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工作日》 第1章 《死神工作日》作者:过隙的马【完结】 简介: 【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医生攻x表面玩世不恭实则责任心强死神受】 收人灵魂的死神瞿川最近遇到一件诡异的事: 有一个叫陈舟的医生,没有灵魂。 瞿川:闹鬼了! 众鬼:别胡说,我们鬼是有灵魂的。 瞿川:闹神了! 众神:?别带,神也有灵魂。 瞿川:……那,闹人了? 陈舟扶了扶眼镜,柔和地笑笑:死神大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 说普通也不普通,至少带点招事儿体质。 烧给地府的纸扎车跑到人间撞人、学校跳楼而死的女生回班里杀人、医院痊愈的病人忽然全死了、采石矿工人中混入了别的东西…… 瞿川:以前怎么不知道三界那么多破事儿?人间都乱成一锅汤了! 众鬼喝了一口汤:味道有点怪,哦,水饭啊。 众神喝了一口汤:这就是西区天使们爱喝的罗宋汤?难如喝。 瞿川:我说的是汤的事儿吗? 神鬼无情,但瞿川是个好死神。 秉着“为人民服务”的死神宗旨,瞿川挡在陈舟身前:别怕陈医生,我保护你。 陈舟轻声道:好,多谢瞿大人。 他的眼神被镜片遮挡,隐在黑暗中。 瞿川渐渐发现,有人在利用这些诡事,为自己拼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 —— 天台上的风很大,陈舟逆风而立,任凭狂风吹动他的衣袍。 天庭使者漂浮在半空,睥睨着他:陈舟,和我去天庭接受处罚,才是你的正道。若你执意不走,只能瞿川代你受过,他身为死神,包庇人类,犯下如此…… 陈舟取下眼镜,规整地放好。 下一秒,一把剑插进使者胸口,止住了他所有的话。 使者重重落下,倒在陈舟脚下。 陈舟上前,把他踢正,抽出剑,又狠狠刺进去。 血溅满陈舟半张脸,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只剩乖戾、无情。 使者停止了呼吸。 陈舟这才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打了个响指。 层层乌云瞬间散开,月光柔和地撒到陈舟布满血迹的脸上。 他笑了。 那个秘密其实很浅薄,算计千年,他只要瞿川回来。 食用指南: 1,感情剧情一起发展,1v1 2,三界:死神是神,鬼王是鬼,人就是人。背景设定以中式神话传说为主,借鉴部分西方神话 3,瞿川受,陈舟攻,he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惊悚爽文 东方玄幻 主角视角:瞿川 陈舟 一句话简介:人间套路多,我要回天庭 立意:人生因遗憾而完美 第1章 夜晚,赛车场上,一辆赛车缓缓停下。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拿下头盔,欢呼道:“呦呼,太爽了!”说着,走到场边拿起瓶水猛灌几口,准备再来一圈。 忽然,月光毫无征兆地褪去光芒,赛场灯也在闪烁几下后熄灭,周围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下一秒,赛道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男人放下水瓶,警惕地走了过去。 赛车灯闪起来,映出一个人的轮廓,每闪一下,那个人就离得近一些。看不清人脸,只看到他的黑风衣随风而动,融入黑暗。 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一咬牙,转身跑走。 空气逐渐粘稠,窒息感强烈起来,更糟糕的是,黑暗从看不清物体的暗,变成了一种虚无的暗。 男人喘着粗气,缓缓停下脚步,抬起头,却撞进一双深灰的眸子,庄严中带着一些事不关己地笑意,敲到男人心底。 男人一拳打向那双眸子,却堪堪擦过,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不会错,目测距离就是那么近。于是又打出一拳,还是什么都没碰到。 他抬起手,打算拧拧手腕,却发现两只手怎么都对不上,明明感知都在,可就是碰不到,包括自己的身体、脖颈、头,在那儿,能看见,但全都碰不到。 男人惊慌起来:“怎么回事!” 那双灰色眸子弯起来,像月牙又像路灯。“还没发现吗?你已经死了。” 声音在男人周围响起,找不到来源。 “我死了?”男人喃喃道。 冲撞而来的诡异货车、响个不停的救护车、一盏盏闪过的顶灯……瞬间涌入男人的记忆。 “是时候该走了。” 男人却撇眉,“我是谁?我为什么会死?你又是谁?” “你是谁不重要,阳寿尽了自然就死了,至于我……” 随着话音,一个男子从虚无黑暗中出现,“我是死神瞿川。” 他身材高挑,穿着修身得体的黑色风衣,面容精致而俊美,头发微长,带着些卷度。 “死神?”男人哼笑,“你以为我会信吗?”说完,朝着瞿川就是一拳。 瞿川没躲,因为男人根本打不到他。 距离就是那么近,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男人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会这样?” 瞿川非常耐心地解答:“因为你死了,这片黑暗是你闭上眼后的感受,你碰不到任何东西是因为你已经失去知觉。” 这时,一束光破开黑暗,照到男人和瞿川身上。 瞿川看了看那束光,说:“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别再害怕。” 男人不敢置信:“《快乐老家》?死神还知道这个?” 这是瞿川上一个收的灵魂走之前说的话,他觉得蛮符合意境就记下来了,原来还有这么个名字,现在人类都把天庭叫那么亲切了吗?于是说:“没错,就是要回快乐老家去了。” 接着,对他伸出手,“走吧。” 他的腕表在跳动着,“五、四……” 男人纠结片刻,还是一把握住瞿川的手。 “一。” “嘀——” 瞿川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病房。 刚刚那个赛了一天车的男人,现在满脸是血地躺在他面前。 瞿川呼出口气,转身离开了。 飞奔而来的医生仿佛看不见他似的,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永远地闭上眼睛,而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群白衣服的医生中,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手上拿着一颗心脏。 那颗心脏在燃烧,和他的眼睛一样。 “老瞿。” 瞿川才把灵魂传回天庭,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是同事白瑞。 “又送走一个?”白瑞笑着问到。这里是医院,于情于理,都不是该开怀大笑的地方。 瞿川拍了他一下,格外认真地说道:“死神工作守则第三百四五条:人死不能笑。” 白瑞碎碎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 瞿川瞥了他一眼。白瑞立刻压下嘴角,做出一副哭丧脸的样子,“又死人了,太难受了……” 瞿川赞赏地拍了下他的肩,边走边说道:“这就对了,当人类遇到了死亡这个坎时,我们就要尽量让他们幸福的死去,不能堕入恶鬼之道。有我这样的好死神,哪个人类不希望死前遇到我,开开心心、美美满满地死去。” 白瑞显然不敢苟同,不然瞿川一屋子的投诉信难道是自己长翅膀飞来的吗? 白瑞问:“老瞿,你刚收的那灵魂,怎么死的?” “酒驾,车祸,”瞿川叹了一声到,“人类的假期,我们的加班期。” “那他死前的遗憾是什么?”白瑞好奇到。 按照死神工作守则,这是不能说的,但白瑞还是问了,因为他知道瞿川守的是薛定谔的守则。 瞿川果然回答,“没能做个赛车手,而是当了富人家的司机。所以我完成了他的遗憾,让他做了一个赛车手。” “那他是意外死亡吗?” 这同样是不能说的。但这回,瞿川居然停下脚步,也不说话了。 白瑞看向他,却见他愣在原地,赶忙问:“你,你不会没看资料吧。” 瞿川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摆了摆手,“肯定是意外,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白瑞真不明白,瞿川这几百年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瞿川朝四周看了几眼,“没别的事了,要不咱去吃套煎饼果子?这医院外肯定有小摊。” “我不吃。”白瑞拒绝。他和一众神仙都觉得,人类做的东西不干净,而且神仙也不用吃饭。 只有瞿川,每次来人间收死人灵魂,都要带点奇奇怪怪的吃食上神界。有一次他带了一个香菇包,在开大会的时候吃起来,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股味道。 他直接被神帝请出了会场。 “你,你别带上去吃,”白瑞劝到,“小心神帝们又不高兴了。” 第2章 “害,我们死神,做什么他们能高兴。一群穿白衣服的看不起我们穿黑衣的。”瞿川随口抱怨。 可白瑞在乎,他低头咳了两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神界了,你早点回来。” 说完,白瑞才要抬手,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哭声。 二人回过头,只见一个女人跪在地上,一下下地用手捶着地面,骨节都渗了血。她哭得很悲伤,眼泪把妆都浸开,像鬼一样糊在脸上。 周围许多人去拉她,却被她挣开。瞿川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了想,是刚刚那个“赛车手”皮夹里照片上的人。 女人高声哭喊着,“庸医,庸医,还我老公性命!” “姚女士,陈医生已经尽力了,您丈夫伤得太重……” 一个护士上前,试图让她先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滚!!你们,你们这些庸医,根本没有尽力救我老公!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痛哭的女人,拿下口罩,走了过来。 那医生长得眉清目秀,还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看人便使人如沐春风,却带了几分说不上的忧伤。 反正人类看不见自己,瞿川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那医生。他无端地觉得,他很久之前见过这双眼睛。 周围的人见医生来了,便稍稍退开了些。 陈医生蹲下身,温和地说到,“姚女士,您先起来,平复一下情绪……” 那护士刚刚被推了一把,心上有火气,便语气不甚好地说到,“没用的,我们都劝过了,陈医生。” 听到最后三个字,姚女士的头动了一下,哭声也慢慢地歇了些。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完咯。”瞿川说了一句。 “什……” 白瑞才开口,就见姚女士不知从哪里掏出把水果刀,对准陈舟的胸口,狠狠地插了进去。 “庸医,给我老公偿命!”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一愣,只看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陈医生的胸口便通了个大洞。 陈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逐渐染红的胸口,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朝后倒了下去。 护士连忙接住他,慌张对护士站喊到,“担架,担架!” 姚女士跪在地上,头发全散开了,正阴笑着,好像已经疯了。几个大汉想上前夺刀,都被她的模样吓了退回去。 “嘶,”白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叹到,“还挺狠的。” 人之生老病死就是如此突然,瞿川耸了耸肩,说道:“那我先去买果子了。” 白瑞却说:“那陈医生肯定要死了。我们不如多等会儿,等着送陈医生的死神回来,一起走。” 瞿川啧了一声,“你怎么和个孩子似的,回个神界,还要你约我我约你一起走。” 白瑞有理有据,“那回去的神力多贵啊,三个人一起走,可以省下很多神力。” “我还是先走……” “我们陪你去买煎饼果子。” “好。” 于是,瞿川和白瑞跟在奔跑的医生后面,看着他们进了手术室。 两人没等多久,里面便传出一声“滴——” 这么快就死了,瞿川想到,恐怕是刀正中心脏。可惜了那么帅的脸。 “死了死了,”白瑞兴奋地盯着手术室,“你猜猜会是谁接了这单?老高还是老黎?” “老高吧,他挺久没接单了。”瞿川已经懒得纠正白瑞不合时宜的笑容了。他随口应了一句,还在想陈医生的脸和眼睛,很熟悉,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一种熟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瞿川抱起手,腿有节奏地抖着,还时不时往手术室瞟一眼。 白瑞抱怨了一句,“怎么回事啊,效率也太低了。” 话音刚落,手术门便开了。白瑞笑着抬起头,迎上的却是几个满脸悲伤的医生,他们走到走廊的一边,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有几个年轻的,捂着脸哭了出来。 瞿川看了看他们,又往手术室里面看去,里面只有静静躺着的尸体,以及拉着一条条横线的生命仪。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和白瑞对视一眼。白瑞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什么,他的脸色从兴奋转为震惊,“什,什么情况,怎么没死神?” 瞿川赶紧走了进去。 手术台上,陈医生身上盖着白布,瞿川按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确实是死了无误。 白瑞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老,老瞿,会不会是死神收了灵魂,没出来,直接回去了?” 瞿川看向被洁白布单罩着的人,神色紧了起来。 他对白瑞说:“查今天的工作记录,看是谁负责收他。” “好。”白瑞抬起手,朝空中虚画了一下,金光闪起,一张悬浮的纸出现在面前。白瑞问到,“他叫什么名字?” 瞿川四处看了下,目光停在染血的白大褂上面。他扫过大褂胸口的工作牌,“陈舟。” 白瑞赶紧一笔一划地写下,然后点击“查询”。 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您好,这里是死神快乐工作室,我是你的朋友查询j……” 白瑞狂按跳过,那男声也随着快了起来,像在倒带一样,听着很鬼畜。但他们俩都笑不出来。 “陈舟,查询结果为:无。” 第2章 “老瞿……”白瑞的声音颤抖起来。瞿川皱起眉,走到他身边。 悬浮纸上大大地写了个“无”字。 瞿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再次走回陈舟尸体边,抬起手,把他脸上的白布掀开。 瞿川“嘶”了一声。 白瑞赶紧问到,“怎么了老瞿,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瞿川看着陈舟的脸,笑道,“刚刚离远了没看清,这长得真帅。” 下面是一张清秀的脸,因为死了没多久,还能看到红润的嘴唇,就像睡着了一般。 白瑞:“你能不能好好工作!” 瞿川挠了挠脑袋,“但也真奇怪,难不成是他阳寿未尽?” 可这人确确实实是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怎么都不是还有阳寿的样子。 但也确确实实没人来接他的灵魂,总不至于说今天死神太忙,没来得及。就算忙到没空,档案上也不应该没有他的信息。 瞿川杵着下巴看他,觉得这事怪异至极。 白瑞更不敢靠近了,他隔了陈舟的尸体起码十米,颤抖地问到,“老瞿,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瞿川摇头,他给神界打工好几百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怎,怎么办,要不咱往上报吧。”白瑞说到。 瞿川却没回答他,而是绕着陈舟的尸体走了一圈,“我听过一种说法,我们是收灵魂的神,而这个陈舟死了,灵魂的档案上却没有他的记录……” “你不会是在说,”白瑞咽了口水,“他没灵魂吧,他是个人,没灵魂怎么活着。” 瞿川说道:“有没有,我一查便知。” 说完,他便将修长的手指展开,手心朝下,悬放到陈舟脑门前。突然,一个金色的圆诀在他手下显现。 只听瞿川暗念:“天地遗忘,归同于境,急急通灵,魂魄,显。” 白瑞赶紧往后缩了缩。 可是一片寂静,那个金色的圆诀依旧静静躺在他手心。什么都没发生。 “你念的好像是道士的咒,”白瑞试探地说到,“我们死神也念这个?” “中西结合。”瞿川解释了一句,翻起手掌看了一眼,金圆诀还在。他再次看向陈舟,“不对啊,怎么没用?”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瑞的声音更颤抖了,“你说的是魂魄显,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人真没灵魂。 突然,陈舟动了一下。 “我去!”瞿川看到,慌张地往后退了十步,白瑞几乎要缩进墙里去。 二人如临大敌地看着手术台上,半晌,那具尸体仍然稳稳地躺在上面。刚刚发生的好像只是两人的幻觉。 瞿川刚要松一口气,却看到那陈舟直接掀开白布,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人能听到死神的喊声,白瑞现在,一定能把医院楼都掀翻。 瞿川也退到了角落里,盯着陈舟,全身冒出冷汗来。他手里悄悄捻了诀,要真是诈尸,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炸了。 陈舟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瞿川。他眼神清明,看着不是诈尸的样子。 陈舟上下打量了瞿川一番,又转过头看向白瑞。白瑞连连往后缩,“别看我别看我……” 陈舟勾起嘴角,带了几分好奇的意味,“二位,这是在干什么?” 在说人话,能沟通,基本排除了诈尸的可能。瞿川这才收回手里的诀,深呼吸了几下。 第3章 “我是,死了吗?”陈舟很聪明,只看了眼生命仪上的横线,便猜到了。 可瞿川和白瑞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瞿川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你能看到我们,那你应该是死了。” 陈舟看向瞿川,“你们是死神?” 瞿川和白瑞远远地对视了一眼。这陈舟还知道死神,而且直到现在,他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你,你,你是谁?”白瑞结结巴巴地反问到。 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了陈舟,他笑了一下,“我是谁?现在是在考验我吗?” “你,你快回答!” 陈舟便很听话地回答起来,“我叫陈舟,是一医院的一位外科医生,我生于1990年,d市本地人,小学在……” “停停停,”瞿川赶忙抬起手,打断了他听起来滔滔不绝的话,“这样,你先和我们走一趟,得弄清你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这种形容也只有瞿川也说得出来。白瑞朝他轻嘿了一声,生怕把这个“什么东西”惹毛了。 可“什么东西”的陈舟什么都没说,只温和地笑着。 瞿川做了个请的姿势,“陈医生,跟我来吧。” 陈舟却不动,“死神大人,能帮我把衣服递给我吗?” “不用叫死神大人,”瞿川自我介绍着,边走到医疗柜里翻他的衣服,“叫我瞿大人就好。” 白瑞听不出这两者有什么高低上的差别。 “找到了。”因为见过他活着时候的样子,瞿川很快把衣服扯了出来。裤子没什么问题,只是外衣到内衣的胸口处,全都破了个血红的洞。 瞿川这才想起,刚刚应该看一眼他胸口的。 “瞿大人,”陈舟到,“有什么问题吗?” “哦那个,”瞿川把衣服裤子拿到他面前,“没什么问题,就是衣服胸口处破洞了。” 白布依旧盖住了陈舟头以下,他好像先是不甚在意,却又在接过衣服后皱了下眉,“破成这样……” “没事,陈医生先把裤子穿上吧。”瞿川死死地盯着,想看他胸口的情况。 可这种眼神在旁人看来,和一个偷窥良人洗澡的流氓没什么差别。白瑞挪到瞿川身边,赶紧把他转过身去。 陈舟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 “你干什么?”瞿川小声问到。 “我干什么……你盯着人家穿衣服,合理吗?”白瑞反问到。 瞿川正要开口解释,后面的陈舟突然开口到,“奇怪,我胸口的伤怎么愈合了?” 瞿川一听,不管白瑞的制止,转过头,看向他的胸口。果然,除了血迹之外,胸口的大洞已经没了。 太离谱了。瞿川走上前,抬起双指,摸了两下他的胸口。低下的皮肤顺滑,连疤都没有,只摸下些许血迹沾在手指上。 陈舟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看着他。 白瑞一把把他拉了回来,痛心疾首地说到,“老瞿,你忍忍行吗?” “我忍什……”瞿川抬起手敲到白瑞脑袋上,“你脑子能不能想点正常的。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陈舟扣裤腰带的手停住。 瞿川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对陈舟到,“我的意思是说……” “瞿大人,”陈舟抬起头,依旧笑得很柔和,“我穿好了,只是上衣,怕不能再穿了。” “没事,”瞿川解开自己大衣的腰带,“你披我的。” 陈舟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惊讶。什么啊,瞿川边脱外衣边想到,遇见死神都不惊讶,死神给他件衣服穿倒那么惊讶。 死神也是神,很善良的。和地狱的鬼可不同。 “多谢。”陈舟接过外衣,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披在了身上。 “走吧。”瞿川说到。 陈舟下了手术台,走了几步,却问到,“瞿大人,我现在……我的同事能看到我吗?” 这个问题可把瞿川和白瑞难住了,他们连他是人是魂都还没搞清楚。 瞿川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走出去,如果你同事看不到你,就没事。如果他们看得到你……我们就只能改一下他们的记忆了。” 于是,这两神一……且叫做人吧,打开了手术室的门。外面那些哭泣的医生听到声响,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可还没等他们震惊的表情做出,便瞬间变得呆滞了。 瞿川收回金圆诀,“还真能看到你。”看来他至少不是个灵魂。 陈舟见同事们呆滞的样子,问:“他们怎么了?” 白瑞安慰,“没事,正消除你遇害的那段记忆呢。” “那其他看到的人呢?那些护士、病人、群众,还有姚女士。” 白瑞拍了拍瞿川的肩,对陈舟道:“你放心吧,老瞿做事,肯定个个都消除干净了。他们都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陈舟点了点头,“真有趣。” 有趣?瞿川撇了下嘴,这陈医生的心确实够大,听到什么怪事都能欣然接受。 “行了,陈医生,跟我们去神界一趟吧。”瞿川说到。 可话音刚落,他们眼前便闪过金光,紧接着,悬浮纸出现在他们面前。 “瞿川,您有新的死亡订单,请接收,您有新的死亡订单,请接收……” 瞿川飞快地把悬浮纸扯到手里,停下了它的催促声。心里默默念叨:等回神界,一定得好好和器物管理员说说,换个提示音。 别搞得死个人和送外卖似的。 悬浮纸上慢慢显出一段信息。瞿川一看到名字皱起了眉头,“姚春,这不是捅死你的那个人吗?” 陈舟偏头看了眼长相,“确实是她。怎么了?” “她快死了。”瞿川说完,拉过白瑞的手,又把陈舟的手叠到他上头,“白瑞,劳烦你,先把陈医生带回神界,我去工作。” 陈舟的手很凉。白瑞使劲地挣开,“我,我不,我也有事……” 瞿川知道,白瑞是害怕了。毕竟这没有灵魂又能自动复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都没有定论。神也是有生命的,万一半路上被噶……白瑞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瞿川。 瞿川倒是无所谓,但问题是,他现在要去工作。他们不能把不人不魂的陈舟留在医院,不知道这样的陈舟会不会害人。 纠结中,陈舟开了口,“瞿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工作。我也想见见这个姚女士。” “一起去工作?” 陈舟到,“您放心,我就站在一边,不妨碍您。” 瞿川看向白瑞。白瑞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多死神夫妇都会一起工作,这没什么,只要能化解顾客的遗憾就好。” “他们是夫妇……” “哎呀,”白瑞把陈舟推向瞿川,“朋友也有,兄弟也有。只是你一直爱抢……独来独往,没见过罢了。” 瞿川听到他瞬间变了的话,翻了下白眼。 陈舟看着瞿川,用眼神询问他可以不可以。 悬浮纸上的倒数数字还在一秒一秒地跳着,瞿川无奈地叹了口气,“陈医生,只看,别妨碍我工作,能做到吗?” 陈舟点了下头。 白瑞开心地拍了拍手,“问题解决了。” 瞿川掏出个打火机,按下点火键,小小的火苗燃起。陈舟正要提醒他医院禁止吸烟,却见他直接把打火机扔到了地上。 地面像是被提前洒了汽油,打火机一接触到,就猛烈地燃烧起来。 瞿川朝陈舟伸出手,“抓紧我咯,陈医生。” 一闭眼,一睁眼。景色便全然变了。 第3章 一幢豪华的别墅矗立在眼前,四层楼高,外表是繁复的哥特式,甚至还有尖角。看起来不像是给人住的,更像是给中世纪的吸血鬼住的。只有门口的门牌号看起来正常点。 瞿川再次查看了一番悬浮纸,“d市长光街77号。不对啊,这姚春怎么会这么有钱?” “什么意思?”陈舟问到。 “她老公是给别人当司机的,”瞿川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年头,当司机可以买一栋四层复式大别墅?那我干脆辞了神职,给陈医生当司机怎么样?” 陈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到,“这应该不是她的住处,也许是在里面打工。” 瞿川不置可否,只是笑着,余光扫过陈舟,却被吓一跳。 刚刚忘了,陈舟上半身没穿衣服,只披了他的那件黑风衣。这样站在人家门口,真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你穿成这样不行,”瞿川忙到,“我给你拿套官服吧。” “多谢。”陈舟诚恳地说到。 瞿川又在悬浮纸上点了几下,原本平整的纸上出现一个黑洞,瞿川撸起袖子,把手伸进去摸了几下,然后用力往外一扯。 一套藏黑的衣袍被扯了出来。 衣袍上下至少有三件,中衫是一件素面锦缎交领袍,胸口处还有缫丝工艺绣上的月桂花;外衫是银丝暗纹阔袖长袍;最离谱的是,最外面还有件拖地的氅衣,肩上还有黑羽。除此之外,玉勾玉佩玉环一样不缺。 第4章 十分华丽、十分夸张。瞿川捧起衣服,好像并没有觉得不妥,他递给陈舟,还随口说了句,“神界就喜欢整这些奢华风。” 陈舟没接,低头笑了笑,“瞿大人,如果我没猜错,正常人看不见你,但看得见我。” 瞿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我穿成这样,怕是连门都都进不去。” 瞿川这才后知后觉,“有道理,要不这样,我穿这个,你穿我的。” 陈舟点了下头,“麻烦瞿大人了。” “为人民服务。”瞿川一挥手,便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了陈舟,自己则穿上了官服的内两件,把那浮夸的氅衣塞回黑洞中。 “对了,姚春是怎么死的?”换好衣服,陈舟问到。 瞿川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展开悬浮纸,往下看去,“窒息,是用刀抹了脖子。” 陈舟了然地点了下头,“是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所以自杀的吗?” “神只能知道结果,不能知道动机,”瞿川说着,把悬浮纸剩下的一点展开,“至于自杀与否,后面都有标记。这种情况,大差不差都是自……” 瞿川说到这儿,愣住了。陈舟看到,轻声问到,“怎么了?” 瞿川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悬浮纸上说,她是他杀。” “他杀?”陈舟疑惑到,“有人杀她?” 瞿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一亮,按下悬浮纸的查询键,“查一下刚刚那个赛车手的档案。” “您好,瞿川,”温柔的男声响起,“请您告诉我需要查询的名字。” 瞿川捏着眉心想了想,“叫,叫,吴明。口天吴,明天的明。” “请稍等,正在为您查询……” 悬浮纸很快换了版面,主要区别在于,吴明的版面中,左下角有个红印。 瞿川直接看向死因那栏,喃喃道,“车祸……他杀,他也不是意外。” 陈舟扫了一眼悬浮纸的内容,分析到,“他和姚春是夫妻,现在一个死于车祸,一个马上要死于刀杀。是一个凶手吗?” 瞿川点头,“很有可能。” 陈舟看了看他,微笑起来,“瞿大人,我能不能问句不恰当的话?” “你说。” “当死神,还要负责查案吗?”陈舟说到。 瞿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口胡扯到:“害,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死神虽然听着可怕,但我们是堂堂正正的神职,以’为人民服务’为原则。很多人,都讲求死个清楚明白,所以我们在化解遗憾的同时,适当的,啊,帮助将死之人寻找凶手,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更有助于早日投胎转世。” 陈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瞿川揽过他的肩膀,“总之,我们是能帮则帮,很善良的。和地府的恶鬼截然不同。” 陈舟终于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论点,“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查找真凶?” 瞿川连忙到,“不不不,现在要先去帮姚春化解遗憾。” 陈舟又有问题了,“要怎么化解?” 瞿川刚要答,就听得那别墅的大门一响,下一秒,从里面走出个华贵的妇人来。但不是姚春。 那妇人关好门,提着包转过身,却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你谁啊?”她有些害怕地问到。 妇人的眼神只看着陈舟,并未看向瞿川。 “她看不见我,”瞿川小声说到,“你直奔主题就好。” “什么主题。”陈舟几乎没有动嘴地问到。 “姚春啊,问问姚春在哪。” “哦,”陈舟这才反应过来,他推了下眼镜,尴尬地笑笑,有些紧张地对妇人到,“我是姚春女士丈夫的主治医师,她丈夫今天去世了,想来看望一下她。” 瞿川无语地扶住脑袋。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他是不会编谎吗? 显然那妇人也觉得扯淡,她打量着陈舟,“第一医院现在有这待遇?” 陈舟说到,“嗯……就是,回访一下。” 妇人哼笑一声,“听说过回访病人的,没听说过回访死人的。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陈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瞿川。 瞿川翻开姚春的档案,往上划拉几下,对陈舟到,“姚春有个大学同学,叫苏振业,现在是个医生。” 陈舟立刻明白瞿川的意思,说到,“我叫苏振业,是姚春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个医生。我有缘给她老公做了手术,但不幸还是走了,便想着来看看他。” 瞿川点了点头,这陈医生还挺上道。 “她呀,现在是我家的保姆,”妇人的疑惑变成了八卦的表情,她走上前来,挤眉弄眼到,“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小伙子,看你模样不错,有没有兴趣……”她用手要去拨陈舟的衣领。 陈舟稍稍侧身,避开了。妇人收回手,觉得无趣,指着别墅后面的一个小房子,“她在那,你去吧。” 陈舟礼貌地对她道谢,然后和瞿川一起走向那矮房子。可刚走到门口,瞿川突然感到了冷,和温度没关系,而是一种透骨的冷。 他一把拉住陈舟,“等等,不对劲。” “怎么了?” “这里阴气很重,怕是有什么别的东西。”瞿川沉声到。 陈舟看了一眼矮房,“阴气,鬼吗?” 瞿川没回答,而是说到,“就算不是鬼,也是些招鬼的东西。进去之后,别乱动,等我试探她几句。” 陈舟却拦住瞿川,“瞿大人,我多问一句,姚春能不能看到你?” “她是我要收的灵魂,当然看得见……”瞿川说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陈舟。 “怎么了?”陈舟问到。 瞿川移开视线,“没事……那个,姚女士虽然捅了你一刀,但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你可别乱来。” 他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可陈舟只是笑笑,“我知道了。” “你敲门,我碰不到。” 陈舟于是曲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门应声而开,有个女人披散着发,探出头来,便是姚春了。她先是看到瞿川,然后看向陈舟,看陈舟的眼神很平静,已经被消除了记忆。 “你们什么事?”姚春的声音虽有些嘶哑,却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 怎么看,都和在医院里捅刀的那个冲动的人,有些不同。 “您好,”瞿川一脸官方地笑着,“我是死神瞿川,您……” 姚春砰地关上了门。瞿川碰了一鼻子灰,他对陈舟笑笑,“没事,很正常。你看着啊。” 瞿川抬起手,他的身体是透明,直接穿过了门板。他接着抬脚,仿佛面前没门一样,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台电视机放在床前,窗边有灶台。屋子没有分区,一眼就能看尽。 但透骨的冷更明显了。这屋里很明显没有鬼,那就是什么鬼物,邪气逼人。 姚春偏过头,看着瞿川,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你还真是死神。” 瞿川说:“是,能先让外面那个医生进来吗?” “他也是死神?”姚春问到。 瞿川随口编道:“他是我人间的助理。” 姚春没有再问,走到门边,把陈舟放了进来。 陈舟对她谢过,她也不理,直接倚在桌边,点起了根烟,说到,“死神来了,看来我还是失败了。” “失败?”瞿川也不询问姚春,一屁股坐到人家沙发上,说到,“什么意思?” 姚春只是摇摇头,从嘴里吐出烟来,“死神,听说你们能在人死前一天,帮他们完成遗憾?” 瞿川笑了一下,“你知道挺多。” “我现在就有遗憾。”姚春看向他。 瞿川到,“你要想好,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想好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杀了吴光那个畜牲。”姚春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在说到这个人名的时候,她仿佛要把它咬碎。 瞿川和陈舟对视了一眼,瞿川到,“抱歉啊姚女士,根据我们的工作条例,不能杀人。” 姚春放下烟,冷声到,“那我没遗憾了,你们走吧。” 走当然是不可能走。瞿川很明白,很多人内心最大的遗憾并不是杀了谁,而是回到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重新选择一次。 三人沉默之时,陈舟突然说道:“姚女士,能允许我随便转转吗?” 姚春抬起眼皮瞟他一眼,然后对他轻摆了下头。陈舟再次礼貌地道谢,“多谢。” 刚要走动,瞿川拉住陈舟的手腕,低声到,“你别乱动啊。” 陈舟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 姚春把烟放在烟灰缸里钻几下,灭了。她揽了下垂在耳边的头发。 “肯定是吴光,”姚春狠狠地说到,“看来我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他。” 瞿川大概厘清了思路:一个叫吴光的人,和姚春有过节,姚春要杀了他,却被他反杀。瞿川有些惊讶,他看向姚春细弱的手臂,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值得拿命去拼。 第5章 吴光、吴明,瞿川嚼着这两个名字,难道她老公和这个吴光有关系? 瞿川决定试探一下,“姚女士,我知道您老公刚死,我很抱歉。” 姚春低着头,“嗯。” “据我所知,你老公死于车祸,但不是意外,而是他杀……”说到这儿,他突然明白了。 这个深仇大恨,应该就是吴光杀了她丈夫吴明。 姚春果然没什么反应,半晌,才开口道:“我知道。” “姚女士,这是什么?”陈舟站在床头柜前,指着一个什么工艺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瞿川走过去一看,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哪是什么工艺品,这个辆纸扎的白色货车。他立刻用神力测了一测,阴气并不是由它发出的,这屋里还有别的东西。 “烧给我老公的,”姚春看着那张纸扎车,回答道,“他生前最爱开车了。” 瞿川明明记得,吴明爱开的是赛车,怎么烧张货车过去呢? 他便直接问了出来。姚春扫他一眼,淡淡说道:“没钱,扎纸赛车太贵……这位先生,您在干嘛?” 第4章 瞿川顺着姚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陈舟弯着腰,正在闻那张纸扎车。 瞿川忙把他拉起来,“你干嘛,这种阴气重的东西,人类少碰。” 陈舟却反手拉过瞿川,在他耳边低声到,“我给吴明做手术时,闻到过一种香气,和这纸扎车上的一样。” 瞿川皱起眉,再次转头看了一眼纸扎车,“会不会,吴明的车上刚好运了个这种东西。” “那车瞬间被撞后,纸扎车上的碎纸屑应该会落到吴明身上,而吴明身上并没有。”陈舟低声到。 “会不会他放在后备箱呢?” 陈舟摇头,“放在后备箱,他身上就不会有香气了。那香气很浓烈。” 瞿川给陈舟竖起个大拇指,然后对姚春道:“姚女士,您这个纸扎车,哪里买的?” 一片沉默后,姚春抱着手,冷道:“哪里都有,随便买的。” 有所隐瞒。瞿川也没急着逼问,他低头那辆纸扎货车,整体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他又凑上去嗅了一下,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那气味很诡异,介于香臭之间。纸扎店的纸会用香粉,但瞿川肯定,绝对不是这种味道,否则谁会买。 瞿川抬手,朝纸扎车伸去,没想到,居然稳稳地碰到了那车。他一惊,摸了下旁边的卫生纸,手穿过去了,又摸向那纸扎车,真实地摸到了纸的触感。 他抬起手指,只见上面粘着些金粉,闻了一下,香气果然是这些金粉发出的。 瞿川摩擦着手里的金粉,说道:“这是通阴阳的东西。” 陈舟也学着他摸了一下纸扎车,确实摸下一层金粉,“什么叫通阴阳?” “就是能让鬼界的东西在人界显形,也能让人界的东西去往鬼界。” “那你怎么能碰到?” 瞿川把手里的金粉拍了,看向姚春,“我除了碰不到人界的东西,其他都可以。姚春,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姚春冷笑一声,“你管得着吗?” “这是禁品,”瞿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从哪得到这个东西的?” “我不知道。”姚春咬口不松。 瞿川道:“这东西对你根本没用,你本来就是人,这纸扎车也是人界的东西。还是说,你要把这纸扎车送到鬼界?可完全没必要啊,你把它烧了不就过去了?” 姚春道:“你们可以走了吗?” “你告诉我哪来的,只要你没用它杀人,是不会受到惩罚。这东西不是人类能控制的。” 瞿川软下声来,可姚春仍旧一副冷漠的样子。 陈舟走到姚春面前,问道:“姚女士,吴明和吴光什么关系?” 姚春上下打量着他,“管你什么事?” 陈舟从口袋中掏出张满是污渍的单子来,递到姚春眼前,“这是你买纸扎车的账单,上面显示,你买了两个货车的,另一个呢?抱歉,我动了你垃圾桶的东西。” 瞿川上前,看向那张账单。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三天前,她在城边的纸扎店买了两只纸扎车。 姚春低下头,眼珠转了两下,“我老公死了,另一辆当然是烧给他了。” “那他死前身上为什么会有那股香味,”陈舟问道,“我抢救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很浓。” 姚春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舟,“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陈舟用眼神回答了她。 姚春皱了下眉,说了句:“你还活着?” 陈舟看向瞿川,瞿川也很震惊,说道:“我绝对消除记忆了,她怎么……” 二人都瞬间明白了。瞿川消除的只是刺陈舟时的那段记忆,之前的他可没动,也就是说,姚春早就计划了要杀陈舟了。 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急救科的主治医师怎么可能确定安排到谁。 “姚女士,”瞿川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进你记忆里去看?” 死神工作守则第三条:不能随意进入将死之人的记忆。 瞿川自我安慰道:这不是随意。 姚春一直如冰的脸色终于动了动,她缓慢地开口道:“有个叫南莲仙人的给了我这些粉,交换就是,杀了吴明的主治医师。” “什么?”瞿川和陈舟异口同声了。 瞿川问姚春道:“那个南莲仙人,你怎么认识的?” “去城郊南莲观里拜神仙的时候,”姚春开了口,便不再隐瞒,“他给了我这些粉,还有一张符……” 姚春说着,走到床边,拉开枕头往里面掏了几下,拿出张皱巴巴的符纸来。 这符纸一现,冲天的阴气便散开,本就很冷的屋子现在变得更如冰窖,和外面晴朗的天气简直判如两地。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心里却直发毛。 瞿川被它的阴气冲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被陈舟扶住,才站直身子。 他又连忙拦到陈舟身前,有些紧张地说道:“别看,这是极阴的符,人类看一眼至少要折十年阳寿。我的神力都被它削了。” 陈舟拍下他的肩,“我已经死了。” 姚春也没想到这符纸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她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瞿川深吸口气,上前接过符纸,展开看了一眼。接着,他从手心升起一股火来,把符纸放了上去。 可那符纸似乎防火,烧了半天,一点反应没有。 瞿川攒起拳头,把火灭了,说道:“这是鬼画的符,符纸的作用是,将地府的东西引到人间某处。” “那不和那个金粉一样?”陈舟道。 瞿川却摇了摇头,“金粉能把地府的东西在人间显形,符纸能把显形的东西指引到某处。”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陈舟道:“你知不知道吴明是被什么车撞死的?” 陈舟说到,“送来的时候,听交警说了一嘴,好像是张货车……” 说到这儿,二人愣住。姚春烧了的纸扎车是辆货车,而且吴明身上有纸扎车的味道。 陈舟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你不会是说,吴明是被辆纸扎车撞死的吧?” 瞿川没回答他,只是看着姚春。 姚春很淡然,半晌,她承认道:“是我杀了他。” 瞿川面色凝重起来,说道:“杀了人的人,是不可以转世的,要到地狱去当恶鬼。你确定吗?” 姚春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她似乎已经对这些事不报任何情感,点点头道:“是我杀的。” “按照死神工作守则第五条:死神有权查看杀人者的记忆,如果真杀人,不得转世投胎。” 瞿川说着,朝姚春伸出手去,“握上。” 可一旁的陈舟好像没跟上节奏,他拦住瞿川的手,“等等,一张小纸扎车,怎么能把人撞死,而且,她为什么会谋害亲夫?” 瞿川笑起来,“陈医生关心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进入她的记忆。” “可以吗?”陈舟问道。 当然是不可以。这都不需要死神工作守则,人类的记忆只有死神能进入。 瞿川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故意想逗逗陈舟,于是朝他伸出左手,扬了下下巴,“你抓住我。” 陈舟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接着还真抬起手,放到他手心。瞿川嘶了一声,“陈医生手真凉。” 陈舟一听就要拿开,却被瞿川握住,“我手心太烫,陈医生的手刚刚合适。”边说,还用大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 陈舟简直手足无措,他略显慌乱地推了下眼镜,把视线移开。 瞿川轻笑。可在转过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又变冷,他把右手朝姚春递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握上,别逼我动粗。” 姚春一把抓过他的手,不满地翻了下白眼。 瞿川嘴里暗念了个诀,周围的景色立刻扭曲起来,面前有个漩涡出现,很快,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卷了进去。 第6章 飘忽的感觉大概持续了五秒,瞿川的脚便踩到了坚实的地上。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田地,从青绿色的苗来看,这应该是个春天。田地远处有一排冒烟的村子,炊烟袅袅升起,年代有些远了。天气并不好,乌云压在天上,是要下雨的预示。 瞿川还发现,姚春的记忆画面被蒙了一层灰暗的滤镜。说明,这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吴家屯?” “我去!”瞿川被吓了一跳,他转头一看,陈舟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陈舟,一个人类医生,居然真的进到了姚春的记忆。 瞿川把他掰正,先是查看他的眼睛,很清明;又把手移到他胸口,感受了半天,依旧没有一丝心跳。 像是死了,又不能说是死了。 瞿川抬起眼,看向陈舟眼底。人类的记忆只有死神能进去,而瞿川可以用神职担保,陈舟绝对不是他们死神队伍的。 陈舟被他这突然一下搞懵了,“怎,怎么了?” 瞿川噗嗤一声笑起来,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没事。陈医生胸肌练挺好。” 陈舟也扯起嘴角,干笑了下。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地方?”瞿川换个了话题,问道。 “噢,”陈舟马上回过神来,推下眼镜道,“吴家屯,就在d市城郊,但看这个样子,怕是是十几年前的。”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阿春阿夏,回来吃饭咯!” “来咯!”是姚春的声音。 瞿川和陈舟二人转过身,只见姚春从田间直起身子,叉着腰杆四处张望。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处停住。她笑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往田里一拍,“阿夏,吃饭啦。” 一个青年小伙嗯了一声,往水田里洗了下手,站起身,跟在姚春身后。 他长得和姚春很像,听取的名字,应该是她弟弟。 年轻时候的姚春很美,两个辫子辫在耳边,笑起来眼尾弯起,像太阳一样。 回去的田埂只有一条,姚春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姚夏走在后,开心地望着姐姐。 他们朝瞿川和陈舟这边走来,陈舟下意识要让路,却被瞿川抓住胳膊,“你再退退到水田里去了。放心,他们看不见我们。” 确实,姚春和姚夏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穿过了瞿川二人的身体,继续朝村头走去。 瞿川拉过陈舟,跟了上去。 “这姚春,和我们见到的仿佛两个人。”瞿川看着姚春那一晃一晃的背影。 陈舟道:“她一定是经历了很难过的事情,封闭了自己,才那么冷漠的。” 瞿川浅叹口气,说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5章 太阳似乎很烈。 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瞿川和陈舟能看到黄得刺眼的油菜花、能看到田埂上实打实的影子,却感受不到暖意。 姚春和姚夏在前面打闹,笑声传扬在整个田地上空。可除此之外,再无声响,一个田地,居然连只鸟都看不见,更别说别的农民了。 氛围很奇怪。陈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瞿川一眼,瞿川原本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却在陈舟看过来时,朝他“友善”地挑了下眉。 陈舟咳出一声,扶了扶眼镜,说道:“瞿大人,您有没有发现,这里有点奇怪。” “陈医生,”瞿川似乎有些好笑,“在别人的回忆里,你还期盼能和现实一样?记忆,当然是去除不重要的,记得重要的。” 陈舟说:“按照姚春平时看到的,田里应该都是人才对。可现在,就像她特意记得,田里没人耕作一样。” “田里没人耕作?”瞿川摩擦着下巴,“可能,不是农忙季节?” “农家五月无闲人,割了麦子又插秧,”陈舟说着俗语,指向田地,“可这里,麦子都要焉了,却依旧没人来收。好像整个地里,只有姚春姐弟在关心自家田。” 瞿川这才理解了陈舟的意思,“陈医生好歹也做了二三十年的人,那您说,这种情况,会是怎么回事?” 陈舟说道:“有很多种可能,但应该和姚春的变故有关。” 二人一边说,一边跟在姚春姐弟身后,顺着村子边缘往上走。村子不算大,姚春家住得很后面,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们抬头一看,便愣在原地。 只见姚家的土墙上、旧门板上,被用红笔写了许多咒骂的话,什么“拆”、“去死”、“早晚杀了你们”…… 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有段时间了。 那些字明显被人用铲刀铲去了些,可又有更多的叠在上面。赤红明晃晃地刺在眼里。 姚春看到土墙上的字,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姚夏赶紧跑到前面查看一番,对姚春说道:“姐,今天没新的。” 姚春叹口气,“进屋。” 陈舟看着那些字,问道:“他们家是结了什么仇吗?” 瞿川说:“走吧,进去看看。” 姚春家一眼可以望到头。一进门,手边有间黑乎乎的屋子,上面摆了个灶台;右边是一间土房,顶上有几片薄瓦,还铺了一层稻草;左边则凹下去一截,里面养了四头羊。不大的院子里,还有几只鸡在啄米。 姚春放下背箩,捞出把草来,在笼门面前“嘬”了几声,羊群立刻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吃起草来。 “阿春,回来了。” 一个老人从土房中走出,他杵着拐杖,双眼紧闭。姚春赶紧把手中的草丢到羊圈里,上前扶住老人,“爹,您怎么醒了?” 爹?瞿川微微张大眼睛。那老人满头白发,脸上和手上都是皱褶,而姚春,顶多二十出头。 姚春父亲顺着女儿的手臂,摸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她父亲是个盲人。 “阿春,”姚父说道,“吴家人又来了……” 姚春一听,皱起眉来。她高声喊姚夏去抬饭,然后扶着父亲进了土屋。 瞿川和陈舟跟着进去。 里面很黑,旁边放着一张陷进去的沙发,墙上贴了几张褪色的老照片,墙皮都褪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灰白的土墙。正对面是一个神龛,放了尊观世音菩萨像。 在人类的记忆中,瞿川没有五感,却好像能闻到老旧之气扑面而来。 父亲坐在沙发上,姚春则扯过室内唯一一把矮凳坐下,对父亲道:“爹,您说,他们今天又来干嘛来了?” “还是那些老话,”父亲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悲伤,“让我们交出田地,说,今晚还不去村委会签字,就有我们好果子吃。” 姚春拍着父亲的手,“爹,吓着你了吧。没事,地在我们手上,难道吴家人还能强征不成?” 姚父说道:“他们现在不就是要强征吗?天天往家里仍牛粪,要不就是晚上放炮仗……唉,没完没了了真是。” 姚父似乎还不知道门外那一墙骂人的话。 姚春安慰道:”我查过了,他们是要征地给当官的盖别墅,国家说这是禁止的。我和姚夏已经写了举报信,明天一早,就送到市里去。我就不信,吴家一个村土恶霸,还能手眼通天到市里?等把他们制服,咱家就安宁了。” 姚父听着她的话,手抖起来,“真的?好,好,阿姚,果然是考上京师大的孩子,就是聪明!” 姚春低头笑了笑,“我去北京读完书,立刻把你和弟弟接到城里去住,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瞿川突然对陈舟低声道:“我想起来了,之前看她的档案,她没去上大学。” 好像一场勇制恶霸的好剧,却被预告了不好结局一般,让人泄气。 陈舟基本能推测出事情的走向了。他对瞿川解释道:“原来村里的土地都被征了,所以田里没人种地。而姚家应该是不愿卖地,门口才被写了那么多威胁话。” 瞿川刚想问些什么,就见姚春站起身,“奇怪了,叫阿夏拿饭来吃,怎么半天没动静?” 说着,她走到门口,却是一顿。 原本应该在灶房的姚夏却不见了踪影,姚春顺着后屋和灶房找了几圈,都找不到人。 她的脚步在正屋前停住,里面的姚父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姚春皱着眉,下意识地咬起手来,语气却平淡,“没事,爹,阿夏又不知道去哪耍了,我去找找他。” 姚父一听,忙站起身来,“阿夏不见了?” 姚春走上前,把父亲按回沙发里,说道:“爹,你放心,他也是十七岁的人了,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您坐着,我去找他。” 姚父连连点头。姚春扯过外套,朝门口跑去,又想起什么,转身跑到自己的屋子里,拿了封羊皮纸信踹在怀里。 瞿川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给小杨——你最爱的春子。 信封被胶带裹了好几圈。 姚春走到父亲面前蹲下,把信塞给他,一边说道:“爹,劳烦您跑一趟,去村邮寄处,帮我把这封信寄了。” 第7章 父亲拿过信,问道:“邮寄怕关门了,一定要今天去吗?” “嗯,”姚春抬起头看着父亲,“这是我给好友小杨的,让她帮我填一下京大调查卷。调查卷明天就要收上去,所以今天一定得寄出去。我忙着去找阿夏,就劳烦爹您去一下。” 父亲杵着拐杖站起来,“行,闺女,那我去寄信。待会一起回来吃饭。” “嗯。”姚春点头,说道:“你慢点,爹。” 等到老人出了门,背影消失不见后,姚春才收起满脸的笑,披上外套,朝村外的田埂走去。 瞿川和陈舟跟在她身后。瞿川发现,天色似乎更阴了。 才出村门口,姚春的脚步就停住了。 只见姚家那亩不大的田地前,几个男人拿着棍棒,正一下下地朝地上的人打着。 那人被打得缩成一团,用手护住头,小声啜泣,是姚夏。 姚春猛地握住拳头。 她全身明明都在发抖,却依旧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几人听到声音,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她。为首的男人年纪不大,头发应该是在村里的小店里烫过,是一种枯黄的颜色。 “姚春?”黄发男人朝她抬了下下巴,询问道。 “是我。”姚春说道,她语气颤抖,声音却不小,“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公然绑人打人,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黄发男人笑了一下,“是啊,你爷爷我就是土皇帝。姚春,老子知道你们姚家你做主,你今天告诉我,这块地,你给还是不给?” 他说着,用棍子指了下正微微颤抖的姚夏。 姚春哼了一声,把双手背到身后,又往前走了几步,“你是隔壁村的吴光吧?” 吴光说道:“是老子。你要他妈废话真多,在多说一句,老子打你弟弟一棍子。” 姚春看了眼弟弟,背后的手紧紧地抠在一起。“你先放了我弟弟,你也不过是想要地嘛,弄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现在,”吴光说道,“滚回去拿地契。” “你放了我弟弟。地契在我爹那儿,他要是不确定我俩的安危,不会拿出来的。” 吴光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棍子,又重重锤了姚夏几下。 姚夏只闷哼几声,却不哭不喊。姚春一看,忙跑上去要拦,却被吴光手下的人截住。 姚春急了,喊道:“吴光,你别打了,我去拿去拿就是了!” 吴光吐了口痰在姚夏脸上,才停下手,“小妮子,早点识相不多好。”说着,他朝旁边一人一摆手,“你和她去。” 那人点了下头,走到姚春身边。 陈舟和瞿川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姚春那死了的丈夫,吴明。 吴明从刚刚打人的时候就没下重手,棍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陈舟早就注意到他了。 吴明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些高原红,他瞟了姚春一眼,说道:“走吧。” 不用走了,姚父不知何时,可能是得了其他村民的指点,已经磕磕碰碰地朝这边走来了。 姚夏先看到,急忙喊道:“爸,别过来!” 姚春回头,跑过去拦住姚父,说道:“爹,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让您寄了信回家等吗?” “回家,”姚父很生气地说道,“我回去坐着,让你们姐弟两在这儿被折磨!”他抬起拐杖,指着姚夏出声的地方。 “吴家人,这田地是我家祖传的,你们要拿,却只给我们三千块的安家费,中间的钱去哪了!你们是要逼死我姚家啊!” 吴光看着姚父,好笑道:“姚大爷,眼睛瞎就别出来叫唤了,七千块,够换你十年光明了。” “那我们吃穿怎么办!我女儿读书怎么办!” “你去问政府啊,去问规划局啊,”吴光说道,“我们只是执行任务的,和我们无关。” “政府、规划局,只给了我们七千块吗?”姚父说着,往前逼问,“吴光,你们吴家人占着人多,吞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亏心事?” 吴光越听越烦躁,周围村民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得速战速决。 “得了,”吴光皱着眉头说道,“总共三万,够治眼睛,也够读什么破大学了。赶紧回去拿地契。” 地肯定是留不住的,但能挣到这种条件已经不错了,虽然弟弟白挨了顿打。 姚春赶忙上前去扶弟弟。姚夏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在姐姐的搀扶下,朝姚父走去。 姚父握到姚夏的手,重重松了一口气。 姚春一手揽住父亲的肩膀,一手扶着弟弟,头也不回地朝村子里走去。 这时,一个混混模样的人跑到吴光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吴光脸上瞬间大变,“站住!” 第6章 姚春揽着父亲的手又紧缩了一下,她把父亲和弟弟推到自己身后,“干什么?” 吴光死死盯着她,好半天,从田地里把已经丢下的棍子又捡起来,对着姚家三人冷笑一声,“姚春,你够狠,告我是吧?” 因为是在姚春的回忆里,陈舟和瞿川都发现,在吴明说完这句话后,天空压得更暗了。 “什么?”姚春说道。 吴光笑了起来,对手下小弟说道:“把他们带过来。” 三人被用力分开,然后双手后扣,被带到吴光身前。 吴光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棍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朝着头发斑白的姚父打去。 “让你他妈的告我!” 姚父头被打到一边,嘴里囫囵了两下,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来。 瞿川和陈舟完全愣在了原地。 “吴光!!”姚春疯狂地喊起来,身后的人几乎要按不住,“你干什么!要打冲我来,别动我爹!” 吴光看着她,“我知道,写举报信肯定是你的主意,但寄信的是你爹。所以,你就看好,老子怎么把这老头子先搞死了。” 瞿川握紧双拳,“是邮局的人,他们私自拆信。不对啊,姚春的信封上明明写的是朋友的名字。” 陈舟的脸色同样阴沉,“我猜,他们是看到了地址。姚春是寄到一个姓杨的检察官家里。” “你怎么知道?”瞿川看向陈舟。 陈舟说道:“杨检察官会来找我按摩,次数多了,我自然注意到他家地址。” 瞿川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姚春的哭声打断。 “吴光,你放过我爹,放过他,我再也不写举报信了……”姚春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弟弟十七岁,还能遭点儿打,而姚父,已经被吴光打到地上奄奄一息了。 吴光是来真的,他一棍接一棍,打在老人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刺耳,周围无人敢说话,只有姚家姐弟的求助声。 村民们悄悄探出头来,可也只是叹了叹气,摇了摇头,做不了任何事。 瞿川不知道怎么地,明明知晓自己碰不到,脚却还是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他高声喊了好几次“住手”,又抬起手,疯狂地去拦那棍子。可棍子就是穿过他的手臂,一次次地打下去。 “停下,停下……” 瞿川心里默念着,调动全身力气想使用神力。汗也从额头上浮起,滴到姚父身体上却消逝不见。 他不敢看身下老人的泪水,耳边全是姚春和姚春的叫喊,夹杂着老人越来越虚弱的喘息。 吴光再一次高高举起棍子,落下时,却被一只实实在在的手拦住了。 所有人一致看向那人,是吴明。 他还是半低着脑袋,脸上带着高原红,“光哥,算了,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吴光歪了下脑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放下了棍子。 吴明松开了他的胳膊。 可就在这时,吴光再次抬起棍子,迅速而又用力地朝姚父的脑袋打了下去。 “不!!” 姚春、姚夏和瞿川的声音混在一起,却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棍子穿过瞿川的身体,狠狠砸在了老人太阳穴上。 姚父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姚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时甚至忘记了哭泣和挣扎。 她先是小声啜泣,过了一会儿,仿佛才找到声音,“爹,爹……” 她一边喊着,一边不要命地朝姚父扑过去,“爹,你醒醒,我马上要去读大学了,要去读大学了!我们说好要去北京住的……爹,你醒醒……晚饭还没吃呢……” 她嘴里已经说不清话了,伏在父亲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瞿川脱力地坐倒在一旁,只觉得心里钝痛。陈舟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将人带起身来。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陈舟说道。他看得比瞿川还要开。 瞿川捏了下眼角,“怎么还不跳过,这记忆应该设置一个跳过键……” 第8章 他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 二人回头,只见姚夏提着一桶东西冲过来,对准吴光泼了出去。又拿出打火机,却被吴家人迅速扑倒在地。 吴光抬手抹了一下脸,看着指尖油乎乎的东西,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可思议,“汽油,要烧我?” 姚夏的手被踩在脚底,不断挣扎着,怒喊道:“去死,去死!” “姚夏,”吴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冷冷说道:“你把我烧死了,你爹就活得了吗?你家的土地就能留下来吗?我告诉你一个可悲的事实,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上面总会有人保我,而你没有。” 姚夏痛哭,用脑袋一下下砸着土地,嘴里不断吐出血丝来。姚春跪在一旁,无助地哭泣着。 吴光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对手下人说道:“把剩余的汽油泼到田里,把姚家的田地,全烧了。” 熊熊大火迅速燃起,姚春浅栗色的眸子映满火光,染成了赤红色。 父亲的身体还在温热,似乎是火烧到他身上。姚春咬紧下牙,抬头对吴明道:“够了吗?你还要怎么样?放了我弟弟。” 吴光也许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思索片刻后,对踩着姚夏的人摆了下手。 可谁也没想到,姚夏猛地站起身,扑向吴光,带着他一头扑入火堆里。 火舌很快裹挟到两人身上。姚夏不顾一切地拉住吴光,吴光疯狂推搡着姚夏,嗓子被灰尘堵住,脸都憋红了。 周围人愣了片刻,才急手急脚上前,把吴光拉出火海。吴光全身是红色的伤,几乎要昏迷,却用了最后的力气,朝姚夏踢了一脚。 姚夏被他踢倒,落入火海中,再也看不到了。 姚春嘴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她双手杵地,颤抖着朝火海爬去,嘴里无声地念叨着:阿夏,阿夏。 周围瞬间阴暗下来,只有火光格外刺眼。瞿川想上前扶她,手却只能从她身体中穿过,和对姚父一样,做不了任何事。 但这次,有另一只手拉住了姚春。正是吴明。 “别去了。”吴明说道。 姚春歪着脑袋,反应了很久,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落到焦黑的土地上。 吴光被人扶着经过,看到坐在地上的姚春,抬起烧得不成人样的手,比了个砍脑袋的动作。 周围人点头,把吴光送上车后,便带着棍棒朝姚春围过去。 但老大走了,几个小啰啰总归有些无主。有个人看着她,握紧手中棍棒,有些颤抖地问道:“怎么处理?” “埋了吧,”另一个说道,“就当我们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原本心里没底的吴家人纷纷点头。提议的人首当其冲,要上去拿姚春。 姚春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瞿川觉得,她可能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 这时,一旁沉默的吴明却开口了:“小侄们,你们知道四叔我还没个婆娘,要不,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打断:“四叔,你别逗我,这可是吴少爷说要弄死的,你把这货娶了,吴少爷不把你和她一起剁了才怪!” 话音刚落,众人笑了几下,弥漫在人心头的罪恶,也好像因这几声笑而消散不少。 吴明没有笑,等其他人又要上前拿姚春时,他突然把姚春扑倒在地,在姚春惊愕的眼神中,把她外衣扯开,按住她的手,低头狠狠地叼住她的唇。 “反正要死,”吴明死死按住挣扎的姚春,喘着气说道,“让四叔我逍遥一下。” 众人露出猛兽一般的目光,摩拳擦掌,念叨道:“有道理啊四叔,你快些,我也要弄。” “哎呦,你们看着我这……”吴明直起身,说道,“要不这样,我搞了她,把她找个坑埋咯,省得你们出力。” 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小心地问道:“四叔,你一个人,埋得了不?” 吴明说道:“咋,我一个男人,还埋不了一个瘦弱女人。等我搞完……” 底下的姚春挣扎得更厉害,吴明只好用腿压住她,才勉强擒住。他接着说:“等我搞完,就给她埋村后头那个干掉的水坑里,谁也发现不了。” 听到这里,几人已经被说动了,毕竟,谁不希望自己手上少沾点血,身上少背条人命。 “可是……” “哎呀,”吴明打断他们的话,“快去吧,没事,别耽误我了。” “那你可要记得,”最开始提议那人道,“可别放了她,不然吴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知道了,快去吧。” 几人终于放下棍子,挤进一张面包车中离开了。 面包车一消失在村尾,吴明就迅速放开了姚春,姚春抬起手,狠狠地打了吴明一巴掌。 吴明的头被打到一边去,却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想去扶姚春,又被姚春躲开。 姚春自己颤抖着站起身来,满脸是泪。因为没有燃烧物,火已经灭了,但姚家田地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 姚春没有去看弟弟的尸体,而是先从一个破旧稻草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把躺在地上的父亲裹住,然后背起来,抹了把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吴明沉默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帮姚春扶一下。 姚春把父亲的尸体放在院里,又把门板卸下,折回田地去。 她在茫茫火场中,把已经全身炭黑的姚夏找到,将弟弟拖回了家。 村委会主任这才现身,帮姚春把姚夏的尸体抬到门口,正要说什么,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姚春靠着门,看着地上的父亲和弟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7章 瞿川的眼前也是一黑,像是突然堕入无边无际的宇宙。他知道,这是宿主记忆断片的过程,一会儿就好了,自己早就习惯……等等,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赶忙喊道:“陈医生?”一边抬起手四处划拉,可让他心一凉的是,四周好像没有人的身影。 “陈医生?你在吗?”瞿川声音大了些,也带了几分颤抖。人类的记忆是强大的,哪怕是神,如果迷失在人类的记忆中,就永远出不去了。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瞿川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可眼睛看不见,他只能用手不断朝两边搜寻着。 这时,他的手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下一秒,那个东西反手握住瞿川的手。 是陈舟,瞿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知道那是陈舟的手,可能是因为死人身上的凉意,可能不是。 果然,陈舟依旧平静的声音响起,“瞿大人,我们在哪?怎么一片黑暗?” 瞿川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刚刚姚春受刺激太大,记忆断片了。” 陈舟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那我们现在,还在她的记忆里?” 瞿川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道:“猜对了。你知道这里为什么那么黑吗?”陈舟说不知道,为什么。 瞿川把手放到眼睛底下,都看不到一点轮廓,“这黑暗就是姚春的内心,她现在被坏情绪填满了,愤怒、悲伤、无助,组合起来,就把内心的光全排走了。” 说到这儿,二人都是沉默。瞿川放下手,心里平静了些,毕竟自己是死神,这种事也不算少见。正想关心关心陈舟,却突然想起来,人家是医生,生老病死同样见得不少。 于是说道:“陈医生,我突然发现,我们有职业上的相同点。” 陈舟好像知道他什么意思,淡淡笑了声,“还是不一样,瞿大人是死神,我们是从死神手里抢人的人。” 瞿川挑了下眉尾,正想说什么,可黑暗猛地褪去,没有任何征兆。 记忆断片外,阳光明媚。 饶是瞿川,都闭上眼睛适应了好半天。他心想等回天庭,一定要和阿波罗说说,少散发一点他的魅力……魅力的英语是什么?那外国神听不听得懂自己的比喻? 太阳的光芒很热,就像阿波罗火热的身躯一样,可手里却是凉的。 瞿川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和陈舟紧握在一起的手。 又看向陈舟,他也不适应突然的光明,正轻轻按揉着眼。似乎没发现自己少了一只手。 “道观?”陈舟用手挡着阳光,朝远处看了一眼说道。 瞿川看去,只见郁不远处郁葱葱的树林底下,隐约冒出道观的飞檐,上面还挂着作响的铃铛。他想起来了,姚春那些通阴阳的东西,就是从道观来的。 果然,仔细一看,姚春就站在树林前,朝四处张望,又不进去,似乎在纠结什么,但很快,她下定了决心,迅速走了进去。 二人连忙跟上。瞿川跑了几步才发现,手里冰冷的感觉已经消失。 那树林好像有了灵性,饶外面太阳多大,阿波罗多努力,一进林子,铺面而来的凉爽之气让人为之一振。这些都是姚春记忆里的感受。 很快,二人跟着姚春来到了道观门口。从外面看不出来,到了门口才发现,许多人坐在道观外的树底下谈天说地。 第9章 比起佛教,信仰道教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是太上老君亲自和瞿川抱怨的。但这里的香火却还不差。 姚春跨进道观,瞿川拉了下陈舟,跟了进去。 道观里面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姚春从口袋翻出张纸,指着纸上的文字问一个老道士。老道士眯着眼看了半天,抬起手朝后一指,不再理她。 道观依山而建,姚春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座高塔耸立,十分明显。奇怪的是,在道观外面看,根本看不到这座高塔。 姚春没有多想,收起纸条,四拐八绕地,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高塔面前。 瞿川和陈舟一路尾随,等走到高塔下,跟着姚春的视线往上看时,都愣住了。 那高塔的顶部阁楼上,雕刻了六面神像,只有巨大的头,没有身子。其中三面正俯视着下面的姚春。 瞿川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是哪位神仙。而陈舟却上前几步,盯着神像看了许久,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三面神像的眼睛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看着自己的,这很诡异。 瞿川说:“我说实话,你们人类的建筑能力很强,创造力也强,这是神仙们比不了的。像这个神像,雕得栩栩如生,就是不知道雕得是哪位神仙,好像没见过。” 陈舟收回目光,眼镜下眼神不断变换,最终归为平静。他推了一下眼镜,说道:“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 瞿川理所当然地拍了拍他的肩,抬脚跟上了姚春,一边说道:“姚春之前说,她的东西是一个名叫南莲仙人给的,估计那仙人就在里面。我们得小心。” 陈舟点头,神色有些沉重。瞿川以为他怕,上前揽住他的肩,宽慰道:“别怕,有神仙我保卫你,不会有事的。” 陈舟看向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轻笑点了点头。 这陈医生的眼睛实在好看,笑起来如沐春风,瞿川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笑从进塔开始就消失了。 塔里阴冷的气息弥漫,不安的感觉随之而来,一进这里,心就跳得快极了。 自然,这还是姚春的感受,而瞿川有个更直接的说法——这里阴气不是一般地重。 也就是说,瞿川抬起头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楼梯,这位南莲仙人,不是仙也不是人,是个鬼。 陈舟也感受到了不对劲,问道:“瞿大人,这里面怎么回事?” 瞿川感叹他现在居然急了,之前经历那么多都不急。 可作为“为人民服务”的神仙,他还是握住陈舟的手。虽然无法改变什么,但根据人类心理学,这样的行为会带给人力量,让人心平静下来。哦,他又忘了,陈医生的心已经不会跳了。 陈舟也紧握住他的手,这鬼魂之气似乎真的让他格外惧怕。 姚春那边,并不知道南莲仙人是什么。只能强压住内心不适,顺着螺旋楼梯向上,爬了九层之后,终于到顶。 顶上很高很宽,四周没有墙,而是那六面神像的背面。风从缝隙中灌进来,吹向中间的帷幕。那帷幕围着一个坐台,正是莲花型的。里面隐约坐着个人,不对,是化成人型的鬼。莲花坐正前面,有个冒着绿火的祭坛。 姚春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走到祭坛面前,把纸丢了下去。 纸很快燃尽,接下来,莲花座上的南莲仙人开口了。 “想杀人?”那人声音甜腻,尾音上扬,格外有强调,竟是个女鬼。 姚春坚定地点了点头。南莲仙人又问道:“简单,想这个叫吴光的人,怎么死?” “最慢、最痛苦地死去。”姚春说道。 “哦?”南莲仙人问道,“毒药如何?那种能把五脏六腑燃烧六天五夜的。或者,溺死?用忘川河的水,能让他化在水里。” 可姚春都摇头,她说道:“我要他被烧死。” 南莲仙人笑起来,听着格外悦耳,“我怎么忘了,我的小施主可是和火有大渊源。” 接着,南莲仙人问了吴光的生辰八字,不一会儿,就从帷幕中探出一只手来。 那手臂白皙如脆藕,手指修长如青葱,手里夹着一张黄符纸。一松手,黄符纸就飞到姚春手里。 姚春接过,上面是写看不懂的符咒。 但瞿川看懂了,这是替身符。不是代人受罪的,而是带人受罪的。姚春只要点燃符纸,吴光就会跟着被火烧死。 南莲仙人说了符纸的功效,姚春显然十分满意。 南莲仙人又补充道:“如果你嫌普通红火不够痛苦,可用贫道面前这盆绿火。一定能让他体会到千万倍痛苦。” 听了这话,姚春简直没有任何犹豫,拿着符纸就走到了祭坛面前,正要点燃,却突然听南莲仙人说道:“慢着,小施主,我的炉火今日为你已燃过一次,下次来才可点。还有,有人好像有话要对你说,你转头看看。” 一瞬间,瞿川以为南莲仙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了,可转念一想,这是记忆,南莲仙人就算是鬼王,也不可能窥得见未来进入她记忆的人。 姚春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缓缓回头。只见螺旋楼梯的扶手处,站着的是吴明。 “老明?”姚春的声音颤抖,“你,你怎么会来……” 听这个称呼,二人这时应该已经成婚了。吴明头发白了许多,眼睛周围也有了细纹。他低下眼,说道:“小春,别这样。” 姚春听了这话,神色一变,眼里原本有的一线光也消失,她冷冷说道:“吴明,你最好不要管这件事。” 吴明还是一样嘴笨,他只重复道:“别这样,小春。” 姚春一声冷笑,本想出口讽刺他,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反而道:“怎么,你要去和吴光告嘴?” 吴明摇头,“我会不会告诉吴光,但是,”他抬起手里的录音笔,“如果你杀人了,我会告诉警察。” 姚春一愣,然后突然发出一声爆笑,“警察?告诉警察?吴明,我没听错吧,你要告诉警察?吴光杀我爹我弟弟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告诉警察?” “小春!”吴明打断她,“报私仇和以暴制暴,只会让你更受罪!更别说,是用这种,迷信诡异的方式,你肯定要遭报应的!” “你给我闭嘴!”姚春高声道,“一年,吴明,我爹我弟弟死一年了,有什么实质的调查结果吗?吴光背景强大,我写的举报信全被不知道什么人压了下来!我有别的办法吗!” “市里不行,就去省里,省里不行,就去更高的地方,总能得到回应的,”吴明恳求着,“小春,不要变成施暴者。” “我叫报仇者,不叫施暴者。”姚春的声音颤抖极了,“吴明,一年,我和你结婚一年,你当年救我,我以为你是有良心的。没想到,你只是吴光的一只走狗罢了!” 吴明看着她,缓缓摇头,“小春,你现在太激动了……这样,我在楼下等你,等我们出了这里再谈,好吗?” 姚春沉吟片刻,点了头。吴明松了口气,转头下楼,他没看见,姚春逐渐冷下去的眼神。 “仙人,”等脚步声消失,姚春转过身去,说道,“我还要一个人死。” 第8章 南莲仙人很快答道:“不会是你老公吧。”她声音依旧愉悦悦耳,“当然可以,想他怎么死?” 姚春嘴唇动了动,“车祸吧。” 南莲仙人又笑起来,“车祸死得很快,很容易把意识撞碎,感受不到痛苦。你还是对你老公有余念啊。” 姚春没有否定。南莲仙人接着说,“既然你没下定决心,贫道也不能随便帮你,不然你后悔怎么办。这样吧,我给你两个东西。” 说着,她从帷幕里丢出一个锦袋,旁边还压了几张符纸。 “锦袋里的粉末,叫阴阳尘,能通阴阳,”南莲仙人解释道,“符纸后面写上时间地点,能按时把阴间的东西送到阳间某处。” 姚春捡起,却不太理解南莲仙人的意思。 南莲仙人叹了口气,细心解释道,“你纸扎店买个纸车,在符纸上写好你丈夫开车时,必然经过的地点和大致时间,两样东西一起烧了。等到了时间地点,纸扎车就会凭空出现,然后——砰。怎么样,还不错吧。” 瞿川心想,这南莲仙人居然是个待人耐心、乐于助人的鬼,要不是她做得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还真以为她是个好鬼。 地狱无好鬼,毕竟哪有好人变成鬼的。 姚春看着手里两样东西,好半天没说话,风吹了一轮又一轮,南莲仙人也不急,坐在帷幕后静静等着她。 “多谢。”姚春说完,还是把锦袋和符纸收了起来,又问道,“你的报酬多少钱?能微信支付吗?” 南莲仙人嘻嘻笑起来,“贫道以朴素为生活标准,那些钱啊什么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的。” 姚春没有接话,她知道南莲仙人必有后文。很快,南莲仙人就接着道:“我的报酬很简单,非常简单。无论你杀谁,他们都会被送到医院装模作样地抢救一下,我要你,捅了抢救的医生。” 第10章 瞿川心里一沉,姚春确实没有骗人。他瞥了眼一旁的陈舟,心想真是前因后果都在这儿了。 姚春也问了和瞿川他们同样的问题:不能确定急诊医生是谁。 可南莲仙人毫不在乎,“我要杀的人,就在某医院当急诊科医生。杀错了无所谓,杀对了,你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某医院”,这个范围之大,要多少巧合和缘分,才能刚好碰上。 见姚春沉吟,南莲仙人一抬手,刚刚的符纸和锦袋全都漂浮起来,南莲说道:“答应不答应,不答应,贫道现在就把它们全烧了。你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三个还是杀。” 姚春动了动嘴,杀吴光和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能一样吗。但现在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她于是点了头,“好。” 南莲仙人笑了起来,“好孩子,把这个签了吧。” 说完,又飞了张纸给她。姚春一看,竟是像公司协议那样的协议,下面还有按指印的地方。只是上面的文字,她看不懂。 “你放心,只是个协议书,你们……我们人类做交易不得有点什么凭证?放宽心,文字是道教的密文。”南莲仙人解释道。 姚春没关注到那个“你们”,想想,还是低头签了。 瞿川无奈地捂住脸,对陈舟道:“怪不得姚春捅你时跟疯了似的,原来,是被这南莲仙人附身了。” 陈舟很快反应过来,“这协议书有问题?” 瞿川点了点头,说道:“那上面是鬼文,姚春不知道还敢签……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看不懂的协议书千万别乱签,先找律师。” 陈舟说道:“瞿大人的生活经验,真是丰富。” “那是自然。”瞿川攥起笑容,得意地说道。 姚春一签好协议,那鬼文协议书就焚烧成了灰烬。这时,她感觉心脏被击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便没再管,转身离开了。 那一击,正是南莲仙人的附身。就像刚加了别人的号码,需要当场打电话和别人确认一下一样。 “哦对了,”姚春临走前,听南莲仙人又补充了一句,“所有写了生辰八字的符咒,一个人只有一张。你可要保护好,没了,我也没办法再写一份给你。” 陈舟还没开口问为什么,瞿川就积极地解释道:“就像你的生命、生辰都是独一无二地一样,符纸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份没了,就再也写不出一样的符纸了。” 解释完,瞿川也觉得拗口,便干脆说道:“反正就是,如果姚春弄丢了那份符纸,就没办法用符纸杀吴光了。” 陈舟挑了下眉毛,他听不太出瞿川的解释和南莲仙人的解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他还是点了头,和面前的姚春一样。 姚春一路走到道观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吴明站在车前,随意地翻着手机,见姚春来,便放下手机,坐到车上。 一路上,姚春和吴明没有说一句话。 可坐在后面的瞿川和陈舟,却喋喋不休。 “所以,那女鬼要杀的人,是你吗?”瞿川问道。 陈舟微微瞪大双眼,“原来南莲仙人是个鬼?” 瞿川靠回座椅,说道:“好吧,啥也不知道,应该不是你。那会是谁呢?她怎么会和人类有瓜葛呢?情感?钱财?”瞿川说完,竟然再也想不出别的、还会让彼此那么狠的事物。 “她一个鬼,要人什么钱财,”瞿川说道,“情感最有可能。难道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类急诊室医生,然后化作人形和医生在一起了,但是医生认出她是鬼,吓得抛弃了她。她恼怒之下,便要杀了医生?” 陈舟推了推眼镜,说道:“没想到,瞿大人对于人类戏本的了解也很深入。” “啧,我说真的,完全有可能。不然陈医生认为,还能是什么情况?” 陈舟答道:“这世间情感,不止爱恨两种,更有嫉妒、贪欲等等。” 瞿川觉得更离谱了,一个女鬼,能嫉妒人类什么呢?难不成……“她喜欢的是个女人,但那女人爱的是急诊科医生,所以她才嫉妒那医生?” 陈舟扶住了脑袋。 “总之,”瞿川总结道,“南莲仙人没能把要杀的人杀死,她一定还会再动手。等解决了姚春的事情,我就去解决她。” 说到这里,陈舟抬起头问道:“按你们的规矩,姚春要是真的杀了人,会怎么样?” “打入地狱,不能转世,变成鬼物。”瞿川说道。 面包车在吴光的别墅面前停下,别墅和瞿川他们来时一样,阴冷诡异。现在看来,吴光没少赚,否则他当年烧伤如此严重,怎么能活到今天。 别墅门大开,吴光撕裂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滚!”紧接着,别墅里跑出来两个穿着护工服的女人。 吴明看了姚春一眼,姚春却避开,下了车径直朝别墅旁的小屋走去。 这时,吴光喊道:“吴明,进来!”吴明低着头,灿灿地跑了进去。 姚春径直走向小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呼吸几下。然后缓缓掏出锦囊和符咒,握在手里看了几秒后,走到床前的柜子,把它们藏到了最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平静地带上围裙,打开灶火,炒起菜来。 瞿川和陈舟坐到沙发上。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夕阳的余晖穿过姚春的发丝,显得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菜不复杂,一道番茄鸡蛋汤,一道酸菜炒肉,一道干煸豆角,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等菜刚刚上桌,吴明就回来了。他洗过手,拉开姚春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二人依旧沉默,直到吴明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姚春碗里,他说道:“吴光今晚要去趟万湖,我开车送他,吃完饭就走。” 姚春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明晚。”吴明说着,又把锅里最大的一块鸡蛋夹给她。 姚春用筷子扒拉着鸡蛋,问道:“吴光,是去见杨主任吧?” 吴明也不避讳什么,直接点了点头,“他治病烧钱,估计是钱又见底了。” 姚春哼了一声,“要不是扣我那时的举报信,杨丰能管他那么久?” “杨丰。”陈舟说道,“还真是他。” 瞿川看向他,“就是陈医生之前说的,来找你看腰病那人?” 陈舟点头,“我之前以为他还在是监察官,后来想起,前几年,他已经调任发改委了。” 瞿川立刻就串联起来了所有事情,“吴光敢如此肆无忌惮,背后靠山是发改委的?但吴光拿到了当时姚春没寄出去的举报信,所以一直以此威胁杨市长给他钱治病?” 陈舟说道:“看来,我们从处理家庭纠纷,查到了一桩涉黑案件。” 瞿川震惊道:“你们人类,还真是复杂极了。” 陈舟笑了笑,没有否认。 吴明吃完了饭,把碗放回灶台,就去衣柜收拾东西。 姚春虽然嘴里在嚼饭,眼神却偷偷瞟着他。符咒和锦袋就在那处。 吴明乒乒乓乓收了一会儿,终于背着个小包转过身。姚春连忙移开目光。 吴明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有话,却没有说出口。半晌后,他背着那个滑稽的小包,去厨房烫了杯牛奶出来,放到姚春桌旁,“要是肚子痛,记得喝了。” 姚春低低嗯了一声。吴明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可僵直半天,还是悄悄放了下去。 “那我走了。”吴明背着小包,走到门口。 姚春还是只嗯了一声,低着头吃饭,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终于抬起头,看着白色的门,和窗外吴明的背影。 从道观回来后,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刚刚的争吵。但无言的灰暗,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又往下压了几分。 姚春放下碗筷,走向床头柜,想确认一下符咒和锦袋。 姚春翻找了几下,很快就把锦袋和传送符找了出来。确认无误后,又伸手开始翻找写了吴光生辰八字的符咒。 可找了半晌后,她愣住了,又疯了似的把柜子全部抽出,倒在地上。 堆积的各种东西中,已经不见了杀吴光的那张符咒。 姚春瘫坐在地上。 瞿川看到,姚春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慌乱,之后归于平静,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慢慢流出两行泪。 但还没等泪水滴到地上,她就抬手擦去了。 她平静地收拾好碗筷,看了会儿电视,便合衣上床,睡了过去。 因为记不得做了什么梦,在瞿川和陈舟的时间里,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姚春翻身醒过来,坐在床边,随意拨弄了几下头发,眼神却落在了床头的合照上。 照片上是姚春和吴明,却并不是结婚照,而是两人坐在湖边。姚春微笑着看着远处,而吴明则偏头看着姚春,笑得格外开心。 还没等瞿川细看,姚春抬手把照片扣了下去。然后,拿起了锦袋和传送符。 第11章 她去纸扎店买了两辆纸货车,然后打开手机,查起了万湖到家的必经之路,又打了个电话给吴明,问清楚他和吴光返回的时间。 接着,她拿起笔,没有犹豫地在传送符背面写上了时间地点。又在纸扎的货车上撒上细粉,将传送符塞在纸货车里面。 走到别墅外面,一把火烧了。 烧起来的黑色灰烬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随着风向上旋转,再也看不见。 做完这一切,姚春打了张车,来到即将出车祸的地方。 第9章 做完这一切,姚春打了张车,来到即将出车祸的地方。 那是个小城镇的岔路口,路程不进,等她到时,天色已经渐晚。 姚春,还有一直跟着她的瞿川和陈舟,就坐在几处路桩上。这个地方是郊区,哪怕才到傍晚,也没几个人经过。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路的尽头,吴明的车出现了。 姚春站起身来,朝他那边看去。宽松的白裙在风中飞舞,卷着她微黄的头发,和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 吴明也看见了姚春,他有些惊讶,但旋即笑了起来。他只顾盯着姚春,没有注意到路另一边快速驶来的卡车。 那卡车的轮子都不滚,飘在空中,全身雪白,也没一个车牌号。等卡车驶进,瞿川才发现,驾驶卡车的人也不是人,而是扎的纸扎人。 惨白的脸,红色的腮红,瞪大的双眼,僵硬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因为扎纸人的人偷懒,没给纸人配腿,导致它的身体长在驾驶位上似的。 姚春看到,吓得连连往后退好几步。 瞿川以为她是被纸扎车吓到,可发现,她的目光竟然是看向吴明车内的。 瞿川立刻瞪大双眼寻找,以为吴明车内有什么东西。还是陈舟一语道破,“吴光不在车上。” 果然,姚春大声喊道:“快停下!” 她连忙要跑上前去拦车,可步子才挪动,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她的脚步停住了。 时间仿佛也停住,黑色的灰烬在空中飞舞,最终落回地上。 那是纸扎车被火烧后的余烬。吴明的车冒出熊熊大火,整张车都翻了过去,吴明被压在下面,只露出一只带血的手。 姚春脱力地跪到了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不远处的车祸,能闻到汽油夹杂着血的味道。 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瞿川眼前一阵亮光,他拉住陈舟,二人一起离开了姚春的记忆。 眼前还是那间小房子,姚春从记忆中出来,早已满脸是泪。 陈舟扯了张纸递给她,姚春抬起头看他,哭得更痛苦了。她语无伦次地哭道:“陈医生,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吴明……” 陈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瞿川,眼神里带了几分恳求。 可瞿川移开目光,说道:“姚春,你杀了人,我们作为死神不能接受你的灵魂,也不能帮你完成遗憾。” 姚春抽泣几下后,道:“死神,我想问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坏人总是受不到应有惩罚?” 瞿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姚春抹了一把泪,“我杀了人,我该下地狱。可吴光,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在人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瞿川想了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这是人间的事情,我没法给你答案。” “好,那我换个方法问,”姚春道,“吴光杀了人,他也要下地狱的吧?” 瞿川点头。姚春接着道:“那他,会在地狱得到比我更重的惩罚吗?不是有十八层地狱吗?他能下到十八层地狱吗?” 可瞿川还是不知道。他连人间事务都了解不清,更别说鬼界了。 “能下。”陈舟突然说道。 瞿川和姚春同时看向了他。陈舟推了下眼镜,“能下。他会在地狱受到应有的惩罚。” 姚春终于破涕为笑,“地狱也不完全是地狱嘛,至少很公平公正。” 陈舟轻轻笑了一下,又用手拍了拍姚春的肩。 “行了,”瞿川站起身来,“我们没什么事了,我会把你的档案发到更高层,他们会通知地狱相关人员。等你到时间了,地狱会有人来接你的。” 姚春平静地点了点头。 瞿川喊上陈舟,二人便离开了。门关上之前,瞿川顿了半晌,还是问道:“姚春,虽然我不能满足你的遗憾,但我很好奇,你的遗憾是什么?真的只是没能杀了吴光那么简单吗?” 姚春这回也没有立刻回答,思索片刻后,答道:“我的遗憾,应该是没能去上大学吧。” 说完,她勾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瞿川和陈舟走到别墅外面。 陈舟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问道:“瞿大人,我能多问一句吗?” “问吧,你多问的还少吗?”瞿川答到。 “姚春最后是被刀割断了脖子死的,是吴光干的?” “档案上说,”瞿川刷刷几下打开了悬浮纸,“她晚上拿着刀潜入别墅,被吴光手下抓住,用刀抹了脖子。” 瞿川说完,沉吟许久,提出一个问题,“奇怪,她明明还有阴阳粉和传送符的,干嘛还要亲自冒险?” 陈舟说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留念了。手刃仇人的感觉,和靠制造车祸是不一样的。” 瞿川作为死神,再次感叹了人类的复杂和有趣性。 “那现在,瞿大人,我们去哪?”陈舟问道。 瞿川总算是想起了这茬,他转头看向陈舟,指了指天,说道:“天庭,我们该去处理一下你变成活死人的事情了。” 陈舟也不害怕,点头道:“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但是带你上去还有点麻烦。”瞿川边说,边打开悬浮纸,查了半晌,终于指着某处说道:“就这里了,这里才能把人间的东西带上去。” 陈舟看了一眼地点,是个天桥,城中心的天桥。他问道:“这个地方人很多,瞿大人不怕我们突然消失,被其他人看到吗?” 瞿川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没有手表,便拉起陈舟的手表看了一眼,道:“现在三点,我们到那三点半,今天是工作日,天桥上肯定没多少人。天桥是最近的传送点了,再远,就要到郊区了。” 陈舟本来想说,郊区也无所谓,打车过去很快。可瞿川接着说到:“去郊区要两个小时,等我们到了天庭,人家早下班了。” “下班?”陈舟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没想到瞿川点点头,“天庭那些人,也学着人间,搞什么上下班,996之类的。下午五点半就下班。走吧。” 瞿川和陈舟走出别墅区,然后径直,走到了公交车站台,等起公交来。 陈舟笑了笑,抬手打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瞿大人。” 瞿川站在车前,说道:“我没钱哦。” “放心,”陈舟拿出里衣的手机,“我有。” 出租车司机高声喊道:“要上快上,这里不可以停车!” 瞿川想了片刻,还是上车。 “看来我也应该搞一个人间的手机。”瞿川说道。 陈舟笑道:“我以为,瞿大人会有更多办法,比如瞬移、飞、用打火机把医院地板烧通之类的。” 瞿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来的时候用瞬移是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我不能乱用,更何况还带着你这个……人。” 陈舟笑了笑,没有接话。 “诶,陈医生,姚春问吴明能不能下十八层地狱时,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的回答会?”瞿川问道,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可陈舟只是笑,“她心如死灰成那样,我也只是随口安慰。谁知道地狱里的事情呢?” “真的?”瞿川第六感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陈舟说道,“我一个人类,难道还真能控制地狱吗?” 瞿川抬了下眉,没有再多问,反正马上上了天庭,是人是鬼,一测便知。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的人,看着文文静静的,却不但说话像疯了,还穿着一身奇珍异服。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会玩儿了。 很快到了天桥,陈舟的手机在支付过后也彻底关了机。 和瞿川预料得差不多,又热又是工作时间,天桥没什么人。 二人走上去时,陈舟看到,四周瞬间升起一层透明的东西。 瞿川解释道:“那是屏蔽罩,让天桥四周的高楼也看不见我们。” 瞿川带着陈舟,走进天桥旁的电梯。只见他伸手叩了叩警铃的按键,原本只有两层按键的电梯,突然冒出了一个云朵按键。 瞿川按下云朵按键,一个女声响起:“死神瞿川,审核通过。人类,审核不通过。” “等等等等,”瞿川仿佛早有预料,“我要神工服务。” 第12章 “请稍等。”女声冷漠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稍微有点人情味的女声接起,说道:“死神瞿川,请讲。” “就是,这个人类,他不是普通人类,”瞿川说道,“他死了,但是没有灵魂,而且还能动。” 那边沉默半晌,问道:“既然没有灵魂,你怎么判断他死了。” “他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这难道是活的吗?”瞿川声音大了些,“你赶快让我带他上来,把这件事弄清楚了。” 那边又问道:“他有自主意识吗?有没有排除……” “当然有!”瞿川说道,“诶你别质疑我的专业性啊,要是没有灵魂又没有自主意识,不就是丧尸吗?这我能不知道?问题就是他没有灵魂,但是能说能跑能跳。” 那边又沉默了,陈舟静静地听着一切,仿佛和他无关似的。好半天,那边才终于说道:“好吧,上来看。” 瞿川掏出打火机,一松手,便在电梯里燃起熊熊烈火,下一秒,两人便消失不见。 再睁眼,已经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四周云雾弥漫,尽头有个城门,上面写着“南天门”三个字。 “哇。”陈舟突然十分僵硬地感叹了一声,瞿川还他嗓子不舒服。 “怎么了?”瞿川问道。 “原来天庭,和电视上拍得差不多。”陈舟道。 “那是,”瞿川带着他,边走边说道,“天上这些老古板们,哪里有人类的创造力?天庭本来很难看的,是神仙们照着人类电视剧改的。” 陈舟似乎有些惊讶,又问道:“那地狱呢?也是电视剧那样的吗?” “这你得问鬼王,我从没去过地狱,”瞿川答道,“不过我猜,鬼王的审美应该没那么差,人类电视剧里的地狱可不好看。” 陈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进了南天门,里面仍旧烟雾缭绕,建筑物几乎全都是中国古典做派,台基、斗拱、瓦片,一步不差。 瞿川像个导演一样介绍道:“天庭里的建筑,全都是按照紫禁城建的。但是改了顺序,最远处那个大殿,就是现在天庭统治者——元始天尊的住处。” “元始天尊?”陈舟奇怪道,“他不是道教……” “要是按照人类现在的分法,”瞿川转过身面对他,说道,“我还是基督教的神呢,而且,死神应该在地狱。可惜了,我们虽然是死神,却很善良,地狱容不下善良。” 陈舟笑了笑,“说得有道理。” 他们没有走很久,穿过一道长廊后,瞿川便在一间斋室前停下,“就是这儿了。” 陈舟抬头,只见古朴的牌匾上写到:人类特殊事务报告所。甚至都忘了牌匾上的字,都是从左往右排列。 “别管那个,快进来。”瞿川早已对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习惯了。 第10章 里面有六个窗口,却只有两个窗口在正常接待。瞿川趴在其中一个窗口前,和那个工作神仙努力地解释着陈舟身上的事情。 没想到,那工作神瞥了陈舟一眼,拿起一份表格给瞿川,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好的瞿死神,我们已经了解到情况。麻烦你先填一下表格。” “不是,”瞿川把表格放到桌上,“我报告特殊情况,很急迫啊,你们赶紧找神判断,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理解我理解,”工作神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但是流程咱们得走清楚了,你先把表格填了。” 瞿川十分无奈,只能变出一只笔,低头填起来,“姓名,住处,联系方式,职业,入职年龄、时间……我报告一个人类特殊情况,写这么多干什么?而且天庭有我的档案,一调不就知道了吗?” “我理解我理解,”工作神还是那句话,“但咱们得按流程和规矩办事。瞿死神快填吧,填了我给你加急往上报。” 瞿川听了这话,稍微安心了点,迅速填写完成后,递给工作神,然后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来检查。” 工作神归档,一边说道:“七个工作日内一定给你处理啊。” “什么!”瞿川惊道,“七个工作日?那他在天上住哪里?还是我给他放回人间去?” 工作神不耐烦地说道:“这都是正常流程,我们肯定在十五个工作日内解决好。” “你等等,”瞿川说道,“你刚刚不还说七个工作日吗?怎么瞬间变成十五了?” “哎呀瞿死神,你就回去安心等着吧。二十个工作日内一定出结果!” 瞿川彻底无语了。他决定不再多说话,拉着陈舟就往外走,“咱们不在这个地方报了,直接去更高处报告。” 陈舟笑了,“去更高地方,就能比这里快吗?” 瞿川说道:“没办法,天庭的办事效率就是如此,每天日理万机的,我一个普通的小死神,谁在乎?”说着,抓了抓头发,“我们先去人类管理局看看,如果还不行,只能等了。” “好。”陈舟格外温顺,好像当事人不是他似的。 人类管理局,比刚刚那个名字繁琐而无用的什么所,大了不止一点。如果用古代人的形容,人类管理局是一间大殿,而特殊事务所只是柴房。 里面的神仙很多,来来往往,根本没神仙注意到有个人类混了进来。 瞿川排了很久的队,才终于来到窗口前。 交代情况后,人类管理局的神仙更靠谱些,立刻有神仙跟着瞿川出来,来到陈舟身边。 那工作神一身笔挺的西服,对着陈舟笔画了几下,发现他确实没有神力,也没有鬼气,正想测一下他的身体机能,一抬头,却正好对上陈舟的眼睛。 陈舟的眼睛亮堂堂地看着工作神,满是无辜。 鬼使神差地,工作神放下了手,对瞿川道:“应该是灵魂丢失了,或者被鬼界盗走了。” 瞿川忙问,“那怎么办?” “这样,”工作神双手一画,变出张纸来,“你先填个表。” “……没完没了是吧。” 工作神僵硬地推了下眼镜,笑道:“这是流程和规定,瞿死神要是不填,咱们这里没法记录调查。” “好好好我填,”瞿川扯过表格,三下五除二填完,又问道,“接下来呢?不会又让我等十多个工作日才处理吧。” 工作神显示出困惑,“谁告诉你的十多个工作日?” 一听这话,瞿川笑起来,“我就说,咱们天庭工作效率怎么可能那么低?” “六十个工作日内答复。”工作神说完,拿过表格,径直走了回去。 “今晚你睡这里。”瞿川用神力把床铺铺好,闷闷不乐地说道。 陈舟打量起瞿川屋内的陈设。 外表是古香古色的木式建筑,雕梁画栋地,里面却是现代大平房:海藻泥墙、电视机、电冰箱、沙发、一张大床,上面还有丝绒被子。 瞿川把床上的被褥全换了,让陈舟睡上面,自己则拿了一条毛毯,铺到沙发上。 陈舟客气道:“我睡沙发吧。” 瞿川说道:“你快歇着,哪儿有客人睡沙发的道理?到时候仙界传言我虐待人类呢。” 陈舟笑了笑,也没坚持,坐到瞿川身旁,“我没想到,天庭的生活居然和人间差不多。” “这是我自己布置的,”瞿川说道,“你是没看见那些老神仙们的屋子,过得和苦修似的。” 陈舟说道:“这样的布置,很有家的感觉。” 瞿川理所当然地笑道:“这就是我的家啊。有机会去看看陈医生的家。” 陈舟低下头,扭了扭手,才说道:“好啊。” “明天就去。” 陈舟再一次对瞿川的执行力感到惊讶。 “怎么,陈医生不欢迎我?”瞿川说道,“你虽然没有灵魂,但仍然是肉体凡胎,不能长时间住在天庭。那该死的天庭要两个月才给我回复,这段时间,我得看好你了。” 陈舟一笑,又想起些什么,笑容渐渐落下来,“瞿大人,和我相处了一天,还是不信我的人品吗?” 瞿川坚定地摇了摇头,“人类太复杂了,一天,我怎么可能看得出?万一你是个和鬼王做交易出卖灵魂的疯子呢?” 陈舟笑了笑,转而问道,“瞿大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南莲仙人?” 瞿川摩擦着下巴,“明天,明天下凡,去会会她。” 陈舟嗯了一声,“那我要和瞿大人一起吗?我明天医院好像有排班……” “和我一起。”瞿川很坚定地说道,“医院先调班,等处理完了这件事,我陪你回去上班。” 陈舟失笑道:“瞿大人还真是敬职敬业。” “那当然。”瞿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起身,腹部一阵剧痛。 他直接痛到跪倒在地。 陈舟忙蹲下身去扶他,“怎么回事?” 腹部的疼痛如刀在里面割,瞿川低下头,不想让陈舟看到自己满头的冷汗。 第13章 陈舟把手搭到瞿川的手腕上,却忘了他根本没有脉搏。 又是一阵剧痛,瞿川一把抓住陈舟的胳膊,深呼吸几下后道:“陈医生,小事情,你把我扶到外面,风吹一下就好了……” “瞿川,”陈舟的眼底泛上慌乱,语气却依旧温和坚定,“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是医生。” 似乎是被这样的温柔打动,瞿川虚弱地说道:“腹痛。” 陈舟朝瞿川靠近了一些,拉过他的手,两指并起,轻按起他手腕某处,“这是内关穴,腹痛的话,多按按可以缓解。” “不用那么麻烦,天庭的风就可以……”瞿川才要起身,就被陈舟顺着手臂拉了回来。 陈舟说道:“既然医生都在这里了,瞿大人就给我一点发挥的地方吧。你的身体和人类有一样的地方,相信我,会有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腹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剧痛过后,瞿川脑袋昏昏沉沉,他想抽回手,却被陈舟牢牢握住。 瞿川便也懒得再挣扎,下巴虚搭在陈舟肩上,病怏怏地说道,“今天就不应该吃那个香菇包的。” “嗯?”陈舟边揉边问道。 “就是人间那个香菇包啊,”瞿川轻抵了他一下,“别告诉我你没吃过。” “瞿大人买的香菇包里面是放了针吗?痛成这样。” 瞿川笑道:“可以这么说。我成神之前也是人,是被刺穿腹部死的,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吃人间的食物,偶尔会腹痛,近几年越来越严重了。就像,有柄刀刺在我腹中。” 陈舟的手微不可查地紧了几分。 还得是医生。瞿川意识模糊起来,手腕上轻柔的力气就像催眠剂似的,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瞿川才发现,自己正好好躺在大床上。 “醒了?”陈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米粥喝了吧。” 瞿川翻过身,发现陈舟已经穿戴整齐,翘着腿坐在自己床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本杂志看着。 再定睛看那本杂志,瞿川心一扭,《世界健身》,封面是一个英俊的肌肉男。 瞿川捂住眼睛,“这是我当时研究人类身体构造时买的。” “没事,”陈舟放下杂志,“我私自拿你的东西,是我不对。起来把米粥喝了吧。” 瞿川发现陈舟真的很会做人,怎么能让自己心里那么舒服的? 他坐了起来,腹部的疼痛已经全然消失。 陈舟把米粥递给他,“这真是什么都有,我还纠结,是做米粥还是面条,后来想想,你的胃,最好还是喝米粥。” 瞿川弯起嘴角,说道,“陈医生,你那么贤惠,长得又那么帅,你女朋友肯定爱惨你了。” “我没有女朋友。”陈舟道。 瞿川搅着碗里的粥,“陈医生没结婚,又没女朋友……你有男朋友?” 陈舟无奈道:“瞿大人,先喝粥吧。” 瞿川笑起来,“陈医生,我真的特别喜欢你这个表情,眼里无语,嘴角还要保持着微笑。怎么,怕我不带你下凡去?” “怕你把我杀死在这里。” “你已经死了。” 陈舟耸了耸肩,“万一,瞿大人还有更多方法,让我彻底是去意识什么的。” “好主意。”瞿川笑道,“不过嘛,看在陈医生悉心照顾我的份上,我放你一马。感激我吧。” 陈舟说道:“瞿大人这个台词,像是地狱的鬼才会说的话。” 瞿川咧嘴笑着道:“陈医生还是少看电视剧,地狱的鬼说话才没我那么好听。” 说完,便几口把米粥喝完,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还是在床上睡了一宿。 再看沙发,毛毯已经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没睡好吧陈医生。”瞿川拿着碗,一挥手,便洁净了。 “习惯了,”陈舟说道,“倒是瞿大人,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胃,下次再痛,就盖着被子好好睡觉,别出去吹冷风了。” 瞿川笑道:“陈医生这几句真像医生。”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 瞿川坐在床上,眉头皱起,抬手看了看表:“不是吧,我才请假一天啊,监管主任那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她拖地的长裙仙气飘飘,手臂上还绕着条丝带,桃花般好看的眼睛一瞥到瞿川,如月般弯起来。 第11章 “川哥。”仙女的声音如铃,青涩又美妙。 看到来人,瞿川松了口气,说:“是你啊茜若,吓我一跳。过来给哥看看,有没有长胖。” “你会不会说话!”茜若仙子几步上前,娇嗔地拍了瞿川一下,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陈舟的后槽牙微不可查地鼓起来了。 “昨晚回来太晚了,”瞿川爽朗一笑,“怕咱们茜若小仙子睡了,把你喊醒,无上仙尊不骂死我。” 茜若仙子打了下瞿川的胸脯,“我爹才舍不得说你呢。诶你知道吗?我爹前几天说你挺不错的,想问你愿不愿意……” “打扰一下,”陈舟直接打断,“这位是?” “哦,这位是茜若仙子,”瞿川毫无察觉地抽出胳膊,“算是我妹。茜若,这位是陈舟,医生。” 茜若仿佛这才看见他。她眼睛睁得大大地,“医生?他是人类?” 瞿川笑着,用力点了点头。他就不信,人类都上天庭了,这事茜若会不告诉他父亲。有无上仙尊帮忙,查陈舟身份肯定更简单。 “不错啊哥!” “嗯……什么?”瞿川没反应过来。 “你还在人间交朋友了?”茜若说道。 “不是,”瞿川赶忙解释道,“他是个没灵……” “但你要小心,”茜若忽然严肃,转头对陈舟说道,“天上什么辐射、太阳光之类的很强烈,可别晒坏了。” 陈舟说道:“多谢,天庭还是很美的。” “是吧,你们人间也挺美的。”茜若说道。 “不是等等,”瞿川扶额,问茜若道,“他是人类,天庭现在可以随便人进出了吗?” 茜若耸了耸肩,“不可以呀。”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破例……” “但是没神仙管啊!”茜若笑起来,“前几天西城区的加百利,还带了一只地狱的猫上来。” “猫?”瞿川和陈舟异口同声道。 茜若点头,“黑色的猫,眼睛是忘川水的颜色,毛发又软又柔,可爱死了。” 瞿川再次感叹,这天庭一段时间不回,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天使都可以去地狱偷猫了? 茜若又把瞿川的胳膊挽了回去,“不说这些,你就告诉我,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工作完就回来啦。”瞿川笑着说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工作要推后了。” “行吧,”茜若恋恋不舍地放开手,“那等你回来,陪我去看云浪。” 瞿川笑了下,“好,但你得帮我个忙。” “你说。” 瞿川指着陈舟,“你回去告诉你老爸,麻烦他查一下这个人类,姓陈名舟,d市第一医院急诊科医生。” 茜若看了看陈舟,说:“好。” 瞿川揉了下她的头发,正要喊陈舟走,却发现他已经背过身去了。 瞿川笑道:“走了陈医生,那么纯情的吗?” 陈舟没答话,也没理茜若,默默跟在瞿川身后。 “现在去找南莲仙人。”瞿川边朝南天门走,边说道。 陈舟却问道:“茜若仙子,是瞿大人女友吗?” 瞿川停下脚步,眼带笑意地看向陈舟,“怎么,陈医生吃醋了?” “我……” “你看上茜若了?” “不是。” 瞿川笑意更深,“那你看上我了?吃我的醋?” 陈舟略带慌乱地扶了下眼镜,“瞿大人在说什么,我关心一下。” “你关心我?”瞿川说道。 “当我没问可以吗?走吧。”陈舟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瞿川一把拉回来。 “别呀,陈医生害羞了?”瞿川逗他道。 陈舟道:“没有,我只是想赶快解决南莲仙人,然后回去工作。” “陈医生说我敬职敬责,可谁有你敬职敬责,魂都没了,还要去工作。要我说,你这样,怪不得找不到个女朋友。”瞿川笑道,“还好我没你这么爱工作,否则我和茜若……” “瞿大人不是说,她只是你妹妹吗?”陈舟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掉坑里了。 果然,瞿川笑吟吟地看他,“是啊,我就记得我刚刚和陈医生说过了,茜若算是我妹,陈医生还问。是不信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陈舟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我发现,”瞿川说道,“陈医生一紧张心虚,就特别爱扶眼镜。” 陈舟赶紧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说道:“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可以吗?” 第14章 瞿川大笑,揽住陈舟的肩膀,“陈医生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人类,能力又强,长得又帅,肯定比我还不缺人追。而且陈医生现在还没结婚恋爱,标准和眼界肯定是我们无法达到……” “瞿大人,”陈舟神色恢复正常,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到南天门了。” 南莲观和姚春记忆中很不同。 那日坐满人的阶梯,今天只有淡淡的水汽附着在上面。空气中迷雾厚重,瞿川和陈舟站在门口,依稀能看到红彤彤的大门禁闭。 二人上前敲了敲,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老人从中伸出头来,打量了几眼,道:“今日道观休息,二位请回吧。” 他说的是二位。 瞿川和陈舟对视了一眼,不再掩饰,直接道:“老人家,您看得见我,自然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来干什么的。” “神仙,”老人道,“管好神界和人间事,其他的,请回吧。还有这位先生,是人的话请远离此处。” 这话不是在骂陈舟,这老头也看出陈舟的不一样了。 瞿川越来越觉得这里不对劲,双手合一,捏了个决,嘴里念叨几句,然后朝老人一指。那老人应声倒下。 瞿川拉着陈舟进去的时候,陈舟问道:“他没事吧?” 话音刚落,却发现瞿川脸色不对。 瞿川抬起眼,严肃地说道:“这个老人,阳寿已经尽了。他的灵魂在前年已经被天庭收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适时地吹起来,让人后背直发凉。陈舟仿佛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瞿川拍了拍陈舟,“陈医生,要不这样,我先送你回医院。我会用神力监控你,你不可以做伤害人类的事情。” 陈舟却轻摇头,“反正我也死过一次了,那鬼神又能拿我怎样。况且我……我总是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我怕我无意识干出些什么来。” 瞿川:“?有这回事?” 陈舟认真地点了点头。 瞿川奇怪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算了,既然如此,就先和我上去吧。我事先声明,你虽然是死了,但是肉身还在。那南莲鬼要是把你肉身炸了,我可不管你,还少了我一门差事。” 陈舟了然:“放心吧。” 放哪门子的心。 瞿川往上面高塔走的时候,悄悄从指尖变化出一张符咒来,帖到了陈舟背后。 高塔上的六面脸有生命似的,跟随着二人的步伐移动,可每当瞿川抬起头去看,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高塔的大门洞开,从外看进去漆黑一片,阴风阵阵。 瞿川将陈舟推到身后,自己先进去。 姚春记忆中那盘旋而上的阶梯不见,而是挂满了红布条,从高处垂下,刚好悬在瞿川和陈舟头上。 没有南莲仙人的影子,但满屋子的阴气说明,她在屋里每一个角落。 瞿川对着黑暗,高声道:“南莲鬼,一介鬼流,逃出地狱,祸害人间。你认不认罪?” 他的声音在塔里有回音,随着塔身盘旋向上。 没过一会儿,甜腻地声音响起,找不到来源,“大人,小女子只是一个出家人,平时做点小生意,为人们解决苦恼……怎么就成鬼了呢?” 瞿川道:“南莲鬼,没必要和我狡辩,我一个神,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 “大人啊,”南莲笑起来,“神界有神帝、人间有法律,鬼界有阎王。大人是神,怎么管得到鬼界事情?” 瞿川眉头一皱,“少花言巧语,你出卖阴间物品,颠倒阴阳,滥杀无辜,这已经不是哪一界的事情了。现在出来,和我去天庭领罪!” 南莲道:“乱杀无辜?我杀谁了?哦那个医生。可是,大人一旁的这个医生,看着不一般啊。” 陈舟不知道怎么会扯到自己身上,说道:“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南莲的声音近了许多,“人?我看未必吧?刀是我亲自捅的,你居然没死?怎么做到的?” 陈舟耸了耸肩,似乎对别人捅他这件事不甚在意,“我也想知道。” 突然,红带子剧烈地飘了起来,下一秒,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女子出现了。 她光着脚,头发披散,肤色雪白,浑身散发冷气。只是那明黄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格格不入,瞿川以为她会穿红色。 想来,这便是南莲仙人了。 瞿川一看,迅速抬手去抓她,却被她巧妙一避,抓了个空。 南莲仙人看向陈舟,问道:“你可认得我?” 陈舟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南莲仙人走上几步,抬起头,唇凑了过去。她如同冷风裹着冰雪,将陈舟冻在原地,无法动弹。 就在要碰上陈舟时,耳边传来破风的声音。她连忙往后退一步,一根铁棍从二人间飞过,钉入墙中,还在铮铮作响。 瞿川拍了拍手,冷道:“南莲鬼,不要逼我动手。” 第12章 南莲冷笑一声,迅速从身后抽出软剑,朝瞿川直直刺去。 陈舟想让他小心,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瞿川毫无惧色,手往空中一伸,那铁棍回到他手里。他手腕一翻,下一秒,稳稳接住了南莲仙人的软剑。 南莲轻抖,没有和瞿川硬碰硬,而是朝瞿川脖颈刺去。那软剑如蛇,明明剑身软,却在刺向瞿川的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可瞿川只一避,用铁棍拖住剑身,向上挑开了。 南莲顺着他的力,空中轻巧翻过身,再次出剑。这剑出得极快,也看不清往哪刺。 瞿川朝后退了一步,手腕一抖,那铁棍居然打开了,原来是把铁扇。 南莲刺过来时,他用铁扇挡住,侧身躲开。软剑刺在铁扇上,火花四溅。 短短几回合还不到两秒,看得人眼花缭乱。 南莲仙人退开些。刚刚几击,把瞿川的实力试了试,发现这神仙内功不强,武功却很强。 她有些奇怪,几百年来,天庭那群懒神仙,不是从来只打太极拳吗?这小神从哪学那么多招式的? 再看那把扇子,通身黑色,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用扇子当武器,这年头不说少见,几乎就没有。 瞿川容不得她多想,微微弯腰,手腕翻过。外面的光恰好照到,铁扇的边缘泛起寒光,映出南莲略微紧张的神色。 瞿川旋身,扇子脱手而出,直往南莲的方向飞去。 南莲措手不及,抬起软剑就挡。可那软剑一碰到铁扇,就朝里弯了下去,反而打到南莲身上,引得她连连后退。那力量比想象的大多了,一直把南莲推到墙角才停下。 如同回旋镖一样,扇子很快又回到了瞿川手里。 虽然没受伤,但南莲明白,这样冷兵器的打法,自己不是这神仙的对手。 于是,她手指了下满屋子的红飘带,那红飘带便像毒蛇一般,迫不及待地向瞿川咬去。 瞿川同样一旋铁扇,铁扇高高飞起,在空中画了个圆,红飘带很快被切断,窸窸窣窣地洒落下来。 瞿川暗自庆幸,还好拿的是扇子。可下一秒,他就庆幸不出来了。 只见南莲漂浮在半空,眼里的瞳仁变白,嘴里正念叨着什么古语。一股一股的黑雾从她身后涌出,逐渐变成人形。 全都是地狱里受酷刑的灵魂。但和鬼不同,他们没有形态,怨念却冲天的强。 瞿川无意识地放下铁扇。他发现,这些灵魂中有好多熟悉的身影。 是自己亲自收回天庭的灵魂。 他眼里写满震惊,这怎么可能?他们应该在天庭安稳地转世,为什么会被地狱灼烧后出现在这里? 南莲举手,然后一推。许多人形黑雾便朝瞿川涌去。 瞿川手里的诀,闪烁几下后,消失了。因为他看见,最前面那个人形黑雾,是个小女孩。 她是瞿川很多年前收的一个灵魂。 小女孩家里很穷,住在老城区的阁楼上,父母是摆夜摊卖烧烤的。那天夜里,小女孩发现弟弟的纸尿裤没了,便拿了钱出去买。一出门,就被一辆车撞了过去。 肇事的人逃逸了,父母多方求助无果后,收了保险金和赔偿,只能把眼泪咽回肚子里。 小女孩见到瞿川的时候,甚至连遗憾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瞿川带她去游乐场玩、给她买冰激凌和炸鸡。 女孩拿着吃的,却往兜里揣,说要把东西带给弟弟吃,他没吃过。 瞿川把她送到天庭时,专门提醒了一下司命,让他给女孩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孩的灵魂,居然去到地狱,又受了不知道多少痛苦,才能有那么强的怨念。 瞿川这个诀过去,她的灵魂就碎了。他不想。 于是便丢下扇子,闭上眼睛,任由人形黑雾穿过。 怨念穿过身体,没有什么生物会觉得这是件愉快的事情,可能修为都要被干掉几百年。 第15章 黑雾的尖叫声越来越近,可想象中的痛苦没有到来。 瞿川眯开一只眼,却发现陈舟在自己身前。 他背后发出金光,将黑雾全都挡在了外面。眼睛死死闭着,满脸赴死的样子。 过了半晌,怨念的尖叫声终于消失。四周逐渐平静下来,陈舟睁开眼,对上了瞿川不可思议的目光。 陈舟松了口气,“我没死吧?” 瞿川道:“你疯了吧?” 陈舟往背后看了一眼,说道:“烧了。” 瞿川把他转过身来。自己贴在陈舟背后那张符,已经烧得只剩灰了。 陈舟解释道:“我想着,瞿大人把这张符给我,一定是躲避攻击的。” 是倒是。瞿川挠了挠头,可自己的符咒什么时候有那么强的力量了。要是这样,他自己刚刚怎么不用。 南莲落回地上,眼里恢复了清明。她打量着陈舟,说道:“有趣,太有趣了。你不但能自己解开我的束缚,还能抵挡住怨魂的攻击。你到底是谁?” 陈舟推了推眼镜,认真道:“这位女士,我再说一遍,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抵挡攻击的是瞿大人的符咒,至于解开什么束缚,我也不知道。” 南莲冷笑,显然不信。 瞿川却再也忍不住了,他怒问道:“这些灵魂,你哪里来的?!” 南莲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好笑,“瞿大人,您是死神,您知道的。被送去天庭的灵魂,只有天庭的神仙才能接触到。实话告诉你,我也只知道给我灵魂的是神仙。是谁,做什么神职,我不知道。” “你把这些纯洁、没有犯过错的灵魂投入地狱的油锅,”瞿川咬着牙,问道,“就为了练这些怨魂?” “当然不是,”南莲说道,“还有丹药。” “丹药?” “您不会以为那神仙白给我灵魂吧。世间所有东西都要讲价钱的,就像我给姚春的东西一样。” “你……” “行了,”南莲不耐烦地说道,“留你小神一条命,快滚吧。就你那点功力,还想把我押回天庭?不如先查查自己人!” 她话音刚落,塔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雷。 南莲神色一变,对瞿川道:“你通知地狱的人?” 瞿川皱眉,“我一个神仙,怎么可能通知得到地狱。” 南莲还想说什么,却见门口出现一个黑色漩涡,紧接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南莲见到,神色大变,单膝跪倒在地,“大人。” 男人通身黑袍。和死神的黑袍不一样,没有流光溢彩的感觉,反而是一片死黑,感觉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他肤色非常白,脸很俊秀,眼睛是银灰色的。最让瞿川关注的是他的冠冕,很高很繁重,和天庭神帝的很像。 瞿川心一抖,不会是鬼王阎罗吧? 男人抬起头,扫了一眼瞿川,眼神在陈舟身上停得稍微久些,又同样默默移开移开。 男人低头看向南莲,开口道,“南莲,你本是陛下花园中的一朵黑莲花,却修得道行,为祸人间。现在跟本官回去,亲自和陛下汇报。” 陛下?本官?看来他并非鬼王。 南莲刚刚的嚣张气焰全都不见,只道:“是。” 男人一伸手,南莲果真化成一朵黑色的莲花,静静躺在男人手心。 做完一切后,男人朝瞿川微一点头,便要离开,却被瞿川叫住: “大人,南莲用我天庭的灵魂在地府练怨魂。我会查到天庭是谁给她的,但您能不能给我一个保证,不再让属于天庭的灵魂堕入地府?” 男人似乎是轻轻笑了下,道:“我会向鬼王禀报,劳烦瞿死神了。” 瞿川一愣,这鬼认得自己? “哦对了,”男人说道,“我姓范,你也可以叫我黑无常。” 黑无常说完,瞬间消失不见。 “黑无常?”陈舟还有些激动的样子,“向来只在电视剧里听说过,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 “奇了怪了,”瞿川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鬼界的黑无常怎么会来?我没联系,南莲也不可能联系自投罗网,难道……” 他看向了陈舟。 突然,外面响起了警铃。 陈舟抬起手机,“哦对,我报警了。” “报警?” 陈舟点头。 瞿川实在是佩服他的脑回路,“我们来抓鬼,你报警?” 陈舟说:“我看着南莲观烟雾缭绕,感觉不太对,便在进来前报警了。” 瞿川这回真信了他是个彻底的人类,有困难找警察叔叔,真是每个人类的必备技能。 不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警察打着手电筒进来了。 “是你报的警吗?”高的警察问陈舟道。 陈舟举了下手:“是我报的,我……迷路了。” 高警察道:“迷路你该打119。” “抱歉,一急忘了。”陈舟道。 “害,”矮的警察说道,“知道这里是郊区,还到处乱窜。这南莲观都关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边说,边用电筒四处晃。塔里刚刚经过战斗,现在是一片狼藉。 “陈医生,”反正没人看得到自己,瞿川肆无忌惮地朝陈舟打趣道,“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在这里打架啊。” 陈舟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个警察,保持微笑,没有接瞿川的话。 瞿川更来劲了,“打架也难打出这仗势,可能会以为你在这里杀人藏尸吧。” 果然,只见两警察的眉头逐渐皱起来,不断用电筒四处查看。 瞿川见陈舟悄悄咬紧了牙,好笑地想,他肯定在盘算怎么和警察交代。 高的警察停下动作,抱怨了一句,“怎么灰成这样了?不是才关了三个月的门,看起来像关了三年。” 他也没多纠结,用电筒照了下陈舟,说道:“行了,跟我们走吧,下次小心点儿啊。” “好。”陈舟应道,跟在警察身后,一边嘴不动地对瞿川道:“他们明明看不到你们打斗的痕迹,瞿大人早就知道吧。” 瞿川眼睛弯着,“陈医生很少有紧张的时候,我好奇。” 陈舟推了下眼镜,小声道:“没有人面对警察不紧张,我也不是警局常客。” 外面的迷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阳光洒在脸上,万里无云。 两个警察把陈舟带出了道观,陈舟正要道谢离开,就听矮的警察道:“这附近没车,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一程吧。” 陈舟道:“那太感谢了,我们……我去第一医院工作。” 警察点了点头,“上车。” 警车顺着弯弯绕绕的山路走,陈舟才发现,这里离市区确实很远,远到有些地方都没铺柏油路,还是山路。 两个警察也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进城的红绿灯。 就在瞿川以为,这件事总算是快结束时,警车里的警铃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第13章 “老李老刘,老李老刘,我是赵交警。云泉路这里出了个车祸,我们勘察了一下,好像是人为。你们过来看一眼吧。” 高矮警察对视。 矮警察转过身,对陈舟道:“小伙子,你也听到了,前面路口车祸,我们要去一趟。这儿也快进城了,我们就送你到这儿吧。下次可别乱窜了啊。” 陈舟却道:“救护车应该还没到。我是第一医院急诊科医生,劳烦两位带我过去,看看伤者还有没有救。”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第一医院的医师证——那医师证上还有血迹,是陈舟自己的。他不动声色地抹去,然后递给警察。 两个警察接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伤者没救了。 一到现场,瞿川就非常明白。因为他的好同事好朋友白瑞,已经站在车前。 车撞到防护栏,直接翻了过去,火夹杂着血,和姚春记忆中的车祸有瞬间的重合。两边交警和民警来来往往,不断打着电话。 陈舟同样看到白瑞,但他脚步不停,快步往伤者方向走去。伤者旁已经有一个警察,正努力做着心脏复苏。 瞿川拦住他,提醒道:“陈医生,没救了。” 陈舟道:“有没有救,都要救。况且他还没死” 说完,便拉开瞿川的手,跪在伤者身旁,对做心脏复苏的警察表明身份后,一边让他别停,一边迅速为伤者检查身体。 那伤者脸上糊满血,别说是谁了,年龄男女都看不出。 可陈舟手里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他快速撕开伤者衣服,将肉眼可见的出血点止住,又细细检查起内脏。 瞿川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白瑞道:“老白,怎么回事?” 白瑞从瞿川和陈舟出现,视线就没离开过他们。直到瞿川拍了拍他,他才反应道:“死者名叫孟祁山,27岁,死因,车祸撞击,出血过多致死……不是,你怎么还和那个活死人在一起?” 第16章 瞿川解释:“我去天庭报告过了,他们处理周期要两个月,所以这段时间,我得看着他。” “你还真是,尽职尽责。” 瞿川看到白瑞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了他一拳,“想什么呢,我真的是为了人间安定,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可他现在看起来,”白瑞再次看了救人的陈舟一眼,“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除了没心跳之外。” 瞿川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于是问白瑞道:“这个孟祁山,是意外死亡还是人为?” 说到这事,白瑞靠近瞿川,小声道:“你看我背后那个山坡上,仔细看,有两个带帽子的人。” 瞿川抬头,朝白瑞说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在树的缝隙里,看到两个穿着黑衣、正蹲着的男人。 他们离得不近,位置又很隐蔽,再加上车祸现场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瞿川见那两人正朝这边看过来,忙收回眼神,又反应过来,他们看不到自己。 “是那两人干的?”瞿川问道。 白瑞点头,“估计是了。” “那他俩还站在那干嘛?等自投罗网吗?”瞿川道。 “孟祁山还没死,估计是要看他死透吧。” 瞿川想,最近用车祸杀人的事情可真是不少。想到这里,他忙问道:“车祸不是要两辆车吗?另一张车呢?” 他边说,边四处看。长长一条公路上,没有其他出事情的车了。瞿川心一沉,那南莲仙人不会还嚯嚯了别人吧。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高声道:“老李,你们快来,车的刹车被改过!” 送陈舟的矮警察三步做两步地跑了过去。 瞿川朝白瑞投来询问的目光,白瑞点头,“是刹车的问题。”说着,摸出怀里的表:时间差不多了。 陈舟头也不抬,高声问道:“警官,救护车还有多久能到?” 一个民警打了个电话,回道:“堵在高架桥上了,估计还要十分钟!” “来不及了。”白瑞说道。 瞿川看向陈舟,他知道陈舟听见了。 陈医生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衣服、裤子、手上全都是血,头发散乱着垂到两侧,动作却丝毫不停不乱。 但哪怕陈舟再努力,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伤者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着。 白瑞看着表……五、四、三、二、一。 陈舟垂下手,看着孟祁山血肉模糊的脸,无助地跪到地上。 他明白,那颗心再也不会跳起来了。他用手机电筒最后检查了孟祁山的眼睛,瞳已经散了。 瞿川走到陈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努力了,陈医生。” 陈舟闭上眼,没答。 这时,一阵白雾升起,逐渐幻化成人形。是孟祁山的灵魂。 孟祁山失落地看向自己的尸体,又举起自己透明的手,“还是,死了吗?” 白瑞对他伸出手,“你的遗憾已经满足了,孟先生,和我走吧。” 孟祁山看了看白瑞,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道:“白死神,我这样……父母会受不了的。能不能至少,帮我把我的眼镜戴上?” “你眼镜在哪?”这话,是陈舟问的。 孟祁山有些惊讶,他注意到陈舟手上的血,只有人能碰到人,便问道:“你……是人吗?” 陈舟没有回答,只是复述道:“你眼镜在哪?” 孟祁山道:“车祸出的时候,被甩出去了,你看在不在车底?” 陈舟趴到地上,往车底看了看,伸手一摸,夹出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是这个吗?” 孟祁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是……” 陈舟见那眼镜的镜片碎了,便直接把镜片取出,又用衣袖擦了擦孟祁山脸上的血,将镜架架到他鼻梁上。 白瑞从陈舟出声开始,就想制止,可他还没动,就被瞿川拦住了。 孟祁山看着自己的身体,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突然,他朝陈舟跪了下去:“医生,求你帮我!” 白瑞万万想不到他居然来这套,赶紧上去拉他,“孟先生,这是不可以的!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不能插手人间事务!” “可他,可他不是死神吧!”孟祁山挣扎道,“他能帮我治疗,碰到我的眼镜,他是人,是医生!陈医生,求您了,帮帮我,也帮帮d市人民!” 陈舟抬起一只手,止住白瑞的动作。白瑞明明不需要听他的,可却不知道怎么地被震慑住了,下意识松开手。 陈舟道:“你说。” “陈医生,”白瑞回过神来,小声抱怨道,“您不能这样。瞿川,你说话啊!” 瞿川耸了耸肩,“老白,孟先生说得没错,他是找陈舟这个人类帮忙,和我们无关。” 白瑞一听,跺了下脚,无奈地转过身。 孟祁山指着车里说道:“陈医生,我车里有一个文件夹,非常重要。我想请你拿出来,交给d市扫黑专员朱红。” 陈舟微微皱起眉,“朱红?” 孟祁山用力点头,“请您务必,亲自交到她手里。” 瞿川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不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吧?” 孟祁山道:“死神大人,我是市长秘书,怎么会想着去害扫黑专员?这里面,是一封举报信,里面有我市重要官员杨丰的各种罪行证据,杀人、放火。好多年的证据,全都有。我一收到这封信,立马开车准备送去给朱督导。结果在路上就……” 陈舟道:“举报信?谁给你的?” “一个叫姚春的人。” 陈舟一愣,抬头看向瞿川。 孟祁山跪着朝陈舟走进几步,“陈医生,求您了!我之前本想请死神大人,可他碰不到人类的东西。我想着,警察在搜车的时候,也会找到。可我没想到,有人已经盯着了!” 孟祁山所指,正是山坡上那两人。 那两人看到陈舟救孟祁山,然后从车底把他的眼镜拿出来,戴到孟祁山脸上。现在又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些什么。 孟祁山接着道:“他们一直在这里,就是为了钻空子,把举报信偷走!这样的话,杨丰做的那些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那些被压迫的百姓,就一辈子活在恐惧和悲痛之下了!陈医生,算我拜托您,您也是d市人,您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家乡被这种人搅坏吧!” 陈舟低下头,似乎在考虑。 瞿川却道:“孟先生,不是我说,你一拿到这封信就被搞死了。那陈医生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信拿走,他怎么活?” 孟祁山一听,发现自己是强人所难了。这时,救护车的声音也恰好响了起来。 孟祁山只好叹息道:“好吧。” “等等。”陈舟道,“我帮你。” 孟祁山、瞿川、白瑞一起看向了他。 陈舟在孟祁山的指导下,拿出了信。信没有被破坏,只是沾着许多血。 很快,救护车停了下来,医生拿着担架,和警察一同朝这边赶来。 陈舟把信揣到怀里,信上的血迹沾到他身上,但毫不突兀,因为陈舟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沾血的。 陈舟那边和医务人员做着对接,瞿川则抬起头,看向山坡上的人。 那两人已经站起来了,哪怕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他们怒气冲冲,手里攥起拳头。可现在陈舟在警察和医生的簇拥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白瑞带着孟祁山走了。临走前,孟祁山满含泪水地转过头,朝陈舟深深鞠了一躬。 陈舟在人群中,不便出声,以点头回应。 医护人员检查了孟祁山,确定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后,打电话给了殡仪馆。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警察了。 出诊的医院正好是第一医院。医护人员认出陈舟,给他披了个毯子。 陈舟靠在车边,手里捧了一杯热茶。 瞿川也了过来,“那封信,你打算怎么办?” “按孟祁山说的,交给朱红市长。”陈舟道。 瞿川问道:“里面举报的,就是杨丰吧?你不怕他报复你?” 陈舟笑了笑,“怕啊,当然怕。孟祁山是市长秘书,杨丰说杀就杀,我一个平头百姓,更弱小了。但还好,我比孟先生有个好的地方。” “什么?”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陈舟说道。 瞿川好笑一声,正要说什么,这时,陈舟的电话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陈舟看着电话里闪烁的名字,“杨丰。” 瞿川挑了挑眉。陈舟按下接听键,“杨先生。” 第14章 “诶,陈医生,”杨丰的声音从那头响起,听上去十分轻快,“我这老腰又痛了,您一会儿有时间吗?我来医院找您按摩按摩。” 陈舟平静地答道:“杨先生,我今晚不值班,您明天来可以吗?”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杨丰说完,又问道,“诶,陈医生出外勤呢?听着有救护车的声音。” 第17章 陈舟和瞿川对视一眼。 陈舟道:“是,云泉路这儿出了个车祸。” “哎呦,有人受伤吗?” 陈舟心下觉得好笑,但依旧回答道:“有人死了,市长秘书孟祁山,杨先生知道吗?” “啊?”杨丰显得格外震惊,“怎么回事啊?小伙子年纪轻轻地,怎么就?” “是啊,多可惜,”陈舟一步步地逼,“死之前,他撑着一口气,和我说了几句话,挺让我惊讶的。” “害,”杨丰的语气有些松动,“这,这将死之人,估计也是在胡言乱语了。” 陈舟道:“杨先生不好奇他和我说什么了?” 杨丰道:“陈医生的医院肯定是有规定,这些不能随便说,我自然也就不问了。怎么了吗?他说那些话,是让我们陈医生烦恼了吗?” 陈舟捏了捏眉心,“是让我挺烦恼的。他还给了我一些……更让人烦恼的东西。” “哦?”杨丰可能没想到,陈舟会直接和自己承认,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两人寒暄几句,陈舟便挂了电话。 瞿川抱着手,不解道:“为什么直接告诉他?” “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他还有什么不知道?”陈舟淡淡说道,“既然他要来,我也不能怕他吧?” 瞿川笑起来,“给他个下马威!” 陈舟轻笑,喝了口水。这时,一个护士叫他道:“陈医生,您回医院吗?” 今天不是陈舟上班的时间。以前的陈舟,哪怕没工作也会坐在医院里。他回家也是一个人,在医院还可以帮帮忙。 但今天,陈舟沉默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回趟家。” 瞿川歪着脑袋问他,“工作狂不工作了?” 那边护士走后,陈舟才回瞿川道:“瞿大人说我是工作狂?太折煞我了。况且,我记得有人说,想去我家看看。” 说到这茬,瞿川大笑,拍了拍陈舟的肩膀,“劳陈医生还记得,走吧。” …… 陈舟掏出钥匙,瞥了身后的瞿川一眼,“家里乱,瞿大人别在意。” 瞿川:“不在意不在意。” 陈舟嘴角轻弯了弯,推开门。 陈舟家在18层,是个大平层,四周都是到顶的玻璃,映出外面灯红酒绿的城市。 陈舟打开灯。和他所说的“乱”相反,家里干净整洁,地面都泛着柔和的光芒,极简风格却满是家的感觉。 只是,瞿川看到客厅里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他立刻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朝那东西走去。 脚步还没落地,就被陈舟拽住,他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陈舟接住他的背,又很快抽开手。垂下眼,将一双拖鞋放到瞿川脚边,“没事,那是我的猫。” “猫?”瞿川又转头去看,没想到那黑猫已经跑了过来,略过瞿川,直扑到陈舟怀里。 陈舟摸着它光滑的毛发,对瞿川点头道:“去年捡的一只流浪猫。” 瞿川换了拖鞋,跟随陈舟进去。那猫十分有灵性,从瞿川进门开始就盯着他似的。按理来说猫看不见自己,可谁知道,有没有学它主人一样,是只奇怪的猫。 陈舟将猫放下,走到厨房里给瞿川到了一杯橙汁。 瞿川坐到沙发上,朝四周打量着,越打量越觉得,这才是人类真正的家 ——而不是天庭那个古不古现不现的房子。 瞿川在天庭的房子,陈设并不比陈舟家少,也有沙发有电视有床有厨房(瞿川忘记建厕所了),只是总是少了那一股人气味。 他将其归结为:没有养猫。 陈舟把橙汁放到茶几上,“想什么呢?” “我在想,”瞿川看着黑猫道,“天庭能不能养猫。” 陈舟笑起来,“既然人上去没什么问题,那猫应该也可以。瞿大人怎么会想养猫?” 瞿川叹了口气,“想让我家也有点烟火气,而不是每天闻冷冰冰的仙气。” “烟火气,不止是房间里住人,更要靠做饭。” 瞿川挑了挑眉,“陈医生会做饭?” 陈舟笑着,“不然给瞿大人的白粥,难道是我变法术变出来的吗?” “那我能点菜,陈医生做吗?”瞿川道。 陈舟不答,反而问道:“我怕我就是做出来了,瞿大人也吃不了,您不是碰不到人类的东西吗?” “害,”瞿川摆摆手,狡黠地笑道,“为了人间美食,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陈医生同意了?” 陈舟只道:“你说说看。” “我想吃,”瞿川清了清嗓子,“麻婆豆腐、宫爆鸡丁、夫妻肺片、宫保鸡丁、鱼香肉丝、毛血旺、东坡肘子、水煮牛肉、蒜泥白肉、樟茶鸭子。” “……” 陈舟推下眼镜,问道,“瞿大人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菜品?” “我好歹也游历人间数百年。”瞿川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知礼数,又找补道:“无妨,我吃什么都行,神仙最好养活了。” 陈舟什么都没说,只对瞿川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围上围裙,去厨房忙活起来。 陈舟前脚一走,后脚瞿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来,又凭空变出只毛笔,对符纸刷刷写起来。 半晌,终于搁下笔,对符纸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掌心升起一阵火焰,将符纸放上去。 符纸遇火既化。很快,他感觉身体里有个东西跳起来了,是心脏。 黑猫躲到角落里,黑色的眼眸里,一个男人凭空出现了。 瞿川伸手拿了一颗橘子,剥好皮后,走向厨房。 陈舟正不紧不慢地做着饭,瞿川便半依在门边,问道:“陈医生辛苦了,吃橘子吗?” 陈舟转过头看他,又瞧见他手里的橘子,有点惊讶,问道:“瞿大人怎么能……” 瞿川手疾眼快地把一片橘子塞到陈舟嘴里,然后笑着自己吃了一块。 陈舟把嘴里的橘子吃下,“很甜。” 瞿川倚靠在门边,感叹道:“要我是人类就好了,就可以每天吃这么甜的橘子。” 陈舟一下一下地炒着锅里的菜,回道:“从古至今,人人都想成仙。瞿大人倒是反其道而行,想成人。” “那陈医生呢?你想成仙吗?” 陈舟轻笑了笑,“自古最想成仙的,无非帝王将相。我一平头百姓,还是不奢求了。” 瞿川道:“真的?仙能长命百岁,能呼风唤雨,能无忧无虑,能凌驾于三界之上。真的不想?” “要真能无忧无虑,你怎么还想成人呢?”陈舟轻飘飘地说道,“大人,帮我拿个碗,左边橱柜中间。” 瞿川把橘子一股脑全吃了,然后拿了个大碗给他,兴冲冲地期待着锅里的美食。 番茄炒蛋。 瞿川:……… “说好的麻婆豆腐、宫爆鸡丁、夫妻肺片、宫保鸡丁、鱼香肉丝、毛血旺、东坡肘子、水煮牛肉、蒜泥白肉、樟茶鸭子呢?” 陈舟把番茄炒蛋倒在碗里,笑道:“我几天没回家了,家里没有食材。再说,我们两个人,吃十个大菜,未免浪费。” 陈舟说完,把番茄炒蛋端到饭桌上,又端出一盘凉拌黄瓜,又端出一锅三鲜汤,热气腾腾地。 瞿川笑了笑,“行,但这顿我记下了,下次得补回来。” 陈舟盛饭的手抖了抖,“下次”,他很喜欢这个词。总是给人无限的遐想。 “好。”陈舟把饭递给他,“下次。” 瞿川打出一个饱嗝,主人一样,倒在柔软的沙发上。黑猫则窝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着猫粮。 陈舟把碗收到厨房,才要放水。瞿川手一挥,碗瞬间清洁透亮,像刚买来似的。 陈舟一愣,笑笑,把手套摘了,说道:“多谢。” “举手之劳,”瞿川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厨艺不错!” 陈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见瞿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黑猫,便道:“还没问瞿大人,怎么突然能碰到人间的东西了?” 瞿川答道:“当然是用了点办法,把我轻飘飘的魂魄变成实体了。” 陈舟坐到沙发另一侧问道:“那瞿大人以前为什么不用人的实体?这样办事会更方便些。” “你真的觉得会更方便?”瞿川道。 “我……”陈舟被他这一反问问住。 瞿川一边理着黑猫的毛发,一边道:“隐形后,可以随意干任何事情,而且不会和人有任何瓜葛。况且,我们对显形控制很严格,不可以在公共场合显形,不可以在有监控的地方显形,显形之后不可以使用法术。” 陈舟抬头看了看厨房里洁净的碗筷。 “除了很小的那种。”瞿川补充道。 “这些规定,是怕你们干扰人间吗?”陈舟问道。 瞿川点头,“当然,要是我们天天在人间变法术,到处维护人间秩序、保护人类,那还要人类干嘛?” 第18章 陈舟又问:“那你们的躯体,金刚不坏吗?” 瞿川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们的身体和人类一模一样,会受伤会死。” “死?”陈舟重复了一句。这个字眼从瞿川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瞿川解释道:“也不算是死吧,如果我们死了,灵魂会回到天堂,会有新的灵体和肉身。” “灵体?” “就比如我之前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样子。神仙要动着、看起来像是活的,必须得依靠灵体。” 陈舟看上去似懂非懂,“那你说的死,是肉身死了,还是灵体死了?” 瞿川笑得更厉害了,“灵体和肉身是一体的,一个死,另一个也就不存在了。比如我的肉身被人打死了,那我的灵体也会消失,只有没意识的灵魂回到天庭。” “回到天庭,然后呢?”陈舟蛮感兴趣,“那如何得到新的灵体和肉身?” 说到这里,瞿川的笑容收了很多,“唉,其他神仙的灵魂只要去天池里泡几天,就会有新灵体。我们这些穿黑衣服的和他们穿白衣服的不一样,死神死神,怎么都带了个死字,所以天庭没法恢复我们的灵体。” “那怎么办?” “我们得去地狱的黑水,”瞿川无意识打了个寒战,“想想就恐怖。而且非常麻烦,要和地狱沟通,所以,如果死神的灵体死了,那一般灵魂也会被封存起来,不会复活。” “不会复活?”陈舟轻轻皱起眉头,“那你……” “放心吧,”瞿川说道,“哪里那么容易死,千百年来,死的神无不是因为插手人间事务,破了天道。” 陈舟才要答,二人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第15章 瞿川向陈舟投去询问的眼神。 陈舟高声道:“哪位?”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陈先生,我是物业,这边来和您检查一下水电。” “水电?”陈舟奇怪地问道,“我前几天交过了。” “这边发现有一些异常,来查看一下。” 陈舟站起身,走到门边,朝猫眼里看了一眼。门外确实是穿着制服的物业人员。 陈舟按下手把。 才开了个缝隙,门就被猛地推开。 五六个带着面具、手拿棍棒的男人闯进来,陈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禽住双手,控制在墙边。 瞿川听到声响,忙来到走廊,厉声问道:“你们干什么?” 最中间的男人伸出一只手,“东西拿来。” 东西?瞿川反应过来,是那封举报信。他指着陈舟道:“你们这是求人家给东西的态度吗?赶紧放开。” 男人笑了笑,“谁告诉你我们来求人的?信拿出来,大家都好过。” “瞿川,”陈舟艰难地扭过头,说道,“别管他们,赶紧报警!”他头发被人揪起,重重敲在墙上。 男人挑衅道:“你报警试试?” 瞿川的表情冷下去,这个人带给他很熟悉的感受,他想起了姚春。 在记忆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悲剧发生。那现实里…… 他冷笑道:“你们拿不到信的。”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男人举起手里的钢管,狠狠就朝瞿川的太阳穴打去。 姚春父亲的脸浮现在眼前。瞿川一怒,伸手接住了高速甩来的钢管,然后一用力,直接把钢管捏断。 他把断了的钢管丢到地上。 男人愣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恰好,他目光瞟到陈舟,便掏出弯刀丢给控制着陈舟的人。 那人心领神会,把陈舟扳正,用刀抵住他的脖子,问道:“陈医生,信在哪里?” 陈舟只是沉默。 那人手紧了几分,陈舟脖子上被抹开一条口子,血滴了下来,“说不……” 瞿川握紧拳头,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朝那人打了一拳。直命太阳穴,那人昏了过去。又一把拉过陈舟。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秒钟,如风一般,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完蛋,”瞿川说道,“伤人类了,这回要写三千字检讨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钢棍便朝他甩了过来。瞿川反应不及,只祈求不要把自己的脸打得太扭曲。 可陈舟抬起手,再次挡在他面前。 钢棍打到他手上,发出一声闷响。可能骨折了。 瞿川觉得这个人类是有点傻的,怎么总是想着去保护一个神? 想虽这样想,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状态,把陈舟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一个回身踢,打他那人被重击,碰到墙角,撞昏过去。 这样,五个人,现在还剩三个。 陈舟捂着手臂,对三人说道:“杨丰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甘愿给他这样卖命?杀了市长秘书,又来杀我,够给你们判到下辈子了。” 为首那人不甚在意地笑,“少废话,信拿来,不动你们。” 陈舟道:“我知道d市不算个平安地方,可我没想到,你们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公然抢地、杀人放火,现在私闯民宅,威胁公民。所以我不会给你们信,我不想让别人再继续经历这些了。” 有一人哼笑,对陈舟道:“陈医生,人救多了,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陈舟摇头,“我不是英雄,但你们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信在哪。” “陈舟,别给脸不要脸,你真当我们不敢弄死你?” “那就弄死我,看看你们能坐几年牢。” 他语气很坚定,又带着些淡然。 为首那人眯起眼,上下打量陈舟。淡定得有点过了吧。 身后小弟上前,对为首那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盯着陈舟的眼睛,好半天,嗓子里嗯了一声。 “陈舟,你今天骨子硬,那明天,丰哥亲自来找你拿。”那人说完,把钢棍夹在腋下,带着人离开了。 门关上,陈舟重重松了口气。 瞿川却一言不发,把他拉到椅子上,卷起袖子,眉头紧皱地看着他的手臂。 “陈医生胆子比我想像得大太多了。”瞿川道。 陈舟垂眸,对瞿川道:“没事,应该没断,我待会处理一下,明早去医院……” 瞿川的手绕到他手臂下,轻托着手臂,然后另一只手按在上面,从手肘到手心,慢慢往下。 陈舟的话被堵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在手心停留片刻后,瞿川脸色才放松了些,“好了,没事了。给你用超级无敌霹雳仙法治疗了一下,不用谢我。” 说着,他抽手,却被陈舟反手一把拉住。 刚刚修复的手臂很有力量。 瞿川不解地看向他,却见镜片后面,陈舟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眼睛都红了些,似乎是想从瞿川这里看出些什么、听到些什么。 可在看到瞿川疑惑地表情后,那双眼里的火渐渐灭了下去。 陈舟低头,推了下眼镜。再抬起头时,已经又是那个温润的陈医生了。 瞿川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和自己有关。陈舟之前绝对认识自己,刚刚那个眼神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不对啊,陈舟年轻有为,现在顶多三十岁。三十年里,自己见过这号人吗? 瞿川暂时按下心里的疑惑,或许等知道陈舟为什么能没有心跳地活着时,就能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认识自己了。 “陈医生,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别逞能,”他换了个话题,对陈舟道,“我是神仙,他们打我几下我很快就愈合了。你不一样,你们人类太脆弱了,大病小病都有可能要了命的。” 陈舟没有辩解自己的行动,只说道:“我知道了,多谢瞿大人。” 瞿川摆了摆手,又道:“今晚杨丰都使这招了,明天肯定更过分。怎么样,你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他了吧。” 没想到,陈舟摇头。 瞿川站起身,“你没想好?没想好你刚那么淡然?我还以为你有底牌,让他们不敢动你!” 陈舟思索片刻,道:“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藏着这封信,而是要把它送到市长办公室里。可杨丰一定盯着我,只要我行动,他就会弄死我,把信拿走。对吧?” 瞿川点头,剧情看起来只能是这样的。 “所以我需要人帮我。” 瞿川坚定地摇头:“绝对不行,我刚刚已经伤人了,再去帮你送信,我就不用回天庭了。” 陈舟却道:“我只需要瞿死神帮我演个戏。” …… 夜晚的城市里没有一丝星光。 神仙不用睡觉,但瞿川现在是人形,吃了饭又打了架,自然是会累得眼睛睁不开。神采奕奕的瞿死神,现在已经裹了被子,在床上睡熟了。 神仙不用睡觉,但陈舟作为一个人,同样没睡。 他悄声走到瞿川床边,坐了半晌,眼睛毫无焦点地盯着某处。 第19章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主上,他……” “嘘。”陈舟把食指放到唇边,制止了来人的话,轻声道,“出去说。” 来人跟随陈舟去到厨房。陈舟磨起咖啡,边说道:“你现在碰不到人类的东西,就不给你了。” “多谢主上,阿浮吃的够多了。” 陈舟笑了下,“确实,瞿川喂给你半袋猫粮,平时我哪给你那么多。今日倒是占便宜了。” 阿浮不敢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老得发裂的羊皮纸,“主上,阿浮去了婆罗多,找了六千年前的创世天书,上面确实有记载分裂魂魄的方法。” 陈舟看着楼下繁华的都市,轻抿了口咖啡,才接过那羊皮纸。 他手腕一抖,羊皮纸唰地展开。看了半晌后,将它慢慢卷起,若有所思地望有远处,道:“和我想得差不多,他死之前,把自己的魂魄分成神格、内力、记忆,散落在三界之中。” “也就是说,除了地府黑水中的内力碎片,还有神格、记忆碎片散落在天地之间?”阿浮问道。 陈舟却道:“只剩记忆。神格在本体身上。” “主上可需要阿浮去查记忆碎片所在之地?” 陈舟却说:“不急,先把他的内力还给他。” “可怎么才能让他去地府呢?” 陈舟喝了口咖啡,问:“南莲回去了吗?” “在被五司合审……主上,瞿川死神要是只去地府是不够的,他忠于天庭。更何况,您看这里。”阿浮指着羊皮纸一处。 上面写着:非死不得生。 陈舟皱眉,冷声道:“什么意思?” 阿浮连忙低下头,说:“阿浮问了婆罗多留存天书的人,说是只有神格死了,碎片才能回到本体。” “你是让我杀了他?” “不不不!”阿浮忙道,“这里的死,是要主动赴死,被杀死后神格怨气很重,会反噬灵魂碎片。” “主动赴死?”陈舟摩擦着羊皮纸,说:“那就用用杨丰和瞿川为人民服务的责任感。” “用?”阿浮不懂。 “我观察杨丰很久了,他和别的贪官黑官不一样,他的运气特别好,有时甚至违背常理。” “他背后,有鬼神相助?” “嗯,”陈舟说道,“是神仙。” 阿浮问:“您打算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半天,阿浮才开口道,“死神瞿川,真的是六千年前那个人吗?” 陈舟低头,发现咖啡有些苦,用勺子搅散,“阿浮,如果不是他,神格不会一样的……” 阿浮叹了口气,“主上,可死神瞿川我已查过,他是六百多年前死的。生前是一户农家,因收留了逃亡的皇帝朱允炆,沾染了神龙之气,死后才能被天庭留下。若他真是六千年前那个人,怎么会被神龙之气影响,而且,天庭会不知道吗?” “或许天庭正是因为知道,才把他留在天上当个小官,好控制他。”陈舟淡淡地说道。 “那主上可有办法检验?”阿浮又问。 陈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自己手臂。精瘦的小臂根本看不出来断过的痕迹。 他喃喃道:“太多相似了,长相、性格……除了没有记忆和内力。” 阿浮却努努嘴,“我怎么觉得性格不是很像。那人可比瞿川稳重靠谱多了。” “你不懂。” 陈舟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抓紧空杯子,半晌又说:“阿浮,把举报信拿来。” 之前没发现,举报信很厚。陈舟拆开,里面有一封手写的信,有很多杨丰和吴家人的照片,还有地契房产、姚夏姚父的死亡证明…… 陈舟叹口气,将东西装了回去。然后轻轻一挪,桌边便出现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 “主上明日,真要亲自去送信?”阿浮问道,“您贵为……” 陈舟的手指敲了敲桌沿,阿浮立刻闭上嘴。陈舟道:“阿浮,我是d市市民,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是人类,”阿浮声音小了许多,“那为什么不能报警,何必要亲自冒险,杨丰今夜都敢闯进来,明天不知道多危险。” “要是报警有用,”陈舟道,“姚家父子还会死吗?孟祁山会死吗?杨丰今天还敢来找我吗?” 阿浮撇了下嘴,“可还是太危险了,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 “正是因为我不怕死,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遇到孟祁山,接下这封信,或许也是天意吧。” 阿浮叹道:“要是主上的法力还在就好了。” “这里是人间,我们要遵守规矩。”陈舟轻轻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16章 “下一个。” 陈舟取下手套,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工作电脑调回开药的界面。 门很快开了。“好久不见,陈医生。” 陈舟移动鼠标的手一顿,转头对杨丰道:“杨主任,您没有预约。” 杨丰瞥了瞥嘴,仿佛意思再说,自己还需要预约吗? 陈舟也没有再纠结,站起身道:“腰不舒服?躺到那边床上。” 杨丰慢悠悠地站起来,“陈医生,咱们以前,没什么过节吧?” 陈舟收拾着病床,头也不抬,“没有。” “那我想请陈医生帮个小忙,可以吗?” “我能力范围内,可以考虑。” 杨丰坐到床边,眼镜上反着冷酷的光,眼睛却是笑着的。他抬起手,摆了个4的手势,“陈医生把信给我,我给您这个数。” 陈舟瞟了一眼,好笑道:“4可不是一个好数字。” 杨丰心想有戏,多抬起一只手指,“好说。” 陈舟却只是挂着一如既往地微笑,说道:“杨主任,躺上来吧。” 杨丰面朝下躺到床上,道:“陈医生,何必呢?大家都是聪明人,事情不必做绝。你把信交给上面,又能给你什么?一个荣誉市民证书?” 陈舟不紧不慢地按着他老化的腰,道:“能把你抓了,还大家一个公道。” 杨丰哼了一声:“公道?陈医生,您当医生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忙得脚不沾地,也赚不了多少钱。刚刚站我前面的是个工人,脚崴了,但我给了他几百块,让他去别处看,他也只能拖着病离开。你说,这公道吗?” 陈舟动作停住。他快步走到门前,门外已经没人了。 杨丰笑道:“你去窗台看看,说不定还可以看到。” 陈舟走到窗前朝下望去,只见楼下广场上,果然有个穿褐衣服、带着工地帽子的人。 广场上人很多,还在下雨,他也没把伞,正一瘸一拐地往人群反方向走去。手里依稀,还能看到那几百块的红。 “公道不存在了,”杨丰翻了个身,说道,“你前几天医的那个吴明,他老婆姚春,父亲弟弟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知道为什么吗?” 陈舟手里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没有回答。 杨丰自顾自地答道:“因为钱到位了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所以,陈医生,昨晚那几个人不会做事,我向他们道歉。我老杨也不是粗人,我出钱,买你手里的信。” 陈舟缓缓走回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突然笑了下,“杨主任,你怎么会确定,信还在我手上呢?” 杨丰表情一变。 “昨晚那几个人确实不会做事,”陈舟接着道,“他们没告诉你,我屋里不止我一个人吗?” 听到这里,杨丰将微微震惊的眼神收回,再次运筹帷幄起来,“陈医生真是艺高人胆大,把信给那么明显的人,我……” 杨丰的手机振动,他接起来。 “杨哥,您让盯的那个人不见了!” 杨丰皱起眉,“什么叫不见了?” “就,”那边踌躇了一下,好像在组织语言,“就是,突然一下就不见了,看不见去哪了。” “信呢?” “我们冲进去找了,陈舟家没有。” 杨丰看向陈舟。陈舟笑着道:“杨主任,你有你的方法,我也有我的方法。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杨丰立刻翻身下床,对手机里道:“给我顺着去市政府的路上仔细找。” 然后,对门外摆了摆手,“搜他。” 一个男人冲进来,把浸满迷药的毛巾粗暴地怼到陈舟鼻子上。 陈舟结结实实地吸了几口迷药,却并没有倒下,反而盯着杨丰的背影,见人离开,一把推开了男人。 这完全出乎那人的意料,上面的迷药够迷晕一头牛。 他一时无措,看看毛巾,又抬起眼打量陈舟。忽然,眼里闪过一道光芒。 只见陈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瞳孔竟也如桃花一般,透着一股红意。 他一挑唇,对男人道:“我闭上眼,你带我到你本来要去的地方,别让别人跟来。对了,到了地方,把所有人喊上,打牌。” 第20章 男人眼里木然,点了点头。 “陈舟,陈舟,醒醒!” 瞿川看着靠在一旁的陈舟,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灵魂,现在看起来才有死人的样子。 “不会真死透了吧?太好……” 他“了”字还没出声,就见陈舟咳了几下,醒了。 瞿川:……… 陈舟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看来赌对了。” 他们现在在一辆车内,准确来说,一辆卡车的后面。四周空荡荡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瞿川问道:“信呢?被搜走了吗?” 陈舟朝怀里摸了摸,摇头道:“还在,可能忘了搜吧。” 忘了?瞿川心想,杨丰那么谨慎的人,把人迷晕后,居然连陈舟的衣兜都不掏一下,未免太心大了。陈舟也是,计划中那么关键的一环,居然是靠运气?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瞿川问道。 说实话,所谓计划,也并不高明:让瞿川假装有信,让杨丰相信瞿川手里有信。等把杨丰调走去追瞿川后,陈舟再去送信。 可很明显,杨丰不是那么好蒙的——虽然忘记掏陈舟的兜——他把陈舟关到卡车后面了。 陈舟站起身,回答道:“我们把卡车的锁打开,然后出去,然后送信。” 瞿川开始怀疑他是人类还是自己是人类了,这种计划怎么听,都不太符合人类的谨慎和高明吧。 “开锁?”瞿川道,“我刚刚进来时,外面有一把大锁,还有三四个人守着。” 陈舟问道:“瞿大人,我们现在在哪里?” 瞿川回忆道:“一座大桥底下,旁边有条河。周围都没人。” “桥,”陈舟点了点头,“应该还在第一医院附近。我们出去后,可以开车去市政府。” 瞿川觉得陈舟属实想得有点远了,“我理一下啊,我们现在得先打开锁,然后打倒外面凶神恶煞的四个人,才有可能去第一医院开车。对吧?” “嗯。”陈舟轻飘飘地说道。 “我提醒过你。我帮不了你,我今天已经用过显形符了。” “我知道。”还是轻飘飘的语气。 “那你怎么开外面的锁?” 陈舟走到卡车的后门前,“靠运气。” 瞿川:“?什么?” 陈舟抬起手,一推,那门居然没有被锁上,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地,锁被打开了。 陈舟就这样推开卡车后门,伸出脑袋,朝四周打探一番。 瞿川感觉他的脑袋下一秒就会被打烂,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巧,”陈舟道,“现在没有人守卫。噢,他们在打牌。” 瞿川再次怀疑起他的身份。这回不怀疑他是鬼了,而是怀疑陈舟是不是上帝的儿子,运气好成这样。 陈舟就这样,乘机跑了出去。 瞿川飘浮着跟在他身后。真有人运气好成这样吗? 他们现在站到了陈舟停在第一医院的车前,而三分钟前,陈舟才从昏迷中醒来。 “上车吧瞿大人,我们时间不多了。”陈舟说道。 瞿川瞬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本想提醒陈舟,孟祁山就是开车出了车祸。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打算看看,这个陈医生还有多少能力是他不知道的。 d市有些堵,加上第一医院到市政府距离不近,过去得要半个小时。瞿川默默算着,杨丰如果反应快一点,完全可以两边堵住陈舟的车,那时,陈舟的运气还能用上吗? 可没想到,陈舟驶出医院,却往相反的路开去。 瞿川回头确认了一眼路牌,说道:“陈医生地理学得不错啊,地球确实是圆的,你这样开可能明年就到市政府了。” 陈舟道:“瞿大人别打趣我,我是怕走市区被杨丰给堵住,走宝山路远,但更快。” 宝山路,孟祁山就是在宝山路出的事情。 果然,陈舟接着说道:“孟先生当时应该也是想避开杨丰的追击,走了这条远路。” “可他还是死了。”瞿川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有些急迫。说好不提醒他的,怎么…… 没想到,陈舟却笑道:“孟先生车里的刹车,是在中途加油的时候被动的。我们不加油,不就可以躲过了。” 瞿川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不记得那天孟祁山拜托他时说过这些话。 陈舟从前镜中瞥了一眼瞿川,回答道:“我说孟先生托梦给我,瞿大人会信吗?” “不信,”瞿川道,“托梦需要双方都很思念对方。孟祁山靠你送信,或许偶尔会想到你,但陈医生别告诉我,你非常思念孟祁山。” 陈舟点头,“这样一说,确实不太可信。”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瞿川问道,“难道你有别的方法和灵魂对话?” 陈舟浅笑了笑:“靠推测。孟先生收到姚春的信,立即就启程去找朱红,那杨丰又是在什么时候动手改刹车的呢?那日孟先生说,他是从c市赶回来的,唯一动手的地方,不就只能是加油站吗?” 瞿川思考半晌,觉得陈舟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陈舟一只手点开地图,接着道:“杨丰的速度很快。c市到d市两个小时,距离d市半小时的地方有个加油站,也就是说,他在一个半小时内发觉了这封信,并且做出来非常有效的夹击。” 瞿川看了几眼地图,对陈舟道:“所以陈医生的意思是……” “我们已经被盯上了。”陈舟看着后视镜,说道。 瞿川脸色一变,转头去看,车后面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办法甩开吗?” 陈舟平淡地说道:“看运气。” 陈舟的车不过是一辆普通大众,甚至是手动挡,还开得特别慢,让那辆奔驰咬得很紧。 瞿川往窗外看了看,现在已经是下山路了,马上就到孟祁山出事的地方。突然,他看到了什么。 是死神。 随风飘扬的黑色长袍,瞿川不可能看错。 这是什么意思,陈舟要死了?可他不是早就没生命体征了吗?还是说,天庭终于发现了陈舟的特殊,特意派人来抓他? 第17章 陈舟说道:“瞿大人没发现,我开得很慢吗?” 瞿川一愣,他以为这是车本身的问题。 “今早下过雨,这里应该是山体滑坡了。这座山早年被人采矿,土地早就沙化,山体滑坡一来,地上全都是细软的沙石,非常容易打滑。奔驰车要是认真开,也不会出问题,可他一边要盯着我,一边要避开沙石……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个解释似乎非常有道理。瞿川缓缓灭了手心的诀,又问道:“那刚刚卡车门和守你的人……” “那真的是巧合,”陈舟道,“我猜,我经常接触得到迷药类的东西,醒的也要早一些。他们没想到我那时醒来,便给我钻了空子。” “搜信呢?也是巧合?” 陈舟摇头,说道:“昨晚在阳台,我伪造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件。他们今天搜身时,拿到那封假的,忘了再仔细搜还有没有别的。真的信就躲过了一劫。” 接着,他真诚地补了一句,“瞿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瞿川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半晌,还是收起手里的诀,道:“我当然是相信陈医生的。” 先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陈舟说真话的那天。 车略过那辆翻转的奔驰,平稳地下了山,瞿川松口气,至少是甩开杨丰追击……了吗? 山路的尽头,一张摩托车横停在路中间。一个带着面罩的男人骑在上面,从身后拿出个什么东西来。 瞿川耳朵动了动,一惊,大声道:“趴下!” 陈舟下意识地往下一低头,下一秒,风声呼啸而过,一颗子弹钉在陈舟头刚刚的位置。 紧接着,子弹如雨一样打来。 陈舟一脚刹车踩紧,方向盘打满,将车转了个面,然后猛踩油门,朝另一边快速驶去。 身后也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子弹很快打碎后玻璃,打到座椅后面。 瞿川虽然不会被打到,但还是被这个局面震惊到了,“不就是抢个信吗?那么大阵仗!小心!” 路的另一边也横停了一辆车,见陈舟的车驶来,车窗缓缓放下,从里面伸出来黑洞洞的枪口。 紧接着,前景玻璃嵌入好几颗子弹,很快碎开。 枪口对准自己,陈舟躲无可躲,只能踩下刹车。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看着对面车上下来的杨丰。 两个人走过来,敲了敲陈舟的车窗。 瞿川正要说什么,却被陈舟制止了。“没事。”他淡淡说道。 然后,打开车门。两人一把把陈舟拉了下来,在他头上套了个黑布袋,带到一张车前。 “陈舟,”瞿川在他身后紧跟,安慰道,“你别害怕,我跟着你,要真的有危险,我会保护你。” 第21章 陈舟勾起唇,笑了笑,“多谢。”话音刚落,就被推进车里,车很快开动了。 “多谢?”杨丰的声音在前坐响起,“陈医生,脑子没事吧?” 陈舟收起笑意,并不理他。 杨丰也不在意,伸手往陈舟怀里摸了几下,很快在内袋拿到了举报信。 他来回翻看,又打开里面瞟了几眼,道:“陈医生,早给我,不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吗?” 他接着道:“你另一个帮你打掩护的朋友,被我抓到了……”杨丰边说,边仔细观察陈舟的反应。 可陈舟只不屑地笑了笑。抓到了,杨丰如果是个道士,那他可能还要担心一下。 “……他没你听话,被我不小心打死了。” 陈舟道:“杨书记,我这位朋友,和死不会扯上关系的。” “你到还挺有自信的。”杨丰说道,“不过有些话,不要说那么满。或许他确实死不了,但也帮不了你。” 陈舟皱起眉头。杨丰笑起来,“陈医生,这是你上车后,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 陈舟没心情去听他在说什么,从车开动,瞿川一直没出声,这不像是他。 杨丰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有神助,对吧。” 陈舟的手无意识抓紧了衣角。 杨丰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也不是人类吗?一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杨丰一定是人,只有人才会去害人。 “这个人世上,有太多不公平了,”杨丰凑到陈舟耳边,说道,“或许,换一个,能更好。” 换一个? 没来得及等陈舟细想,车就缓缓停下了。 又是两个人把陈舟粗暴地拽出车外。陈舟这才发现,外面的空气比车内流通许多。 瞿川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了。 “陈舟,你没事就好。太奇怪了,那车一动,我就被逼了出去,怎么都进不来,只能跟在车后面。你没事就好。” 陈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被推搡着进了一个电梯。 瞿川在陈舟身后,说道:“我们现在在一个烂尾楼的电梯上,在城西郊区,距离宝山路不远。”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陈舟掐着手指,大概有六十米20层楼的的距离。这要是摔下来…… 电梯摇晃着停下,一出电梯,陈舟就感受到剧烈的风。他的头套被扯下,一眼就看到了瞿川。 瞿川眼里很是担忧,“陈舟,你快把信给他吧,保命要紧。”他还不知道信已经被拿走了,而杨丰不会让任何一个看过信的人活着。 “没事。”陈舟小声说道。 杨丰又听到了,他打量着陈舟周围,道:“既然有神仙,不妨现身,我张张见识。” 瞿川的眼神一变,看向杨丰。对啊,能把自己挡在车外,说明也有别的神仙在帮他。 可瞿川的神念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并未发现周围有其他的神。 杨丰等了好半天,眼前还是那几个人。他早就预料到了,于是往墙边找了个空铁桶过来,举起信,掏出打火机。 陈舟立刻就要冲上去制止,却被两个手下拉住。 火焰舔舐着信封,很快,像一张大嘴似的,把信吞没了一半。 火焰映在瞿川眼里,又如姚夏死那天的大火。明知这是个陷阱,但他没办法坐视不管。 杨丰松开手,火焰裹挟着信,掉入铁桶之中。可这时,一阵奇怪的风刮起,竟然吹进了铁桶,硬生生吹灭了火焰。 杨丰大笑,“果然是有神仙在帮你。” 然后,他朝陈舟摆了摆手。 两个手下押着陈舟,带到了烂尾楼边。二十层楼,光是往下看一眼,都够让心跳出来了。 杨丰手揣在包里,走到陈舟身边,笑道:“陈医生,不妨让我看看神仙长什么样?” 陈舟道:“你既然知道世界上有神仙,你会没见过?” “神仙哪里能说见就见,”杨丰转头对空旷的平台大声道,“神仙,陈医生就要死了,你现身,我就放他一马。” 瞿川看向陈舟,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了,后面的手下一旦放手,一定摔得连尸骨都拼不齐。 陈舟却大声道:“别管他。” 杨丰声音哑了几分,“神仙,世界上真有神仙的话,现在出来我看看,你们不是保护人类的吗?现在有个人要死了,快出现啊!” 杨丰已经像疯了似的,他的眼睛血红,手指动了几下,陈舟倒得更厉害了,外套和头发都在风中飞舞。 “我数三声,”杨丰道,“三声后,这个人就要因为你,摔得粉碎。一……” “别管他,”陈舟说道,“信在他手上,无论烧了与否,他都不会放过任何拿过信的人。” “二……” 陈舟看着下面的水泥地面,“我本来就应该死了,这是我的命。” “三……” “等等。” 空旷的平台上,一个声音响起。 瞿川手里的符咒燃尽,他感到自己的衣袖正在被风吹起,头发也乱了。 杨丰看着凭空出现的人,眼睛都移不开,喃喃道:“真的是神仙,真的有神仙……” 瞿川看着他,“放人。” 杨丰却没有动作,只是紧盯瞿川,问道:“你是什么神仙?司命?雷雨?管灵魂的?” 瞿川重复了一句,“放人。” “你知道吗?我很早之前就相信世界上有神仙,他总是会在我危机时刻帮我,一开始是让赃款消失,后面,给了我越来越多的好运气。 有一次,我去玉龙□□,说是找两个女娃耍耍,结果居然被监察委的混蛋跟踪。我以为这次一定完了,可车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符咒!就是这个符咒,没有车可以再跟踪我,没有经过我同意的任何东西都进不来。 再后来,我发现,被我处理掉的人,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尸骨,而是根本不会有人来追查。一定有神仙在帮我,可我从没见过……” “放人!”瞿川说道,“你怎么确定,我是神仙还是鬼?做那么多亏心事,不怕我晚上来找你?放人!” 杨丰的表情却逐渐疯癫,他摇着脑袋,“不够,让我看看,神仙还能做些什么?” 他走到陈舟身后,朝他后背狠狠踹了一脚。 两个大汉放开手。 如同脱手的风筝似的,陈舟只来得及惊叹一声,就消失在了平台边。 “陈舟!”瞿川跑过去。没有什么防护栏,也没有电影里的桥段,陈舟正真真实实地往下坠落。 第18章 于是,瞿川没有任何犹豫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瞿川现在是人形,所有能救人的大法力都锁在了内海,但他还是有办法。 他借着风和一点点小法力,追上了下落的陈舟。 然后,抓住他的双臂,两人在空中转了个身。瞿川用最后一点点法力,加固了陈舟的身体。 然后背朝地面,任由身体往下掉。他看见陈舟眼里满是慌乱,张嘴想说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瞿川闭上眼睛,自己这副身体摔碎了,还有可以有新的。但陈舟只有一副。 “砰!” 二人实打实地摔到地上。 陈舟只感到脸上一阵温热,镜片被一片赤红染满,血顺着镜框往下淌。双臂上牢固的手松开,周围一片寂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也许是过了几年,也许是过了几秒。陈舟才逐渐恢复了手上的知觉。他取下眼镜,缓慢地站起身来。 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半边身子都是血,左手看起来断了,大腿动脉也正在喷血。但他感受不到,就像他现在感受不到一点瞿川的气息。 如果说刚刚在车里,还能知道瞿川在,哪怕不在身边,也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而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死神当然不会死,但不代表他们不会痛。 明明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可当真的发生后,陈舟才知道自己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陈舟抬起头,杨丰正往下看着,看到那一摊血后,竟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神仙会有多强法力呢。”他说道。距离很远,但话就是随着风吹到了陈舟耳朵里。 陈舟的肺里就像被压了海绵似的,呼吸都是如此困难。他眼睛红了,却格外干涩,如海啸的前奏,悲伤还未到达,理智也早已被淹没,只有愤怒…… 他手朝身边的钢筋一伸,那钢筋瞬间飞起,直朝楼顶的杨丰冲去。 钢筋的速度很快,杨丰来不及反应,被逼得连连后退,一直到楼边缘。石子被踩落,再往后半步,就要掉下去了。 短短几秒,陈舟身上的局面,在杨丰身上复现了。 陈舟面无表情,继续推着钢筋往前逼。 就在杨丰快失足下落的瞬间,一阵哨声响起,接着,陈舟感到自己失去了钢筋的控制权。 钢筋落在地上,手下赶紧上前,将杨丰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杨丰面色惨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第22章 陈舟缓缓睁开眼睛。 身后早就站了两个人。自己法力被人类的身体压制住,竟然那么久都没察觉。 说是人,其实并不是人,而是两个神仙。 陈舟转过身,一个他见过,茜若仙子。另一个,比茜若老些、嘴抿得像一条线的,应该就是她父亲无上仙尊。 这倒是有些让他意外。现在出现救了杨丰的神仙,应该是杨丰嘴里那个一直悄悄帮他的神仙。难不成是这父女俩。 可他们的表情告诉陈舟,事情不是这样的。 茜若看着满地的血迹和瞿川残破的肢体,眼泪如泉一般落了下来。 “你……你干了什么?”茜若颤抖着问道。 陈舟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说不出一个字。说话是要过脑子,可一旦过了脑子,刚刚的记忆就会涌上来,他还没做好再回忆一次的准备。 只能感觉自己的脸颊湿了一半,用手一抹,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陈舟慢慢抬起手臂,指着上面的杨丰。 茜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又没那么明白。瞿川为什么会变成人形,为什么会跳下来…… 无上仙尊眼里同样满是震惊,但他很快定下心神来,对陈舟道:“你能看到我们,说明你应该已经死了。那么,人间不是你应该留的地方,和我们走一趟吧。” 陈舟不动。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半晌后,陈舟穆地松开自己紧咬的槽牙,动了动僵硬的脸,又用衣角擦去镜片上的血迹,把眼睛戴回鼻梁上。 他不觉得现在是个和神仙硬碰硬的好时机。 “两位,我还有东西要送,等我送完,我再和你们走可以吗?”陈舟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沟,却冷得吓人。茜若在父亲身后打了个寒颤。 无上仙尊眉头一皱,什么东西在这里讨价还价。正要说话,却被陈舟打断。 “你们现在把我带回去,信就送不到该送的人手中。这难道不是插手人间的事务吗?” 无上仙尊被他这一说,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打量着陈舟,“我们会一直跟着你,你送完,就和我们走。” “好。”陈舟冷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枪响,子弹落在了陈舟脚边。 杨丰下来了:“陈舟,你那位神仙朋友没死透啊,刚刚还想着杀老子。”显然,他根本没意识到,钢筋并非瞿川操控。 也许是忌惮瞿川确实没死透,他站在距离陈舟有段距离的地方。 “你在和什么人说话,”杨丰问道,“你的神仙朋友?” 陈舟将指甲嵌入自己的肉里,强忍着扭断他脖子的冲动,并不理他,而是直接朝自己那辆破车走去。 又一声枪声响起,打在陈舟脚边。 杨丰拿着枪,“你大爷的,老子还在这里呢,想去哪里?” 陈舟停下脚步,“送你的举报信。” “举报信,”杨丰嗤笑道,“先不说你有没有命送,陈医生你是不是摔下来脑子摔傻了,信已经被老子烧……你他娘的,你有复印件?” 杨丰表情冷下来。他彻夜派人守在陈舟家门口,他绝对没有出来复印过什么东西,陈舟家里也没有复印机……肯定又是那个不要命的神仙。 陈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前走。杨丰瞄准陈舟的腿,开了一枪。 茜若惊叫了一声,她看到陈舟的膝盖都被射穿了,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杨丰也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直接举起枪,朝他的头顶瞄准。既然自己不知道复印件在哪里,那就都别知道了。 扳机扣动。茜若想施法,却被父亲拦住,“不可!” 如慢镜头一般,子弹在快接近陈舟后脑勺的瞬间,突然消失。 茜若睁大眼睛。空间消失,这是死神的拿手绝活。 一定是瞿川。茜若赶紧闭上眼睛四处感受,可依旧没有半分他的气息。 杨丰也愣了,之后,对着陈舟连开四五枪,直到枪膛里面的子弹全部打完,也没有一颗碰到陈舟。 一边如有神助,一边神在哪还不知道,杨丰放下枪,同时阻止了手下追上去。 谁都没看到,陈舟的眼镜后面,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这是瞿川离开之前,在陈舟身上施的最后一个法术。 没有什么人间的东西,能再伤到陈舟了。 …… 陈舟坐在督导专员办公室门外。 从信送进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期间来送茶水、问经过的公务员都换了几批。 门开了,里面终于有人走出来。 朱红脸色十分严肃,她问陈舟,信从哪里来的,里面的内容保证属实吗? 陈舟扶了下脑袋,把已经和其他委员重复过无数次的故事又说了一边。 朱红也没有仔细听,她打量着陈舟,半身的血迹,脸色很差,还有泪迹。想到这里,她脸色柔和许多,叹了口气,拍了拍陈舟的肩膀。 “你放心,我们一定给d市人民一个答案。” 陈舟站起身来,“多谢。”他握上朱红的手,女士的手不如想象中的柔软,反而全是老茧,是干农活留下的。 陈舟的心莫名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就在身后那两位紧盯自己的神身上了。 朱红道:“陈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您受苦了,之后可能还要请您配合我们调查。今天,您先回去吧,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 陈舟点头,拿起外套,转身要离开,却又被朱红叫住。 “诶,”朱红从怀里拿出包纸巾,指着他半身的血迹,“去医院处理一下,需要我找人陪你吗?” 陈舟瞥见,这话一出,茜若在后面急了。要是有人跟着陈舟,那他们怎么把陈舟带到天庭审判。 陈舟接过纸巾,“谢谢朱同志,我不用麻烦,这里离第一医院不远,我回我单位,没什么危险的。” “好,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情打电话给我们。” “嗯。” 朱红回了办公室。 陈舟松下一口气,转身对二神道:“完成了,走吧。” 无上仙尊上前,试着碰了一下陈舟,摸到了衣袖的触感。于是,一根金光闪闪的绳子从他腰间飞出,把陈舟的手捆了个结实。 “父亲……”茜若有些不忍,小声道,“这是捆地府的鬼的,拿来捆人类太伤他了。” “你别说话。”无上仙尊一句话,不容置喙。然后抬起手,在空气中往里拽了下,空间立刻扭曲起来,四周的墙面像浆糊一样朝中间扭动着缩紧。 无上仙尊对陈舟命令道:“闭眼。” 陈舟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南天门口了。 无上仙尊往后推了他一把,“走。” 陈舟像个罪犯一样,捆着捆仙锁,低着脑袋,跟着茜若的步伐,也不问要去哪,要干什么。 左拐三个弯右拐四个弯后,无上仙尊把他带到一处偏僻的殿里,然后解开陈舟的绳索,一把把他推进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一片洁白,中间有张床,此外什么都没有。 陈舟心想,真像电影里面的场景。他自顾自地坐了上去。 一个结界隔离了里外,陈舟看不见外面,外面的无上仙尊和茜若却能看到他。 房间外面还有两个带着银色头盔的工作神员。无上仙尊对他们道:“看看这个人类的记忆。” 工作神员不敢违抗,在银色头盔上按了几下。很快,结界缓慢地旋转起来,一些场景出现在上面。 刚开始很模糊,看不出来什么场景和人物,只能感觉到视角很低。后来视角逐渐变高,画面也清晰起来。 小学体育课跳马摔倒、初中上课偷看哈利波特、高中一边打牌一边教人解数学题、大学第一次解刨尸体吐了、上班被主任医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再正常不过、清晰不过、普通不过的医生的前半生。 直到。无上仙尊的眉头皱起来。 一柄银色的刀穿进身体里,再醒来,就是瞿川和白瑞吓得煞白的脸。 “停。”无上仙尊看着画面里已经停掉的生命议,“查他的身体机能,是否和人类一样。” 工作神员又按了几下头盔,半晌后,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再次确认了一番回答道:“仙尊,这人类除了心没跳,其他一切正常……” “果然有问题。”无上仙尊说完,一挥手解开结界,把陈舟抓出来,“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舟被这劈头盖脸地问候搞无语了,抹掉脸上的口水,平静地说道:“仙尊大人,我不知道。” 无上仙尊冷笑道:“陈舟,你不是人类。你用这些记忆来蒙骗我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现代社会,二三十岁的人,从不拍照我都不说什么了,怎么可能二三十年从没照过镜子。” 陈舟的眼神冷下来,“什么意思?” 第23章 “你的记忆看似是你,但没有任何场景能证明你是你。” 陈舟好笑道:“我的身份证、我高考689分的成绩单,还有父母以及各种同学老师都在叫我,怎么就证明不了呢?” 无上仙尊说道:“因为你,偷了一个叫陈舟的人的记忆。这就是记忆里陈舟没有露面的原因,长得和你不一样吧。” “您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 无上仙尊眯起眼睛,“你压制了自己原本的力量,让我们测不出来是神是鬼。但是,你小看我了。” 无上仙尊突然抬起手,朝着陈舟的腹部用力打去。 陈舟只感觉内脏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本才遭受了杨丰的折磨,这一打,陈舟后背撞到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第19章 茜若赶忙过去扶陈舟,“父亲,您这是干什么!伤人类是大罪。” 无上仙尊不屑地哼了一声,给了两个工作神员一个眼神,两神默默低下头,什么都不说了。 茜若把陈舟带回自己家里安顿好,又去催促父亲写信给地狱,借他们的黑水一用。 无上仙尊把茶杯顿到桌上,“写什么?千百年来死的死神好几十个,全都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他干涉人间事务,能死吗?” “可他是为了救人啊!” “人?我看未必是人,瞿川被他耍了,用自己的灵体救了个根本不会死的东西。” 茜若眼圈都气红了,“先不管陈舟,现在问题是瞿川死了,我们能救他的。” “茜若,你以为地狱那么好去,我告诉你,六千年来,从来没有哪个死神在地狱复活过。天庭每天的事情很多,没有时间为了一个死神去招惹地狱。” 茜若站起身来,“父亲!是没时间,还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死神在天庭,只能穿黑衣、内力是灰白、全挤住在一个坊里,这不是歧视是什么?你们是不是从来不觉得他们也是神?” 无上仙尊道:“他们本来也不算神!只不过半神而已,做的都是收人间垃圾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况且死神是最容易成为的,死了一个瞿川,还有十个死神可以替他的位置。” “可是瞿川只有一个!”茜若哭出声来,“茜若也只有一个,我们都只有一个,灵体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见女儿哭了,无上仙尊顿时没那么坚硬了,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拍了下膝盖,说道:“别别别别哭了……这样,我传信,我问问地狱那边好吧?别哭了。” 茜若抽泣着,“你现在写,我看着。” “好好好。”无上仙尊答应着。说实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空中写起字来,然后一吹,那些字变成一根细小的线,飞了出去。 信写到,地狱看不看管不管就不知道了。 无上仙尊觉得大概率是看不到的,以前也不是没请地狱帮过忙,不说没答复吧,只能说百年也等不来一次。 陈舟那边咳了几下,醒了。 无上仙尊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俯瞰着陈舟道:“陈舟,人类,你听好了。你最好不要犯上作乱,否则,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把“犯上作乱”四个字咬得很重。 陈舟只问:“我能回去了吗?” “滚吧。”无上仙尊转身离开,不再理会陈舟,“茜若,跟上。” 茜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陈舟,见父亲走远,跑到他身边,说:“陈医生,从此以后,好好做人吧。天庭的事情和你无关了,瞿川,也和你无关了。” 陈舟笑起来,虽然虚弱,却是茜若认识他后,看到的第一个真心的笑。“这么说,瞿死神能复活?” 茜若说道:“和你无关,你这回把他害惨了。还回不回人间?” “回,自然要回,”陈舟松了一口气,“见不见都无所谓了。” 说完,他起身整理衣服,问:“往哪里走?” 茜若喊住他,看着他的背影,说:“陈先生,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到你。” 陈舟的手一顿,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 “我会替你转达给瞿川的,如果他复活后还记得你的话。” 陈舟眼里有什么划过,不舍?后悔?无论什么,都只是转瞬即逝。 茜若把陈舟带到南天门,说道:“陈舟,我现在要清除你有关这一切的记忆,你准备好了吗?” “清除记忆?” “难道让你知道天地神鬼,去人间大肆宣扬吗?” 陈舟了然,依旧平静地说道:“好。” 一道白光闪过,再睁眼,陈舟趴在医院诊室的桌上。 旁边实习的小医生见陈舟惊醒,以为他做了什么噩梦,忙递上一杯水。 陈舟接过,喝了一口,手指在熟悉的桌面上滑了滑,才确认自己终于醒了。 “多谢。”他抬起眼,没什么情感地对见习医生道,“开诊了吗?” 见习医生耳朵红起来,低头避开他的眼神,又看了看表,说:“还有十分钟。” 陈舟放下水杯,“准备一下吧。” 见习医生问:“陈医生,您还好吧?我看您脸色……” “工作。”陈舟冷冷说道。 —— 无上仙尊在茜若身后默默跟着,看她送完陈舟伤心的样子,想让她自己静静。于是在南天门驻足许久,才转身回府。 没想到,才自家花园门口,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气。 茜若已经回去了。他心一跳,抽出腰间的长剑,飞奔进去。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背手站在屋内。无上仙尊把剑架到来人脖颈上,厉声问道:“什么人?” “嘶,别那么恐怖嘛,小生不是人,是鬼。在下地狱行政官黑无常。”黑无常冷笑着,两只手指捻起剑,把它移开。 无上仙尊的眉毛拧作一团:“黑无常?你来做甚?” 黑无常说道:“无上仙尊年纪果然大了,刚刚还写信给地府,现在又问我来干嘛?我当然是……” “带瞿川复活!”茜若跨过门槛,端着茶水,激动地走进来。她泛红的眼眶配上桃花般的笑容,看着格外动人。 黑无常的眼睛亮了一下,道:“对咯。” 无上仙尊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地狱怎么还管这种小事?” 还没等黑无常开口,茜若就埋怨道:“爹!什么叫小事?人家好心来帮忙,您这是什么意思?黑大人,您喝茶。” 说着,递上一杯清茶。 黑无常接过,修长的手指扫过茜若的手,笑道:“仙尊放心,我们绝对真心想要帮忙。鬼王陛下接到您的来信,第一时间就派我过来了。我带着瞿死神的灵魂回去,把他复活了,原模原样还给你们。” 无上仙尊问道:“代价呢?” “害,”黑无常道,“小事罢了,不要什么代价。就算要,我们也是和瞿死神谈,仙尊不用担责。” 无上仙尊的眉毛这才松开,思考半晌,说:“也行,和我去司命那里拿瞿川的灵魂吧。” 黑无常又道:“等等,瞿死神毕竟是神,他复活时需要神仙给他护法,这事?” 茜若立刻道:“我去。” “你不准去!”无上仙尊说道,“那地狱什么鬼地方,你一个神仙去了,能回来吗?” “咳咳。”黑无常清了清嗓子。 茜若抱起手臂,“那我喊白瑞和我一起去,他俩是朋友,白瑞肯定愿意。” “不行,”无上仙尊还是拒绝,“让白瑞一个人,或者喊别的死神去。你不能去。” 茜若撇了撇嘴角,倒是也没有再和父亲争论。 无上仙尊带着黑无常到达司命殿,把瞿川的灵魂装到瓶里。 黑无常揣好瓶子,问道:“仙尊,护法的人……” “这里。”身后传来白瑞的声音。 无上仙尊见只有白瑞一个人,问道:“就你一个去?” “这个……算是我一个人吧。” 无上仙尊道:“如果茜若和你一起去,你就等着削修为吧!” 白瑞挑了挑眉毛,什么都没说。 黑无常笑笑,对白瑞道:“那咱们走吧?” “等等,”无上仙尊喊住他,“瞿川一醒,立刻回来,一刻也不要多停留。” “是。”白瑞答道。 下一秒,黑无常拉着白瑞从南天门直接跳了下去。 白瑞甚至来不及喊叫,就被一嘴的风吹得说不出话来。 往下坠的感觉实在难受,白瑞只能勉强护着胸前的灵魂瓶。腰间的一块碧玉被阳光照到,闪耀几下后,茜若从玉里飞了出来。 “啊!!!”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也吃了一嘴风,窒息一般地往下落。 两神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近到白瑞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做下一个瞿川时,下落的速度才慢慢减缓。 他们最终平稳地落在一座古庙边,白瑞的脚触碰到坚实的地面,一时间站都站不稳。 第24章 看着摇摇晃晃的白瑞和茜若,黑无常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一阵大笑。 白瑞,茜若:……有病。 黑无常收住笑容,对古庙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这边请吧。” 古庙外面看着小,里面却是深不见底。茜若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将他们吞没。她甚至看不见前面的黑无常,无意识地朝白瑞靠了靠。 “二位不用担心,”黑无常的声音响起,甚至带了几分愉悦,“因为要去黑水,这段路只是个类似……玄关的地方,咱们地狱其他还是很美的。” 茜若和白瑞不敢苟同,他们只想赶紧把瞿川的灵魂丢进黑水,赶紧复活他,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大概走了十多分钟,黑暗中出现了一抹光亮。 虽然出了黑暗,他们来到的地方也并不光明,那一丝光亮,来自几颗摇摇欲坠的烛光。 这里是个山洞,空间很大,茜若和白瑞跟着黑无常,三人的脚步声在山洞里回响。 黑无常带他们绕过一个石柱,微弱的灯光中,一汪一望无际的池水出现了。 那池水和山洞的边缘都隐在黑暗之中,融为一体,偶尔能看见池水反映起烛光,泛起点点波光,反倒如天上的星空一般,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使黑水并无名字那么的可怕,反倒有些怪异的浪漫。 可白瑞明显不能理解这样的“浪漫,他抱怨道:“为什么不能多点些蜡烛?” 黑无常轻笑道:“好吧,我以为二位会喜欢,毕竟很像你们天上的星空,不是吗?”说完,他手一挥,四周的烛火燃起,山洞里瞬间明亮起来。 黑水果然没有那样波光粼粼了,变成了一滩平平无奇的水,和人间的湖泊没什么区别。只是远处的池水没有蜡烛照耀,依旧看不到边界在哪。 茜若有些失望。传说中,黑水能让任何人、神仙、鬼魂起死回生,是六千年前,中原创世后下的第一场雨聚集起来的,比天庭的天池古老一万倍。 果然,任何事物揭开面纱都没那么美好。 不过她也懒得管这些,她拐了拐白瑞,让他赶紧把瞿川的灵魂拿出来。 白瑞往怀里一掏,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瓶子,打开木塞。 瓶子里的灵魂飞出,如一条银河一般,缓缓注入黑水之中。很快,黑水中间,围绕着瞿川的灵魂,起了个不大的漩涡。 “好了,”黑无常双手一拍,“等一小会儿,瞿川死神就活过来了。” 茜若发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我们好像只说过他姓瞿。” 第20章 茜若发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我们好像只说过他姓瞿。” 黑无常笑道:“我既然要用黑水救他,怎么都得调查一下吧。还有,他不姓瞿。” 茜若问道:“他不姓瞿,那姓什么?” “祁。” 茜若无语地撇了撇嘴,“黑先生,你的普通话是该好好练练了。” 黑无常道:“我也不姓黑,我姓范。” “你姓范?那你原名叫什么?对了,你又是如何来地狱当执政官的?” 两个话唠的人凑在一起,无论时间地点总是有话题能聊起来。 白瑞没有茜若那么会说话,只静静看着湖心的漩涡,它正围绕中心旋转,看多了,仿佛要把自己卷进去似的。 突然,他右眼皮跳了一下。 还没等反应过来,山洞猛地震动起来。二神一鬼全都被这突如其来地震感甩到地上。 黑无常很快站起身,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什么东西能在地狱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白瑞的心反倒有些安定,他早就觉得,这趟差事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现在来了更好——也许,有谁并不想让瞿川复活。 还没等反应,第二次震撼传来,山洞塌了一半,外面明亮的光洒了进来。 茜若被这光刺到,遮住眼睛一边问道:“黑无常,你不会骗我们吧!这地狱怎么会有阳光!” “地狱怎么不能有阳光,”黑无常反问道,“现在应该关心一下,是什么东西来了吧!” 他话音刚落,一股狂风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朝他们压来,似乎有一双手,要去抓湖里的灵魂。 白瑞大声道:“茜若!” 茜若心领神会,抬起双手用内力抵住那股力量,白瑞从怀里掏出符咒,嘴里念了几句,符咒上很快浮出字来。 他把符咒朝那股力量一推,“破!”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股力量越来越强,茜若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 白瑞赶紧过去,将自己的内力过给茜若,勉强继挡住。茜若眼里慌乱起来,“你的符咒怎么会没有用?” 她其实是明白的,但她不敢相信。死神的符咒,用在比自己强很多的神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白瑞不算弱,天庭比他强出很多的神不多,可茜若怎么都想不出,到底是谁。 力量又加重了。 茜若瞥见站在一旁的黑无常,道:“你能不能帮帮忙!” 黑无常却道:“我没办法啊仙子,我和你们的力量相抗,我帮反倒会削弱你们。要不你们放开,我试试?” 白瑞的脸紧绷,看上去也坚持不了多久,可那力量却如同无穷尽一般,丝毫不减地压着两人。 茜若心想,黑无常既然是地狱执政官,怎么应该也有些能耐,便道:“好,你试试!” 茜若和白瑞对视一点头,一起放开。那股力量迅速朝着水里探去。 黑无常飞身上前,于空中再次截住那力量。他本用单手,却在接住力量的时候一惊,立刻双手用力,调动全身,才勉强停住那力量。 可那股力量还在加强,逐渐把黑无常往水面逼。 茜若想上前帮他,却想起他刚刚的话,只能留在原地干跺脚。 白瑞往那裂开的缝隙看去,外面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攻击他们的东西,甚至不用出现,就能千里之外控制这么强的一股力量。白瑞心里大惊,瞿川,一个小死神,一个天庭公务员,到底惹了天庭哪位大佬? 黑无常快抵挡不住了,他的脚已经陷入水里。 那股力量似乎也烦,从上的力道一变,往一旁朝黑无常狠狠打去,直接将他掀翻到岸上。 茜若和白瑞赶紧上前,黑无常嘴边吐出一口血。 力量逼近水面,引起黑水泛起剧烈的涟漪,湖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瞿川那抹银白的灵魂正在被吸起。 忽然,空中一抹白色闪过,一个穿着白袍的人飞到湖面上,单手与那股力量对上。 “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接着,力量便消失了。 瞿川的灵魂重新掉入黑水,再次旋转起来。 来人轻巧地飞回到岸边,雪白的异域长袍被风吹起,如同天神降临。他头上还带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白色王冠,冠上插着红色羽毛。 最主要是,来人高鼻深目,肤色较深,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自中原。而且他有手有脚,也不是恶魔撒旦。 茜若简直愣住,这不会是鬼王阎罗吧?阎罗是个外国鬼? 黑无常掀起衣袍,半跪下去,恭敬地说道:“奥西里斯大人,您怎么来了?” 奥西里斯?茜若不过四百岁的年龄,连天庭的老神都分不清,更别说地狱的鬼了。她求助地看向白瑞。 白瑞的惊讶不比茜若少,他解释道:“奥西里斯,是古埃及的冥王,也是中原创世前地狱的帝王。但自从六千年前大战后,他就传位给了阎罗。他怎么会在这儿?” 奥西里斯听到他的话,咧开八颗洁白的牙齿,打量着他们说道:“你们是死神?害,我就说不能让你们分去天堂吧,感觉都没什么精气神了,想六千年前我还在位时,你们可是我的主力军。谁叫那阎罗小子不够硬气,说什么三界刚刚打完仗,不要再起战事,就和天庭妥协了!要我说啊……” 白瑞用力闭了下眼睛,这些地狱的鬼,怎么一个比一个话唠,黑无常到奥西里斯,那阎罗……岂不更离谱。 茜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从没听过这些故事,原来六千年前,三界曾经打过仗。 黑无常不重不轻地咳了一声,奥西里斯这才反应过来,“啊,又说了停不下来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微笑。 黑无常把刚刚的问题再次问了一遍,“奥西里斯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噢,我来看看黑水里泡的这个死神,是阎罗让我来的。” “陛下?” “鬼王?” 黑无常、茜若异口同声道。 奥西里斯耸了耸肩,“是啊,就在刚刚,我正在研究籼形杂交水稻。说起这个籼型杂交水稻,研究出它的人真是厉害,我当年在尼罗河岸……” “咳……”黑无常又清了清嗓子。 “扯远了……然后,阎罗来找我,还带着个非常难看的面具,和法老们的一样,哎呀脸都看不清,比当年老头子们来我这儿报道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啊……然后,然后他说有个死神要用黑水复活,让我来看一眼,我问他你怎么不自己来,他说他有事情很忙。真讨厌啊,他除了批点文件判判案子还有什么事情。再然后,我就来了,一来就看到你被打飞出去。” 第25章 好吧,还真的就是“阎罗让我来的”。后面那一大段话根本不知道意义何在。 奥西里斯往旋转的黑水里看了几眼,神秘兮兮地问黑无常:“里面也是个死神?我记得这黑水存在以来,这是第一个来这儿复活的死神吧?他和阎罗什么关系?阎罗还让我亲自来看看。” 其实,这也是茜若和白瑞关心的问题。 黑无常神色如常地回答道:“之前灵体死亡的死神,并非陛下不让用黑水,而是天庭根本没有和地府要求过。陛下心善,这回天庭一要求,他就答应了。和具体是谁无关。至于让大人过来,我猜,这毕竟是天庭来地府复活的第一个神,出了问题也尴尬,就麻烦您来一趟了。” 奥西里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毕竟阎罗六千年来,从没有对任何事物有过偏爱,一直都兢兢业业地经营地府,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黑无常问奥西里斯道:“刚才那股力量,大人知道来自哪里吗?” 奥西里斯摇头,“不是人间,不是地府,至于天庭,我只能说,不是埃及时候的那帮老神仙。” 那很明显了,要不是耶稣的西方神仙,要不是天尊的东方神仙。而瞿川绝不会无缘无故招惹西方神仙的。 和白瑞想的一样,这次袭击,并非意外。 这时,后面的水面动了动,以闪光的灵魂为中心,黑漆的水居然变红了。 像一朵银色花心的红玫瑰花,散发着致命魅力,逐渐扩散开来,艳丽又诡异。 “这……这怎么回事?”茜若有些害怕地问道。 奥西里斯蹲下身,用手舀起一瓢黑水……红水,端详半晌道:“这似乎也不是水,倒像是血。” 黑无常也凑过来瞧,说道:“确实是血不错。” “瞿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白瑞担忧地问道。 “不应该啊……”奥西里斯也疑惑,“把灵魂丢进去不就行了吗?” 水面又响了。这回,一个赤条条的人形从水里浮上来,洁白的身体在红水里面格外明显。 奥西里斯连忙对那人形一勾手,赤裸的人便朝他们的方向缓缓漂来。 近了,是瞿川那张熟悉的脸。 白瑞这才想起捂住了茜若的眼睛,“他没穿衣服。” 奥西里斯松了口气,左手往空中一伸,一条黑色的丝绸出现在手里。他把瞿川拉上岸,又把黑丝绸裹了上去,瞬间变成一件合身的袍子。 鲜红的水逐渐褪去,又变成了一片毫无波澜的黑色。 白瑞放开茜若,和她围上前去。 虽然刚从水里出来,但瞿川身上没有一丝水汽,乌黑的长发甚至还反着微光。他双眼紧闭,脸惨白一片,看起来和躺在太平间里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第21章 白瑞皱起眉,“他真的活过来了吗?” 没想到,奥西里斯却说:“我也不知道,毕竟,他是第一个在黑水里复活的死神。” 茜若有个事情疑惑很久了,“既然黑水以前没有复活过死神,你们怎么知道它能复活呢?” 黑无常解释道:“黑水能复活鬼,死神之前也是鬼。” “之前是鬼?” 黑无常讲道:“六千年前,三界大战,人间遭受大难,出现了很多人类的怨灵。因为怨气太重,当时还是死神的鬼很难收回这些灵魂,他们在人间肆虐,又让更多人死后变成怨灵。 为了安定,当时神和鬼合力,给了死神一个神力——改变人类的记忆。死神用这个能力让怨灵平静,乖乖去投胎。于是,当时的天庭主人以死神有神力为要求,将死神从鬼界脱离开,去到神界。之后,为了让灵魂收回方便,才有了死前完成遗憾的事情。” 奥西里斯叹了口气,遗憾道:“是啊,我当时竭力反对,但是阎罗他,还是把你们分出去了。” 茜若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地狱全是恶鬼,终年没有阳光,到处都是杀过人的恶灵尖叫声。死神能离开,怎么不是好事情呢? 想到这里,茜若又想立刻离开了,她对奥西里斯道:“多谢你们,把瞿川给我们吧,我们带他回去。” “诶,”黑无常把奥西里斯往后推了一下,避开她的手,“这瞿死神还没醒,成不成功还不知道呢。你们不如在这里待几天,等他醒来再说。” “不成,”茜若立刻拒绝道,“我们是神仙,在地狱待久了会被反噬。” 黑无常却摆了摆手指,“错了,在场只有茜若仙子你是神仙,我们,都是鬼。” “你!”茜若被他呛道,“黑无常,你也听到我们走的时候,我爹怎么说的,灵体一恢复,就立刻返回天庭。你现在是要拦我吗?” 奥西里斯突然说道:“不让二位带他走,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 白瑞和茜若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奥西里斯笑起来,“阎罗那小子让我转达你们的。哎呀既然我们鬼王都这样说了,你们就多待一阵吧。刚刚那力量你们也看到了,万一你们在路上又遇到怎么办?难不成待会一起来黑水再复活一次?” 说起那股力量,白瑞和茜若也心有余悸。 黑无常适时地劝道:“两位,就待到瞿死神醒怎么样?如果后面无上仙尊问起来,也可以说被袭击,走不了。” 茜若心里挂念瞿川,点了点头。 白瑞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单独回去可能会被那股力量按成土地公,于是,只能同意。 …… 瞿川感觉自己在梦中。 眼前桃花纷飞,天蓝得不可思议,与桃花的粉交相辉映。满林鸟语声,伴着流水潺潺,微风阵阵——是个比天庭还美的地方。 而他敢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不过这种感觉,倒是有点像进入了人类的记忆——模糊,却又处处带有感情。 “主上。” 后面有声音,虽然听着不像是喊自己的,但瞿川还是转过身,一个奇怪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那人头发全白,没有束,编了几根辫子,而身上只穿了一件非常单薄的半袖袍,露出精壮的胸膛和手臂。 他脚上穿着草鞋,编的方式很奇特。 这种装束,瞿川只在天庭一本古得掉渣的羊皮书里见过。 只是,无论如何努力,自己都看不清这人的脸。 男人走到他身边,对他道:“他们都在跳舞,你怎么走了?不喜欢?” 男人和他说话的口气也很奇怪,似乎他们之间很熟悉,但是熟悉得有些过头,而且这种熟悉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尊敬。 瞿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没有接他的话,迈开步伐,和他安静地走在桃花林里。 男人落后他一步,说道:“南闽进贡了,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吗?昆仑山那边怎么交代?” “南闽?”瞿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一些画面出现在脑海之中。 ——无边无际的深山,有个建在山坡上的小寨子。里面的人头戴银色发饰,衣服都是深蓝色。 还没等他具体看出些什么,突然,天地狠狠地振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 瞿川一个不稳,朝一边倒去,被男人扶住。 刚刚还明媚的天空,此时已经乌云密布,紧接着,天就像通洞了一样,下起倾盆大雨。 那雨比瞿川见过的所有人间雨都大,就像站在飞跃的瀑布底下,让人气都喘不过来。 雷神雨神绝对没有这种能力。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瞿川定睛一看,只见天地尽头,洪水翻滚而来,激起数十米的浪花来,重重拍卷着桃花林,过往之处,没有一片花瓣留下,土地、空气、世间一切,好像都能被它卷入。 这如天地初开一般的场景,让瞿川一时看呆了。 直到旁边男人拉住他的手,扯着他朝反方向跑去。 其实没有用,巨浪很快可以追上他们,而这个偌大的平原,根本避无可避。 身边男人一直在大声说着些什么,但身后洪水的声音太大,瞿川听不清。 反正这是梦,也死不掉。瞿川转过头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男人的白发已经变黑,长发已经变短。 他一惊,看向男人的脸,只见刚刚还模糊的脸,现在格外清晰。 是陈舟,没戴眼镜的陈舟。 可似乎又不是陈舟,首先陈舟不可能穿得像个野人,其次,他的神情和陈舟很不一样,陈舟永远是运筹帷幄、嘴边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 而这个男人,却神色张皇、眉头紧皱,似乎背了什么要命的担子。 哦,他们后面有大洪水,确实是要命的担子。 那洪水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瞿川感觉自己的衣角都湿了。 等等,瞿川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怎么穿的会是紫纱薄衣。这种衣服,只有神话里的螺祖才会做,只有现在的天帝才会穿。 而且,如果自己在人的记忆之中,那为什么水会影响到自己?还有,自己是怎么碰到记忆里的人的? 第26章 瞿川想拉住身前那个飞奔的陈舟问问,但是他实在是拉不住“陈舟”,只有被拉着跑的份。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完全黑下来,看不见一点阳光,耳边只有洪水的咆哮声。自己好像被丢入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黑洞,只有不断奔跑,才能证明自己活着。 恐惧,这种瞿川很久没有的感觉出现了。 只有和“陈舟”紧握的手,让他有了些实感。 跑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开始上坡了。 瞿川刚开始进来时,看了四周的地貌,一望无际的平原远方,确实有一座高山。那时看着很远,现在跑过来才发现,简直远疯了。 又向上跑了很久,直到洪水听起来远了,“陈舟”的速度才慢慢缓下来。 “没事吧?”他问道。 瞿川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的体力格外好,居然连气都不怎么喘。 “陈舟”继续说道:“他们还是打起来了,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居然引出那么大的洪水。” 他们?瞿川想问是哪他们,但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说不了话。 “通知避难了吗?”瞿川开口道。 严格来说,不是说不了,而是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比如刚才那句话,不知道怎么地就从自己嘴里蹦出来了。 什么避难,瞿川说完就觉得奇怪,“陈舟”前几分钟不还说“他们都在跳舞”吗? 不过如果是梦,乱七八糟地也就不奇怪了。 “陈舟”点头,说道:“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我们先回去吧,主上。” 瞿川的脚步停住。 他这才发现,这个称呼,他从没听人叫过,可怎么就那么熟悉。 他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空中传来一声诡异的呼喊。 “瞿川……” “你怎么还不醒啊……” 这声音,白瑞。 瞿川只一闪神,就发现眼前的“陈舟”已经不见了。面前是一团丝绒被子。 还有白瑞忧心忡忡的脸。 那好像全家暴毙的脸色,在看到瞿川睁开的眼睛后,瞬间多云转晴。 白瑞试探地叫了一声,“瞿川,你……活了吗?” “你说呢?”瞿川答道,“我看起来像个鬼吗?” 见他还能反问,那基本是没什么问题了,白瑞松了口气,道:“活过来就好。” 瞿川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环视了一圈,问道:“这什么地方?怎么那么黑。” “地狱,”白瑞答道,“黑水把你复活了。” “黑水?”瞿川愣片刻后,急了,“你不要命了,居然敢擅闯地狱?” 这回轮到白瑞懵了,“谁说我们擅闯了?黑无常请示了鬼王,把我们带下来的。” “我们?” “茜若也在。” 瞿川支起身体,“你怎么带她来这里?她是神仙,在地狱待久了,会损她的神格。” 白瑞按住他,“你别急,茜若非要来的。你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样?” 瞿川动了动,却感受到,身体里多了一股不知道哪来的热气。 热气翻滚汹涌,是股非常厉害的内力。 瞿川盘腿坐起,将身体里的内力运转起来。那股内力非常贴合自己的经脉,很快灌满了身体每一个角落。 白瑞以为他不舒服,伸手去探他的头。 瞿川下意识抬手,和他对了一掌。 “砰!” 白瑞被重重地砸到墙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喘着气笑道:“看来,你确实是没事了。” 瞿川忙下床扶他,别自己才好,白瑞就被自己一掌打得躺到床上。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事,”白瑞说道,“黑无常和我们说过了,你醒来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毕竟从没有死神用过黑水复活过。” “可我似乎是内力涨了许多……”瞿川看向自己的手掌。地狱黑水那么厉害,能功力大增?那他要不把白瑞也踹下去试试看? 白瑞摆摆手,“没事,没失去内力、长出什么犄角就已经够好的了。” “和我讲讲你们怎么来的吧。”瞿川说道,给白瑞倒了杯水。 白瑞一笑,没有喝地狱的水,“你先讲讲怎么会变成这样吧。” “害……”瞿川挠了挠后脑勺,一五一十地讲起事情来。 才落了个结尾,外面传来奔跑的声音。茜若几乎是飞进来,一把扑到瞿川怀里。 瞿川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我没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茜若眼圈红了,带着哭腔道:“你怎么那么傻……我都吓疯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瞿川揉着她的头发,笑道:“傻妞,我怎么可能会死。谢谢你。” 茜若哭着靠到他怀里,“你活着就好。” 瞿川叹了口气,“白瑞刚刚都告诉我了,茜若,多谢你了,这些年哥没白疼你。” 茜若收着力打了他的胸膛一下,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小声抱怨道:“你不应该插手人间事务的。” 瞿川的笑僵在脸上。 白瑞很快意识到,过去拍拍掉眼泪的茜若,把她拉开了,说道:“仙子,你去叫一下黑无常,让他来看一眼。” 茜若点了下头,离开了。 白瑞又对瞿川道:“你休息一下,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天庭了。”说完,便要推门出去。 “等等。” 白瑞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只说道:“不要问那个人类怎么样了。因为他你遭了这个大罪,无上仙尊也把他放回人间。以后你做你的神仙,他当他的人。” “这不是他的错。”瞿川道。 第22章 “确实不是他的错,你既然是神仙,自然应该救他。但哪怕他真的被推下去了,你也有很多方法,动用一下法术不是很简单吗?何必一命换一命。” 瞿川却不赞同,他走到白瑞身边,小声道:“杨丰背后,有别的神仙在帮他。” “什么?” “有个神仙一直在默默帮杨丰作乱,”瞿川解释道,“我的能力不算强,我怕陈舟被推下去,那个神仙会插手,我怕救不了他。” 白瑞皱起眉头,“你说真的?” “我亲耳听杨丰说的。”瞿川十分肯定地说道。 白瑞想了片刻,问道:“那杨丰怎么知道,帮他的是神还是鬼?万一是鬼在帮他,但他以为成是神仙。” 瞿川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杨丰其实一开始就告诉他答案了。 “他的车里贴了挡神的符咒,符咒的法力比我高出很多,而且是相悖的。你知道,我们的内功和神仙不一样,所以,那符咒一定是个神仙给他的。” “高出很多?”白瑞道,“前不久你在黑水复活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了一股力量,它是来抢你的灵魂,法力也比我们高出很多。” 瞿川听后,觉得似乎能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给南莲灵魂的、帮杨丰的、袭击黑水的,很有可能是一个神。 但细想,又好像没什么关联。 门外传来声响,接着,门被推开,茜若带着黑无常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白袍异域鬼——奥西里斯。 黑无常围着瞿川转了一圈,说道:“瞿死神看着好得差不多了?” 瞿川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奥西里斯则靠着墙探头探脑地打量瞿川,笑着说道:“瞿死神,你欠我一个大人情,怎么还?” 瞿川听白瑞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能猜出他是谁,“奥西里斯大人,多谢。” 奥西里斯摆了摆手,“你这不行啊,瞿死神,一句道谢就够了?要不是我挡住那道力量,你现在哪能好不好地站在这儿呢。” 果然没什么好鬼。瞿川皮笑肉不笑道:“那大人提要求吧,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是不是心里悄悄骂我呢。” 瞿川:?他怎么知道。 想了想,奥西里斯又说道:“先欠着吧,等我哪天想出来了,得还我这个人情。” “一定记着。”瞿川忙说道,别又被读心了。 白瑞举了下手:“瞿川已经没事,我们就走了,多谢二位。” 黑无常于是真的就,乖乖让出一条道来,“悉听尊便。” 瞿川对俩鬼再一拱手,率先出去了,白瑞跟在他身后,去拉茜若一起,却被黑无常叫住。 “仙子,”黑无常狡黠地笑着,“下次见咯。” 茜若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算了,我可不想见到你。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黑无常像是脸色不变,文质彬彬地点了下头,“听茜若仙子的。” “黑大哥,能别调情了吗?我们怎么出去啊?” 瞿川看着紧缩的院门,大声问道。 黑无常甩了下袖子,走到他身边,“瞿死神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前一秒感谢我救命之恩,下一秒对我使唤来使唤去的。” 第27章 “你都说了,我已经感谢了你的救命之恩,那咱们两清了啊,还是说,黑大哥想要什么报酬。” 黑无常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咱们虽然不是一个物种,但都是为人民服务,算是同行,怎么敢要报酬。我这就带你们出去。” 瞿川和白瑞好笑地对视一眼,原来这黑无常,也是个地府打工人啊。 黑无常手里捻了个诀,对着门说了句“开”。 门在嘎吱嘎吱地开了个缝的瞬间,外面阳光铺天盖地地涌入,刺得瞿川眼睛一时不适应。 院子里是黑暗的,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很符合对地狱的刻板印象。 瞿川以为,这扇门便是通往人间的通道,可当他踏出门槛,却并没有感受到结界的变化。 白瑞说道:“我们之前在黑水山洞就发现了,地府居然有阳光。” 茜若用力点头,“是啊,而且还很逼真,我们刚开始还以为这黑无常坑我们,把我们带到人间哪个水坑里敷衍了事呢。” “诶,”黑无常辩解道,“你们既然从来没来过地府,为什么会觉得地府有阳光很奇怪?之前院子黑暗,是因为奥西里斯大人说黑暗能休息得更好,有利于瞿死神康复。” 茜若不解:“鬼不是不能晒太阳吗?你们都是在黑暗里活动,对吗?” “我们在黑暗里活动,不代表我们喜欢黑暗。”黑无常的声音有些惆怅,“其实,这里的阳光也不是真的,是地狱一位老者用自己的内力烧起来的。地下哪里会有阳光。” 茜若更不解了,“老者?内力?这样的内力烧一天就要半年的内力,这老者是多少年修为?” “我们都叫他冥河老祖,六千年前创世他就在了。平时都没怎么见过他,更别说修为了。” 黑无常接着说:“我们曾经都是人,因为各种原因堕入地狱,受到惩罚后也不可以离开投胎。老祖说,既然大家都出不去,那不如接受现实,活得好一些。所以他燃烧着自己的内力,在天上创造了一个太阳。” 茜若道:“那照你这样说,这位什么老祖还是个好鬼咯。” “仙子,地狱有很多好鬼的,要是个个坏鬼,你的瞿死神就活不过来了。冥河老祖就是心善得很,在佛教那边,他也叫地藏王。”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白瑞念道。 黑无常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礼貌地说道:“这边来。” 白瑞这才想起来,往后看了一眼,问道:“奥西里斯大人呢?” 黑无常道:“地府那边有个紧急的案子要判,他先去判案了。” 院子外面是个小巷,像江南水乡一样,还有潺潺小溪流过。巷子不深,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巷口。 瞿川的脚步停住了。 不止是瞿川,白瑞和茜若也都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麦田,金灿灿地,风轻轻拂过,激起层层麦浪,像一个金色的海洋,在翻滚自己的耀眼的浪花。 金黄麦田之间,不时穿插着几棵果树。可能是时机不到,果树还是绿油油一片,几个青翠的果子被遮掩在叶子下。 近处零零散散的人鬼在麦田里劳作,远处居然有几艘大帆船在中间航行。 要不是黑无常还在身边,瞿川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是地狱。 黑无常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笑着指了指麦田中间的木板路,“请吧。” 白瑞直到碰到路边的麦田,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是真的稻子吗?” 黑无常答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茜若赞叹道:“这些,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天庭除了办公、住宅、诛仙台,别的地方都是雾蒙蒙一片。” 黑无常笑道:“这个地方六千年前,就是这样了。只不过那时不是麦田,而是……” “芦苇原。”瞿川脱口而出。 黑无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瞿死神知道挺多。” 瞿川后知后觉。他说不清自己怎么知道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棕色芦苇荡的景色。但他不想多解释,找补道:“哦……以前在古书里看过。” “是的,”黑无常说道,“在奥西里斯大人统治地府的时候,整个地府大多数地方都是芦苇荡。他还是人的时候,生活在尼罗河边,肥沃的河滩上,就生长着比人高的芦苇荡。” “怎么现在变成麦田了呢?”茜若问道,“我觉得芦苇荡可能更美。” “咱们现在的陛下活着的时候是中原人嘛,可能生活在种麦子的地方,统治地府后觉得芦苇荡碍眼便拔了种麦田吧。” 瞿川拨弄着身边的麦子,说道:“可能?黑大哥说奥西里斯生平的时候都很确定,怎么到鬼王这里不确定了?” 黑无常耸了耸肩,说道:“瞿死神有没有听说过后朝制史的说法,奥西里斯大人已经是前任,自然可以公开他很多事情。这陛下还在当政呢,难道要把他扒得家底都不剩吗?小官我不就只敢随口猜猜。” 三个打工神鬼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说话间,他们也不知不觉走过了麦田的一半,已经可以看见大帆船了。 它们都是漂浮之物,行驶在麦田之中,在穿过中间的木板桥时变得透明,如过空气一般。 茜若看着帆船问道:“船上是干什么的?” “运送货物。”黑无常答道,“和在麦田里耕作一样,都是一种工作。” “黑大人,”白瑞开口发问道,“地狱既然是有阳光有麦田,那么我们以为的奈何桥、黄泉、孟婆这些地方真的存在吗?” “首先,我不姓黑,姓范。其次,等我们走出去,你们就知道了。” 白瑞挑了挑眉,“瞿川也叫你黑大哥,比我还不恭敬,大人怎么不和他较劲。” “因为他说我在和茜若小仙子调情,他很懂我,我就是。” 茜若:? 瞿川、白瑞:…… 上次见这黑无常的时候,看着是个禁欲又严肃的人,怎么如今油嘴滑舌得很。 想到这里,瞿川脸色一变,放下捂住脑袋的手,问道:“对了,黑大哥,那南莲鬼怎么样了?” “她呀,”黑无常弯着眼角,“我还以为瞿死神忘了呢。今日刚好陛下抽出时间来审她,你们要过去看看吗?” 茜若第一个摇头,她揽住瞿川的胳膊,“你才复活过来,赶紧回天庭让我爹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白瑞也在一边点头。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瞿川低头思考半晌,南莲鬼的事情既然是和天庭有关,那天庭本就应该有个公证人,况且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天庭,把灵魂卖给南莲。 南莲嘴上说自己不知道是谁,但说不定在鬼王面前,又知道了呢。 瞿川抬起头正要说话,就被白瑞看破了,“你不会又是要让我们回去,然后你一个人行动吧。行了,以前我倒无所谓,可这次……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你得把茜若带回去。”瞿川一口拒绝。 “什么嘛,”茜若不满地说道,“如果真如黑无常说的,那我是唯一一个纯正的神仙,在地狱虽然受点侵蚀,但法力对鬼的作用可比你们大多了。我不一个人走,我留下来,保护你们。” “太危险了。”瞿川还是坚决道。 茜若撇了下嘴唇,“你和白瑞就不危险,瞿川你不会是嫌弃我法力差吧?” “什么话,茜若,我不想让你涉险。况且,这些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茜若说道:“和你有关系,就是和我们有关系。” 白瑞也点头,“瞿川,你才复活不到半个小时,你觉得我们敢把你丢在地狱自己离开吗?” 茜若挽住瞿川,“有难同当,你以后有福了,也别忘了我们就行了。” 黑无常抱起手来,问道:“大家决定了吗?” 瞿川只得叹出一口气,说道:“我们和黑大哥去,劳烦带路。” 第23章 下了麦田中心的木栈道, 又走上一段石板路,只不过这条路越走,头上的阳光越暗。他们似乎进了两山之间的甬道里, 路也越来越窄。 这才开始符合他们对地狱的刻板印象嘛。 黑无常解释道:“山那边有阳光的地方,是鬼生活的区域, 山这边没有阳光的地方, 就是地狱办事情的地方。” 甬道不断收窄,三神一鬼从并排走到并列走, 白瑞略胖,走到最后甚至需要侧身才能勉强通过。 “什么鬼地方。”他抱怨了一句,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鬼地方。 黑无常神经兮兮地念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话音刚落, 三神便感到周身一阵宽松, 再一回神, 已经出了甬道。 这里一片黑暗, 面前有一条泛着绿光的大河,河对面有一大片黑乎乎地建筑物,繁复且依山而建。用的估计是什么上好石材, 居然泛着优雅的黑光,能清楚看清所有轮廓。 第28章 黑无常指着大河,说道:“喏, 三位刚刚问的黄泉, 就是它了。” 瞿川顺着黑无常的手指看去, 发现黄泉的水原本确实是黄色,之所以乍一看像是绿的,是因为上面有些绿灯笼。 它们是人间的样式, 但里面点的灯却是绿色的。 “这些都是鬼在人间的家人点的,”黑无常看向黄泉上游,“黄泉水本来是连着人间水系的,但因为这几百年污染太严重,鬼王便封了联系的地方,只有河灯能下来。” 瞿川觉得河灯是美的,只是绿火光很瘆人。但鉴于地狱没有氧气,没有火,所以没有红色的东西也能理解。 茜若四处张望着,问道:“黄泉在了,那奈何桥呢?” 黑无常笑道:“几位又不是才死,不能走奈何桥。咱们啊,施个法飞过去就行了。” 说完,他一跃而起,轻飘飘地飞过宽大的河流,落到对岸。 白瑞和茜若也轻巧地飞了过去。 瞿川跟在最后,轻功几乎没用起任何内力。可是,在经过水面上方时,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住,往水里瞧了一眼。 里面满是浮浮沉沉地死殍,被那绿光照得白花花一片,还有些人睁着眼,蒙着一层白雾的眼睛和瞿川对上了。 其实也没多恐怖,只是乍一看被吓了一跳。瞿川赶忙多输了些内力稳住轻功。 这一输不要紧,可刚醒过来时那股强大的内力突然翻涌起来,越过他自己原本的内力,爆发到外面。 紧接着,黄泉水毫无征兆地波荡起来。鬼殍们好像看到了美味的鲜肉一般,居然挣脱了黄泉水的束缚,把手伸了出来。 那手和橡皮泥似的,没骨头,上面裹着一层黏糊糊地东西,能无限延长,直接抓住了瞿川的脚腕。 不止一只,起码有十只手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瞿川腿上,拼命把他往下拉。 瞿川被搞得猝不及防,猛地被拉下几十米,又用力在空中稳住,手里捻起刀诀,往底下砍去。 可锋利的刀锋遇到鬼殍黏糊糊的手臂,居然不起一点效果,直接被弹了出去。 白瑞看到,忙从袖中抽出剑,贯满内力朝鬼殍的手臂砍去。然而,内力在靠近它们的时候就散了,剑也砍不出一点缺口来,飞回白瑞手中。 黑无常拦住白瑞的下一击,“没用,就像人吃人肉会死,同类的法力不能相残,你和瞿川本源都是鬼。茜若仙子,你来。” 茜若点头,手朝空中一挥,将内力攒起,重重打向鬼殍的手臂。 果然,好几只手臂断了,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可落下的同时,更多的鬼殍聚集起来,伸出更多的手抓住瞿川。 打又打不得,瞿川只能拼命用内力和那些手臂较劲。 岸边茜若一次又一次地攻击,手臂断了,又有更多新的出现,无穷无尽。 到底怎么回事。黑无常眉头紧皱,黄泉里的鬼被黄泉水面限制,平常出都出不来,怎么今天居然能随意攻击? 它们在拉瞿川,要把瞿川拉进水里,原因何在?难道因为他是神仙?那应该拉茜若啊,她比瞿川纯正多了。 那就是,瞿川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吸引了这些鬼殍。 黑无常仔细观察瞿川,还真让他发现一个问题。 瞿川那灰白的神仙内力周围,怎么还围了一圈透明的内力。 神的内力是纯白,鬼的内力是纯黑,死神的内力是灰白。天地之间,从没有见过透明的内力。 先不管它是什么,应该就是那内力的问题。 黑无线于是大声道:“瞿死神,把你那股透明的内力压下去!” 瞿川一听,正要骂黑无常捣什么乱,自己哪里有透明的内力,又突然意识到,那股本不属于自己的热腾腾内力,居然不知何时被用起来,环绕在灰白的内力周围。 他赶紧把那热腾腾的内力收回,强压下来。 脚上的拉力果然松了许多。 但瞿川还是挣脱不开,他压内力,也要用内力。一边压着那翻滚的强大内力,一边还要和手臂拔河。 “仙子,再来一下!”黑无常道。 茜若点头,聚起一团巨大无比的内力,要一把把那鬼殍全打掉。 可就在打向鬼殍的瞬间,那内力居然猛地散了。 “仙子手下留情。” 空中响起一道男声,声音低沉,如洪钟一般回荡在黄泉之上。 再接着,瞿川脚上的手也全都放开,听话地落回水中。瞿川终于挣脱束缚,飞回岸边。 这时,一个身穿紫袍的男人落到他们身边。 黑无常一看到他,立刻单膝跪地:“陛下。”他同样恭敬,但和对奥西里斯的恭敬不同,多了一分恐惧。 白瑞和茜若对视一眼,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鬼王了。 鬼王阎罗和人间的话本很不一样。 他没有大胡子,没有怒目圆睁的表情。而是戴了个半遮面的面具,却依然能感受到面具下俊朗的脸。 虽然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但眼里也没有傲世天下的神情,全是淡然。 和话本最不同的是,阎罗有一头漂亮的白发,反起银灰色的光芒,头发用一种特别的方法编起来,半披在身后。 这就是让瞿川顿在原地的原因。 那头白发,和梦里一模一样。 阎罗没有让黑无常起身,而是对三神道:“几位,冒犯了。黄泉鬼殍突然闹事我会查清,给几位交代。只是他们既然来了这里,无论之前犯过什么罪,未来都是鬼的一员,不能说杀就杀,对吧。” 他这话意有所指,黑无常把头低得更低了。 阎罗没管他,眼神落到瞿川身上,“瞿死神,你恢复了。” 瞿川朝他一拱手,“多谢鬼王帮助。” “举手之劳。”阎罗淡淡说道,“黑无常之前和我汇报过,几位是来看南莲鬼的审判?” 三神点点头。 “跟我来吧,”阎罗说完,又走到黑无常身边,“先起来。” 黑无常朝他一拜,“多谢陛下。” 阎罗走在最前面,对三神道:“审判已经开始,等你们到了,估计也能知道结果了。” “开始了?”瞿川有些奇怪,阎罗还在这里,地狱判官都不在,谁审判南莲? 阎罗似乎能读心,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南莲是我座下的莲花,我自己审判未免有失公平。主判官是奥西里斯。我听见外面有声响,就出来看了一眼,遇到几位。” 瞿川点了点头。 又没人说话了,三神两鬼走着,空气中的尴尬渐渐弥漫上来。 白瑞用传音对瞿川和茜若说道:他好严肃。 茜若回道:人家地狱之主能不严肃? 白瑞道:可我感觉咱们天帝就没他那么严肃。 瞿川道:谁告诉你的?天帝虽不严肃,但很阴,他肯定不会让别人审判自己的东西的。 茜若咳了一声:说话小心点! 瞿川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这里是地狱,天帝老头也听不到。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你们也知道这里是地狱。 瞿川、白瑞、茜若:!你怎么听得见天庭传音? 黑无常:你们觉得陛下会让三个神仙在他身后,悄悄用传音密谋吗?他也听见了。 瞿川抿了抿嘴唇。没人再传音了。 “黑无常,”阎罗开口了,说道:“给几位神仙介绍一下地府吧。”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黑无常猝不及防,他张了张嘴,脑里飞快过了一遍地府的情况,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得出的结论是:这活真累,早知道让白无常那小子来了。 茜若三神好笑地看着他。 黑无常只能赶鸭子上架,像个导游一样介绍起来:“咱们鬼界,以我们刚刚过来的山为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生活,一部分办公。生活的地方叫地狱,办公的地方叫地府。 你们知道的九泉、奈何桥、十八刑,都在地府,是犯罪的人死后第一站,根据四大判官的判决受不同刑罚后,就会到地狱,过上普通生活。还有,还有……” 还有啥呢?黑无常脑子都要想破了,倒不是说没什么好说的,而是他不确定能不能对神仙们说。 总得有点商业机密吧。 没想到,瞿川却笑道:“黑大哥,除了刚刚见到的阳光和麦田,你说的这些,天庭的记录册里都有。说点没的嘛。” 第24章 没想到, 瞿川却笑道:“黑大哥,除了刚刚见到的阳光和麦田,你说的这些, 天庭的记录册里都有。说点没的嘛。” 黑无常满头黑线:“你想听什么?桃色新闻我没有。” “啧,”瞿川道, “我看起来脑子里只有这些吗?我想知道, 鬼既然不可以转世,又有无限生命, 那中原创世六千年,难道六千年的鬼全都还在吗?” “谁告诉你鬼有无限生命了?”黑无常说道, “和神仙一样,修炼得越厉害,寿命越长。一般鬼能存在五百年, 之后自然消亡在天地间。” 第29章 “寿命最长的鬼活了多长时间?” 黑无常想都没想, 直接说道:“奥西里斯大人, 他本是埃及冥王, 在中原创世前就存在了。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多少岁,一万?” 瞿川问道:“照你这么说,奥西里斯的法力是地狱最强的?” 黑无常赶紧摇头, 心想我老大在前面,你这么问岂不是要搞死我。“奥西里斯大人从卸任冥王后,开始研究人间事物, 没有再修炼法力了。他是靠当冥王时的法力活到现在的。” 瞿川挑了挑眉毛, 接着问道:“那么, 鬼王陛下是活了六千年吗?那他的法力是最强的?” 黑无常满脸微笑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陛下当然是最强的,要不你亲自试试?” 瞿川连连摆手, “我可不敢冒犯,我只是见鬼王陛下一头那么好看的白发,想着是不是年龄很老了,才随口一问。” “天生的。”阎罗走在前,说道,“我也不是地府最强的……” 瞿川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听他后一句,心里的不安更甚。梦里那个男人,很年轻却有一头白发,也是天生的。 自己梦到鬼王,又梦到陈舟,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吗? 瞿川眼珠子一转,又对黑无常道:“那你讲讲,鬼王陛下的英勇事迹吧,比如他是怎么开辟中原地狱的?我记得创世前,中原只有普通人和昆仑山修仙的人,是没有鬼的。” 黑无常看着他,“这些,天庭没资料?” “只记载了六千年的大战,然后就说中原开辟了地狱,有了鬼王,但没说具体情况。” 黑无常搞不清瞿川问这些是真想知道,还是有什么阴谋。 但有个机会在领导面前夸领导,不是给足了领导面子吗?这可是将功赎罪的好时机。 黑无常见鬼王没反对,就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陛下,创世前是中原一个大方国里的大将军。骁勇善战,打败过西南苗方、西北鬼方、东南东夷、东北有穷,逼得这些国家纷纷进贡中原。 后来,分三界的时候,陛下用武力压倒众人,成了鬼王。” 这后半部分也太随便了。瞿川无奈,可能黑无常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那段历史太混乱了,天柱断、大洪水、三界大战……连天庭的记载都很少。 不过,那个梦,他倒是有了些眉目。 如果白发男人是阎罗的话,那梦里的时候,就是他当将军的时候,因为他叫了别人“主上”。 那梦里这个第一人称,这个“主上”又是谁呢? 阎罗的脚步停住,打断瞿川的思路。“到了。” 阎罗一抬手,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个巨大的大厅,南莲在中间,依旧穿着那件明黄色道袍,浑身是伤,四周的铁链将她吊起。 大厅边上,坐了一圈一圈盘旋而上的鬼,他们浑身散发黑气,手里似乎就拿着栓南莲的铁链。 大厅尽头,奥西里斯坐在主判官的位置上,下方有四个判官——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珏。 除了魏征,钟馗、陆之道、崔钰,瞿川都见过几次。毕竟太出名了,收灵魂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他们上来捉鬼布道。 但瞿川只是个小角色,四大判官估计不记得。 白瑞凑到瞿川耳边,小声道:“这南莲鬼以前听你说过,没想到犯那么大罪,五司会审了都。” 茜若也凑过来,“五司会审是啥?” 白瑞解释道:“书上说,有罪的人到地狱一般只有一个判官审,拿不定的再上报鬼王——就是主判官。特别重大的罪,亲自给主判官审,特别特别重大的,四个判官齐审,特别特别特别重大的,才会有主判官加四大判官一起,就是五司会审。我以为南莲鬼的罪只是特别重大,没想到特别特别特别重大。” 鬼王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很大动静,大家都起身朝鬼王鞠了一躬,继续审判。 奥西里斯坐回位置上,对中央的南莲鬼说道:“南莲,你用地狱法术,直接间接害死人类1300至1301个。关押苦泉五百年,你可认罪?” 茜若奇怪道:“1300至1301?怎么还是个大概数?” “对啊,不应该啊。”白瑞转过头,正要问瞿川,却见他手指抓紧了衣袍。 “陈舟。”瞿川轻道。 白瑞心领神会,不再多说。 场中传来南莲有气无力地笑声,“就是陈舟,陈舟,他一定就是那个人……” 这女鬼耳朵还挺好。 奥西里斯瞥了一眼瞿川,接着说道:“南莲,陈舟我们已经查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类,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本官现在问你,认不认这个罪?” 南莲犹豫片刻后,还是轻飘飘地说道:“我认。” “好。”奥西里斯把手里的判书翻过一页,“现在审你的第二个罪,盗窃灵魂,炼制丹药。自己陈述吧。” 瞿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我,”南莲深吸一口气,“我是被天庭的神仙骗了。那个神仙把天庭收回的灵魂给我,让我炼成怨魂。怨魂只能用纯洁的灵魂炼,力量极强,越纯洁的灵魂越强。对付神仙,能简简单单让他们丧失四五百年修为。我为了获得这股力量,就答应了那神仙。” “不是白答应吧,你用什么和他换的。”奥西里斯问道。 “丹药。炼制怨魂,要把他们原本的善良、美好全部剔除,否则很容易控制不住。而剔除下来的善良美好这些品质,会凝结成有灵气的丹药,对神仙的神力是大补。” 全场哗然,纷纷开始议论:都说鬼吸食人类的精气,神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吸食人的灵气。 瞿川感到许多目光刺了过来。 可奥西里斯早已见怪不怪,继续问道:“炼了多长时间,给了那神仙几颗丹药,用怨魂伤过多少神仙?” 南莲低头想了会儿,说道:“炼了两年,给了那神仙七颗丹药,抵了近一千年的修为。” 再次哗然,白瑞和茜若也有些坐不住,这太耻辱了,天庭居然出了这样的神仙。而且,近一千年的修为……他们三个中活得最长的瞿川,也不过只有六百年多年的修为。 奥西里斯敲了敲惊堂木,示意安静,又对南莲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南莲有些不屑,“伤过几个神仙?没伤过几个,倒是打死过十多个来多管闲事的小神仙。他们修为平平,四五百年修为被怨魂一过,全都化为云烟。不过,倒是有一个……” 南莲说着,微微偏过头,看向听席上的瞿川。 “我被黑无常抓回来那天,碰到瞿川死神,和他缠斗一番后,我发动怨灵攻击他。可是,居然被他挡下来了。死神或许可以打散怨灵,毕竟这是他们收的,但无论神还是鬼,在怨灵穿过身体的时候,都不可能抵挡得住。但他就是挡住了。他就在这里,或许判官可以问问他。” 奥西里斯道:“我问他干嘛,现在是在审判你,他挡不挡得住关地府什么事?” 黑无常竖起拇指,小声道:“果然是主判官,没被南莲带偏。” “当然,”南莲大声道,“因为挡住我怨灵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那个陈舟。” 奥西里斯一字一顿道:“陈舟也不关地府 的事。” 南莲笑着摇头,“奥西里斯大人,您不信我。挡住怨灵的力量,是鬼的法力,非常强,强得不可思议,我只见过那个人有,而现在它在陈舟身上。” 奥西里斯却不以为然,“瞿死神是死神,有一部分鬼的法力。” “但他不可能抵挡得住!”南莲怒道,“奥西里斯大人,陈舟一定是个鬼,是个很厉害的鬼,那么厉害的一个鬼在人间游荡,这和地府有关系了吧!” 奥西里斯无奈极了,“大姐,于情,人家就在听席,你这样贬低人家真的很丢地狱的脸,像个乱咬人的狗。于理,不管那陈舟是什么,他都和现在的案子无关吧?我们现在审判的不是——你伤神仙的事情吗?” “好,好,”南莲喘着气道,“我承认我杀了神仙,十三个,他们结队来的我记得很清楚,然后我对瞿死神出手,伤没伤到我不知道。你们判吧。” 奥西里斯叹了口气,对四大判官点了点头。 四大判官聚拢,讨论起来。 白瑞拐了拐瞿川,“要不走吧,奥西里斯是不会问和南莲做交易的神仙是谁的,这不是地府的事情。其他好像也没什么要知道的了。” 瞿川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但他想多听一些南莲对陈舟的看法。 如果真的如南莲所说,那当时抵挡住怨灵的就不是自己的符咒,陈舟真的有大问题。 没想到,鬼王阎罗开口了,“几位,多坐会儿,审完就开饭了。” 瞿川听到开饭眼睛都瞪大了,他吃过人间不少美食,倒是从来没吃过地府的食物。他拉住白瑞和茜若,“吃完饭咱们再走,我有些困惑需要解答。茜若,我给你过一点内力支撑。” 第30章 白瑞无奈道:“你的困惑不会是,地府的饭到底好不好吃吧?” 茜若嘻嘻笑起来,“那就吃一个吧。不用担心我,自从过了那山谷,阴间对我的侵蚀好像就没了。” 瞿川点头,揉了揉茜若的脑袋,“你也很想吃吧。” 厅上惊堂木再一响。四大判官已经商量好了,他们把结果写在纸上,递给奥西里斯。 奥西里斯看后,没什么异议,便开始大声宣判:“南莲,私自炼怨灵,打破天庭与地府和平,判关押寒泉三百年,你认不认罪。” 南莲轻飘飘地说道:“我认罪。现在可以处理陈舟挡住怨灵的事情了吗?” “啧,”奥西里斯合起判决书,递给一旁的执行官白无常,“你这么那么执迷不悟,说了多少遍陈舟……” 奥西里斯的话被四大判官里的崔珏打断,他举起手,有话要说。 奥西里斯点头,崔珏站起身,对他说道:“大人,如果陈舟真的有嫌是地府的鬼,那咱们就不得不管。现在各执一词,矛盾中心就是陈舟到底是如何挡住怨灵的。那本官可否这样解释,如果是瞿死神能挡住怨灵,陈舟就是人。如果瞿死神挡不住,陈舟就有可能是鬼。” 奥西里斯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让瞿死神再出手试试?” 崔珏点头,“这是我们四位的意思,毕竟瞿死神现在就在这里。” 奥西里斯道:“那得问问瞿死神愿不愿意了。” 崔珏提起长长的判官袍子,走到瞿川面前,瞿川站起身。 第25章 以前见崔珏的时候, 都是在人间,他长发飘飘,穿着儒服, 和抓鬼的、凶神恶煞的钟馗截然不同。 现在,他头戴官帽, 身上穿着精致的官服, 脸上亲切的气质倒是一点没变。 崔珏对瞿川笑了笑,说道:“瞿死神, 我记得你,一百年多年了吧, 受北洋太后。” 北洋太后,是瞿川短短死神生涯中,收到过地位最高的人。那时死神老高才收了皇帝的魂魄回来, 老高告诉瞿川, 皇帝是被毒死的, 他怀疑是太后。 于是等瞿川去收太后的灵魂时, 在没有确切证据下,违规看了她的记忆。却发现她有毒杀皇帝的准备,但没有亲手做这件事。 瞿川不敢擅自做主, 联系了地狱判官,当时负责此事的,就是崔珏。 按照天庭与地狱的协约, 杀过人的人去地狱受刑, 但也明确说了间接杀死的不算。可瞿川实在是忍不了这种人去天庭投胎, 于是要求崔珏判她有罪把她收回去。 这件事崔珏会同其他三司谈了后,认为太后毒死皇帝的影响不算大,但其间接害死了多少人不说, 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进程,影响巨大。 于是他们判了太后有罪,到九泉下最后一泉接受四百年的惩罚。 瞿川那时就对崔珏印象不错,觉得他明事理,不愧为判官。 瞿川对崔珏微微一笑,“崔大人,怎么会忘记呢?太后那件事上,您的判决很准确。” 崔珏道:“这件事上,也请相信我的判决。您知道,如果您不愿意,我们还要去人间试探陈舟,瞿死神,心疼心疼我这把老骨头。” 白瑞突然站起身,质问崔珏道:“崔判官,南莲鬼的怨灵很厉害,万一瞿川抵不住怎么办?” “这你放心,”崔珏安慰道,“四大判官、奥西里斯,甚至鬼王都在这儿,要是真抵不住,也不会让瞿死神受伤的。” “那就试试吧。”瞿川拦住白瑞,抬起头,说道。如果自己不去,他们还要去骚扰陈舟——而陈舟本就不应该卷进来。 奥西里斯看到,瞿川答应的时候,阎罗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瞿川让白瑞和茜若放心,然后活动活动了筋骨,走到南莲对面,说道:“好久不见啊南莲鬼。” 南莲身上的铁链松了许多,将她缓缓放到地面上,允许她的手臂自由活动。南莲冷哼一声,“就凭你。” 说完,眼睛往后一翻,露出雪白的眼球。随着嘴里的古语越来越快,无数的怨灵开始聚集到她身后。 只有一次机会。瞿川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挡住,不能让他们再去麻烦陈舟。 南莲说得不错,他是能打散自己认识的怨灵,但要抵挡它们攻击,恐怕只能试试那个方法了。 瞿川左脚朝后退了半步,深呼吸几下。 南莲嘴里的念词缓缓停了下来,而她身后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怨灵,抵到了这大厅的天花板。她抬起手,朝瞿川一指。 无数的怨灵尖叫着朝瞿川飞来。 瞿川闭上眼睛,他一是怕看到自己认识的灵魂,二是为了更好感受到这天地间气体的流动。 闭上眼那刻开始,他就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无音无色无味,落入无尽世界之中,只有一股股的气势围绕在周围。 他手臂随天地之势舞动,将这天地气势慢慢揉在自己掌心。 然后,虚步合臂,左坐撇脚,出步的同时把全身内力灌入掌中,顺着天地气势猛地出掌。 果然,碰到了一股极强的推力,有微弱的尖叫声甚至破了无尽世界的封闭,溢了进来。瞿川轻声念起清心诀,尖叫声才慢慢消失。 推力还在不断往前逼,瞿川吸气,收回抵挡的右手,又换脚出步,吐气的同时准备打出右掌。 可这回,右掌的力道有些不同。那股热腾腾的内力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合着自己的内力,缠住天地气势,经右掌打出。 右掌力道极强。连瞿川自己都惊讶了,他从没感受过自己身体有如此大的力量。 接着,面前一阵狂风吹过,那推力消失了。 瞿川慢慢吐出一口气,解开五感,睁开眼睛。 大厅一片寂静。 南莲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嘴里念叨着,“你,你把怨灵全都,打消失了?” “什么?” “上一次挡住,只是把它们逼了回来,而这一次,你一掌把它们打得神魂俱灭……怎么可能?” 瞿川也逐渐反应了过来,现在,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里,都再也感受不到那些怨灵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比自己之前灵体死亡还要严重,这是灵魂碎了,散了,神魂俱灭。 白瑞和茜若简直看呆了,瞿川的修为像是增了五百……不,一千年。黑水那么厉害的吗? 大厅高台上,崔珏对其他三位判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排除了陈舟的嫌疑。 而奥西里斯已经管不了什么陈舟了,他站起身来,比南莲还要不可置信。 “这是,二十四卦式?怎么可能……” 魏征听到,转过头来问他,“二十四卦?只听过伏羲创八卦,姬昌推六十四卦,这二十四卦是?” 钟馗也叹道:“刚刚那个招式,厉害,我当着地狱武神那么多年,也从没见过,真想学啊。” 陆之道问奥西里斯:“大人,这二十四卦听上去很古老了,我们几个都不知道。” 奥西里斯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非常老。姬昌之前,有人推算了伏羲的八卦,推出了六十四卦中最重要的二十四卦。后来六十四卦出现后,二十四卦就没多少人知道了。虽是一脉相承,但二十四卦和六十四卦用起来并不同。而这个瞿川,刚用的就是二十四卦式的武功。” 魏征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偶然学到的?” “不,”奥西里斯摇头,“他用得非常纯熟,而且用二十四卦要用一种非常特殊、现在已经消失的内力,他就有。” “内力?”钟馗眉头绞在一起,“谁输给他的?” 奥西里斯先是摇头,“不会,拥有这种内力的只有……”他猛地停住,看向听席上的阎罗。 三界之内,还会这种内力的,只有阎罗。 鬼王阎罗还是带着面具,只能看到他高高的鼻梁,看不清表情。他松弛地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什么惊讶的。 面具。奥西里斯和阎罗也认识六千年了,这鬼王从来都是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主,什么时候爱上戴面具了。 好像就是从,瞿川的灵魂来到地狱后。 奥西里斯觉得脑袋里一片乱麻,于是他决定,直接传音问阎罗。 他先让四大判官宣判瞿川的清白,然后传音问道:喂小阎,你看到了吗?刚刚那个死神用二十四卦式? 阎罗动了动,回音很快传来:嗯。 奥西里斯:怎么回事?我记得运行它的内力只有你有,他怎么得到的?你输给他的? 阎罗:不是。 奥西里斯:那他怎么会有,他才六百多岁,那种内力六千年前就消失了。 阎罗:不知道。 奥西里斯:行阎罗,我帮你做那么多事情,你就给我装蒜是吧,你记着,下次有事情别找我。 阎罗又动了动,好半天,都没有新的音传回来。 第31章 就在奥西里斯气冲冲地要下来算账时,耳朵里再次响起阎罗的声音。 阎罗:我没有骗你,他的二十四卦内力确实不是我给的。我自己的也是别人给的,我把我的二十四卦内力全给他,也打不出刚刚那掌。 奥西里斯停住脚步:你是不是之前认识瞿川。 阎罗:是,认识。 奥西里斯:行啊你,之前还让我去黑水看看,说是公务缠身走不开,实际上是怕他认出你来吧?你这丑的要死的破面具是不是也是防他? 阎罗:是……这面具很丑吗? 奥西里斯:丑到疯狂,看着你就是个六十岁的老人。 阎罗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居然伸手把面具解下来了。 奥西里斯:?不是我开始好奇了,你和瞿川啥关系啊?你们啥时间认识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阎罗:就是认识的关系,很多年前处理事情的时候认识的。 奥西里斯:嗯嗯,当我是傻瓜好骗是吧。 那边,瞿川朝四大判官一拱手,下了场,坐回白瑞和茜若身边。 白瑞上下打量他,问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么厉害的法术?” 瞿川一笑,“这不是法术,它叫二十四卦式,是一种武术,我三百年前从武当山一个老头那里得来的。” 茜若探过头来,“武术?你既然会法术,又为什么要学武术?” “总想试试人间不一样的东西嘛,不过,这个二十四卦式很深奥,我平时用内力根本无法带起它来。只有一式,可以聚集天地气势,我把内力灌进去后,便形成一个金刚盾,抵挡攻击。但是……” 瞿川看向自己的右手,疑惑道:“出右掌的时候,有股很奇怪的力量帮了我。” 白瑞拍了拍他的肩,“挡住就好。那上次在道观,你也是用这招吗?” 瞿川摇头,小声对他们二神道:“你们别说出去,上次我也以为是自己的符咒挡住的,但今天我才知道,这东西不用全力,用个符咒是根本挡不住的。” 茜若说道:“所以是陈舟?老瞿,说实话,我们都知道他有问题,但他活了三十年,没干什么坏事,我们以后,也别再管他了,好吗?” 瞿川低下头,搓了搓手指,“你放心,茜若,我有分寸。” “嗯。”茜若轻轻笑起来,酒窝很好看。 南莲被押了下去,走之前,她叫住瞿川。“你见到姚春了吗?” 瞿川皱起眉,这才想起姚春应该早就在地狱了。他摇头,“还没。” “见到她帮我告诉她,她就是个傻子。” 瞿川冷哼一声,“你现在还有心情嘲笑别人,好好想想自己五六百年的受刑生活怎么过吧。” 南莲脸上露出不屑地笑容,“杀死吴光的符咒从来没有丢,也没有被她丈夫吴明拿走。” “!你说什么?” “吴明本可以不用死的,姚春本可以去天庭投胎的,可惜,可惜……”南莲大笑起来,被押送的鬼一推,朝大厅外走去。 瞿川追上去想问个清楚,可他们一离开大厅,就消失不见了。 白瑞和茜若跟了上来,“怎么了?” 瞿川叹出口气,眉间的结却没解开,“南莲鬼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不行,我得问清。” 他转过身,问走来的黑无常道:“黑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能让我见见一个叫姚春的鬼……人吗?” “姚春?见她干嘛?”黑无常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之前的缘分,又说道,“放心,她的罪不重,现在已经在地狱住下了。你要想见她,吃完饭我带你去吧。” 瞿川对他抱起拳头,“多谢。” 第26章 别墅边的小房子里很平静, 夕阳恰好能铺满整个屋子,灰尘在光里飞舞,落到床边还没来得及折好的衣服上。 突然,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地撬锁声,“吧蹋”一声后, 陈舟推门而入。 房间和上次离开前没什么变化, 他环视一圈,又扶了扶眼镜, 伸出手在空气中感应起来。 灰尘被扰乱了些,但很快又恢复, 有顺序地落下来。 陈舟闭着眼,似乎就定在原地,连呼吸声都融进安静的夕阳里。 但很快, 他眉头一皱, 慢慢睁开眼睛, 往床底下看去。 走到床边, 往床下一摸,立刻激起一阵灰尘来,他扇开灰尘找了片刻, 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来。 陈舟把符纸上的灰吹走,显示出下面的字。 虽然已经褪色了不少,但他还是很快认出, 是吴光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陈舟的手停在半空。 他又看向床头柜, 当时吴明就是在这里找衣服, 而姚春把符咒压在衣服最下面。 吴明并没有把符咒拿走,它只是随着衣服掉出来,落在床底罢了。 多么悲伤的巧合。 陈舟叹了口气, 掏出打火机,把符纸放在火焰上面,火舌很快舔上。 “啊!!” 隔壁别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吴光感觉全身都在燃烧,好像回到了烧死姚夏的那天,只是痛苦比那时还要难以忍受。 家庭护工朝他跑来。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嗓子也发不出声音,瘢痕交错的手抓紧床单,然后,慢慢松开。 护工赶紧做急救,双手交叠按在吴光胸膛上,往下一按却好像按在棉花上似的,找不到心脏在哪,胸膛就这样瘪了个手印下去。 这时,护工看到吴光□□涌出大量的血来,把被褥都染红了。他掀开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吴光正在排泄什么东西,长长的、黏糊糊的,是他的肠子从下面出来了。他的所有内脏都融化,混在血水里,从上从下一点点往外渗透。 护工捂着嘴跑了出去。 陈舟等到别墅里没了声响才站起身,他面前的白墙扭曲起来,他把一张写着字的纸丢了进去。 —— 黑无常带着瞿川三神出了大厅,原路走回到地狱生活区。 天上的太阳已经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星光,在天上一闪一闪地,和人间没什么区别。 茜若抬着头看星星,“这么一大片的星光,还有白天的阳光……好佩服有此等内力之人。” 白瑞也抬起头,感叹道:“是啊,看着真假难辨。” “你们不觉得,这些星星,好像有生命一样吗?”瞿川说道。 白瑞和茜若同时白了他一眼。茜若道:“瞿大哥,要是在人间,我会觉得你很有诗意,但这是在地狱,你这话,很恐怖。” 瞿川笑着揽住他们俩,“我说点更恐怖的怎么样?” “不要!”茜若和白瑞异口同声,惹得瞿川大笑,“不是,你们胆子那么小呢?” “几位,”远处传来奥西里斯的声音。他抱着手,笑吟吟地朝他们走来,“吃饭去呢?” 茜若和白瑞赶紧收回打瞿川的手站好,等站好才发现,这又不是自家领导。 黑无常道:“大人一起?” 奥西里斯笑笑:“走吧。“ 奥西里斯明显是冲着人来的,没几步路就摸到瞿川身边,问道:“瞿死神,还没来得及问你,黑水复活后,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应?” 瞿川挥了几下手臂,答道:“适应,甚至适应得有些过头了。” 奥西里斯道:“瞿死神功力很强劲啊,居然能将那些怨灵打散,这可不容易,我来都不一定做得到。” 瞿川连连摆手,“大人说笑,我靠运气罢了。” 奥西里斯一笑,显然不信他的说辞。转身看了几眼,见黑无常正变着法和茜若说话,白瑞无奈地跟在旁边,便把瞿川拉着快走几步,低声问道: “我就不兜圈子了,你认识阎罗吗?” 瞿川皱起眉,“鬼王?自然不认识。” “真的?” “我骗大人干嘛。”瞿川道,“不过,不知道该讲不讲,我确实对鬼王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带着面具,我辨认不了。” 奥西里斯眼睛一亮,“你放心,我劝他把面具拿走了,待会宴会,瞿死神可以辨认辨认。” 瞿川笑着瞥他,“大人怎么对这事那么感兴趣?怎么,我应该认识鬼王吗?” 奥西里斯重重地点头,“你应该认识。” 地狱的宴会,在一片宽阔的广场上举行。 广场四周围了一圈桌子,上面全都是各种点心吃食,中菜、西餐、日料、韩式烤肉、泰式海鲜…… 桌子中间围起来的地方,错落有致地放着桌椅,最中间摆放着许多乐器,还有乐队在唱民间小调助兴。 而头顶的星光似乎更亮了,好似银河落在黑色幕布中,一闪一闪地照亮整个宴会。 瞿川和白瑞对视一眼,惊道:“自助餐?” 茜若已经完全听不见耳边黑无常的絮絮叨叨了,她瞪大眼睛,问瞿川道:“哥,什么是自助餐?” 瞿川解释道:“茜若你不常来人间不知道,自助餐是人间吃饭的一种形式,你可以随便拿那四张桌上的东西,只要别浪费就好。” 第32章 “随便拿?地狱怎么会吃那么好的东西?拿起来不会都是蛆啊虫啊石头沙之类的东西吧。” “刻板印象害死人呐,”黑无常说道,“不信,我带仙子前去瞧瞧?” 茜若使劲点了点头,又觉得不行,转身对瞿川和白瑞道:“我可不和他单独去。” 白瑞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和你去吧。” 茜若笑起来,对瞿川道:“那我们先去,你快过来啊。”说完,左手拉白瑞右手拉黑无常,向桌上的食物冲过去。 “瞿死神不去?”奥西里斯问道。 瞿川想去得不得了,但奥西里斯似乎有话还没说完。 毕竟求人家救了自己,总不能看见吃的就翻脸不认鬼,何况那样看起来,倒像是在天庭投生的饿死鬼。 于是他咳了一声,“我也不会饿,吃不吃都无所谓。对了,鬼王来了吗?我想再感谢一下他,救了我,还招待我们如此丰盛的宴席。” 奥西里斯摆摆手,说道:“不用感谢这个,每次审判完都会有宴席。以前吃中餐很多,但那些外国友鬼们吃不惯,阎罗就专门找了生前做西餐的厨师,给他津贴让他做饭。” “西餐是厨子做的,那中餐?难不成是鬼王亲自做的?” 奥西里斯大笑:“这倒不至于,阎罗这鬼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饭。中餐是人间来的。” 瞿川:“?人间?你们不会是把中餐厅烧了吧?”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个习俗,叫打水饭。每次只要把中餐倒在画定的烟灰圈里,人间的食物就能过来了。但是这种习俗只有中国人有,所以只有中餐。” 瞿川突然发现,比起天庭的老头子们,这些鬼好聪明。 “诶,阎罗来了。”奥西里斯的话把瞿川拉回现实。 他朝着奥西里斯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头白发的鬼王从另一边走来,脸上也确实没再带面具。 可是,并不是瞿川内心所想的样子。 瞿川睫毛垂下,避开鬼王的目光,问奥西里斯道:“他就是长这样吗?” 奥西里斯点头,“就长这样,怎么样,认识不?” 瞿川摇头,“不认识。” 阎罗走进,奥西里斯右手按住胸口,行了个礼。阎罗扶起他,又对瞿川道:“瞿死神,地府的菜可符合您的胃口?” 自己一口还没吃上呢。瞿川满脸堆笑地看向奥西里斯。 奥西里斯忙道:“哎呦抱歉抱歉,说话说忘了,走吧,去尝尝。” “等等。”瞿川按回奥西里斯的手,转头问阎罗道:“大人,我想和您问个人,方便吗?” 阎罗挑了挑眉:“人?你说。” “陈舟。您认识吗?” 瞿川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阎罗的表情。 这才发现,他眼角有道不浅的疤痕,站的远看不清,这回离近,倒是十分明显。也不知道是什么,能把地狱鬼王伤到。 阎罗似乎真的认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吐出一口气,说道:“在大厅听南莲说起过,但我之前确实,没听过。” 瞿川有点失望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提起步子就要和奥西里斯离开。 “不过,”阎罗喊住他,“我能问问是哪两个字吗?” 瞿川却道:“算了大人,当我没问吧,我不想给他招事情了。” 阎罗又道:“六千年前,西北确实是有一个方国,他们和邻国就隔着一条江,经常受到攻打,他们的国君就取名——沉舟,希望前来攻打的船全都沉没。” 瞿川只感觉扯太远了,陈舟,可能他父母取名都没想到这么多。 还有,这国君也是个脑残的,沉舟,这种名字怎么听都活不久吧。 果然,阎罗接着说道:“后来,天柱塌了,河面上升,第一个就淹没了那个方国,等到方国重建,国君发现这名字寓意太不好,便把沉改成了陈。” “等等,天柱?淹没?” 瞿川想到梦里那场大洪水,以及那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突然觉得没那么扯淡了。 他又问阎罗道:“鬼王陛下,您多少岁了?” 阎罗没想到他会说回自己身上,愣了愣说道:“六七千吧,记不清了。” “那您认识这个方国国君沉舟吗?” “我不认识……”阎罗有些犹豫。 “瞿死神?”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瞿川转过身,是姚春。 第27章 这时,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瞿川转过身,是姚春。 她浅浅笑着,手里还端着半杯没喝完的酒, “见到一个和您身形很像的人,过来一看, 还真是您。您怎么会来地狱?” “噢, 我是因为……” 往事漫漫,虽然人间这些事发生,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却好像是上世纪的故事, 让瞿川不知道从何说起。 阎罗离开了,奥西里斯带着他讨论英式炸薯条的味道去了。 瞿川看着两鬼的背影,踌躇片刻后, 还是把话题转移开, 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姚春并没有纠结瞿川的回答, 只笑着说:“我很好, 每天有事可做,和大家耕田种地、教孩子或者外国鬼们中文……我居然在地狱当起了老师。” 瞿川也笑了,姚春虽然杀了人, 但属实不算个恶人。地狱没有为难她,还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 姚春又问道:“瞿死神,我老公, 吴明, 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吧, 他还好吗?” 瞿川道:“他很好,投胎去了个很好的人家,父亲是赛车手, 母亲是运动康复师。父母和谐,家庭富裕,这一辈子未来可期。对了,你父亲和弟弟我也查到了,他们这辈子又做了父子。你父亲身体健康,弟弟也很孝顺,生活在大城市里……弟弟应该,也快读小学了吧。” 姚春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垂下眼眸,“太好了。就是不知道我的举报信……” 瞿川感觉自己的眼角跳了一下,他抬手按着,一边说道:“你放心,举报信已经,送到督察组手中了。” 姚春抬起头:“真的?孟秘书果然是个好人!” 瞿川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她后面的事情。反正她和孟祁山阴阳两隔,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 姚春最后问道:“那陈医生,他还好吗?” 眼角跳动得更厉害了些,瞿川扯了扯嘴角,“他很好,你放心吧。” 姚春的笑容更深了。 瞿川发现她一直没问吴光的下落。或许,仇恨什么的,对她已经没那么深刻了。 那符咒的事情,自己真的还有必要告诉她吗? 瞿川话都到嘴边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姚春和他摆摆手,和几个小姐妹吃东西去了。 瞿川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挺好,就这样吧,挺好的。 “笑啥呢?”白瑞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顺着瞿川的目光看去。 瞿川这才发现自己嘴角居然弯起,欣慰的像个送孩子上学的父母。他咳了几声,“没什么,吃东西去吧。” 茜若兴致勃勃地和瞿川介绍着哪些好吃,瞿川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耳边却听不太清茜若的话。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沉重得很。 哪怕姚春的事情已经结束,但他怎么总觉得有些事情才开始呢? 瞿川回到天庭,无上仙尊拉着他坐看右看,确认真的复活后,脸上也松了几分。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让瞿川继续下凡工作,非逼他在天庭休息一段日子。 要是以前的瞿川,听到有免费的假期,那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可自从从地狱回来后,他心里一直有事。 茜若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告诉他,陈舟一切平安,在凡间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瞿川叹气,想自己忙忙呼呼,却好像啥也没干成。陈舟到底为什么能没有心跳地活着、地狱那个梦是否别有意味、六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但啥也没干,还制造了一大堆问题出来。 很快,瞿川又投入到工作之中。每天接单、完成人们的遗憾、收回灵魂……世界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循环。 说是循环,也没那么无聊,毕竟人类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什么遗憾都有。 只不过,天庭安排工作的时候,似乎有意识避开第一医院。 以前他接第一医院的单可多,现在一个都没有。都是往别的医院去的。 比如现在。 瞿川接到一个快病逝的老人,地点在d市郊区蓝县医院。他一边上楼,手一边轻轻划过墙面,这镇医院的医疗条件堪比上世纪90年代,墙体都要脱落完了。 来到病房前,瞿川往里面看了一眼。靠窗边的病床上确实躺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正睁着眼睛看外面的风景。应该就是他了——蔡老三。 瞿川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垮进门去,尽量亲和地说道:“大爷?您好。” 蔡老三转过头,混浊地眼球打量了瞿川几下,居然笑了起来,“你是牛头马面,来抓我的吧。” 第33章 瞿川走进,也笑着说道:“大爷,牛头马面不好听,现在新潮的叫法都是死神。” “死神,我终于是要死咯。” 瞿川悬浮着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问道:“大爷,您一点儿不害怕呢。” 蔡老三望着他,“早死早超生。我那些娃娃们也盼着我死。” 这种话也并不少听。瞿川俯下身,问道:“你孩子们呢?” “等哈就回来了。”蔡老三前脚才说完,后脚病房门就开了。 一男一女走进来。女的看了蔡老三几眼,转头对男的说:“我说你爹老糊涂了吧,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估计没几天了。” 男的一笑:“你少说几句。” “怕啥,你爹又听不到。” 听到这话,瞿川转头看向老人,才发现他的耳朵里确实带着一个助听器。只不过原本白色的线路早已泛黄,估计也用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大爷,怪不得你能认出我,你听不到人类说话对吧。” 蔡老三狡黠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男人走到蔡老三面前,打了个手语:爹,今天护士来给你换药没?我大姐和大哥来了没? 蔡老三打手语回道:“护士来过了,你大姐和大哥认不得去哪了,还没来。” 那媳妇有些不高兴,老公偏要赶着赶着过来,结果其他儿女一个都还没来。 媳妇拉过男人,问道:“他遗嘱到底立了没?我们能不能分到老家那套房子。” 男人说道:“你先毛急,等我大姐大哥来了再说,还有这个医药费也是,麻烦啊。” 女人道:“我怎么能不急?你过几天就又要去婆罗多挖矿,万一老头子死了,我一个外人怎么争?” 男人安抚女人道:“我不是把那块蓝宝石给你了嘛,你拿着蓝宝石,可以换十栋老房子。” 女人眉毛一挑:“真的?那么值钱?” 男人低声说:“当然,不然怎么给我宝贝?” 女人一笑,娇羞地拐了拐男人。 这时,门敲了几下,男人抬起头,以为是大哥大姐,来人却只是医生。 男人看到医生端着病历本进来,眉头马上皱起来。 那医生走到男人身边,问是不是蔡老三的儿子,男人点头。 医生说道:“蔡先生这个情况还是蛮严重的,你看这里,他的肺部已经……” “你就说,又要多少钱?”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医院治不好了,我建议你们转院,去市区第一医院、第二医院都可以,我给你们联系。” “转院?” 媳妇过来拉住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先考虑,和其他子女再商量一下。蔡先生要是再像昨晚那样突然发病,我们也不敢保证救回来了。” “昨晚怎么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蔡先生病情突然恶化,你们啊,一个人都不在他身边。” 媳妇不满嘀咕道:“那你们医生不是在吗?我们花钱不就是来请你们照顾人的吗?还要我们看着,那要你们医生干什么?” 医生也是个好脾气,懒得和她争执,收起病历本,出去了。 瞿川在一旁,看出一肚子火来。他手一摆,把蔡老三的灵魂分离出来,床上的身体很快睡了过去。 蔡老三的灵魂看看自己的身体,抬手挠了挠头,“这种我说话他们就听不见了。” 瞿川道:“不是我说啊,老人家,你这都什么儿女。” “他们说什么了?”蔡老三问道。 瞿川这才想起他听不见,叹了口气问道:“算了,大爷,你人生有什么遗憾吗?” 蔡老三听他这么问,有些不知所措,“这突然问这个我……” 瞿川提供了几个思路:“比如,变成富豪、去哪里旅行、再见一次什么人……之类的。” “这种说,我有好多遗憾,怎么办?” “那我们换个思路。你生命只有最后一天了,想干点什么?” 蔡老三笑笑:“哎呦这个,我也有好多事情想干。” 瞿川也是老手,知道对于不同年例段的人要对症下药,说道:“那我们先回老家看看?” 老人的眼睛果然亮起来,“好,回去看看。我老家在锤子山那片,有条小河边上。” 瞿川一愣,锤子山他前段时间刚去过,现在那里有个锤子的村子,早就被工厂承包了。 “这个太简单了,”瞿川说道,“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你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活着的,但是见不到的。” 蔡老三又挠了挠头,“那就……我孙女吧,我小孙女,我可想见她了呢。但一直下不了床,她爹妈也不让她来看我。” 瞿川点头,“你孙女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蔡老三如数家珍:“她叫蔡桂子,住在d市三北小区x栋x号。” 瞿川对蔡老三伸出手,一个响指,带着他的灵魂,一起来到了孙女家门口。 瞿川隐去自己,只让蔡老三的灵魂显形。 蔡桂子挂着巨大的黑眼圈打开门,看见爷爷后,先是一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半晌后,她还是扬起笑容,把蔡老三迎了进去。 “爷爷,您怎么来了?”蔡桂子把蔡老三带进屋,打手语问道。屋子里昏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 蔡老三没答,用手语回道:“写作业呢?” 蔡桂子点头,给爷爷倒了杯水,蔡老三伸手要接,瞿川咳了一声,“你碰不到。” 蔡老三于是笑着摆摆手,手语打得飞起:“桂子,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游乐园玩?” 蔡桂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用手语问道:“爷爷,您说真的吗?我爸要是回来,一定又要骂你……” 蔡老三想去拉孙女的手腕,又顿住,回到:“管他们的,走吧。”打完手语,他朝书桌指了指,“回来再写作业。” 蔡桂子用力点了点头,正要去拿钥匙,却听见按打火机的声音,下一秒,她和蔡老三都出现在了游乐园里。 遇到这种怪事,蔡桂子却并没有太惊讶,她好像懂了些什么。瞿川看见她眼里有泪,但很快就被憋了回去。 第28章 蔡桂子打手语道:“走吧, 爷爷,我们先去坐旋转木马,再去摩天轮, 不,先去坐过山车吧, 我好久没坐了。” 蔡老三笑起来, 皱纹包围了他的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瞿川跟在他们身后。 天色渐渐晚了。蔡桂子在玩了一圈后, 终于想起来要坐旋转木马,蔡老三却摆摆手, 说让自己休息一下。 蔡桂子一个人去了,蔡老三走到瞿川身边。瞿川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发生了那么多奇幻的事情,但你孙女看起来, 一点都不惊讶。” 蔡老三道:“我早就下不了床了, 今天突然来找她, 她怕是明白了, 我要死了。” 瞿川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压力很大。她父母对她也不好?”问出口他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对人类这么怜悯了? 蔡老三摇头, “哪里有父母对孩子不好的?就是管她管地严厉。而且,她妈妈死了。” “我们在医院看到那个……” “是她后妈。她亲妈是个日本人。” 怪不得她叫桂子。瞿川问道:“怎么死了?生病?” “跳楼。她妈妈精神不太正常,说是能看见鬼。” 瞿川挑起眉毛, “鬼?她妈妈有阴阳眼?” “在日本的时候没有, 来了d市, 就突然能看见了,”蔡老三说着,声音小下去, 问道,“死神,世界上肯定有鬼吧,对嘛,你就是。” 瞿川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有,但我不是。而且他们都在地狱,就算有那么几个孤魂野鬼,也很难看得到,哪怕有阴阳眼,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你说桂子妈妈在日本看不见,在d市看得见,可能是日本地狱管得严厉,也可能是,d市的鬼认得她。” 蔡老三使劲点头,“我感觉就是认识,逼死了桂子妈妈,现在还要逼死桂子。” “桂子也能看到?”见蔡老三点头,瞿川理出线索来了,“桂子压力大,是因为能看见认识她的鬼?” 蔡老三突然拉住瞿川的手,“死神,能不能救救我孙女!” “这不是我的范围,我是天庭的神仙。”想了想,瞿川补充道,“但你可以建议桂子养只狗,狗能看见,而且鬼会害怕狗的叫声。” 蔡老三眼神一亮,连忙点头,“我农村有只小狗,可以给她吗?” 瞿川看着蔡老三的眼睛,在他记忆里搜索一翻,打了个响指,一只小狗出现在地上。 蔡老三瞪大眼睛,“憨憨?”他笑着要去抱狗,却只穿过狗的身体,碰不到它。 蔡老三叹了口气,直起身,对瞿川道了谢。 “爷爷!” 蔡老三转过身,是桂子在叫他。 第34章 叫他。瞿川眉头一皱,拉住蔡老三,“你听得到?” 蔡桂子只是脱口而出,没想到爷爷真的转身了,她也愣在原地,“爷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蔡老三打起手语,“其实,你声音大点,我都能听得见。” 蔡桂子想去拉爷爷的手,“那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爸爸?” 蔡老三赶紧收回手,打手语道:“傻娃,要是让你爹你妈认得我都听见了他的话,他们多尴尬。” 蔡桂子眼睛一眨,流下泪来,蔡老三忙指着小狗:“莫哭莫哭,你看看,爷爷送你个礼物。” 蔡桂子这才看到地上的小狗,破涕为笑,把它抱了起来,“爷爷,这不是憨憨吗?它怎么上城里来了?” “送给你。” “给我?”蔡桂子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连连摇头,“我爸不会准我养的。” 蔡老三也没坚持,对孙女道:“走,先去吃点东西。” 小狗憨憨摇着尾巴,跟在三人……一人一神一灵魂后面。 瞿川靠在画满涂鸦的墙上,看着巷子口的爷孙俩。微弱的灯光映着他们。 爷孙俩坐在巷口的花坛边,蔡桂子怀里抱着只小狗,爷爷则眼中带笑,看着自家孙女。 瞿川不想打扰他们,但时间不多了。 “桂子,喜欢吗?”蔡老三发现瞿川看表的动作,开口问孙女道。 蔡桂子用力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眼神又黯淡下去,“但是爷爷,还是那句话,我爸……不会允许我养的。” 蔡老三嘻嘻笑了笑,“我说给你养,他不敢多说什么的。这只小狗以后陪着你,好不。” 蔡桂子却摇头,把狗推到蔡老三怀里,“爷爷,我不要了。” “怎么不要?”蔡老三有些急,“你不要怕你爹,我和他说了,他也同意。” 蔡桂子嘴撇了撇,转过头直视蔡老三,眼里泛起泪光来,问道:“爷爷,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蔡老三一瞬间是愣住的,但随即,又笑道:“桂子,人生老病死,总是要死的。爷爷把狗留给你,让它陪着你。” 桂子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抬手抹了下,吸了吸鼻涕,问道:“爷爷……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说什么傻话?”蔡老三用眼神制止住她,“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我知道你和你爹关系不好,但等你考上大学,就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嘛。” “但爷爷已经不在了。” 蔡老三眼眶红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把怀里的小狗递给桂子,站起身。 瞿川走到他面前,淡淡说道:“走吧。” 蔡老三嗯了一声,又想转头再去看桂子,但最终,他只是把眼泪咽下,跟着瞿川往巷子深处走去。 瞿川在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蔡桂子。 桂子早已满脸是泪,但紧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响。怀里的小狗似乎也有了感应,不断发出呜鸣声。 瞿川叹了口气,握住蔡老三沧桑的手,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蔡桂子的呼喊: “爷爷,您到了那边要好好的,我每年都会去看您。还有,还有,我会听你话,好好读书的!爷爷,您记得托梦来我看看我……” 桂子的声音逐渐远去。再一睁眼,已经在抢救室里了。 蔡老三的灵魂回到本体,很快,各种仪器都不稳定起来,滴滴乱叫着。 “准备除颤。” 熟悉的声音落到瞿川心里。 我去。不会那么巧吧? 瞿川赶紧躲到柜子后面,再探出头去瞧那医生,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很明显,是陈舟。 陈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带着防护罩,看不清脸,也能感受到面罩下紧缩的眉头和满头的薄汗。 兜兜转转,终于遇到了啊。 瞿川想起,蓝县医院建议外地蔡老三就医。没想到,好巧不巧,送到了第一医院陈医生的手里。他算了算,按照人类的时间,杨丰的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陈舟真是一点儿没变,和第一次在急诊室见到时一样。 “十点三十四分,抢救无效。死亡。” 陈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拿起白布,把蔡老三的头用盖住,又脱下满是血的手套,鞠了一躬。 整个过程,陈舟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里面的护士在处理后事。瞿川悄悄地跟着陈舟出来,见他洗了手脱了手术服,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到长椅上,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瞿川往里缩了一下。 陈舟开口道:“私自混到手术室,是违法的。你干嘛的?偷药?” 他的口气很冷。瞿川过了好久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瞿川捏了个决,变出实体来,走了出去,道:“陈医生,不认识我了?” 陈舟的眼神一变,他呼出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死死盯着瞿川。 然后,拉着瞿川的手腕,推开楼梯间门,把他带了进去。 瞿川没有挣扎,而是笑道:“怎么,太激动了?没想到我……” 陈舟一把抱住了他。 瞿川的话被堵在嘴里,他抬起手,拍了拍陈舟的后背,“没事,我没事了。” “对不起。”陈舟说道。 “对不起?”瞿川奇怪,“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陈舟这次格外的固执,“就是对不起。” “好好好,没关系,没关系。” 陈舟抱得更紧了些。 恍惚间,瞿川好像听见了陈舟如鼓的心跳声。他明明没有心跳。 “瞿川,”陈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下次,别为我死了,我不值得。” “你是人,我是神,我救你应该的。” “我不值得。”陈舟偏执地说道,“我不值得。”他交叉在瞿川身后的手,紧紧拽着那一身黑衣,好像一放开,瞿川就会消失。 陈舟有些醉了,他鼻尖都是瞿川身上冷冽的味道,和六千年前一模一样。 瞿川微微侧头,想问他什么意思,陈舟却放开了他,和拥抱一样,放手也是毫无征兆。 陈舟推了推眼镜,隐下眼里翻涌的情感,轻声说道:“抱歉,我……有点激动,第一次见死而复生。” 瞿川笑笑,“没事。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复活,说起来你都不信,我去了趟地狱,那个传说里无比可怕的地方。” 陈舟似乎没在听自己说话,他栗色的眼睛也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瞿川的话头停下,“怎么了?还没回过神来呢?” 陈舟如梦初醒般地低望向窗外的绿树,说道:“不是,我在想,雀终于回来了。” 这又闹地哪一出。 陈舟低下头,扶了扶眼镜,转头问瞿川道:“瞿死神,要不今晚一起吃饭?” 瞿川耸耸肩:“去不了,天庭现在管我管得可严,得回去交差去。” 陈舟又道:“那你明日来吧,我请你吃饭。” 瞿川笑起来,“好。不是,为什么人们总是那么执着于和别人吃饭?” 陈舟道:“庆祝你复活,听你和我讲讲地狱的故事。也庆祝我,要暂时离开第一医院了。” 瞿川眉毛挑起,“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我最近状态不好,”陈舟抬起右手,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从你跳下来之后,手就稳不下来,手术都做不了了。” 歪靠在墙上的瞿川站直,问道:“怎么回事?” 陈舟柔和地笑笑,放下手道:“有点创后应激。刚做手术,是用力咬着下唇才控制住的。医院说,让我调离一线一段时间再回来。刚好我也累了,去个远离医院的地方也挺好。” 瞿川问道:“去哪?你不会要找个庙隐居吧?” 陈舟笑出声来,“我倒希望,可没钱养活自己。打算去d市三中的医务室,当个校医。” 这回轮到瞿川笑了,“高中的压力可不比医院小。我收过好多高中跳楼的灵魂。” 陈舟道:“我明白。但那里至少不需要每天三四台手术。” 楼道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探出头,看到陈舟,松了口气,“陈医生,总算找到您了,主任那边找您,有台手术。” 瞿川听到,忙道:“快忙去吧陈医生,不用管我。” 陈舟嗯了一声,“明天见。”说完,拍了拍瞿川的肩,跟着护士离开了。 护士关门前,看了好几眼楼道里那个男人。 一身黑衣,头发丝到脚踝都是那么精致,感受到护士的目光,还微微侧过头,朝她笑了笑。 护士的脸红了一片,追上陈舟的脚步,把怀里的病历本递给他,试探地问道:“陈医生,那个人,是您朋友吗?” 陈舟翻着病历本,嗯了一声,又抬起头问道:“怎么了?”看到护士的红起的脸,他才意识到,瞿川刚刚是用人类的身体和自己见面的。 第35章 “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护士问道。 陈舟的动作停了停,说道:“他结婚了。” “什么?”护士小姐姐的脸垮到地上,“看着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居然结婚了。长那么好看,唉,他老婆每天看着这么一张脸,要幸福死了。” 陈舟合起病历本,“我勾的这几个病人,每过一小时就要去看一眼是否稳定。主任在哪个手术室等我?” “a1。” “好。”陈舟把笔插回胸前口袋,走之前又叫住护士,“对了,谢谢。” 护士笑道:“陈医生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替他谢谢你。”说完,便离开了。 第29章 瞿川第二天忙完工作到医院的时候, 陈舟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他把砖头厚的书放进箱子里,又放进自己的保温杯、笔架……收得差不多后,把脖颈上的医师证郑重其事地摘下, 放在桌上。 太阳西沉,阳光披在陈舟身上, 他还穿着白大褂, 整个人显得圣洁无比。 瞿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的长风衣,发现他俩的衣服居然很搭, 一个代表医生的圣洁,一个代表死神的邪恶。 “什么时候来的?”陈舟的话打断他的思考。 瞿川抬起头, 见陈舟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才到。” 陈舟问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人站在门口。” “怕打扰你。” “我收东西,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进来坐吧。”陈舟拉出椅子。 “小陈, 要走了啊?”陈舟的同事们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瞿川, “这位是?” “我朋友。”陈舟答道。 瞿川笑着和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主任医生打量了好几眼瞿川, 对陈舟挤了挤眼睛,说道:“陈医生,我还以为你要一直一个人。这是第一次, 见有患者以外的人找你。” 瞿川笑问道:“怎么说?他以前从没有人来找过他,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主任医生回答道, “没有妻子、孩子, 父母也走了, 朋友也没听他提过。过年还在医院值班。当然了,敬业是真的敬业,但也要有点自己生活吧。” 主任医生边说, 边走到陈舟身边,帮他拾捡起东西。陈舟浅笑,推了推眼镜,“这不有朋友来了吗?” 主任医生又看向瞿川,忍不住问道:“我多嘴一句,帅哥做什么的?” “我呀,”瞿川斜靠在门框上,手指卷着发尾,眼睛弯弯,“做很邪恶的工作。” 主任医生的眉头一皱,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好说,只拍了拍陈舟,回工位去了。 陈舟抱着一箱子东西,和同事打过招呼后,走到瞿川身边,“走吧。” “要帮忙吗?” “不用,”陈舟想了想又说,“这样,你帮我扶一下眼镜。” 陈舟微微俯下身,和瞿川平行,瞿川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神里,慌乱地拍了他一下,“你干嘛,我比你高。” 陈舟轻笑一声,眼里仿佛吹过春风,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神荡漾。瞿川伸出食指,照着平时陈舟的做法,把眼镜往上推了下。 陈舟的睫毛却扫过指腹,就像被烫到一样,瞿川赶紧收回手,悄悄搓了好几下指腹。 “多谢。” 瞿川避开他的眼神,“不谢,走吧。” “这边。”陈舟腾出手来,拉住瞿川的胳膊,带着他上了车。 陈舟的关上车门,侧头对瞿川道:“瞿死神,系下安全带。” “安全带?在哪?”瞿川发誓他真的不知道,毕竟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坐小轿车。而且他明明记得送信那次,自己没系什么安全带。 陈舟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靠近,俯到瞿川身前。他们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瞿川感受到陈舟没有温度的呼吸,脸莫名其妙地热了一下。 陈舟略过他的脸,头偏到肩膀旁帮瞿川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坐回座位,打火开车。 “瞿死神,我现在要去三中报道,委屈您在门口吃一个饺子可以吗?今天冬至。” 瞿川咳了两声,点头说道:“你定。不过吃完我可能就要离开了,马上到死人的晚高峰了。” “晚高峰?” “车祸、猝死、跳楼,很多都是在晚上发生。” 陈舟问道:“你们有休息日吗?” 说起这事,瞿川就头疼,“本来是有黑白班、双休的,但天庭很爱学人类,现在加班996调休是一项不少。” “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瞿川笑着看向陈舟,“怎么,陈医生约我?” 陈舟推了推眼镜,说道:“今天你不说我俩是朋友吗?明天是我的生日,想邀请朋友一起过。” “生日啊,”瞿川靠在车椅上,甚至没查自己明天是否真的休息,就答应道:“当然可以。” 陈舟猛地一踩刹车,瞿川脑袋差点砸到车上,“哇你不至于吧?那么激动?” 陈舟扶起他,“没事吧?前面有只小狗,我差点撵到。” “……没事,”瞿川心有余悸地揉了揉没有砸到的脑袋,又问道,“小狗在哪?” 二人下车,只见车前趴着一直白毛小狗,被吓得瑟瑟发抖。陈舟蹲下身,试探地摸了摸它,又把它抱起。 瞿川发现,小狗的后腿耷拉着,好似使不出力来,“它后脚怎么回事?” 陈舟检查了一下,皱起眉,说道:“像是被人打断了。” 陈舟打了个电话给动物医院,约好兽医后,把小狗带了过去。 兽医按了按小狗的后腿,点头道:“确实是被打断的,没事,能治。” 陈舟带着瞿川从动物医院出来后,瞿川的眉毛还扭早一起。陈舟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那只小狗,有点熟悉啊。” “你知道?” 瞿川摇头,又点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这附近住户的吧,”陈舟拉开车门,“走吧,先去吃饭。” 他们开车来到三中门口。瞿川下车,看到三中后,脚步停了一下。 陈舟问道:“怎么了?” 瞿川没答,饺子的鲜味钻进他脑里,占据了三中的位置。于是他说道:“先吃饭。我居然饿了。” 瞿川,一共吃了三碗水饺四盒蒸饺,吃到最后,全店的人都围过来了。 陈舟没吃那么多,但他一直没有停下,一个饺子可以吃十口,等瞿川三碗水饺四盒蒸饺吃完后,他也才刚刚吃完一碗水饺。 “你破费了。”瞿川看着堆得和山一样的空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陈舟笑着抽了张纸递给他,“下次,记得带我吃吃你们天庭的饭就好。” “噢对,”瞿川擦完嘴才想起来三中的事情,小声说道,“这中学怎么建在山脚?” 陈舟看了一眼窗外的三中,问道:“怎么了?” “这风水很差,你要小心。” 陈舟的眼神应该是知道的,但他却说,“我是唯物主义者。” 瞿川:…… 陈舟笑起来,“好,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上车,我送你回去。” 瞿川前脚坐上车,后脚耳边就响起天庭毫无波澜的广播声: “您有新的死亡订单,请接单,请接单。” 接着,瞿川面前出现几张悬浮纸,上面林林总总写了好多要收的灵魂。瞿川叹了一声,人类真是脆弱啊。 瞿川转过头,对陈舟道:“没办法,陈舟,这殷勤你是送不出去了。不过,我会记得你明天的生日的。” 陈舟轻轻笑着,“你去吧。明天见,瞿死神。” 瞿川玩笑般地打了他一下,“走了。” 接着,瞿川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朝地上一扔,车里燃起一阵没有温度的大火。等火熄灭,副驾驶的位置已经没人,只剩一点没燃尽的灰尘,飘飘落到座位上。 陈舟趴在方向盘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一只黑猫从后窗跳进车里,再一眨眼,已经变成妙龄女子。 “阿浮,”陈舟点起一支烟,他手抖得差点按不下打火机,“东西拿来了吗?” 阿浮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水晶的瓶子递给他,瓶里闪着微光,有颗银白色的丹药,周身被银河一样的花纹包围着。“主上,云玄说南莲被抓了,他要加价。” 瓶子映在陈舟的瞳孔里,好像他的眼里有星河一般,很漂亮。他打开瓶子,那颗丹药缓缓飘出,进入嘴里。 陈舟好像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掌,手终于不抖了。 “你说什么?”陈舟手里生起一团烈火,把瓶子烧了,问阿浮道。 “云玄说,南莲被抓了,往后的灵气丹,他要加价。” 陈舟嗤笑一声,“多贪啊,神。” 明天见。瞿川到了第二天才发现,明天什么时候、在哪见,全都没说。他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手机。 第36章 但手机他也碰不到,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变成人形在人间游荡吧。瞿川有些后悔,早知道把南莲仙人那通阴阳的粉搞点儿来了。 “死神,死神?您有在听我说话吗?”身边一个灵魂小声问道。 “噢噢,那个,”瞿川抬起表来看了一眼,“你现在还有一个小时。” “我不是问这个,”灵魂说道,“我是想说,我还能再点一盘大龙虾吗?” 他们现在在迪拜最高的哈利法塔上,住着总统套房,吃着龙虾盛宴。这个灵魂的遗憾很好实现,他想当上世界首富。 男人生前就没有机会成为世界首富,哪里有什么遗憾,这是幻想。 但包括瞿川在内,没有哪个死神会去纠结这些词眼。死神嘛,打好工就是了,反正高级神仙们也不会管。 灵魂又要了一盘龙虾,大快朵颐起来。 一个小时终于熬完,瞿川在“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的歌声收回了他的灵魂。然后拍了拍手,把打火机一丢,来到了三中医务室门口。 他燃尽一张符纸,现出形来,在一众高中生惊讶的眼神里,坐到门口的椅子上。 对面四个学生小声讨论起来,有个胆子大的问瞿川道:“帅哥,咱们这里不能给外人看病。” 瞿川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看人。” 有个女生一听,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您也是来看陈医生的?” 瞿川勾起嘴角,“也?” 那女生赶紧找补道:“不是,我们是来找陈医生看病的。” 瞿川甚至不用打量,一眼就明白她们是没病装病,有病的人周身会围绕病气,她们只有朝气。 第30章 瞿川叹了口气, 人类真是奇怪,有病的时候希望没病,没病的时候又想有病。 “不过, ”大眼睛女生扬着脑袋,打量瞿川, “看在你长得还可以的份上, 我告诉你。你如果真是来看他的,要么装病装得像些, 要么就等着被赶出来吧。” 瞿川道:“怎么可能,陈医生脾气可好了。” 大眼睛女孩冷笑一声, “什么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班派下来的卧底。” “什么意思,”瞿川觉得有趣, 问道, “陈医生脾气不好?他骂过你们?” 旁边一个女生连忙摇头, 说道:“这倒没有, 只是……陈医生的笑,总是没有温度。” 瞿川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大瓜,他摆摆手, “他和你们不熟,自然感觉有距离。不是每一个陌生人都能像我这样亲切。” 大眼睛女生问道:“你和陈医生很熟?” “那当然。” “他几岁了,有老婆孩子吗, 我们有机会吗?” 瞿川眨巴眨巴眼睛, 半晌才反应过来, “高中生们,你们能不能考虑点学习的事情?十五六岁的人类,思想怪成熟的。” 大眼睛女生笑起来, “大叔,您是七零后吗?” “大叔?”瞿川不敢置信。 “现在小学生都在恋爱了,我们十五六岁,读高中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您不知道吗?” “不是,”瞿川不能理解这些小人类的思维,“有萌动是正常的,但不能把心思全花在恋爱上,你们三观都没长成,多多读书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我一个活了六百年的神都还没谈过。 四个女生笑笑,有个女生小声说道:“他爹味好重噢。” 瞿川不懂这什么意思,但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她们关自己什么事。 又对人类生出怜悯了,可惜,神的怜悯她们并不领受。可能因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神吧。 陈舟打开诊室的门,“下一位……瞿川,来了。” 四个高中生齐刷刷地看向瞿川,瞿川站起身,笑了笑说道:“抱歉啦,小朋友们,我插个队。”说完,一把把陈舟推了进去,关上了门。 瞿川指着门外,“告诉你个秘密,那四个学生全是装病。” 陈舟笑着点头,“我知道,她们不是第一批这样做的。你们说什么了?” “说起来我就……”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一个神,实在是没有容人之量,还跑到陈舟这里告状,“哎算了,不说了。” 陈舟轻笑,拍了拍瞿川的后背,说道:“她们是为了躲晚自习来的,我昨天也劝过了,可她们不愿回去。我想,天生我才必有用,读不好书的孩子也未必没有出路,就没再管了。” “她们不是不读书,是思想太复杂,什么流行她们干什么。” 陈舟笑出声,“瞿死神比之前更懂人类了。但这么多年,我们变了很多,本性从未变过。你或许更应该懂人性。” 瞿川问道:“你活了三十年,早弄懂人性了吧?” 陈舟摇头,“我哪怕再活六千年,也无法弄懂。不说这个了,我们怎么突然讨论起那么哲学的问题了。” “闲得已经开始思考人生了。不是我说,你这工作也太轻松了,”瞿川叹道,“收留几个没病装病的学生就行了。” 陈舟坐到床边,“比起医院确实轻松,但也有真的生病的。只不过我来第一天,还没见到。” 瞿川走进,问道:“那是不是看完那几个高中生,就可以过生日去了?” 陈舟低下头笑了笑,“是的,瞿死神为我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有。” 陈舟挑起眉,“什么?”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愿望。你只要许一个关于人间的愿望,我都可以让它成真。” 听起来是大人骗小孩的话,陈舟却格外认真地说道:“那我要好好想想了。能赊着吗?” “不如给你财富千万,省的你还房贷。” 陈舟笑起来,“算了,房贷可以自己还,我得想一个,一个普通人无法实现的事情。” 瞿川手从空中一挥,一个黑色的扁盒落在他手里,他递向陈舟,“喏。我可没那么小气。” 陈舟打开,是一件黑衬衫。灯光下,衣服的面料居然有着雾感一样的光泽,陈舟摸了摸,很滑,似乎是丝绸。 等等,陈舟看到一个暗纹,他把衣服对准灯光看了会,没有说话。 瞿川瞧着陈舟的表情,希望能看到他欣喜或感恩的表情。陈舟扶了扶眼镜,抬起头,“多谢。” 瞿川眯起眼睛,陈舟的表情绝对说不上开心。“你穿上我看看。” 陈舟手顿了顿,迅速把衣服收回盒子,“改天,我回去洗洗。” “洗什么,”瞿川把衣服拿出来,“这天庭仙蚕织的,很干净。” 陈舟不动,也不接衣服。瞿川靠近他,“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不是,”陈舟深吸一口气,问,“这衣服的样式,你哪里学的?” 瞿川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这不是衬衫吗?我看很多人都这样穿。” “上面的花纹呢?” 瞿川看了看衣服上圆形精致的花纹,“很多人来天庭时穿的衣服上都有这样的花纹。不好看吗?” “你也说了,来天庭穿的衣服……”陈舟看向瞿川,眼里似乎有笑意,温柔地说道,“这是寿衣,死人才穿的。” 瞿川无声地张大嘴巴,又悻悻闭上。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碎碎念道:“不早说,我还搞了好久才把这花纹弄上去。”说完,他一挥手,衣服上寿衣的图案不见了,变成一件纯黑的衬衫。 陈舟接过衣服,认真地说道:“谢谢。” 然后就他解开自己身上白衬衣的扣子,瞿川回过神时,只看见陈舟精壮的胸口。 “……”瞿川看着他的胸肌,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等换上衬衫,垂感很强的丝绸布料勾勒出他倒三角的身材。比全luo还要有意思些。 “怎么样?”陈舟问道。 瞿川撇下嘴角,不屑道:“就那样吧,再练练估计也和我差不多了。” 陈舟笑了笑,没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陈舟披上白大褂,把少儿不宜的身材遮住,才说了声“进”。 “陈医生~”,是那个大眼睛的女生,她在门外说道,“17班的蔡桂子来找您看病。”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瞿川打开门,正想让她们回去好好上课,就看到四个女生身后,站着一个病气缠天的人。蔡桂子,瞿川记起来,她是蔡老三的孙女。 蔡桂子被四个女生推攮到诊室门口,她低着头,四个女生却大声笑着。 “蔡桂子,你又逃课?小心你爹知道,又来学校里面打你。” “不过,真的很好笑,上次你爹拿着棍子打你,追了整个学校,哇,太有趣了。” “小桂子,要不我们告诉你爹?我倒是想再看一次,你们呢?” “桂子,你爹是中国人是日本人啊?他要是打你,算不算得上抗日!哈哈哈哈……” “别说了。”瞿川怎么听,这几个女孩的口气都算不上友好。他把蔡桂子推进诊室,又对几个女孩说道,“没病就赶紧回去上课,不然,我让陈医生去告诉你们班主任。” 第37章 那个大眼睛女孩笑着,“我们也是病患,大帅哥,您怎么让她插队呢?” 她的朋友也生气道:“对啊,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蔡桂子先进去了。” “你们有没有病,我一眼就知道。”瞿川道。 大眼睛女孩歪了歪脑袋,“你是医生?” 瞿川俯下身,眼睛弯起来,说道:“我是死神。” 大眼睛女孩皱起眉,和几个朋友对视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瞿川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她们的眼神变得混沌起来。 “回去好好上课。”瞿川说道。四个女孩痴痴地点了头,一个拉一个地,离开了。 瞿川叹了口气,关上门,看向蔡桂子。陈舟正给她检查嗓子。 陈舟关了探灯,说道:“你嗓子没问题。” 蔡桂子咳了两声,“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们看见。” 陈舟表示理解,又问道:“哪里不舒服?” 蔡桂子扣着手指,小声道:“陈医生,我能开点儿阿米替林吗?” 陈舟皱起眉,“你怎么了?怎么会要那种药?” 瞿川走了过去,问陈舟道:“什么药?” 蔡桂子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她有些急,抬起头,正要说什么,看见瞿川的脸后,愣住了。 “我好像,见过你。”蔡桂子说道。 瞿川笑道:“是在梦里吧?” 蔡桂子回忆半晌,但她发现,自己越想抓住那一丝记忆,就越是会让它溜走。真的像梦一样。 “桂子,”陈舟轻声唤道,“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阿米替林,你有抑郁症吗?” 瞿川的嘴角放下,“抑郁症?” 蔡桂子平静地点了点头。 “到什么程度了?” 蔡桂子深吸口气,“重度。”说完,她还勾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可才说完,她眼睛一眨,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陈舟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柔和了许多,问道:“能和我们说说为什么吗?” 可蔡桂子摇了摇头,“我不想说。” 陈舟也没有坚持,说道:“阿米替林现在没有,但我会和医院调药,你明天再来找我吧。” 蔡桂子嗯了一声,抹抹泪,站起身,开门的时候,瞿川瞟到她的手腕上有一条条可怖的伤痕,很新。 瞿川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蔡老三死前,百感交集。他要是看见自己孙女成了这副模样,他会安息吗?他能安息吗? 陈舟拿上外套,拍上他的肩,“走吧,过生日去。” 瞿川长叹一声。 陈舟笑笑,“咱们瞿死神,又多愁善感了。” “我认识她,你也认识她。”瞿川说道,“她是蔡老三的孙女,就是我们重逢那天,那个离开的老人。” 陈舟道:“我有点印象。你和蔡老三谈过吗?有说起为什么抑郁吗?” “好像是能看见鬼。” 陈舟皱起眉,“什么?” “啊!!” 教学楼顶突然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剧烈的脚步声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一群人。 第31章 瞿川一惊, 忙要去查看,陈舟却一把拉住他,“没事, 昨晚也叫了。是孩子们闹着玩。” “闹着玩儿?” 陈舟锁了医务室的门,和瞿川走在教学楼走廊里。走廊的灯随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又一盏盏熄灭, 前后都是黑暗。 陈舟说道:“你昨天不是和我说,三中风水不好吗?” 说起这事, 瞿川笑了一声,“陈医生不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吗?” “抱歉, ”陈舟推了推眼镜,“我白天考察了一下,这里靠山面水、藏风聚气, 确实是建墓地的好地方。” 瞿川脚步停下, “这里以前是个墓?” “你看那里。”陈舟指向后山, 天很暗, 但瞿川一眼看出,山腰上建了很多墓。雪白的墓碑在黑暗的树林里十分明显,像漂浮在空中一样, 俯瞰着下面的学校。 瞿川冷不丁打了个寒蝉。人类整的这些东西,可比真鬼恐怖多了。 陈舟的意思瞿川明白了,他说道:“建学校这块地比山上平, 而且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墓建在别人的下面。所以, 如果三中的土地以前真的埋过人, 应该是个坟场。” 陈舟点头。 瞿川奇怪道:“怎么会有校长选择,把学校建在坟场上?这不明摆着招阴东西吗?” 陈舟说道:“招不招东西我不知道,但学生们是信的。这栋教学楼有七楼, 可七楼一直封起来。这所学校只有两个班上晚自习,所以每晚下课,两个班的学生总要成群结队地上去探探。管他看到没看到什么,叫就是了。” “所以刚刚那叫喊,就是这个?” 陈舟点头,“昨晚我也吓了一跳,跑上去后,就看见几个学生在罚站,班主任脸都气绿了。” “有趣。”瞿川笑起来,但很快,他的嘴角放了下来,“可这个学校确实,建得邪。” 他们出了教学楼,顺着坡往下走。 突然,余光里,什么东西闪了一闪。可能是气氛到了,瞿川被惊到,等看过去,却发现只是坡下面的一个厕所。 厕所建在操场边,像是三十年前的风格,已经很老了,墙砖脱落,四周长满杂菜和青苔,门口的“男女”二字都磨得看不清。 厕所洗手台上面有个白炽灯,也许是电路问题,一闪一闪地,镜子映出瞿川和陈舟,随着灯的节奏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陈舟拉住瞿川的手腕,“走吧。” “等等。”瞿川看到,厕所拐角处,站了个人。 灯闪着,分不清男女,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人形,就那样站在原地。 瞿川低声对陈舟道:“你别动,我过去看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和你一起去。” 瞿川点点头,咽了口水,放轻脚步朝厕所门口走去。他并没有感到阴气,说明那人形不是鬼。 这时,风毫无征兆地吹过,“叮铃铃”地铃声响起来。瞿川抬起头,才发现这学校每栋教学楼的四角,全都挂了庙里一样的铃铛。 陈舟的手从手腕向下,握住瞿川的手。“有血气。” 诡异的灯还在闪,瞿川抬手,打了个响指。没想到,因为是人的形态,法力控制得很差,灯“滋啦”一声,就这样灭了。 拐角处的人形彻底隐入黑暗,反倒比似有如无好些。 还没来得及放松,瞿川就听到厕所里传来脚步声,月光下,那个人形居然动了。 蔡桂子走出厕所,淡淡看着他俩。 瞿川感觉自己如果有心脏,刚刚这一折腾,可能已经跳出嗓子眼了。他重重地松了口气,问道:“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 陈舟却问道:“手怎么了?” 瞿川低头看去,蔡桂子的手心在流血。还没等瞿川瞧清,蔡桂子把手背了过去。“没事,刮了一下,”她说道,“我回去上课了。” 瞿川想喊住她,却被陈舟拉住,“别逼她。” 想起蔡桂子的抑郁症,瞿川只好放弃。他转头看向那个诡异的厕所,计上心头,“走,去厕所里看看她在干嘛。” “那是女厕所。” 瞿川脚步停住,啧了一声,怀里掏了几下,拿出一张符纸,上面用字画出了一男一女,交叠地抱在一起。瞿川手里捏住符纸,笑道:“陈医生,你今晚有眼福了。” “什……” 一眨眼,瞿川变了模样。一头如瀑的长发,身上的黑风衣也变成黑色长裙,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一笑,眼神妩媚。 瞿川拉过陈舟的手,有几分骄傲地说道:“看呆了吧?”声音也是磁性的御姐音。 瞿川的手变得更加柔软,几乎下一秒就能捏碎。可陈舟眼神平静,只道:“好看。” 瞿川笑得很开心。陈舟咽下了后面的话:这时厕所里不会有人,就算进女厕所也没人知道。 厕所没什么味道,但也属实说不上干净。因为瞿川的“好法术”,厕所里的灯也熄了。他们只能借着斜照进窗户的月光,看个大概。 十几年的老厕所,还是排坑,墙上也有很多污渍、涂鸦,角落里还能看到巨大的蜘蛛网。 可里面确实还有什么东西,瞿川能感受到。高跟鞋在厕所里的回声格外大,但他该死的法力又失灵了,无论怎么变都变不回平底鞋。 他只好放轻脚步,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看着,慢慢朝前走去,突然,被陈舟拉住。 “脚下有东西。”他小声说道。 瞿川赶紧收回脚,低头一看,面前有一片血红的东西,是符。蔡桂子在地上用红颜料画了个很大的符,看起来更像是个阵法,红色颜料相互交叠,构成一个不是很标准的“鬼”字。 瞿川连连后退几步,“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东西。” 陈舟打量着地上的符,说道:“这符奇怪,不像是道士的,更不是佛家的。” 第38章 “阴阳师的符,我之前收过一个阴阳师,他专门用这符抓鬼,”瞿川努力不去看那符,“人站在符里,就能看到周围的鬼,还能交流。如果鬼进了这符,就会被抓住无法逃脱。” 陈舟问:“既然是抓鬼,瞿大人是天上的神仙,不必害怕。” 瞿川抿抿嘴,心说,我其实和鬼同宗同源。为了不让陈舟害怕,瞿川清了清嗓子,开始胡编乱造:“死神死神,还是有个死字,常年和地府打交道,总是会有些地府的……你在干嘛?” 陈舟已经自顾自站到符中心位置了,他柔和地笑道:“听起来,这东西对人无害。但我也没看到鬼啊。” “要画符之人的血才能启动。” 对啊,这符没启动,自己怕什么。瞿川想着,用脚点着地也进去了。 他走到陈舟身边,说道:“蔡桂子母亲是日本人,会阴阳师的阵法也算说得过去。但这个画法和我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角处多了两笔,像个翅膀。”他指着“鬼”字右下角,那个“厶”字被画成了一个蝴蝶翅膀。 陈舟又问:“画的不一样,是不是效果也不一样?” 瞿川摇头,说:“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就像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差别,写法不同但代表了同样的意思。可是蔡桂子画这个符做什么呢?” “抓鬼。”陈舟答道,“她可能怕鬼,全抓了就看不见了。” 瞿川点头,“有道理……不过,这学校真有鬼啊?我一个神仙、蔡桂子一个人类,到处帮地府完成捉鬼业绩。这地府干什么吃的?” 陈舟道:“既然南莲能逃上来,或许也有漏网之鱼。” “南莲那能和孤魂野鬼比吗?就是不上心工作。”瞿川抱怨几句,然后环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他转头问陈舟道,“有手机吗?” “怎么?” 瞿川指着地上的符:“拍张照。” 陈舟没有动,“这种东西放在手机里,犯忌讳。” 瞿川笑道:“陈医生不是唯物主义者嘛,信仰还能有弹性?” 陈舟说不过,只好拿出手机,对着地上随便按了两下,拉着瞿川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流动多了。一阵冷风吹过,瞿川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长裙。 陈舟很绅士地,脱下外套,披在瞿川身上。 外套内的温度还残留着。 瞿川偏过头看他,“陈医生,很熟练嘛。” 陈舟浅笑,丝绸衬衫被风吹得贴在他身上,注意到瞿川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拉了拉。 瞿川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旁边人的身材,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在盘桓。 靠,自己是个变态吗?瞿川赶紧止住自己的想法,并安慰道:我作为神,只是对人类的身体感兴趣而已,并无其他意思。 瞿川抬起头,问道:“不是说要过生日吗?去哪儿过?” “我做了蛋糕,”陈舟停了片刻,“在家。” … 那只黑猫还趴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开门声,抬起脑袋望了一眼,又趴了回去。 陈舟打开灯,家几乎和上次没有区别。他脱下外套,“随便坐。我点了外卖,应该很快能到。” 瞿川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再看看身边的黑猫,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他抬起手想摸猫,却被猫躲过。陈舟为瞿川倒了杯水,看向黑猫,压低声音道,“阿浮,听话。” 那猫便不再动,乖乖任瞿川揉。瞿川觉得有趣,问道:“怎么教的?” 陈舟的声音又柔和起来,“不用教,她很乖的。” 瞿川感受着手掌温软的皮毛,想起昨天那只小狗,便问了陈舟。 “宠物医院的医生给我打电话了,恢复的不错。”陈舟答道。 瞿川今天见到蔡桂子才想起来,那狗好像是她的。蔡老三给她的那只,好像叫“憨憨”? 瞿川告诉陈舟,并不解道:“小狗怎么会被打瘸呢?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陈舟坐到他身边,“可能是父母打的,有些父母家里不允许养狗。” “就算不允许,也不能把狗打瘸吧。陈舟,人类的法律里,打狗算不算犯法?” 陈舟想了想,答道:“未成年人养狗要经过父母同意,小狗原有的主人也走了,没有归属。她父母的行为或许构不成犯法。” 瞿川靠倒在沙发上,叹道:“打狗明明是错误的,为什么得不到惩罚。人类太复杂了,这放在神界,随意伤害人间物种,早去诛仙台跳了。” 门铃响了几声。陈舟拿到外卖,又把灶台和锅搬到桌上,煮了个简单的小火锅。 陈舟戴着围裙,出入厨房,忙忙碌碌地。瞿川想起,上次见到这个情景的第二天,陈舟就遇到危险了。 但现在回忆一下整个事情:陈舟明知道孟岐山的信有危险还接,知道杨丰不会放过他还上。而自己为了救他跳楼,去了趟地府,好像也顺风顺水,还获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陈舟确实扮演了一些角色。 陈舟把碗筷放在桌上,对瞿川道:“来吃饭。” 瞿川来到餐桌前,锅里是鸳鸯汤,桌上放满了各式蔬菜,全都洗好切好。 他莫名心安了不少。瞿川以前收灵魂时,有一些……很多人的遗憾,居然是没能和父母、孩子坐在一起吃顿晚饭。他于是很奇怪,人为什么对一起吃饭这件事这么在意。 今天他大概能理解些了。 陈舟的笑声传来:“瞿死神,你最近很喜欢思考。吃饭吧,还要吹蜡烛呢。” 瞿川接过筷子,扒拉两口饭,喝过一口热汤,觉得身体都活起来了。人类的食物就是这样,能让自己忘记所有烦恼。所以神仙为什么要进化到不吃饭? 陈舟涮了几块肉,放到瞿川碗里。 瞿川嘻嘻笑着,才要放进嘴里,那边陈舟的手机响了起来,给肉都吓掉了。 陈舟接起,嗯了几声后挂断,立刻点开一个界面翻起来,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瞿川捞着锅里的土豆,看了陈舟一眼问道。 第32章 陈舟难得地没有回答他。只是放下手机, 坐了回去,对瞿川道:“多吃点青菜,是我在阳台上种的。” 陈舟越是这样, 瞿川越是好奇,“是三中什么事?还是医院?难不成是蔡桂子?” 陈舟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 没有说话。 好好好, 欺负我没手机是吧。瞿川忿忿不平,怒吃了几口大米饭。 火锅见底了, 陈舟依旧没吃几口。瞿川放下碗筷,满足地叹了一声, 问道:“你胃口不好?” 陈舟微笑着摇头,“我饱了。”说完,起身要去收拾碗筷。 瞿川拉住他的手腕, “别那么贤惠了, 陈医生, 先坐, 我有事情问你。” 陈舟眼神一沉,半晌后,还是坐到瞿川对面。 瞿川翘起二郎腿, 脚尖一摇一晃地。他杵着下巴,带着一丝笑打量陈舟,问:“你知道吗?我这次去地狱, 做了个梦。” 陈舟双臂放到桌上, 认真地问:“什么梦?” 瞿川说:“一场洪水, 一场巨大的洪水,淹没天地一切的洪水。我站在原地,直到一个银白头发的人拉着我跑走。” “银白头发的人?老人吗?” “不, ”瞿川摇头,“我刚开始看不清他的脸,但等我后面看清,他居然变成了你的脸。” 陈舟的表情有些许惊讶,可很快恢复正常,他说:“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会变成我的脸呢?我头发没有白过……” “你之前见过我吗?陈舟。”瞿川一丝笑消失,眼神如狼般盯住对面的人。 陈舟愣住,半晌后,他推了推眼镜,说:“我不骗你,瞿川,我之前见过你。” “什么时候?在哪里?” “四年前,我才当医生的时候。”说起往事,陈舟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那时我还在第三医院,有个病患是个五岁的女孩,出了车祸。他父母得知治疗费用昂贵后不愿意花钱,孩子很快走了。那是我第一个送走的病人,我没想到科技都可以控制的病,居然败给了人心。” “四年前,”瞿川想了想,“我确实在第三医院有几个单。” “你就是来收那个女孩的。我在手术室,一抬头看见你,穿着黑衣服,还有女孩坐起来的透明的灵魂。她说谢谢你给她买零食带她去游乐场,现在她想去找弟弟了。你说没问题。然后女孩笑了,我记得那个笑容。你不止给了女孩希望,也给了我宽慰,让我知道她死后没那么痛苦。” 瞿川听着,眉头一皱,他想起那个女孩了。 在南莲仙人的道观中,那个女孩的魂魄被炼成冤魂,被打散了。 他于是避开目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话题问道:“对了,刚你的电话,是什么事?” 陈舟想了想,也不再避讳,掏出手机递给瞿川。 第39章 校园集市热门榜一:陈医生夜会黑衣美女。 下面配了一张图片,是陈舟拉住瞿川手的瞬间。再下面的评论,居然有近上百条。 “卧槽!陈医生居然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我们学校哪里有那么漂亮的老师?” 中间有一条作者的补充:他俩一起进了操场的厕所,一起出来的,差不多一两分钟吧。 “我靠,这陈医生玩挺花,那厕所晚上都没人去。” “只有我关心到,陈医生不太行吗?才一两分钟。” 瞿川猛地把手机扣了下去。这些高中生们,思想真是……遥遥领先。 陈舟低声道:“被一个调皮的学生拍到了,我已经联系管理员删除。抱歉。” 瞿川感觉室内温度有些热,他咳了两声,“没事,反正也是乌龙嘛。我出去吹吹风。” 说完,不等陈舟说什么,他径直走到阳台。楼下城市星光闪闪,和在天庭上的视角不同。 风吹得又凉起来,瞿川裹紧外套。他莫名能感受到陈舟的目光。 悬浮纸突然出现。 “哈喽瞿川,”是白瑞的声音,“你在哪里?” “干嘛。”瞿川被吓了一跳,语气不是很好,“我可请假了,绝不加班。” “我遇到点事情。”白瑞说道。 瞿川瞟了室内撸猫的陈舟,说道:“什么事?” “有一个灵魂,他没遗憾。” “没遗憾那不更好,直接收了。” “不,”白瑞真的非常无助,“他不愿意和我走。” “为什么?” 白瑞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说基督是假的,死神是假的,世界上只有佛祖和菩萨是真的,所以,去接他的一定是牛头马面。” 瞿川惊道:“?你告诉他,咱们都是一家人,一样的。” “他不听,非说我是骗子。” “是个和尚?” 白瑞重重地嗯了一声,“老瞿,我算是求你了,帮帮我吧,我就差这一个,就可以升星了。” 和尚?瞿川想了想,三中不是有鬼和阵法吗?不过,和尚能灭鬼吗?。解开他们身上的秘密,也算是我的工作之一。” 瞿川指了指桌子上还未拆封的蛋糕,“那你生日怎么办?” “没有蔡桂子的身体健康重要。” 瞿川知道他铁了心要去,叹了一声,走到陈舟身边,伸出手道:“拉住我。” 他没看见,陈舟唇边挑起笑容,镜片后的眼尾也微微上扬着。 火焰燃尽后,一人一神来到一间老破庙前。 和南莲观的华美中又低调的风格不同,这座庙,是纯破烂。 土砖瓦砌成的矮墙已经倒塌一半,土黄色的庙墙更是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顶上盖着几片看不出颜色的瓦片,整个庙摇摇欲坠。 只有几盏路灯照亮这个庙,庙里有点点烛火和诵经声。 但最特别的地方,是庙门口有个很高的、红色的大门,在黑夜里非常明显。 瞿川拉着陈舟往里走,还好奇地转回去看那大门,“这庙的门,怪奇特的。” 陈舟推了推眼镜,说道:“瞿大人懂符咒,不懂人间建筑。这是日本神社的鸟居。” 瞿川决定暂时不追究他为自己改姓这件事,小声问道:“这是个日本庙?不巧了吗?”说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对。 从蔡老三开始,到三中闹鬼传闻再到蔡桂子,都和日本有关,加上现在的神庙,线索全是条条顺。似乎有人故意推着自己去查这个事情。 陈舟,他最有可能。可目的是什么?瞿川瞟了陈舟一眼,或许和地府有关。 他突然后悔把陈舟带来,自己好像又被坑了。 “先进去吧。”陈舟道。 整个庙只有一个大堂,两个偏堂,大堂有烛火,偏堂是黑的,门都开着。奇怪的是,无论大堂还是偏堂里都没有人,可黑夜里明明响着诵经声。 瞿川心里又开始发毛,今晚的旅程,能吓出心脏病来——如果自己有心脏的话。 “白瑞,你在哪?”瞿川喊道。可回应他的只有诵经声。 瞿川皱起眉,手一挥,想调出悬浮纸来,然而,挥了半天,眼前没有出现任何东西。 瞿川赶紧掏出一张符纸来,在手心点燃后,变回神仙的形态。他测试了一下法力,能隔空关门灭烛,却怎么也调不出悬浮纸来。 陈舟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问道:“怎么了?” 瞿川眉头紧皱,说道:“我的法力,被削弱了……连悬浮纸都调不出,这什么高招?” 陈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先别急。” 这动作让瞿川松了口气,至少陈舟还能看见和碰到自己。 陈舟侧着耳朵,听了那诵经半晌后,也疑惑道:“并非中文,而是日语。加上门口的鸟居,这可能是日本的神庙。” 瞿川更奇怪了,“日本的神庙怎么建到这儿了?” 陈舟也打量着四周,答道:“是啊,怎么审批下来的?” 这里的天比外面还要黑、还要沉,只能靠大堂里微弱的烛光,看到一点儿观音的样子。 瞿川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对陈舟道:“走,先出去。” 二人顺着来时的路,走到门口的鸟居。瞿川掏出打火机,可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打火机——用不了了。 瞿川按了好几下打火机,可就像在院里一样,自己的法力像是被阻断了一般,怎么都使不出来。 打火机发出再平常不过的微弱火光,好像他们还在陈舟家里过生日。 瞿川终于慌了些。 陈舟在一旁沉吟片刻后,道:“不对。” 瞿川转过头看他。 陈舟指着不远处一个低矮的老房屋,“那不就是刚才的日本庙吗?” “什么?”瞿川连忙朝前看去。 前方小庙,竟和来时的景色一模一样。尤其是红色的鸟居,十分显眼。而他们的身后,只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山。 陈舟轻皱起眉毛,道:“这庙应该在我们身后,怎么又跑到前面去了?” 瞿川第一反应就是鬼打墙。但他法力被压制,感受不出是否有鬼作祟。 瞿川问道:“有丝线吗?”肯定是没有的,瞿川问出来就知道,谁出门带线。于是,他的目光落在陈舟的衬衫上。 说实话,他今晚忍这件破衣服很久了,风一吹,陈舟就像赤裸一样。他完全没想到丝绸布料是这种效果,反倒搞得自己这个送衣服的像个变态。 瞿川下定主意:“陈舟,把衣服脱了。” 陈舟看向瞿川,没有动。 瞿川赶紧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啊,你把衣服脱了,把衣服的丝线扯出来,我们一人拿一头走一圈,就知道这破庙怎么回事了。” “这是你送我的。”陈舟的声音很轻,如风一样。 原来是舍不得衣服。瞿川说道:“没事,下次我送你件一模一样的,今天你牺牲一下。我把外套给你。” 陈舟低下头,不答。 就在瞿川以为他生气时,突然听到“嘶啦”一声,陈舟把衬衫的袖子扯了下来,照着线头把线抽了出来。 瞿川接过线头,看向陈舟。他衣服破了,心情似乎很不好,镜片后的目光也很沉。只不过,在接触到瞿川的眼神后,他轻笑了笑,平静地说道:“只能这样了。” 瞿川拿着线的另一端,往前方的破庙走去。 陈舟站在原地,远远看着。 半晌后,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瞿川走回他身边,郁闷地看着身后的丝线,“到底哪里不对,我明明一直在往前走。” “你不觉得,那庙很奇怪吗?”陈舟的镜片上映出红色的鸟居,“进去看看吧。” 诵经声还在继续,正堂门大开,能看见端坐中间的菩萨。它被莲花座垫得很高,在殿外只能看见下半身。 莫名地,瞿川觉得这座神像很奇怪。 更何况,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瞿川安慰自己:没事,一定是录音,一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见瞿川不动,陈舟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瞿川咳了一声,“没事,走。” 他们跨进大殿的瞬间,神像前的烛火全亮了起来,从下往上,照出神像的全身—— 只见那菩萨身体是正常的,只是头处是一个方形的石头,上面画了个斜的黑符,中间有只眼睛,正往下看着,若隐若现,在帷幕下显得格外诡异。 第33章 瞿川和陈舟都愣住了。好半天, 瞿川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控制住一把神力炸了它的冲动,问道:“我……靠……这什么东西?” 陈舟眉头紧皱, 推了推眼镜,抬头仔细去看那符。他想起些什么, 掏出手机翻动几下, 找到在厕所拍的照片,对照看了会儿, 说道:“很像。” 他把手机递给瞿川,却发现他迟迟不接, 转头一看,才发现瞿川低头闭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第40章 “瞿死神, 我好奇一个事情。” “什么?” “比起鬼咒, 你似乎更害怕人类的符咒。”他指的是之前南莲的符。 “鬼咒我可以解, ”瞿川叹了口气, 眼睛依旧不睁开,“但人类的咒术融合了自己的智慧。这是任何神鬼都无法窥探的,所以我无解。” 陈舟表示理解, 他笑了一下,“就像我们那么怕鬼一样,是因为无法窥探而害怕。” “你不怕。”瞿川闭着眼睛, 头偏了下说道, “陈医生一向见多识广, 不如就由您来说说,这些符咒是干什么的,这破庙又是怎么回事?” 瞿川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因为他发现,这里除了压制法力的东西外,再无别的神鬼痕迹。 陈舟没回答,瞿川感觉他好像不在身边了,忙往旁边摸了下,空的。 这时,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化,瞿川偷偷眯开一只眼,却发现大殿的灯火全灭了。 紧接着,“砰”地一声,身后的门也关上了。 周围黑暗一片,头顶那只眼的注视感更强了。 我靠,什么情况。瞿川寒毛竖起,把所有法力聚在右手,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他很确定,这里没有鬼,一切都是人在作祟。 瞿川转身,想穿门直接出去,一只手却猛地按到他肩上。 “瞿川。”是陈舟的声音。 瞿川松了口气,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陈舟在瞿川耳边指了指左上角,“有人在看。” 瞿川微微偏过头,余光看见左上角有东西在闪,他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监控。 “没事,”瞿川低声说道,“我没实体,监控也拍不到我。” “不,拍得到。” 瞿川浑身一颤,怎么可能,他明明没用过显形符。 “还记得厕所的符咒吗?”陈舟在他耳边,问道。 瞿川轻点了点头。 “你说,鬼如果进符咒会被抓住,人也能看到鬼。我猜神也一样。” 瞿川皱起眉,“什么?” “你进来时,我发现你有了影子,但在殿外你没有。” 瞿川一惊,“靠,你不早说。” “我才要说,殿内灯就全熄了。”陈舟轻声道,“但我们脚下是没有符的,所以我猜,是石头的问题。” 瞿川深吸一口气,“那只眼睛。” “没错。” “不是,那绑我干嘛?我又不是鬼!”瞿川小心地控制着音量,他总觉得这个大殿里的回音很奇怪。 陈舟接着说道:“这得问画符的人。” 瞿川道:“符咒要画符之人的血才能启动,说明人应该就在这附近,甚至……就在这个殿里。” 陈舟摇头,说道:“殿里没别人,你能感觉到有其他东西吗?” 瞿川闭眼查了一阵,也摇头道:“没有,也没有鬼神。” “他在监控里看着我们。” 瞿川瞥向监视器。它和身后的眼睛一起,死死盯住了自己,弄得浑身不自在。 陈舟轻拍了拍他,“你说这个咒可以抓鬼,是怎么抓?” “鬼出不去,每动一下就会被削弱法力,人只要把他打服了,灵体装到器皿里就行。”瞿川越说,越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陈舟嗯了一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走到门前,往外一推,门就开了,月光倾泄而下。 门外的世界是正常的。 他松了口气,走到外面。却听瞿川问道:“陈舟,你人呢?” 陈舟回头,只见瞿川眼神呆滞地看着外面,似乎是瞎了。他顿了顿,问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瞿川仍旧一脸茫然,“我靠,大哥,怎么又消失了?” 陈舟叹了口气,走进殿里,一把拉住瞿川的手,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瞿川死死握住陈舟的手,说道:“先说好的。” 陈舟说道:“我是人类,所以这个符咒对我没用。” 瞿川:这算什么好消息? “那坏消息呢?” 陈舟说道:“你看不到、听不到符咒外的世界。” 难怪,瞿川想到,周围黑得不可思议,根本已经黑过了人间夜色的正常范围。 被这样困着可不是办法。 瞿川放开陈舟的手,把微弱的所有法力聚在手心,朝身后一击。 一道灰色的光闪过,瞬间被吸入黑暗,什么都没发生。再想蓄力,却发现刚刚一击已经用尽所有力气。 陈舟拉住他,“你待在这里,我去找找画符的人。” 别……瞿川还没发出声,身后的人就不见了。 陈舟跨出神殿,抬头一看,果然,庙宇的屋檐刚好遮住石头,只有进门才能看见它。 他犹豫了片刻,朝四周望了一眼,见没人后,从怀中掏出个水晶瓶子。里面同样有颗银白色丹药,只是比起上一颗,它光泽暗淡了很多。 陈舟倒出来,一口吞下。 那丹药似乎很难吃,吃得陈舟眉头紧皱。片刻后,他眼睛睁开,瞳孔中有红光闪过。 他手一抬,庙顶猛地被掀了开来,豁开个大口,露出神像的头来。 瞿川什么都没感受到,他已经盘腿坐了下来,心想如果又死了,那再见黑无常的时候,他的脸色应该很有趣。 陈舟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神像上。 他深吸口气,再次抬手,打算直接隔空把石头捏爆。 石头很快出现了一些裂痕,就在要延续到中间的眼睛时,身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陈舟转身,一只手接住了身后人的拳头,连连朝后退了许多步后,才稳住脚步。 来人是个和尚,他全身黑袍,低着头攻来。 陈舟抵挡时发现,他头顶9个戒疤居然是9只眼睛,栩栩如生,弄得陈舟一恍神,被他打了一掌。 陈舟捂住小腹,喘着气抬眼看他。 和尚收回掌,嘴角上弯,目光带笑。那眼神别说慈悲,甚至可以算得上淫邪,其中还带了几分好奇。 和尚开口说了句什么,是日语。 陈舟皱起眉。 再说瞿川那边。 他正想着黑无常和茜若到底什么情况时,听到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周围的黑暗就亮了些。 他站起身来,往后看去,那只眼睛若隐若现,旁边还有道很深的黑色裂缝。 难道这破石头放久了,自己裂了?真是天助我也。 瞿川跃跃欲试地挽起袖口,同时,那股很久没出现的热流也毫无征兆地涌出,聚集于双手,他抬起手,都能看到手掌间有透明的气流涌动。 鉴于上次用这股力差点葬身忘川,瞿川用自身的内力压下去了些,仅留一掌的力,转身朝那石头一击。 石头像炸弹一样猛地炸开,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瞿川连忙避开,周围的光也终于恢复正常。 他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向门外看去。 陈舟半跪在地上,头也低垂着,身下有一片血迹。而他对面,站着个黑色袍子的和尚,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瞿川把落下的袖口又挽了起来,跨出殿门,气势汹汹地说道:“动我的人,找死!” 他敢这么说话,是因为发现那股内力越来越强,它好像不会被这邪门法术压制住。 陈舟回头看到他,眼神一惊。又见瞿川手里流动的内力,赶忙起身拦住,“不可,你伤人,会被天庭惩罚的。” 这和尚是个重要人物,没了线索就断了。于是瞿川给台阶就下,收起内力,还不忘恶狠狠地朝和尚说道:“算你走运。” 那和尚毫无俱色,只觉得有趣。他笑了笑,又开口说了句日语。 瞿川作为掌管中国片区的神,自然不认得他的鸟语。于是说道:“好了,知错就好。” 和尚笑出声来。 陈舟在他耳边低声道:“他说你看起来像只护主的狗。” 瞿川瞥了他一眼,“你听得懂日语?” 陈舟说:“医院以前派我去日本交流过。” 瞿川想杀那死和尚的心更强了。 还好极高的专业素养把这种念头压了下去。瞿川对陈舟道:“我问他几个问题,你翻译一下。” 陈舟还没点头,那边和尚说话了,“你们一个不鬼、一个不人,不是三界的任何东西。”他说的是中文。 瞿川怒道:“不是,你能说中文刚刚干嘛拽日文?” 他的关注点永远很奇怪。 陈舟揉了揉眉心,问和尚道:“你什么意思?” 和尚指着瞿川,“他应该是地狱的牛头马面,身上却全是极乐世界的味道,内力更是从未见过。而你……”他的手指向陈舟,”你不是人,但也不是鬼神。” “您out了大哥,”瞿川很不服气地说道,“我们早就去了神界,并且我们有了更高端的名字叫死神,麻烦以后不要用牛头马面这种很low的词来称呼我谢谢。” 第41章 一顿机关枪扫射后,陈舟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internet。”瞿川小声答了一句,又对和尚大声喊道,“还有你先别管别人是不是人,你自己看看你像人吗做些莫名其妙的神像不说还无缘无故地来招惹我还有你这破念经声能不能停了啊真的好烦!” 那和尚不知道是被吼懵了还是压根没听懂,就站在原地,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只不过微笑里多了几分震惊。 半晌后,他突然朝着偏殿走去。瞿川以为他要跑,“站住!我还没问你事情呢!” 和尚顿住,指了指偏殿说道:“我关磁带机。” 瞿川耳朵仔细听了会儿,发现那破念经声其实很好判断方位,而且一听就是录音。但刚进来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定又是那块破石头,影响了瞿川的感知能力。 瞿川抬起手,用内力一击,直接把偏殿砸出一个洞来,里面的磁带机也被炸了个粉碎。他如法炮制,把另两个磁带机也都毁了。 然后拍了拍手,感受到背后陈舟投来的目光,一股淡淡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那和尚的微笑要挂不住了,“二位大神,不但毁了我庙的神像,还把我庙也毁了。” 瞿川说:“你这庙看着就没什么香火,而且破成这样,已经是危房了。我们这是助人为乐帮你拆迁。” 第34章 “你这庙看着就没什么香火, 而且破成这样,已经是危房了。我们这是助人为乐帮你拆迁。” 和尚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真该谢谢你。” “不用谢,算是你困住我的补偿。” 和尚继续咬牙切齿:“是你自己进符里面去的。” “那你干嘛启动?” “我启动是为了抓别的东西。” 瞿川和陈舟都是一愣。 那和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说道:“好了,现在你们把庙都毁了, 也没什么能镇得住下面那东西了。” 瞿川问道:“什么东西?鬼吗?” “差不多吧。”和尚笑起来, “它马上就会从地下出来危害人间了。” 瞿川皱起眉:“你笑什么?” 和尚朝瞿川他们走了几步,说道:“镇它们是我的工作, 现在你们直接把我工作地点都捣毁了,我当然高兴。” 好好好, 又是一个打工人。 “不和你们说了,”和尚伸了个懒腰,“我要收拾东西回家乡去了。故乡的樱花, 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 “你等等, ”瞿川叫住他, “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地下有什么?我朋友白瑞在哪?” 和尚倒也大方, 直接回答道:“这里是婆罗多一个密林,我是一个日本和尚……” 陈舟打断他,“婆罗多?日本?那你为什么会说中文?” “还有啊, ”瞿川也终于抓到了重点,“和尚怎么会画阴阳师的符?你们不是一个体系吧?” 和尚无语地瞥向他们,说道:“画这个符是我的工作, 我当然会了。再说中文, 这里离边境线很近, 耳濡目染几年猪都学得会。” 他中文说得很流畅,说明他在这里的时间很久了。瞿川挑了挑眉,勉强接受他的说辞:“好吧, 你接着说。” “地下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怨气很重,不属于地府或者天界,但人怎么会有那么重的怨气呢?我也不瞒你们,我探查了很久,地下不止有那东西,还有一股力量镇压着那东西。” 瞿川说:“既然有东西镇压,那你这破庙是干什么的?” 和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抓鬼或者神,然后那他们的灵魂倒到地下。”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暂时没有头绪。瞿川又问:“那白瑞呢?” “他跑了。” “跑了?!”瞿川惊道。 和尚点头,“他说他弄错了,我命不该绝,就跑了。” 瞿川努力控制住想谴责白瑞的冲动——这都能搞错,能不能有一点儿职业操守! 和尚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脸色变得严肃且认真,说道:“二位施主若是没别的事情,贫僧就先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瞿川叫住他,“你认不认识d市三中的蔡桂子?” 和尚诚恳地摇了摇头,“d市是哪里?婆罗多的一个邦吗?” “……你可以走了。”瞿川前脚说完,后脚和尚就收住话头,如烟一般窜走了。 瞿川转过头,问陈舟道:“陈医生,你怎么看?” 陈舟答道:“每一件事,都在我预料之外。” 瞿川非常赞同:“我以为抓我有什么惊天阴谋,结果只是抓错了;以为那和尚是个高手,结果只是个嘴炮高手;以为我们来了日本,结果居然是婆罗多。” 陈舟推了推眼镜,问道:“而且,婆罗多,白死神怎么会有单接到这儿?” 瞿川眼神一亮,“对啊,婆罗多有自己的死神……不过最近死神系统又崩坏了,这里是边境线,偏了些也有可能。” 陈舟看向瞿川,说道:“怎么能刚好偏到有阴阳师符的地方?我们今晚刚看到蔡桂子画,接着就来了这里。太巧合了。” 瞿川心想,原来他也觉得巧合。 瞿川说道:“我们梳理一下:蔡桂子和和尚都会画阴阳师的符,符的样子虽不同,但看起来内核相似,应该是出于同一人、或者同一派别之手。 婆罗多庙里的符是为了镇、或者帮下面的鬼东西。蔡桂子画符恐怕也是为了抓鬼,因为她看得见鬼,这给她的心灵造成极大伤害,所以还不如全抓了算了——说实话,蔡桂子比地府的行政鬼还敬业。” 陈舟点头,“很有道理。那瞿死神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回去接着过生日。”瞿川坚定地说道。 陈舟问道:“不去看看下面有什么吗?” 瞿川摇头,“这里的气场已经变了。你回头看。” 陈舟转过头,原本在庙后面的高山凭空消失了,但天空的黑云却压得更低。 “这回真的闯祸了。”瞿川说道,语气里有几分无助,“下面有个很大很大的空间,但里面有什么,我感受不出来。这东西暂时出不来,婆罗多的神会来管。” 陈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好,回家吧。” ………… 陈舟家里。 瞿川已经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眼睛直勾勾看着电视上的《海绵宝宝》,手里的薯片定在空中。 陈舟却在四处找什么东西,不时挡到电视。如此几遍后,瞿川按下暂停键,说道:“陈医生,我现在法力多得用不完,我帮你找。” 陈舟看了看瞿川,笑道:“不必,我家猫不见了。也许是跑出去了,我去外面找找。”说完,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陈舟走到小区楼下,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闪身进入一个草丛。 阿浮在此恭候他多时。 陈舟问道:“东西呢?” “主上,”阿浮半跪了下来,语气有几分急促,“您今日服用云苓过多,不能再吃了!” 陈舟淡淡道:“我有分寸,你先给我。” 阿浮纠结了一会,还是掏出水晶瓶,递给了陈舟。 陈舟接过,没有犹豫地打开,阿浮还来不及阻拦,他就把里面的丹药吃了进去。 “主上,您……” “和我去趟婆罗多庙,”陈舟直接打断她,“我要搞清楚下面的东西,好像和瞿川有关,和我也有关。” 阿浮有几分疑惑:“可,瞿川死神的灵魂不是在三中吗?” 陈舟挽了挽袖口,说道:“两百年前我来时,确实是在三中的位置,但我这些天在三中找了很久都没有踪迹。我怀疑,会不会是有人转移了。” 阿浮说道:“您怀疑,在那婆罗多庙下面?” 陈舟摇头:“不好说,得去看看。” “那瞿死神……”阿浮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光。 陈舟的动作停了一瞬,“他今天用了二十四卦式的内力,消耗很大,很快就会睡着。” 阿浮有些惊讶:“二十四卦式!主上,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了?您没事吧?” “到了就知道了。”陈舟说道,“走吧。” 阿浮不再多话,往前一跳,变成黑猫窝在陈舟怀里。 陈舟摸了摸她的毛发,眼里红光一闪,一人一猫就凭空消失了。 …… 瞿川醒来时,是在陈舟家的床上。 他意识的最后一瞬间,是痞老板偷蟹黄堡配方的戏码。他硬是海绵宝宝和蟹老板击破痞老板的阴谋,才沉沉睡去——梦里全蟹黄堡,瞿川很庆幸自己没流口水在枕头上。 明明是在沙发上啊……瞿川挠了挠头,坐起身来,旁边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外面天光才微亮。他穿了拖鞋,走出房门,沙发上似乎有人,走进一看,居然是陈舟。 第42章 陈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醒了。” “我去!”瞿川看清他的脸,连忙走过去,“你怎么回事?不是找猫去了吗?” 陈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颈上还有大条刮痕,止了血,张牙舞爪地附在他身上,看起来十分违和。 黑猫也是,病怏怏地躺在沙发上,连猫粮都不吃了。 陈舟叹了口气,说道:“有人偷猫,和他打了一架。” 瞿川本能是不信的,但他实在想不出陈舟还能去干嘛,总不至于一个人夜探那破庙吧。 于是接过棉签,“我帮你。” 陈舟也没拒绝,把手臂伸了过去。 瞿川却把棉签一丢,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瞿川的手居然是温热的,还没等陈舟奇怪,就感觉一股力顺着手臂传遍全身,下一秒,他身上的伤就全消失了。 陈舟笑了笑,眼睛如桃花般温柔,“忘记了,你是神仙。” 瞿川拍了下他的肩膀,“下次打架记得喊我。” 陈舟没去纠结瞿川能不能伤人的事情,轻“嗯”了一声,又问,“饿了吗?我去买早点。” 瞿川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一夜没睡,又打了架,怎么熬得住,你去睡会儿吧,我一会儿也要去工作了。” 陈舟本想说自己其实不困,但嘴动了动却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那我请半天的假。”他掏出手机,发现没电了。 才把电连上,手机的消息便如潮水一样跳出来。 “嚯,”瞿川说道,“陈医生朋友很多嘛。” 陈舟一条一条地翻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脸色有几分紧张的情绪。 不会又是什么桃色新闻吧?介于昨天的教训,瞿川没再多问。 正打算和陈舟道别,陈舟又接起一个电话。 那边的语气很急迫,陈舟嗯了几声后起身,挂了电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又要往外走,“出事了,我得去趟三中。” 瞿川顿感不妙,才要拉住他,耳边就响起了“死神订单”的声音。 空中悬浮纸缓缓出现,正中的名字赫然写着: 蔡桂子。 陈舟也看到了,他的脚步顿住,看着悬浮纸愣了会儿,才道:“她要死了。” 瞿川也很震惊,怎么昨天还还好一个人,现在就要死了呢?他忙问:“是抑郁症发作吗?” 陈舟没答,而是说道:“去三中。” 瞿川也猜到,刚刚陈舟接到的电话肯定和蔡桂子有关。但他问道:“你身体可以吗?” 陈舟轻轻笑了笑,“撑得住,走吧。” 打火机落在客厅的瓷砖地板上,激起数仗高的火焰,黑猫趴在沙发上,看着两个人跨入火海。 为掩人耳目,瞿川这次选定的地方是学校厕所——的隔间。 两个大男人突然出现,挤在隔间里,十分局促。 瞿川想往后退,差点踩空,被陈舟一把揽住腰拉了回来。 他只能被迫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人的呼吸,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热,不自在地扭了扭,正想说话又被陈舟一个眼神止住。 “有人来了。”他悄悄道。 几个男生吵着闹着进了厕所。 “我去你们说她会不会真跳啊?”一个男生问道。 “要不打个赌?”另一个人道。 “好啊。阿禀,你先来,你赌日本人会不会跳?” 名叫阿禀的男生抖得像个筛糠,嘴颤了颤,不说话。 其余三个男生对视一眼,要打赌的男生冷笑了声,靠近他,抬手给了阿禀一巴掌,“说话啊。” 阿禀眼镜掉落,弹到陈舟脚边。 瞿川的视线从眼镜上离开,眉皱得比天高,正要推门出去,又被陈舟死死拦住。 瞿川抬头,和陈舟近在咫尺,“他是你学生。” 陈舟只是摇头,眼中不说冷漠,只能说事不关己。 “阿禀可是蔡桂子的男朋友,”门外,一个男生道,“怎么会赌她跳呢?说话,阿禀。” 阿禀手抖得厉害,嘴唇上下打了几个寒战后,小声道:“是、是你们逼、逼她的……” 三个男生嘲讽的笑容逐渐消失,一个男生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阿禀一直低着的脑袋突然抬起,眼里是不容忽视的怒火,“逼她的。” “砰!”阿禀被一拳打到隔间门上,顺着门滑落下去。 打他的男生扭扭手腕,另外两个人上前按住阿禀的肩。 或许是心里话说出来,阿禀咬着后牙,死死盯着他们。 男生靠近阿禀,高扬起拳头。 外面的人群更嘈杂了。 “好像要跳了。”压着阿禀的一个男生道。 男生的拳头放下,一把抓住阿禀的衣领,说道:“我警告你,别tm胡说八道,那个日本人和我们一毛钱关系没有。” 说完,三人放开阿禀,急匆匆出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兴奋讨论蔡桂子究竟会不会跳下来。 阿禀紧绷的身体一松,摊在原地一会儿,才开始摸索起眼镜。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他面前,把眼镜递给他。 阿禀戴上,眼前是个头发微卷、一身黑衣的英俊男子。 瞿川朝他伸出一只手,问道:“你没事吧?” 阿禀脸红起来,拉上他的手,站起身来,道:“谢谢。” 说完,他才看到瞿川身后的陈舟,愣了一瞬,道:“陈校医?” 陈舟点了下头,问道:“还好吗?” 阿禀嗯了声,又想到些什么,拉着陈舟往外走,一边说:“陈校医,求你快去救救蔡桂子!”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和阿禀跑出厕所。 第35章 外面乌云密布, 大风四起。六层教学楼的走廊里站满了学生,全都抬头朝一个地方看去。 第七楼楼顶上,蔡桂子坐在天台边上, 大风吹得她校服铮铮地响,一头乌发随风飘扬, 好像要乘风而走一般。 陈舟拨开学生, 大声喊道:“蔡桂子,你别冲动!我把阿米替林拿来了!” 蔡桂子看向楼下的陈舟, 表情没什么变化。 陈舟咬下牙,转身上楼, 直奔天台。瞿川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念了诀,显现出实体来。 天台楼梯口聚集了五六个人, 有蔡桂子的班主任、任课老师, 还有学校领导、校长。天台铁门被从外面锁了起来, 哪怕有钥匙他们也够不到, 只能大声呼喊她,劝她回来。 陈舟问他们:“消防员呢?” 一个老师答道:“应该快了,两分钟内。” 外面, 蔡桂子忽然站了起来,下面学生一片喧哗,有让她别冲动的, 也有让她赶紧跳的。 陈舟看向瞿川, 瞿川也看陈舟, 他其实想告诉陈舟,蔡桂子已经在名单上,不可能活下去了。但片刻后, 瞿川还是让老师们靠后离远,挡在门锁处,低头悄悄念了个小诀,门锁应声而开。 他们推开门冲了出去。 蔡桂子听到声音,转头大声喊道:“谁都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老师们和陈舟的脚步只好停下。 陈舟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说:“蔡桂子,你的药我拿来了。你相信我,让我帮你度过难关,好吗?” 蔡桂子扫了一眼药,又看陈舟,眼里闪过一丝泪花,说:“陈校医,谢谢你,你,你是个好人,只有你觉得我不是装病……” 陈舟往前试探地走了一步,“我相信你,桂子,请你也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帮你好起来的。” 蔡桂子抬手止住陈舟继续往前的步伐。她指着陈舟身后的瞿川,说:“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瞿川上前,“你说。” 蔡桂子却摇头,说:“让其他人离开天台。” 老师们不动,互相讨论了几句,校长站出来,说:“桂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可以和我们说,不要这样极端……” “让你们走!”蔡桂子大声道。 “你不能这样啊桂子,”班主任也站出来,说,“你想想你父亲,你爷爷刚刚去世,你要是再出……” “滚!!”蔡桂子往后退了一步,踩到天台边缘。 陈舟赶忙转身让老师们先走,可这些老师看他是个刚来的校医,根本不在乎,把他拨开,叽叽喳喳地对蔡桂子道: “桂子,什么难关过不去?好多人都有抑郁症,你不能把这个东西想得太严重……” “是啊,你就是想多了,看开一点!” “每个人都很累,你只是心理原因加持才会得什么抑郁症……” “你爷爷走了,你要为你父亲考虑啊,不能那么自私!” 陈舟心里一咯噔,完了。 蔡桂子听到这些话,似乎想笑,但笑出来却是苦的,泪水也随着笑容滴落,砸到天台粗糙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水花。 瞿川来不及说什么,只见她往后一仰,人就掉了下去。 才跑到天台边,就听见落地的巨响。 第43章 整栋楼寂静,鸦雀无声。 瞿川咽了口水,缓缓伸出头,往下望去。 很远很近的地面上,有一朵红花,静静绽放。 身后的老师领导们跑过来,看到楼下的蔡桂子,有的悲伤、有的无措,更多的却是愤怒。 陈舟站在瞿川身边,风吹着他额前的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务人员朝蔡桂子跑去,将她抬上担架,推上救护车。 她还剩一天的时间。 …… icu病房内,监护机“滴滴”地慢慢跳动着。蔡桂子躺在床上,头上裹满白色绷带,身上插着无数仪器管子。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护士为她换了针水和尿袋,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蔡桂子眼角有一滴泪。她附身擦去,发现病床上女孩的神情很幸福。 …… 夏日午后,蝉鸣不断,学校篮球场上响起阵阵欢呼。 蔡桂子刚刚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为她们班赢得了这次校篮球比赛的第一名。 蔡桂子在欢呼声中跑到操场边,拿起水猛喝了几口。班主任为她递来毛巾,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桂子,你太棒了!” 蔡桂子擦了下汗,也跟着笑起来,“谢谢李老师,这次我们得了第一名,有没有什么奖励?” 坐在场下的同学们也嚷起来:“对啊老师,得要什么奖励啊……” 班主任转头,笑说:“奖是蔡桂子队长带着我们班篮球队拿的,有你们什么事?” 学生们发出“悲痛”的声音。 班主任抬手一压,大声说:“今晚晚自习看电影!” “好!!” 整个班瞬间沸腾,开心地鼓掌、吼叫着。别的班投来羡慕的目光。 蔡桂子也跟着鼓掌,其他同学则起身,团团围住她,笑着起哄:“大功臣!大功臣!” 有个大眼睛的女生挽住蔡桂子,说:“桂子,今晚去我家吃饭,吃完饭再给我辅导辅导作业?” 又一个女生挽住蔡桂子另一只胳膊,“樊林,你是要让桂子辅导作业还是要抄作业啊!” 其他同学纷纷笑起来。 女生接着对蔡桂子说:“去我家吃饭,我爸妈好久没见你了,咋样?” 蔡桂子在同学们热情的邀请下摇了摇头,说:“谢谢大家,但今晚我爷爷出院了,我要回家吃。”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恼,纷纷恭喜蔡桂子爷爷身体恢复。 热闹声外,瞿川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被团团围起的蔡桂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同学他曾见过,在陈舟校医室门外。 星光闪闪,蔡桂子推着自行车,和同学们在校门口告别后,直奔回家。 到门外走廊,蔡桂子闻到诱人的饭菜味。 推开门,爸爸和爷爷坐在饭桌上,正开心地聊天。看见蔡桂子回来,爸爸起身接过她的书包,问:“今天篮球赛怎么样了” 蔡桂子高兴地说:“拿了全校第一!老师今晚还奖励我们看电影了呢。” “哎呦,你也太厉害了吧!”爸爸骄傲地拍了拍蔡桂子,“快坐下吃饭。” 蔡桂子坐到爷爷身边,问:“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爷爷满面红光,说。 “老公,进来端菜!”厨房里,蔡桂子的母亲探出一颗脑袋,看见蔡桂子,柔和地笑起来,“桂子,回来了,妈今天做了松鼠桂鱼,一会儿多吃点!” 蔡桂子站起身,说:“我来帮你,妈。” 母亲说:“不用你帮,你去开门,我估计憨憨玩儿回来了。” 蔡桂子一听,忙打开门,一只小白狗摇着尾巴,蹦进蔡桂子怀中。 蔡桂子包着它进屋,见它脚丫黑乎乎的,问:“小憨憨,你又去哪浪了?” 憨憨伸着舌头,尾巴直摇,呼哧呼哧地看着她。 “开饭啦。”爸爸摆好菜,说,“桂子,把憨憨的狗粮给它,我们也吃饭了。” 蔡桂子照做,看着憨憨略微肥胖的身体,想了想,少倒了些狗粮在盆里。 夜晚,蔡桂子躺在床上,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父母和爷爷看电视的笑声充满整个屋子。 她叹了口气:“这一切要是真的就好了。” 瞿川显形,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蔡桂子,说:“你如果愿意忘记过去,这些记忆对你而言就是真的。” 这很有风险,一旦忘记现实中的过去,灵魂很可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死,不愿意离开美好的记忆,会为死神的工作带来更多麻烦。 蔡桂子看向瞿川,他的眼睛很好看,在夜光下带了些灰调,能把人吸进去似的。她问:“死神,我死后,还会有记忆吗?” “死了,记忆就散了,只是灵魂会被我带回天庭,重新投胎。” “若我不想死了呢?” 瞿川手抖了一下,说:“如果人死了,灵魂不愿离开人间,就会变成怨魂。我的工作也失败了。怨魂会给天庭其他工作人员处理,不能重返天庭投胎,要被打入鬼界接受惩罚。如果冥顽不灵,会被直接打散。” 蔡桂子问:“怨魂还会有意识和记忆吗?” “怨念强的就有,比如在人间有遗憾、有放不下的东西的怨魂,会一直记着遗憾或者放不下的东西是什么。他们会游荡在人间,寻找自己想要的。” 蔡桂子理解了一下,又问:“所以怨念是鬼吗?” “不算……”瞿川心一跳。 他想到三中里那些可能存在的鬼,或许不是从地狱逃上来的鬼,而是还没进地狱的怨魂。 他问蔡桂子,“那你见过鬼吗?” 蔡桂子翻了下身,看着天花板,说:“见过。三中有很多。” 瞿川沉默片刻,才问:“操场旁边那个阵法?你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阵法是我妈妈教我的,她是日本人,小时候和外公学过一些奇门阵法。那个符阵,只有画符之人和非人才看的见。” 想到什么,蔡桂子坐起身,“他们是好鬼,他们陪我说话,帮我出主意,我哭的时候还安慰我,你别伤害他们。” 瞿川皱起眉,“你是说,你用那个阵法不是为了捉鬼,而是为了,和鬼聊天?” 蔡桂子低下头:“没人和我说话,只能躲进厕所,和他们说。他们都很好,会安慰我。” “他们生前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蔡桂子思索了一会儿,说:“听他们说起过,打仗、日本鬼子、回乡什么的,我猜他们是抗日的将士们,也不敢说我的事情……”她越说,声音越小。 “哦不过,除了他们,还有一个鬼,应该是个古代鬼,他说话像文言文里的人。” 挺有意思啊。瞿川心想,三中原本是个坟场,底下埋的人还挺复杂。 蔡桂子叹了口气,说:“那些将士们来自各个地方,因为各种原因参军,死在这里。他们和我讲百年前的事情,讲那时生活多苦多难,偶尔对比下我的生活,我幸福多了。” 瞿川不得不问出那个他奇怪很久的问题:“那你今天,为什么想死?” 蔡桂子抠着床单,想了一会儿,说:“今天清早,我去操场厕所阵法里找他们时,他们告诉我,昨晚有个很厉害的神去找他们,如果能帮那个神离开封印,那个神能完成他们的遗憾。将士们想归家,那个古代人也有遗憾,所以他们约定,一起去找那个神,要离开三中了……”她说着,眼泪掉下,又不想让瞿川看见,把头埋在阴影中。 瞿川不是很能理解,“所以你是因为你的鬼朋友要走,才决定死的?” “他们是我朋友,离开了,又要留我一个人面对现实的一切。瞿死神,你知道吗?在学校,老师无视我,同学们孤立我。在家里,我爹只会打我,后妈不待见我,只有爷爷对我好,但爷爷也死了。他留给我憨憨,结果,被我爹打断了腿扔出去……” 蔡桂子忍不住抽泣起来,“憨憨是条小狗,那样肯定活不下去的……我不知道,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我不如一死,说不定死后的世界更美好……” 说着,蔡桂子失声痛哭起来。 第36章 瞿川愣在原地。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 人是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不然为什么会有医生、为什么死神需要改变生前记忆。 人就是不认命,哪怕死了, 都不认死了的命。 所以最难收的灵魂是意外死的,其次是富豪、权势者的、再其次是一些得病死的, 最简单的是寿终正寝的普通人。 自杀的他也收过几例, 但无不是冲动、死后又不想死了的,害得他最后把灵魂打晕才勉强收走。 还有一些自杀的人, 是为了成全别人,虽然配合, 但也是对人间有牵挂,非要知道他要成全的人是否得到了成全。 像蔡桂子这样,对现实完全没有眷恋的, 他也是第一次见。 瞿川不信, 他不信蔡桂子真的没有眷恋, 于是说:“那条狗, 憨憨,被陈舟校医捡到了,送它去宠物医院治疗后, 它活下来了。” 第44章 蔡桂子的哭声一顿,转过头,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格外明显。“真的吗?那陈医生会收留憨憨吗?” 瞿川故意说:“不会, 他不会收留, 他只会把憨憨放在宠物医院, 不会管它的。你现在还想死吗?” 蔡桂子定定看着瞿川,半晌,她破涕为笑, “你胡说,死神。陈医生既然已经送它去宠物医院了,就不会半道不管它,再说,我信陈医生是个好人。” 她说着,头又靠回枕头上,喃喃道:“憨憨居然能遇到陈医生,那我更没什么遗憾的了。死神,你已经让我体验了一天我梦想中的生活了,我觉得够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瞿川从来没遇过有人要提前死的。他指着客厅里的蔡家父母和爷爷,说:“你不想多和他们待一会儿吗?” 蔡桂子摇头,“他们是假的,爷爷和妈妈已经死了,而其他人,永远永远不可能对我这样。好虚幻,没意思。” 瞿川这回是真哑了,他看着蔡桂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了一眼表,还剩一个小时…… “你想好了?” “噢,等等,”蔡桂子想起什么,翻身下床,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柜子,把东西全拿出来后,又把底板撬开,下面是一本很薄的、羊皮纸的书,她拿出来,递给瞿川,说: “死神,这是我母亲教我的法阵的书,里面有布阵和解阵的办法,你是神,能不能帮我把操场厕所里的阵解开?我怕其他人被误伤。对了,这里不是现实。现实里也是在这里,你去找找,还有块蓝石头你也要拿走,那是……解阵必用的东西。” 瞿川看着那本书,点头说:“好。” “死神,我死了能进天堂吗?”蔡桂子重新坐回床边,看着窗外没有星空的夜空。 瞿川说:“能。” “但三中的怨魂们,是不能上天堂的对吧?” “是,他们会去地狱。” “那就再也遇不到了……希望那个什么神不要骗他们,让他们实现遗憾,早日离开三中吧。” 瞿川捕捉到一个信息,他问:“你知道他们去找的是哪个神吗?” 蔡桂子说:“我也不清楚,听他们说,那个神现在被封印了,需要怨魂们先帮它打开。” “那神叫什么?” “罗什么罗什么罗,一个很长很奇怪的名字,我从没听说过,不像是中国人的神。” 瞿川也从未听过这样的神的名字。不是中国人的神,那就是外国人的神…… 等等,昨晚,外国,封印。 瞿川猛地站起身。 蔡桂子吓一跳,问:“要走了吗?” 瞿川却问:“他们是去婆罗多找那个神吗?” 蔡桂子有些惊讶,说:“对,你怎么知道。我还和他们说,我妈妈就是在婆罗多认识我爸的。我也想去婆罗多,他们……” “等等,”瞿川忍不住打断她,“你说,你父母是在婆罗多认识的?” 蔡桂子似乎不理解他的震惊,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婆罗多是恒河边的一个小国家,那座庙里的阵法和蔡桂子的阵法是一个门派的手笔,而她母亲刚好去过婆罗门,这绝不会是巧合。 “你知道你母亲去婆罗多做什么吗?”瞿川又问。 这回,蔡桂子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昨晚婆罗多庙中封印松动,难道是地下的东西逃了一缕魂魄出来,四处招兵买马,找怨魂帮他解开封印? 瞿川看向桌上那本羊皮纸书,婆罗多神肯定不知道阴阳师的阵法,如果那东西只有这个阵法可以封印,那他还得重新去婆罗多庙把阵法修复了。 蔡桂子问:“死神,我们能走了吗?” 瞿川看向眼前的女孩,笑了笑,眼中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柔和:“告别一下吧。” 卧室门被敲了敲。 “桂子,还在学习吗?早点休息了。”是她父亲。 “桂子,妈妈给你热了点牛奶,你要不要喝?”蔡桂子的母亲接着说道。 “桂子,别学了,不行以后爷爷养你!” 蔡桂子看向瞿川,眼中泪花再次滴落。瞿川却退到墙角,说:“别留遗憾。” 蔡桂子打开卧室门,和家人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客厅电视里正好在放歌。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在害怕……” …… icu病房内,一袭黑衣的死神出现,他定定看着床上的女孩,看着她呼吸渐渐弱下去,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如小河般淌下,看着她那一丝笑容,缓缓抬起手。 一个响指后,一缕魂魄在出现在他手里。晶莹剔透,泛着蓝光,如丝绸般顺滑,看一眼,却感到无尽哀愁。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 病房外,蔡桂子的父亲慢慢起身,透过玻璃看见正在被抢救的女儿,身体晃悠起来。 他的新妻子也放下手机,轻叹一声。 三中的校长、蔡桂子的班主任低下头,却又偷偷看着蔡父的反应。 瞿川拿着蔡桂子灵魂经过他们时,只有她父亲有些感应,转过头来找了找,很快又转过头去。 陈舟在走廊尽头等着他。 瞿川将蔡桂子的灵魂送上天庭,走到陈舟身边,只有沉默。 陈舟捏了捏他的肩,轻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蔡桂子下辈子,一定会投生个好人家的。” 瞿川说:“可能因为我知道了她身上的前因后果,所以,这次,格外难受吧。” 陈舟边走边问:“蔡老三吗?还是憨憨?憨憨还在宠物医院,晚点可以去看看它。” 瞿川却摇头,把蔡桂子的话全告诉了陈舟。 陈舟听罢,打开车门,说:“先上车吧。” 瞿川坐在副驾,越想越难受,揉了揉眉心,问道:“陈舟,如果昨晚我不多管闲事,封印就不会松动,三中的怨魂就不会走,蔡桂子是不是也不会死?” 陈舟说:“神不能干涉人间事务。三中怨魂也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她的死……是无数压力把她压死的,是早有注定。” 瞿川说:“昨晚我真是疯了。我现在只想弥补我的过错,把那东西封印回去。” 陈舟沉默片刻,问:“你刚才说,怨魂们去找的神叫什么?” “罗什么罗什么罗。怎么了?” 陈舟打开某度,输入一个名字,递给瞿川。 罗彻罗阿修罗。 这是婆罗多的一个恶魔,好战弑杀。传说他可以造成日食和月食,可以影响人间命运,最让瞿川在乎的是,他可以重塑记忆——不止人类,鬼神亦可。 好厉害的魔。瞿川摩擦着手机边缘,在中原是没有魔的,六千年前创世后只有人神鬼三界。但中原没有,不代表其他地区没有。 这罗彻罗阿修罗那么厉害,在魔界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难怪要封印。 可为什么会是日本阴阳师封印,而且为什么要用“抓鬼”阵法,难道这阵法对魔有什么别的作用? 多思无益,瞿川决定现在先去婆罗多庙看看。 他把想法告诉陈舟,不等陈舟说要跟着一起去,就燃起火焰,消失在车里。 太危险了,这不是一个人类该承受的。 陈舟收回要去拉瞿川的手,也不开车,坐在驾驶位上静静等待。 果然,三分钟后,瞿川回来了。 “陈舟,那个庙消失了。” 陈舟推了推眼镜,问:“什么叫消失了?” 瞿川眉头紧皱,“我找不到了,我按照昨晚的地点过去,只有茫茫山捱,没有庙了。” 陈舟微微皱起眉,说:“如果真是像你说的,庙镇压的是罗彻罗阿修罗,那肯定有别的坏人想解开封印。要是庙能轻易被找到,就昨晚日本和尚的本事,连我都可以和他过几招,那封印早被解开了。” 瞿川说;“有道理。但我该怎么找呢?要不去婆罗多天庭问问?也不行啊,庙是阴阳师建的,问他们没用……” 陈舟说:“罗彻罗阿修罗在婆罗多有人信仰,或许可以去问问当地人,或许有线索。” “怎么问,我不会婆罗多语啊。” “我会。”陈舟转头,看向瞿川。 瞿川眨了眨眼睛,奇怪道:“你怎么会会婆罗多语?别告诉又是医院规培。” “不是,”陈舟说,“我有个朋友是婆罗多人,专门研究婆罗多民俗的,他教了我婆罗多语,罗彻罗阿修罗也是他告诉我的。” “朋友?”这是瞿川第一次听陈舟谈起“朋友”什么的。 陈舟“嗯”了一声,“我朋友很少,都是一些有趣的人。” 这太巧了吧,瞿川拍了拍陈舟的肩膀:“别忘了还有个神,我也是你的好哥们。” 陈舟笑了笑,没接话。 “那好哥们,你愿意帮我找到婆罗多庙吗?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像上次那样。” 第45章 陈舟的笑瞬间僵住,但也只是一瞬,他推了推眼镜,很快恢复正常。 “好的瞿大人,但我……”陈舟拦住瞿川车内点火的行为,“我得用护照坐飞机去,这是出国,而且要和当地人交流,我不想做黑户。” 瞿川悻悻放下手,“好吧,你什么时候能到婆罗多?” “凌晨有趟飞机,明天早上能到。瞿大人要先去吗?” 瞿川摇头,说:“既然如此,我先去趟蔡桂子家,再去趟三中。我们婆罗多见。” …… 蔡桂子家里,电视自顾自地放着,蔡父和他的新老婆却坐在沙发两段,各想各的事情,没人说话。 半晌,新老婆烦躁地拍了下沙发,问:“那块蓝宝石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被你女儿拿了!” 说到蔡桂子,蔡父也皱起眉,怒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她之前拿过已经被我打了,怎么可能还敢拿!她都已经……”蔡父嘴唇颤抖着,“死了”两个字压在他身上,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新老婆哼笑道:“蔡建立,你爹的老房子也捐了,女儿也死了,现在,蓝宝石也不见了!你要怎么过下去!” “我马上就去婆罗多,矿上开工了!丢了一块蓝宝石,我再去矿上帮你找一块,有什么难的?” “那蓝宝石我看过,至少100克拉,多大多纯,你一辈子能遇到几块?” “婆罗多这种货色多得是,你就是见识短,少见多怪……” 在他俩激烈的争吵声中,瞿川出现在蔡桂子房间内。 蔡建立不知道是不是良心不安,把蔡桂子的房门紧闭,东西也没怎么动过。阳光静静打在卧室里,甚至能感受到蔡桂子前天在床上睡过的痕迹。 瞿川按照蔡桂子记忆,轻声拉开柜子最下层,拆开底板,里面果然躺着一本羊皮纸书。 瞿川拿起来,没想到,一颗蓝色的石头掉到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外面的争吵声骤停,接着,脚步声逼近房门。 瞿川无语地闭了下眼,拿着书捡起石头,燃起打火机。 蔡建立颤巍巍打开门,看见一闪而过的影子,还没等看清,新老婆就在身边尖叫起来:“柜子,柜子开了!” 第37章 婆罗多的气候不算宜人, 比起d市,热了、湿了、蚊虫多了。一顶草帽、一件凉衫、一条短裤,再加上一双拖鞋是这里的绝配, 如果还能一手拿扇子一手喝椰汁,那将是比当地人还当地人的穿搭。 瞿川现在就是比当地人还当地人的穿搭, 黑衬衫黑短裤黑拖鞋, 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顶黑草帽,还多了一副墨镜。他吸了一口冰镇椰汁, 发出一声感叹。 “人间美味。” 陈舟怀疑,瞿川来婆罗多变成人形是为了吃。 “陈舟, 咱们现在是不是该找人问问有没有线索?”瞿川加快脚步跟上陈舟。 他们现在走在一个社区里,两边都是低矮的别墅,阳光轻柔地打在别墅洁白的墙上, 花园里的蔷薇开得很盛。比起吴光家的阴间哥特风, 这里显得格外阳间。 陈舟看了眼手机地图, 说:“先找我的婆罗多朋友, 他研究民俗,能给我们提供些什么。应该就是这了。” 说完,他收起手机, 抬手叩了叩眼前别墅的大门。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扫了扫两人,见是外国人, 眉头瞬间皱起。 陈舟用婆罗多语和他说了几句, 他蛮不耐烦, 等谈话结束,不等陈舟告别,“啪”地一声关上门。 瞿川指着门, 震惊地问:“他是你朋友啊?” 陈舟忙说:“不是,我朋友搬走了,听他的意思,是回老家去了。” “他老家在哪儿?” “在妙高,婆罗多一个沿海小城。” 听到这个名字,瞿川忽然想起什么,对陈舟道:“手机借我一下。” 陈舟递给他,问:“怎么了?” 瞿川重新在某度中搜索罗彻罗阿修罗,果然在一堆古文中找到——罗彻罗阿修罗住在妙高以北的海里。 瞿川把界面给陈舟看,又觉得不对,说:“那神庙明显在山上不在海里,而且谁封印还把对方封印在老家,做公益吗?” 陈舟却若有所思,说:“妙高有条山脉,我朋友说,他小时候会去爬妙高山,但从未深入过,当地人都说山深处有魔鬼。” 瞿川挑了挑眉,看向陈舟,说:“陈医生记性也太好了吧,你朋友说的每句话你都记着?” 陈舟道:“说实话,他中文很差,沟通有时候费劲。当时他说这个事情时,用婆罗多语翻译成英语又翻译成中文,我才理解,所以记忆很深。” 说完,他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瞿川避开陈舟的眼神。 陈舟补了一句,“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瞿川低下头,半晌,说:“抱歉陈医生,既然是朋友,确实不应该再猜疑你。” “没关系。”陈舟很快轻声说道,“没关系,瞿川。” 瞿川抬头,再次看进陈舟的眼里,那双桃花眼,真挚地、柔和地撞进他的心里。 “去妙高。”瞿川决定了。 …… 妙高和婆罗多首都不是一个邦,出邦境需要登记和检查护照,所以陈舟非要坐客车,他怕直接过去会被当做黑户。 真的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瞿川默默吐槽道,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等他们找到庙,罗彻罗阿修罗早跑了。 但瞿川一个神去妙高也语言不通。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没坐过客车,坐一次试试看。 一上车,瞿川就后悔了。 这是一辆很老很破的车,车里空间很小,座位挤在一起,发出一股霉味,上面不知道撒了些什么,还留着诡异的痕迹。上一个司机抽的烟还放在车头,二手烟味混杂着霉味充满整个车厢。 瞿川咽了口水,尽力忽略狂敲的退堂鼓,心想自己堂堂死神,难道还会被一辆客车打趴下吗? 陈舟拉了下瞿川的袖子,指着靠窗一个座位说:“坐这里吧,干净些。” 瞿川对比了一下,至少这垫子的污痕没那么明显,局促地坐了进去。 陈舟坐到他身边,紧紧靠着他的手臂。 车厢开始上人,基本坐满了。除了瞿陈,全都是婆罗多当地人,穿得比较“实在”,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瞿川陈舟。车厢内很安静,婆罗多人似乎都很累,没什么过多的交流,坐下后不是刷手机就是睡觉。 汗味逐渐弥漫开来,和之前的烟味、霉味混在一起。 十分钟后,车开动了。汽车尾气也加入了车厢气味大战,熏得人头疼。才开出一条街,瞿川已经头晕了。 简直是新世纪人类酷刑。 瞿川焉嗒嗒地靠在一边,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心里盘算现在消失会不会引起怀疑。 一双冰冷的手握住瞿川的手。 瞿川看去,陈舟对他笑了下,问:“介意我帮你按一下吗?会缓解很多。” 鬼使神差地,瞿川点了点头。 陈舟拉过他的手,像上次治疗瞿川胃疼一样,找到穴位用力按起来,给瞿川酸疼得一激灵:“疼疼疼!” 陈舟手上力气不松,语气却轻,说:“这样才有用。” 瞿川挣扎着,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妈呀,陈医生,轻点儿轻点儿。” 他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动来动去,发尾一下一下地蹭在陈舟,挠得陈舟浑身发痒。 陈舟眸子沉了沉,下意识放轻力道,说:“瞿川,你胃不好,多按这里有用,我上次和你说过。” 瞿川“害”了一句,“没啥大问题,再说要是有问题,不也可以随时找陈医生帮我解决嘛。” “我是人类,总会死的。” “那我把你灵魂收了再原模原样地投胎一次。” “可记忆也不在了。” 瞿川顿住,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陈舟转头看向瞿川,又问:“如果记忆永存,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在?” 瞿川思索片刻,说:“理论上是这样,但只有记忆,没有外表、性格,应该也不是同一个人吧?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我勤加修炼能一直活着。倒是你,陈医生,你们人类觉得呢?” “我觉得,”陈舟手上的力逐渐收紧,“我觉得永生,是这个人的记忆一直存在,更重要的,是有人永远记得他。” 瞿川眼神一亮,说:“没错,现在天上很多神仙就是没有人记得,少了香火加持,修为也难上去。” 陈舟点了点头。 瞿川凑近陈舟,问:“你会给什么神仙上香吗?悄悄告诉我,我告诉你他值不值得你上,万一是个坏神仙,白瞎香火钱。” 陈舟看着瞿川透亮的眼眸,手不断收紧,正要说话,车毫无征兆地转弯,离心力把二人甩向一边。 瞿川的头就要砸在车窗上,陈舟连忙撑住车窗,下一秒,瞿川的头稳稳砸到他手背上。 第46章 陈舟也靠这力,停在瞿川一寸之外。 瞿川的呼吸,瞿川的眼睛,瞿川的嘴唇,瞿川的一切,此刻都近在咫尺。 陈舟忽然累了。 什么恩怨,什么密谋,什么心计,他全不想要了,他只要瞿川活着、只要瞿川是自己的、只要能吻上日思夜想的唇…… 他着迷般地,轻轻歪头,凑近瞿川的唇。 瞿川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初吻在客车里是不是有点磕碜。 色令昏君,管他磕碜不磕碜了。瞿川抬起头,坦然接受,他几乎能感受到陈舟沉重的呼吸,这哥们的呼吸居然是冷的。 可忽然,瞿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陈舟眼中闪过一丝红光,而后手缓缓松开瞿川的后颈,吐出口气,手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 他把瞿川揽入怀中,用头蹭着他的发梢,又低头吻住他的额头。 一滴泪落到瞿川鼻尖,陈舟闭上眼睛,颤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轻点住瞿川的后颈,慢慢往外拉,一条金色的丝线随着他的动作出现,落在他手中。 陈舟看了半晌,毫不留情地把它捏碎。 瞿川仿佛做了个梦,梦里他吻住陈舟,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自己不存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血涌上头,他几乎站不稳。陈舟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拉进,让他张开嘴,吻得更深。 还没开始少儿不宜,瞿川就醒了。 我靠。 瞿川清醒过来后脑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看向一旁的陈舟,正靠着座椅睡得正香。 瞿川罪恶感飙升。他记得自己上车后不久就睡着了,怎么会做这种梦?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车厢里的气味似乎散了些,但温度在逐渐升高,窗帘不起什么作用。周围的人也全都睡着了,车厢内安静至极。 瞿川脱了外衫,拿扇子扇了几下,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他拉开窗帘一个角,打算看看这是在哪里,却看见一只正在飞翔的鸟。 瞿川脑子断线了一下,真的认真思考起什么鸟能飞那么低。紧接着他才发现鸟身后一望无际的蓝天、以及车下面的层层白云。 !!瞿川把窗帘全拉开。 这辆客车,正漂浮在空中。 车上乘客一点感觉都没有,全在沉睡,瞿川推了几下陈舟,他毫无反应。瞿川探了下他的呼吸,还有气,而且是冰冷的气。 他觉得自己在哪里感受过这一幕。 来不及多想,瞿川起身,果然,司机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一动不动。 而更让他惊恐的是,前车窗外,有个巨大无比的橙红色火球,瞿川每天都能见到它,太阳。 瞿川跨过陈舟,走到过道里——这辆客车,现在正在朝太阳飞去。 他跑到车前,一脚踹开车门,剧烈的气流瞬间涌入车内,车内失压,各种东西乱飞,乘客要不是系着安全带,早被甩飞了。 瞿川被狂风吹倒,他忙隐去实体变回灵体,用法力把车门封起来,又重新加压加氧。有趣的是,车内失压却没有往下坠,而是继续朝着太阳飞,速度更快,瞿川感觉自己正从内而外地被炙烤。 这种速度下去,不出半小时,车里的人就要被热死了。 他闪身来到车外,挡住车前行。车停了一瞬,又推着瞿川向前移动。 瞿川见状,飞到车上,用力往下踩,可只是车顶响了一声,没有什么效果。 瞿川化出灵体,运转内力,全都集中于腿上,再次一踩。车往下掉了几米,可又停住,继续攀升。 太微弱了,瞿川看向燃烧的巨大烈日,有一种自己一个人和太阳作对的感觉。 但太阳怎么可能会吸一辆客车去扑向它?这更像什么东西利用太阳的力量,要把这辆客车上的人都吞噬了。 罗彻罗阿修罗,一定是它。 瞿川站在车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破开云雾,万里高空下是一个不大的城市,一面沿海、三面被山脉包围。 他念诀道:“清明万里。”指尖出现一道灰色的光,他将双指从眼前抹过去,再睁眼。城市浮现出淡淡的金黄色,山脉和海洋同样是金色,说明在他目所能及之处,没有神或鬼。 瞿川撇眉,不管是魔是仙,只要使用法力都会被探测到,更何况现在没有感受到异动,说明罗彻罗阿修罗还在被镇压。 既然找不到施法者,瞿川一咬牙,只能先去找找太阳神了。 他扔起打火机,在燃燃火焰中来到南天门,一步不停,直往天庭最中间的神殿冲去。 此时神殿中,众神君正在开会。 除了正在工作的神,共计八百八十神,除了门边上的死神穿了一身黑,整个神殿从建筑到神君衣服皆是白色,仙气飘飘。 神殿之上,坐着当今天帝,正细听雨神对下一年各地布雨之安排。 瞿川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 他一挥手打倒身后追逐的仙兵,直接跑进殿中,神色匆匆,一个仙一个仙地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天帝和众神全都看向他,雨神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第38章 白瑞站在门边, 本来要睡着了,看到瞿川闯进来,瞬间清醒, 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要大闹天宫吗? “请问太阳星君帝俊可在?”瞿川大声问道, 他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 无神应答, 无神敢应答。 瞿川见状,又大声问:“那太阳神阿波罗在吗?他俩一个执勤一个开会, 总有一个在吧?” 白瑞几乎要昏过去了,只希望天帝留瞿川一条小命, 至少还能去黑水复活。 沉默中,天帝开口了,他隐在云雾之中, 看不清法相, 只知巨大无比。他问:“帝俊, 为何不答?” 声音清脆稳重, 像翠竹一样敲在心尖。 站在前面的帝俊反应过来,朝瞿川一拜,说:“这位死神, 我就是帝俊,有什么事情吗?” 瞿川跑到他身边,问:“你可不可以让太阳灭一下?” 帝俊大惊失色, “万万不能啊!我只是掌管太阳起落、炎热程度, 不能使太阳熄灭燃烧啊!” 瞿川早料到这种回答, 又问:“假如我现在中了咒,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等着被太阳吞噬, 该怎么办?” 帝俊翻起眼睛瞄了一眼上面的天帝,说:“找到阵眼,杀死下咒之神?” 瞿川说:“暂时找不到呢?” “那就只能遮挡住太阳,光一灭,万阵破。” 瞿川问;“太阳那么大,我怎么遮住整个太阳?就遮住我自己不让太阳晒到行吗?” 帝俊摇头,“此乃掩耳盗铃之行为,不行。” 瞿川眉头紧锁,一时竟愣在原地,完全不管身后八百多个神仙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也不管台上天帝什么表情。 帝俊清了清嗓子,问;“死神?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瞿川回过神,说;“暂时没有了,多谢。”说完,就往殿外走。 “死神留步。”天帝的声音传来,打在瞿川身上,瞿川竟还真的一步挪不动。 天帝问:“死神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众仙家为你谋划。” 瞿川转身,看向高处的天帝。这是瞿川来天庭六百多年来,第一次和天帝说话,别说天帝秉性了,他连天帝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都走到这一步,或许天帝是唯一能救那一车人的方法。于是三言两语说完了刚刚的遭遇,隐去了前因后果。 众神惊诧,不是因为他的遭遇,而是这小小死神,竟然为了几个人类大闯神殿——还不是中原的人类! 天帝沉默片刻,说:“此处之神,只能管中原人类,你且候片刻,本殿已经告知婆罗多神,询问解决之法。” 众神再诧,天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管闲事”了? 瞿川急得团团转,他看了眼手表,还剩不到十分五钟,一旦进入太阳燃区,只能等着一整车人化为蒸汽。 “天帝,请问要等多久?”瞿川问道。 天帝轻声说:“一日便可。” 果然信不过天庭效率!瞿川抿了抿嘴,朝天帝一拜,转身离开。 他走了半分钟,众神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声讨论开来。 讨论基本集中在:“这死神疯了吧?”和“他去婆罗多做什么?”两个话题。 天帝静静听着座下讨论,没吭声。直到站在最前面的青华仙尊清了清嗓子,大殿内才逐渐安静。 “雨神,请继续。”天帝道。 …… 瞿川从南天门点燃火焰,回到客车内。 车内炎热异常,方向盘下开始冒烟,司机的汗水顺着衣领滴下,还没落到地上便蒸发了。乘客们的表情已经很痛苦,却无人醒来,他们的衣服被汗浸湿,汗味似乎变成了水汽,嘀嗒在瞿川手臂上。 瞿川跑到陈舟身边,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汗水直流。 第47章 瞿川解开陈舟的安全带,帮他脱去外衣丢到一边,然后把陈舟双臂搭在自己肩上,想先带他回到地面。 还没动作,忽听耳边传来破风之声,瞿川推开陈舟往后一避,一根暗紫色的长枪从他眼前飞过,把铁皮车戳了个对穿。 瞿川重新扣上陈舟的安全带,飞出车厢。 没想到,炎热降低了一些,太阳光也暗淡下去,瞿川偏头一看,只见太阳正在被黑暗侵蚀,像是被人一口一口咬掉的大饼。 日食……罗彻罗阿修罗! 瞿川心一颤,才要转身,一枪朝他后脑刺来,带着翻涌的内力。他侧身躲过,那枪没有碰到瞿川,力却直接把他的头发震下一簇。 瞿川从空中一拉,一把铁棍出现在手中,挑开紫云枪下一击后,这才有空看向罗彻罗阿修罗。 昏暗的天光中,一尊巨大的法相漂浮在空中。 与天帝神秘又神圣的法相不同,罗彻罗阿修罗有四个头,看向瞿川的头两边各一个头,头上还有一个头,头发是蛇,无数蛇盘桓在头顶,吐着红信子。他有四只手,两手分别执日月,其余两手拿长枪。凶神怒目、可怖至极。 拥有法相是高阶法力的象征,瞿川没有,罗彻罗阿修罗有,只能说明一件事……瞿川打不过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瞿川低声念诀:“雾起云涌。”指尖升起灰烟,朝着罗彻罗阿修罗扩散开来。 趁着罗彻罗阿修罗的视线被困住,瞿川回头找车,却发现原本在身后的客车消失了,他往下一看,客车正在坠落。 对啊,太阳光被遮住了,法阵自然破了,车自然不会悬浮在空中了。 瞿川握紧铁棍,飞向客车,正要念诀让客车停止下落,身后再次响起破风之声。 他转身打开铁扇,下一秒,枪就重重刺到扇面之上,力道极大,瞿川被推着往下落,速度甚至比客车还快。 这样下去,瞿川极有可能再次以“高处坠落”的名义入住黑水。 他只好激起全身内力,向上一顶。内力喷涌而出,如触手一般缠住长枪,将它往上拉。 对峙中,太阳的余光一寸寸消失,罗彻罗阿修罗紫色的法相代替了阳光,从天上压来。他提起枪,蓄力再刺。 “轰”地一声,紫色内力顺着枪身,翻滚着扑向瞿川。 瞿川只觉自己全身被电击过,酥麻过后,灰色内力消失不见。 他撤开扇子,这罗彻罗阿修罗居然把自己的灵体锁住,只留肉身,现在自己就和一个有点小法力的普通人没区别。 客车从他身边略过,瞿川翻身去追,那长枪又跟了上来,他闪身勉强避过,停住客车,看向罗彻罗阿修罗。 “干嘛追着我打?还下死手?” 瞿川本以为罗彻罗阿修罗会揪着封印的事,没想到他俯瞰着瞿川,说:“你必须死,婆罗多才能安宁!” 这什么逻辑!瞿川大声说:“搞反了吧大哥,你是魔我是神,你死了婆罗多更安宁!” 罗彻罗阿修罗头上的群蛇瞬间竖起,对瞿川张开血盆大口,非常形象的“怒发冲冠”。不等瞿川再说话,横起长枪就扫来。 瞿川赶忙拿起铁扇相抗,这一打必须使出十成十地功力,客车又往下坠落。 瞿川又道:“你等我把客车送回地面,再上来和你打!” “休想逃!”言毕,一□□出。 瞿川压下眼眸,死就死吧,总要给这魔头一点教训。 他在空中停住,铁扇一抖,变成把银色的宝剑。然后后撤,手腕一翻,宝剑勾住长枪,再转身压住,用巧力一挑,长枪泄了力,翻滚着掉了下去。 罗彻罗阿修罗倾身靠近,一手拉回长枪,一手做掌,朝瞿川打来。 瞿川一脚后撤站住,封闭五感,双手化风,用“二十四卦式”的方法对住那掌。 罗彻罗阿修罗一惊,横扫出枪。 瞿川折下腰躲过,带着紫气的枪尖从他眼前扫过时,他一手抓住枪身,就着力飞跃起来,一脚蹬到罗彻罗阿修罗胸口。 罗彻罗阿修罗被这一脚踢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等看清,瞿川的剑就砍了过来,混杂着一股诡异的透明内力,气势汹涌。 罗彻罗阿修罗心底升起一股许久未有的恐惧。 正是这一丝恐惧让他犹豫,剑起剑落,罗彻罗阿修罗的一条手臂被砍下。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破开云层,出现在妙高城上空。随着日食的加重,客车坠落的速度也更快了。 瞿川见罗彻罗阿修罗还要打,说道:“数十婆罗多人都要死了,还缠着我不放,又说什么为了婆罗多!” 紫光消失了,瞿川一看,罗彻罗阿修罗居然真停住动作,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没想到嘴炮还真管用。瞿川转身停住客车,深吸一口气道:“你想想,这些车里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何必……喂,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 罗彻罗阿修罗忽然愤怒至极地大喊一声,扛着长枪往妙高南边地山林中飞去,很快消失。 太阳也在这一刻彻底失去光芒,没有持续很久,几缕阳光从下面逃出,照到瞿川身上。 瞿川手里的宝剑化作一道尘雾,他转身飞到客车下面,想抬住客车。 可随着阳光的增多,客车也逐渐变轻,又开始往上升。 古有嫦娥奔月,今有客车奔日。 瞿川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罗彻罗阿修罗的日食遮住了太阳光,所以他并不是用法阵吸引客车奔日的人。 虽然瞿川看不出来被太阳烧死和被从高空扔下摔死有什么区别。 他正想着,客车往上飞的力却突然消失,直直砸到身上。瞿川措手不及,忍着被砸的痛,拼命降低坠落的速度。 这车看着破,该有的重量却一点不缺。 “轰!” 一声巨响,妙高山间一条无人公路上掀起巨大灰尘,一辆客车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 瞿川咳着嗽从车底爬出来,他黑色风衣上全是尘土,有些地方还被刺破,狼狈不堪。不等他换一件,身后传来声音。 陈舟首先从车上跑下来,看见瞿川这副模样,一把拉过他上下查看,“你……发生了什么?没事吧?” 其他婆罗多人也逐渐醒过来,很快有人指着天空大叫,所有人抬头,看到了快要结束的日食。 陈舟也在声音中抬头去看,看见日食,他非常诧异,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种事。 半晌,他收回目光,担心地看向瞿川,问:“到底怎么回事?” 瞿川默默数了人数,确认都在后,才说:“我刚才见到罗彻罗阿修罗了,和他对了几招。” 陈舟皱起眉,说:“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只是灵体被他法力一冲封住了,大部分法力也跟着封在内海,现在只能保持人类身体,估计要七八天才能恢复。” 陈舟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罗彻罗阿修罗逃出封印了?” 瞿川摇头,“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妙高乃至整个婆罗多并无异动,不像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从封印中逃出来了。” 陈舟说:“或许和你打的不是罗彻罗阿修罗?” “肯定是,他会日食,而且四头四手,和记载的一致。” “那只有一种可能……” 第39章 “被封印的不是罗彻罗阿修罗。”二人异口同声。 瞿川的心压得更重了, 既然不是罗彻罗阿修罗,那封印的到底是谁?让客车奔日的是否就是被封印的东西? “???, ??? ??? ???? ?? ????!”(喂, 还走不走了!) 车上传来呼唤,陈舟用婆罗多语答了几句, 对瞿川道:“先走吧, 到妙高找到我朋友,或许就知道了。” 瞿川点头, 重新上了车,车上司机换了个人, 原本的司机满脸通红地缩在门边。陈舟解释,他被乘客指责疲劳驾驶。 瞿川坐回座位,现在整车人的疲劳加起来都没有他多。 那些婆罗多人见瞿川全身灰扑扑地, 很是惊讶, 有个小女孩跑到瞿川座位边, 递给他一包纸。 瞿川接过纸, 对她一笑,“谢谢你。” …… 客车踏着夕阳进入妙高城,停在个老旧的厂房外。开车的人转头对陈舟道:“?????????, ???? ?????? ? ??? ??。”(外国人,你的目的地到了。) 陈舟举手示意,然后轻轻拍了拍睡倒在他肩上的瞿川, “瞿川, 醒醒, 进去再睡。” 瞿川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跟着陈舟起身、拿行李、下车、走进厂房的院子。 等脚步停住, 瞿川才看清,面前是一栋破烂的小楼。 地上杂草丛生,流浪猫狗在悄悄捡垃圾吃,楼只有砖墙,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装修过的痕迹,顶层倒是有灯光,还不小。 瞿川瞌睡被吓醒,他指着楼,“走错了吧?” 第48章 陈舟拿着手机地图,说:“就是这里。” “这能住人吗?” 陈舟笑笑,“没装修罢了。” 瞿川四周看了看,厂房不大,但明显荒废很久。陈舟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的大学同学……是流浪汉吗? 陈舟提着行李,先一步进了破楼,说:“走吧,上去看看。” 瞿川将信将疑地跟在他身后,一层层上了那没有扶手、全是灰尘的楼梯,还没到顶层,就听见砧板切菜的声音。 顶楼的光十分强,刚刚经历了楼下的黑暗,猛地一亮,刺得瞿川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这里和楼下灰尘扑扑的破楼简直两个世界。 灯火明亮,家具齐全,厨卫卧室客厅全都划分出来,甚至刷了淡黄色的墙漆,从里面看和陈舟家一样,是一个大平层——当然,陈舟家还是有大门的。 “阿金,你终于想好了!” 厨房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热情又粗矿,最重要的是,普通话很流畅。 陈舟微笑,答道:“我可没改名字,罗复。” 切菜声一停,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坎肩汗衫,精壮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留着半长的头发,鼻高目深,像狮王一般的眼睛扫过陈舟,大笑起来:“怎么那么早就到了!我以为起码九点才能来!” 陈舟说:“可能司机开得快吧。罗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瞿川……瞿川,他就是我朋友,罗复。” 瞿川伸出手,笑道:“你好。” 罗复看着那双月牙弯的灰眼睛,没有握瞿川递过来的手,只是点了下头,说:“坐吧,我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说完,转身回到厨房。 瞿川挑了挑眉,罗复怎么看都不像会不识礼数的人,除非自己之前和罗复有过节。 陈舟拉住瞿川在空中的手,“坐这边来。” 罗复端上三菜一汤,坐在餐桌一边,看着对面的陈舟说:“我做了几个你以前爱吃的菜,快尝尝!” 陈舟点头,拐了拐瞿川,“尝尝?” 瞿川的目光却移不开那道蕨菜豆腐汤,他很确定自己没吃过这道菜,但却在放进嘴之前就知道味道,清淡、带着草的清香。 陈舟看他目光不离汤,便拿起碗为他打了碗汤。 瞿川接过,喝了一口,奇怪的感觉更浓烈了。 罗复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问:“这就是你之前和我提起过的那人?” 陈舟用勺子盛了些咖喱牛肉,没看他,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罗复瞟了眼瞿川,没说话。 瞿川放下汤,对罗复道:“罗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啊。”他回答得很快,和陈舟不一样的是,他很坦然,可瞿川还是捕捉到他一瞬的慌神。 瞿川杵着脑袋,打量着罗复。他的左臂不太灵活,似乎受了什么伤。 罗复则完全避开瞿川的眼神,好像桌上只有他和陈舟两人。气氛异常尴尬。 陈舟轻咳了一声,对罗复说:“这次来,是来问问你有关罗彻罗阿修罗的事的,你知道他的庙宇在哪吗?” 罗复咽下大口饭,说:“罗彻罗阿修罗是魔神,谁有毛病给他修庙啊?不过他以前住在妙高的海里,到处杀人作恶。一百多年前,日本来了个厉害的阴阳师,搅动妙高海,把他给逼了出来,罗彻罗和阴阳师大战三天三夜。最后罗彻罗被封印,阴阳师也死了。” 陈舟问:“他被封印在哪里?” 罗复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瞿川挑了下眉,问:“你不是人类吗?怎么说起魔像是说你家事一样?” 罗复说:“陈舟也是人类,他说起你也像是说家事,瞿死神。” 瞿川看向陈舟。 陈舟满脸歉意,低声对瞿川说:“抱歉,我不太会骗人,你放心,罗复不会乱说话的。” 瞿川倒不是担心这个,他在意的是,原来罗复这样的态度是因为自己是死神,并不是因为陈舟。 罗复开始用刀割牛排,牛排只有三分熟,血水盛满整个盘子,一边吃一边说:“我是婆罗多民俗学博士,专攻魔神方面,你不就是个神嘛,有什么值得隐瞒和大惊小怪的,少质疑我的专业能力。看柜子上那本红册子是什么?是我的博士毕业证书。” 瞿川回头看了眼柜子上的红册子,上面是婆罗多语,但看着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陈舟正和他的牛排对抗,那牛排是全熟的,切起来很费劲:“你确定被封印的是罗彻罗阿修罗?” 罗复啧了一声,“你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确定你把心脏放进病人身体了吗?” 陈舟笑了笑,将一块牛肉放到瞿川碗里,说:“我们不是质疑你,只是,瞿死神才和罗彻罗阿修罗交手了。” 罗复一惊,看向瞿川,“你和罗彻罗怎么会打起来?” 瞿川咀嚼着那块肉,好不容易吞下去,才说:“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出现,追着我打。” 罗复还没开口,陈舟抢先说:“或许是那罗彻罗阿修罗生性暴虐,见你是神,想和你过几招。” 瞿川心想他可不是和我过几招,是把我往死里打。 罗复又说:“那照你这么说,罗彻罗逃出封印了?” 瞿川再探妙高气息,并无变化,摇头说:“封印还在。” 陈舟思考片刻,问罗复道:“罗彻罗和日本阴阳师打了三天三夜,那会不会最后被封印的是阴阳师?” “不可能。”没想到,瞿川和罗复同时说道。 罗复瞥了一眼瞿川:“无论是妙高还是日本,都明确记载了阴阳师以命封印罗彻罗的事情,那阴阳师的尸体都被抬回日本了,怎么可能被封印。” 瞿川也说:“阴阳师是人类,能和魔打已经是非常厉害,就算当时没死,过了一百多年,也早死了。”但那座庙下面的气息却盛。 陈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推推眼镜,才要说话,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听着焦躁十分。 “罗复,帮帮我吧!”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陈舟和瞿川后一愣。 “你,你有客人啊……” “没关系,阿金,你进来吧。”罗复站起身,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金栩凡眼里有了泪水,朝罗复走来,一边说:“罗哥,你救救矿区,救救我吧!” 陈舟起身,让出最近的位置,然后坐到瞿川另一边,看着这出好戏。 罗复安慰着他,让他坐下,问:“怎么了?” 金栩凡看起来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 “矿区里有鬼。” “?什么?”罗复惊诧。 “罗哥你相信我!”金栩凡拉住罗复的胳膊,“一周前开始,逐渐有矿工来和我报道,说,说淘沙的时候偶然抬头,对面的人,变成了白脸木偶人,可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有的人一天能看到四五次,隔天就发病高烧不起。”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继续听着。 金栩凡咽了口水,接着说:“我本来不信,以为是这段时间矿上天气变化剧烈,这些人感了风寒失心疯了。结果今天,我看见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白色墙面,下一秒,那墙体忽然变化,墙上出现一个提线木偶人,头耷拉在一边,画得很粗糙的眼睛失神地盯着他,血红的嘴裂开,不知道笑还是哭。 “啊!!”金栩大叫一声,指着墙面连连往后退,被地毯绊倒,落在沙发上。再一看,墙上什么都没有。 陈舟和瞿川看了看墙,又看了看他,面面相觑。 罗复过去扶金栩凡,说:“你别急,别害怕,肯定是蓬奈温为了争夺南边矿场想出的损招!” 金栩凡却摇头,认真地说:“不是,罗哥,以前蓬奈温搞我,我知道是人所为,可这一次,肯定不是人干的。你没有见过,太可怕了那木偶人……现在矿区内部人心惶惶,好多矿工都闹着要走,我快压不住了,才来找你。罗哥,求你,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再帮帮我吧……” 说着,金栩凡终于忍不住泪水,低声哭起来。 罗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回矿上看看。” 金栩凡抬起头,抽泣着说道:“多谢罗哥。” 陈舟轻咳了一声,金栩凡这才发现还有人在,回头,见瞿川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抬手擦去泪水,问:“不好意思,刚才太激动了……罗哥,这两位是?” 罗复指着陈舟介绍道:“带眼镜的是我老朋友陈舟,d市有名的医生。旁边那个……是一起来的。哦,陈舟,这个是我的中国朋友金栩凡,是红品山矿山的老板。” 金栩凡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是老板,起身和陈舟、瞿川分别握了手,红着眼睛问:“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陈舟说:“不是,来找罗彻罗阿修罗和一个庙的。” 第49章 “罗彻罗阿修罗?”金栩凡看向罗复,“是婆罗多神话中的那个魔吗?他真的存在吗?如果他存在的话,那矿区里的鬼是不是也真实存在……” 罗复上前,一把按住金栩凡颤抖的手,“你信我,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 瞿川:…… “那他们干嘛来找罗彻罗阿修罗!”金栩凡提高声音,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情绪。 罗复说:“我这个医生朋友脑子有毛病。” 陈舟:…… 陈舟拉了下瞿川,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先走吧,明天再来。” 金栩凡已经听不进什么了,又哭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忙拦住两人,问陈舟道:“你是医生,你能不能救救矿上的工人?好多、好多矿工都在发高烧。我之前找了婆罗多当地医生,他们技术不如国内,找不出病因。而且,红品山离城里很远,医生说他们撑不住车程,没办法带去医院。” 陈舟说:“不好意思,我们来这里有别的事情要做……” “陈舟,”瞿川打断,“你去矿上,我去找庙。都是救人,不分先后。” 刚好,这次事情凶险异常,让客车奔日的东西绝不好对付,把陈舟支开最好。 陈舟却拉住瞿川,摇头,“我陪你一起。” 瞿川心想,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怎么现在反倒变成我救死扶伤了? 又说:“放心,你跟着我我还要抽神保护你。不就是不懂语言嘛,不行我找一个人帮我翻译什么的。” 陈舟说:“别忘了,不只是婆罗多,庙里还有日本人。” “没多大事,日本人不行就和他打一架,况且我是去加深封印的,他为难我干什么,实在不行,我先找庙,然后在妙高等你一起过去……” “瞿川,”陈舟盯住瞿川的眼眸,“不要赶我走。” “你……”瞿川承认,他心软了,但心软只会造成更大的悲哀,他握紧拳头,正要拒绝,却被金栩凡打断。 金栩凡眼神早就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说道:“不如这样,陈医生和这位瞿、瞿……” “瞿川。” “瞿先生,明早一起去红品山帮我看看矿工。只消告诉我如何医治,我会找人去买药什么的。然后下午我送你们辆越野车,还有整个妙高的通行证。” 罗复马上道:“忘记说了,妙高靠近边界,有些山区在打仗,你们不一定能进去。” 陈舟看向瞿川,询问他的意见。 瞿川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可以拒绝。 第40章 红品山在妙高城外一百多里处, 路程不算远,但全是山路、土路,沙石铺地, 绕着滚滚山脉一路攀升,有的路宽些、平些、好走些, 可大多数都是沿着山腰开凿的, 坑坑洼洼,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山崖。 陈舟坐在车上, 道:“你们开矿,来回物流也多, 应该好好修修路。” 金栩凡坐在前座,已经恢复了正常,解释道:“陈医生不知道, 我们红品矿场规模也不大, 哪里有钱修路, 能维持基本生存就不错了。” 陈舟“嗯”了一声, 没再说话。他不太喜欢管别人的事情,要不是罗复是老朋友,刚才那句话也不会说。 瞿川坐在靠窗的位置, 倒是兴致勃勃,问道:“红品矿场,是煤矿吗?” 金栩凡从前视镜中看了他一眼, 说:“宝石矿。” 瞿川转过头, “红宝石?” 金栩凡笑笑, “瞿先生可能不懂,我们婆罗多不会出红宝石,只有蓝宝石。” 蓝宝石。瞿川想起蔡桂子给自己那块蓝石头, 不知道是不是蓝宝石。 “蓝宝石是用来干什么的?”瞿川好奇地问道。 金栩凡又笑起来,转身打量起瞿川,“瞿先生认真的吗?蓝宝石可以用来做项链戒指各种饰品,还可以用来收藏。” 瞿川不明白了,人为什么喜欢戴一块石头,还要把一块石头收藏起来。 金栩凡接着道:“有人收宝石,我们就卖宝石。婆罗多的蓝宝石这几年很出名,尤其是矢车蓝宝石,那价位,比上世纪漂亮国的股票涨得还快。”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笑容。 瞿川问:“一颗蓝宝石值多少钱?” “看克拉和纯度,”金栩凡用手比了半个指尖大小,“这么一个,如果是高纯度的矢车蓝宝石,几百万都是小数目。” 陈舟小声道:“够买我的房子了。” “那么多!”瞿川大为震惊,“一块石头,可以买一套大房子?”他忽然觉得兜里那块蓝石头很有份量。 那金栩凡该多有钱。 那为什么罗复要住危楼? 金栩凡有些得意的神情,但很快消失,说:“二位来帮我,等走的时候,我挑两块送给你们。千万别客气,都是朋友。” 陈舟低声问瞿川:“你喜欢蓝宝石?” 瞿川摇头,“人间的东西,我只喜欢吃的。” 陈舟微微挑了下眉,没再说话。 罗复全程闭着眼睛坐在车的最后排,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车在开了三个小时后,终于在十点到达红品矿场。 矿场在几座雪山之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青绿的矮草铺在地上,靠近雪山脚的地方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石头,显得荒凉又空旷。 沿着东边雪山脚下建了几排简陋的房子,前面还支了四五排长帐篷,唯有一栋房子刷了漆,格格不入。 瞿川下车,宽大的黑色风衣瞬间被风吹起来,连同他的头发一下下地刺着眼睛,大风压着他的胸脯,呼吸都有些困难。 更糟糕的是,瞿川晕乎乎地,明明在车上还没有这样。 人类对身体真的好脆弱,这也难受那也难受。 陈舟很明智地穿了件白色冲锋衣,他掏出手机看了看,问瞿川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瞿川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陈舟笑了笑,说:“这里海拔4500多米,刚才车上有供氧,现在下车,你的身体缺氧了。” “缺氧?”瞿川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陈舟递过来保温水杯,说:“这是乌奴龙花,喝了会缓解些。喝一口就行,别喝多了。” 瞿川接过,保温杯内水还滚烫,泛着金黄,底部有几根乌黑的枝须。他抿了一小口,顿觉神清气爽,被风压着的肺也灵活起来,“见效好快!” 正要再来一口,没想到陈舟笑了笑,迅速拿过水杯盖上。 瞿川眯了下眼睛,去抢保温杯,“陈医生别小气啊!好东西一起分享!” 陈舟一手把保温杯放在背后,一手轻推开扑过来的瞿川,道:“瞿川,听我的,别多喝。” “为什么?” “可能有毒。” 瞿川停下动作,站在陈舟一步之外,说:“我才不信。” “陈舟,这边。” 罗复拿好东西,关上车门。 陈舟跟上罗复,一边对瞿川解释道:“乌奴龙花是婆罗多的圣花,是补灵魂的东西,能让人的思维更清晰、身体更强壮。但这种花以纯雪为养料,以清冰为泥土,所以生长的海拔高,要求也高。全世界只有婆罗多才有。你刚刚喝的也是昨晚罗复给我的。” 瞿川并不关心这些,问:“所以为什么有毒,陈医生还是没说。” “我也是推测,”陈舟推了推眼镜,说,“乌奴龙花一口能让人回神,那百口千口后呢?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症状?过犹不及。” 瞿川正要说什么,帐篷那边传来骚动,一群人把金栩凡围住了。他们皮肤被晒得黝黑、头发和衣服裹着灰尘,吵吵嚷嚷地推搡着金栩凡。 罗复大吼一声。他们一看到罗复立马消停,放开金栩凡,颤巍巍地站到一旁。 罗复走到金栩凡前面,把他揽到身后,和为首的矿工交流几句,朝陈舟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 陈舟低声对瞿川道:“听起来,像是有人的病情加重了。矿工们怕染病不愿开工,和金老板吵起来了。” 瞿川的目光扫过这些矿工,他们多是四五十岁,还有些十几岁的小孩,无不面容憔悴、皮肤干燥,眼神麻木。 金栩凡拉住陈舟的手臂把他往一顶帐篷里带,神色张皇,说:“陈医生,快来看看,他们说这个人要死了。” 陈舟进帐篷里,瞿川没有跟着进去,他脚步一转,往一个巨大的坑洞处走去。他从下车就看见这个凹陷,应该是矿区。 巨坑在雪山脚下靠北的地方,要走过住宅区,再往里走一段路才能到。 巨坑横纵起码有两百个足球场大小,一面靠山,另外一面围了一圈铁丝,面向住宅区的地方开了道门。门边有两个小房子,还有四五个抬枪的人在巡逻。 那些人看见瞿川,拿着枪朝他逼近,用婆罗多语和他说着什么,语气激烈。瞿川听不懂,只好举起手,一步步往后退。 后背忽然撞到一个人,瞿川回头,对上罗复的臭脸。 第50章 他摆摆手,让那些人撤了枪。 然后从兜里掏出只烟点燃,深吸一口后,有意无意地把烟吐到瞿川脸上。 瞿川盯着他,皱了下眉。 罗复嗤笑一声,往矿区边一个平台走去,“我还以为你是陈舟的狗,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瞿川说:“我也以为你是陈舟的狗,那么护主。” 罗复脚步停住,转头盯住瞿川。 瞿川却不再理他,绕开他平台往里走。 这个平台从巨坑边缘延伸进去,能从上而下俯瞰整个矿区。 瞿川走到平台边缘,往下一看。 距离六七层楼高的坑底,密密麻麻全是人。 除了几个站着的、拿着枪四处巡逻的守卫,其余全都是埋头苦干的矿工。有些抗着锄头刨开土地,有些推着装满泥土的推车从身后走过,有些站在较高的手脚架上,把推车的土运上来。 天气只有十度,他们全都穿着汗衫。 罗复走到瞿川身边,指着那些沙土,说:“冰原上的沙土,很硬,一吨可以卖几百块,小生意但也赚钱。但最赚钱的是那些人……” 他的手往坑底一划,瞿川这才看清,坑底还有一条小河,已经被污染成和周围沙土一样的颜色。许多女人小孩蹲在河边,拿簸箕筛着什么东西。 “他们找蓝宝石吗?”瞿川问。 “哪儿那么多的蓝宝石,”罗复吸了口烟,“宝石、翡翠、黄金……都可能有。只是大或小的区别。” “谁找到就是谁的?” 罗复笑道:“你以为我们做慈善呢?矿场大门边的房子,是做什么的?” 瞿川看向那两栋深红色房子,说:“他们找到的东西,都得在房子里交出来?” “差不多,”罗复说:“男的一边,女的一边,脱光检查。不能私自带出矿区里的东西。” “那工钱怎么结?” “看业绩。不过最少也有一万,人民币。婆罗多平均工资不到五百,除了打仗,没有比这更赚钱得生意。” 瞿川默默算了算,挑了下眉,难怪这么多人跑进这深山老林,哪怕闹鬼了也不愿离开。 忽然,下面传来一声尖叫。河边,一个枯瘦的妇女跌倒在地,指着对面,眼睛瞪着,嘴张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大,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守的人已经习惯,过去把女人架走,女人一直盯着对面的人,过了好半天,她才喊叫起来,恐惧的尖叫声萦绕在整个矿上,刺入瞿川心里。 瞿川看了看她指之人,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孩,正无助地站着。 罗复把烟砸到地上,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前,把女人拖了出来,带到陈舟所在的帐篷中。 坑底,矿工又继续低头工作,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瞿川转身离开平台,进了陈舟的帐篷,帐篷闷热,有大概十多人躺在里面,皆神色痛苦。瞿川看到刚才那个女人,她被注射了安定,已经睡着了。 “怎么样了?” 陈舟转头看了瞿川一眼,摇了摇头,说:“我只能确定有几个病人是肺水肿导致的急性呼吸衰竭,刚刚已经救回来了。高原病不少见,但我不明白他们发烧的原因。” 金栩凡杵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男人也站着,他身材格外高大,长相凶煞,皮肤也有些黝黑,正瞪着陈舟看。 金栩凡回过神,对瞿川介绍道:“这是矿上监工达利特。????, ?? ?? ???? ????? ??(达利特,他也是我的朋友)。” 达利特瞅了瞿川一眼,伸出手,和瞿川握了握。他的手十分有力,手上全是坚硬的老茧。 出了帐篷,金栩凡看看表,说:“两位,已经快中午,吃了饭再下山吧,下山要三小时,等回妙高都饿了。” 陈舟看向瞿川,瞿川点了点头。 午饭很平淡,雪山上也没什么好吃的,羊肉的腥味没有除好,鸡蛋咸了,只有沙葱勉强下咽。 陈舟眉头微皱,一直在想矿工的病情,也没吃下几口饭。 罗复对金栩凡说:“一会儿我送他们下山。” 金栩凡还是呆呆地,似乎是因为陈舟没能救了矿工们,点了点头。 罗复又说:“送他们回妙高,我再回来,一定能找到救他们的办法,我陪你找。” 金栩凡低下头,说:“罗哥,你后天再上来吧,今天中午……库里尔王公要来。” 第41章 罗复的眉头瞬间皱得老高, 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库里尔王公不是真的好心,你就算把矢车蓝宝石送他,他也不会把北谷矿场给你的, 他就是要看你和蓬奈温斗,好坐收其利。” “可我能怎么样?罗哥, 整个妙高现在以库里尔为皇帝, 红品矿山开凿到现在,最有名的就是那块矢车蓝宝石。我不把宝石给他, 说不定哪天,连红品矿山也被他收回了!” 罗复气得放下筷子:“大不了我给他砍了去!” 陈舟倒了杯水推给罗复, 说:“少打打杀杀的。” 罗复抬起水杯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外面跑进来一人, 急匆匆地说:“金老板, 王公到了!” 瞿川看清来人, 一愣, 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来人是蔡桂子的父亲蔡建立,他脸色蜡黄,双目发黑, 看起来并未完全从女儿之死走出。 蔡建立看向瞿川,赔笑道:“先生,我们见过吗?” 陈舟不着痕迹地拐了下瞿川, 瞿川笑道:“没有, 认错了。” “他是我的助理, 蔡建立,也是中国人,”金栩凡整理了衣服, 对蔡建立说:“去白房子布置一下。” 蔡建立点头,跑走。 罗复拉住陈舟和瞿川,说:“我不想见库里尔。帮我个忙,你和这个什么死神,帮我看着点他。” 雪山的艳阳照耀在一辆高大的宾利suv上,上面下来两个身着修身高定西服的人,其中一人打开后车门,簇拥着一个年级不大的男人下车。 男人穿着婆罗多传统服饰,带着一顶镶嵌宝石的帽子,高鼻梁,眼睛炯炯有神。 金栩凡打起精神,大笑着迎上去,“库里尔王公,欢迎你!” 库里尔握上,用中文说:“我们可以说中文,老金,因为我即将和中原人做生意。” 金栩凡笑着说:“好好好,那就说中文。” “矢车蓝宝石准备好了吗?”库里尔问。 金栩凡点头,“就等您来了,这边请。” 库里尔的脚步却站住,眼神停在瞿川身上,嘴角勾起,问:“这位是谁?” 金栩凡一一介绍:“瞿川,陈舟,我的朋友,是来矿上……玩儿的。” 库里尔走向瞿川,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库里尔。” 瞿川一笑,握了上去,“瞿川。” 库里尔很快放开他的手,绕过陈舟,跟着金栩凡往那栋白房子走。 陈舟推了推眼镜,也跟上。瞿川一把揽住陈舟的肩,道:“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人见人爱。当然,除了罗复。” 陈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罗复让你保护金栩凡,你去吗?” “当然去,金栩凡又不像罗复。” 白房子的会客厅内,库里尔坐在柔软的高椅上,随意地靠在一边,三个保镖站在他身后。金栩凡在他们对面,手里拿着个保险箱。 瞿川和陈舟站在金栩凡身后,似乎真的当起了“保镖”职责。 库里尔的目光落到保险箱上,坐直起来,期待地说:“让我看看传说中一百克拉的纯种矢车蓝宝石。” 金栩凡嘴角也挂着一丝骄傲的笑,缓缓打开保险箱。 乌黑的软垫上,静静躺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它的蓝很浓烈,带着紫调,像天鹅绒一般丝滑。 库里尔的目光亮起来,他带上白手套,轻轻拿起蓝宝石。“好重。”他笑道。 蓝宝石还未经过雕刻,一些面不均衡地折射太阳光,一点点打在库里尔脸上。无论是太阳光下还是紫外线光下,宝石都极其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库里尔把宝石放回保险箱,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栩凡也松了口气,盖上保险箱,递给库里尔身后的保镖。 瞿川从看见蓝宝石那一刻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发现和自己兜里那块很像——所以蓝宝石都是一个样子吗? 金栩凡送库里尔出门,库里尔要在矿上住两天,名曰考察一下金栩凡经营能力。 金栩凡心里明白,只要照顾好这位大爷,北谷矿场一定是自己的。 一切顺利,瞿川和陈舟出了门,准备打道回府。 一个小孩端着热汤朝白房子旁边的帐篷跑去,没看见人,撞到两个保镖身上。 热汤洒在拿保险箱的保镖手上,保镖吃痛,保险箱摔在地上。 库里尔冷冷瞪他一眼,他忙蹲下身去捡,等拿起来后,神色却一变。他掂量了两下,低声对库里尔说了什么。 第51章 虽然低声,但在场人都听见了,不说库里尔,连陈舟都神色一变。 库里尔听后,盯着那个保镖,半晌,打了两下他的脸,说:“危险危险危险,你说金老板给我的蓝宝石碎了?这又不是玻璃,怎么会碎?” 那保镖不说话,瞿川看见金栩凡的手抖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金栩凡同样不敢置信,冷汗不住地滴落,“绝对不可能,不信,王公打开保险箱检查。” 保险箱内,刚刚还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现在只剩一个个小碎片,而且碎片样子,很像车窗被敲碎了。 金栩凡看着这一幕,呆滞在原地。 库里尔收起惊讶的表情,看向金栩凡,“金老板,你是认真的吗?”他的语气冷了下去。 金栩凡抬头,说:“王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块宝石我两周前就做过鉴定,之后一直锁在保险箱里,怎么可能,会变成玻璃。我鉴定文书还在,您一定要……” 库里尔打断他的话:“你是送我宝石,还是送我宝石的鉴定文书?金老板,矢车蓝宝石是你矿场出过最大最纯的宝石,你不想给我也理解。但没必要用玻璃来骗我吧。我未来难道戴一块玻璃在手上吗?” “不不不,”金栩凡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库里尔说:“如果不是你刁难我,那就是你被别人刁难了。” 金栩凡醍醐灌顶,说:“宝石,被,被偷了……是谁?除了矿上的人,谁会知道矢车蓝宝石具体在哪儿?” 库里尔转身离开,说:“等金老板处理好红品矿山的事情,再和我谈别的吧。” 宾利suv不顾金栩凡在车窗边“留下玩两天”的邀请,无情地开走了。 瞿川拉了拉陈舟的袖子,低声说:“过来一下。” 瞿川把陈舟带到房子后面阴影处,风大了起来,又是通风口,几乎能淹没所有谈话声。 他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后,从兜里掏出一块蓝宝石。 形制、样式,与刚刚那块碎了的假宝石一模一样。只是这块宝石内部有些针尖的细碎,并不突兀,反而显得更加深沉。 陈舟看着宝石,沉默许久,才问:“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瞿川说:“不怀疑是我偷的?” 陈舟说:“你偷这个干什么。” 瞿川把前因后果讲了。 陈舟捋了一下,“所以是蔡建立偷了宝石?” 瞿川点头,说:“我们去告诉金栩凡,把他抓了。” 陈舟拉住瞿川,“没有证据。蔡建立完全可以说是你栽桩嫁祸。” “那怎么办?”瞿川感觉这东西像烫手山芋一样。 “先收好,时机到了再拿出来。” 瞿川只好把它揣回兜里,和陈舟走出。风吹得更大了,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积攒起厚云来,遮住阳光。 罗复站在白房子外,看了半晌的天气,转身跑向矿区,大喊:“???????? ????, ?? ??? ????!(暴风雪要来了,收工)” 这天气变得着实奇怪,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四起,映得原本洁白的雪山诡异异常,像是有妖邪从雪山而来一般。 瞿川被狂风吹着,几乎要站不稳。陈舟扶住他的胳膊,说:“进房子里。” 金栩凡却从白房子中跑出来,和瞿川陈舟撞了满怀,看到天气,嘴唇颤抖起来,“怎么会突然起大风,完了,是暴风雪。我不应该让库里尔王公来的,那么大的风雪,要是在回去路上出事……”说着,竟直接昏了过去。 蔡建立吓一跳,忙接住他,陈舟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说:“也发烧了,马上把他和所以病人送到避风温暖的地方。” 蔡建立似乎完全慌了,“好好,避风的地方,我去和罗复说。” 恰好罗复正往这边过来,见蔡建立半抱着金栩凡,上前推开他,皱着眉说:“去疏散矿区的人。” 蔡建立不敢忤逆,连忙去了。 罗复对陈舟说:“我要开车去找王公。陈舟,现在大雪封山,暂时走不了,你先帮我照顾一下矿工们。” “我去接王公,”瞿川止住罗复要打断的话,看了看远处乱作一团的矿区,“矿场和你有关,病人和陈舟有关,你们谁都走不了。我去最好,而且我是神,也可以用点小法力。” 罗复看向陈舟。 陈舟思索片刻,把兜里的保温杯递给他,说:“喝一点。” 瞿川接过,闷了一大口,说:“放心吧,不就暴风雪嘛,有什么可怕的。” “你要开车吗?”罗复问。 “我飞着去。” …… 瞿川无比厌恨半个小时前的自己。 低空飞行这种法力确实不费劲,但如果是在狂风暴雪中低空飞行,就很痛苦了。 温度都是其次,风雪刮到脸上仿佛刀割一般,瞿川觉得自己不是飞在风雪里,而是飞在刀子里。 不仅如此,风死死压着他的肺,每一次呼吸都格外困难,瞿川觉得要不是那一口乌奴龙茶,自己早窒息而死了。 他沿着山路一路找,目及之处全是一片白。 王公离开不过半个多小时,这会儿能去那儿呢? 瞿川停住,漫天飞雪中,那辆黑色suv停在五十米外。 他靠过去,发现车窗全碎了,前座开车的保镖太阳穴处有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瞿川探了他的呼吸,已经没了。 另外一个保镖和王公静静坐在车后排,双眼紧闭,皮肤上已经结起冰花。保镖的呼吸也停止了,库里尔还有呼吸,很微弱。 车门卡住,瞿川从车窗里趴进去,拉住库里尔的衣领,才要动作,车忽然动了一下,车头朝下倒去。 瞿川这才发现,他们在一处断崖边,狂风从崖底吹来,把雪花吹得倒飞,那些雪花好像不是从天上下来,而是自地狱而来。 风雪糊住视线,若不仔细看,真就一脚踩空了。 瞿川念了个小诀,把沾在库里尔身上冰融化,然后扯着他的衣领和脖子,迅速把他从车里拔了出来,砸到雪地上。 车失去平衡,翻下山崖,过了十秒后,崖底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第42章 瞿川蹲下身, 让库里尔靠在自己腿上,挡住风雪,探了探他的呼吸, 没死。 感受到动静,库里尔微微睁开眼, 看着头顶那双灰眼睛, 紫红的嘴唇抖动两下:“瞿……好热……” 说着,沾满雪霜的手就要脱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瞿川赶紧压住他的手, 他虽然不懂人体,但也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脱衣服是不正常的事情。 库里尔反手握紧他的手, “好凉……”说着,还往瞿川怀里蹭。 “诶诶诶……别这样啊,我警告你啊, ”瞿川甩了好几次都甩不开他的手, “放手放手哥们……” 像是把脑子冻坏了。瞿川运转起身体中的透明内力——这股力不会因为他的□□而被锁住——将它加热, 谨慎地灌到库里尔身体里。 本只是个权宜之法, 三界内力并不相通,没想到库里尔的居然完美地吸收下了这股内力,呼吸平稳起来, 手也默默放开了。 瞿川松了口气,正要背起他,库里尔又开口了, 他眼神清明了些, 但仍然半死不活的模样, 说: “我好冷。” 瞿川:…… 烈焰燃起,瞿川扶着库里尔,出现在矿区白房子外。 白雪纷纷, 陈舟站在门外等他。 库里尔身上盖着瞿川的黑色风衣,而瞿川自己只穿了件黑丝绸衬衫,狂风勾勒出他的腰线。 陈舟的眸子沉了沉,脱下冲锋衣,不顾瞿川劝阻,披到他身上。 一进白房子,暖流扑面而来,洗去一身严寒。 罗复坐在沙发上,靠近壁炉的位置放着张担架床,金栩凡躺在上面没醒,蔡建立蹲在一旁煮药。 罗复起身把库里尔扶在沙发上,又给他盖上毯子。 瞿川把冲锋衣还给陈舟,重新穿上风衣。这风衣像是刚在冰上裹了两圈,给瞿川冻一激灵。 瞿川和陈舟坐到罗复对面沙发上,客厅内沉默半晌。 罗复开口:“他保镖呢?” “死了。”瞿川简要说了经过。 罗复摩擦着下巴,说:“山上本来常有石子滚下来,他们运气太差,小石子在暴风的助力下,打碎前车窗玻璃再打死开车的人并不难。这里海拔高,一个车窗破了,其他车窗也会因压力爆开。” 瞿川靠到沙发上,盯着沉睡的库里尔,“我没想到最后是他活下来,那两个保镖怎么看都比他身强力壮吧。” 罗复说:“保镖是西方人,不能适应高海拔。” 瞿川拍了下陈舟,“陈舟,你不知道,天寒地冻地,他一会儿说太热了,对着我脱衣服,还好给我按住了,一会儿又说冷,我只好把大衣给他披上。他这是什么毛病?” 陈舟没看瞿川,说:“热是因为失温了,已经在死的边缘。” 第52章 “那我还从死神手里救回一条命咯。” 陈舟推了下眼镜,问:“他该不该死,你不知道吗?” 瞿川看了一眼熬药熬了睡着的蔡建立,低声说:“我只能知道中原人的寿命。库里尔是婆罗多人,我管不到。不过既然救回来了,那他本就命不该绝。陈舟,你给他看看,是不是还能救?” 陈舟定定看了库里尔半晌,没动,也没说话。 罗复笑了一声,说:“你俩怎么调换过来了。” 忽然,门被急促地敲了敲,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 ???? ????!(不好了!有人要死了!)” 罗复起身开门,门外是矿区工头达利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陈舟闪身出去,奔向矿工帐篷。 瞿川跟在他身后,“我也去看看。”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去,矿区的路灯一盏盏打亮,大雪争先恐后地挤着,要去灯下跳舞。 病人帐篷内,大概十二个人围住一张砖头搭起来的、好像是床的东西,上面躺着个女人,正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嘴边吐出好多白沫。 瞿川认出,她是今天在矿区尖叫的人。 陈舟站在女人身边,弯腰为她检查,说:“她有基础病,但现在是高烧不退,引起脑水肿。我找不到引起高烧的原因,可能是细菌或者病毒,但我没法检查。” 罗复也跑了进来,问:“能救吗?” 陈舟直起腰,摇头,轻声说:“最多还剩一分钟。” 瞿川从进帐篷开始,就用法力反复探测了很多次,没有任何神或鬼的痕迹。 中原死神入职培训中提过:在婆罗多,人死后魂魄会由“那拉卡”使者带到六道轮回盘前,进行下一世投胎转世,转世成动物、植物、人都有可能。等到六道轮回结束,才能进行审判,决定灵魂进入极乐世界还是修罗地狱。 可现在,并没有什么“那拉卡”使者出现——说明那女人命不该绝。 女人似乎更痛苦了,抽搐的动作变大,几乎要把陈舟掀开。 陈舟,瞿川看着他,发觉这一幕很熟悉。 瞿川走到女人身边,蹲下身,手中捻起金圆诀,低声念道:“魂魄显!” 一丝薄雾从女人身上升起,幻化成她的模样。 瞿川松了口气,有灵魂、使者没来,说明她还不会死。 没想到下一秒,女人忽然张大嘴,深吸一口气后,落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陈舟放开她的手腕,轻轻为她合上眼睛:“她走了。” “怎么可能?!”瞿川震惊道。周围没出现使者的踪迹,说明她寿命为尽,怎么会死了? 他感觉自己手颤抖起来。再用金圆诀一探,结果刚才还在的女人灵魂,没了。 使者没来、寿命未尽、灵魂消失……和陈舟一模一样——只是这女人确实死了,这才是正常人失去灵魂后应有的反应。 帐篷里响起小声的抽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其他人充耳不闻,更多则是恐惧,他们和女人一样,是看到木偶人后发高烧的病人,下一个可能是他们任何人。 罗复皱着眉,去外面找人把女人尸体搬出去。 两个矿工进来,看见女人之死,有些不忍,但还是很快上前,低头把女人裹起来,扛在肩上。 走在后面的矿工无意扫过床榻上什么人,又忽然大叫起来,女人的尸体被他丢下,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帐篷。 “又来一个。”罗复赶紧追着出去。 瞿川没太注意,他还沉浸在女人灵魂丢失的事情里。 陈舟站起身,脱去白手套,问瞿川:“没事吧?” 瞿川问陈舟:“她真的死了吗?”不是不信陈舟的专业水平,而是太不可思议,就像在一片湍急的水流中,他不得不抓住岸边树枝以停下被冲击。 陈舟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生理反应,按照医学来说,她确实死了。” “我今天见过她,她本来在矿底工作,突然叫喊起来,和昨天金栩凡在罗复家叫起来很像。” “被送来不久开始发烧,”陈舟接上瞿川的话,“比其他人烧得更厉害,我发现她长时间在矿底工作,有严重呼吸病。” 瞿川说:“根源还是那些不明觉厉的幻象。这些人出现幻觉的对象有什么规律吗?” “白天金老板和我说过,幻觉没有预兆。出现幻觉的瞬间,谁在面前,就会把谁看成木偶人,”陈舟叹了口气,“按照金老板的描述,这些木偶人恐怖至极,出现又随机,不怪他们一看到就大喊大叫。” 瞿川问陈舟:“你今天被看成木偶人过吗?” 陈舟摇头。 瞿川只感觉脑里一团乱麻,还没等理清,身边又传来一声尖叫。 刚刚还在哭泣的十多岁男孩,现在眼睛瞪得锃圆,目眦欲裂地看着周围所有人,大喊起来。 “???,!??? ?? ??? ??!(鬼!全都是鬼!)” “鬼?”听了陈舟的翻译,瞿川疑惑,帐篷里的人虽然面黄肌瘦,但绝对是人。其他人同样疑惑,奇怪地看着男孩。 小男孩吓得一动不敢动,破布一样的被子裹在身上,缩在床角,看着瞿川,小声用不标准的中文道:“救我……求你救救我……” 看来他看出自己是神了。瞿川正要往前走,男孩又叫起来,婆罗多语夹在尖叫声中,像咒语一样,让人心悸。 陈舟拦住瞿川,说:“他说,你也是鬼……” 不是吧,这都看出来了。瞿川才想辩解一下,陈舟接着说:“他说的鬼应该是木偶人,他把帐篷里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或神,都看成了木偶人。” “那么大范围?”瞿川心里一惊,又说,“可他刚才不是让我过去吗?” 陈舟摇头,一步步朝男孩靠过去,“他说的是我。” 陈舟走到床边,男孩直接扑进他怀中,把头埋在陈舟胸前,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陈舟摸了下他的额头,眉头微皱:“好高的烧。” 男孩在陈舟怀中,低声说了些什么,像是梦中呓语,却让陈舟一愣。 “怎么了?”瞿川问。 陈舟抬起头,对瞿川说:“他说,这十三个木偶人每一个都长的不一样。” 瞿川说:“可能因为我们原本长得就……”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面而是前面。 十三个,瞿川不管怎么数,这个房间里除了小男孩和陈舟,都只有十二个人。 等等。跳跃的火光下,一个灰色的影子站在男孩身后。 瞿川火光往反方向看了看,并没有别的人。他手中变化出一张符纸,还没甩出去,那影子却自己动了起来。 它脚还站在小男孩身后,身体却不断向帐篷上方移动,整个影子被扯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长度,自上而下地俯瞰着瞿川,诡异至极。 可除了瞿川和小男孩,帐篷里其他人似乎看不到这一幕。 影子的脚也逐渐被拉长,脚底板像是粘在地上一样,被强行提起,拉出一条条的痕迹。 男孩大口呼吸起来,他痛苦地看向陈舟,嘴里一直在念叨“救救我”。 陈舟再探他的脑袋,又翻起他的眼皮查探,皱眉道:“大脑反应已经不行了,好快。” 影子仍在不断被拉长,从帐篷顶延伸到帐篷另一边,像影子一样遮住帐篷顶本该有的光——噢,它本来就是影子。 忽然,影子的脚彻底断开地面,被人直接拔走一样,只留下没有颜色的血肉组织。整个影子也在不断上升,离开帐篷顶。 与此同时,男孩剧烈抽搐起来。 如果影子是害男孩的东西,为什么它离开反而男孩会病得更严重。 瞿川头脑风暴起来,影子,影子除了是影子外,还能是什么东西…… 灵魂! 影子是男孩的灵魂! 瞿川顾不得其他,手中甩出一张符咒,能抓住三界中任何东西。 符咒贴到影子上,影子果然停止了上升,瞿川双手用力,把影子往回拉,没想到,却有什么力量在空中与他对抗拉着那影子。 如果用什么词形容那股力量,瞿川一定会选庞大。好像太阳和黑夜,覆盖住世界的力量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猜不到对面是谁,再加上现在自己法力基本没有,只能一味地用蛮力拉回影子。 对面很快不想玩儿,轻轻一抽,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瞿川被这股力带得朝前栽去。一只精壮的手臂拦在他腰前,将他扶起。 陈舟担忧地看着他,问:“没事吧?” 瞿川喘着气,指着小男孩,“他怎么样?” 陈舟果然摇了摇头,说:“走了。” 瞿川皱起眉,抬头怒视着那个看不见的东西。 无论是谁,一定和你斗到底。 帐篷内人们的状态很差,几乎都是呆滞地躺在床上,有的甚至已经睡着了,没有人说话。其他帐篷传来的打牌声、八卦声在此刻格外明显,对比起来,帐篷内充斥着不安的氛围。 第53章 罗复带着刚才跑出去的人回来,陈舟给他检查后发现并未发烧,只是颤巍巍地,满脸害怕,死活不肯待在这里。罗复只好让他回自己的住处。 看着没有呼吸的男孩,罗复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又去找人来搬尸体。 瞿川则和陈舟慢慢走回白房子,风雪已经停了,但夜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漆黑得不可思议。 路上,瞿川和陈舟讲了自己的推理:死去的人并非该死,是他们的灵魂被人偷走了。 陈舟推了推眼镜,说:“难道我的灵魂也被偷走了?” 瞿川说:“不一样,你还能活,他们却只能死。还有,那小男孩把所有人,包括我,都看成了木偶人,为什么把你漏了?我和人类有什么共同之处,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灵魂!”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第43章 “灵魂!”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瞿川点头说:“没错, 你没有灵魂,所以他没把你看成木偶人。也就是说,只要是有灵魂的人, 都可能成为幻觉中的木偶人。” “灵魂和木偶人之间,有什么说法吗?”陈舟问。 瞿川说:“在中原肯定是没什么联系, 但这里是婆罗多, 我也不清楚。诶,罗复不是什么民俗学家吗?要不让金栩凡把他眼里的木偶人画出来, 给罗复分析分析?” 陈舟“嗯”了一声,“好主意。” …… “谁想出来的破主意?”罗复还没坐到沙发上, 听见这话,又噌地站起来,“你们没见他被吓得现在都没醒吗?你们一个医生一个神, 能不能有点同理心?” 瞿川:“其实我是死神……” 罗复:“你们死神宗旨是什么?” 瞿川:“为人民服务。” 罗复:“你们医生宗旨是什么?” 陈舟:“救死扶伤, 治病救人。” 罗复:“那不成了, 小凡是人民也是病人, 你们少去吓他了行吗?” “罗哥。”金栩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拍了一下睡得打呼的蔡建立,慢慢从床上起身, “我画给你看。找纸笔给我。” 蔡建立揉揉眼睛,马上拿来白纸和圆珠笔,金栩凡皱着眉, 手里拿着笔, 想了半天, 缓缓落笔。 十分钟后,金栩凡颤抖着手,说:“好了。” 陈舟上前接过画, 和瞿川罗复围在一块看画。 说实话,金栩凡的画工不算好,但还算简洁,画面上是一个正在挖矿的普通人。 除了这幅画本来就很奇怪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罗复问:“这是阿勇吗?” 金栩凡点头,“那天阿勇来找我说过年回老家的事情,我一抬头,他就变成这样,很恐怖吧?”说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是他?” 罗复说:“你画的就是阿勇的样子,就是他是人的样子。” 金栩凡一把夺过画,指着画说:“怎么可能,你们没看见他那张木头鬼脸吗?!死白死白的!”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看来木偶人用笔没办法画出来。 罗复把画丢在壁炉里烧了,又让蔡建立去睡觉,自己照顾金栩凡。 蔡建立点点头,离开白房子。 陈舟说:“我们也先去睡觉吧,明天再说别的。” 瞿川心事重重,又问:“库里尔呢?他还好吗?”毕竟是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人,瞿川不希望他再出事。 罗复说:“还没醒,我给他吃了药,没什么大事。” 瞿川点头,转头看向陈舟,发现他表情不是很好,于是说:“走吧,今晚我和你睡,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陈舟嘴角扯起一抹不算笑的笑,跟着瞿川上楼了。途中,听见金栩凡在楼下说: “一周前,矢车蓝宝石被偷,矿工看见木偶人就是从一周前开始。那矢车蓝宝石一定是这里的镇符,现在镇符被偷了,鬼东西就开始在矿区乱窜了……” 空荡的房间没有装修,只有白墙和一张不大的床,连灯都没有。 瞿川把风衣脱下,拿出蓝宝石,说:“明天我把蓝宝石还给金栩凡吧,就说是我捡到的。” 陈舟站在他身后,说:“你不想入局?” “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来这里是把庙里的东西重新镇压,谁知道宝石兜兜转转会在我这里。我把宝石还给矿区,矿区闹鬼的事情可能就结束了。” “你知道和蓝宝石无关,”陈舟坐到床沿,轻轻说道,“如果蓝宝石真能辟邪,那它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有人能看到木偶人。” 瞿川躺倒在床上,看着结蛛网的墙角,说:“木偶人、灵魂,有什么东西在偷灵魂,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比重新封印那座庙要紧急一些?” 陈舟说:“我不知道。但我们现在下不了山。” 对哦。瞿川伸起手,说:“那就把这里的局破了。” 陈舟握住他的手:“好。” 楼下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罗复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什么?!达利特疯了吗?” 瞿川看看陈舟,陈舟也看着他。 “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瞿川叹道。 …… 雪基本停了,夜也似乎淡了些,瞿川抬头,原来是云散开,月亮露出来了,月光冷冷洒在地面上,却无法冰冻矿区内熊熊燃烧的恐惧。 不大的空地上,上百矿工围在一个半人高的草堆,草堆被堆得四平八稳,像个平台,工头达利特则站在草堆前,激情演讲。 罗复扶着脸色苍白的金栩凡拨开人群,指着达利特,二人很快吵起来。 陈舟对瞿川说:“达利特请了个当地神师来驱邪。” 瞿川问:“不是说山封了吗?神师从哪里上来的?” 陈舟说:“达利特说,既然是神师,自然有办法上来。” 瞿川又说:“来驱邪是好事啊,金栩凡和他吵什么?” 陈舟看了一眼瞿川,说:“金栩凡是老板,达利特越俎代庖了。” 瞿川真是不懂,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还管这些做什么。 其他矿工见金栩凡阻挠,叽叽喳喳地指责起来。 罗复拉了下金栩凡,说:“先看看吧……” 金栩凡喘着粗气,看向四周仇视他的矿工们,只好点头。 达利特还是很规矩,给金栩凡准备了把椅子坐着,然后拍拍了手,对黑暗一侧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黑暗。 鼓声起,一个木偶人随着鼓声出现,月光下,他的眼睛毫无生气,血红的嘴却是笑的,咧到耳边。他头戴冠冕,穿着婆罗多当地服饰,像将军的盔甲,光着脚,背后还背了两个像扇子东西,一边连在他的后背,一边连在他的手臂上。 看到他,金栩凡目眦欲裂,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好半天才发出几个音节,“罗、木偶……” 罗复弯下腰,说:“要不回去?” 金栩凡点头,在罗复的搀扶下起身,还没走,人就晕了过去。 达利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其他矿工同样对老板晕倒没什么表示。 瞿川心想,这应该就是中邪之人眼中的“木偶人”形象,但在场矿工并无异常,看来达利特只请了还没中邪的。 罗复带着金栩栩离场后,鼓声不停。木偶人开始移动,诡异的是,如果不看他的脚,他像是飘过来的一样,没有一点走路的幅度,可如果看他的脚,又会发现他在走路。 一个重鼓点,所有人吓了一跳,再定睛,那木偶人已经站上了草堆,正阴阴地看着他们。 好多矿工低下头,有些害怕。 鼓声由低到高,木偶人开始起舞,瞿川看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学鸟,身后两个扇子一样的东西是鸟的翅膀。 随着他的舞蹈,木偶人居然逐渐变化,头脸变长长出鸟喙、身体变宽长出羽毛、两腿变短长出爪子,只是那眼睛无论如何都变不了,无神又诡异地不知道看着哪里,所以哪怕下身再像鸟,也能感到不对劲。 鸟周身开始散发黑烟,它似乎在被灼烧一样,痛苦地叫了起来。 鸟叫声中,夹杂着像怪物一样的东西在嘶吼、还有婴儿的哭泣声。 周围的婆罗多矿工也忽然疯了一样,开始跟着那木偶鸟叫喊,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凄惨。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让瞿川的鸡皮疙瘩从脚冒到头,让他头疼得难受。 陈舟眉头紧皱,看着草堆上的东西,才要动作,却见瞿川摇摇晃晃,连忙扶住他。 “我要聋了!” 陈舟包着瞿川的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 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十分钟,总之,很突然地,鸟叫声停了,矿工的呼喊声也停了。 鸟又变回了木偶人,他抬起手臂,居然把头拔了下来,而头后面,还有一个头。 瞿川被吓得思绪暂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拿下来的是面具,后面的头是真人。 第54章 周围矿工们松了口气,露出愉悦的神色。 达利特对草垛上的人伸出手,把他牵下来。 面具后面是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她眼神沉静,甚至有些呆滞,对矿工们的感谢视而不见。 瞿川探了那女人的气息,是人,但刚才变成鸟的法术怎么解释? 矿工们感谢后散了,达利特也摆摆手离开,陈舟说:“他们说,驱邪仪式过后,不会再有人死了。” 瞿川怀着极其不适的感觉回到白房子二楼地房间,陈舟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早点休息。”陈舟躺到床上,说道。 瞿川躺在他身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上升,马上就要撞上去时,又猛地落下,原来只是幻觉。 他翻了个身,面向陈舟,陈舟的气息总是让人安定。 才刚有了睡意,瞿川感觉身后的床铺一压,陈舟怎么又睡到自己身后去了,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睁开眼,看见一张张着嘴、翻着白眼的脸。 是今天死了的那个女人。 瞿川猛地清醒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他手脚并用地钻进陈舟怀里,像个树懒一样掉在他身上。 陈舟被这一动静惊醒,一眼看到了躺着的女人。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瞿川在他怀里颤抖着,陈舟勾了下嘴角,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别怕,她已经死了。” 瞿川颤声说:“那她……怎么会在我床上!” “我们先下去。” 下床站定后,瞿川还是紧紧抱着他,不敢往后看。 头顶传来陈舟微微惊讶的声音,“不见了。” “什……” 瞿川的话被堵在嗓子里,越过陈舟的肩膀,他看见那个女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张着嘴、翻着白眼、脸色苍白、双手垂在两边。 瞿川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抬起手,蓄起那股透明内力就要炸。 没想到内力一出,女人的嘴居然一合一开地快速颤动起来,像是想把内力吃了一样。 第44章 瞿川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抬起手,蓄起那股透明内力就要炸。 没想到内力一出,女人的嘴居然一合一开地快速颤动起来, 像是想把内力吃了一样。 瞿川抬手打出内力,女人的头被打掉, 血溅满白墙, 在夜光中透着冷意。 陈舟放开瞿川,转过身, 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头掉了,身体却不倒, 像个缺头的五角星站在原地。 忽然,身体动了,两只手朝后一翻, 整个人像下腰一样, 脊柱被挤压得从断口处伸出来了些。 那身体好像只蜘蛛, 倒着朝瞿川飞速爬开。 瞿川又蓄起内力, 朝那身体打去,身体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可很快, 还剩余的一些骨骼又动了起来,手骨、腿骨、还有头骨自己剥开皮肉钻出来,勉强组成个骨架, 扑向瞿川。 瞿川只好用力一击, 骨头粉碎, 终于也没有东西再动了。 原本洁白的房间里,骨肉横飞、血溅满墙,还有些内脏滑腻腻地粘在墙上床上,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 瞿川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是要身体炸没了才是死了。 他感觉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先出去。”陈舟扶住瞿川,推门而出。 才走两步,二人脚步一顿,昏暗的楼梯口处,站着一个小男孩。 也是今晚死掉的那个。 他嘴角向上,眼里却没有笑意,甚至连生机都没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瞿川。 陈舟按住瞿川想动内力的手,说:“我们慢慢过去,看看他会不会攻击我们。” 瞿川点头。 男孩并没有动,瞿川和陈舟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没动,只是等他们下楼后往后看时,男孩正跟在他们身后。 罗复和金栩凡早被楼上的声音吵醒,等看清二人身后的男孩时,都是难言的沉默。 金栩凡虚弱地指着男孩,“这不是小七吗?怎么这副鬼样?” 罗复觉得现在告诉他小七已死,金栩凡可能会又晕过去,于是说:“你别动了,我去问问。” 陈舟小声地告诉了他楼上经过,罗复大为震惊。 转过头看见金栩凡担忧的神色,罗复说:“没事,我们今晚去别的地方住吧。” 金栩凡不解,却还是听从罗复的话,离开白房子,去办公室里对付一宿。 整个白房子现在只有瞿川、陈舟,和那个诡异的小男孩。 他们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小男孩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他们坐回沙发上,小男孩就站在他们身后,并不攻击,也不离开。 陈舟说:“我们轮流守夜,你先睡吧,我守着。” 瞿川点头,抱着手躺倒在沙发上,今天的事情很多,但他实在是太疲惫了,人类的身体很不经用。 困意袭来,在将睡着未睡着之际,他听到了沙发后面“呵呵”两声笑。 瞿川猛地惊醒,靠紧陈舟,看向身后的小男孩。小男孩咧着嘴,发出“呵呵”两声,正是刚才瞿川听到。 “怎么了?”陈舟问,他似乎听不到。 瞿川指着小男孩,“他在笑,你听不见吗?” 陈舟却看着瞿川,眉头皱起,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沉默半晌后,说:“你发烧了。” 瞿川心一沉,“什么意思?” 在这里发烧代表什么他很明白,他只是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也会看见木偶人?” 陈舟说:“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变成木偶人,你可以信我。” 瞿川又看了看咧嘴笑的小男孩,认命般地靠向陈舟,闭上眼睛,管他的先睡吧。 结果,“呵呵”的笑声又在瞿川将要睡着时响起。 瞿川没管,用枕头捂住耳朵,可男孩却持续发出“呵呵”声,哪怕捂住耳朵,也像在他耳边笑一样。 每一次,瞿川要睡着的时候,都会被这个声音吵醒。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心里的烦躁燃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手上凝起内力,朝小男孩狠狠打去。 这一击力量极大,男孩直接被打得粉碎,血溅到了陈舟身上。 瞿川看见陈舟诧异的目光才回过神,忙蹲下去帮他擦,却被陈舟抓住手臂。 陈舟取下眼镜,从上而下俯视着他,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这句话问到瞿川心里,我怎么了? “你,你真的听不到他的笑声吗?” 陈舟摇头,担忧地说:“瞿川,你生病了,应该是幻觉。” 陈舟说着,拉起瞿川,让他躺到沙发另一边,“你先睡一下。” 瞿川拉住陈舟的衣角,“你别走。” 陈舟说:“我的衣服脏了,我拿行李换一件。” 瞿川打了个响指,陈舟衣服的血迹、炸掉的男孩尸体全都消失不见。 陈舟轻轻叹了口气,坐到瞿川身边。 瞿川拿了个枕头放在陈舟腿上,躺了上去。 陈舟没拒绝,只是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角度。 困意再次涌上,瞿川忍不住闭上了眼。 “呵呵。” 笑声再次响起。 瞿川痛苦地捂住脑袋,只要他要睡着,就会听到那个“呵呵”的声音。 他困得要死,却怎么都没办法睡着,哪怕陈舟给他吃了安眠药都没用,那个声音来自四周,更来自心底,无法摆脱。 就这样,瞿川一夜无眠,熬到了天亮。他没有再去麻烦陈舟,醒来时,看见陈舟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也没有打扰他,起身,打开房门,冷风吹散了一些疲惫。 他一个人踏着晨光去找早点,可能是一夜没睡,瞿川感觉世界在天旋地转。 “瞿先生!” 瞿川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转过身,却看到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一个木偶人。 一个双手被吊在半空,头耷拉在一边,诡异地朝自己笑着的木偶人,那笑容在被拉扯,一会儿像哭一会儿像笑,一会儿又把嘴张到胸下,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他没办法和那个木偶人多对视一眼,只能无助地往后退。 可木偶人不打算放过他,僵硬地朝他移动,“你怎么了瞿先生?我是库里尔,你还记得我吗?” “别,别过来。”瞿川尚有一丝理性,知道这一切是幻觉。 库里尔并没有停下,“瞿先生,你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库里尔!你昨天救……” 瞿川转身就跑,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库里尔炸了。 一路跑到矿坑前,他正要停下脚步,却看见矿区大门前同样站着两个木偶人,无神的眼睛盯着瞿川,嘴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像是咒语缠绕在他耳边。 瞿川感到窒息、眩晕,一步步朝昨天的平台走去。 他走到平台边,大风吹得他有些清醒了,正要离开,却听到下面矿区响起喇叭声。 第55章 他下意识向下看了一眼,是罗复,他似乎在通知什么事情。等瞿川看清他面前的场景后,呆住了。 夹杂着白雪的矿区里,站着不计其数的木偶人,神态一致,皆歪着头,呆滞地、笑着看着罗复。 他腿一软,跌倒在地,理智告诉他那些都是真人,可感性带来的恐惧足以淹没理智。 完了,中招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身后又传来声音。 几个木偶人飘着向自己靠近,画在木偶脸上的黑眼睛没有一丝生气。 瞿川往后退了一步,后腰已经碰到平台尽头的围栏绳。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手一挥,内力喷涌而出,没有袭向那些木偶人,而是克制地打在了他们脚前的平台木板上。 “咔嚓”一声,平台从中间断裂开。 瞿川就这样随着平台掉落下去。 “瞿川!” 他听见了陈舟痛苦的呼喊,一群木偶人中,陈舟发红的眼睛格外明显。 下一秒,他狠狠砸到矿底,疼痛感袭来,瞿川却感到快乐,因为他头很晕,他马上可以晕过去了,他马上可以睡觉了,他马上可以休息一下了。 “呵呵。” 笑声再次响起,逼得瞿川根本没办法停下转动的脑子。 而且这一次的“呵呵”不是一声,而是十声百声交织在一起,前仆后继地钻进他的耳朵。 瞿川睁开眼,发现许多木偶人围在他身边,没有感情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他捂住耳朵,不顾浑身痛意爬起身来,那些木偶人不敢靠近他,给他让出一条路。 瞿川的左腿已经没有知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木偶人的包围圈的,他只知道看见陈舟和罗复手上的枪时,自己感到解脱。 陈舟让其他人别靠近,缓缓走到瞿川面前,看见他满身伤痕,嘴颤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种伤,一般人早就晕倒了,瞿川为什么还清醒着,为什么不顾疼痛地站起身?他不愿多想。 “没事的,瞿川,我带你回去,我能治好你。”陈舟靠近瞿川,想去抱他,却被瞿川推开。 瞿川手上满是鲜血,红得要爆开的眼睛看着陈舟,说:“杀了我。” 风狠狠吹了起来,暴风雪好像又要来了。 “你说什么?”陈舟的声音在颤抖。 “杀了我,求你。” 陈舟又想去碰瞿川,却被他避开。 “我想睡觉,”瞿川的气息很不稳,“杀了我,我就可以睡了。” 陈舟从未对感到自己那么无能,他只能站在原地,无助地告诉瞿川他有办法就他。 瞿川只摇头,手指一动,罗复的手居然自己抬起枪,手指按在扳机上,对准瞿川的头。 “陈舟!”罗复喊道。 陈舟来不及转头,就见瞿川的手指又要动。他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说:“我来。” 瞿川的手指松开,罗复的手指也松开,下一秒,枪飞到陈舟手里。 “开枪。”瞿川说。 陈舟抬起枪,他的手果然是医生的手,一点不抖。要不是他深深地呼吸着,都要以为他真的毫无波澜了。 陈舟看着瞿川痛苦的神色,说:“别怕,很快结束了。” 然后,扣动扳机。 瞿川感觉左胸口被什么东西一推,开始发热。 紧接着,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呵呵”的笑声无论怎么笑都没办法阻止瞿川闭上眼。 呵呵,瞿川心想,这回谁都别打扰我睡觉。 陈舟接住瞿川倒下的身体,对罗复道:“拿担架来!” 他现在,要从死神手里抢死神了。 第45章 子弹正中胸口, 但卡在心脏旁一寸的地方,能够让人失去知觉,但不至于马上死去。 罗复火急火燎地把瞿川抬进白房子, 让人送来医疗包。 陈舟眉头紧锁地跟在身后,用酒精洗了手和手术刀, 带上手套, 让罗复出去,把人挡住别进来。 罗复点头, 把窗帘全拉上,走到门外。 金栩凡、库里尔、达利特站在门口, 神色各异,罗复简单和他们交流几句,准备让他们离开。 这时, 金栩凡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他拿起来一看, 神色大变。 另一个矿场的老板, 蓬奈温来了。 据说是为了找库里尔王公,毕竟他来红品矿山后不见了踪影。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蓬奈温应该是知道了红品矿山现状, 带人抢矿山来了。 金栩凡缓缓看向身边的达利特,用婆罗多语质问:“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达利特见状,也不再装, 往前逼近一步, 他身后的矿工也把金栩凡和罗复围了起来。 达利特说:“你们中国人霸占着婆罗多的矿场、让婆罗多人给你们当工人, 现在还带进来了病毒,死了那么多人。金矿主,你自己不害臊吗!” 他身后不少矿工纷纷附和: “中国人滚出婆罗多!” “婆罗多矿场属于婆罗多人!” “中国人身上全是病毒!” 但仍有三分之一的矿工仍然选择跟随金栩凡, 无他,金栩凡给得确实多,他们都明白,达利特要是接手了老板,绝对开不出那么多工资。 两方矿工吵了起来。 金栩凡气得颤抖,指着达利特说:“我们带来了先进的设备、人才,要不是这些,你们怎么开矿?” 达利特冷笑:“那蓬奈温老板不也开了吗?” 库里尔抬手,说:“我说句公道话,两个矿场,确实是金老板的矿场更现代化。蓬奈温矿场都没建宿舍,连帐篷都没有,设备很老化了。” 达利特推了他一下:“死叛徒!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站好队!” 库里尔挑眉,看向金栩凡。 他们知道了,看来蓬奈温这次上山,没想过留活口。 杀了王公库里尔,嫁祸给金栩凡,再顺理成章杀了金栩凡,拿到红品矿山。 金栩凡说:“达利特,你这么做好处是什么?只不过换了个老板而已!你们矿工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达利特阴侧侧一笑,说:“蓬老板两个矿山,怎么管得下来?” 矿区外忽然喇叭声震天,蔡建立屁滚尿流地跑过来,指着矿区外公路,说:“上来了!蓬奈温他们上来了!” 风雪停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来,蓬奈温是非拿下矿山不可了。 矿区边停车场边。 十多辆车占满停车场,下来四五十个婆罗多打手,其中一人打开最中间的车,蓬奈温带着墨镜下车。 蓬奈温、达利特、金栩凡三波人马各站一角,互相对峙。 蓬奈温先看向达利特:“愿意一起合作吗?” 达利特看了看身后的矿工们,点头:“当然,蓬老板。” 蓬奈温笑,环视了一圈偌大的矿区,说:“这地方确实好,库里尔呢?” 达利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房子,“吓得不敢出来了。” 蓬奈温说:“等我杀了金栩凡和库里尔,不但红品矿山,库里尔手上的北谷矿场也是我的了。达利特,到时候你管红品矿山,北谷矿场也给你分一些股份怎么样?” 达利特咧牙笑着,“好好,好得很。” “想太远了吧,蓬老板?”金栩凡强忍着发烧的痛苦,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我们还都活着呢。” 蓬奈温似乎这才看见金栩凡,笑着迎过来,却被罗复挡住。 蓬奈温瞅了瞅罗复若隐若现的肌肉,往后退一步,说:“金老板,好久不见了。这次,给你个机会说遗言。” 金栩凡笑起来,“咱们也别多言,蓬老板,按照婆罗多规矩,来吧。” 在婆罗多,若是两个团伙打架,按照传统要先派出两个最强的人单独对战,胜者一方可以提一个除休战外的所有要求。 金栩凡对罗复很自信,他们赢了,至少能保住矿区里其他矿工的命。 罗复接收到金栩凡的眼神,走上前,瞪着蓬奈温。 蓬奈温微微眯起眼,打量一翻罗复后,转身到车前,拉开门。 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下车,他通身披着麻布,兜帽遮在头上,只能勉强看到布满褶皱的皮肤。 老人勾搂着腰、低着头,颤巍巍地站到罗复面前。 金栩凡意外地挑了挑眉,这蓬奈温要干什么? 达利特急了,第一战失败肯定打击士气,问蓬奈温道:“蓬老板,他一个老头子来这儿做什么?” 达利特身边一个矿工附和道:“老头,赶紧躲到车上去,一会儿误伤你。” 老人忽地抬手,朝说话的矿工隔空一击。 那矿工像是被人砸了一下肚子,直接飞起,狠狠砸到地上,嘴角出血。强撑着爬起来后,看到眼前的人群,目眦欲裂,大喊:“木偶人,木偶人来了!!” 一边喊,一边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胡乱在矿区里跑起来。 第56章 蓬奈温拿出枪,打了三枪才把人打死。 那矿工头部中枪,还在抽搐,像鱼在砧板上一样。 其他矿工见状,手里的钢管铁锹有些拿不稳。 罗复收起开始不屑的目光,盯着老人,试图看清他的脸,却总是被兜帽挡住。 罗复一闭眼,再睁眼,眼里出现玫红色的光芒。 老人兜帽下的脸是一团黑雾。 罗复一惊,玫红色的光消失,又变成了栗色眼睛。他深吸口气,举拳朝老人打去。 拳速极快,几乎看不清,可老人却次次侧身躲过,风吹起兜帽边缘,老人下身居然是一副骨架。 几个回合过后,老人找到破绽,一掌将罗复击开。 罗复连连后退,金栩凡扶住他他才勉强站稳,嘴动了动,居然吐出大口血来。 金栩凡惊呆了,他从认识罗复开始,罗复从没输过,轻而易举地把红品山原本黑sh打得屁滚尿流、把所有反抗金栩凡的婆罗多人打得连连求饶,而罗复本人几乎没受过伤。 要不是罗复,他一个外国大学生,怎么可能在婆罗多乱世中站稳脚跟。 可就是这么一个百战百胜的人,被一个老头打得吐血。 金栩凡也悟出些道理来,他扶着罗复,低声问:“不,不是人吗?” 罗复微微点头,又摇头,“不来自婆罗多,也不来自中原……是个外神。”而且,还是个有些熟悉的外神。 金栩凡指着蓬奈温,正要说话,却被蓬奈温打断。 “我能请神来,是我的本事,”蓬奈温对罗复抬了抬下巴,“你身边的打手,也不是人吧?” 金栩凡气说:“你说什么鬼话?罗复不是人是什么?” “化け物。”老人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说的日语,蓬奈温贴心地翻译了一下:“妖怪,更准确地说,是魔。” “魔?”金栩凡不解,看向罗复,却发现他正剧烈颤抖着,眼里红血丝密布,细汗从皮肤下渗出。 罗复猛地抬头,看向老人,“是你,你出来了。” “是我,”老人重复,“我出来了。” 在场众人都不解,只感觉风越来越大,从雪山来的风缠绕在罗复身上,将他包裹。 忽地,一杆长枪破开狂风,带着冲天的紫气,击向老人。 老人往后一步站稳,一手抬起,在空中画出个金色的符来,像一扇金门挡在面前。 “叮!”地一声巨响后,风雪散开,众人抹了抹脸,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老人的兜帽被吹开,黑雾代替了脑袋本该有的位置,他双手交叉,用符纸抵抗着长枪。 长枪那边,原本的罗复消失,一个四头四手、头上长满毒蛇、凶神恶煞的魔手拿长枪,用力刺着符纸。 他起码有十个老头高,像一栋楼竖在面前。 有的矿工吓得跑开,更多的矿工则认出了这副法相。 金栩凡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往白房子那边跑去。 达利特则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罗彻罗阿修罗……” 话音一落,他的膝盖也跪倒在地,朝着法相跪拜:“无上魔王罗彻罗阿修罗!” 其他婆罗多矿工听见,忙跟着跪下。 罗复——或者是罗彻罗阿修罗,却无力回应这份跪拜,他眼前的老头没有一点要败的样子,那张符纸还越发明亮。 老头一用力,罗彻罗阿修罗那杆硕大的长枪被打飞,插在矿场的泥沙堆中,铮铮作响。 罗彻罗阿修罗飞到泥沙堆上,拔出长枪,蓬奈温对怒道:“蓬奈温,你可知你面前的老人是谁?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罪!” 蓬奈温只笑,“原来传说的无上魔王也不过如此,在中原人身边做下人不说,还连个日本阴阳师都打不过!” “咚!”地一声,罗彻罗阿修罗将枪重重敲在地上,说:“他乃是涂仸!”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要是婆罗多人,都知道那个故事: 一百多年前,日本人装甲部队入侵婆罗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婆罗多军队奋力抵抗,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失败。眼看国土将亡、民族将灭,婆罗多人民只能寄托于婆罗多神魔。 婆罗多众神不入世,只有由人变成的魔罗彻罗阿修罗愿意帮人民一把。为了避免干涉人间轮回,他多日暗察后发现,日军内有一个阴阳师,名叫涂仸,实力强劲,几乎能与鬼神匹敌。 之后,罗彻罗阿修罗和涂仸大战十日,海水搅动、天崩地裂,但罗彻罗阿修罗还是败了。 在涂仸的帮助下,日军势如破竹。婆罗多亡国之日,天边忽出现一道紫光,众人抬头一看,竟是罗彻罗阿修罗回来了。 双方再次大战,罗彻罗阿修罗将涂仸压入地底,并用一个来自中原的厉害法力囚禁住了涂仸。 失去了神鬼之力帮助的日军在婆罗多人都反抗下很快溃败,离开婆罗多。之后,罗彻罗阿修罗从人人喊打的“魔”,变成了救国英雄。 蓬奈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指着面前的老头,颤巍巍地说:“你,你不是说自己,就是个会捉鬼的日本人吗?” 涂仸见被拆穿,也不再隐瞒,哑着嗓子说:“多谢你替我找到他,杀了他,我就自由了。” 罗彻罗阿修罗横过枪,“想杀人?先过我这一关!” 长枪裹着风雪朝涂仸狠刺去。 几招过后,罗彻罗阿修罗退回原地,涂仸除了被刺得退了几步,连伤都没有。 罗彻罗阿修罗喘着气,这厮,比百年前还要强得多。 涂仸见状,冷笑一声,“罗复,一百多年前你就打不过我,一百年后,你有什么胜算?” 说着,浮到半空,长袍在狂风里乱舞,他咬破枯瘦的手指,深红的血为笔,在空中写下一串符咒。 往前一推,符咒变成无数利箭,嘶吼着扑向罗彻罗阿修罗。 罗彻罗阿修罗用长枪挡开几支,但无奈箭实在太多,手臂还是被刺伤。 只轻轻擦破皮,罗彻罗阿修罗立即感觉手臂灼痛起来,再一看,像是一只虫钻进去了一样。 就这分神,一只箭射向罗彻罗阿修罗的眼睛,根本来不及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了箭身,将它折断。再一打响指,箭全都消失不见。 风鼓动着陈舟染血的白衬衫,他手上甚至还沾着血,眼镜背后的目光冷得如冰块,扫过面前的涂仸: “你太吵了。” 第46章 偌大的罗彻罗阿修罗抱拳, 朝面前那一个小人低头:“多谢大人相救。” 陈舟偏头,低声说:“去看着瞿川,别出事。” 罗彻罗阿修罗点头, 落到矿场。 矿区上空两尊大佛在打,下面同样打得不可开交, 枪声四起, 蔡建立和金栩凡缩在白房子旁边,时不时出来放两枪。 罗彻罗阿修罗本想用法相形态, 直接杀了蓬奈温和对立矿工,但他想了想, 还是变回罗复的人形。 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人类平凡又没有法力,任何神仙、魔鬼用法力屠杀人类, 后果都是凄惨的。 这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一旦有神魔想破坏, 必然受惩罚。 当年日军就是这个道理, 哪怕涂仸只能算半神,用法力帮军队屠杀婆罗多人,换来的是数百年的囚禁。 否则世界乱套, 还要人类干嘛。 罗复拔出枪,直接一枪解决了达利特,把他脑浆都打出来, 又拉上蔡建立、金栩凡和其他站在自己这边的矿工进了白房子。 白房子为了防止地震和雪崩, 建得坚硬, 可以抵挡一阵。 瞿川躺在客厅桌上,胸口缠着纱布,只有非常微弱的呼吸。 金栩凡看见, 担忧地说:“罗哥,下面灰尘太重了,我把瞿川抬上楼去吧?” 罗复换着子弹,看到一屋子的烟雾,说:“你和库里尔一起去吧,别碰到瞿川伤口。” 金栩凡拉了拉缩在角落的库里尔,俯在库里尔耳边大声说:“走,我们和瞿川去楼上!” 库里尔如梦初醒,点了点头。 矿区上空,涂仸眯了眯眼,打量眼前的男人。 “非神非鬼非人,”涂仸刺挠的声音刮着耳壁,“你是魔?” 陈舟没答,只打个响指。 “轰隆!!” 涂仸身边那座刺破云层的雪山之巅忽然崩坏,黑色的岩石四散破开,雪像是层层浪花从山顶翻涌而下,砸到数十公里外的地上,寒风过了许久才吹到矿场。 涂仸看着缺断的雪山顶,愣在原地,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毁天灭地之能,又不是神和鬼,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杀的人比自己还多得多。 “日本庙底下压着的东西,是你。”陈舟说,不是问句,而是平静的陈述句。 涂仸哼笑:“看来,我们早就见过了。前不久,就是你来庙里打碎了界石吧?我还要多感谢你呢。” 第57章 “不对,”陈舟微微皱眉,“那块石头不是镇压你的。” 涂仸说:“我是阴阳师,谁会用阴阳师的阵法来镇压我?当年镇压我的魔就下面,不妨问问。” 陈舟却抬手:“先解决你再说。”说着,轻一捏拳,涂仸全身的骨头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拼了命地要往外逃。 涂仸痛苦嘶吼着:“你不想知道,矿区的灵魂去哪儿了吗!!” 陈舟一顿,松开手:“说。” 全身的疼这才稍作缓解,涂仸喘着气,说:“作、作为交换,你送我回日本。” 陈舟哼笑一声,往前飞到涂仸面前,说:“你侵略他族,还想着魂归故乡呢?现在是你求我。” 涂仸拉住陈舟的裤脚,黑雾中似乎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滴下血泪:“送我回日本,否则我死都不说。” 见他坚定,陈舟一脚踢开他,“行,说。” 涂仸稳住身形,喘了几口气,才说:“这个矿区里有人和中原天界的某个神做了交易。神获得灵魂,炼成丹药,而人,获得神的庇佑,实现一切愿望。” 这套路怎么那么熟悉? 陈舟问:“金栩凡还是蔡建立?”毕竟红品矿山只有这俩中原人,但他问出这句话,就已经得到答案了,要是是蔡建立,他会混成那样吗? 但金栩凡明明也发烧了……他装的。 陈舟瞳孔扩大,瞿川有危险! 他不再和涂仸多言,手掌一翻,一柄细长的、深蓝色的剑出现在手中,剑柄处还有一朵盛开的莲花。 涂仸看见剑,神色大变,颤抖着指着陈舟:“阿鼻剑,你是……” 陈舟一剑劈下。 涂仸用尽全力抵挡,勉强没被劈成两半,可剑气还是将他头顶的黑雾劈开,露出可怖的两只眼睛。 “传说中的阿鼻剑,老夫就是死在剑下也无所谓了!” 涂仸说着,手上捻诀,朝陈舟扑去。 陈舟想杀了这老头倒是轻而易举,但死了他,很多线索都断了,说不定再也找不到日本庙,只得与他周旋。 再加上心里记挂瞿川,手上的力愈发收不住。 金栩凡和库里尔把瞿川放在主卧的床上。 上面的枪声小了些,库里尔也终于找到了魂,才靠到床边歇了会儿,余光瞟见瞿川胸口的血布在渗血,忙站起身,问金栩凡:“这怎么办?” 金栩凡满脑袋都是汗,说:“你去旁边卫生间打一桶水来,我找绷带。” 库里尔连忙离开了房间。 卧室似乎安静了下来,不绝于耳的枪声也变成了背景音,只有瞿川痛苦的喘息声很明显。 金栩凡并没有找什么绷带,他把门关上、反锁,然后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瞿川。 床上的条纹开始波动起来,随后,整个房间像海浪一样跌宕起伏,就在浪花要砸到金栩凡脸上时,一切重归平静。 金栩凡缓缓放下遮在脸上的手,他已经离开白房子的喧嚣,来到了山巅的一座木亭前。 这里阳光柔和,远处白云层层叠叠,清脆的鸟叫声替代了骇人的枪声。 木亭中,站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 金栩凡第一次梦见这个神仙,就知道他一定很厉害,因为他的素色道袍上绣了黄金暗花,像只金丝雀要随风而去。 “神仙,”金栩凡往前几步,“我下不去手,我真的下不去手杀人!” 神仙背对着他,清脆如竹的声音说道:“之前已经杀了那么多矿工,现在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用这个,往他胸口一刺,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是天地开辟时留下的圣物,神魔鬼人,无一可挡。” 金栩凡手上一重,一柄短利的玉匕首落在手心。他颤抖着,迟迟不肯握紧匕首。 “杀了他,我治了你的癌症,”神仙说,“否则就算你拿下婆罗多所有矿区,也享受不了好日子。” “我是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啊……” “你可知瞿川是什么人?”神仙往亭子边走了几步,看着翻滚的云。 “六千年前,瞿川作为天神却背叛天界,屠了一个国的无辜百姓,杀了不知道多少天兵天将。我们将他灵魂撕碎各散四处,却被有心之人收集,想重蹈覆辙,屠光中原凡人和神仙,建立暴政。那个人,就是陈舟。” 金栩凡听得一愣一愣地,手中玉匕首不自觉握紧。 “要把陈舟调开不容易,机不可失。你不止在救你自己,更是在拯救中原三界!!” 神仙的语气忽然激烈,手一拍木亭栏杆,整个亭子像是块水晶一样,裂了开来。 金栩凡吓一跳,心想,既然瞿川这么坏,我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了。 他心念变化,神仙自然察觉到。 金栩凡一闭眼一睁眼,回到了白房子。他双手握紧玉匕首,一步步走到瞿川面前。 帅气的黑发男人眉头紧皱,呼吸微弱,怎么看都不像会屠国的人。 也许是太过紧张,金栩凡急促地咳起来,咳得之厉害,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噗……”一口黑血喷出,洒在地上。 金栩凡颤抖着抹去嘴边的血,抬眼再看向瞿川时,眼神已变。 他跪在床边,高高举起匕首,正要往下刺,门忽然被急促地敲了敲。 “金栩凡,水我打来了,你干嘛锁门!” 烦人的库里尔,一个喊着金钥匙出生的傻子。 金栩凡暗骂,眼里红血丝愈发明显,手中玉匕首转了转,迟迟刺不下去。 库里尔开始撞门,把金栩凡本就不定的心撞得更动摇。 他看向窗外,空中两道影子已经分开,一道黑影逃窜走,另一道影子正朝这边飞来。 哪怕隔得数十米,金栩凡还是看见了陈舟,他眼镜丢了,赤红的眼眸像野狼一般死死盯着自己。 忽然,金栩凡的手像是被线控制住,高高抬起。 窗户被撞破的瞬间,玉匕首狠狠刺向瞿川的心窝。 一声闷哼。 金栩凡被溅了一脸血,等他看清眼前之景时,手从玉匕首上滑开,离开床榻,往后退去。 陈舟背后扎着匕首,整个柄身都埋了进去。 血从嘴边流出,他赶忙偏过头,生怕弄脏瞿川。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瞿川耳边的枕头直起身,跪坐在瞿川两侧。前襟不断渗血,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看向金栩凡。 金栩凡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舟说:“贪欲,超出人界的贪欲,终会害得你失去所有。” 外面的敲门声愈发响,库里尔大喊:“蓬奈温带人攻进来了!你快开门啊!!” 枪声和喧闹声愈发近,很快传来急促的上楼脚步声,罗复把库里尔拉走,带进另一间卧室。 蓬奈温在楼下喊道:“杀了他们,找到矢车蓝宝石!” 手下跟着他大喊:“杀了他们,找到矢车蓝宝石!!!” 陈舟慢慢下床,手臂背到身后,咬着后牙,把玉匕首一点点拔出。 透亮洁白的玉沁满鲜血,诡秘而美艳。 陈舟看着匕首,冷笑一声,一用力,传说中圣物便一点点化作玉屑。 “谁给你的?”陈舟问。 “一个神仙。”金栩凡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出声了。 “长什么样?” “金,金丝白袍,说话像翠竹。” 很有特点的形容,金栩凡不愧是名牌大学生。 陈舟转身,背后血洞还在潺潺流血,他俯下身,将瞿川打横抱起,最后留了个眼神给金栩凡: “自己受着你的罪吧。” 说完,抱着瞿川走到窗边,长腿跨上窗沿,往下跳去。 金栩凡目瞪口呆,等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时,却没有二人影子。 …… 涂仸不知道,中了阿鼻剑一击,要么死,要么被阿鼻剑主人追击到后死。 满身血迹的陈舟抱着满身血迹的瞿川,来到了火红的鸟居下。 被拆了庙一点没动,甚至连大殿上破碎的瓦片都没修。走到殿内,偌大的莲花像已经不在,只留一个空洞在地上。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陈舟心底袭出,好像洞下,有一个老朋友正等着自己。 瞿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但透明的内力不知何时出现,包裹住他们。 是这里了。 和陈舟猜的一样。一百多年前,罗彻罗阿修罗是偷了埋在三中的、属于瞿川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依靠这片强大的碎片,才镇压住涂仸的。 难怪三中怎么都找不到。 洞边有一道楼梯,陈舟搂紧瞿川,顺着楼梯下去。 洞深不见底,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看见一片亮光。 一个巨大的洞厅出现在眼前,石桥联通正中间的圆盘,石桥和圆盘之下,是翻滚的岩浆,照得洞内明亮十分。 涂仸盘坐在圆盘中间,捂着手臂,黑血从手缝中渗出,他快不行了,只能无助地看着陈舟抱着瞿川,越走越近。 第58章 陈舟将瞿川轻轻放在地上,走到涂仸面前,俯瞰着他,问:“灵魂碎片在哪里?” “别急嘛,陈舟。” 一道翠竹般的声音出现,陈舟一僵。 他转身,圆盘那头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神仙、一个身着金丝白袍的神仙。 第47章 陈舟从进洞开始, 丝毫察觉不出他的气息,绝不是一般神仙。 身后的涂仸看见他,眼里满是惊恐, 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后的表情。 涂仸的脑袋飞起,落到滚滚岩浆中, 甚至连火花都激不起来。 也算是对他侵略行为的惩罚了。 “知道我是谁吗?”做完这些, 神仙拍了拍手,一步步走上前, 说。 陈舟没答,沉默地看着他。 神仙走到陈舟面前, 注视他墨色的瞳孔。 陈舟一开始并不懂他的用意,却也不退,盯着神仙的眼眸半晌后, 紧皱地眉头猛地一松。 “瞿川!” 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无论是神态还是目光, 都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可是……陈舟看向躺在地上人, 他才是瞿川。 神仙笑了笑,带着笑意的眼睛更像了,让陈舟都一时分不清。 “为什么……”陈舟看着眼前的神仙, 他的外表和瞿川没有相似的地方,可举手投足间,都是瞿川的味道。 不对。陈舟感到眩晕, 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痛, 他手中结印, 想打向“瞿川”,可看到那双眼时,却怎么都打不出去。 “瞿川”哼笑一声, 说:“谁说我不是瞿川?你又怎么确定,他就是瞿川?” “瞿川”的手指虚指向地上躺着的瞿川,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个和你记忆中那个人长得像的普通死神?说不定他的脸,也只是为了得到你,故意做出来的幻觉。” 他说出这话,反倒让陈舟松了口气。 陈舟说:“他不会说这样的话,何况,我认得他的气息。” “瞿川”眯起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还有,”陈舟看向“瞿川”的眼睛忽然变红,打量半晌后,“你的灵魂混沌不堪,内力也是,干了不少亏心事。” “瞿川”笑笑,“没你干的亏心事多。” 说完,走到瞿川身边蹲下,将他揽起,头放到自己腿上,手轻划过他的脸,叹息一声,说:“这张脸真是,一模一样。” 陈舟眉眼压下,才要动,胸口忽一阵刺痛,他缓缓低头,刚才被匕首贯穿的地方,再次被一只箭穿透。 箭上涌动着白色内力,陈舟抬头,往身后看去。 无上仙尊浮在半空,拿着弓,还保持着箭射出的样子。 无上仙尊看着跪倒在地的陈舟,冷笑道:“你非神非鬼非人,你是魔,没有灵魂法力高强的魔。中原创世一来都没有魔,竟是忽略了你!” 陈舟被疼痛压得跪在地上,耳里全是鸣声。 深喘几口气后,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就凭你们两个,杀不了我的。” 陈舟手中变换出阿鼻剑,将剑杵在地上,站起身来。 无上仙尊落到“瞿川”身边,惊道:“这厮,到底是什么人?中了玉匕首和金穿箭,居然还能站起来。还有,他手中的,是传说中的阿鼻剑吗?!” “瞿川”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说:“知道六千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 西北大漠,诛蓝城。 沙漠广大,月色明亮。 空城本应寂静,可巷子里却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 一个十五岁男孩疾走于屋檐之上,飞刀暗器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轻易划下一缕发丝。 四个黑衣人追在男孩身后,每一击都用尽全力,不打算给他活路。 距离越来越近,男孩几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手就在脑后,可他只能拼命跑、拼命跑……在这茫茫大漠中,是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一刀扎入他的肩膀,男孩痛哼一声,从屋檐下翻了下去,落在地上,激起漫天灰尘。 还没等回过神,就见灰尘之中,长刀映着月光朝他劈来。 男孩抬起手挡住脸,下一秒,两把刀一左一右砍到他手臂上,断口处血液喷涌而出。 男孩看着断裂的手臂,一声不出,只死死咬着下唇,冷汗染透破烂的衣衫。 刺客并不着急杀他,徘徊周围,银刀横在男孩的眼前,鲜血一滴滴地滴落。 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嘶哑着说:“要杀就杀,告诉陈寒,我不怕他,更不会求饶。” 两个刺客一前一后把刀横到他的肩膀上,用力一压,男孩支撑不住,跪到地上。 紧接着刀口刺入男孩肩窝,往外旋着,几乎要把他整条手臂卸下来。 一刀砍下去也能卸手臂,但刺客故意找了个最痛苦的方法,无他,他们要接男孩的眼泪回去复命。 男孩实在固执,哪怕嘴咬得鲜血淋漓也不喊一句,更别说哭了。 刀把男孩的肩膀捅得血肉淋漓,两个刺客一对眼,又拉起男孩的脚,刀起刀落,两条脚筋被挑断。 可男孩还是不哭,刺客有些意外,但他们既是皇家刺客,就有的是手段。 他们拉住男孩的手,从怀中掏出刀片,对准男孩泛红的指尖。 才要动作,身后忽传来风声,两个刺客还没转头,就僵住了。下一秒,“砰砰”两声倒了下去,脖颈出缓缓渗出血来,染红男孩膝下的石板路。 男孩抬头,只见巷子那头,一男子踏月而来,雪白道袍随风而起,恰似仙人。 最奇特的是,男子腰间挎了一酒酒葫芦,修长的手指还像宝贝似的按在上面。 男孩就这般痴痴望着,忘记了此时此地,忘记了身上疼痛,他眼里只有那一抹银白的光。 仙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叹息了一声,说:“就是你啊,陈舟。” 仙人的气息让陈舟生出些安心的感觉,但他并未放下警惕,盯着仙人问:“你是谁?” “我叫瞿川,”瞿川伸出手,又看见陈舟的断臂,“哦忘记了,你没有手,长回来吧。” 陈舟的手臂被他轻点了点。 瞬间,手臂像是被炎炎烈火烧灼一般地痛起来,陈舟死死咬住下唇,但下唇已经被他咬得发麻,无法缓解痛苦。 什么东西从断臂中破出,陈舟看着那坨像肉的东西旋转、扭曲,变成了手臂的形状。他动了动,和原本手臂居然没有任何区别。 再看那路边的两条断手,已不知不觉变成灰烬。 瞿川点了陈舟的肩膀、脚腕、指尖,原本血肉翻滚的伤口很快痊愈,仿佛没有受过那些伤一样。 接着又上下扫视了一番陈舟,目光落在被咬破的下唇,伸出手,在他下唇轻轻抹了一下。 “下次别咬了,”瞿川说,“那么好看的嘴唇,别咬坏了。” 陈舟看着这个人,他周身披着月光,头发随意束起,留下几缕在他俊秀的脸,又美又脆弱。尤其是那双灰眼睛,眼波流转,勾得人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你,到底是谁?”陈舟问。 瞿川笑了笑,那双眼眸笑起来比月亮还好看。“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瞿川。” “你是仙人吗?” “嗯……”瞿川思考了一会儿,“算是吧,以前是,现在应该不是了。” “可你治好了我的伤,若不是仙人,又怎么做得到?” 瞿川似乎不想和小屁孩儿多言,于是笑道;“好吧,那我就是仙人。陈舟,你之后想不想和仙人住在这个仙城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才问出口,陈舟便有些脸红,他可是仙人,什么不知道,于是转口道;“什么仙城?” 瞿川好像没听见他第一个问句,指了指地面,说;“就是这里,诛蓝城。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吗?因为这是我的城,仙人的城。” “你是说,让我和你住在这里?” “没错,你不用担心吃食,我会为你寻来。” 陈舟不敢相信,他前一秒才要堕入地狱,下一秒就有了落脚之地。“你有什么要从我这里得到的?”他问。 瞿川说;“我一个人在城里无聊,你陪我说说话,我教你练练武,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不出城?” “我出不去,天命说,只有一个人能救我出去,”瞿川凑近陈舟,灰眼睛注视着他,“我在等他。” 陈舟并未退,直面他的审视,“你是说我吗?” 瞿川笑着歪了歪脑袋,说:“你觉得呢?” “如果能帮你,我很愿意,但我不知道怎么做。” 瞿川又笑出声来,“好孩子,不急于一时,你不想多看几年诛蓝城的月光吗?” 月光,陈舟越过瞿川的肩头去看那月光,发现这里的月光比中原更亮,月亮比中原更大更圆。 陈舟原本对于瞿川持疑,毕竟在西北大漠中一座孤城里,忽然出现一个人,说自己是城主是仙人,任谁都难信。 第59章 再说,这座城出现得奇怪,有夏国的堪舆图中从未记录过这座城,也从没有沙漠行者前来打扰。 可瞿川周身神秘,除了神仙,没有别的解释。 五年,瞿川从不离城,他说,因为天命不可违,天不让他出城,他不能出城。 瞿川最喜欢的事情,是坐在珠蓝城最高的塔尖,喝着酒,抬手数星星,他可以坐在塔顶一晚上。 他们虽是师徒,但瞿川着实不算个好老师,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陈舟不敢奢求什么,只能拼命练好武,希望能博瞿川一个认可的眼神,更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有夏国都,亲手卸了大太子陈寒的胳膊。 至于瞿川为什么要收留自己,瞿川也只说两个字“天命”。 天命天命天命,瞿川最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陈舟虽是瞿川的学生,但从不信天命。 他只信自己。 陈舟二十岁生日这天清晨,诛蓝城的日光升起得比平日早,但再早的太阳对瞿川来说都是无用。 五年,瞿川每天喝酒喝得非日上三竿不起。陈舟总感觉每天在对着雕像请安。 陈舟一手拿毯子,一手拿饭盒,穿梭在长廊中,光影随着他的脚步一节节都投射在脸上。 到长廊尽头的门前,陈舟停住脚步,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推门而入。 这个时辰瞿川没起,不会回答他的。 穿过屏风,陈舟听到一阵窸窣声,抬头,却撞进一片春色。 第48章 瞿川正背身换衣服, 乌黑的长发映着柔和的肤色,漂亮的蝴蝶骨下有一把细腰。 再往下,陈舟不敢再看。 陈舟端着饭盒的手一颤, 眼神落到地上,双腿跪下, 一丝不苟地说:“师父, 早安。” 瞿川瞟了他一眼,拉起衣服, 把酒葫芦放到桌上,说:“去三十里镇子给我打酒去。” 陈舟把早餐放到桌上, 低头,说:“师父,今日初八, 三十里镇子的酒铺不开门。” 瞿川捻了捻手指, 说:“怎么又过一月, 酒没了, 我怎么熬啊……上次教你的掌法,记住了吗?” 陈舟说:“记住了。” 瞿川于是掀翻桌子,掌中化气, 朝陈舟打去。 陈舟一惊,抬手挡住。 瞿川力道极大,直接把陈舟推到院子中, 然后撤掌, 再次一击。 陈舟只得接住。 二人你来我回打了许久, 陈舟满头大汗,还是渐渐落了下风,瞿川收了力, 打赢他轻而易举,现在,反倒像是试炼。 瞿川身上的独特味道时不时绕在鼻尖、青丝时不时挠在手臂,陈舟压下眉头,心神摇晃起来。 瞿川一眼看出破绽,直接一掌将他击开,停下比试,说:“小孩儿,你走神了。” 陈舟抱拳:“抱歉,师父。” 瞿川却不打算放过他,“为什么走神?” 陈舟愣了愣,说:“可能因为今日,是徒儿二十岁生日。” 瞿川似乎很意外,他甩甩广袖,笑起来,看着四方的天,说:“在这鬼地方,真是时间都颠倒。二十,行了小孩儿,一会儿和我去个地方吧。” 陈舟的心提起,砰砰直跳,“去哪儿师父?” “城门。” 珠蓝城大门五年来从未开过,城里就两人,走大门未免浪费。因为瞿川不出城,陈舟自己开辟了一个小门,偶尔外出,去沙漠里走走。 瞿川抱着手臂,站在大门前,沙漠里风很大,狂风吹起他的衣袍。 他走向大门,一手扶在酒壶上,一手轻轻放到门上。 原本粗糙的石头门居然变化出精致的纹路来,从瞿川手心,扩展到整个门,有祥云有麒麟,还在泛着金光。 接着,城开始颤动,“铮铮”地吼叫着,城墙上出现一道屏障,将整个城从上空围合起来。 陈舟从未见过这样场景,抬头望着,这就是瞿川不离城的原因。 瞿川放开手,看向身后,问:“你当真二十了?” 陈舟抱拳:“不敢欺瞒师父。” 瞿川歪了下头,“过来。” 陈舟走到他身边。 瞿川:“伸手。” 陈舟伸手。 瞿川冰凉的手抓住陈舟的指尖,还没等陈舟反应过来,手中出现一道红痕。 瞿川拉着陈舟的手,按到门上。 陈舟掌心刺痛,却一动不敢动。 天穹的屏障像水一般慢慢褪去,直到缩回门内,再也不见。 瞿川挑了下眉,看向陈舟,“不愧是天命之人。” 陈舟一用力,腐朽的城门缓缓打开,激起大片风沙。 城门外,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金黄沙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热气。 然而,陈舟仔细看去,天边的沙漠上,有一对人马、扛着旗,朝这边走来。 瞿川走到陈舟身边,看看那队人马,又看看身后的城,说:“那么轻易、那么准时……天又在和我们玩什么花招。” 人马是皇宫来的。 有夏国大乱。 皇帝昏庸,睡了武大臣的女人,被权势滔天的武大臣捉奸在床后杀死。武大臣反倒发布罪昭,列了数百起皇帝的过错。 太子害怕被报复,不但不管,还帮着武大臣数落自己父亲。 眼看就要篡权夺位,朝中不服的官员想起皇帝还有个儿子,多年前流放,便决定找到那个儿子,让他制衡主政大臣。 陈舟,就是“那个儿子”。 带队来的人叫尹中康,一个胡子留到胸口的高瘦男人,是朝中的文大臣,说话文邹邹,却也算诚恳。 先是看也不看就朝瞿川跪下,嘴里大喊:“老臣叩拜有夏国三太子!” 瞿川把陈舟推到前面,“他才是。” 尹中康看见灰头土脸的陈舟,有些许失望,但嘴上说:“三太子,您受苦了,老臣接您回宫!” 回宫,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腥风血雨。 这一点,陈舟明白,瞿川更明白。 陈舟看向他的师父,可瞿川只说:“依你的心决定。” 陈舟其实不想离开,但五年前大太子陈寒追杀自己的事他不能忘怀,要是没有瞿川,自己现在连命都没了。 他要报仇,至少报了五年前两臂的仇。 陈舟看向瞿川,问:“如果我要走,是不是你就要留在这里了?” 瞿川则看向尹中康,问:“有夏国都有酒吗?我酒壶见底了。” 尹中康忙说:“有,大人,有。” 离开珠蓝城的时候,风沙特别大,似乎这座神奇的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告别,城门关上,像是推着他们往前。 等走过一个沙丘,陈舟再回看时,大漠中的城已经不见踪影。 瞿川还在捣鼓酒葫芦,一边说:“珠蓝城是我的监狱,现在我出来了,它自己没必要存在。” “师父不是神仙吗?”陈舟不解,“为何还会被囚禁在监狱?” 瞿川只说:“被人坑了。” …… 有夏国是中原最大方国,治下有许多小国家。 从珠蓝城到国都,要走整整一个月。 陈舟当年就是从国都逃了一个多月,来到珠蓝城。或许是有神仙保护,他们这一路还算安全。 瞿川每天坐在车里喝酒、睡觉、看风景。 陈舟却有些紧张,想到未知的命运,他总是担心自己不够强大。 一个末夏的傍晚,他们到了有夏国都——有邑。 繁华的城市尽头,一座巨型建筑伫立其间,夕阳洒在玄墨的墙砖上,映得整个皇宫神秘又金光灿灿。 尹中康以为自己藏得好,结果武大臣早就带人在城门口迎接,他笑容可掬地把陈舟扶下车,跪拜道:“国有后主,臣心安呐!” 这话给在几步外的陈寒听见,又是别的意味。 陈寒看着自己这个杀都杀不掉的弟弟,又看见他身后衣袂飘飘的男人,咬着后牙笑了。 接风宴上,武大臣为瞿川准备了有夏国最好的酒——竹叶青,捧起酒盏对瞿川道:“多谢瞿先生,将我大夏国三太子养得这样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不客气。”瞿川用酒葫芦和他对饮,酒顺着他的喉结流入衣襟。 陈舟看见,掏出怀中帕子,遣人送去。 武大臣一眼看透陈舟的心思。 不料,帕子却被送了回来。陈舟攥紧手帕,眉头紧皱,看向座下之人。 可瞿川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顾喝酒。 …… 东方尚国反叛了。 几百年来,这个小国一直是有夏国的粮仓,收税收得极其严苛,民间怨声四起。终于,在国君的带领下,尚国找准有夏朝政动荡之际,起兵攻夏。 武大臣本应带兵应战,可他怕离开政治中心被人钻了空子,太子又是名义上的国君,不能离京,只能将视线落在这个三太子身上。 武大臣很不愿意陈舟领兵,但除他外再无人选,只好给了他一队老兵糟马。输了,陈舟的错,赢了,有夏之幸。 第60章 陈舟收到命令后,小声问瞿川:“师父,你用法术的话,不得把尚国人全打翻?咱们人马还可以保下。” 瞿川躺在太师椅上,喝了口酒,说:“小孩儿你做梦呢?神仙在人间不可用大法术,再说,我们有神仙,人家尚国难道没有吗?” 陈舟这才意识到,这五年,瞿川除了偶尔隔空移物外,似乎真的没用过法术。 “那师父,我们明日启程可好?” 瞿川笑了笑:“我们?是时候自己去斗斗了。” 陈舟一去就是一年,风餐露宿,在蓟州峡谷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靠一群老弱病残,将尚国主力打个透心凉。 回有邑都城的时候,城中百姓夹道欢迎,陈舟的车上被撒了不知道多少花,男人欢呼、女人娇羞,但无不称他为“有夏大将军”。 黑压压的皇宫大门外,同样站了大批迎接的人。 武大臣居然和尹中康站到一起,太子陈寒则单独站在中央,与武大臣嫌隙很深的模样。 但这些人都不重要、不重要,陈舟只看向人群中那抹白色的身影。 陈舟翻身下车,和陈寒、武大臣、尹中康虚伪地交谈几句后,走到瞿川面前。 瞿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惊道:“嚯,小子,结实不少啊!” 陈舟不止是结实了,还黑了、受伤了,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痒。 离开瞿川,陈舟才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他会在东州的海边数星星、会在悬崖之巅眺望,心里想的全是瞿川。 瞿川是神仙,更是山川大江、漫天繁星,无论陈舟走到哪里,都会看见他。 而现在,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被他手碰过的地方炽热,烧到心里。 陈舟拉过瞿川,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瞿川要微微垫脚才能接受这个拥抱,感受到周围目光,他大声说:“哎呀为师知道,会把上好的竹叶青给你接风洗尘的,不必再小声告诉我了。” 武大臣和尹中康对视一眼。 回到寝殿,陈舟沐浴后,看着那抹身影正在斟酒,心中痒个不停,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师父……” 瞿川一僵,继而毫不留情地推开他。 看见陈舟明显失望的眼神,瞿川撇眉,说:“陈舟,你已经二十又二,不应该做出这样神情,否则,谁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有,虽然打了胜仗,但不可松懈,之后……” 瞿川的话在耳边,陈舟却听不见了,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黑,嘴角的笑意被抹平。 “是,师父。”陈舟答。 不能让别人看出喜怒哀乐,这是陈舟踏入权力中心的第一堂课。 这一年间,陈寒越来越不满武大臣的权势,开始打压,想独占皇位。 武大臣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去找了尹中康联手。 尹中康知道若是武大臣倒了,陈寒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答应了联手。 朝中再次风起云涌。 回朝没几天,武大臣送来九幅仕女图,说哥哥陈寒已结亲五年有余,孕有一子,为国是着想,三太子陈舟也应尽早娶亲。 那边陈寒也送来九幅,特地强调,这些女子都是家世清白,和朝中权臣并无瓜葛。 他们似乎都认为,陈舟娶亲之事,是顺理成章且必须要干的事情,毕竟,谁做了媒人,谁以后就更好控制陈舟。 瞿川昨夜不在皇宫就寝,准确来说,他住寝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陈舟最近本就因瞿川心神不宁,再被十八幅仕女图一激,手一扫,所有图卷飞了出去,砸到墙上。 而就在这时,瞿川回来了,差点被飞过去的仕女图打到。 “大早上的,那么大气。我有没有和你讲过,要控制表情,不要让别人看出喜怒,否则……那什么了,”瞿川满身酒味,脸颊微红,蹲下身,捡起一幅仕女图,眯着眼看了半晌,说: “这女子不错,额头饱满,是旺夫之相。” 陈舟离开书案,走到瞿川身边,带着些孩子气地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瞿川只扫他一眼,没答,摇晃地往房间内走去,说:“把图捡起来,拿过来。” 陈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蹲下身,把图卷起,抱到书案前。 瞿川坐在书案后,杵着脑袋拿起图,一幅幅地看,一边问:“这里面,嗝,有合眼缘的吗?没有师父再给你物色……” “师父。”陈舟抬眼,眼尾泛红,似是有什么情感正在压抑,“我不要妻子。” 瞿川却像看小孩闹脾气一样看着他,说:“小子,不要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天命里,你会娶一位贤惠淑德的妻子,这是所有人的命……” “天命,”陈舟冷哼,“我不信。” 瞿川似乎是真醉了,笑着指了指自己,说:“不信的后果,和我一样,被囚百年,直到天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陈舟,你知道吗?按照天命,你以后会是有夏国最伟大的君主,而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成为这个君主。” 陈舟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你陪我来有夏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瞿川摇头,笑了笑,醉醺醺地说:“小子,从救你开始,我就在完成任务。我记得救你那夜我说过,你是天、天命之人。我是罪人,我要靠你赎罪。” 陈舟感觉心里什么东西碎了、烂了。 他们多年师徒情,原来只是为了完成天命的搭档,等任务结束,一拍两散永不再见。 陈舟不愿接受,他内力上涌,一掌拍开书案,拉住瞿川的手腕,将他按倒在地。 瞿川脸上扫过不快,看着头顶的人,说:“放开,被人看见,完了。” 陈舟不听,一手抓住瞿川的两个细长手腕。 瞿川挣了两下,可陈舟的力量已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自己喝醉了酒,现在像板上的鱼。 陈舟另一手颤抖着、克制地抚过身下人的红唇、脖颈、小结,在胸口处停下。 他一根手指点在瞿川胸口,感受那微快的心跳,低声问:“没有一点真心吗?” “什么?”瞿川没听清,但酒醒了不少,发现自己正被徒弟按在地上乱摸,“你快放开,陈舟,不然我来硬的了。” “师父,你对我,真的没一点真情吗?” “真心?”瞿川好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人把我害成这样的,我怎么会对人有真心?” “可你一开始不也是人吗!你难道没有心吗!” 瞿川盯着陈舟,这种眼神,陈舟从未见过,哀怨却鲜活无比,一滴泪划过他的脸颊,可还没落下,陈舟就被掀翻了。 瞿川起身,因为酒劲还有点摇晃,他指着陈舟,说:“我就是没有心。陈舟,好好完成天命,不要再犯今日的错!” 说完,甩袖离开。 陈舟躺在地上,地面的冰冷包裹住他。 陈舟把仕女图全烧了,开始在朝中周旋。他因为打了胜仗,在军队中逐渐站稳脚跟。 陈舟本想直接反叛,将武大臣他们杀死,可被瞿川严厉制止。 “君王要有完美的道德,若是大开杀戒会留下骂名,弑父……杀兄更是万万不可,一定会造天谴。” 陈舟看着瞿川,心想自己早就远离了“完美的道德”,但他还是听话地放下武器,从政治上突破。 他招募了不少寒门学子作为幕僚,找准时机将朝中重要部门的人踢下去,换自己幕僚。 不多时,军队里、朝堂中,处处都是陈舟的人。 武大臣和尹中康感到害怕,但最害怕的还是陈寒,为了对抗陈舟,三人重新结盟。 他们再次送去仕女图,这次的女孩只有一个,陈寒妻子的妹妹。 “三弟,小雁是孤的好妹妹,也是你嫂子的亲妹妹,你们结亲,岂不亲上加亲。你莫再推辞,武大臣已订好日子,早日结亲吧。” 陈舟看着画上娇媚的女子,手愈收愈紧,将画捏出折痕。 “小雁是你命定的妻子。”瞿川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垂眸看画。 陈舟将画丢入火炉中,火光印着他漆黑的眸子,“我不信命,我不娶。” 陈舟的坚决惹怒了陈寒,这小子早已不是许多年前的小屁孩了,当年没杀了他真是个祸患。 在和武大臣尹中康连夜商议后,第二天清晨,将刚从城南打了酒的瞿川逮捕了。 陈舟收到消息的时候,瞿川已入天牢。 陈寒亲自管辖的天牢,向来只进不出,进去后,人比死了还惨。惨叫声盘桓都城之上,每日从天牢里丢出来的尸体喂活了城周围所有乌鸦。 一入天牢,瞿川便得到了“款待”,如若凝脂的皮肤被割开,秀气的指尖被扎了针,指教被掰下…… 他不会死,但他会痛。 而且天牢着实是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瞿川也不能用法力,他不想再被天谴,何况,这些酷吏的背后是残暴的统治,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第61章 闷热的天气下了雨,倾盆大雨冲刷着都城,乌云压在头顶。 瞿川被折磨一番后,丢进牢房,依靠在墙角任由血流,听着雨声,看着嘀嗒的水珠,想着陈舟。 他推开陈舟,其实和恨不恨人没多大关系。 瞿川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神仙,一个人坏,不代表所有人都坏。 只是陈舟成王之路上,不应该有任何软肋,否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就比如现在。 乌云和乌黑沉重的大殿很适配,它们叠在一起,踩在陈舟肩上。 陈舟跪在大殿外,大雨浸透过全身,他用力的、一次又一次地磕着头,血流出,被雨洗涮,顺着青石板流走。 大殿内,陈舟的人正在据理力争,却被陈寒毫不讲理地拉走、绞刑而死。 那些信任陈舟、带着家族期盼、怀着满心期望入朝的寒门学子就这样死在了破败的秋日。 他们的痛哭声交织在陈舟耳边,陈舟磕头的动作停下了。 这时,陈寒从大殿内送来一份婚契。 鲜红的婚契是这黑白灰天地间唯一的颜色,雨滴在上面,像下血水一样。 陈舟跪着,咬开手指,将血红的指印印在上面。 忍耐,哪怕痛得要死,还是得忍耐——这是陈舟的第二课。 离开皇宫时,陈舟走到大殿下面空旷的广场上,一排绞刑架伫立,每一个架子上面,都挂了一个人。 陈舟一个个看过,拔出剑,将绞绳割断,命人将他们好好收尸。 之后,陈舟披上斗篷,拿上一瓶上好竹叶青,贿赂了天牢一个狱卒,进了牢房。 透过铁栏,他看见那个原本一身白袍、风光霁月、仙气飘飘的师父,正坐在草堆里、靠在脏墙上,浑身上下都是伤,血完全染红了白袍。 陈舟握住铁栏,将铁栏都捏扁,嘴动了好几次,才轻唤出声:“师父……” 瞿川从梦中惊醒,看见陈舟,还以为是幻觉。 “是我没用,师父,都怪我没用……”陈舟颤声说。 瞿川起身,走到牢房边,问:“带酒了吗?” 瞿川喝着竹叶青,看向满眼痛苦地陈舟,想了想,把酒从牢门中递给他:“来一口,别那么苦大仇深的。普通人的刑具伤不到我,就疼一会儿,没多疼,我留着伤疤,是不想再被上。” 陈舟看见瞿川的手在抖,便知道哪里是不疼,只是说不疼罢了。他接过酒,猛灌一口。 “你既然已经接受了婚约,我估计不日也出去了。” “把手给我。”陈舟没答,反而压下声音说。 瞿川不解,手却握紧。 陈舟放下酒,迅速拉过他的手。 那双修长洁白的手上全是伤痕,指尖更是只剩皮肉,还在渗血。 瞿川挣开,缩回手,用长袍盖住:“没事,用法术很快就恢复了。” 陈舟的目光抖了抖,咬着后牙看向瞿川。 瞿川碰到他的目光,被其中的杀戮之意一惊,说:“你可别做傻事。” 陈舟垂眸,再抬头,眼中只剩无尽的黑,他安慰似的对瞿川笑了笑,说:“你放心,师父。”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通通杀光。 离开天牢,陈舟策马来到京郊,重整早已驻扎在那里的军队,并将他们分批秘密带入都城。 三日后,陈舟大婚,大雨下了三日也停了,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个好日子。 陈舟身披红装,和小雁坐在花车之中,从城中大街穿过,接受了满城百姓的真切祝福,鲜花从街头撒到街尾。 一路进了皇宫,祝福的声音逐渐远去。 两边高墙耸立,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墙后,肃杀之意呼之而出。 小雁很敏感地感受到了不一样氛围,她往身后城墙一看,城楼之上,原本披红的侍卫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她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狠狠咬了陈舟脖颈一口,然后跳下花车,朝宫内跑去。 陈舟捂住渗血的脖颈,站起身。花车停下,抬花车的人撕开喜服,露出里面的盔甲。 小雁转头看了一眼,惊恐大喊:“陈舟要反,陈舟要反,陈舟要反!” 手下们看向陈舟。 陈舟拔出剑,说了一句“对不起了”,将剑丢出,精准地穿透小雁的心脏。 他走下花车,将剑拔出,又抱起小雁放回花车上,血染透陈舟的喜服,可喜服也是红的。 而后,他转身举剑:“杀!!” 瞿川在牢房内,先是闻到了血腥味,非常浓郁,从皇城飘来。 而后他听到了天牢外撞门的声音、厮杀的声音、惨叫的声音。 他心道不好,一挥袖将牢门打开,穿过厮杀的人群,一路跑到皇宫。 皇宫的战斗已经结束,从皇城正门起,到皇城广场,一路上全是尸体,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血流得踩上去可以淹没鞋底,肃杀的黑色宫墙全被染红。 越靠近大殿,尸体越多,直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天气又热,腐烂的血腥味萦绕在皇城上空。 瞿川跑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推开大殿的门。 偌大的宫殿中,尸体从门口堆到台阶下,而台阶之上的皇位上,坐着陈舟。 他双眼杀得通红,喜服又被血再染了一遍,手里杵着一把剑,剑正泛着深蓝的光。 第49章 瞿川好半天, 才呼出一口气,“你都干了些什么……” 殿内的血太多、太深,瞿川提起衣袍, 走向皇位上的陈舟。 他看见了死不瞑目的尹中康、躺在血泊中的武大臣,还有, 倒在陈舟脚下的陈寒。 陈寒的手脚被卸了, 死状极惨。 陈舟一直低着头,直到那抹白色身影走到面前, 他才缓缓抬头。 神仙的眼中有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陈舟丢开剑, 抱住瞿川的腰,将头靠到他的腹间。 瞿川没有推开他,只是看向地上那把泛着深蓝光的剑。 “陈舟, ”瞿川轻唤, 声音颤抖, “武大臣是你亲生父亲。” 身下之人一怔。 “这把剑, 杀了你的父亲、你的兄弟、你的妻子……” 陈舟放开瞿川,起身,逼问道:“所以呢?” 瞿川看着他的眼睛, 希望从中看出些什么,却发现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逆反天命, 是天下之大不韪, 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天命会惩罚你的, 你这一生会过得特别坎坷、特别痛苦!” “无所谓,”陈舟抚上瞿川的脸庞,“至少, 没人再敢碰你。” 瞿川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我一人之命算什么,就算是死了你也不应该大开杀戒……” “嘘,”陈舟竖起一根指头,放在瞿川嘴上,“师父,我现在足够强了,可以保护你了。” 瞿川拍开他的手,痛心疾首地说:“陈舟,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错事。” 陈舟皱眉,双眼猩红,按着瞿川后颈将他拉进,怒道:“错了又如何!我偏要一错再错!” 说着,忽地捏住瞿川下巴,偏头咬上瞿川的唇。 说“咬”,是因为这个吻根本不像个吻,更像是两个互不相服的人在撕咬,陈舟不顾嘴角的血,撬开瞿川的唇。 瞿川掌中化力,一掌将他打开,而后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陈舟的脸被打到一边,他顶了顶下颚,冷笑一声,忽地拽过瞿川,把他按在皇位上。 然后,俯身疯狂地吻上瞿川漂亮的侧颈,手不安分地解开身下人的衣襟。 瞿川挣扎间发现陈舟的眼睛全红了,大惊:“陈舟,陈舟,你入魔了!” 陈舟充耳不闻,反而扣住瞿川双手。 瞿川没办法,只好动了法力,仅一挑眉,陈舟便昏睡了过去。 瞿川将他放好在皇位上,起身,看着下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大殿。 完了完了,之前的罪是赎了,现在犯了更大的罪。 不但让天命之人大开杀戮,还让他杀了自己父亲哥哥妻子,最糟糕的是,还有入魔的迹象…… 他不敢想象,天界听说后,将会怎么惩罚陈舟,怎么惩罚有夏国。 陈舟醒后,后悔不已,当然他后悔的是强吻了瞿川这件事,对于举兵反抗、死了多少人,他只觉是朝政更替的正常牺牲。 可是瞿川显然不这么认为。 在陈舟登基后,他将一堆医书放到陈舟的书案上,说:“这些书,全都背下来。我算过了,你起兵时死了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人,所以你要救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人,才能赎罪。” 瞿川非常坚决,根本不容陈舟商议。 陈舟只好白天处理政务,晚上背医书。 瞿川还从民间找了不少神医,教陈舟行医问道。 渐渐的,陈舟还真救了那么几个生病的大臣。 百姓听后,皆称赞陈舟圣心菩萨——他们当然不知道宫变之事,或者说,根本不关心。 第62章 但廖廖几个大臣,根本够不上一万多人。 这时,莲江决堤,南方水患严重,陈舟登基以来终于找到一件能为百姓做的实事,决定亲自去南方督治。 瞿川说:“我提醒一句,只有你亲手医治的人,才能算赎罪哦。” 陈舟轻笑:“孤是王,百姓有难,理应督治,无所谓赎罪与否。” 这也是陈舟第一次去到除都城外的其他有夏国治地。 莲江边上有个坝子,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陈舟的轿撵在清晨到达坝子,他先下轿,而后转身对轿上的瞿川伸出手。 瞿川看到,还是握住他的手,下了轿子。 坝子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之前被淹、现在又被太阳炙烤,地面裂开数道痕迹,甚至能看到腾腾升起的热气。 陈舟的神情在进到部落后更加紧绷了。 人们看到带着冠冕的王,纷纷跪在道路两侧,祈求王的护佑。 陈舟攀上唯一一座两层高楼,对下面衣衫褴褛的百姓承诺:“孤定会治好水患,更不要说,有神仙来帮有夏国了。” 百姓的目光转向陈舟身边的瞿川,见他确实是一身仙风道骨,混浊的眼睛才终于亮了些。 第一日,陈舟和水利大臣商议好治理办法;第二日,沙石泥土就从附近方国运送而来;第三日,全坝子的男人撸起袖子,扛着砂石去堵洪水;第四日,国君陈舟也换上麻布衣,和瞿川前去莲江治水。 夏日炎炎,蝉声四起,翻滚宽阔的莲江里,男人们一边打着赤膊劳动,一边唱着组曲,响彻山谷。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其实这点水灾,瞿川动动手就可以解决,可要是万事都靠神仙,那还要人做什么。 于是神仙瞿川坐在岸边树下熬粥,手里的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目光落在江中赤裸上身的陈舟。 他已经从个小孩儿变成成熟的男人了,高挑修美的身材让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半小时后,陈舟上岸喝水,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对瞿川道:“师父,江水很凉,你要下水吗?” 他说完才发现,如此炎热的夏日,瞿川竟一滴汗都没有,细嫩的皮肤又润又白。 陈舟喝了口水,移开目光。 晚饭将近,人们逐渐上岸,排队领粥。 可有个男子却不吃,蹲在河边,等着什么人似的。 不多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从树林中跑出,提着饭盒,朝男人冲去:“爹,我来啦!” 排队的不少人都认出他来:“小阿多,又来给你爹送饭啊!” 阿多脚步略停,一个个地和他们打招呼:“乐叔叔、天哥哥、质大叔、通小叔……”话猛地顿住,她看见了施粥的瞿川。 阿多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又白又干净,好像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一样。 坝子里来了个仙人,这阿多早就知晓,可今天她才明白,仙人和人有多不同。 瞿川感受到目光,抬头看见女孩,一眼便看出她的命数。 瞿川只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阿多跑到父亲身边,等着父亲吃饭,一边在河边玩耍。 三、二、一。 “扑通”一声,阿多掉进江中。 她父亲正低头吃饭,一时没看见,等把阿多救起来,阿多已经奄奄一息。 父亲的惊呼声把人们引来,他们围在阿多身边,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怎么办。 陈舟拨开人群,蹲到女孩身边为她把脉,眉头渐渐皱起来。 半晌,他放开手,走到瞿川身边,低头有些紧张地问:“师父,你可以救救那个女孩吗?” 瞿川果然抬眼看他,说:“既然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 “我医术不精,但师父是神仙,肯定有办法救她。” “陈舟,你还是不明白,天命如此,这是女孩的命数,我不能插手。” “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数、天命,难道比一个实在的孩子更重要吗?” “没错,更重要。”瞿川确定地说,“如果你不服,那就好好学医,从天的手中抢人。” 陈舟哑然。 做一个好医者,从天手中抢人——这是陈舟的第三课。 瞿川走到阿多身边,俯身看着她。 哪怕父亲哭得泣不成声,也挽回不了女儿。 她小小的嘴无力地颤动,水从嘴边流出,眼里满是无助和恐惧。 或许是被瞿川的气质吸引,阿多朝他伸出手,想碰碰神仙。但那手上遍布污泥和血迹,很脏,瞿川犹豫了。 就这一秒的犹豫,阿多的手垂下,再也伸不起来了。 她的灵魂如同一颗珍珠,从嘴里缓缓吐出。瞿川这才伸出手接住,将它在手里转了几圈后,传送到天上。 那灵魂十分纯净,甚至比很多修炼过的神仙还纯净,如同暖阳一般,照得心里一暖。可她的身体又是如此肮脏、臭恶、丑陋。 人类真是表里不一的东西。 阿多被穿上了纯白的麻裙,眼睛上蒙了一块红布。坝子的男人拿来一个精美的毯子,将她放在上面,接着四个男人分别拿住四角,把毯子提了起来。 其他坝民跟在后面,好像一条长龙,从坝子一直延伸到山顶,再到河边。 瞿川站在山顶,看着龙头那一抹红色,红布带很长,随风飘舞着,好像真的成了龙的一根胡须。 人们走到河边,将阿多的尸体放到一艘小船上。这并不容易,因为那河湍急,拍打在岸上的浪花几乎能打碎石头,小船更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翻了。 瞿川悄悄捻诀,将船稳住,人们才有惊无险地把阿多放了上去。 一松手,船立即被浪推出几十米,人们甚至来不及告别,只能看那条红布条越飘越远。 瞿川为那艘船施了法,使它能漂到万里之外的海里去,到归墟去,传说那里时间是停止的,尸体永远不会腐烂。 这一切,好像才略略弥补了,没有握住阿多手的遗憾。 陈舟站在河边,一眼看出那船非同寻常,寻找半天后,终于在山顶看见师父。 山顶的风吹起瞿川的衣袍,像只飞舞的凤凰一般。 陈舟攀上山顶,瞿川已经坐在草地上喝完了一葫芦酒,见他来,瞿川说:“陈舟,我算了算,你这赎罪速度太慢了,现在连零头都没救完。” 陈舟坐到他身边,说:“救人很难,比杀人难。” 瞿川笑了笑,“少找借口,就是自己医术还不行。” “师父,”陈舟看着茫茫大山,看着山下奔腾的大江,“你之前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天谴?” 瞿川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可叹息完,他又笑了起来。 第50章 “师父, ”陈舟看着茫茫大山,看着山下奔腾的大江,“你之前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会被天谴?” 瞿川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可叹息完, 他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人是可以修仙,变成神仙的对吧?” 陈舟点头。 “我是天地开辟以来, 第一个修仙成神的人。我的武力和法术天下第一,天上人间无一人可与我为敌。那时,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人间能更好,我惩恶扬善,保护人类, 成为人间香火最旺的神。 直到有一天, 两个小神打架, 一个叫共工的神撞断天柱, 洪水泛滥,淹没了大片中原土地。我那时在西边一个方国,等我赶到时, 无数生灵已被淹没,我用尽全力、和其他天神共同止住洪水,可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之后, 其他神告诉我, 人们恨我、怨我, 不明白他们如此爱戴的神仙,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所以,为了给人间一个交代, 其他主神们将我判入西方的珠蓝城,囚禁千年,直到你出现,将你养成完美的君主,让你爱民如子,也算赎了我的罪。” 陈舟听后,半晌没有再说话,山顶的风吹过青草,吹起瞿川的白袍。 “可你,不服这个判决,对吗?” 瞿川像蝴蝶般的睫毛颤了颤,“我只是觉得,人心难测,爱我时爱我到死,恨我时又巴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失望罢了。” 陈舟握住瞿川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师父,我明白了,我会成为一个让人爱戴的君主。既是赎你的罪,也是赎我的罪。” 瞿川笑说:“你小子可是要说到做到。” 陈舟和瞿川一同下山,却没发现腰间的剑鸣,斩了父兄妻子的魔剑,不是想停就能停的。 陈舟从不骗人,莲江治理好后,他在位时没有再泛滥过。之后,他整顿山河、抗衡朝廷、关爱百姓…… 朝中大臣怨他太难看透、要求太高,百姓却夸他千年好帝、万古流芳。 陈舟的医术也更好了,疑难杂症不在话下,治疗别人的伤痛、获得赞赏,着实是一件又累又让人期待的事情,陈舟很喜欢这种感觉。 第63章 一切都顺着预想的发展,瞿川几乎没了压力,酒喝得也少了,爱上了各种娱乐活动。 比如解谜。 上古一个很聪明的人,留下了一个阵法,叫八卦,它可以测算天地万物。 瞿川研究了很久,发现八卦可以继续往下解,到二十四卦,可以改变内力,获得一种世间从未有过的内力,强大又稳定。 但他怎么解都解不出来,只好放弃。 跟着八卦,瞿川发现了一项有趣的活动——下围棋。 一开始瞿川下棋还只是在宫里,后来赢遍宫内无敌手,就开始出宫去战。 普通百姓哪知道他是皇帝的老师,毫不留情,给瞿川打击到,苦练一久后,终于在下了一夜后赢下棋局。 瞿川抛着赢来的、百姓们自己雕刻的棋子回宫,把棋子放在陈舟的书案上,说:“猜猜这是什么?” 陈舟看他,发现瞿川的神情变了,不再那么紧绷,甚至有些得意洋洋,更像个“人”了。 瞿川抬手在他眼前扫了扫,“看我干什么,快看这个,你快猜猜,这是什么?” 真好。陈舟弯起嘴角,垂眼看了看,说:“木雕棋子……围棋不用木头,你怎么会有木雕的?” 这话问到瞿川心坎上,他直接坐上书案,和陈舟大侃自己如何三天三夜赢下都城圣手的。 除了棋,瞿川还渐渐爱上了人间吃食。 他本不用进食,除了酒,他基本不沾人间食物,天上神仙都这样。 起因是陈舟去蜀南方国亲巡,瞿川也一起,在接风宴上,蜀南方国国君准备了一道菜。菜以“小荔枝口”的黄金比例调配了糖醋汁,鸡腿肉切丁后裹芡爆炒,配现炕本地小花生,香得不可思议。 瞿川咽了好几口水后,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吃了一口。 先甜后酸、尾调麻辣,瞿川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遍。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陈舟亲巡十日,瞿川吃了十日,把蜀南各地的吃食都尝了一遍。 回到都城也没停,结果就是,人胖了一圈。 陈舟要去帝陵祭祖,所有人都得穿黑衣,瞿川一身白袍有违礼制,便请了宫中裁缝为他裁衣。 才要量体,陈舟来了,接过裁缝的布尺,让人退下。而后往前一步,靠到瞿川身后,将布条搭在他腰后,轻声说:“师父,抬手。” 瞿川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边说,还是一边抬起手。 陈舟拿着布尺两段,从后绕到瞿川身前,像抱住他一般。要不是手里有布尺,还以为有夏国君和自己师父有什么呢。 陈舟甚至没有看布条,仅这一环抱,就微微笑起来,在瞿川耳边说:“你胖了,师父。” 瞿川被他闹得耳根泛红,转身要推开他,却反被抱得更紧。 “尺寸还没量好,”陈舟一只手放到瞿川后脊,一掌一掌地往下寸量,“师父莫急。” 瞿川微微抬头,几乎可以碰到陈舟的嘴唇。但陈舟的目光很淡,也没有看他,只专注于量体,似乎根本不知道这样做越界了。 在陈舟的手要碰到某个私密位置时,瞿川一用力,推开了他,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可以了,可以了。” 陈舟眼中闪过一丝没落,却很快藏住,体面地笑了笑,说:“好,我把尺寸告诉裁缝,不日可以做出衣裳。” 说完要走,却被瞿川叫住。 “陈舟,”瞿川整理好表情,看着陈舟,说,“我也不是什么无情之人,但你我之间横亘着师生之情,若跨越了,我们都要遭天谴,不值得。” 脑子转了好几圈,弄懂他说什么后,陈舟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扯起嘴角笑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若没有什么天谴,你会爱我,像男女之情那般爱我?” 瞿川也笑了笑,说:“不知道,或许吧。” 陈舟快步上前,一把将瞿川揽到怀中,靠在他肩上,手都在颤抖,“我们可以试试,师父,我们试试吧。” 瞿川抬起的手僵住,而后放下,没放到陈舟背上。 “你我之间,今世定是有缘无分。”瞿川说。 “试试,”陈舟放开他,扶住他的双臂,“天地乾坤未定,谁说一定会有天谴,就算天谴又如何?” 这时的陈舟,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 瞿川看着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感受到什么,眉头一皱。 天界,早已抛弃自己的天界,居然在此时召他回天界,有要是相商。 和陈舟说明后,瞿川一个响指,来到南天门。 瞿川看着如梦如幻的“南天门”三字,只觉恍如隔世。 千年前的创世主神几乎都隐居了,这时运作天界的,基本都是从人修仙成神的新神仙。 所以当瞿川踏入凌霄宝殿时,周围的神仙都认识他,他却谁都不认识。 天界核心有东西南北中五个主神,但高高在上的主神位上,只坐了四个神仙。 他们见到瞿川,都站起身来,抱拳道:“柳压道人。” “柳压”是瞿川的道号,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人叫了,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 他也抱拳,对四位神仙道:“幸会。” 一个发须花白的神仙在四人中应该资历最高,他脚踏青蛇,两边耳朵也各悬一条青蛇,给瞿川依次介绍道:“柳压道人,我是彧强,掌北方诸事……” 一身青衣又活泼的青年叫芒重,是木神,掌东方事宜。 身形高大、面有短须、头发还在冒火的男子是炎可赤,掌南方事宜。 难怪南方那么热,瞿川默默想到。 最后是一名身着黄袍、年轻却沉稳的男子,他叫张百忍,掌中央事宜。 瞿川点着头,眼神不自觉会被张百忍吸引,他的目光和陈舟有些像,但比陈舟的更功利,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神身上。 不过,张百忍的神性极强,法力很高,难怪年纪轻轻能执掌中央。 彧强摸着白胡子,说道:“柳压道人,西方还差一位主神,您一直待在珠蓝城,又是有夏国的国师。您来当西方主神,再适合不过。” 瞿川心里好笑,把我原本的主神位置剥夺,丢在西方大漠里几百年,现在莫名其妙又要给我个主神的位置,真那么心善吗? 瞿川笑了笑,说:“几位主神,我不过是个废神,这个位置坐不得。” 张百忍说:“柳压道人这话不对,我们可都是听着道人成仙的故事长大的,你不当主神,我们也坐不住。” 瞿川看向他,这男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会,而且声音好听,像翠竹般敲在心上。 炎可赤和林楠也附和。 瞿川问:“为何是现在?陈舟作为有夏国君,体恤爱民,正是有夏国发展最好之时。哪怕要封主神,也应该等陈舟死后来到天庭,梳理我的功绩,再按功绩封神,不是吗?” 四位神仙互相看了一眼,瞿川捕捉到,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彧强一挥袖,周围景色变化,从凌霄宝殿变成一座木亭,坐落山巅,能俯瞰万里云海。 亭中有套石桌,彧强请瞿川坐,四个神仙也随之就坐。 彧强再一挥手,石桌上出现一副中原堪舆图,硕大的有夏国在中部靠西的地方,四周围着四个方国。 瞿川看一眼就明白,四个主神正好分管其他四个方国。 瞿川抬头,笑问:“中原堪舆图,是哪里堪舆得不对吗?” 彧强摸了摸胡子,看向炎可赤。 炎可赤见其他三神都低下头,只好自己做了恶人,对瞿川道:“柳压道人,陈舟的皇位不是用正当手段夺取的,他起兵造反、弑父杀兄灭妻,这道人知道吧。” 第51章 瞿川的心被重重一敲,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但他还是保持笑容,说:“害,他太冲动了, 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了,也让他学医救人, 赎了这罪。” “起兵造反是为不忠, 弑父杀兄视为不孝,灭妻视为不义, ”林楠小声说,“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怎么可能救几条人命就能赎罪。” 瞿川双手合十,说:“是为师的错,我没教好他。各位主神, 我知道他肯定要遭天谴, 我作为师父失职, 这天谴, 我替他受。” “柳压道人怕是受不起。”彧强摸着胡须说,“陈舟的命数和有夏国紧紧相连,有这样不忠不孝不义的人当国君, 说明,有夏国的命数也快尽了。” 瞿川眼尾一跳,强笑道:“怎么会呢?有夏国蒸蒸日上, 正是发展之时……要不, 要不这样, 让陈舟下台,换别人做国君……” “为时已晚,”彧强打断他, “道人是否发现,有夏国的灾害变多了,干旱、洪水、地震、冰雹……这都是天谴即将应验的征兆。” 瞿川怎么会没发现,但他以为,只要让陈舟赎了罪,就能停止天谴。 “这样的国家已经不能领导其他四国,”彧强接着说,“所以,我们商议决定,要让别的国家,统一中原。” 第64章 瞿川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彧强深吸一口气,指着地图中央的尚国说:“尚国国君英武又仁慈,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产得又最多,国富民强。让尚国一统中原再合适不过。” 瞿川看向中央主神张百忍,他也在看自己,眼中满是抱歉,说:“道人,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天下百姓?”瞿川觉得好笑至极,“让尚国统一中原,需要先讨伐有夏国,两个国家大战,天下百姓难道要的是这个吗?” “牺牲几百个人,换他们后代富足安康,这有何不可?”彧强说。 “可问题是,有夏国并没有江河日落,反而正在发展。为什么非要在这时挑起两国战争?” 张百忍吐出四个字,“未雨绸缪。” 彧强缓缓点头,说:“等天谴从有夏国扩散到其他四国,就来不及了。早日换尚国统一中原,早日消除天谴。” 瞿川这才意识到,他们四个哪里是来和自己商量的,分明是来通知自己的。 瞿川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最终摇头,说:“不,我不接受。尚国若是赢了,有夏国作为战败国,定是城池尽毁、百姓沦为奴隶。” 张百忍说:“道人,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保证,战争不会波及百姓,等尚国赢了,也会像对待普通子民那样对待有夏国百姓的。” 张百忍说得非常真诚,其他三位主神也点头。 彧强说:“柳压道人,尚国攻打有夏时,您只要不插手,我们定保有夏百姓的平安。” 瞿川看向张百忍:“你会帮尚国吗?” 张百忍说:“有夏国军事很强,尚国若没有我帮助,战胜不了的。” “陈舟呢?” “任你处置,只要战争结束,别再反尚就行。” 瞿川只觉讽刺至极。 但他还是答应了,百姓没那么多要求,只要过得安康快乐,换个君主照样活。 再说,这似乎是唯一能保住陈舟命的办法,天地之大,大不了再回珠蓝城。 ……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瞿川才去了天界几个时辰,人间已经过了一月,尚国速度极快,已经发兵。 瞿川把一切都和陈舟全盘托出,并告诉他,为了有夏国百姓,他不能出手。 陈舟擦着剑,微微笑说:“我理解,师父。没关系,一个神,没有什么可惧的,我领兵前去与他一战。” 瞿川拉住他擦剑的手臂,看着陈舟的眼睛,说:“陈舟,你知道这一战必败。” 陈舟弯了弯嘴角:“医书上说,哪怕知道患者离死亡不远,医者也不能放弃治疗。” 瞿川一愣。 陈舟握住瞿川手臂上的手,说:“师父,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 瞿川听后,紧皱着眉,苦笑说:“是,我不会让你和百姓出事的。” 陈舟放下剑,抬手抚平瞿川紧皱的眉头,轻声说:“若次战我真的死了,把我埋在大漠……” 瞿川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这种话。” 陈舟拉下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瞿川手中。 “这是什么?”瞿川问。 “你之前和我说了共工撞天柱后的事情,我查了,和你说的,似乎不一样。这个庙,或许有答案。” …… 按照陈舟给的地址,不在有夏国,甚至不在中原五国内,在东北边的一处无人涉足之地。 瞿川花了半个月,才终于找到深林的一座石庙,庙里阴冷至极,没有供奉神明,只有个白头发的年轻人,坐在庙中烤火。 他自称阎罗,已经守护这个地方几百年了。 瞿川看他的模样,双眼无神、年纪不大、穿得破旧。最主要的是,他不是神和人,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形态。 阎罗说,这个地方是共工撞天柱后形成的,往下走,可以一直走到地底,那里混沌未开,却大得不可思议,是另一个世界。 瞿川一边听他说,一边借着烛火,看庙墙上的壁画。 壁画画着一个神仙,他法力高强、年少成名、受人民爱戴,一袭白色武袍着身,还老戴一个鲜红的发带,随风飞扬,潇洒至极。 瞿川看着壁画,看了很久,直到一滴泪划过脸颊。 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段美好的时候。 下一幅,是共工撞断天柱、洪水泛滥成灾、百姓痛不欲生。 再下一幅,又是瞿川。 画里的他一手执剑,一手抬起,一道透明的墙横在他和洪水之间。 墙这边,是万里平原,无数百姓站在他身后,崇敬地望着他;墙那边,是万丈高浪,几乎顶到了庙顶。 画里的瞿川神情自若,眼里不可一世,似乎对他来说,这都是小事。 下一幅是洪水褪去,百废待兴,百姓感激瞿川,在人间为他立庙、供香火。 可是下一幅却和瞿川所知道的不一样。 有一天,天上忽然下来一群神仙,将瞿川的庙全部砸毁,将供奉瞿川的人全都杀死,慢慢的,没人敢再提起这个神。 而从此后,瞿川也像是从世间消失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天庭的神仙换了一批,他们把人间当做自己的修炼场,擅自干预人世命运。将自己的私心混在天谴里,人间一有不如意的,他们就假意天谴降下惩罚,再去拯救人间,换来好名声。 瞿川看完,手不自觉颤起来,问阎罗:“这些,是真的吗?” 阎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说:“是不是真的,你是神仙,还不知道吗?如果不信,你可以去看看两国交战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如其他几个神承诺的那样。” 瞿川看向他,“你究竟是谁?” 阎罗起身,朝瞿川飘过来,是的,飘,他没有脚。 瞿川赶紧翻掌蓄力,正要打去,却发现自己的法力不知为什么被削弱了。 “我是鬼。”阎罗说,“我死后没去天庭转世,而是留在了人间。因为我父母信仰你,却被其他神仙害死,我要给他们报仇。” “鬼?”瞿川看了看四周,明白了,“所以这是鬼待的地方,是这里让我法力削弱了。” “总得给不想死不该死的人,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吧,”阎罗说,“我这儿还有很多鬼,他们徘徊在人间,没地方去。你是神仙,你可以帮我们破开地底的混沌,让我们去地底吗?” 瞿川觉得不可思议,人神两界已经够闹的了,何况他的能力也不够开天辟地。 于是他拒绝了,离开了古庙,他需要去问问天界的四个主神。 飞回有夏的路上,瞿川看见了战场。 一片巨大的平原上,全堆满了战士的尸骨,他们交叠在一起,看不出哪边是哪边。 破烂的旌旗插在尸体之中,随风飘扬。 他往城里飞去,城门破了,城里硝烟未散,一片寂静。 瞿川觉得奇怪,落入城中,眼前之景让他完全愣住。 街道上、房屋里、菜园中,全是尸体,很多都是妇女儿童和老人,要么被乱箭射死,要么被火烧死、被砍死…… 一个繁华的城市,现在只剩乌鸦啼鸣。 不止这一个城市,瞿川越往有夏国都城飞,这样的惨境就越多。 都城东边是大片荒原丘陵,数百有夏国百姓被栓在一起,光着脚往尚国走。 不伤百姓、不做奴隶,那些神们答应的事情,一个都没达成。 瞿川越看越悲伤,越看越愤怒,越看越痛恨自己。 有夏都城的城墙上,陈舟身披盔甲,手拿长剑,大声指挥着战场。 尚国有神相助,一路势如破竹,吞并了有夏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如今到了关键一战,拿下有夏都城,基本等于灭了有夏国。 两边战士都鼓足了劲、杀红了眼,将军们在马上打得不可开交。 直到那道淡黄的身影落下,还算制衡的战局被打破。 张百忍只一挥手,周围一里内的人瞬间倒下,像陷下去的一个坑。 而后他抬头,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陈舟。 陈舟终于见到了这位“神”,握紧剑从城墙跃下,落到他面前。 张百忍看到陈舟手中泛蓝光的剑,惊道:“你居然有法力。” 陈舟眼中没什么感情,杵着剑,睥睨着张百忍,风带着沙土卷起他的披风,似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张百忍收起诧异,从腰间拔出细剑,剑泛着明亮的黄光,嗡嗡作响。他提起剑,朝陈舟击去。 陈舟抬手抵挡,一个轻巧转身,在张百忍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张百忍不敢置信,他成神以来,别说人,神都没伤过他。 又过数招后,张百忍发现陈舟并不是法力多么高强,而是他的武功很强,一把剑在他手里几乎能舞出花来。 瞿川真是个好老师。 不过,再强的武功,在法力面前也是无济于事。张百忍将剑注满纯白的内力,带着滚滚法力刺向陈舟。 第65章 一把泛着光泽的黑棍轻易挑开张百忍的剑,顺便散了他一剑的内力。 张百忍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体。 瞿川挡在陈舟身前,恼怒地盯着张百忍。 “柳压道人……”张百忍才要说话,却被瞿川打断。 “你不必与我解释,百姓伤亡惨重这是事实,你已背信弃义,也莫怪我不手下留情!” 张百忍说:“可两国交战,这些都是……” “我说了,闭嘴!”瞿川立棍朝张百忍打去。 张百忍抬剑抵抗,岂料剑直接被瞿川打飞,直插入地里。 瞿川一脚把张百忍踢倒在地,手中的棍变成一把刀,抬手往张百忍劈去。 实力悬殊,张百忍根本无力抵抗。 刀重重落在他耳边,瞿川揪住他的领子说:“带着尚国人,滚回去!” “柳压,你不要太嚣张!!” 忽地,天雷滚滚,天空中出现一道威严的声音。 瞿川听出是彧强的声音,笑笑,放开张百忍,起身看天。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云层之下,缓缓降下数以万计的天兵,密密麻麻地,几乎铺满整个天幕。 四个主神站在天兵之中,身边还跟了许多厉害的武神。 瞿川偏头,对陈舟道:“带将士们回城,关好城门,不要出来。” 陈舟眉头紧皱,往前一步,“师父。” “照做!” 陈舟伸出的手僵在原地,转身准备带兵回城。 “陈舟。”瞿川又喊住他。 陈舟回头。 瞿川思考片刻,走向他,踮起脚,将唇贴到他的唇上。 什么天谴,都去死吧。 第52章 什么天谴, 都去死吧。 一碰即离,瞿川正想离开,却被陈舟用力抱住。他按住瞿川的后颈, 反客为主,撬开瞿川的唇, 攻城略池般肆虐, 几乎要把这几年的甜和苦都倾倒出来。 什么天谴,都去死吧。 张百忍看着他们, 惊道:“你们,师徒之间, 是□□,会遭天谴的!” 瞿川笑了一下,和陈舟分开了些。 他眼中满是释然, 对陈舟说:“回去吧, 关好城门, 别出来。” 陈舟眼圈泛红, 落下一滴泪。 “我等你。” 说完,他翻身上马,带将士们回城。 瞿川目送陈舟的背影远去, 抬头,任由越来越大的风吹乱他的衣袍。 彧强从天上指着他,说:“柳压道人, 原名瞿川, 你可知罪!!” 瞿川转身, 看向彧强问:“什么罪?阻止你们滥杀无辜?” “大胆。千年前你犯下重罪,天界众神给你机会改过,千年后, 你要重蹈覆辙吗?” “那你说说,千年前我犯了什么罪?” 彧强说:“你擅离职守,导致洪水淹没了无数人!” “可我救的人比没救的人多得多!百姓也并不恨我,是你们从中作梗,要把我赶下主神的位置!” 四个主神有些心虚,互相看了一眼。 炎可赤怒道:“胡说八道!” 瞿川哼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想不通? 我成神后,是天下法力最高强的神。你们那时也想升主神,怕我独掌凌霄宝殿,再无机会。所以干脆做局将我贬下凡,把罪推给人,你们在背后观战……真妙啊!” 炎可赤只知道说“胡说八道”,却找不到词反驳。 因为瞿川全猜对了。 瞿川环视一圈天上的天兵天将,说:“这就是你们侍奉的主神,他们不爱人间,只为自己私欲。你们还要忠诚于他们吗?” 天兵天将们有的对视一眼,大多数却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彧强很满意地点头,说:“瞿川,我三万天兵天将可是你随便两句说得动的。想好了吗?你现在认罪伏法还来得及。” 瞿川手掌一翻,刀变成一把铁扇,他冷笑道:“认你个鸟罪。” …… 陈舟带人安顿好城中百姓,又加固了城防。 尚国的士兵也退下,神仙打仗,他们根本无法掺和。 瞿川和四大主神从地上打到天上,等陈舟回到城墙上时,城外已经空无一人,但天上一声声巨响和电闪雷鸣表明,战争正酣。 陈舟就这样坐在城墙上,等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夜里,天上开始洋洋洒洒下起雪来,雪大如鹅毛,安静地覆盖到有夏国都城上。 这时是八月。 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出门,伸出手,雪花落到温热的手上立刻融化。 陈舟起身,他的头发被鹅毛大雪染成白色,肩上的盔甲也落了厚重的雪。 天上战斗的声音小了很多,忽然,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就在陈舟抬头看流星时,瞿川和主神落到城外平原上。 随之落下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天兵天将,他们人数少了很多,但仍不可小觑。 四大主神只剩张百忍,其他都被瞿川打到站不起来。 但瞿川也快撑到尽头了,他横过手中长棍,对张百忍说:“来吧。” 张百忍看着他,不解地摇头道:“柳压道人,您这是何必呢?百姓死了可以在生,可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柳压道人。” 瞿川说:“我是有夏国的神,为我的国民而死,我高兴得很。” 说完,举起长棍栖身向前。 张百忍需要靠身后所有天兵天将合力,才能挡住瞿川这一击。 他这一棍打下去,地面都往下陷了两寸。 大战再次打响,可这一回,瞿川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独自挡在有夏国都城门前,面对千军万马,这些天兵天将虽弱,却也是实打实修仙成神的。 瞿川打完一批,还有一批,被逼得逐渐靠近城门。 陈舟一咬牙,准备跳下城门和瞿川一起战斗,哪怕死了,也是死在一块儿。 他还没动,瞿川就感应到他要做什么,转过身,一挥袖,将陈舟和有夏国都牢牢保护在法盾中。 陈舟急了,猛敲法盾:“师父!” 瞿川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雪之中,瞿川的白袍被染红,漂亮的脸上全是血迹,那双灰色眼眸流转,似是不舍、似是抱歉,他动了动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一愣。 一杆长枪从前到后,贯穿了瞿川的心脏。 这枪是彧强的,由张百忍刺出,凝结了四大主神、天兵天将所有的法力。 瞿川吐出一口血,缓缓跪倒在地。 身后的法盾失去法力,像水一样褪去,瞿川听见了陈舟撕心裂肺的呼唤,却没有力气再回应他。 脆弱的有夏国都暴露在面前,张百忍大喊一声“杀进去!!” 天兵天将和尚国战士一起,如洪水一样扑向都城。 无数人从瞿川身边跑过,卷起滚滚灰尘。 他拼死守护的城,破了。 陈舟拼命厮杀,却根本挡不住敌人的脚步,百姓像蚂蚁一般被轻松踩死、房屋像泥糊的一样被砸毁、规整奢华的宫殿被火烧成灰烬……繁华的有夏国都,从此只成为历史。 瞿川恍惚间,听见了妇女的哀求声,听见了小孩的哭泣声,听见了战士的怒吼声,听见了陈舟的心跳声…… 忽然,瞿川脑里一根弦断开,他知道八卦如何解成二十四卦了。 就在同时,一股磅礴的内力有内而外喷涌出,直接震碎了插在身体中的长枪。 瞿川站起身,抬起手,手中内力翻滚,而原本白色的内力,变成了透明。 他抬头看向已经被破的有夏都城,上面游荡着无数哭泣的,叫“鬼”的东西。 应该说,整个有夏国上方,都飘着这样的“鬼”,他们不该死、不愿死,执念太强无法回天庭转世,只能游荡在这人间。 瞿川想通了,既然天地容不下有夏国,那就去地下,在地下开辟自己的世界。 他脚下轻轻一蹬,飞到有夏都城上方。 雪停了,乌云散了些,一缕阳光照到瞿川身上,他是真正的神。 张百忍看见,大惊,就这样瞿川居然还没死,正要动,却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陈舟和两国战士们在厮杀中也看到了这一幕,停下手上动作。 瞿川发现这股内力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靠燃烧自己的灵魂来维持。 但他无所谓了,只要能给有夏国百姓一隅之地,哪怕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也无所谓。 他抬手,透明内力喷涌而出。 有夏国边境的大地迅速裂开,数白万里的庞大地域和周围分开,好像漂浮在地面上的一个大岛一般。 张百忍感到不对劲,连忙带领天兵天将撤离到天界。 瞿川这是要再开天辟地一次。 只见他提起体内所有内力,然后往下一压。 整个开始有夏国往地底沉去,地底混沌的世界变得开明,出现了山川河流、月升星落,只有一样不同,没有太阳。 第66章 没有太阳,那瞿川就造个太阳。 他双指点住额头,从身体里抽出一缕银白色的东西——他的灵魂。 一开始瞿川还能死死咬住嘴唇,可实在是太痛了、太痛了、全身都在剧痛、痛得根本无法形容。他实在忍不住,大叫一声,三分之一的灵魂被剥离开。 瞿川喘着气,颤抖着将它化作内力,落到地狱中,内力不断燃烧,就像太阳一般。 有夏国游荡的鬼魂终于有了栖身之地,而幸存的百姓也可以住在地狱,死去后变成鬼魂,继续待在地狱。 那些因为战争阴阳两隔的百姓,终于可以在地狱再见。 地面合上,第三个世界被创造,瞿川终于可以歇了,他脱力地从高空落下,像一片寂静的雪花。 陈舟没有跟去地狱,他接住了瞿川落下的身体,将他带回地面。 瞿川靠在陈舟怀里,奄奄一息。 陈舟眼圈通红,紧紧握住瞿川的手,嘴唇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瞿川抬手,轻抚他的脸,笑了笑,说:“别丧着脸,笑笑。” 陈舟听到,似是为了让他安心,扯起嘴角,可无论如何却笑不出来,反而泪落了下来,赶忙转头抹去。 瞿川又笑了,他很累很累,眼也越来越睁不开,吐出的气也越来越虚弱,“陈舟,靠近些。” 陈舟俯下身,和瞿川的额头贴在一起。 一股暖流从额头流入全身。 瞿川轻说:“为师……没什么留给你的,这点二十四卦式的内力,你留着。” “师父,瞿川……”陈舟颤声唤道,硬是笑了一下,说,“我爱你。” 瞿川并未多么震惊,他看向陈舟的眼睛,像叹息一般,说:“我也爱你……陈舟。” 这句话说完,陈舟的手垂下,明亮有神的灰色眼眸变得呆滞、麻木、失去活力。 陈舟颤抖着抬手,探了他的呼吸。 然后,他如同窒息一般,好久都喘不过一口气,他抬手,轻轻将那双的灰眼眸闭上,一滴泪落到瞿川的脸上。 陈舟将瞿川抱紧,死死攥在怀中,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一样。可怀里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陈舟浑身颤抖,吻上瞿川冰冷的额头,再也忍不住,泪水不住地落下。 哭声一开始压抑低沉,可悲伤太满、太多,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 于是哭声逐渐大起来,悲痛欲绝、撕心裂肺,三界之内都能听到,无不哀默。 第53章 陈舟是在地狱醒来的, 身边坐着个白发男子,阎罗。 他是天地间第一个鬼,知道地狱的很多事情, 在阎罗的帮助下,有夏国百姓在地狱安顿了下来。 除了阎罗, 还有个鼻高深目, 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人,他咧开大白牙对陈舟一笑, 说:“我来自西方,在世界各处游历, 走着走着,就到了中原,我看见你们的神在打架, 有一个神太厉害, 居然有开天辟地之能, 可惜他剩下的灵魂回天庭了, 不然这样的能力要是借我用用,那些法老们……” 陈舟被他吵得头疼,才要赶他出去, 却被一句话吸引,“你说什么?瞿川剩下的灵魂在天庭?” 奥西里斯眨眨眼,说:“按理我知道的中原万物运行规则, 应该是回天庭了吧?他的灵魂撕裂成三份, 一份是内力, 一份是记忆,一份是本体。内力已经在地狱当太阳了,其他两份, 肯定回归天庭了。” 陈舟翻身下床,拿起手边的剑就要走,被阎罗拦住:“你才醒,要去哪?” 陈舟眼中一片黑暗,语气却不容置喙,“去天庭,把他抢回来。” 奥西里斯上下打量他,摇摇头说:“你现在这样,连南天门都进不去。” “能走到哪儿算哪儿。”陈舟说完,拉开阎罗的手,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皇帝,现在有夏国在地下,百废待兴,你要是死了,谁来统治?”阎罗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奥西里斯也点头,“对啊,你可以慢慢修炼,等成为和瞿神仙那样的神仙,应该可以和天界一战。” 陈舟问:“成为他,要多久?” 奥西里斯往前几步,说:“你武功底子很好,也有法力,悟性又极高。六千年五百年,六千年五百年后,你肯定能成为比瞿川还厉害的神仙。” “太久了。”陈舟说。 奥西里斯狡黠地笑笑,“我有办法呀。” 奥西里斯的办法不算什么办法。 陈舟如果想快速提高法力,肯定得不破不立。被打,是学会打架最好的方式。 但是被打容易死,那就得不死。在奥西里斯的家乡,有一个古老的方法让人能自愈、永远不老不死——剥离灵魂。 但这个方法几乎没人做到,不是因为方法本身多复杂。剥离灵魂极痛、需要的时间极长,而且必须要被剥离者全程清醒,不能有一点反悔的意思。 但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再理智,面对无尽的痛苦也难免会感性、退缩,那灵魂便又退回身体中了。这是无解的命题,就像人不能把自己抱起来一样。 可陈舟不,他偏要一试。 奥西里斯只好将他带到地狱一个山洞内,这里有一潭黑水,是天地创世时下的第一场雨凝结而成,传说可以保存灵魂。 山洞外,十天十夜电闪雷鸣、雾气弥漫,瞿川灵魂结成的太阳,根本破不开层层迷雾,只有阴霾伴随。 这十天十夜,只有十根蜡烛相伴,等第十根蜡烛燃尽的瞬间,整个山洞天崩地裂,塌了下去。 在外面护法的阎罗和奥西里斯吓一跳,还没等走进,一道人影从废墟中走出。 雾被冲散了些,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是陈舟毫无波澜的眼眸,深得看不见底。可若是注视得久了,便会下意识感到恐惧,因为这个人的眼神似乎已经死了。 奥西里斯忙上前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陈舟没答,俯身拿起剑,剑上泛着深蓝色的光,嗡嗡作响。 奥西里斯想上前问清楚,却被阎罗拦住。 阎罗摇了摇头,陈舟现在的状态很奇怪,还是别靠近。 正要说话,却见陈舟忽地转身,对奥西里斯和阎罗:“还请你们护好地下这些无辜百姓。” 阎罗松了口气,又品出他话里的意思,一惊:“什么意思?皇帝,你要去哪儿?” 陈舟反手用剑在手臂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鲜血滴落,可不过几秒,伤口便愈合了。 没有灵魂,不死不活。 天界最近都在传,南天门来了个疯子,一个人类,居然敢挑战神仙。 第一天,他才踏上天界,就被门口守卫打下凡;第二天,他和守卫过了一招,被打下凡;第三天,居然伤了两名守卫,才被打下凡……第九天,他闯入南天门。 四位主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当听说他九天破南天门时,惊得站起身。 南天门守卫不是什么轻兵弱将,要是真的过起招,天界不少神仙都不是他们对手。 可陈舟,一个人类,居然能冲破他们封锁,而且只用了九天。 换句话说,他九天,修炼了别的神仙九十年才能修炼到的法力能力武力。 四大主神派了几大仙子去阻他,一个月后,仙子全数被重伤。 四大主神又派几大天将去阻他,面对天将,哪怕是瞿川,也要打个一两天才能勉强将他们打趴。 这回陈舟算是被挡了,整整半年,陈舟每日都在和他们过招。 几大天将发现这不对啊,别的都是越打越弱,陈舟是越打越强,他既不会死,还会学习对手的能力,而且是飞速学习。 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几大天将输,陈舟赢。 仅仅半年,陈舟冲破了天将的阻拦,来到凌霄宝殿门口,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 他没有心跳,但来自瞿川的感觉,让他呼吸都急促了。瞿川的灵魂就在里面。 四大主神终于现身,他们还没出门,就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 陈舟身着盔甲,长帔随风飞舞,原本赤红的长帔变成棕红色,被血染了个透。 陈舟脸上、手上全是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的神的。桃花般的眼睛没有一点感情,根本不是人。 最可怕的是他手中那把剑,蓝光异常之盛,铮铮响个不停,似是剑终于喝足了血,在欢呼呢。 这把剑杀了陈舟的父亲、兄弟、妻子,杀了无数天兵天将,已然成为一把暗神器。彧强为他取了个贴切的名字“阿鼻剑”——意为从地底而来的可怕之物。 彧强往前几步,看向陈舟,笑问:“你是来帮你的好师父报仇的?” 陈舟伸出手:“他的灵魂碎片,给我。” 彧强和其他三神对视一眼,觉得他可笑至极。 彧强说:“陈舟,你真的很狂,你以为靠邪术能够自愈、不死,就真的能打过我们吗?内力需要经年累月地积攒,不然再高的武力和法力都支撑不了。” 第67章 陈舟其实也发现了这件事,但他一次次地快速历练能够勉强弥补。 芒重一出手,直接将陈舟打到南天门的柱上。 陈舟吐出口血,又抹去,自愈能力发动,体内错位的骨骼、关节、血管、器官,慢慢回到原位。 几乎是把他撕裂了重组一遍。无边无际的疼痛吞没陈舟,可他只咬着后牙,一声不吭。 彧强说得有道理,这样的历练可以快速提高很多东西,但提高不了内力。 于是他转身跳下南天门,回到地狱。 四大主神笑话他,拍着芒重的肩,赞扬他一招就把人打跑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狱的时间和地上一样,也就是说,陈舟已经离开快两百年了。 地狱被阎罗治理得很好,他将地狱划成两个区域,办公的是地府、生活的地狱。 而奥西里斯天天研究地狱农业,陈舟找到他时,他正在一片芦苇荡中。 听了陈舟想提升内力的想法后,奥西里斯沉默了,他挠挠头,摇头说:“内力提升是天地自然规律,这个确实很难突破……” 陈舟的心跌入谷底,他抬头看了看燃烧的瞿川的灵魂,无所谓了,几百年几千年他认了,只要能把瞿川的灵魂夺回来,都好。 “但是吧,”奥西里斯话锋一转,“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们天地间,除了天神的白色内力,地狱恶鬼的灰色内力,还出现了一股透明的内力。这内力漂浮四方,能力很强但很稀少……” 听着他的话,陈舟陷入思考。透明内力,如果他没记错,瞿川开天辟地时的内力就是透明的。 可获得透明内力的方式是什么? 陈舟回到封存在地狱深处的有夏国宫殿。 这里只有漆黑,没有一个人,曾经繁华的宫殿变成一片废墟。 他回到书房,瞿川的气味早已消散,但那些属于他们的无数、无数过往涌入脑中。 一滴泪落到脸上,可自己没有灵魂,又是怎么落泪的?抬手一抹,发现是血泪。 那滴泪顺着脸颊落下,滴到地上一颗木雕棋子上。 陈舟捡起,手指轻轻碾过,想起瞿川喜欢围棋,而在喜欢围棋前,他在研究八卦。 瞿川解出了十六卦。在翻阅解卦手稿时,陈舟发现瞿川留下的一行字:二十四卦,可集人间万物灵气,内力极强,非天地现存内力。 可二十四卦怎么解,瞿川没说。 陈舟点起蜡烛,开始在书房埋头解卦。 他不需要进食,这里也没有阳光,等奥西里斯找到他时,房间里贴满了鬼画符,陈舟嘴边青茬遍布,头发都长到腰下面了。 “我的天啊,”奥西里斯看着陈舟,“你简直是在自虐。” 陈舟邀请奥西里斯一起解卦,他是西方来的,反倒不受中原思维阻碍,说不定有别的见解。 奥西里斯反正没事干,同意了。 于是阎罗发现,回到地狱的陈舟和在田里干活的奥西里斯不见了。 等阎罗在有夏国旧址找到这俩人的时候,解卦手稿都涌出门外了。 第54章 而这两个地狱扛把子人物, 此时的模样却狼狈至极。 阎罗捡起手稿,说道:“两位,有个不幸的消息, 天界举兵,要进攻地狱。” 奥西里斯和陈舟皆是一愣, 陈舟写字的笔都歪了, 他丢开笔,问:“什么?这时候吗?” 阎罗点头, 问:“你觉得我们打得过吗?” 陈舟看向奥西里斯。 奥西里斯摇头,“肯定打不过啊, 你们连兵都是人,对面一挥手就没了。我肯定是不能插手你们国家的事情的,其他鬼们更别说了, 他们这两百年都在种田, 怎么打仗?” 陈舟听后, 心神不宁, 站起身对阎罗道:“让百姓放心,我去抵挡。” 阎罗说:“等等,皇帝, 天界提出一个要求。 有些人来了地狱后想念以前的日子,在地狱闹腾。有几个鬼意外发现他们可以改变这些人的记忆,让他们从以前的回忆中脱身, 只记得来地狱的日子, 那些人最后变得很快乐。这次, 天界想要那些人。” 陈舟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拿着剑出了门,却看见殿下站着数百个百姓,他们跪倒在地, 请求去天界,以换地狱无灾无难。 “皇帝陛下,若是死抵,地狱肯定保不下来!瞿神仙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们几人救有夏百姓数万人,值得很!” “是啊,皇帝陛下,不要犹豫了,天兵天将就要攻过来了!!” 陈舟痛苦地看着他们,再次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数百个百姓们最终去了天界,天界也信守承诺地退兵。他们需要重新研究一下,这些地狱鬼是怎么改变人类记忆的。 又过了十多天,阎罗来了,他看着屋内越来越憔悴的人,说:“两位,休息一下吧,这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你们强撑……” “等等,”陈舟从书案中抬起头,看向阎罗,“你刚才说什么,顺其自然?” 他明白了,二十四卦是天地自然的东西,强解是解不开的,只能靠悟。 但“悟”这东西,指不定要到何时才能悟出来。 可也就在这时,陈舟脑里一阵灵光闪过,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手一翻,一股翻涌的、透明的内力出现。 瞿川死前给陈舟留下了一些内力,但陈舟一直不知道怎么用,直到这一刻,他悟了。 陈舟抬手,雄劲又纯洁内力直接将破旧的宫殿顶击碎,甚至击穿了绕在地狱上空的雾气,让整个地狱都抖了抖。 要说命,那这回,命总算眷顾了他一次。 陈舟重整有夏国军队,两百年过去,原本是人的军队已经变成一支阴兵。 陈舟将悟出的二十四卦式教给军队四个主将,没想到,二十四卦式运用在鬼的身上时又不一样。 四个主将中有一个是来中原地狱避难的,他的国家人神大战。他为了活下去,剥离了灵魂,光着脚翻过横亘在两个地方的雪山,来到了中原地狱。 他原名叫罗彻罗,学会二十四卦式后,居然获得了遮天蔽日之力。 其他三位主将同样不可小觑,他们守在地狱三角,既让鬼害怕,又让鬼尊敬。 渐渐的,四个主将得到了一个新名字:阿修罗。 一切准备好后,陈舟和罗彻罗带兵攻上天界。 四大主神先是发现阳光消失了,而后忽地天地一震,和瞿川开天辟地时一模一样。 彧强站起,心神不宁地看向其他三个主神。 不待他们说话,凌霄宝殿外忽刮起大风。 四神抵着风出殿,风和日丽的天界此时乌云密布,太阳像饼一样被吃掉,只留下个发光的边缘,还下着小雪,恰似瞿川死的那一日。 最可怕的是,没有任何预警,陈舟直接站在了凌霄宝殿外。 这几乎能和瞿川比肩了,甚至,四大主神心里升起一丝恐惧,比瞿川还可怕。 他们转念一想,陈舟濒死的时刻比瞿川多得多,他的法力靠着这股内力忽然提升,是有可能的。 彧强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结阵!” 其他三神快速围住陈舟,一同捻诀,四道翻滚的法力朝陈舟扑去。 陈舟只手一挥,所谓强劲的法力就像空气一般散去。然后拔出阿鼻剑,一剑划过芒重的脖颈。 芒重愣了愣,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随后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也倒了下去。 阿鼻剑上沾了太多血,有亲人有神仙,对芒重的破坏是致命的。 他在地上喘了两声,没有再站起来。 炎可赤见状,痛苦地大吼一声,举起大锤就朝陈舟砸去。 彧强喊了一句:“不要破坏阵法!”却已然来不及。 炎可赤的锤子举在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他的心已经被阿鼻剑穿透。 彧强见状,也不再维持什么法阵,化出长枪与陈舟过起招来。 他的法力显然强于其他两神,但陈舟一看到那杆枪就愤怒,越打越起劲,最后一个横砍,直接将长枪砍断。 彧强拿着断成两截的长枪,愣住了,而就在此刻,一把剑刺穿他的身体。 不是阿鼻剑,而是张百忍的剑。 张百忍毫不留情地拔出剑,彧强晃了两下,倒地不起。 陈舟挑了下眉,这是闹哪一出? 张百忍甩了甩剑上血水,说:“我早看不上他们的做法很久了,陈舟,我是站在你和柳压道人这边的,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舟冷笑一声,这神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你天界已经无人可挡我,你凭什么让我和你做交易?” 张百忍也笑,说:“你别忘了,开天辟地的古神还在世,要是你真要颠覆天界,他们不会坐视不理。那些古神的实力远在柳压道人之上,更不要说你我了。” 陈舟往天上看了一眼,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剑插入凌霄宝殿外的青石板,“说吧。” 第68章 他不觉得依靠自己当前的法力,能和古神一战。 “我把道人的灵魂碎片给你一块,你们送上来的几百个特殊能力的鬼,我们会训练成专门收人灵魂的死神,让好人进入轮回、坏人到地狱接受惩罚。这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地狱和天界,各司其职,不再战争,如何?” 陈舟说:“两块碎片都给我。” 张百忍无奈地笑了笑,说:“陈舟,你以为复活一个上神,把他灵魂收齐拼好就行了吗? 他本体的灵魂必须在天界,经历九九八十一次转世轮回,方有成神的可能。只有本体重新成为神,才能将记忆和内力的碎片拼回去。” 陈舟眉头渐渐皱紧,“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张百忍说:“我只想做凌霄宝殿唯一主人,说实话,柳压道人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卖你一个复活他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陈舟眯了眯眼,看向他,说:“所以,你利用了我。” “要不然光靠我一人,怎么杀了其他三个主神。” 小人。陈舟对张百忍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接过瞿川那一片纯洁的灵魂后,收兵回到地狱。 之后,陈舟用自己留在黑水里的灵魂,替换了瞿川在地狱上空燃烧的灵魂。将瞿川的灵魂沉入黑水。 还有一片记忆的灵魂,陈舟将它放在人间,这样三界都有他气味,让陈舟安心。 张百忍还算信守承诺,真的让瞿川本体转世轮回。 陈舟想陪他,离开了地狱。阎罗彻底接管了地狱,当然还有奥西里斯的帮助。 几千年的时光,陈舟需要偶尔吞噬天界仙丹来控制法力,张百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陈舟发现天界有神专门炼丹,便和那神做了交易。 同时,他又一边在当医生救死扶伤,希望能用此赎罪,早日换回瞿川。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就信了那天谴。 瞿川最后一世,是一个收留了皇帝的农民,之后转世成神,准确来说,转世成死神。 瞿川若是要拿回灵魂碎片,只能涅槃重生,所以必须要让瞿川死、或者濒死两次。 一切都按陈舟算好的来,但他的心却越来越恐惧,他怕一切不能成真、也怕瞿川醒来后看见自己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可这一天终会来临,从去红品矿山开始,陈舟就感觉这一天越来越快了。 …… 婆罗多,原本镇压涂仸的山已经塌了,硝烟弥漫,似乎这里刚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战斗。 阿鼻剑直指跪在地上的张百忍,陈舟脸上全是血,恰似千年之前,他睥睨着他,说:“把瞿川的灵魂,吐出来。” 张百忍顺着深蓝的剑身看向陈舟,眼中盛满泪水。 是的,瞿川最后一片灵魂既不在三中,也不在婆罗多,而是在张百忍身体里。 不然稳定的镇压怎么会松动。一百多年前,罗彻罗阿修罗把三中的灵魂带到婆罗多,反倒方便了张百忍。 张百忍轻轻拨开陈舟的剑,说:“我现在有瞿川的记忆,我才是他。” 陈舟毫不留情,剑一挥,砍去张百忍的手指。 张百忍没什么反应,甩甩手,手指又长出来了。他抬眼看向陈舟,说:“真要我还给他?” 陈舟皱眉,“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不该还吗?” 张百忍嗤笑:“我偏不。”说完,正要动,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定住。 陈舟的双眼赤红,看着张百忍,将他身上的灵魂往外扯。 张百忍疼得厉害,忘了这人是魔,最了解怎么剥灵魂了,于是赶忙大声道:“我还,我还!” 其实张百忍巴不得还给瞿川,他当年吞噬他的灵魂,本以为会功力大涨。 没想到这灵魂里只有瞿川的记忆,不但不会大增功功力,反倒压制了原本的功力。 只是这灵魂吞噬了,哪里那么容易吐出来,除非本体死了,那片灵魂才会活过来,让本体涅槃重生。 所以张百忍安排了金栩凡去杀他,没想到被陈舟横插一脚。 吐出灵魂还有个办法,就是硬剥,这一点他算是找对人了。 陈舟根本不管张百忍痛苦地尖叫,把瞿川的灵魂从他身上一点点剥下来。 纯洁的灵魂旋转着,落入瞿川额头里。 张百忍疼得直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陈舟这回敢放开手和他打了,拿起剑朝他刺去。 阿鼻剑的光真如地狱一般可怖,以前天界只要听到这三个字都会害怕,但现在…… 张百忍眯了眯眼,抬手夹住阿鼻剑身,全身法力聚于指尖。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剑身爆出,狂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压倒方圆数百里的树木。 阿鼻剑断了、碎了,就像那块矢车蓝宝石一样,落到地上。 陈舟松开剑柄,不敢置信。 张百忍看着他,勾了勾嘴角,说:“三界必定是我的。”说完,脚尖轻点地,消失在天地之间。 陈舟正要追,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陈舟。” 第55章 陈舟浑身一僵, 转过身来。 瞿川似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这个梦长达六千年,有荣光有苦难, 可他还是走到了今天。 他缓缓起身,身上的血洞已经消失。 瞿川勾了勾嘴角, 他和陈舟第一次见面……不, 应该是重逢的时候,陈舟的身上也有个消失的伤口。 以陈舟胸口的伤消失为开始, 以瞿川胸口的伤消失为结束,他们总算跨过了六千年, 跨过了必死的天谴,在这一刻相见。 陈舟一动不动地盯着瞿川,好像一个眨眼, 他就会离开一样。 瞿川上前, 拍了他手臂一下, 笑说:“怎么, 没见过人死复活?” 陈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瞿川叹了一声,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低声说:“你个傻子、疯子。”语气中并无责怪,只有对自己的怨恼。 一双手碰上瞿川的后背,刚开始有些小心翼翼, 可听到瞿川的话后, 再也忍不下去, 把面前之人揉进自己怀中。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回来了,瞿川回来了。 平复好心情, 陈舟和瞿川讲了张百忍的事,瞿川稍一思索,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 “那个神仙”,那个和蓝莲鬼做交易的神仙、那个私自用无数人类灵魂炼丹的神仙、那个让红品矿山发生暴乱、那个偷走命不该绝的矿工生命的神仙…… 他们或许不是一个神仙,但他们背后,一定都是天帝张百忍在捣鬼。 “张百忍还真是努力,”瞿川哼笑一声,“当了天帝还不够,还要当三界之主。” “阻止他。”陈舟说。 “必须阻止。”瞿川说。 红品矿山硝烟散尽,尸体遍地,大雪纷飞,雪铺在干涸的血河上,似乎要封存所有。 一些幸存的矿工在搬尸体,把他们丢进一个大坑中,用大火焚烧。 整个红品矿山弥漫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瞿川和陈舟走过,眉头紧皱。 他们很快看见了认识的人,蓬奈温、达利特、库里尔…… 但金栩凡不在,罗复也不在。 二人对视一眼,陈舟手掌微翻,感知到罗复的所在地,在后山的乌奴龙花地。 一大片乌奴龙花生在雪原之上,作为婆罗多的圣花,它红得发紫,像是被无数人鲜血染红了似的。 花原尽头,一道阳光从两侧冰川经过,照耀到每一朵花上。 而金栩凡就蹲在那儿,罗复站在他身边。 瞿川和陈舟走上前,发现他们站的地方,刚好能俯瞰整个红品矿山。 金栩凡看见瞿川活了,想说什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罗复朝着陈舟跪下:“主上,道人的灵魂是我偷窃的,我愿领罚。金栩凡他、他胆大妄为,和天帝勾结……” “我只是个凡人。”金栩凡忽然打断,目光扫过瞿川、陈舟,最后落在罗复身上。 “罗哥,谢谢你,一直以来陪我帮我……”金栩凡说,“我只是个凡人,我无意卷入你们的斗争,可我,确实是被利欲熏心了。我以为神都是好的,以为只要听神仙的话,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我们四个,只有瞿川是神。”陈舟看着他,没有眼镜的削弱,目光比之前犀利不少,他并不接受金栩凡的说辞: “我和罗复,都是靠自己成为比肩神的人。而且哪怕是瞿川,也是靠自己成神的。” 金栩凡哼笑,“可我哪里有机会成神?这又不是几千年前,那时成神多容易啊。我只是生错了时代,不得已借用一下神仙的力量。” 瞿川抬了抬眼,长叹一声,说:“我是天地间第一个由人成神的,这条路再难再苦也被我走出来了。但人成了神仙,也改不掉骨子里的劣根。所以,这世界上有好神仙也有坏神仙。很可惜,现在统治天界的就是坏神仙。” 第69章 金栩凡眼里浮出泪水,他有些不平,但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你们要我如何,我听就是了。” 还不等开口,四人身边忽然又冒出个神仙,瞿川定睛一看,居然是白瑞。 “!我靠!”白瑞和瞿川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而后,两神一起看向金栩凡。 他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白瑞问他,有什么没完成的遗憾? 金栩凡知道后,没什么反应,只默默回头,注视着下面的矿工们。 大雪纷飞,他们只穿了一件薄衫,默默运送着同胞的尸体。矿工们信任自己的老板,以为老板能带他们过好日子,没想到不是死亡就是看别人死亡。 金栩凡回过头,说:“我的遗憾,就是没能给这些矿工解毒。” 人心坚固,张百忍想拿这些婆罗多矿工的灵魂并不容易,只能先熬,把人熬崩溃,就能轻易剥出灵魂。 而熬这一步,就落到金栩凡身上。乌奴龙花有强烈致幻性,再加上张百忍一点小法术,成功让来红品矿山的人都疯了。 一开始金栩凡还以为能控制,后来人死了,他终于害怕了,再加上库里尔要来,只好连夜下山去找罗复帮忙。 金栩凡可以解了乌奴龙花的致幻,这样,至少张百忍没那么容易再剥夺别人灵魂了。 瞿川看着他,人类的复杂,真是亘古未变。 红品矿山的事情暂告段落……等等,瞿川回到地府,才发现自己兜里还装着那块矢车蓝宝石。 他掏出来,蓝宝石在地府微弱的光下,还能泛着透亮的光,难怪那么多人为了他争夺不休。 正要过奈何桥的金栩凡看见,瞪大眼睛才要说什么,被黑无常一脚踢上奈何桥,眼神立刻变得无知愚蠢。 蔡建立失踪了,瞿川估计他逃回国了。 蔡桂子身上的谜题还有一个,她母亲,到底和婆罗多以及涂仸什么关系? 但这些暂时不重要了,因为地狱即将和天界展开一场大战。 规划很简单,地狱四大将带兵对天兵天将,瞿川和陈舟去搞定张百忍。 奥西里斯听说阿鼻剑碎了,嘴张得老大,眼神在瞿川和陈舟身上来回扫:“你们确定,要去打张百忍?”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问:“有什么问题?” “万物规则肯定是公平的,阿鼻剑是杀了多少人和神炼成的魔剑。被张百忍震碎,只能说明,他杀过的人、神、鬼,比你还多,其中可能还包括他的亲人、朋友、爱人……你们打败他,只能从现在起杀比他还多的人。” “不是,”瞿川说,“难道只能靠杀人来获得法力吗?就没有正规一点、正常一点的方法吗?” “正规正常的方法来效慢啊。”奥西里斯说,“你修炼了好几百年,结果陈舟灵魂一丢,半年就赶上你了。” 说得太有道理了,瞿川无话反驳。他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奥西里斯摇头,“很可惜,没有。不过你俩联手,也不一定会死的那么难看,运气好的话,全尸能留下……” 瞿川和陈舟立刻转身走了,这时候,就不听孬话了。 “记得先重新找到武器!如果你们有那本事的话……”奥西里斯最后说道。 瞿川的武器倒是没问题。他的武器不能说具体是什么,他当年成神时太拼,把所有武器都用会了。 武器原本是一根铁棍,后面居然能随着瞿川的心变化形态,让瞿川战斗时时刻处于最优势。瞿川那么能打,这个武器占了很大功劳。 问题是陈舟的武器,阿鼻剑碎成好几块,陈舟找来几个民国的文物修复师鬼,他们看后都摇头,只能拿胶水粘起来。 陈舟看着断剑,心中叹然。 按照有夏国旧俗,跟随主人的剑断,要举行祭祀,感谢剑灵的帮助。 陈舟心中有愧,不敢回有夏国皇城祭祀,只好找个幽闭之地,黑水就是最好的地方。 他捧着断剑,轻轻放入水中,看着黑水一点点吞没剑身,念起古老的悼词。 “所以地狱黑水是垃圾场吗?”瞿川不知何时来了,手里还在抛那块矢车蓝宝石,笑问,“我的灵魂丢在里面,现在断剑也丢在里面。” “不是……”陈舟才要辩解,却被瞿川抬手打断。 “我在想,要不把张百忍绑来也丢里面,怎么样?” 虽然都知道不可能,但二人还是相视一笑。 瞿川再次看向手里的蓝宝石,说:“这东西不好,好多人为它抢破脑袋、丢了性命。” 陈舟懂了他的意思。 瞿川没用法力,随手一抛,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扑通”一声掉进黑水。 瞿川拍了拍手,说:“这回清净了。走吧。” 二人转身离开,瞿川还在和陈舟探讨他的武器:“长枪?我那儿好像存了一根杨家军的枪……不行这估计连罗彻罗阿修罗都打不过,还是得适合你的。诶我看外面竹子很多,要不你砍一段做武器,从现在起日日练习,肯定能……” 陈舟停住脚步,微笑着看向瞿川,说:“没有武器,我也未必不如张百忍。” 瞿川揽住他的肩,说:“这我当然明白,我俩这一战都是去拼命的,一定把那张什么百忍打倒,丢进黑水!” 半个月后,地狱出兵。 张百忍站在凌霄宝殿外,看着太阳一点点被吞没,看着雪慢慢飘落,抬手接了点儿雪花,很快融化,就如这些愚人的生命一样。 宝殿四周短兵相接的声音响起,天兵天将和地狱恶鬼嘶吼着,这场本该在六千年前打响的战争,最终还是来了。 张百忍正打算回凌霄宝殿的神位上坐着,却忽听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好熟悉,太熟悉了。 张百忍拔剑,接住瞿川的长棍,往上一挑,然后转身朝他刺出剑。 瞿川的黑风衣在空中一转,像一朵盛开的黑玫瑰。 张百忍反倒一身白袍,两人一黑一白打得不可开交。 数十招过后,张百忍得空,掌中化力打向瞿川胸口。 瞿川被打得连连后退,直到一双手有力的揽住他的腰。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六千年前,瞿川可以开天辟地,但灵魂散落、内力削减;六千年后,被当年一招制服的手下败将打成这样。 瞿川抬手,抹去嘴边一口血。 张百忍看着二人,说:“二十四卦式我早就解出来了,现在都解到六十四卦了。你们打不过我的。” 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笑了笑,说:“大人,时代变了。” 第56章 一天前, a国总统办公室内。 总统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俩人,深吸一口气, 说:“所以,你们是天上的神, 和地狱的魔?” 瞿川点头, 手臂杵到总统桌上,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否则中原人间肯定保不住。” 总统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进来的, 但我一定会为你们提供最好的精神治疗。”一边说,他的手伸到桌子下面,按下按钮。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一群特警持枪迅速朝他们走来。 陈舟微一撇眉, 特警们立刻睡着, 倒了下去。 总统的神情一变, 正要说什么,忽然电话响起,他看了两人一眼, 拿起电话。 “紧急情况,东区a大市的人全死了,天上有银光!” “紧急情况, 北区c省的人似乎全睡着了, 天上有银光!” “紧急情况, 南区e、f、k三省的通讯设备失效,军队防御失效,人全死了, 天上有银光!” “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 总统站起身,往窗外看去,天上闪过一道道骇人的银光,如同龙在天上飞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白色的东西正往天上飞。 “那是人们的灵魂,”瞿川说,“等灵魂炼化完成,就真的回不去了,天界将毁灭人间和地狱,统一三界,你还在犹豫什么?” 总统眉头紧皱地看向他们,正要说话,头忽地被什么东西一扯,像是要把他扯分离,他疼得大叫起来。 瞿川连忙抬手,将灵魂拉回来归位。 总统这回总算信了,他大喘着气趴到桌上,说:“可是,你们是神是鬼,有法力都打不过,我又能帮你们什么呢?” “多少年来,人类都被神仙的法力打压,被天命困住,你就不想反击他们吗?” “但人类没有法力啊!我们只有武器,科技,可是这些……” “要的就是这些,我们这一次,要靠人类的智慧去颠覆腐朽的天界。” 总统愣住,说:“这真的可以吗?” 瞿川点头,“一个人没法游过大洋,所以发明了船;一个人没法飞到天上,所以发明了飞机……人类靠科技放大了自己的能力,我们想借用这个科技,放大我们的法力。” 第70章 外面的白光越来越盛,总统挠了挠脑袋,一拍案:“行吧。” …… “大人,时代变了。”瞿川说完这句话后,张百忍发现地狱退兵了。 还剩下许多天兵天将围了过来,其中不乏厉害的武将。 张百忍料想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浪。毕竟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两个神,纵使他们再厉害,该怎么打过数万天兵天将。 更何况,张百忍还在吸收中原人类的灵魂,他的法力取之不尽。 瞿川环视一圈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白端已经带着茜若离开了,他松了口气,说:“现在离开这个吃人的天帝,还来得及。” 无上仙尊冷哼一声,“你勾结地狱,试图颠覆天界,现在投降,看在你是上古真神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 瞿川啧啧两声,惋惜地看着他们:“愚蠢啊,愚蠢啊。” 说完,瞿川和陈舟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张百忍以为他们还要干什么,握紧手中的剑。 “罗彻……罗哥,准备好了吗?”瞿川笑着,大声朝天上喊。 昏暗的天空中传来罗彻罗阿修罗低沉的声音,“我比你小。” 瞿川看向陈舟:“他说他准备好了。” 张百忍哼笑一声,说:“你们没搞错吧?真以为再加上一个连阴阳师都打不过的魔,能和天界对抗?” 瞿川看着他,长叹一口气,“你就是太看不起人了,你自己也是从人变成神的。” 张百忍说:“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天帝,也即将是三界之主。” “你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人就好。”瞿川意有所指,说完,还和陈舟笑笑。 张百忍不想再和他们闹,举起剑,“杀了他们!” “杀!!” 陈舟看向天上的罗彻罗阿修罗,“就是现在。” 一个一搜小船大小的东西从空中落下,由于天光被遮住,一开始根本没神仙注意到。 那东西“嘀嘀嘀”地响着,红字时间一点一点地倒数。 在那东西要落地之前,陈舟拉住瞿川的手,瞿川拨开打火机丢到地上。 火焰吞没他们,但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包裹住那东西。 张百忍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受到一阵极其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比太阳还热的热浪扑向他,直接把他打翻在地,身上的蚕丝白袍也被烧了。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听见一声巨响,但声音太响了,他才听了一声就听不见,一摸,耳朵里全是血。 白光之下,什么南天门、凌霄宝殿、人类事务处理所……通通化为灰烬。 许多神仙像沙子做的一样,风一吹就散了,一点痕迹不留下。 饶是三界第一的张百忍,也吐出口黑血来,周身升起数百道法盾才不被冲击波打死。 他看着这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不敢置信,这瞿川到底用了什么东西。 “原子弹。” 瞿川带着防辐射眼镜,翘着脚坐在陈舟家的阳台上,说道。 天上有一颗星格外亮堂,几乎要有月球那么亮,那便是正在核爆的天界。 陈舟站在他身边,看着天上,同样不敢相信。 瞿川说:“我也是经历过历史的人好吧,人类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不能借用一下呢?” 陈舟说:“可人间的东西,不应该伤得到天界。” “记得二十四卦式吗?这种内力可以三界通用,我只不过把这内力放进去了,等核爆的时候,这股力就会被放大数亿万倍。天界不完蛋才怪。” 陈舟实在佩服瞿川。 天上的光亮逐渐暗淡下来,但仍然耀眼。 瞿川想到了六千年前创造地狱时的场景,神有开天辟地之能,可人居然有毁天灭地之能。 还好,只是“毁天”,没有“灭地”。更何况天界永远都在,这一波神仙死了,还有下一波。 但之后的人类,可就没那么好控制了。 瞿川拍下大腿起身,说:“去蔡桂子的坟墓,给她送一束花吧。” 比起天上和城市的热闹,郊区的公墓显得安静无比。 天上下着小雨,陈舟撑着伞,和瞿川一同走在公墓的小路上。 瞿川手中的桂花被雨淋湿,反倒显得更清秀坚韧,恰如蔡桂子一样。 瞿川把花放在她坟前,看着照片上腼腆笑着的女孩,叹了口气。 陈舟捏了捏他的肩,“还可以在地狱相见的。” 瞿川:……好有道理。 背后忽传来一阵剑鸣,瞿川耳朵一动,侧身躲过。 张百忍缓缓落在他们面前,整个人愤怒无比,像被炮轰过一般。 瞿川看着他,不自觉想笑,又笑不出来,原子弹那么大威力都没死,可见他吸收了多少人类灵魂。 他用剑指着瞿川:“敢不敢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瞿川甩出长棍,不等张百忍反应过来,朝他打去。 郊外墓地,细雨如针。 瞿川黑色风衣翻卷,手中乌铁长棍横扫落叶,棍风过处,积水迸溅。 张百忍的白袍本来就破烂,现在还染上泥渍,三尺青剑像蛇一样倏忽吞吐,剑尖挑开三朵雨花。 二人时打时分。铁棍砸中墓碑,石屑纷飞;长剑划过枯柏,断枝簌簌而落。 三十招过,张百忍忽然回手,剑走偏锋,瞿川挥棍不及,左肩被划出一道红痕。 “可以啊张百忍。“瞿川棍交右手,招式骤变。 张百忍没答,但剑势愈急,雨幕中但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 二人斗至三百余招,衣袍都湿透了。 瞿川一招“铁锁横江“,长棍斜挑,力气极大,震得张百忍虎口迸裂。 张百忍握不住,长剑脱手,钉入柏树,还在铮铮作响。 张百忍踉跄后退好几步,背靠到墓碑上喘息。 瞿川转棍,将棍尖指在张百忍咽喉处,却未再进。 “可以了吧?”瞿川不等他答,收棍转身,准备和陈舟一块离开。 此时雨势渐歇,远处传来鸦鸣。 “站住!”张百忍杵着剑,立在墓碑旁,雨将他淋成了个落汤鸡,早已没有天帝的威严。 “不算,不算……”他好似疯了,嘴里喃喃念叨着,“我那么多的法力,怎么可能……” 瞿川转身,说:“承认吧,原子弹的威力就是这么厉害。” “不算!”张百忍一声吼叫,抬剑砍来。 这一剑,浸入了他全身的内力,来势汹汹。 “小心。”陈舟说。 “小事儿!”瞿川一笑,手中长棍翻转,直接将张百忍的剑按到地上,再一用力,剑碎了。 张百忍这次才如梦初醒,跌倒在地上。 “我不想杀你,”瞿川说,“因为没意思,你的灵魂难灭,你还会转世,继续搞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要毁灭的世界茁壮成长,岂不快哉!” 一边说,他一边拉住陈舟的手,慢慢往山下走去。 张百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万念俱灰,转身倒在墓碑之上。 天炉被原子弹震破,还没被炼化的灵魂飞出,因为害怕恐惧,在天地间乱窜。 瞿川才走到山下,悬浮纸一张接一张地挑出来: “您有新的死亡订单,请接单……” “您有新的记忆修改指示,请接单……” 而这时,陈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陈医生,你休假时间快到了,我这边来和您交接一下工作……” 瞿川和陈舟痛苦地对视一眼,朝天大喊: “死神们,工作了!” …… 虽然在人间是牛马,但陈舟在地狱可是超级无敌厉害、人人……鬼鬼佩服的老祖级别人物。 而瞿川,柳压道人,更是活在传说中人物。 所以当这俩人顶着黑眼圈走过地狱稻田的小桥时,大家都很震惊:说好的超级无敌厉害伟大呢? 阎罗迎上去,问陈舟是不是天界又出什么事了。 陈舟摆摆手说:“昨晚有一场连环车祸,加了一夜的班。” 瞿川也伸了个懒腰,“是啊,他一边救,我一边杀,累死了。” 陈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阎罗经过六千年历练,还是有眼力见的,忙说:“已经为两位大人布下接风宴,里面请。” 瞿川抬手,说:“我想见一个人,蔡桂子。” 蔡桂子来到地狱,终于可以和母亲一起生活了。瞿川和陈舟找到她们时,她们正在烧菜。 蔡桂子遗憾中的记忆变成了现实,这里有妈妈、爷爷,还有小狗憨憨。 蔡桂子的妈妈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吃饭,饭桌上,她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是涂仸的后代,算下来,是他重重重孙女。我们家族的人,生下来就要学习抓鬼的阴阳术,然后去到婆罗多守庙,为涂仸抓鬼。 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遇到蔡建立。他和我说了日本军队侵略的事情,我不信,可后面发现这就是事实,对家族的信仰产生了危机。 第71章 蔡建立就是在这时乘虚而入的,他对我好,关心我,又在矿上做工有钱,说要带我私奔,到家族找不到的地方去。我实在没办法侍奉一个杀人凶手,和他走了,来到中原,生下桂子……” 蔡桂子母亲的语气很平静,经年累月地,这些事她早想明白了。她笑笑,招呼大家吃菜。 瞿川和陈舟也不好再说什么。 蔡桂子母亲做的是标准川菜,又香又辣,吃得瞿川满头大汗,夸赞道:“这手艺,根本看不出你是日本人。” 蔡母笑说:“等二位婚礼,我做寿司给大家。” 瞿川差点没呛死。 陈舟淡定地把嘴里的饭嚼了,笑说:“那就提前麻烦你了。” 从蔡家出来,二人不知怎么走,走到了那片水稻地里,头顶星空闪烁,木桥蜿蜒向前,耳边蝉鸣不止。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一个看天,一个低头玩草。 陈舟往前走着,没注意身边的瞿川已经停下脚步。 “嘿,陈舟。” 陈舟回头。 “送你个东西。” 瞿川上前,拉过他的手,把刚刚用草编的东西放上去。 是个很幼稚、粗糙的戒指。 瞿川叹了一声,用搞怪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师父没钱,这东西,就当我的彩礼吧。” 说完,看着陈舟的表情,自己哈哈大笑。 笑了半天,却见陈舟还不说话,笑声也淡下来,挑了挑眉,拍了他一下,“干嘛,生气了?” 陈舟垂下眼,说:“不是。” “那还等啥,带上呗。算了,我帮你。” 瞿川把草戒指带上陈舟的无名指,“啧啧”两声说:“手好看就是好啊,带啥都好看。” 陈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我也送你个东西。” 瞿川挑眉,伸出手说:“要是还是草戒指我就把你推水稻沟里。” 陈舟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进怀里,微微侧头,吻上他的唇。 没有不伦的关系、没有痛苦的诀别,只有一刻的静谧。 可能吻了十秒,也可能吻了一分钟,总之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像初次恋爱那样,脸红了一片。 瞿川和陈舟十指紧扣,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小声哼着歌: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 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