还要小心一些浑水摸鱼,想在其中做手脚的小人奸邪。 因此,容北虽舍不得韦韵,还是嘱咐她早些离去,免得被有心之人看见卷入这一滩浑水。 韦韵正欲说话,忽闻一阵急促脚步,莫侍卫急匆匆闯入偏殿,大声呼喊道:殿下!! 容北眸光微沉,骤然起身道:何事? 殿下!您快去看看啊,皇后娘娘又吐了一次这、这一次吐了血,太医说可能 容北一怔,疾步向外走去,韦韵顿了顿,也连忙跟了上去。 殿下,这、这可怎么办啊? 唉哟,皇后娘娘怕是凶多吉少啊 宫殿内寝乱作一团,众人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容北进来了,全都一股脑涌上去禀报。 容北沉声道: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太医院院首刘太医见惯了大场面,此刻还保持着冷静,他上前道:殿下,先前老夫见皇后娘娘脸色青黑,似血脉不畅,便换了一幅活血的药方谁知刚刚饮下不久,皇宫娘娘竟然吐出了黑血。 容北蹙眉道:用药了吗。 用了,用了,只是娘娘不肯喝啊。其余太医跟着附和道:娘娘此刻身体亏空的厉害,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殿下,您要不然还是派人告知皇上吧,此事不能再拖延了。 告知什么? 容北骤然冷眸,母后一定会好起来。你,你们,必须治好她。 众人一脸为难,又生怕惹怒三皇子,纷纷商讨起新的治疗方案。而容北听闻内殿又传来皇后娘娘吐血的声音,连忙大步走了进去。 韦韵一时无人看顾,想了想,也跟着容北走入内殿。 入得内殿,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韦韵不自觉蹙起眉,看向屏风之后的皇后娘娘。 此刻原本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一身素衣,面色形同枯槁,憔悴的躺在床上,从帐帷之后伸出一只苍白手腕,由着刘太医把脉。 床下还放着几个染着血的铜盆与药罐,里面盛着黑苦的药汁。 刘太医,母后怎么样了?容北沉着眸,表面看似冷静,但韦韵却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刘太医还是摇头,颇为束手无策道:殿下,老夫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容北微微握紧了拳。 他正欲说话,一旁的韦韵忽然开口道:打扰刘太医,敢问皇后娘娘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不认识韦韵,疑惑道:这位是 是我府中的人。容北道:刘太医但说无妨。 欸,老夫惭愧。刘太医摸了一把胡须,叹息道:老夫从医几十年,虽身为太医院院首,但也看不透皇后娘娘的病症究竟是什么。 目前只能看出皇后娘娘气血混乱,脉象浮沉,似是寒凉之症,但发病的源头却瞧不出来按理说,皇后娘娘在宫中精心修养,不应该身体如此亏空。 容北沉声道:母后生我时便落下了心血不足的病症,后又去皇家寺调养了几年,想来皇家寺位于北望山,地处寒凉,当时便落下了病重。 只是母后生性要强,不愿告知外人罢了。 闻言,刘太医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原也是一个福薄之人。 但既是寒症,为何又会吐血呢?韦韵突然问道。 她倒不是精通医术,只是以前为了治疗好容北的厌食之症,翻阅过不少古籍药理,对寒症也有一定了解。 寒症者多为心血不畅,血脉阻滞,日益累积的病症。主要表现为体虚、怕冷,身体发僵发麻,倒没听说过寒症病人会呕黑血。 刘太医道:许是皇后娘娘寒毒太深,受不得滋补药物,这一剂活血的药方下去,引得她出了胃血。 那也不应该是黑血。韦韵蹙起眉,细细思索道:若是胃血,以前殿下厌食之症发作时我也见过,胃血呈血红、沉红色,绝不是黑色。 刘太医被连番质疑,此刻也有些不悦道: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医术?既不是胃血,那你说是什么血。 韦韵冷声说:毒血。 皇后娘娘可能是中了毒。 第37章 阿韵,我信你。 荒唐!! 刘太医一甩衣袖, 又惊又怒道:你是哪儿来的小丫头,竟敢在此胡言乱语。皇后娘娘怎么可能是中毒?!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身份尊贵, 吃穿用度一应物品皆由大内亲自挑选,层层把关,以确保无人可趁虚而入。 韦韵以前也在御膳房当过差, 当然知道皇后娘娘身边有试毒宫侍, 中毒的机率微乎其微。 但韦韵总感觉皇后娘娘不像是单纯的寒毒之症, 并且此次发病太过迅猛, 令人不得不怀疑。 殿下,皇后娘娘此番的病因确实蹊跷,御医既然瞧不出病症, 那为何不能试一试别的方法。韦韵看向容北, 轻声道。 容北微敛眸光,还未开口,一旁的刘御医已道:殿下!老夫从医多年,皇后娘娘是否中毒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中毒者印堂发黑, 唇色发青,至多三日之内便会毒发身亡, 皇后娘娘绝非毒症。 韦韵却道:若是慢性毒药, 未必三日。 这话便更可笑了。慢性毒药起码要半年以上方会见效, 皇后娘娘每月都由太医院检查贵体, 若是中毒, 难道整个太医院都检查不出来吗? 刘太医说罢, 面向容北道:殿下, 你万万不可轻信此女的话。 韦韵一时百口莫辩, 正想着如何与容北解释, 便听得他道:阿韵,你不必说了,我信你。 来人,拿银针。 太医院的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但三皇子都发了话,他们也不敢违抗,老老实实地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扎入皇后娘娘的脉搏里试毒。 须臾之后,银针缓缓从皇后娘娘的虎口拔出。针口出溢出鲜红的血珠,而那银针的颜色仍旧雪亮,没有一丝乌色迹象。 刘太医冷哼一声,道:如何?中毒者试针发黑,皇后娘娘可没有一丝中毒迹象。 容北见此,也知道韦韵是因为担忧他才会有此疑惑,非但没有怪韦韵,反而还安慰道:阿韵,没事。 母后没有中毒。 下一刻,韦韵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直接撩开了帷幕的纱帘,探身进去观察皇后娘娘的病情。 你做什么?! 刘太医大失惊色,立刻便要上前阻拦,却见容北冷冷瞥了他一眼,硬生生阻止了他的动作。 容北道:无事,阿韵不会乱来。 韦韵入得帐内,终于近距离看清了皇后娘娘的脸,虽然面容憔悴,皮肤苍白了一些,但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 韦韵微微沉眸,抬手在皇后娘娘的侧颈轻轻触了触,摸到了一手温热。 若皇后娘娘真是得了寒症,按理不应该有这种体温。但若不是寒症,也不是中毒,那会是什么? 韦韵尚在沉思,鼻息间忽而闻到一阵极为轻微的淡香金腹子! 以前容北有厌食之症,韦韵为了使他病情好转,便精心研究如何用花蒸食,因此每种花的香味与作用她都了如指掌。 第40章 这种金腹子向来有清胃热、降脾火的奇效,韦韵没想到能在皇后娘娘的寝床上闻到这种花的味道。 她稍稍退身,询问着一旁的宫侍,皇后娘娘喜欢点香? 宫侍看了看韦韵,又看了看容北,犹豫着答话道:皇后娘娘最是喜欢熏香,几乎每晚都伴着熏香入睡。 韦韵道: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是那种香味? 宫侍从床底摸出一个精巧的香炉递给韦韵,小声道:皇后娘娘最喜欢夜罗香,据说是十几种珍贵花粉研制,可以安神静息。 皇后娘娘每晚都闻着夜罗香入睡,因这几日病了,我们便没有再点了。 难怪韦韵刚刚进来时没有闻到熏香的味道,想是熏香的味道被药味冲淡了,只有靠近皇后娘娘时才能闻到。 韦韵将香炉顶打开,又取了一张宣纸,将里面的熏香细粉一点点倒了出来。她显然对各类花粉十分熟悉,很轻易就分辨出这里面有哪些花种。 容北见她聚精会神的做着这些事,便令人不许打扰,轻声问:阿韵,这熏香有什么问题吗? 韦韵微微蹙眉,没回答他这话,反而又看向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提起茶壶闻了闻。 我记得皇后娘娘信佛,已经吃斋多年平日里最喜欢喝茶?韦韵道。 宫侍女虽奇怪她为何有此举动,但还是颔首回答道:正是,皇后娘娘最喜欢喝银雪茶。 银雪茶。 韦韵放下茶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轻声道:殿下,皇后娘娘正是中毒。 话音方落,一旁的太医院便又闹了起来,胡言乱语! 方才已经用银针试过,皇后娘娘绝不是中毒之症! 你究竟是何人?来人,让御林军将她轰出去。 慢。一片喧哗声里,容北再度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待阿韵把话说完也不迟。 韦韵缓缓抬眸,正撞上容北幽邃深沉的凤眸,似乎在无声无息的传递给她力量。她顿时生出一股勇气,将自己的推测大胆说出了口:奴婢不才,以前在皇府任职厨娘时最是喜欢研究花卉,而先前靠近皇后娘娘,便在这种名为夜罗香的熏香里闻到了金腹子的味道。 金腹子这种花粉,原本便带着寒性,适合用于中医治疗燥症,若是碾成粉末入香,几乎没有什么毒性。 韦韵缓缓踏了两步,又道:但坏便坏在,皇后娘娘多年来习惯饮用银雪茶,金腹子与银雪茶这两种都是寒凉之物,普通人若是长期接触也会受不了,何况皇后娘娘身体本就虚弱。 所以,皇后娘娘中的毒不在表面,而是因为长期点香所造成的心脉阻滞,用银针试不出来,而刘太医给皇后娘娘用活血药方之际,却能逼出她体内的毒性。 众人一时面面相窥,显然都有些震惊。这熏香里也能下毒?还是因为长期喝茶引发的?简直闻所未闻。 韦韵却不顾众人的怀疑,继续道:若是继续使用刘太医的药方,逼出皇后娘娘体内的毒性,说不定能让皇后娘娘苏醒。 刘太医涨红着一张脸,恼怒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推测罢了,你如何证明皇后娘娘真的是中毒?! 却见韦韵轻轻摇头,道:我无法证明。 殿下,皇后娘娘如今危在旦夕,信与不信,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容北微微沉眸,太医院众人已纷纷劝道:殿下!皇后娘娘先前喝药便吐过一次血,若是再用药,病情恶化该如何是好? 对,绝对不能听这小丫头信口雌黄啊! 容北了解韦韵,她向来聪慧低调,绝对不是行事莽撞之人,若今日换作别人,她断然不会舍身站出来,只会明哲保身。 韦韵是为了他,是为了不想看他难过,方才愿意冒着受罚的风险说了一番话。 阿韵。 沉默半响,容北再一次道:我相信你。 殿下!!众人失声惊呼,但容北心意已决,立刻令人将刘太医刚刚的药方又熬制了一副,随后让宫侍伺候着皇后娘娘饮下。 韦韵在一旁看着,背脊控制不住渐渐发僵,这不是别人,这可是容北的生母,若是她推测有错,极有可能害了皇后娘娘。 但韦韵不想看见容北伤心难过,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也要赌一赌。 须臾之后,内殿再次传出皇后娘娘吐血的声音,那声音太过凄惨痛苦,闻者惊心,韦韵不自觉愈发紧张,好几次想闯入内殿去观察皇后娘娘的情况。 阿韵,母后不会有事的。 容北这一句话似是说给韦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在宽大袖袍之下紧紧地握住了韦韵的手,感受着彼此激烈的心跳。 这是一种只属于她们,而无法被别人窥探的相依感情。 韦韵的手心浸满了湿汗,正当她越来越紧张之际,突然听到内殿的宫侍急促的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醒了!! 来人啊,皇后娘娘醒了!! 众人一怔,连忙神色欣喜朝着内殿涌入。只见皇后娘娘洁白的前襟沾染了一些刚刚呕吐出的黑血,她的面容仍旧苍白,双唇翕动,说不出什么话,但眼睛却已经虚弱的睁开了。 刘太医急忙坐到皇后娘娘面前,伸手把脉,片刻之后,他惊喜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平稳了,心脉阻滞有所缓解! 众人惊呼:竟然真的有用?! 简直不可思议。 容北眸光一亮,惊喜地看向韦韵,问:阿韵,你是如何想到这种妙招? 其实我也是歪打正着。 韦韵怔然半瞬,随即轻轻一笑,道:诸位御医确实精通药理,但那下毒之人显然准备充足,十分了解皇后娘娘的习性,毕竟金腹子与银雪茶都缺一不可,而皇后娘娘生活精细,确实很难下毒。 所以诸位自然而然便排除了中毒这一可能,往更复杂的地方去想了而我恰好对药理一知半解,而对药膳有所研究。说到底还是多亏各位御医先给皇后娘娘用了药,我才能根据这症状,分析出中毒的可能。 第38章 闻言, 在场的御医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们原本便因为没有看出皇后娘娘是中毒之症而感到羞愧,又担心三皇责罚,倒没想韦韵会先给他们递来一个台阶。 刘太医摸了摸胡须, 不由感叹道:韦小姐真是聪慧过人,老夫先前还在质疑韦小姐,实在是目光短浅, 惭愧, 惭愧。 说罢, 刘太医便想向着韦韵行礼。韦韵一怔, 连忙将他扶起,道:刘太医不必如此,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最辛苦的还是太医院的诸位。 容北看着韦韵, 眸光一点点变得温柔,高悬好几日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轻声道:阿韵必须过谦,这次若不是你, 母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阿韵,谢谢你。 明明是一句道谢的话语, 韦韵却听得微微有些脸热了, 殿下, 不必道谢, 你也帮过我很多次。 容北笑了笑, 正欲再说什么, 便见皇后娘娘彻底睁开了眼, 神色也恢复了一些清明, 哑声道:皇儿。 母后, 你终于醒了。 容北连忙上前扶起皇后娘娘,担忧道:母后,你已经昏迷了好几日,现下感觉精神如何? 皇后娘娘咳嗽了几声,又摆了摆手,说话还是有些虚弱:让你担心了,母后感觉好多了。 现场人多喧哗,容北令所有人都退出了内殿,唯独韦韵留下伺候着皇后娘娘喝药。 韦韵在皇后娘娘身后垫上软软的靠枕,又打来热水为她擦拭血渍,一边喂药一边听得皇后娘娘与容北闲谈,模样十分乖顺。 待皇后娘娘喝完药,这才抬眸看向韦韵,道:听皇儿的意思,这次是你救了本宫。 韦韵连忙退身,垂眸道:奴婢不敢居功,多亏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方能化险为夷。 皇后娘娘赞赏地看着韦韵,越看越觉得满意,其实当初在春日宴上她便对韦韵有所好感,怪只怪那容齐突然出现搅局,不然她也不会把韦韵许配给方奇。 这女子生得温婉秀美,做事又不骄不躁,端庄大气,不仅聪慧还有一手好厨艺。 皇后娘娘瞥了一眼容北,见自家儿子的视线还紧紧盯着韦韵,不由在心里叹气道,也难怪三皇子这种冷漠性情会被打动,对韦韵这么特殊了。 本宫向来赏罚分明,当初在春日宴上,其实本宫看出来你并不想嫁给方奇。皇后娘娘缓声道:此事确实也是我欠缺考虑,韦韵,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不想嫁给方奇? 第41章 韦韵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突然提及此事,还未开口,一旁的容北已先道:母后,她当然不想! 阿韵与方奇不过是小时候熟稔了一些,这么多年过去,阿韵早就对方奇没有了男女之情,两人的婚约理应作废。 皇后娘娘瞧着容北那着急的模样,也算是看清了自家儿子的心意。她原以为容北身份尊贵,而韦韵只是一个罪臣之女,若两人在一起,必定对容北未来丝毫没有助益,因此虽然喜欢韦韵,但并不赞成两人在一起。 但经历了中毒一事,皇后娘娘又对韦韵刮目相看了,容北身边若有韦韵这样聪慧的女子扶持她,就算家境差了一些,也算是天赐良缘了。 更何况,容北又这么喜欢韦韵,她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也不错。 我又没有问你,你着什么急?皇后娘娘微微挑眉,并不表露内心的想法,还想试探一下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情分。 闻言,容北生怕皇后娘娘后悔,这千载难逢的退婚机会便错失了。他紧张地看着韦韵,轻声哄道:阿韵,你能不能告诉母后你的心里话? 我知道你也不想嫁给方奇对不对。 当初容北无意中听到了韦韵与韦父的谈话,得知韦韵其实并不想嫁给方奇,只是碍于形势所迫,但这话到底是他偷听来的,韦韵从未在他面前说过,容北内心不由开始有些忐忑。 沉默半刻,韦韵微微一欠身,行礼道:奴婢谢谢皇后娘娘厚爱,娘娘赐婚,乃是天赐良缘,我本不该推辞但娘娘既然问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想必也是真的希望我能嫁的良人,我确实不喜欢方奇,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韦韵将这一段话说完,只觉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了地,一直以来她小心翼翼,生怕有所差池,惹怒皇后娘娘而牵连父亲,这一番话她也在内心斟酌了许久,原本她并没有勇气说出口但此刻容北站在她面前,韦韵联想到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管是处于私心还是对容北的好感。 韦韵一狠心,便将这悔婚的话说出了口。 闻言,皇后娘娘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勾唇一笑,问:你不喜欢方奇便罢了,可有其他想嫁的郎君,本宫可以为你物色。 韦韵微微怔然,显然没想到皇后娘娘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连忙几步上前,跪地磕头道:奴婢没有。奴婢身份卑贱,实在不值得皇后娘娘挂念,如今娘娘刚经历过一场大病,还是应该仔细着身体,若是为奴婢这点小事伤了神,那奴婢简直罪该万死。 她一口一个奴婢,态度十分卑微,却听得皇后娘娘愈发顺耳,感觉这韦韵果然不错,不仅态度谦卑,能言会道,更不会仗着恩宠便恃宠而骄。 唯独容北看着韦韵这模样,眸光微沉,内心渐渐生出一股不悦。虽然他知道韦韵不可能在母后面前说喜欢他,想嫁给他这种惊天言论,但亲耳听到时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也罢,你既然无所求,那便先将此事搁置。皇后娘娘今日格外的好说话,抬手让韦韵起了身,笑道:若是以后再有事求本宫,再来找本宫不迟。 多谢皇后娘娘。 韦韵轻轻颔首,眸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有了皇后娘娘这一句承诺,以后她父亲的冤屈便好解决多了。 容北与皇后娘娘又闲聊了几句,眼看着皇后娘娘露出倦容,容北道:母后,你刚刚苏醒,身体尚未恢复,儿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娘娘蹙眉道:那夜罗香 母后放心。容北立刻道:儿臣已经令人去清查大内,一定会查出这夜罗香究竟是何人动了手脚,又如何送入母后宫中。 母后这几日先用着刘太医的药方,相信不久之后身体便可痊愈。 皇后娘娘道: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下一刻,却听得韦韵突然道:殿下,皇后娘娘。夜罗香已经在皇后娘娘宫中许久,大内也不知更换了多少批人手,殿下想从大内入手,查清楚这背后的贼人,恐怕会很困难。 而且对方既然敢对皇后娘娘下手,自然准备完全,绝对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光凭一个熏香,最多能抓住一些出来被推出来顶罪的宫女太监,想要抓到幕后黑手,远远不够。 皇后娘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蹙眉道:难道本宫就任由他们这样陷害?! 韦韵细细思索道:自然不是,只是想要查清此事还需要一些手段。 容北看向韦韵,眸光微亮,道:阿韵,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韦韵缓缓渡了两步,轻声道:目前后宫里的人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醒了,甚至还以为皇后娘娘病的正重,殿下,我认为,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容北道:你的意思是让母后继续装病? 正是。 韦韵缓声道:那幕后之人既然想毒害皇后娘娘,肯定时刻都关注着皇后娘娘的病情,若是皇后娘娘病情严重,无法把持后宫大局,那得利者肯定会忍不住出手,从而暴露出马脚。 阿韵,你真的太聪明了。容北一笑:若是这样,我们便不用费心费力的去查了,既避免了打草惊蛇,还能更快的引出幕后之人。 韦韵点点头。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说:纵使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害本宫的人,本宫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闻言,韦韵瞬间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七皇子容齐的生母,得皇上宠爱多年的萧淑妃。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便是萧淑妃一家独大,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萧淑妃自然能从中得利。 只是不知道如此歹毒的事,那容齐究竟有没有参与。 容北显然也想到了此处,他沉着眸,声音冰凉的说:母后放心,我立刻加派御林军围住后宫,装作您病重的假象只要对方有一点风吹草动,儿臣定然能顺藤摸瓜掌握她的罪证。 韦韵提醒道:殿下所言甚至。只是皇后娘娘的饮食习惯都能事无巨细的被外人知晓,想必内宫中已经出了内鬼,还需多加小心。 容北恩了一声,嘱咐道:母后此次装病,可要装的像一些,最好把宫里的人都骗过去。 放心。 皇后娘娘抚了抚发鬓,冷声道:本宫这次只是一时不察才中了小人的道。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作祟。 第39章 夜色沉沉, 原本已到宵禁时辰的皇宫却一片灯火通明。 容北连夜派人将韦韵送出了宫,并嘱咐她近日留在府内,勿要随意外出。纵使韦韵担心容北, 但也清楚此刻容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留在容北身边只会让他分心,于是乖乖坐上马车离去。 主子, 我们现在做什么?莫侍卫一应人等早已做好准备, 只等着容北的吩咐。 容北回身, 火光之下的面容显得锋利又冷冽, 放出皇后娘娘病重不愈的消息,随即加强后宫巡逻,传御林军首领来见我。 莫侍卫点头称是, 连忙按照容北的吩咐照做。 翌日, 果然如容北所料,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刚刚传出,便在后宫之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先前容北一直压着皇后娘娘病重之事, 便是怕有心之人恶意传播,将此事越闹越大。 而容北现在刻意放出消息, 就是为了引这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毕竟是结发妻子, 皇后娘娘母家又格外强盛, 皇上听闻皇后娘娘病重, 便急匆匆赶到了后宫看望。 父皇, 母后现在病重, 尚不清楚病因您龙体尊贵, 若是沾染了病气便不好了。容北料到皇帝会来, 为了让这一场戏演的更像一些, 他将皇帝拦在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外。 皇上对容北向来偏爱,得知皇后娘娘尚且在昏迷中,不方便见人,便嘱咐御医好好看顾,带着愁容离开了皇后娘娘寝宫。 而这一举动正好被藏在暗处的有人之心瞧见,当天便传出了皇后娘娘即将薨天的消息。后宫里向来最不缺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人,众人眼看着皇后娘娘倒台了,连忙去讨好萧淑妃。 短短两日期间,甚至已经传出了萧淑妃以后会登基后位的消息。 容北表面风轻云淡,实则都将这些风向消息摸的一清二楚,还令太医院的人也跟着配合谣言,日日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焦头烂额的模样。 容北又耐心等了两日,终于这一天夜里,趁着皇后娘娘熟睡,有一个经常伺候皇后娘娘的内侍宫女,悄悄摸入了皇后娘娘寝宫。宫女拿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夜罗香,便想朝香炉里放去。 你在做什么? 第42章 下一刻,却见传言中已经病重昏迷的皇后娘娘骤然坐起身,美貌面容不见丝毫疲色,厉声道:来人!有刺客! 那宫女又惊又骇,不甚将香炉摔碎到地面,也正是她摔落香炉那一刹那,容北带着御林军快速破门而入,将她重重包围起来。 宫女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痪在地面,道:殿下皇后娘娘,饶命,饶命。 容北上前两步,冷道:阿韵说宫中有内鬼,看来便是你了。 宫女眼看着自己被拆穿了,原本想咬牙不交代,不承认,却见容北直接道:胆敢毒害皇后,当诛九族,来人!拖去宣武门斩首示众。 这一句话落,立刻把那宫女吓得两股战战,都不用容北亲自审问了,便老实交代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没有想毒害皇后娘娘。 容北抬眸,脚尖碾碎了掉落的地面的夜罗香,沉声问:那这是何物?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这香料,是何处来的?是谁在幕后指使你。 宫女怕的浑身哆嗦,她还这么年轻,当然不想死,但若是招供出幕后之人,恐怕她也是活不成的。 她尚在犹豫,一旁的皇后娘娘已先道:只要你配合本宫,调查清楚此事,揪出幕后黑手,本宫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能赏一笔钱让你出宫养老。 若不然。皇后娘娘话音一转,冷道:你便是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不光是你,你家族里的所有亲系都会因此受到牵连,难道你想连累你的家人吗? 沉默半刻,宫女一咬牙,哆嗦着道:奴婢、奴婢是受萧淑妃指使。 韦韵出宫之后,便听容北的话在院里呆着,但一直等了四五天都没有传来容北的消息。 这一日,韦韵坐立不安,正欲去一趟皇府,院门忽而被敲响了。 韵儿!! 韦韵微微怔然,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消失许久的方奇,她起身打开院门,便见方奇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口。 方哥?韦韵还从未看见过方奇如此颓废的模样,不由蹙眉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下一刻,方奇不由分说的便握住了韦韵手腕,着急道:韵儿,我来不及向你解释了,你快跟我走! 韦韵怔然半瞬,猛然甩开了方奇的手,蹙眉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方奇原地渡了两步,一脸焦急道:韵儿,京城今晚就要变天了! 变天? 先前皇后娘娘病重,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三皇子雷厉风行,竟查到了萧淑妃下毒谋害皇后娘娘。皇后母家震怒不已,纷纷上书逼皇上赐死萧淑妃啊! 纵使韦韵先前已经料到此事可能是萧淑妃所为,但听到方奇亲口所言,还是感觉有些震惊。 那皇上如何处置?韦韵蹙眉道。 皇上向来宠爱萧淑妃,自然不愿将她刺死,但此刻铁证如山,危害国母,纵使皇上有心包庇,后宫里也容不下萧淑妃了。方奇沉声道:皇上将萧淑妃打入了冷宫,七皇子已经在明德殿跪了两天,求见皇上,但都没有用。 方奇叹息道:只怕萧淑妃倒台一事已经成了定局。 韦韵知道方奇在刚刚入京之际便已经投靠了七皇子容齐,想必萧淑妃倒台,对方奇的仕途也会有所影响。 韦韵安慰道:方哥,那萧淑妃也是咎由自取,你虽为七皇子做事,但也需先保全自己,千万不要参与到这些事里。 却见方奇摇了摇头,道:已经晚了,阿韵,有一些事你并不清楚情况。我先带你回云南,路上再与你慢慢讲。 韦韵蹙起眉,总觉得今日的方奇格外不对劲,似乎一见到她开始便着急带她走。韦韵想起方奇刚刚说过的话,问道:方哥,你先前说京城今晚便要变天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方奇颇为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韦韵。 韦韵见他如此神态,不由更觉事情不对劲,道:方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韵,你还是别打听了快跟我走吧。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韦韵后退两步,坚定道:方哥,你应该知道皇后娘娘已经许诺,作废了我们的婚约,你若是想回云南也不必带着我,我就留在京城,哪儿也不会去的。 如今情况不明,韦父与容北还在宫中,韦韵当然不会跟着方奇远走云南。 我知道。 方奇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了。阿韵,但此事性命攸关,我难道会害你吗。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方奇看向韦韵,冷道:七皇子与三皇子为东宫之位争夺多年,如今萧淑妃虽然倒台,但七皇子多年经营的势力却还在七皇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韦韵一瞬间想起容齐那充满野心的眼神,怔然道:但他经此一事,想必已经失了皇上欢心,他要如何再与容北相争? 韦韵不由想到一个最可怕的可能。 她着急地看向方奇,却见方奇缓缓点头,道:你想的不错。 七皇子今晚会带着禁卫军逼宫! 他疯了?!韦韵骤然失声,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道:他、他怎么敢这么做 方奇冷道:七皇子的性情向来狠辣,对帝位更是势在必得。他早先便有意无意的招揽了一些军政官员,收为羽翼,如今萧淑妃倒台,正是他破釜沉舟的好时机。 阿韵,京城禁军足足八万有余,区区御林军根本无法抵抗。我也是在七皇子手下做事,察觉到不对劲方才逃了出来,你快跟我走吧,再晚一些,京城便会封城了! 说罢,方奇便欲再一次牵住韦韵的手。 不行。韦韵怔然半刻,坚定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方奇的声音渐渐变冷了:阿韵,你是不是在担心容北? 韦韵当然担心容北,不仅仅是容北,还有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会因为七皇子这次的逼宫而丧失性命。 方哥,我们绝对不能让七皇子得逞,若是他逼宫成功,不但朝廷要改朝换代,还会死多少无辜的人。韦韵蹙眉道:我要进宫,将此事告知殿下。 方奇叹息道:禁军已经在行动了,就算你此刻去宫中通风报信,又有什么用呢? 阿韵,你听我的话,不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只要你跟我到了云南,便能高枕无忧了。 方哥,谢谢你的好意。 韦韵摇了摇头,坚定道:但我非去不可。 她绝对不会抛下容北,抛下自己的父亲,一走了之。 方奇见韦韵如此坚定,不由也生出了几分火气,怒道:阿韵,你如此担忧容北,岂不知他是如何对待你?韦伯伯的牢狱之灾便是他一手造成。 第40章 这一句话如同春日炸雷, 炸响在韦韵耳边,直接将她震懵了 什么意思?缓了半响,韦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喃喃问道。 方奇蹙着眉,缓声道:原本我不想告诉你的阿韵,你知道你父亲其实是因为卷入了夺嫡之争, 引得皇上迁怒, 这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吗。 韦韵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 当初主审她父亲案件的便是大理寺少卿陈伯贤, 这件事的缘由,是陈伯贤亲口告诉她的。 方奇继续道:韦伯伯身为户部尚书,直管三司财政。皇上重用韦尚书, 特意将最重视的征地税一事交由他处理, 同时也引起了三皇子与七皇子的注意 朝廷征地向来是大事,历年都有无数官员借此中饱私囊。而韦尚书清正廉洁,明里暗里拒绝了多方送礼和招揽不仅如此,他还曾上书一封奏章, 上面指明了三皇子郊外的山庄税收不明。 而他上书这封奏章之后不久,便传出了他卷入夺嫡之争的流言, 因此惹怒了皇上, 细细想来, 此事极有可能是三皇子动的手脚。 而皇上也因为此事对韦尚书失望, 借着一个小小的由头, 便贬了他的官职。 阿韵, 容北此人城府深沉, 他并没有表面你看到的那么好。 韦韵怔然地看向方奇, 显然一时还不能消化这件事,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第43章 方奇沉声道:我在七皇子手下做事,自然知道他们明争暗斗的许多事。想必当初三皇子招揽你父亲不成,这才向你父亲下手了。 我不信 韦韵想起容北对自己的温柔体贴,摇头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方奇冷道:事实就摆在面前,难道你还要为他辩解吗若此事并不是三皇子所为,如何解释韦伯伯上书弹劾他以后,就惨遭贬职?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他为何单单只救了你回府。 难道,这不是因为他的愧疚吗! 方奇的话咄咄逼人,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逼得韦韵不得不直视这些问题其实一直以来她心里也有疑惑。 为何容北要对她这么好?这么特别?甚至还说喜欢她这会不会真的是容北的一种愧疚,一种补偿!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刚刚还万里无云的晴天突然有了落暴雨的前兆。方奇再一次着急的催促道:阿韵,你跟我走吧。 容北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冒险,他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韦韵抬眸,视线看向皇宫的方向。此刻乌云密布在上方天幕,皇宫也被一团阴云笼罩,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前夕。 方哥。 韦韵在阴暗的天色中微微侧目,向来温婉秀美的面容透着冷色,即便如此,我也要亲自问容北。 这么久以来,韦韵的确感觉到了容北对她的用心,这并不是三言两句便可以轻易否认的感情。她曾经误会过容北很多次,这一次,不管其中有没有隐情,是不是事实,她都要亲自查清楚事情的缘由,而不是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我不会对容北见死不救,更何况,京城里还有我的父亲,我的朋友你走吧,我要进宫。 方奇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的垂下手。他知道韦韵的心性极为坚韧,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阿韵,对不起。方奇最终只能道:我是家中的独子,父母还在云南等着我赡养,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了。 韦韵轻声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用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罢,韦韵便朝着皇宫方向急奔而去。方奇在她身后喊道:阿韵!若是你后悔了,今晚子时之前,我在西郊城外三十里风亭等你! 韦韵一路朝着宫门方向去,到了宫门口却被士兵拦截了下来。她身上没有令牌,又没有熟人接应,自然进不去皇宫。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点也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韦韵心知不能再浪费时间,顶着雨跑到皇府找到了石总管。 韦小姐?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石总管看着韦韵一身狼狈,慌忙打开府门,快,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石总管,殿下是不是还在宫里?韦韵问道。 石总管感觉韦韵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如实道:殿下自然在宫中,最近皇后娘娘整顿内宫,殿下正帮着皇后娘娘善后。 韦韵冷道:你将殿下的令牌给我,让我去见殿下,快,我有要事需告诉殿下。 石总管蹙眉道:什么要事?最近风声紧张,后宫不得随意出入,韦小姐,若不然你还是等着殿下回来吧。 等不了了。 韦韵沉着眉,说:石总管,此事性命攸关,不能再耽搁了。 石总管被韦韵这幅神情吓到了,愣道: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才能给你令牌啊。 韦韵着了急,索性附耳到了石总管耳侧,快速低语了几句。须臾之后,石总管一脸震惊地看向韦韵,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这这可如何是好! 韦韵直接取下了石总管腰间的令牌,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立即进宫去见殿下。 说罢,韦韵便再一次冲入了雨幕里。这一次韦韵有了令牌,很轻易的便入了宫。她一路朝着后宫方向而去,在半道上便遇见了李公公。 韦小姐,你这是?李公公看见韦韵冒着大雨孤身进宫,微微有些讶然。 李公公。 韦韵忙道:快带我去见殿下,我有急事禀告。 李公公见她着急,也不敢耽搁,带着韦韵快步到了明德殿。此刻明德殿中还是一派祥和景象,皇后娘娘与皇上正在内殿下棋,而容北正在批阅奏章。 容北刚刚放下狼毫笔,便见着被雨水淋透的韦韵快步走进了殿内。 韵儿?容北蹙眉,连忙站起身,你怎么来了?怎么淋雨了。 韦韵沉声道:殿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容北见她神色紧张,连忙挥退众人,道:出了什么事? 韦韵将七皇子的计划告诉了容北,还有恰好从内殿出来的皇上与皇后娘娘。 这个逆子!居然敢犯上作乱!皇上气得一摔茶盏,怒道:他、他和他娘一样蛇蝎心肠,简直罪无可赦! 皇后娘娘生怕皇上动怒伤身,连忙扶住他,又颇为担忧道:皇上息怒,为今之计是先要想想怎么应对七皇子带来的禁军,皇儿,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容北微沉眸色,道:若阿韵给的消息属实,那此刻容齐应该已经带着大军逼近了京城。 他先前确实想过容齐会剑走偏锋,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容齐这一次简直是破釜沉舟之举了。 虽然禁军的人数比御林军更多,但容齐没有率兵打仗的经验,而且叛军起义,讲究一个快字,这一次他们来的太快,想必还没有准备周全。 容北冷静的分析道:父皇,母后莫要慌张。只要父皇下调虎符送到最近的朝阳城,调来朝阳城守备前来解围,便能解决这次的危机。 皇上闻言,连忙令人取来虎符交给容北,恰在此时,莫侍卫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皇上!殿下!皇后娘娘 七皇子率禁军包围了京城,已经杀入城中,正朝着宫门方向而来! 韦韵望了一眼天色,心道为时已晚,没想到容齐居然这么快便杀过来了。 皇上身体一颤,差点便要软倒下去。容北接过虎符,厉声道:召集所有御林军,严守宫门。 皇儿,城中现在到处都是容齐的人,你要派谁才能送出虎符皇后娘娘焦急问道。 容北拿着虎符细细摩挲,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了。他必须留下主持大局,在援军赶来之前抵抗容齐的进攻,然而他留了下来,身边还有谁有这个本事送出虎符? 殿下,让我去吧。韦韵突然出声道。 容北一怔,厉声拒绝道:此事凶险,阿韵,你不要参与。 正因为凶险,我才要去。韦韵看向容北,坚定道:此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若是不能调动援兵,那容齐的奸计一定会得逞,所以必须确保虎符能够送到朝阳城殿下,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容北微微冷眸,说:城中到处都是禁军,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出城? 殿下放心。 韦韵缓声道:先前方奇曾来找我,央我同他一起回云南,我若是赶去与方奇汇合,便能骗过容齐的眼睛,混出京城。 闻言,容北内心瞬间更为恼火,关键时刻他非但保护不了韦韵,还要韦韵借着方奇才能出城 明明他最不愿韦韵与方奇接触。 容北尚还在犹豫不决,一旁的皇后娘娘已经拿过虎符,塞进韦韵手里,阿韵,你是一个忠肝义胆的好女子,本宫相信你会带着援兵赶回来。 只要你能回来,你便是皇室的恩人,想要什么本宫都能赏赐你。 韦韵捏紧了虎符,坚定道:韦韵定然不负所托,尽快赶回。 第41章 我相信阿韵 韦韵说完, 转身便走,下一刻,容北却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韦韵抬眸, 对视上容北那双幽邃的凤眸,容北好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但此刻, 显然并不是谈话的最佳时机。 最终, 容北只是伸手, 轻轻抚了抚韦韵的发鬓, 道:阿韵,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我会尽快赶回。韦韵微微垂眸,道:我还有一些话想要问殿下。 待我回来之后, 殿下能不能答应我, 不管我问什么殿下都不要骗我。 第44章 容北微微蹙眉,不知韦韵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他直觉韦韵心里有事瞒着他,于是道:阿韵, 你怎么了? 却见韦韵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神态认真道:殿下, 你先答应我。 容北沉眸道:我自然不会骗你。 从相识至今, 他对待韦韵向来万分真诚, 从未有一件事欺瞒过韦韵。 有了容北这一句承诺, 韦韵沉郁的情绪总算稍稍散去, 她深知此刻事态紧急, 不能再耽搁下去, 一狠心,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韦韵将虎符藏在胸口, 又稍作乔装打扮,从一处僻静的宫门出了宫。刚刚出得宫门,便见大街上一片混乱,凶狠的禁军打马而来,一路驱赶百姓,街上狼藉一片,哭喊震天,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韦韵对京城的路线十分熟悉,她脚步飞快,先穿过了一条烧得千疮百孔的大街,又入得暗道小巷。她知道如今城门口定然守着很多禁军,想要出城,必须得找一处不会引人注意的出口。 韦韵稍作思量,便选了最混乱的主城口。主城口是禁军的主攻之地,虽然十分危险,但有许多流民借机从主城口混出去。容齐想要谋逆,但并不想落得暴君的名声,这些流民对他没有威胁又浪费时间,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严格的看管。 韦韵穿过几条暗巷,挤入了人群之中,好似随波逐流般被流民推着走,眼看便要混出城,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韦韵闻声望去,只见容齐一身黑玄铠甲,手握长刀,正带领着禁军冲向城门。城门口的士兵顿时拔刀抵抗,然而还未坚持多久便纷纷被禁军拉弓射杀,眼看着见了血,流民们更加慌乱,四处逃跑 韦韵被这些人挤在中间,差点便跌倒了。她好不容易跑出了城门,下一刻,马蹄声再次在耳侧响起,一把长刀忽而挥到韦韵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韦韵心口一颤,抬头间,正看见容齐那似笑非笑的阴鸷双眸。 韦小姐,这是赶着去哪儿? 韦韵压着心底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心知容齐此人心思聪慧,此刻她绝对不能露出破绽,否则虎符一事便会暴露。 七皇子,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韦韵一笑,顺势理了理有些凌乱衣袖。 容齐坐在马上,颇为倨傲道:韦小姐装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况,而我又在做什么? 韦韵眸光微敛,道:我只知道城中一片混乱,有可能危及我自身的安危,所以想要出城。 仅仅如此?容齐怀疑道。 七皇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为难我呢。我只是想出城远离是非而已。 容齐哈哈一笑,冷道:好一个小小的厨娘。倒不知让容北神魂颠倒的人是谁呢。韦韵,容北现在被困宫中,他对你那么好,难道你不想去救他吗? 竟然还想一个人逃出城。 韦韵垂眸,余光落在容齐冰冷的刀锋上,她知道容齐现在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她,若是她回答的不好,或者率先让容齐丧失了耐心,那她今日便会成为容齐的刀下亡魂。 好?容北对我算什么好?韦韵故作冷漠,颇为厌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韦家落败一事便是容北亲手造成,我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着要救他,七皇子,您莫不是在说笑。 容齐微微挑眉,问:你已经知道此事了?是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我的未婚夫方奇。 韦韵缓声说:我与方奇情投意合,是容北偏偏要来搅局。我现在正要赶去城外风亭与方奇汇合,回到云南,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还请七皇子让路吧。 容齐收回长刀,韦韵说的如此逼真,倒让他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了。你真的是去见方奇? 韦韵背脊一僵,暗地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偏偏面上还颇为不耐道:自然是去见方奇,我们准备回云南完婚。 七皇子此次若是成功取得帝位,说不定还能分我们一杯喜酒。 有趣,有趣。 容齐微微勾唇,道:京城的世家女子,那一个不喜欢三皇兄,都传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偏偏你对他如此狠心,不仅在关键时刻抛弃他离去,还要与别人成亲。 约莫是觉得杀了韦韵,不如让容北得知韦韵的背叛更为快意,容齐最终还是决定放韦韵离去。 韦小姐,一路走好。待事成之后,本皇子一定来喝你的喜酒。 容齐说罢,便快速打马离去。韦韵眼睁睁看着容齐消失在城门口,心知这一关总算混了过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韦韵朝着风亭方向而去时,明显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韦韵忍着没回头看,那些人便也没有贸然动作。 想必容齐虽然是放她走了,但仍旧心存怀疑,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去见方奇。倘若韦韵见不到方奇,那刚刚她说的话便全都成了不攻自破的谎言,躲在暗处监视她的人很有可能会将她就地解决。 韦韵在心里默默祈祷,几乎每走一步,心中的紧张便更胜一分。终于到达风亭,她举目望去,成功看到了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便是焦急等待的方奇。 阿韵?你真的来了!方奇乍然见到韦韵,一时还有些震惊,他已经在此苦等韦韵许久,原本以为韦韵不会出现了,没想到韦韵居然真的愿意与他回云南。 却见韦韵疾步上前,走到方奇身旁,颇为警惕道:方哥,我们快走。 阿韵,你先前不是说你去了宫 方哥!我们先上马车。韦韵打断了方奇的话,又压低声音道:有人跟着我。 方奇眸色一沉,随即点点头,扶着韦韵上了马车。他驾着马车,一甩马鞭,快速离开了风亭。 待马车跑出了城外十多里地,韦韵总算感觉先前监视她那些人已经消失了。她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朝阳城的方向,随后便将计划告诉了方奇。 方奇怔然了很久,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失望道:阿韵,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找我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想与我回云南。 韦韵沉声道:方哥,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家国大义面前,怎能只顾儿女情长,只顾自己。 容齐此人阴险毒辣,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权利的踏脚石。如果他真的夺得了帝位,定然会拿以前的旧部开刀。 为了一个贤德帝王的名声,你,还有方家,所有辅佐过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韦韵看向方奇,一字一句道:方哥,就算你躲回云南又怎样?唇亡齿寒,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方家沦陷。 方奇怔了怔,寒声道:阿韵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们去朝阳城。 韦韵坐到马车前方,狠狠地一甩马鞭,驾驶着马车加速离去。 夜色深深,整个皇宫却灯火通明,人流不息,紧张的氛围仿佛一触即燃。 容北站在宫墙之上,冷冷看着远处滔天火光与大批禁军进攻的威势。 主子,已经过去半日了,韦小姐真的能赶回来吗?莫侍卫登上台阶,站在容北身后道。 容北闭了闭眼,道:只要她还安全,她一定会回来。 朝阳城到京城来回不过一天时间的距离,有容北坐镇宫中,禁军暂时无法攻克,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莫侍卫先前带御林军抵抗,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主子 莫侍卫颇为担忧道:先前七皇子在宫门外喊话,说他遇见韦小姐了。 容北骤然变色,冷道:他说什么了? 他、他说主子败局已定,还被区区一个厨娘耍了,韦小姐已经去见方奇了,两人准备回云南成婚莫侍卫担忧道:主子,这是真的吗? 容北不为所动道:他不过是想扰乱军心,不必理会。 可是主子我先前便已经为韦小姐争辩过了,但七皇子说韦小姐以为是您害得韦尚书落狱,韦小姐不会原谅您的 主子韦小姐是不是受人挑拨,误会了什么? 容北一怔,终于明白了韦韵今日说的欺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缓缓抬眸看向远方,一时间内心闪过许多复杂的念想。 阿韵会不会因此怀疑他? 阿韵究竟还在相信他吗? 阿韵 第45章 真的还会回来吗? 容北握紧掌心,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我相信阿韵。 第42章 圆满 天色渐沉, 地平线最后一抹光辉缓缓没入黑暗。 士兵们点起一簇簇火把,紧张地来回巡视,主城宫墙的战事已经到了最为激烈时刻, 满地硝烟,厮吼震天 容北身着轻甲,神色冷冽的下了城墙, 他刚刚杀退了一批攀云梯的禁军, 此刻浑身都沾着一股浓郁血腥味。 殿下!禁军好像退了?莫侍卫连忙迎上来, 接过容北手里的重剑。 容北恩了一声, 说:他们暂时攻不上来。 莫侍卫激动道:只要我们守过这一夜,最多天亮之后援兵便会赶到!定然能擒住七皇子。 容北望了一眼天色,却并没有什么欣喜神色, 冷道:所以, 今晚是容齐最后的时机,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依照容齐的疯子性情,今晚他肯定会像疯狗一样咬住机会不松口,伺机寻找突破的机会。 而此刻表面的平静, 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传我令,加派御林军守护各处宫门, 务必严防死守。 容北的话音刚落, 便见东南侧方向炸开了冲天的火光!所有人顿时被脚下剧烈的震颤荡的一晃。 莫侍卫失声惊呼, 那是何物? 容北沉眸道:火药。 火药?!七皇子居然还有火药!! 朝廷早已禁止火药流通多年, 严格把控, 没想到容齐居然还藏有此物。看来他以前便有过犯上作乱的打算, 所以才有勇气挟军闯宫! 殿下这这可怎么办?莫侍卫的声音有些发颤, 七皇子若是用火药炸开宫门, 再加上大批禁军, 绝对无法抵抗。 却见容北转身便走,一路朝着南宫门而去。 现场的气氛显然更为惨烈,原本坚固的宫墙已经炸开了一个大洞,无数士兵倒地哀嚎,血流成河。容北冷着眸,道:把伤员带下去照顾,召集弓箭手速速到南墙集合! 他刚下完令,第二波火药的攻势很快袭来,一时间流石飞溅,大地震颤,宫墙再一次遭受重创。 容北冒着危险的火光,迎难而上,举弓间三箭齐发,成功射杀了领头的火药师,随即弓箭手趁机集合,总算暂时压制了火药的进攻。 然而好景不长,容齐这次进攻准备的火药充足,而御林军中的弓箭却十分有限。拖延了一段时间之后,弓箭渐渐告急,恰在此刻,禁军看准时机向投掷过大批油桶,再一次点燃了火药。 火药轰然炸开,零星的火点遇见四处喷洒的热油,刹那间便燃烧出一片地狱般的火海。 众人四下逃散,宫墙再一次受到猛烈的撞击。 砰 闷重的敲击声之后,宫墙大门倏然打开,禁军趁机破门而入,很快与御林军厮杀在一处。 容北浴血而战,身上已经分不清受了多少伤。又杀退一批御林军之后,容齐这才施施然策马而来,笑道:三皇兄,你还不认命吗?若是此刻向我下跪,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容北冷笑道:容齐,你本来就处处比不上我。如今还成了犯上作乱的贼子,更是如同那阴沟里的老鼠,要我下跪,你也配?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容齐的痛处,他冷道:胜者为王。只要我登上帝位,一切都将由我改写。 两人都不欲与对方废话,挥手间,双方再次混战到一处。容北带领的御林军虽然身手不凡,奈何禁军的数量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好似永远也杀不尽,胶战之下渐渐露出疲态。 容北明白取胜不易,很快带着御林军撤离到内宫。容齐眼看着要赢了,那肯轻易放过这种机会,正欲乘胜追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容北举目望去,内心一时困惑,难道是韦韵赶回来了?但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快 容齐骤然变色,问道:你还找了援兵? 你找的是谁? 他找是我! 容北的亲舅舅策马而来,身后还领带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军队。原来先前韦韵入宫之前,便怕发生意外,提前差石总管去将容齐谋反的事通知给了皇后娘娘的母家,老将军闻言震怒,连忙去借调了军营里的人。 虽然驻城兵的数量不多,只有区区三千,但也足够抵抗容齐一阵了。 多谢舅舅。 容北有了支援,瞬间信心大增,他与老将军联合,一时之间前后夹击,将容齐堵在了宫墙口,周旋许久。 随着时间流逝,容齐耐心渐失,冷笑道:这点人数,你们便妄想拿下我的八万禁军? 音方落,地面再次传出一阵剧烈的震颤,然而这一次,并不是火药。 天边露出一抹白。 众人举目眺望,只见远方乌泱泱的一片援兵正在赶来。而为首的正是朝阳城领兵大帅,他扬声喊道:朝阳城全军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诸君与我一起,拿下叛军! 容齐一脸不可置信,为何朝阳城的军营会突然赶到?! 他脑海里突然想到跑出城的韦韵,一时之间骤然变色,韦韵这个小小的厨娘骗了他!原来她根本不是去找方奇,而是去给容北搬救兵了。容齐满腔愤恨,不甘心自己的大计就这样被一个厨娘破坏。 众人眸光微亮,激动的看着援兵,唯独容北眼里只有前方策马而来的一个小小身影,正是连夜奔波赶来的韦韵。 他的阿韵,真的回来了。 下一刻,却见容齐忽然调转方向,策马朝着韦韵方向而去。 阿韵?容北骤然冷眸,满腔欢喜化为了担忧,他摆脱禁军的纠缠,快步登上城墙,眼看着容齐挟着长刀靠近韦韵,他拉满弓箭,对着容齐的方向急急射去。 一箭射出,势如破竹。 韦韵眼睁睁看着容齐从马上摔落,就这样鲜血淋淋的倒在面前。她抬眸,视线透过重重人群,终于与容北对视在了一起。韦韵一时之间眼含热泪,只觉得连夜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没了容齐这个犯上作乱的主心骨,禁军四处逃窜,很快被援兵拿下。而容北也策着马,赶到了韦韵身边。 眼看着容北越来越近,韦韵正欲拉停马绳,却见容北竟直接从她身边侧过,伸臂间,硬生生抱着韦韵的纤腰,将她纳入了怀中。 殿下。韦韵不料他如此大胆,失声道。 下一刻,韦韵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间,容北在众目睽睽之下垂首,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吻上了韦韵。 韦韵原本想挣脱,但她触摸着容北胸前冰冷的铠甲,感受着容北剧烈的心跳,最终还是没动。 两人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接了一个长长的吻。很久之后,容北才放开韦韵道:阿韵,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韦韵怔住了。 殿下我韦韵有很多话想说,她想问容北是否平安,伤势如何,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但当她对视上容北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又被烫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韵。反而是容北捉了韦韵的手,细细吻了吻,你辛苦了。 韦韵的手沾了容北满身的鲜血,最终眼眶一酸,说:我来晚了,你受了好多伤。 容北认真道:不晚,刚刚好。 殿下有没有担心过我不回来吗韦韵有些哽咽道。 阿韵,我相信你。容北轻轻抚了抚韦韵被风吹乱的发丝,说:如果你真的不回来,我也可以理解你。 阿韵,你不是还有事要问我吗?现在问吧。 现在? 现在。 韦韵突然又不想问了,赶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方奇说了,自从容北知道韦父在马厩受苦后,便将韦父调去做了文职。 相识以来,容北对这么她好,这么关心她,总是默默为她付出,她实在不应该因为一点闲言碎语怀疑容北。 殿下其实我我不应该 阿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北轻轻一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解释。既然你选择回来,那便代表你相信我。 韦韵心间一热。 她当然相信容北,如同容北相信她一样。 你父亲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容北抱着韦韵策马入宫,在她耳边轻声道。 韦韵看着容北,点了点头。 叛军一事很快解决,韦韵将虎符归还给皇上那一刻,皇上喜极而泣,当场便封了容北为太子。皇后娘娘也跟高兴,拉着韦韵的手便要将她赐婚给容北。 第46章 倒是容北瞥了一眼皇上,故作为难道:阿韵的父亲如今还在受苦,她怎能安心嫁给我。 皇上这才想起了韦尚书,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韦尚书的女儿! 韦韵既然要做太子妃,自然要有一个身份显赫的娘家,皇上当即赦免了韦尚书的罪,召回韦家流放的亲系。待再次与父亲见面,韦韵才查清当初地税一案,原是容齐以前拉拢过父亲,但父亲拒绝了,容齐便在此事上做了手脚,目的就是将韦家卷入夺嫡之争,又栽赃给容北。 彼时,回府的马车上,容北一脸心满意足的抱着韦韵,轻声道:阿韵,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韦韵笑了笑,故意逗他,我还没答应你呢。 那我现在求婚。 容北忽然握住韦韵的手道:阿韵,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永远对你好。你愿意嫁给我吗? 沉默半刻。 韦韵终于点头,抱紧了容北。 相拥那一刻,两人还有太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都说不出口,幸好,她们以后还有很长的岁月可以互相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