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被豪门哥哥找回后》 第1章 《小哑巴被豪门哥哥找回后》作者:吃蔬菜嘛【完结+番外】 简介: 【顽劣毒舌“骗子”攻x老实温顺“哑巴”受】 余安声的生活一直很糟糕,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他哥哥的人出现了——纪棋。 他带着一张鉴定报告,穿着昂贵的西装踏进了余安声的小破房。 从身贫如洗变成豪门少爷,余安声只用了一天,只是这个哥哥有些奇怪。 哥哥说睡前要有晚安吻,余安声觉得亲昵,可看到哥哥失望的眼神,他一咬牙亲了上去; 哥哥说害怕下雨的雷声,要和他一起睡,余安声毫无察觉,怜爱地点头; 余安声一步步按着他的话做,即便他要和自己上床。 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他所谓的哥哥纪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 纪棋有个死对头——付泽明。 意外得知付泽明有个走失多年的弟弟后,一个极损的报复想法出现了。 纪棋打算先一步找到付泽明的弟弟。 于是纪棋真的找到了他,余安声。只是,他怎么是个“哑巴”?这小哑巴还挺好骗。 纪棋说自己怕打雷下雨,不敢一个人睡。余安声就同意纪棋爬上他的床。 纪棋说小时候两人有晚安吻,现在也要有,余安声就乖乖的每晚任他亲吻。 纪棋一步步将他吃干抹净,直至谎言被拆穿。 在余安声看向他失望的目光里,却没有意想之中的爽快,胸口似乎传来破碎声。 当他想去挽回时,迎接他的只有冰冷与质疑的目光,那一瞬如坠冰窖。 [排雷] 1.受前期哑巴,后期会慢慢说话; 2.古早狗血!狗血!狗血!不适合控控党; 攻前期一直骗受,不完美人设;后期强烈火葬场! 3.双洁,he,1v1; 4.人设为剧情服务,切勿代入现实,若接受不了,宝宝们不要委屈自己阅读,感谢大家。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古早 he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余安声 纪棋 一句话简介:顽劣“骗子”攻x老实“哑巴”受 立意:不必害怕,爱终究会奔你而来 第1章 下午三点,桐市市中心大厦内。 纪棋坐在办公椅,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对方的乞求,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妥协和疲惫。 “我会和你在一起,只要你能帮程家渡过这次危机,什么我都会答应。” 阳光透过一整片的落地窗,将偌大的办公室照的敞亮,采光极好,显示着其主人的高贵身份。 一切都在纪棋的计划之中,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嘴角是轻蔑的微笑。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纪棋像是没有听见,对着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程衢,我说过的,你会求着和我在一起,早这样不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那阵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跟催命似的。纪棋脸上不悦,眉头微蹙:“进来。” 章林推开办公室大门就收到了纪棋的一记眼刀,看着纪棋在打电话,于是站在办公桌前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行,也不是什么难事,和我在一起这可是你求我,不是我逼你的。” 纪棋得逞地扬了扬嘴角,哼笑了一下:“不过我总得见一面,感受下你的态度吧,要不我这钱花得不值啊。” 章林看纪棋没有挂电话的打算,不由得有些着急。 瞧着纪棋好不容易向自己投来了目光,于是脸色着急地指了指手上的资料,又比了一个挂点电话的动作。 纪棋轻啧了一声,对着手机那边的男人说了句“到时候我会约你出来”后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章林身边:“怎么还跟大学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 章林这才着急地讲:“纪总,国外总部那边发来邮件,说是上个月的一项合作涉嫌商业机密泄露,不知道被哪家媒体报道了出来,股价急降,这会儿股东们都在总部等着你呢。” “泄露?”纪棋纳闷了,上个月签得合同只经过高层人员之手,送到国外总部后项目都开展一半了,何来泄露一说?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见纪棋不吭声,章林着急了起来,也不管“纪总”什么称呼,“老大,你说句话啊!” “着什么急!”纪棋看了一眼章林,没好气道:“慌慌慌,慌有什么用。” “订最快一班飞往巴黎的机票,其余的到那再说,我倒要看看那一帮老头子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的,我这就去办!”章林边走出办公室,边拿起手机查询机票。 纪棋本打算明天约程衢见面的,看来只能被迫推迟,他拿出手机给程衢发了信息。 [公司国外总部有急事,我要去那边处理一下,最迟不超过两天,我们的事回来再说。] 不管那边发来什么消息,纪棋只知道这次他赢定了。 纪棋争强好胜,想要的东西基本都会得手,所以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 除了他的家庭情况。 父母离异,娘不管,爹不要,但好在他们不算没良心,还知道给纪棋留一笔极其可观的存款。 越是这样,纪棋越是要强,以至于他养成了现在从不低头、格外记仇的性格。 大学里一次跟章林他们去庙里,庙坐落于一座山上,他不信神佛,不过是为了出去喘口气,那阵子各种事压的他太过紧绷。 陪几个室友拜完后下山,章林拉着他在路边算命,他不在意的任他拉扯着,心里却不屑。他连神佛都不信,这些更是无稽之谈。 轮到纪棋的时候,他伸出手,那神婆竟将他的出生年月说的一字不差,甚至连他的家庭情况也说的大差不差。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他笑的格外冰冷:“您既然这么会算,那有没有算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街头给别人算命。” 神婆子两只眼浑浊得很,听了他的话也不恼怒,只是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他猛地将手抽回,冷声道:“我才不可怜,什么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我都不需要,我要的我自己会弄到手。” 纪棋像一个刺猬,他善于用一身的刺来防御外在的一切,恶意、伤害,也包括爱。 章林扫码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页面,纪棋看到了收款人的名字和头像,那账号的名字和头像怎么看都像一个中年男人,他猜测应该是她的儿子。 最后他扔了几百块钱在她摆摊的破旧纸盒子里,“下次收钱别让人扫码了,实在不行就写个牌子——只收现金,剩下的不用找了。” 无视她找钱的动作,纪棋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位神婆出口叫住了他,“等等。” 纪棋转身,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关心,神婆叹了口气:“你性子太尖锐,会伤到爱你的人,如果今后遇到他,记得收起一身刺来。” 他眉头紧皱,眼神迷茫,似乎对这一番话极不理解,嗤笑了一下:“像我这种没有心的人是不会爱人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动作和他的语言一样利索,神婆的话还停留在他的脑海,纪棋双手插兜。 章林见他没精神,关心询问:“没事吧?那算命就是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纪棋耸了耸肩,毫不在意:“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有喜欢的人。” 就算有了喜欢的人,他也不会低头。更何况对他来说,所有值得抛弃的选项中,爱人就排在了第一位。 望着纪棋的背影,老人家叹了口气,“迟早要后悔的呀。” 这句话像一个叹息,轻轻地飘散在空气中。 刚刚电话里的那个程衢,纪棋说不上有多喜欢。他是好看,清冷的气质,眉眼冷厉,就是性格呆板无趣,做事死脑筋,不会转弯。 被人喜爱的人有很多种,要么热情似火,要么乖巧温顺,程衢不属于任何一种。 不过是因为他跟程衢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逢年过节的时候,程衢被他爸妈带过来拜年,多半是为了讨好纪棋一家子,两人才认识,关系并不密切。 纪棋他爹妈离后,程衢他家里人再也没来过。不过纪棋不在乎,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更有意思的是,当纪棋靠着那些钱硬生生打拼出一片天地后,程衢他爸妈倒是不知从哪弄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过年什么时候的发个祝福,博取关注。 纪棋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程衢他家里人有意把程衢往自己面前推,可惜两人看不对眼。 不过让纪棋觉得好笑的是,为了攀上高枝,他们居然可以把自己的儿子往同性恋的圈子里推,也不管程衢的意愿。 而关于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纪棋是在初中那会发觉,高中后才彻底确定的。 第2章 初中时班里男生都聚在一起讨论,约着包个网吧单间看片子,或者拿手机在宿舍里偷看。 纪棋不住校,他当时也是那群男生中的一员,谁还没有个年少青春的时候。可唯一不同的是他并不像那群人一样兴奋,甚至看过之后毫无反应。 他没说出口,一是觉得丢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不举;二是觉得不合群,那个阶段的少年大都因同样兴趣聚在一起,一旦不合群你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片子有很多种,看到了两个男生为主角的后,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不是不举。 长大后这件事他也不屑于瞒着,对于外人来说,只会觉得他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怪一点很正常。 圈内也没人敢当面蛐蛐他,毕竟圈里人同性恋的多了去了,他没爹没妈,更不怕被家里指着鼻子骂。 但是当纪棋得知,那个与自己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让自己气得牙痒的付泽明居然一直暗恋程衢时,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顺带着连程衢都看着顺眼极了。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纪棋看向身旁的章林:“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章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找到了。” 然后将联系方式发给了纪棋,纪棋拨打了电话后对面接听了。 “您就是纪总是吧?我叫郭翔,您叫我小郭就行了。” 纪棋对于郭翔的态度很满意:“具体情况章林都给你说清楚了吧?不是什么难活。” “是是是,都说清楚了,照片也发过来了,”郭翔连连答应着,“要跟踪的人叫程衢,多加防备的那个叫付泽明,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为表示自己的用心程度,他说得很仔细。 毕竟这是闲散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通过熟人才接到的第一份工作。他特地将程衢和付泽明的资料查的仔细,只为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以便未来可以获得纪棋的光顾,让自己这新创业就即将倒闭的公司焕发生机。 “啧,叫跟踪多难听?”纪棋眯眼说道。 “害,您瞧我这张嘴。保护,贴身保护才对。”郭翔的嘴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纪棋看了一眼手表:“知道就行,挂了吧。” 郭翔笑着收起手机,只需要看守一个人两三天,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汇报,每天就能拿到五位数的工资。 果然是大老板,出手就是不一样! 章林在车子的另一边坐立不安,他不认识什么人,当纪棋让他找个机灵点的人看着程衢时,他第一时间就在朋友圈屏蔽纪棋发了条求助。 后来他表哥私聊推荐了一人,也就是郭翔。 至于靠不靠谱,那就另说了。 【作者有话说】 排雷 1.受前期哑巴,后期会慢慢说话; 2.古早狗血!狗血!狗血!不适合控控党; 攻前期一直骗受,不完美人设;后期强烈火葬场! 3.双洁,he,1v1; 4.人设为剧情服务,切勿代入现实,若接受不了,宝宝们不要委屈自己阅读,感谢大家[比心]。 第2章 章林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午三点两人就已经在桐市飞往巴黎的飞机上。窗外,大片的云层堆积在下方。 纪棋有时会冒出一些颓靡的想法,他找不到人生有趣的地方。每天在工作和酒桌上打打杀杀,他和这片云一样漂浮不定,枯燥的如同一整片白色。 飞机上两人头等舱的位置并排,中间用了隔板隔开。没有外人的时候,章林一般喊纪棋老大,这是大学里带出来的称呼。 “老大,你真要和那个程衢在一块?” 纪棋斜瞄了他一眼:“不跟他一起,跟你在一起?” 章林双手抱胸,往后撤了撤,以一种极其做作声音说道:“我不卖身的啊!” 纪棋没理会他犯贱的样子。 章林恢复了正经:“说真的,就是觉得你跟他不怎么合适。” 纪棋想了一下,如果真的和程衢在一起的画面,他不说话,自己更是懒得搭理,那将会是多么尴尬且无趣的生活。 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气死付泽明,反正纪棋也没有喜欢的人,跟程衢在一起好歹能有个可以说出的好处。 想到这,纪棋冷哼了一下:“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最起码可以恶心死付泽明。” 提起这个名字,章林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人确实烦,咱又没招惹他,天天和咱对着干。” 纪棋和付泽明的渊源不小,两人都是行业名人,且都是从籍籍无名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唯一不同就是付泽明年龄比他大点,进入行业比他早点。 按理说是应该叫声前辈的,但当付泽明抢了他四次合作伙伴、吞并他想收购的公司三次,联合别人打压他两次后,纪棋觉得这家伙在针对自己。 就算是巧合,也没有这种巧合,次次都是往死里搞,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仇。实际上两人都没见过面,仅仅从新闻和报道上听说过彼此的姓名。 直到一次出席宴会,一位四五十岁的发福中年人,手里拿着酒杯,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走到纪棋面前,开口喊道“付总”时,纪棋有些恼火了。 借着晚宴他特地去拜访了那位付总。 态度谦和,举止大方,谁知走过去自我介绍时,付泽明一脸阴沉的对他说了三个不——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 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纪棋,于是他打算报复付泽明,而目前来看最好的复仇工具就是程衢。 刚开始要求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程衢不答应。 没办法,他使了一点小手段。 不过断了程家的几个出口商,他家的公司就因为货物无法出售而陷入资金流转问题。 那通电话里,程衢还是屈服了,他没去细想为什么程衢不愿意求助付泽明,反而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对于纪棋来说,喜欢和爱都不重要,报复的快感占据了顶峰,他只期待看到最终结果。 巴黎这边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处理,难对付的是那群老头子,六七十的年纪不在家里怡享晚年,搁这跟得了更年期似的缠着他。 在采访完成,对所谓的机密泄露谣言作出澄清后,纪棋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了十几个未接电话,这些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郭翔。 工作时间,他的手机向来都是静音。 本就被最近的事情扰的心烦,在回电话听到对方的消息后,纪棋爆了粗口。 “艹!什么叫领证了?我叫你看着他,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你他妈!” 章林连忙打开车门让纪棋进去,不远处还有一两个记者,幸亏章林动作快,要是被拍到这一幕又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纪棋此刻想砸手机的心都有了,郭翔的原话是这样的: “老板,您...您让我看的人,领证了。” 其实真实情况更加离谱。 第一天郭翔看守的时候平安无事,无聊到郭翔想掏出手机来打两把游戏,但又害怕出差错,最终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他依旧停车在程衢家门口看守着,还是平安无事,他觉得那个纪老板实在是杞人忧天,放松了警惕。 谁知来一陌生人,穿着保安服说这里不能停车,保安递给了他一根烟让他体谅一下,争论之中郭翔意识逐渐模糊,再次醒来依旧在车里,只是眼前多了两人。 他连忙下车,莫名感觉心慌。 那个身姿挺拔,长得就跟小说里霸道总裁似的人睨了郭翔两眼。郭翔愣了,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跟你们老板汇报吧,人就别妄想了,已经领证了,如果还对别人老婆有念想,我不介意和他硬碰硬。” 那张冰霜一般的冷脸从口袋中拿出了张红色证书,上面是各种字母。 可能是怕郭翔看不懂,那人还很贴心的解释道:“瑞士结婚证,付泽明和程衢。” 郭翔宛如一座雕塑,直直的愣在原地,耳朵里只能听到“%@%&结婚证”。 付泽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变得戏谑,将手中的红色结婚证小心翼翼地装回西服内衬口袋,“多亏了你这么笨的,我才能轻松得手。” 说完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朝郭翔扔了过去,他条件反射地接住,并摸了摸厚度,眼睛突然亮起。 好厚的红包! “沾沾喜气,顺便帮我谢谢纪总,多谢他的一番折腾。” 反正纪棋那边生意是砸了,这钱他不拿白不拿,于是郭翔狗腿的对着离开的两人喊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 将红包里的钱数了好几遍后,他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把一厚匝钞票装好后,他亲了亲红包,然后开始装模作样的给纪棋打电话。 连打十几个都没打通,本想着放弃,谁知纪棋回了电话过来。 然后,他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第3章 最关键的是他还在电话里不要脸的问道:“老板,那我这工资?” 纪棋坐在车子里,眼神已经不能用阴狠这个词来表达了,“工资,你他妈还想着工资,老子没跟你要违约费你就烧高香吧!” 违约费!这让郭翔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来当初签了合同的,于是拿起副驾驶上的合同翻看了起来,终于在倒数第二条上看到了,他要是没完成任务是要赔纪棋钱的。 万恶的资本家! 纪棋已经不想和他多废话了,太阳穴被气的胀痛,甩下一句话:“赔偿的事你就和我助理聊去吧。” 刚想挂断电话,郭翔就在手机里头大声挽留:“纪总等一下,我有个消息你一定会感兴趣,先别挂。” 或许是他声音太大,也可能是语气太恳切,纪棋最终没有挂电话。他点了免提,将手机随手“咣当”一声扔在车子前面的台子上。 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打开后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点燃,细长的烟雾缓缓升起。 郭翔被手机里扔砸的声音震了一下耳朵,呲牙咧嘴的将手机拿远,揉了揉那只被震的有些耳鸣的耳朵。 “老板,我知道您想和程衢在一起是报复付泽明,但我这有个更好的消息,你一定会感兴趣。” 郭翔卖了个关子。 纪棋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为了报复付泽明。 “说。” 郭翔一看有戏,接着讲道:“为了接下您的工作,我特地做了许多前期工作,经过我这些天不休不眠的调查……” “讲重点!”纪棋舔了下后齿,眼神阴恻。 “好好好,讲重点。据我调查得知,付泽明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弟弟。” “弟弟?”纪棋将嘴中的烟拿下,嘴里念着这两个字,“不可能啊,他有弟弟怎么可能会不露一次面呢?呵,你小子不会是因为不想赔钱,耍我吧!” “不不不,绝对没有,您听我讲完呢,”郭翔继续说,“付泽明他弟在他八岁的时候走失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至于为什么这件事没有公开,这个...”郭翔故意停下,企图用这些来和纪棋讨价还价。 但他哪是纪棋这个奸商的对手,在纪棋一句轻描淡写的警告下,郭翔就缴械投降,将他所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付泽明八岁那年,他们一家出了车祸,那场车祸导致付泽明父母去世,弟弟走失。他们家的产业就落到了他叔的手里,他叔为了私心,故意以警方理由劝说付泽明不能公开,那时候付泽明还小,也就没公开这事。” 纪棋挑眉,对他的话存疑:“不可能啊,付泽明又不是傻子,他长大后为什么不公开寻找?” “您听我讲完啊,”郭翔说,“长大后付泽明将他家的产业抢了回来,但他叔在股东大会上对此做出反对,说会影响公司股价,否则就要他让出ceo一职,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夺回来的父母心血,所以他一直在私下寻找。” 吸烟的动作一滞,手里夹的烟自顾自地燃烧着,些许烟灰在落在他的手指上。 “您可以先一步找到他弟,用他弟来换取些好处。虽然不如您这个报复手段,但这样至少也能达到些......” 对于后面手机里的那一串话,他听的并不真切,注意力全放在了付泽明他弟身上。 直至手指传来烧灼痛,纪棋才从呆愣中回过神。烟已经烧到了他手夹住的部位,他慌忙将烟弄灭。 “纪总?纪总?您在听吗?”郭翔在手机另一头问道。 纪棋匆忙回了一句:“在听。” “所以......您看我这违约费?” “不用了!”纪棋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挂断电话的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报复方式,一个极其缺德却能将报复快感最大化的方式。 第3章 桐市最受欢迎的一家书店——autumn。这家书店地处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且装修简洁高级,自然而然得成了桐市网红打卡地。 书店整体三层,每一层面积约三百平左右。根据每一层的不同用处,所选择的装修风格也不相同。 一层负责书籍售卖,装修明亮温馨。二层负责一些展子的举办,整体采用白色,为各种展子自由发挥的装饰而特地设定。 三层则是书店vip客户的阅览区,用玻璃墙分割成了两块区域。一边是书籍借阅区,另一边是阅读室。 余安声就在autumn的三层工作。他主要负责整理书籍,将被人随手乱放的书放回属于它们的位置。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安静、不用与别人过多交流,更主要的是这份工作来得实在不易且收入还很可观。 望着书柜上的书籍,余安声在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将这份工作做好!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正沉浸在“给自己打气”的余安声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位女生。 看到余安声被自己吓到,女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余安声笑着摇了摇头。 他长相偏文气,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别人家的那种温顺听话的孩子,这多半是因为他的眼睛。 余安声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温润无公害,圆润的眼型线条不像其他眼型给人带来锐利的感觉。五官线条偏柔和,再加上他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一条缝,极具有感染力。 女生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余安声对自己笑了后,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舔了舔嘴唇问道:“请问一下博尔赫斯的诗集在哪里?” 余安声两只手在胸前挥动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奇怪动作来,看得女生一头雾水。 看到女生表情困惑,余安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意思是我不会说话。 动作还没做完,身后就传来一声温润清透的声音。这种声音极具有蛊惑力,能让人产生不去看声音的主人,只靠自行脑补就能想象其帅气长相的能力。 余安声回头,发现声音的主人长相俊逸,身姿挺拔,气质儒雅温和,和声音的确很匹配。 就是有点眼熟。 “不好意思,他喉咙受过伤,说不了话,请谅解。” 余安声再次抬头看他,这次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半个月前在书店面试的时候,对面坐的人里似乎就有他,只不过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原因女生有些慌张,本来不知所措的她脸变得更红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真的对不起。” 余安声两只手用力挥动着,然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在上面飞快的点击着。 手机型号老旧,但余安声没有钱换,从打开手机到打好字,中间卡了两三回。 将手机举到女生的面前,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备忘录,上面躺着一行字。 [你又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收回手机,余安声将手机攥在手里,以免后面需要打字交流。 “你要找的博尔赫斯诗集往左边走,上面有牌子写着外国诗集。那里根据作家的国籍进行了区分,他应该是在阿根廷作家那里。” 季与秋对女生刚刚的问题做了详细的回答,并继续补充解释道:“他是新来的员工,所以对书籍的具体位置还不太清楚。” 女生点了点头,小声地回答着:“谢谢。” 站在原地还想说什么来着,但一想到刚刚的场面,最终还是离开了。 走到外国诗集区的时候,女生表情有些懊悔。本来想借着问书要一个联系方式的,这下弄得太尴尬了,于是最初想要搭讪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 余安声看着女生走远后,对着季与秋习惯性地做手语。右手在胸前握拳,伸出大拇指弯曲了两下,像是用大拇指鞠躬的动作。 这个动作在手语里是谢谢的意思。 做完这个动作余安声才反应过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手语的,于是拿起手机准备打下几个字来。 手机反应迟钝,余安声打字的动作被制止,他抬头看了一眼握住自己胳膊的季与秋,眼睛里满是疑惑。 季与秋摆了摆手:“不客气,一些简单的手语我还是能看懂的。” 听到季与秋的回答,余安声眼睛亮了一下,接着在手机上飞快打字。 [您是这家店的老板吧,面试的时候我记得您,谢谢您让我来这工作。] 季与秋看到手机上的字后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我今年才26,叫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余安声被这句话调侃得一愣,脸咻的一下红了,两只手在手机上不知道该打些什么字。 看到这个样子的余安声,季与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叫季与秋,年龄比你大些,喊我哥就好了。” 余安声有些为难,毕竟是老板,总感觉叫哥有些不礼貌。反正自己又不会开口讲话,打字的时候也可以偷偷糊弄过去。 第4章 [以前就会手语吗?]余安声打字道。 季与秋摇了摇头:“因为面试的时候看到了你。为了和新员工沟通,我还是要做足准备的。” 余安声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专门学手语,我可以打字的,实在不行我也会写字。] 季与秋没回答,看着余安声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越看那张脸,心里越是喜欢。 “明天有没有时间,请你吃个饭。” 余安声有些疑惑,偏着头看季与秋:[为什么?] “就当是老板慰问一下特殊员工?实话说你身上有种很吸引我的气质,具体地说不出,但我的确很想认识你。” 如此直白的解释打的余安声措手不及,他从小到大都不擅长和别人社交,身边唯一算作朋友的大概是孤儿院里五岁的小伞。 余安声的耳朵很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季与秋,低着头扣手指。突然想起明天要到孤儿院看小伞,他在手机上打字。 [对不起,我明天有事。] 季与秋第一次被别人拒绝,尽管心里有些不爽,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不然我会很伤心的。”他看起来像一个温柔的老师,对一个自闭不爱开口的孩子慢慢引导。 余安声不想告诉他自己要去孤儿院,那是一段他不愿提起的过往。他的过去是灰暗模糊、挣脱不掉的,以至于每次想起喉咙里都会溢出苦涩的味道。 [去看望以前的邻居弟弟。] 余安声打下些字,心里想着这也不算撒谎吧。 季与秋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伸到他面前。 “不介意加个联系方式吧。” 余安声连忙点头,在他的手机上存下了自己的号码,老老实实地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送到季与秋手里后,他看着手机上的备注笑了。 大概季少爷在酒吧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见多了主动贴上来的便宜货,以至于他在看到余安声备注的全名后觉得好笑。 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后他给余安声看:“这样就亲切多了,是吧?小鱼。” 余安声这才看到他给自己的号码改了备注,小余后面加了一个鱼的emoji表情。余安声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亲昵关系让他浑身不自在。 季与秋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向余安声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要接电话,见余安声点头后,他走到一边接听了电话。 余安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电话来得及时,将他从这份热情得有些窒息的氛围中解脱了出来。 明明季与秋只需要通过员工表就能获得自己的联系方式,可他还专门过来一趟,真是一个好人。 再一次,余安声为刚刚没对季与秋说实话而愧疚了起来。 季与秋透着玻璃窗看着楼下走动的人群,听着手机那头好友的话,语调和刚刚对待余安声时截然不同。 “行,位子你定。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个小绵羊呢。” 对方又调侃了他几句,季与秋笑得懒散随意。挂完电话后回头,他就对上了余安声的眼睛,不得不说那双眼睛很吸引人。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季与秋看了一眼手表,“那祝小余周末愉快,我就先走了。” 余安声挥手告别,目送季与秋离开后走到打卡机上刷脸,看到打卡成功后收拾东西下班。 手机备忘录里有要给小伞买的东西,余安声准备下班的时候路过超市给买了。 幸福孤儿院在桐市的一个偏远小县城,距离市中心有七八十公里,光是坐大巴就要两个小时起步。 到了小县城后还再转公交去镇里,然后再从镇里坐三轮车才能到孤儿院。 那里偏僻又荒凉,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剩下一些年迈的老人。如今孤儿院的孩子并不多,不超过十个。 找了一家超市后余安声便专心地挑选货架上的商品,饼干、面包等等。他边拿着手机边望向两边的货架,丝毫没有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你听不到我讲话吗?” 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余安声的肩膀,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这已经是被吓的第二次了。 余安声转头,对方很高,身上穿的西装正服衬得人挺拔修长,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看起来很贵的西服上有一片污渍。 “你们超市的湿巾在哪?” 他眉眼精致,只是那张帅气的脸上有些不耐烦。 他在说什么?余安声在心里疑惑着。 随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不远处一个售货员的衣服,颜色非常相近,怪不得他将自己认错。 刚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服务员的时候,对方皱眉看了一眼余安声,不耐地抿了抿唇:“算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余安声瘪了瘪嘴,继续寻找备忘录上的东西。 他给小伞买的东西都是一些必需品,以及平时在孤儿院吃不到的零食。 本来以为找到工作就能领养小伞的,谁知道自己根本达不到领养条件,余安声能做的只有常去孤儿院看他。 周六早上七点。 余安声在厨房忙活半个小时做好了两份饭,打包装进饭盒里,拿上昨天买的一堆东西就去赶大巴。 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师傅没开,大巴里十分闷热,混合着汗味和皮质座椅的味道让他有些犯恶心。他的位子靠窗,打开窗户后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大巴车的时间很长,余安声的手机电池续航能力有限,于是靠着车边看窗外的风景。 周围的景色不断退后,他从繁华建筑看到矮旧房屋,再到绿色田地。明明是枯燥无味的景色,余安声却看得很认真。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婆婆,你看,我现在生活得很好。 只是不到一个月后,余安声怎么也想不到,他枯燥无味的生活即将翻起巨浪,而一切都来自他那个凭空出现的“哥哥”。 第4章 到达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上次余安声来看小伞的时候就和他约定好了今天会过来。 小伞一早就站在门口等待着,如同下雨时打着那把深蓝色的,上面点缀着小鱼和水母的儿童雨伞一样,固执地站在孤儿院的大门。 即便身边的小朋友跑过来叫他好几次一起玩耍,他也置之不理。 直到不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余安声的身影,小伞灰暗无神的眼睛才焕发出色彩。 他伸出小手朝余安声喊道:“哥哥!” 小跑着向余安声扑过去,吓得余安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慌乱地做着手语动作。 [注意脚下,别摔倒了。] 小伞紧紧地抱着余安声的两条腿,让余安声没办法迈开步子,他也只是将手抚上小伞的头。 他将脸埋在余安声的裤子,呜呜哝哝地说着:“哥哥,我很想你。” 而后抬起头,瞪着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余安声。 余安声一只手放在胸前,然后接着用食指指向太阳穴绕了两圈,最后指向小伞——我也很想你。 小伞看得懂简单的手语,于是提起刚刚余安声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袋子很大,快有半个小伞高。他提起来的样子很搞笑,每走一步袋子都要打在膝盖上。 余安声将他手中的袋子放到自己手中,空出一只手来牵他,小伞紧紧握住这只对他来说很大的手,一下也不舍得放开。 “你今天来得好迟,我以为哥哥会十点就到的。” “后院的花花生了小宝宝,可是那天下雨,我在门口等妈妈。雨停了后我去看花花,发现它的宝宝死了一个,我把它埋在了我们一起种的树下。” “上周有人来孤儿院领养小孩,我又偷偷跑去了秘密基地,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挨了院长奶奶的骂。” 听到这的时候,余安声和小伞已经走到了房间。房间里就小伞一个人睡,他不爱和孤儿院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总是独来独往。 幸福孤儿院从去年开始就已经不再接收被弃养的小孩,因为位置偏僻和政府部门的规划,等院里面的小孩全部被领养后,这里就要被开发了。 小伞是孤儿院里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来的那一天是大暴雨。空气潮湿闷热,倾盆大雨一连下了三个小时,伴随着闪电和雷鸣。 那年小伞刚三岁,余安声二十一。他回那里见婆婆最后一面处理丧事,在孤儿院躲雨的时候见证了小伞到孤儿院第一天的全过程。 花花是后院的一只橘猫,小伞和余安声一起给它起的名字。 余安声将给小伞买的吃的和用的放好,随即蹲着正对小伞,表情有些严肃地比划着。 [下次不许再跑出去了。] 比划完后垂下眼皮,双手还在胸前,余安声眨了几下眼,在心里纠结着是否要“说”那句话。 “哥哥,我饿了。” 这句话把余安声从呆愣中唤了回来,他掏出手提袋中的两个饭盒,举到小伞面前轻轻晃了晃。 第5章 小伞眼睛都在发光:“我们一起去后院吃!” 看着小伞抱着一个饭盒跑在前面,余安声握着饭盒提手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前两天老师教我们画画了,我准备给哥哥画一张。” “今天花花不在,它的宝宝很可爱。一个是黑白的,一个是黄、白、黑的,还有一个是白色的。” 小伞手里拿着饭盒兴致盎然地讲着,只是说完后眼神变得落寞,声音开始带着些哽咽。 “死掉的那只是浅黄色的,是太阳的颜色。我去的时候花花还在舔它。哥哥,花花那时候也不知道小宝宝死了,对吗?” 余安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独特的经历,小伞比其他小朋友更敏感,也更成熟。 “哥哥,所以妈妈也不知道我还在等她,对吗?”小伞咬着下嘴唇,眼睛里已经浮起一层水雾,但他强忍着没哭。 余安声拿着饭盒的手一颤,饭盒差点掉落在地。他赶忙将饭盒放在地上,双手快速地做着动作。 [知道,她一定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 手语做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他有什么资格给小伞说这句话,毕竟他也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抛弃自己,爱不爱自己。 小伞看到了余安声无神的表情,于是低下头打开盒饭,用他幼稚且拙劣的演技转移话题,语调中还带着哭腔:“我很...喜欢今天的饭。” 他忍不住哽咽了两下:“看起来很好吃。” 说完便低着头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饭,可余安声明明看到了他的眼泪。小朋友才五岁,哪里能做到像大人一样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有些大人都做不到。 余安声手里拿着饭盒,不知道该吃饭还是做些什么,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之前没“说”出的话“说”了出来。 [下次不要再逃跑了,那些人都很好的,会给你一个新的环境。] 小伞看完余安声的动作后,憋在眼睛中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将饭盒扔在了地上,声音尖锐且愤怒: “哥哥是骗子!你说过会带我走,会和我一起等妈妈!我就知道,你也不想要我的!你们都不想要我!” 他说完就用尽了力气推了余安声一把,然后迅速跑开。 余安声没有防备地后退了两步,想要追上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他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要不然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场面。 可他没有骗小伞,他确实很想领养他,只是余安声根本达不到领养条件。他连自己的温饱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为小伞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余安声将小伞扔在一边的饭盒捡了起来,饭菜洒了一小片。 他刚准备收拾一下,突然听到身后的一声猫叫。一转头发现花花过来了,竖起的尾巴如同天线,此刻正在蹭他的脚腕。 阳光透过榆树,树叶枝干的遮挡下散碎的光斑洒在他和猫身上,随着风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 花花蹭了他几下后,走到打落在地上的饭菜旁吃了起来。余安声连忙将地上的饭菜用卫生纸包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份猫粮喂了起来。 余安声坐在台阶上抚摸着花花,花花吃饱后就温顺地蜷缩在他的脚边,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十分享受他的抚摸。 他很想问花花的宝宝怎么样了,可是猫又看不懂手语,他也听不懂猫语。 手中的那份饭也没动,余安声又将它盖好,在后院等着小伞回来。他了解小伞,每次都是跑出去生气一会儿就又会跑到他的身边。 只是这次小伞似乎真的生气了,余安声看了一下手机,下午四点了。小伞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他身边,余安声有些着急,但又不敢跑出去,生怕和小伞错过。 余安声便在手机上打字,拜托孤儿院两个年龄大些的孩子帮忙去找找小伞,并将小伞最常去的几个地方告诉他们。 没过一会儿,两个孩子就跑过来说小伞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公园里。 “我们跟他说了你在这里等他,他不理我们。”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余安声点了点头,用手机回道:[谢谢。] 那两个孩子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后就跑去一边玩了。 寻桉县到桐市最后一班的大巴是五点半,意味着余安声必须要坐上五点那一班镇上到县里的公交。 孤儿院到附近最近的公交站牌也要好远,要坐村民的三轮车才行。 余安声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告诉小伞自己要离开。 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幸福孤儿院的门边,破旧的已经掉漆生锈的铁门跟这车实在不太般配。 “你确定是这家孤儿院?”纪棋坐在车子后座休息,最近的公事都解决了,就是私事惹得心烦。 “嗯,是这里。”章林回答着他的话。 纪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前两天的事,不屑地哼笑了一下:“但愿这次郭翔能靠点谱,要不然真得跟他好好谈谈违约费的事了。” 章林听到这紧张地抿了抿唇。 “那人真的曾经在这见过那个男孩?” 纪棋从车窗外看向孤儿院,孤儿院围墙墙面的白漆脱落,露出红色砖头和灰色的水泥,他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皱。 章林点了点头:“郭翔说那人亲口承认的。” 听到这个回答后,纪棋嗤笑:“要是付泽明知道他一直以来私下寻找的亲弟弟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你说他得多难过。” “啧,我都替他心疼了呢。”这句话并不是发自内心,显然带了些阴阳怪气。 或许是打量够了这个孤儿院,纪棋收回目光,“下车吧,快点将那个小家伙找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和他见面了,我的‘亲弟弟’。” 这里昨天刚下过雨,孤儿院前面都是泥土地,被雨水浸透后变得泥泞湿滑。 纪棋一下车就感觉自己的鞋子和土地有了亲切的粘合力,没走两步,他的裤脚就已经溅上了些泥点子。 他和章林走进幸福孤儿院,看着和市里孤儿院不能相比的环境和设施,纪棋对这里有了大概的了解。 余安声出门的时候跑得急,听到花花在后面叫了一声,伴随着塑料饭盒掉落的声音,他扭头看了一眼。 还没回头就被一个结实得像沙袋一样的东西撞倒在地,还好余安声向后倒下的时候双手撑在地面做了缓冲,只是摔了个屁股墩。 抬头这才看到“沙袋”本人,他的眼睛忽地睁大。手掌因为摩擦而划破了皮,余安声慢慢地爬了起来,屁股摔得实在很疼。 等他站起身后才发现手掌传来刺痛,因为地面是沙石的缘故,伤口处还有些小沙子和碎石。他忍着痛用手拍了拍,简单的将那些东西抚了去。 纪棋看到余安声的脸第一反应觉得眼熟,眉毛下压眯着眼,这才想起来昨天在超市遇到过这小子。 “昨天那个超市售货员?” 章林看到余安声反应迟钝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满:“听不见吗?走路也不看一下,撞到人总要道个歉吧。” 余安声连忙比起手语动作,一只手在额前如军人敬礼一般,接着握拳伸出小拇指,向自己的胸口点了两下——对不起。 边比着手语边鞠躬,生怕别人看不懂。 章林看的稀里糊涂:“什么意思?这人是不是。”说到这看了纪棋一眼,用手指指了指头,“精神有问题。” 余安声听到章林的话后意识到他误会了,于是将那一套已经做了千百遍的动作熟练地比划了出来。 手指向嘴巴,然后摆摆手。这个动作简单易懂,章林立马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 随即脸红了起来,羞愧地看向纪棋:“聋哑人,我真是造孽,小伙子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纪棋的眼睛盯着余安声,他确实可以用漂亮一词来形容。皮肤白皙,睫毛纤长,温润无辜的眼神,看起来就跟高考刚毕业的学生一样。 他的额头因为刚刚的奔跑和比划动作而冒出薄薄一层汗,一系列的举动都看起来乖巧温顺,是会被家长夸赞的乖学生。 说实话,纪棋刚刚有些心动,余安声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只是可惜了,他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章林想着跟余安声比划没关系,但因不会手语,表情紧张无措。 余安声指了指自己的耳边,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的耳朵可以听到。 纪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章林此刻更加羞愧,当面蛐蛐人家的话都被听了去,这属于半夜睡着都得坐起来给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手没事吧?”章林手足无措,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余安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第6章 “昨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不了话。”这个声音很好听,余安声将目光对上声音的来源——纪棋。 余安声意识到他在讲昨天的事情,于是笑得很温柔,双手在胸前摆动,眼睛眯成月牙一样摇着头,让纪棋莫名想起网上的那个微笑猫猫表情包。 真的很像。 误会解除纪棋正打算离开,突然一个稚气的童声大喊着,由远逐近。 “不许欺负我哥哥!” 纪棋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屁孩跑了过来。 他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鸡妈妈保护小鸡的姿势一样,伸出比藕节大不了多少的胳膊挡在余安声的面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纪棋。 大眼对小眼,两秒后,这极具反差感的画面让纪棋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小伞会保护哥哥,小伞好! 小余被撞不生气,小余好! 纪棋壮得像沙袋,沙袋坏! 第5章 然而小伞一脸防备地看着纪棋,仿佛他是个以欺负别人为乐的大坏蛋。 看到纪棋笑小伞更气了,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嘴巴紧紧地抿着。 “小朋友,你是怎么看出我们欺负他的?”纪棋看这小孩长得可爱,不免起了逗弄的兴趣。 余安声慌忙将小伞拉到自己的身后,生怕纪棋怪罪这个小孩子,转身给小伞打手语:[你误会了,他们没有欺负我。] 看到余安声的动作,纪棋陷入自我怀疑:自己长得很凶吗?还是说自己长得像拐小孩的? 做手语动作的时候,小伞眼尖地看到了余安声的手掌,嘴巴向下一撇,眼泪汪汪:“哥哥,呜呜呜呜,手掌、手掌受伤了。” 捧起余安声的手掌就眼泪啪啦地给他吹一吹,“哥哥,不疼,吹吹不疼。” 于是更加在心里确定了纪棋就是欺负哥哥的真凶,可他还太小,身高接近一米八八的纪棋在小伞眼里简直是个巨人。 于是只能在余安声背后抹着眼泪,然后咬着下嘴唇瞪着纪棋。可他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出生气,反而更想让纪棋捏一捏他的小脸蛋。 纪棋看了一眼小伞,又看了看余安声,这小孩和余安声还挺像。又想到刚刚这小孩喊他哥哥,不会真是亲兄弟吧,啧,还挺可怜。 就在纪棋还在打量着余安声和小伞的时候,章林在旁边提醒:“老大,这都已经五点了,院长还在办公室等着咱们呢。” 这才让纪棋想起了正事,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专门跑这一趟,可不能把正经事给忘了。 旁边的余安声一听到“五点”这两个字后一脸着急,对着小伞疯狂比划手语动作。 [哥哥要走了,车子会赶不上的,下次再来看你。] 比划完后跑去不远处将塑料饭盒抱在怀里,拼命朝门外跑去。 只剩下小伞站在原地,眼睛跟随着余安声的背影:“哥哥,注意安全!” 随着余安声的背影消失,刚刚还调皮机灵的小伞垂下头,一脸失落。 “喂,小孩,你们院长办公室在哪?”纪棋看着这小孩情绪转变这么快,换了个话题逗一逗。 谁知道小伞根本不理他,扭头就走,小小的身影看起来落寞又孤独。 纪棋撇了撇嘴,没意思。 到达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纪棋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实在是...简陋。 说办公室根本就不合适,屋子墙上的白漆已经泛黄,上面被划了好多痕迹,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像是小朋友拿东西在墙上划来划去留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下雨,房间墙顶的角落处有淡淡的霉斑,就连这个办公室都带着一股潮湿的灰尘味。 进去的一瞬间纪棋就不自觉得紧锁眉头。 院长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或许是因为孤儿院的经营太累,她的长相和年龄有些不相匹配。 看到纪棋的表情,她语调缓慢:“纪先生请坐,屋子年久失修,再加上这几天连下大雨,不免会有些异味,还望莫见怪。” 纪棋客气了一下:“院长别这么说,叫我小纪就行了。” 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是每一年孤儿院的大合照,还有一些儿童被领养人领走时拍的照片。 院长的前面是一张老式木质课桌,这就是她平时工作的办公桌,之前县里小学淘汰下来的,被她捡了一个回来。 桌子前还有两个凳子,纪棋和章林坐下。 院长站起身,椅子摩擦石灰地发出刺啦的声音。她带着老花眼镜,慢吞吞地走到后面的一个立式书柜,从第二层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出来。 这个册子从侧面来看就像要炸开一样,厚度有六七厘米,封面是浅棕色的牛皮质感,但可惜现在表皮开裂掉落的差不多,只剩下里面的硬质纸壳。 章林看到这么厚一本解释道:“院长,我们就找05年到18年这段时期进入孤儿院的小孩,这一堆是?” “害,我知道,你们在电话里提前说过了。”她边走边说,“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荒凉偏僻,平时没多少人过来。我力不从心,就都整理在了一起。” “但是,我把那个时候新来的男孩子资料都挑了出来,你们也好选。”说着她将册子中的一沓资料抽了出来。 年代久远,保存环境不当,纸张边缘发黄,纸质干脆,并且还带着一股油墨和霉味混合的味道。 不仅仅有资料,还有从05年到18年每一年孤儿院的大合照。 章林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之前郭翔给自己发过来的照片,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对比着翻找了起来。 院长看着墙上的时钟,“到了孩子吃饭的时间了,你们先在这找,我要去食堂看着他们吃饭。” “好的院长,麻烦您了。”纪棋朝她点了点头就接着找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棋的脖子酸痛,他一只手扶着脖颈左右晃了晃头,双臂上下活动了一下,“几点了?” “快六点了。”章林回答,接着听到了什么声音说道:“外面下雨了!什么时候下的,我都不知道。” 闻言纪棋转头朝门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刚刚两人找的太入迷,连下雨都没察觉到。 只可惜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他们没有找出和照片上的小孩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六七成相似的也没。 纪棋不耐的扯了一下领子,“这个郭翔,我看他就不是干那一行的料!” 说什么打听到有人当年在这里见到过那个小孩子,根本就是放屁,纪棋看他就是油嘴滑舌,不想赔钱所以搁这糊弄他呢。 越想越气,纪棋把手中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扔:“不找了!” 章林看着纪棋这会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劝阻,况且两人闷头找了快一个小时。 章林将桌子上的资料整理好,正准备去食堂找院长告辞的时候,院长回来了。 “怎么样?可有结果了?” 章林摇了摇头,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正是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小男孩看向镜头笑得眼睛弯弯,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从照片旁边的环境就可以看出小男孩儿的家境相当不错。 “院长,我们回去还有事,这是那孩子的照片,如果有关于他的线索还麻烦您联系我们。” 纪棋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看起来并不着急,院长有些怀疑他真的在找他口中的“亲弟弟”吗? 接过照片看了好几眼,院长用手扶了一下眼镜:“这孩子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眼熟?您再好好看看。”纪棋见状眼神一亮。 “就是想不起来,总感觉在哪见到过。”说完又摇了摇头。 “可能小孩子三四岁的时候都长得差不多吧,大眼睛小鼻子的。不过小纪你放心,想起来什么我一定联系你。” 纪棋点了点头:“麻烦了,找到后我一定重谢。” 老院长将照片放进口袋,笑了起来:“重谢就不必了,帮我把院里孩子尽快找到新的领养家庭就行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 纪棋和章林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身后的院长叫住:“外面雨下得大,你们拿着这伞出去。” 说着走了过来递上一把纯黑色的雨伞,雨伞的黄色把手泛白,一看就是用了许久。 “不用了,我们的车就在大门外不远,这伞还是留着您用吧。” 纪棋推辞没成功,老院长硬生生把伞塞进他手里:“拿着吧,再近也会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纪棋不好推辞,于是和章林共打一把伞走出了房间。 章林举着雨伞,没走几步就看到雨幕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蓝色雨伞。 再走近几步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孩子打着一把蓝色儿童雨伞站在孤儿院门口。 这会儿的雨夹着风,他小小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有些可怜,儿童雨伞被风刮的有些倾斜,一边的上衣和裤子已经湿了许多。 第7章 纪棋走到旁边的时候停下,旁边打伞的章林也跟着停下。 “小孩,下雨了赶紧回去。”纪棋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平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那小孩打着伞一动也不动。 嘿,今天遇到的都是倔脾气。 纪棋蹲下,这才发现打伞的小孩正是刚刚站在小哑巴面前那孩子。 “别等了,你哥走了。” 小伞看了他一眼,连人带着伞往旁边挪了一步。 纪棋无语:得,被一个小孩子给嫌弃了。看到这一幕,章林抿着嘴唇不敢笑出声来。 “一会别感冒了,你哥真走了!”说着他就要上手将这皮孩子提溜回孤儿院。 “我在等妈妈,我知道哥哥走了,还有...叔叔你真的很讨厌。”小伞紧紧地攥着雨伞把手,冷静地看向纪棋,这种眼神和下午在余安声面前截然不同。 说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孤儿院门口。 纪棋舔了舔后槽牙,叔叔?他才二十五,叫鸡毛叔叔! 还没等纪棋反击,老院长就打着伞从后面走了过来:“小纪没事,你就别管小伞了,一到下雨天他就这样。” 纪棋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儿童雨伞:“他这样他哥不管他吗?” “他哥?”这一下给老院长搞糊涂了,“他哪来的哥哥?” 纪棋解释着:“就嘴巴不会说话,比划手语,长得还...还挺好看的那个。”后面几个字他声音变小,被雨声冲淡在了空气中。 一听描述她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小余啊,他不是小伞亲哥。” 说到这老院长眉头一皱:“嘶,你还别说,我想起来照片上的孩子为什么眼熟了,跟小余还挺像。” 纪棋和章林对视了一眼,纪棋问道:“他是哪一年来孤儿院的?为什么资料里没有他?有没有他小时候的照片?” 大雨还在下,雨滴打在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不是我们孤儿院的,是被孤儿院之前看门的余婆收留了,所以没有他的照片。不过他被收留的时候已经七岁了,那时候就已经不会讲话了。” 纪棋有些失望,虽然余安声和照片上的小男孩的左边眉边都有颗痣,但其他的什么证据也没有。 况且老院长也说了,见小余的时候已经七岁了,小孩子时期都长得大差不差,光是看外表很难确认。 “行,我知道了。”纪棋说。 “你们走吧,这孩子我看着没事的,就让他在这等吧。” 纪棋跟院长告别后上了车,鞋底粘上的泥在整洁的车里留下显眼的污渍。 此次过来算是颗粒无收,最近没有一件好事,纪棋心里莫名发堵。这雨又下得没完没了,本来心情就糟,看着这雨就更烦了。 章林感觉车内空气在慢慢凝固,毕竟从大学到现在的相处,他对于纪棋的心情向来猜得最为准确。 车灯照着前方的路,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下站着一个人。 孤儿院这地偏,现在天色昏暗再加上下雨,早就过了公交车运行时间,站台处突然站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这让胆子小的章林吓了一跳,脚一哆嗦猛踩了刹车,直接把后座的纪棋晃得不轻。 气得纪棋开口就要骂两句,结果章林盯着那个公交站台说道:“老大,是那个小哑巴!” 这句话让纪棋本来都要骂出口的话又成功地咽了回去,打开窗户透过雨帘看去,还真是那个小哑巴。 纪棋没好气:“干嘛,你要当感动中国人物?” “老大,下午我不是当面说了人家嘛,这会儿公交都过点了,又下着雨,顺路的话咱们就捎他一程呗。” 纪棋没说话,打量着外面的小哑巴。他怀里抱着饭盒,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纪棋就看着小哑巴默默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纪棋:? 他是多招人嫌,被小孩嫌弃就算了,还被大人嫌弃。 “老大,你看?” 纪棋不耐烦:“啧,我没说话不就是默认了,还问!” 章林憨憨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老大心软的很。” 这路基本没车行驶,于是章林打开车窗朝着余安声的位置喊着:“喂,我是下午在孤儿院的,你是去哪儿,要不要我们来捎你一程!” 见余安声没有反应,章林又准备喊着。纪棋在后座皱着眉骂了句“蠢货”后,拿着那把黑色雨伞下了车。 对于余安声来说,这辆车从刚刚就很可疑。 余安声已经被困在公交站台快一个小时了。五点最后一班公交,他到达公交站台的时候已经五点十分了。 刚想回到孤儿院度过一夜时又下起了大雨,他被困在了公交站台。 可能因为乌云的遮挡,天色很昏暗,余安声胆子又特别小。 这里很偏,基本没有人来,而这辆黑色车子正常行驶倒没什么,可一看到自己就突然停了下来,非常可怕。 余安声在报道中看过,人贩子就是这样开车停在一边然后下车把小孩抱走的。 可他不是小孩卖不出去,那就是,割器官的!余安声越想越怕,于是转过身子准备逃跑。 刚准备跑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隔着大雨听得并不清晰,但大概意思他能听懂。 于是转身想着怎样表达时,余安声看到下午那个长得很帅,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打着一把黑伞朝自己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纪棋:在老婆面前装起来,拿伞插兜(男模步)。 第6章 余安声就这样愣在原地,看着纪棋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很好看。 用他匮乏的语言来表达就是很适合拍成电影,雨下很有氛围,人也长得出众。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这样想着,从小不爱与人交流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发呆。 “上车。”纪棋没有踏进站台,站在雨里打着伞冲他说。 余安声看了纪棋一眼,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饭盒,拿出手机打字。 纪棋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几年前某品牌出得一个极其亲民的型号,现在的回收价格甚至不到两百块钱。 手机被余安声用得很仔细,手机壳的图案是黄色的卡通猫咪头,九块九三个包邮的那种,有种质朴的可爱。 纪棋发现小哑巴的反应很慢,下午撞到自己的时候是这样,刚刚和他说话他放下饭盒的时候也是这样。 [您要去哪?]余安声举起手机给纪棋看。 “你先说你要去哪?”纪棋看他。 余安声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面前的人,不知道是因为纪棋不笑时跟别人欠他钱一样的那张死鱼脸,还是因为余安声的防备心高。 他迟迟没有打字,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 纪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怎么?怕我骗你?” 余安声小心地后退了一小步,听到他的话后更加警惕地看着纪棋,其实手机已经悄悄按下了110。 只要纪棋有任何举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拨通键。 “抢劫?敲诈?还是拐卖?”他缓缓地说出这几个词,从上到下打量着余安声。 里面是印着字母的白t,外面是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色衬衫,浅色的水洗牛仔裤和一双沾了泥的白色板鞋。 再搭配上他手里的手机,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贫如洗”这四个大字。 “你这样也没什么好抢的吧?”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带着极高的侮辱性。 余安声有些气愤,义愤填膺得在手机上啪嗒打字,从手指和手机屏幕的触碰声就可以听出来。 然后他眉头蹙起,嘴巴紧闭,将手机一把举到了纪棋面前,动作还带着些愤怒的余韵。 这会儿雨下得大了些,纪棋往前走了两步,伸头看向手机屏幕。 雨丝被风吹着,改变了原来的路径,斜着打在了纪棋身上,还有一些打在了他的发丝。 这会儿天彻底黑了,路灯亮起。老旧的路灯因灯泡长时间磨损发出微弱的橘黄色灯光,在路灯衬托下,发丝周围亮晶晶的。 [万一是贩卖器官的呢?] 这话说得在理,很有警惕性,纪棋点了点头。余安声看到他的反应后满意地收回手机,紧接着听到了他不屑的声音。 “你觉得我会开这车去挖人器官吗?” 余安声闻言,看向了不远处的那辆黑色车子,章林坐在车子里冲着他笑了笑。 他对于车子并不了解,只觉得刚刚纪棋那不屑的语气有些可恶:[车子很贵吗?] 在看清这几个字后,纪棋突然有种炫富但对方根本不识货的无力感,最关键的是余安声还用着一脸诚恳的表情发问。 果然,真诚就是阴阳怪气的最大天敌。 即便在酒局中游刃有余的纪棋此刻也有些哑口无言。 第8章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百科中出现了有关纪棋的资料。 拿着手机的手轻微一甩,手机朝着余安声的那边随意举着,风夹着雨滴落在了屏幕上,可纪棋丝毫不在意。 反而余安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看起来就很贵的手机用袖子擦了擦。 看到上面的资料后,他抬头看向纪棋,又看了看手机,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再不信的话我车上还有身份证。所以,现在能上车了?”纪棋的声音带着些无奈。 余安声将手机还给他,打字道:[您要去哪?我们不一定顺路。] 纪棋蹙眉,想着他都被困在这了,怎么还考虑顺不顺路的事情,这孩子是不是实诚得有点缺心眼。 “你说你去哪儿?” [我本来要去镇上的车站坐大巴回桐市,但现在大巴车没了,我要回孤儿院。] “桐市?”纪棋看了余安声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后轻哼了一下:“那还挺巧,我们也回桐市,上车吧。” [那路费?] 余安声手头里的钱剩的不多,除去这个月的房租,基本花销和给小伞买的东西,他所剩无几。 “不用路费。”纪棋的耐心肉眼可见的下降。 [那不行。] 余安声想着给一点也是好的,婆婆说过不能白吃白拿别人的。 纪棋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你要是再不上车,我不保证这么晚了,周围会不会有野狼什么的?” 他这话是随口一说。虽然天色渐晚,但周围都是田地,哪里会来野狼。 然而余安声惊悚地看向了四周,然后迅速拿起地上的饭盒揣进怀里,快步走到纪棋的伞下。 这动作行云流水,其迅捷灵敏程度让纪棋目瞪口呆。 纪棋比余安声高出不少,他看到余安声仰着头看他,那双漂亮又纯净的眸子里带着些茫然和害怕。 纪棋挑眉:?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结果就被一只狼打发了?他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矮了大概十厘米的余安声笑了。 说他警惕心高吧,被一只狼就给吓了过来;说他警惕心低吧,却无意间瞥到了他手机拨号110的界面。 余安声一步一步紧跟在纪棋的身旁,心里打算等到了车子上再和他讨论路费的事情。 走到车子边,车门就在章林的操作下自动打开,露出里面暗棕色的皮质内饰。 这会儿余安声似乎对刚刚纪棋的话有了充分的理解,这车看起来的确很贵。 他小心地坐进去后,纪棋顺手给关了车门,走到车子的另一边开门坐下。 车子里面很干净,一进去冷气就扑了余安声一脸,和外面闷热潮湿的感觉形成鲜明的对比。 应该是放了香薰之类的原因,车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果香,不刺鼻,很清新。 余安声莫名想起上午那辆大巴车,那辆充满汗味和其他不明味道的车,这种反差来得太过强烈,让他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早就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时,章林从前面的驾驶座位探出头:“你去哪儿?我送你。” 余安声还没回答,一旁的纪棋出了声:“回桐市。” 余安声默默收回准备用来打字的手机。看小哑巴一脸紧张,章林转了转眼珠。 “老大,不是说好了送小哑...他回去的吗?你可不能再拐人了,咱们这可是犯法的!” 章林的表情显得苦口婆心,吓得余安声迅速转头看向纪棋。 拐人?!他不是说了他不是骗子吗?怎么还拐人! 余安声的手又开始摸向了手机,这个小动作被纪棋捕捉,他没第一时间问罪章林,而是看向了余安声。 “想报警?刚刚在站台就已经拨好了110对吧?”纪棋睨了他一眼,抽了张纸擦手,刚刚关车门时沾了一手的水。 章林一看这氛围不对劲,才明白这个玩笑开得真不是时候,但纪棋并没有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 “我真好奇打通了110,你会怎么跟警察诉说我的罪证?” 这话一出,章林就在旁边石化住了,他在心里直后悔。和纪棋认识这么久,他深知纪棋的嘴就跟那刀子一样,伶俐又刻薄。 最喜欢和别人斗嘴以获取乐趣。 余安声的饭盒放在了脚边,坐的位置紧靠车门,车里的冷空气太足,他的衣服又被雨打湿了一部分,现在冷得发抖。 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从小到大他就不善交流,连应付别人都很笨拙,更别说吵架。 只是垂下眸子,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衣服的下摆,像在发呆又像难过。瞳孔里是不含情绪的,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那样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溺亡其中。 纪棋看过去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纤长的眼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颤一颤的,显得无助又可怜。 那种在别人身上获取乐趣的快感一瞬间荡然无存。说不清的感觉,纪棋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明明他是个很少后悔的人。 “拿去擦一下。” 他将自己身边的薄毯扔给余安声,脸上依旧是那寡淡的表情,但章林知道,这是纪棋对刚刚话语感到抱歉的象征。 “真对不起,我刚刚就是逗你的,看你太紧张了。” 说着章林挠了挠头:“我下午不是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嘛,所以我老大特地让我来捎你一程。” 这话特别有技术含量,不仅解释了载他的原因,还侧面的改善了纪棋在余安声心里的形象。 章林还想继续解释:“他平时说话就这样,其实心特别软......” 纪棋抬起眼皮,打断了他:“别说那么多废话,开车。” “嘿嘿嘿,收到。”章林笑得憨厚,一米八的他看起来傻不愣登的。 纪棋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评价的,直到现在纪棋依旧是这个评价。 可章林并不讨厌纪棋,即便他的性格难以琢磨,说话又很难听。但章林知道,一个天天秉着臭脸却愿意借自己一百万给母亲看病的人,心眼坏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话后,纪棋就拿起了西服外套穿上,将头转向了车窗。毯子扔在了余安声的大腿上,余安声抬头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毯子很柔软,余安声有些贪恋这种触感,就像下午时抚摸花花一样温暖,他没忍住多摸了几下。 只是,如果他知道这个薄薄的毯子是纯手工羊毛毯,所售卖的价格超过四位数后,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安心地拿来擦身了。 空气很安静,章林随手放了首歌,是一首轻柔的钢琴曲。 冷气实在太足,毯子被余安声披在身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加上车里的钢琴曲,十分催眠。 他坐得拘谨又端正,就像幼儿园时期的小朋友一样,明明困得不行却还要保持着坐姿。 这倒给了纪棋正大光明偷看的机会。 余安声的头发有些长,一些碎发散在额前,有些已经快挡到了眼睛。 每次他困得一低头,那碎发就跟着晃动一下,然后他就会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小心地调整着坐姿。 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毛毯,努力把自己包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靠着车门的角落处企图把自己窝起来。 就像猫睡觉时会弓起身子,蜷成一团。 纪棋看得入迷,曲臂撑在车窗上,视线逐渐大胆,早已经把偷看这两个字抛在了脑后。 脸很小,却没什么肉。皮肤很白,左边眉毛确实有颗痣,鼻子很秀气,眼睛也很漂亮,嘴唇... 纪棋的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莫名地吞咽了一下,心脏疯狂跳动。 这是一种让纪棋没办法控制的感觉,很不舒服。 视线太强烈,余安声迷糊之中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和纪棋的脸打了个正面。 本以为这小哑巴看到自己后,会困意立马消失,然后别开脸低着头,一脸紧张又不安。 但他却朝纪棋笑了。 明明眼睛都睁不开,却笑得很甜,不带任何的防备和疏离。 纪棋一瞬间愣住,只觉得空气凝固,连时间都被冰冻,眼睛因长时间的注视而发酸,他才从这种感觉中狼狈逃离。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这家伙对自己向来很警惕的。 看着余安声微微泛红的脸,以及萎靡的神情,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原因。 艹,他发烧了! 第7章 为了更加确定这个结论,纪棋朝余安声靠近,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很烫! “空调关了!”纪棋命令,手依旧在余安声的额头上没有收回来。 前面开车的章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空调?” 来不及详细解释,纪棋加重了语气:“小哑巴发烧了,关空调!” “哦哦,我这就关!” 章林抽出一只手关了空调,“他什么时候发烧的?” 第9章 “现在导航到最近的一家医院或者药店,什么都行,只要有卖退烧药的就行。” 纪棋没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余安声绯红的脸很严肃,明明外面三十多度,不过淋了一些雨,怎么会发烧? 视线落在他瘦弱的身子上,纪棋又明白了什么。 生病发烧的人处于封闭空间时应开窗透气,可车子的行驶速度很快,纪棋怕开窗风会灌进来,加重小哑巴的不适。 “老大,我...就是...”章林吞吞吐吐:“我刚上高速没多久。” 纪棋问他:“到最近的服务区要多久?” 走这条高速回桐市最快要一个半小时,中途只设置了一个休息区,最快的话到那也得将近一个小时。 “五十分钟。”章林特意少报了点时间。 小哑巴已经昏昏沉沉,这样子完全撑不到五十分钟,连三十分钟都够呛。 车上没有医药箱,纪棋莫名觉得心慌。 “最近的出口呢?”声音有些大,喉咙发急,纪棋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出口有!出口有!”章林看着导航激动了起来:“下一个出口十分钟就能到!” “下一个出口出去,不管周围有什么店铺,最起码先讨到药。” 纪棋摸到余安声身上的毯子,羊毛毯子吸到水后变得潮湿,被刚刚的冷气一打,像一张冰毯一样。 这小哑巴嘴巴不会说话,脑子是不是也傻啊!毯子让他来擦身子的,都冷成这个样子了,还把这冰毯往身上裹。 纪棋伸手就要把毯子给他扒下来,可半昏迷的余安声死死地抓住毯子,力气不容小觑。 “把手松开,这东西你不能再披了!” 余安声闭着眼摇头,身体不自主发抖,死死地咬住下嘴唇,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听话,把手松开。”纪棋放软了语气。 可余安声还是一动不动,纪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一个已经神志不清的人讲道理。 于是手直接握住余安声的手,打算将他的手指掰开。可神奇的是,接触的一瞬余安声就松开了手,朝着纪棋的方向靠近。 毯子被他松开,半滑落在腰边和大腿,湿了的衬衫和t恤紧紧的贴在身上,纪棋一眼就看出他的腰部轮廓。 很瘦,甚至怀疑两只手用力握下就会折断。 余安声这会儿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他只知道眼皮很重,像是有两块巨石压着,抬不了一点。 好冷,脑袋却很热,周围似乎有声音,但却听不清,像是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好像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但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拦,就这样吧。 他本能得朝着温暖的地方靠近,脑袋停止思考,又陷入了一场漆黑的梦。 纪棋将余安声的衬衫脱掉,看了一眼他身上仅剩的一件t恤后陷入了沉思。 脱,还是不脱呢?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三下五除二就将余安声身上唯一一件衣服脱下,露出上身来。 说实话,纪棋对小哑巴的脸算是一见钟情,这张脸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指尖和他身体碰触的时候,纪棋眼睛难免不往他身上看。 皮肤与指尖的接触像是火焰一般灼热,或许是因为他发烧体温高,也或许是纪棋的心情太过滚烫。 将自己身上的西服脱下给余安声穿上,带着纪棋体温的衣服最起码能起点作用。 西服对于余安声来说有些大,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余安声一个劲儿得朝着纪棋的地方靠,一头扎进他怀里,把自己缩在纪棋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里拱来拱去。 “老大,要不你抱着小哑巴,这样他能暖和一点,反正你们俩大老爷们,不用担心男女授受不亲那套。” 光顾着开车的章林显然没注意到车后座两人的亲密姿势。 不对! 章林这一时嘴快,说完后才发现纪棋他丫的是一男同,这小哑巴长得惊为天人,让纪棋抱他,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咳咳,那个,老大...”章林清了清嗓子:“要不您还是和人家保持点距离吧。” 通过内后视镜一看,天都塌了,这哪是取暖,这场面但凡放在ktv里都得被警察带走的程度。 纪棋看了眼手表,毫不留情:“五分钟还下不了高速,这个月奖金全扣。” 活阎王! 章林后槽牙都要咬碎,踩紧了油门:“好、好、好!” 纪棋容忍着余安声在自己怀里乱拱,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余安声的头顶。 但他能感觉到余安声呼出的气体打在他的衬衫上,透过布料和皮肤的接触,痒痒的。 余安声的头发发质很软,手感像是毛绒玩具,纪棋趁他昏睡多摸了几把。 双臂圈紧,将小哑巴更好地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紧急情况,纪棋真保证不了两人这种姿势不会发生点什么。 心尖一颤,那个计划开始在脑中动摇。 但也只是一瞬。 这高速出口本来是要关掉的,由于出口偏僻,所经车辆少,政府计划着这两天关闭,纪棋他们今天算是碰巧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车窗打开,雨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以及潮湿闷热的空气迅速占领车内。 四周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 这一片都是田地和小路,看起来像个县城,章林搜索了许久才找到了一家叫艳丽小卖部的定位。 余安声并不好受,不仅深受着发烧的痛苦,昏睡中也陷入了恶梦。 迷迷糊糊的他又回到了那户人家,那个矮小的男人叼着烟、拿着皮带朝他走来,余安声摇头,后退,却发现身后无路可退。 是漆黑一片,是万丈悬崖。 小哑巴的挣扎纪棋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害怕小哑巴被烧傻了,于是强行抬起他的头,轻轻地拍了他的脸。 “醒醒,别睡,看看我!” 梦里有人在叫自己,余安声想回答他,可发出不了声音,无助和绝望让他感到痛苦。 “小哑巴,睁眼看看我!”纪棋握住他的肩膀晃动着。 可只看到他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从紧闭的双眼流出,打湿了睫毛。 “还没找到吗?实在不行我直接打120。” “到了,到了!”章林停在了一处,车灯打过去看到了上面的招牌。 用红色帘布做的一个简陋招牌,白色大字写着艳丽小卖部。 小卖部就是那种零几年学校门口小超市的装修风格,乍一看过去,还以为这里被按下了时间静止键。 小卖部门口一个白炽灯亮着,门正常打开,应该有人在里面。 “老大,我先下车问问。” 纪棋点了点头。 看着章林跑到里面,纪棋又紧紧地抱着余安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故意吓唬着。 “本来就是个哑巴,你要是真睡着了,到时候就又哑又傻了。” “再睡的话,你那个弟弟被什么人渣领养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别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起了作用,余安声竟摇摇晃晃抬起头,半眯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纪棋。 还没坚持一秒钟又软趴趴地瘫在了他身上,像一颗蔫了的小白菜。 “老大,下车吧!有药!”章林冲着这边喊道。 纪棋下车一个横抱将小哑巴抱起,进门的时候门太窄,他微微侧了些身子。 章林将旁边一个小马扎拿了过来,纪棋将他慢慢地放到小马扎上。 马扎又小又矮,余安声又没力气,纪棋站在他旁边用身体撑着他。 余安声两只胳膊环在纪棋的腿上,像极了一个树袋熊。 “大姨去找药了。”章林说。 “找到了,找到了。”从另一个门里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姨,她一只手掀开门帘子,另一只手里拿着药。 “就是没有大人吃的,家里只剩下我孙子喝的小儿退烧冲剂了。” 大姨将药拿了过来:“村里的卫生所早就关门了,虽说是小孩吃的,大人应该也管用。” “可以的,您这有没有热水?”纪棋问。 “有,有!”大姨边说边走到热水壶边倒了些水,给药冲泡好端到了纪棋面前。 看到旁边的余安声后,大姨一脸心疼:“哎哟这俊孩儿,可怜的哟,脸都烧的通红。” 纪棋倒几滴在手背上试温,余安声状态不佳,喂药就成了件难事。 腿被余安声抱得紧,他只能无奈命令章林:“货架上拿盒奶,把吸管给我。” 章林照做。 纪棋又拍了拍他的脸,直至余安声稍微清醒一些后才将药举到了他面前,看着他一点点喝完。 “发烧这事我见得多了,喝完药后裹着被子睡一觉,出了汗就好了,我孙子经常这样。” 第10章 “您这卖不卖被子?”纪棋将杯子递给章林,将余安声身上的西装拢紧了些。 “被子?我这卖的都是村里用得着的日用品。”大姨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我儿子结婚时我给套的喜被。” 怕纪棋他们嫌弃,大姨解释道:“这被子没盖过的,不脏。” “大姨,不嫌弃!麻烦您了,我们要了。”纪棋又将手探向了余安声的额头。 不见下退,但可能是起了药效,余安声看起来不像刚刚那么难受,就是昏昏欲睡了起来。 大姨抱着两床被子走了过来,一床绿色的,一床喜庆大红色的。 那床大红色的被子上面还有喜字,绣的鸳鸯和牡丹。被子是以前那种年代的实心棉被,厚实又暖和。 “你要哪一床?” 纪棋眼睛定在了红色的那床,嘴角微微上扬,伸手一指:“这床!” 红色被子一裹,越发衬的余安声可爱,像古代送往皇上侍寝的妃子一样。 一旁的大姨看到这一画面直乐:“哟,这孩子真俊,裹着被子跟福娃似的。” 大姨这么一说,章林绷不住笑出了声,他严重怀疑,纪棋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纪棋:给老婆卷成竹筒粽子,抬到我床上。 第8章 “大姨,这剩下的药和被子我们都买了,您说个价格。”章林拿起手机就准备扫玻璃柜子上的二维码。 “哎呀,这被子是我自己套的,不要钱,还有这药,也都是小孩子喝的,不要钱不要钱。” 大姨两只手挥动着,迅速将台子上的二维码展示片按倒,然后拿在手里,死活不让章林扫到。 “我们这小地方是穷了点,但遇见生病的孩子帮个忙还是可以的,谈钱那就是瞧不起人了。” 章林的手机在半空中举着,他求助地朝着纪棋看了一眼,纪棋并没有继续和大姨讲付钱的事,反而问道:“行,那就谢谢您了,就是您能再给我们倒点热水吗?” “好!”大姨大声答应着,拿起柜子上的保温杯进里屋去灌热水。 纪棋从裤子口袋掏出黑色皮质钱包,他平时有带现金的习惯,将钱包中的十几张红色钞票拿出,只给自己留了一张。 十几张红色钞票被纪棋对折,他递给章林,用手指了指台子上老旧的计算器:“压那底下,漏出点角就行。” 章林照做,刚压到下面就看到大姨端着保温杯出来,他连忙接过来,对大姨道了好几声谢。 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余安声,纪棋一把将他抱住。小哑巴很瘦,即便包了一层厚被子,抱起来也并不费劲。 “要不要我帮你?”章林正准备搭把手,却被纪棋摇头拒绝,两人跟大姨打了招呼便上车准备离开。 将余安声塞进去费了不小的力气,车门大小有限,纪棋试了好几个姿势才将他塞进去。 回到车上纪棋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没之前那么烫了。 这下纪棋可以随意打量着小哑巴,皮肤很白,脸很小,纪棋用手在他旁边比了比,真就跟别人说的一样,巴掌大点的脸。 鼻头圆润挺翘,睫毛又密又长,长相偏幼态,总给人感觉刚高考完的成年小屁孩,只是可惜脸有些瘦,如果稍微胖一些,一定会被人认错。 稍微胖一些,纪棋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脸一定很好捏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距离余安声的脸只剩下不到十厘米。 他悄无声息地收回手,又恢复以往冷漠高傲的神情。 车窗外已被高楼所占,各种霓虹灯衬得城市格外漂亮,独具一格的西式建筑和现代化科技大厦让桐市的夜晚格外迷人。 这个寸金寸土的地方对于有些人是纸醉金迷的极乐圣地,对于另一些人却是用尽全力也无法安身的地方。 “老大,咱们已经进入市中心了,要不要叫醒他,问问他的住址。” 纪棋转头,看着脸色红润,陷入昏睡的余安声,伸手朝红色喜被拍了拍,余安声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章林正准备喊两声,却被纪棋打断:“算了,就算把人弄醒意识也是不清楚的,万一再找错了地址,弄出一堆麻烦事。” “那...”章林抬头瞧了一眼内后视镜,脚下踩油门的脚放轻,减低了速度。 找个身份证给他开间酒店?纪棋转头看向熟睡中的人,漂亮精致的脸上,左眉边的小痣格外明显。 纪棋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了那张小孩子照片,将其举到余安声旁边对比着看了起来。 没有一分钟,纪棋才觉得自己的举动简直可笑,拿着手机的手垂下,微微低头自嘲:“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付泽明十几年没找到的弟弟,怎么可能会被他这么轻松找到,更何况还是个哑巴。 伸手又试了试余安声的额头,已经不烫了,看着那熟睡的样子,纪棋也不忍吵醒。 医院看来是不用去了,但小哑巴这边还得留个人,万一夜里再起烧,没个人照顾。 “没人照顾?”纪棋这才想起来小哑巴还有手机,他身边总该有个朋友什么的。 他起身朝余安声靠近,余安声的衣服被扒,里面贴身穿的是纪棋的西服,最外面裹的被子。 从被扒掉的湿漉漉的衣服里找到了那个年代久远的手机,黄色的卡通猫咪手机壳在衣服里格外明显。 纪棋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键,锁屏亮起,是一张大大的笑脸,笑脸占据了屏幕的四分之三,他眼尖的认出那是孤儿院打伞的小男孩,好像叫小伞来着。 还挺疼那小子的,纪棋在心里想着。 用手轻轻划了下,很罕见的没有密码,啪嗒一声进入了主界面。 主界面的布局可以说是十分简洁,一眼扫过去也就十几个软件,只有一些必需app,娱乐软件几乎没有。 “他过得是什么老年生活?”他喃喃着,接着就被主界面的壁纸一眼吸引住了。 壁纸的像素很低,应该是十几年前老年机拍出来的照片,照片一经放大就更模糊了,但能看得出是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大约七八岁,四肢瘦的像竹竿,穿着浅蓝色的t恤和黑色短裤,傻乎乎地站在老人的身边,手紧紧牵着老人的手,眼睛不敢直视镜头,只是微微抬头瞥着正前方。 旁边的老人看起来慈祥温和,眼睛笑眯眯地看向镜头,只是背佝偻着,身材有些消瘦。 这应该就是孤儿院院长嘴里收养小哑巴的婆婆吧,纪棋看着那个小男孩,不自觉的双指放大,连着放大了两下都没成功,这才反应过来是壁纸。 他赶紧点开相册,相册里就少得可怜的五十六张照片,一打开纪棋就看到了那张老照片。 剩下的一些不是小伞的照片,就是路边花花草草和小猫咪,纪棋现在无比怀疑余安声的微信名是不是叫岁月静好。 点开照片,他双指放大,再次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对比了起来。 像,真的很像。 即便一个是带着婴儿肥的三岁小孩,另一个是模糊且瘦削的六七岁小孩,但直觉让纪棋蠢蠢欲动。 他转头,看向了目标人物,伸手朝余安声茂密的头发摸了几下,发质柔软,纪棋揉了好一会儿才顺掉了一根头发。 头发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这才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他的朋友。打开通讯录,纪棋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他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下。 两个,只有两个联系人! 一个是房东,另一个是孤儿院院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莫名的,纪棋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说不上来。 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找了些借口,小哑巴不会说话,联系人少也正常,毕竟也没办法打电话。 微信,对,微信肯定很多人吧。他点开微信,同样的,只比通讯录好了一点,三个聊天框。 房东,院长...还有一个,纪棋看到最近聊天的结束时间就在昨天,备注上面恭恭敬敬的写着老板两个字。 虽说私自看别人手机已经很不礼貌,点进别人的聊天记录更是冒犯,但纪棋这会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聊天的一来一回就几句话,对面那位老板的语气看起来很热烈,而小哑巴这边就显得呆板又拘谨,纪棋嗤笑,这确实是小哑巴的作风。 熄灭手机屏幕,纪棋朝前面正在驾驶的章林随口道:“把他带你家凑合一晚。” 章林一听,差点脚底一激动踩了刹车,连忙拒绝:“老大,我不行!” “怎么不行?”纪棋将手中的老旧手机往旁边一扔,抬头看向内后视镜,和章林的目光打了个正着。 “一个月前都没问题,但现在不行,”章林面露难色,他认真解释,“你忘了上个星期我跟你说的我媳妇怀孕了,现在我丈母娘一家都在家里住着伺候我媳妇呢,根本没空地。” 第11章 这么一说纪棋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章林上个星期好像提了一嘴,当时听错了,纪棋以为小孩刚出生,还买了个100g的金锁给章林。 “你想起来没,”章林看纪棋没吭声接着提示,“你当时以为是小孩出生,还买了个大金锁...” 没等章林说完,纪棋就打断了他:“想起来了。” 这下小哑巴的去处就成了问题,实际上章林很想说不如带你那去,据章林所知,纪棋在桐市除了有一处别墅老宅外,市中心还有一套常住的平层。 那老宅是当年纪棋父母离婚后留给他的,上下四层外带三百多平的大花园,在桐市市中心均价一平十万的房价里,那套别墅的价值让人望尘莫及。 别墅没人住,除了纪棋请了几个保洁阿姨维持着别墅的整洁,基本只能用一个词冷清形容。 就算不提那栋空旷的别墅,市中心两百多平的三居室大平层也就纪棋一个人住,即便把小哑巴一个掰成两半,那也妥妥够住。 “老大,要不把他带你那去吧,你那地方大,还有那么多客房....”章林声音越说越小,嘴上试探着这样说,实际上已经导航了纪棋的住处。 纪棋一直没吭声,只是靠在座椅垫背上朝窗外看,不知道是在考虑章林嘴里的话,还是在想其他事。 章林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只听见纪棋冷冷说道:“你都快开到小区了,我还能说什么?” 章林讪讪地将嘴闭了起来,嘴角却扬起了笑。 【作者有话说】 章林:请叫我最佳红娘。 第9章 小区的治安很好,好到门口的保安在机器识别车牌号前就站在保安亭里朝着车窗敬礼。 “纪先生好!” 迈巴赫慢慢驶入,停在了地下车库。章林打开车门,自觉地走到余安声的位置,正准备开车门将人抱出来,一张卡片扔进他怀里。 “一会儿按电梯。” 纪棋朝他说,章林性格憨厚,但有些时候又极有眼力劲。 他往旁边撤了两步,拿起手中的卡片等待着纪棋,看他将余安声抱稳才朝着出口走去。 只是一路上纪棋实在惹眼,这种高级小区里住得大多是些和纪棋身份不相上下的人,或者是明星和富二代。 这些人身上基本都是高级奢侈品,看似平常的衬衫和拖鞋都带着显眼的字母,穿搭和妆容绝对的精致优雅。 老式喜庆鸳鸯大棉被,在这个绿化和外装修极高端的小区格格不入,怪异程度像是白天鹅里混进了一只鸭子,还是黑色的,突兀的让人皱眉。 大堂里的年轻服务生经过专业培训,惊讶的眼神也只是闪过一秒,随后便走上前去询问纪棋是否需要帮助。 他们在这工作的,什么场面都见过,高级的或是低俗的。有钱人的爱好层出不穷,做出的事也是他们无法理解和想象的。 这个用漂亮糖壳装饰的高级餐品,你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味道。 或许里面是用焦糖特调奶油搭配新鲜的酒渍樱桃,但切开一看,说不定它的内陷已经腐烂发霉。 服务生的眼睛略过被子里的漂亮脸蛋,眼神只停留了一瞬,扬起经过培训的标准式笑容:“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答案的服务生却听到了一声不用,伸出的手默默收回,呆愣地看着纪棋的背影。 真是稀罕,他走回前台朝着同事挑了挑眉:“小费没赚到,可惜。” “是啊,看到你回来的那一刻,我也惊讶到了。明明每次都能成功的,居然这次碰了壁,看来那怀里的女人应该不是小三,所以那男的不怕被人逮。” 服务生听同事这么一说反而笑了,搞得同事奇怪地看着他,他收了表情,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不是女人。” 同事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十分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当然,他也没让同事失望,慢悠悠地说着。 “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 电梯门关闭,章林手中的卡片对准电梯按键上方的感应区:“老大,门口那个服务生我一会儿...” “不用了,”章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棋打断,他看了一眼怀中有些瘦弱的人,罕见的没毒舌,“给他留个吃饭的家伙。” 叮咚,二十二层已到。 电梯门缓缓打开,小区一梯一户,物业对于住户的隐私极为重视。纪棋双手抱着余安声,空不出手刷指纹,章林连忙将手中的卡对准门锁。 屋内的装修十分简洁,极简的黑灰白三个颜色占据了这个房子的大部分,活人的气息基本没有,冰冷得和纪棋本人一样。 客房干净整洁,地板光滑锃亮,每天请阿姨定时打扫,正好今天派上了用场。 章林来过这里,之前纪棋应酬喝醉,许多次都是他送回来的,他将车钥匙和卡片放在入口处的桌子上,跟着走进了客房。 不知道那退烧药里是不是放了安眠药,余安声一路睡得很沉,眼睛紧闭,就是眉头皱着,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纪棋将人放在床上就对章林挥了挥手让他先走,“你老婆还怀着孕,你先回去吧。” 章林没客套,毕竟这段时间正是家里那位的孕反期,老婆被折磨得难受,他也想尽份力。 只是走之前他扒着房门,喊了声“老大”,纪棋转头看他,章林表情担忧,将信将疑:“你不会昧着良心对他下手吧?” 空气凝固,时间被按下了静止键,尴尬的一秒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 纪棋阴着半张脸,眼皮微微下垂,看得章林全身抖了一下,瞬间挽回道:“开玩笑,开玩笑,老大才不是那样的人。” 没等纪棋回答,他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离开,关门,上电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靠着电梯喘气,嘟囔着:“我这不是善意的提醒嘛。” 床上的人很老实,无论纪棋把被子扯开或是给他脱鞋,余安声总是一个姿势躺在床上。 一米八宽的床在他瘦小身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宽大,空调开了恒温。折腾了半天的纪棋坐在床边,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在打火机的火苗即将点燃烟尾时,他才想起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今天做出的许多事情都太反常,反常的不像他会做的事,平白无故送人回家,又愿意把浑身不算干净的人接到自己家里。 他觉得自己今天心善的像是要参加感动中国,这种找不到答案的感觉让他心烦,纪棋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犯神经。 “好梦。” 他站起身,朝着床上熟睡的人低声说道,离开房间前关上了房间的灯,屋子又重回黑暗。 余安声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起初是反复做着那个痛苦的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噩梦消失,飘荡的心像是得到了依靠变得安稳。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打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卧室里到处充斥着温暖的味道。 即便余安声的反应再迟钝,他也只需要一秒就能认出这不是自己家。 他所租赁的四十平的小地方,卧室只有一个高一米,宽半米的窄小窗户。 便宜的价格让他的房子注定不会拥有良好的采光,更何况是那样小的窗户,阳光根本不会从那里透过。 所以这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房间不可能会是他的卧室,他努力支起身子,太阳穴两边有些痛,脑子昏昏沉沉的。 低头往身上一看,上身只穿了一件西服外套,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脸一红,迅速将西服拢紧,好在裤子还是原来的裤子。 洁白的床铺,周围明亮的装修,余安声试图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上车后的五分钟,后面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 身上的西装是那个男人的衣服,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慢慢的从床上下来,在床头柜上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还剩下35%的电量,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额,34.36。这几个数字有零有整的躺在余额钱包里,看起来格外可怜。 大概小偷看到这个数字也会哭出声来吧。 余安声更懒得去看绑定的银行卡里的余额,因为银行卡里根本没有钱。他大学四年为了不给婆婆增加负担,很早就通过申请补助和兼职凑够了学费和生活费。 就连攒得为数不多的一万多块钱,也因为婆婆去世,给她办葬礼和在寻桉县买快好墓地花得一干二净。 婆婆一生育养了两个儿子,长大后都离开了她,自此再没回来过。他们把母亲留在了原地,或者说遗忘在了原地。 后来院长看她可怜,给她谋了个差事,顺便让她住在孤儿院一侧的小平屋里,即便日子难过成这样,她还是收留了余安声,并为他起了名字。 余阿婆一生埋头劳作,年轻时丈夫早逝,中年时被孩子抛弃,生活这样对她,她依旧教导余安声要做个善良的人。 第12章 她打趣说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反而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她送了终。 那一万块的墓地是县里最好的墓地,余安声从不后悔这个决定。推销员用尽了词汇来形容,周边环境安静舒适,并且每天都有人来墓园打扫卫生。 他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一块,就算这墓地要十万块,他也会努力挣钱买下。 听推销员说有这么一种说法,人死后会分配房子,墓地越好,分到的房子也越好。活的人烧得纸钱越多,地下的人越幸福。 婆婆住了大半辈子的小平屋,他这次想给她换个好房子。骨灰放进墓地那天,除了院长和院里的小孩,基本上没有别人。 她没有财产,所以连死亡都无法打动她的儿子。那天余安声烧了很多很多纸钱,从白天烧到夜晚,就连墓地的管理员都忍不住来看。 婆婆苦了一辈子,死后到了地下不能再接着苦了。 那天开始,余安声意识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家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野孩子。在婆婆的墓前站了很久,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 “她死了吗?” 余安声转头,想起来是那天下着暴雨来院里的最后一个孩子,他没见过阿婆。余安声还不知道,这是小伞来孤儿院里说的第一句话。 [对,她去了一个很幸福的世界。] 余安声的手语动作做得很慢,难过会使人的大脑无法思考,像生锈的链条无法转动,他忘记了小孩子看不懂手语。 而后才点点头。 小伞眼睛很大,却没有属于孩子天真可爱的眼神,他一点点走到余安声面前,伸出小手。 余安声回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那是和婆婆去世后身体僵硬冰冷不同的触感,温暖且柔软。 稚气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讨厌死亡,我讨厌离开,她把我们都留在了这里。” 余安声认识了小伞,他觉得冥冥之中是某种缘分,阿婆遇到了小时候的余安声,余安声长大后遇到了小伞。 咚咚咚咚—— 房间外传来声音:“余先生,你醒了吗?” 第10章 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门外阿姨的嗓门很大,敲门的声音也不小,着实是吓了余安声一跳。 他慌忙为自己身上不合身的西服扣上了扣子,穿上床边的一次性拖鞋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穿着黄色工作服的阿姨洋溢着笑容,看到余安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声招呼着他去吃饭。 “听说你昨晚发烧了,纪先生特意嘱咐我熬的粥,你先洗个热水澡,衣服我给你拿过来,洗完澡正好粥也好了。” 阿姨边说边从客房衣柜的一侧拿出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来,看样子对这里十分熟悉,她爽朗的性格、热情的态度和这个房子主人显得极为反差。 余安声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手里就已经多了一套家居服,再抬眼对上阿姨时,就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余安声也不好意思做出拒绝的举动来。 云里雾里的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他简单洗了澡就赶快出来。纯棉的睡衣柔软贴身,和刚刚相比浑身清爽多了。 手里拿着纪棋的西服和自己的裤子,站在房间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早应该离开的,在一开始醒来就应该迅速离开。 可是他还没道谢,不仅没道谢反而欠了别人更多,身上就剩下几十块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 阿姨一出来就将他手里的衣服拿过来,随手丢在了脏衣篓里,一把拉着余安声的手腕到餐桌面前,让他坐下。 随后从厨房端来一个小砂锅,又跑到冰箱前翻找了一番,然后惊喜地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玻璃罐子,里面红彤彤的,盖子上写的密封桃罐头,但很显然里面不是。 “太好了,还好他没扔!” 阿姨将罐子放在餐桌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碟子和芝麻油,将罐子的盖子打开。一打开余安声就闻到了一股香香辣辣的味道,她用汤匙拨出一些到小碟子里,倒了些芝麻油拌开。 闻到熟悉的味道后,余安声眼眶瞬间红了,他用手语疯狂做着动作:萝卜干!是萝卜干!我以前也经常吃,我阿婆做的特别好吃。 一看余安声激烈的反应,阿姨笑的更开心了,虽然她看不懂手语,但她能感觉出来,余安声也知道这个。 “是吧,你也吃过。这个是我做的,你尝尝。我之前拿家里的罐头瓶子给纪先生装了些,不知道他嫌不嫌弃,还好他没扔。” 说着阿姨打开砂锅盖子,热气瞬间冒了出来,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气。 “我熬的皮蛋瘦肉粥,你昨个发烧,所以我就弄了点清淡的,”她拿起小碗给余安声盛了一碗,“但我想白粥没营养,发烧之后得补营养和体力,所以就熬了皮蛋瘦肉粥。” 散碎的绿色蔬菜,瘦肉末和皮蛋丁混合着散发出淡淡香气。余安声低头盯着粥发呆,过了好一会才拿起勺子,往嘴里送粥。 动作越来越快,他挖了一勺萝卜干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粥,咀嚼吞咽,头却越来越低,肩膀一下又一下耸动着。 刘姨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萝卜干太多了会咸,怎么吃着饭还哭起来了。” 确实很咸,余安声不知道是因为萝卜干还是别的,粥很好喝,萝卜干也很好吃,可明明都是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落泪呢。 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阿姨,脑袋使劲晃着,手机还在那个房间,旁边没有纸和笔,他想告诉阿姨自己没事,只能用这个动作来解释。 “那么大的孩子了,不哭啊。” 阿姨两只胳膊搭在餐桌上,一脸慈爱地看着余安声,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是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余安声的长相乖巧,跟在婆婆身边从小到大就被人夸着长大。每次婆婆一带他出去赶集,卖东西的婆婆们总会夸上两句。 好几次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人都看上了余安声,可惜是个哑巴,他又抱着余阿婆的腿死死不放,最终还是留在了她身边。 “我姓刘,你叫我刘姨就行了,”她忘了余安声不会说话,嘴快就直接说了出来,“你是纪先生的亲戚吗?” 余安声摇头,刘姨的表情瞬间变得失落,“还以为你是他亲戚嘞,刚想说家里有个活人能热闹些。” 她又不死心得接着问:“那你是不是还要在这住几天啊?” 刘姨眼睛盯着他,看来十分期待他的答案,余安声眨了几下眼,不忍心说实话,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刘姨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她无奈地笑笑。 “这家里总是就我一个人,虽然就打扫那么四个小时,但好几年了,都冷冷清清的,我还以为好不容易能有个人说话。” 其实比起自己觉得冷清,刘姨的内心更是希望纪棋不再孤独。她在这工作了几年,这个房子从没住过纪棋以外的人。 有一次她多嘴问了纪棋有关他父母的事情,只看到纪棋关上冰箱门,手里拿着果汁,冷冰冰说了一句“死了”。 后来才知道,他父母离婚丢下了他,两个人谁也不愿意要。 余安声起身拿起餐桌上的碗筷,刘姨见状立马从他手里夺了回来:“这些我来,你们年轻人不常干这活,刷不干净。” 其实余安声想告诉刘姨,他从四岁之后就学会了刷碗,一开始确实刷不干净,所以总是挨揍。后来慢慢大了,次数多了,刷得也干净了。 他回到房间拿回了手机,在上面打好了字后等刘姨洗完碗给她看,刘姨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看到手机上的字后想了一会儿。 “我也不确定纪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时间我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你要等他回来啊?” 余安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想见纪棋,但又不知道要不要等他回来,手里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唯一能做的只能在这里等他。 “你的衣服我早上洗了还没干透,你陪我在这等一会儿,要是纪先生还没回来,我帮你打电话。” 刘姨拿起扫把边拖地边说,其实她还是想余安声留下来陪自己一会。余安声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刘姨说话。 她很喜欢讲自己家里的事,从以前家里养的大鹅和鸡,讲到如今儿子上高中,就算余安声不能和她搭话,她也毫不在意。 余安声没玩手机,就是坐在沙发上专注地听刘姨说话,他没什么朋友,除了以前和小伞聊天以外,剩下的就是今天和刘姨聊得多了些。 快到中午,刘姨的工作时间也快结束,她看了一眼乖巧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走到一边,拿起兜里的手机给纪棋打了过去。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好几下,直到快结束,对面才出现男人低沉的声音,“刘姨。” “纪先生,您早上让我照顾的那个男孩子现在在家里等您呢,您看您什么时候回来?” 第13章 纪棋皱了下眉,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情况,反问:“他还没走?” “啊,”刘姨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实坐在沙发上的孩子,“没呢,估计是想见你一面。” 啧,纪棋轻声哼了一下,手里的文件甩到桌子上,语气冰冷:“行,那您先走吧,告诉他我这就回去。” 文件上是昨天公司里刚发生的事,几家供货商因不明原因纷纷以材料原因延长供货时间。早不延长晚不延长,偏偏在这个时候,还他妈都跟商量好了似的。 纪棋不用想,一眼就看出有人想搞事情。 他拽了拽衬衫的领口,上面几层扣子绷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来。漂亮的眉眼间全是阴沉,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昨天不过是一时兴起帮了那个叫余安声的一把,出于礼貌让刘姨早上稍微照看了他一下。明明上车时表现的又是警戒,又是拘谨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主动,非得见了他才走。 这些年的冷淡确实没有坏处,稍微露出些心软来,就会有人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开。 他从桌子上一把拿起车钥匙和文件夹,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迎头遇到了章林。还没等章林开口,他就将手里的文件夹朝他一扔,提前一步吩咐着: “去给我查一下最近几天那几家供货商的老板私下见了谁,以及现在市场上其他还能供货的供货商有几家。” 章林抱着文件夹点点头,只看到纪棋离开的背影。 刘姨收起手机后和余安声告别,余安声问刘姨可不可以告诉他萝卜干的制作方法,刘姨爽快点头,两人加上了联系方式。 整个房子又只剩下余安声一个人,房子面积大,装修又很简洁,所以看起来格外空旷。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一眼就可以看到桐市的漂亮景象。 要是自己也这么有钱的话,就可以领养小伞了,他站在玻璃窗前专注地想,清澈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玻璃珠一样,格外漂亮。 身后密码门的按键声音响起,余安声毫无察觉,他还在痴迷地看着地面的车子自由穿梭,直到客厅里突然出现熟悉的声音。 “听说,你要见我?” 第11章 身影看起来还是清瘦,宽大且不合身的家居服松松垮垮的穿在余安声身上,头发应该是洗过了,看起来比昨天要蓬松。 双手贴在玻璃落地窗上,纪棋从后面并不能清楚看到余安声的表情和目光,但他能想象出是什么样子。 表情恢复以往的疏离冷漠,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他轻轻开口问出了那句话。 然后就看到那个小小的人转过身子,眼神里全是感激,还夹杂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余安声拿起手机走到纪棋面前,堆积在脚腕的裤子布料有些碍事,幸好裤腰是系带的,要不然裤子早就滑了下来。 这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按照纪棋的需求准备的,这里就住他一个人,所以备用的家居服也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 余安声头发洗过之后,发量显得更多了,因为最近没时间去剪头,长得有些长。纪棋总是想有一种撸猫的冲动,想上去蹂躏一番他的头发。 手机被余安声双手送到了纪棋面前,屏幕亮起,上面是备忘录里打好的一段文字。纪棋大概停了半分钟,任由余安声的双手在半空中举了半分钟,他才慢悠悠伸出手。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已经能感觉到纪棋态度的冷漠和刻薄。 可他低估了面前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余安声。 他那样木头脑袋、愚钝内敛的性格,就算把他的胸膛用刀刨开,取出里面正在热烈跳动的心脏,你都会发现那是个实心的,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有心眼。 更何况,余安声忍受命运的苦已经二十几年了,他早就学会了装聋作哑,有时候换一种说法,命运把他磨得太无奈了。 纪棋粗略地扫了一眼,大致内容除了感谢就是感激不尽,还剩下一些就是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其中“目前条件有限”“之后我一定会表达谢意”的字眼让纪棋嗤笑了一声,这种手段放在电视剧里都烂到掉牙,居然还会有人拿到现实生活里来。 什么之后表达谢意,一旦有来有往,关系就这样慢慢的甩不开了,纪棋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他做事向来果断狠辣,秉承的理念更是宁愿错杀不能漏杀,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拼出一小片天地。 比起委婉拒绝,他更喜欢把话说绝,尽管这种方式看起来毫无教养且容易拉仇恨值,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的确十分有成效。 而且他本来就没爹没妈,所以没教养这种话也伤不到他。 鼻息处发出一声轻哼,眼睛从那破旧的手机上移开,纪棋眼睛很漂亮,只是在面无表情时会显得格外轻蔑。 眼型偏长,眼尾略微上挑,眼角锐利。鼻梁高挺,眉骨凸起,眼窝显得深,更为他增添几分寡薄。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生活条件更是将他的气质养得出众,比起那副藏不住的公子哥气息,他身上刻薄冰冷不近人情的气息更显得突出。 纪棋笑了一下,这种笑显然不带善意,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却带着攻击性。 “我以为你一大早就会离开呢,”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手指捏住手机的一角,“居然还等到现在。” 余安声没有明白的纪棋的意思,他看起来有些呆,想着纪棋应该看到了手机里的字。 这副模样让纪棋没了耐心,他朝着余安声的位置走近了好几步,近到余安声的拖鞋快要抵住纪棋的皮鞋尖。 纪棋慢慢弓下腰,正对着他的脸,那张漂亮的脸确实瞩目,纪棋愣了一瞬。但很快,他用着顽劣的表情和不屑的语气说出了难听至极的话来。 “不过是一时心善将你捡了回来,居然可笑的在这里和我谈论回报,你不会觉得我真会让你回报什么吧?” “人啊,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今天早上从这里醒来的时候,你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我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瓜葛,也不想和你产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他将手机朝着余安声上衣口袋里一放,口袋传来的重量让余安声彻底从羞辱和误会中回神。 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可现在解释没有一点用处。余安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一路红到头顶,纪棋说的没错,他早该走的。 脑子被血液冲的发胀,鼻子发酸,眼眶慢慢湿润,余安声不想哭的。小时候那些事之后他就很少哭了,眼泪已经被生活榨干,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 大概是窘迫吧。 余安声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低着头朝着纪棋鞠了一躬,鞠躬的身子压的很低,整个人都要快折叠起来,幅度远远超过了九十度。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几秒,纪棋看到余安声快速起身,大步或者说小跑着朝门口的位置跑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因为余安声垂着头的原因,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纪棋听到了鼻子抽哼的声音。 他转头,看到余安声因慌乱而被裤脚的布料差点绊倒,最终狼狈离开的背影。 门被关上,身影也被隔绝在了门外,那个看起来让人产生怜爱的背影居然让纪棋觉得挂念。 他回头看向屋子,这个房子里又剩下他一个人,可明明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却莫名多出一些感伤来。 纪棋舔了舔唇,走到沙发旁踢了一脚,紧接着走到冰箱里灌了一瓶冰水。 冰冷的触感滑过喉咙,皮肤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些。 最近真是奇怪的事越来越多了。 目光落到了落地窗,他拿着手里的水走到落地窗,窗户被阿姨擦的干净整洁,可以清晰看到外面和楼下。 他低头,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显眼的灰色衣服,那个灰点移动的很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余安声平时的反应和行为,像只树懒。 在离开纪棋家后,余安声的脸依旧红,只是比刚刚好了一些,眼眶周围被他揉搓了好几下,硬生生没让眼泪掉下来。 进入电梯后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纪棋家里的衣服,自己的衣服被阿姨洗了,还留在他家的晾晒房里。 不要了,都不要了。 余安声用手悄悄攥紧袖子,袖子很长,他卷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滑落了下来。 电梯打开后他走到大厅,看了好几下也没找到出口,这里装修的太漂亮,连出口都做的极其花里胡哨。 还是大厅中间的服务人员朝他指了指方向,他表示感谢点点头离开了这里。 “我说的没错吧。”指路的服务生正是昨晚问纪棋是否需要帮助的男生,他一脸了然的表情。 “确实,长得也太好看了,就是昨晚那人也太不地道了,就让人家穿个睡衣出来了?我看眼睛还红红的,怕不是吵架了。” 第14章 “你真是瞎操心,”男生白了他一眼,“这次你猜多少钱?” “两万吧。” 男生努着嘴摇了摇头,同事见状直呼:“这还少,一晚上两万不少了吧,我承认这男的长得确实好看,但……” “谁知道呢。”男生朝着同伴耸了耸肩,随后两人便笑了起来,笑声慢慢消失在大厅里。 * 余安声按照路上保安的手势一路走到了小区大门,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脚上的拖鞋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小区的大门做得气派,余安声知道这里的房子价格一定不低,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着回家的路线。 坐十一站地铁转线再坐六站才能到余安声家附近,公交也是需要中途转车,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坐地铁。 导航到地铁站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剩余电量不满10%,余安声有些慌张。手机用了好些年,电池早就不怎么存电了。 他看了一眼最后的导航路线,手机屏幕直接变黑,彻底关了机。 这下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他在路边找了一个座椅,阳光正好,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余安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遇到很无助的时刻,他最经常做的就是发呆。 先放空一下,之后再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婆婆去世后他养成的习惯,以前难过的时候还能抱抱婆婆,现在他已经没了能诉说的对象。 发呆结束后他站起身,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最终决定走进一家便利店里。 余安声用手势尽可能地表示了自己的需求,好在便利店小哥很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热情地拿出自己的充电宝来给他用。 手机都是虚电,没充十分钟电量就蹦到了62%。余安声没有玩,只是老实地拿着充电宝充电,余光中感觉有人总是在瞟自己。 他转头看了一眼便利店小哥,小哥眼神躲闪,突然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余安声轻轻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他不太会回应这种夸赞,一般都是躲闪眼神,然后礼貌点头。 手机电量到达80%后,他将充电宝送回小哥手里,鞠了一个躬就匆忙离开,只剩下便利店小哥迷茫的眼神。 他还真没见过如此郑重的表达谢意的方式,笨拙的同时却带了些可爱。 直到余安声消失在地铁口,不远处拐角的车子才缓慢离开,纪棋沉默地注视着刚刚的一切。 从余安声离开小区的那一刻,他就被鬼附身了一样莫名出了家门,陪着他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发了二十四分三十二秒的呆。 【作者有话说】 某人要因为自己的破嘴而付出代价咯~ 第12章 方向盘被打了个转,车子朝着地铁口相反的方向驶远。 二十分钟后到达大厦的地下车库,纪棋下车却没想到碰见了一位“老朋友”。 他只是站在车子旁边看着那人,眼睛里毫无情绪,对于失去程衢这个伴侣似乎并没有任何失落和难过。 “对不起。” 地下车库空旷,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尾音不断的回旋在上方。 纪棋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他们之间说白了不过就是一场变相的合作,纪棋用他报复付泽明,他用纪棋扭转家族企业。 公平公正,合情合理。 “无所谓。”纪棋看着那张好看却又没什么味道的脸,心里无端生出一些厌烦来,“还有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程衢摇了摇头,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只是看到他走了一半的背影突然停住,转过身眉头下压。 “哦对,差点忘了,”纪棋露出一个冷笑,“新婚…快乐?”转身离开。 电梯巧妙的在他刚到的时候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按下十八层的按键,没亮。又按了一下,还是没亮,他不死心地按了许多下,那张阴沉的脸更是乌云密布。 从地铁口回来的那一刻,他心情就开始狂躁,说不上原因。 他妈的,每年交那么多钱给物业,就这么办事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纪棋拨通一个人的电话:“叫物业把电梯修了!” 章林正忙着调查供货商会见别人的监控,莫名其妙地接到了纪棋这一通电话,他有些纳闷,明明地下车库有好多电梯,换一个不就好了,怎么还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手里的资料整理好,旁边有人敲响了他的门:“章特助,纪总回来了,现在在办公室。” 章林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文件夹里拿了出去,转身走向了纪棋的办公室。 打开门时,纪棋正仰躺在办公椅上,看起来像在闭目养神,章林有些犹豫,怕打扰纪棋休息,正打算悄摸离开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怎么样了?” 章林折返回来,手上的报告放在桌子上轻轻朝纪棋的方向推过去。纪棋依旧是那个姿势,只是眉头一直皱着。 嘴里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章林嘴巴张了半天最终只叹出了一口气。 纪棋不再闭目,他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在翻看了几页后站起身,将文件使劲往桌子上一扔。塑料文件夹和桌面噼里啪啦的碰撞声足以可见纪棋的愤怒。 他太阳穴两边的青筋暴起,“他到底想干什么!” 文件里的照片粘贴得仔细,每一个人名旁都附上了详细的背景,这些供货商所约见的人都不相同,但最终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明呈集团。 而明呈集团目前的主要控股人刚好就是付泽明。 纪棋用手扶了下桌子,舌尖舔了舔后齿,他自问从小到大从没招惹过付泽明。两人连认识都不认识,就算是同一领域,双方集团处于竞争关系,为什么非挑他一个人搞。 纪棋不是个爱主动挑事的人,但也绝不是怕软的。 “新的供货商找到了吗?”纪棋从口袋里准备掏出一支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烟被放在了车子里。 他难耐地舔了舔唇,听着章林的汇报,这会儿有些热,可能是刚刚发火的原因。 “这几家供货商价格谈好,在尽量不超预算的情况下签合同,之前那几家等我之后想办法。” 当初签了合同,供货商因天气原因或者合理情况可适当延长供应时间,他们就是卡着这点才敢这么搞。 告是告不赢的,这次的亏吃了就吃了,他就不信付泽明是个无缝的蛋。 不需要搞这些小把戏,他要一击制敌,让付泽明彻底为他的行为感到后悔。 原本还打算放弃的计划被纪棋彻底坚定,情绪在这一刻回归平静,他坐下看着章林:“孤儿院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章林没想到纪棋突然提起这事,摇了摇头。自从他们离开后,孤儿院没来打过任何电话,付泽明私下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他们轻而易举找到。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纪棋冷声吩咐:“多找几个人,从当年出车祸的地点为中心,周围一百公里去找,不管是孤儿院还是老住户,都去问。” “问不到就找专业人士调查,”他抬眼,眼神带着誓不罢休的执着,“就算他死了,我也要见到他的骨灰。” “......好。” 章林吞咽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准备离开,脑子被纪棋的话弄得有些乱,摸到门把手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说。 章林低头,真是什么破事都挤到了一起,现在纪棋正在气头上,这事要是说出去,恐怕脸色还得再黑一个度。 在门口愣了一分钟,纪棋盯着傻站在门口的人,“还有事?” “有,”章林讪笑,又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走了过来,“那个...那什么...今天...” 章林断断续续,最终一股气说出来:“您今晚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并和同类型企业登台发表讲话。” 他特意没敢提付泽明的名字,但纪棋又不是傻子,张嘴就拒绝:“我不去。” “您得去。” “就说我有事。” “您之前答应了,况且还有咱们下次暂定合作的合作商也会去。” 说到这纪棋没办法拒绝,他用一只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朝着章林快速挥手,让他离开。 “知道了,知道了。” 章林迅速离开,连门都关得仔细,没发出一点声响来。 “有意思。” 纪棋轻笑,平时他的情绪波动并不大,这是鲜少让他情绪如此无常的时刻。 小时候母亲和父亲争吵的时候,他在角落远远望着;中学时期两人离婚,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正常上下学。 就连他刚开始创业遭到许多人的白眼时,他也只是默默的忍受,忍着装满白酒绞痛的胃。 行,付泽明不是想玩吗?这次他要好好玩到底,看谁先在这场游戏里认输。 第15章 晚上那场宴会他当然要去,不仅仅为了好好会一会付泽明。 * 青禾庄园,外面停车的地方豪车遍布,看得人眼花缭乱。 宴会特地选了一个新开的半户外场所,听说青禾背后的主人刚从国外回来,一手就在桐市郊外包下了几十亩地。 按照他的喜好和设计师的建议打造了青禾庄园,据说这次晚宴选在这,就是为了借此帮其打造名气。 “我听说那人还特别年轻,真是青年才俊。”章林感叹着,将车子停在了停车位上,一眼就看到了车窗外亮起的漂亮灯光。 欧式建筑风格,外面灯光亮起的瞬间确实很美,遥远的透过窗户看过去也能感受到里面装饰的精致优雅。 “青年才俊…”纪棋在嘴里慢慢磨出这四个字,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可能会无所谓地点头,但青禾背后的人他可太熟悉了。 青年才俊,怕不是笑死人。 车子停稳后纪棋下车,定制的深棕色西服合身的贴在他身上,优秀的设计和裁制将纪棋身型的每一处优点放大。 宽肩长腿,窄劲的腰肢,西服外套下隔着衬衫都能看出的肌肉线条,配合那张像被精雕细琢后的脸。即便他真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气质和长相是骗不了人的。 下车后章林随着纪棋身后进场,在门口的安保人员核对好入场邀请后微微弯腰,做出了“请”的姿势。 姿势还没有小哑巴的一半端正。 纪棋看到安保的第一反应下意识地想起了余安声,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纪棋!” 还没等纪棋回神,身后的一人搭上他的肩膀,半个身子压过来,光是听到这吊儿郎当,混里混气的声音,不用转头他就知道是谁。 章林嘴里所谓的那个青年才俊——周加衡。 “周加衡,松手。”纪棋白了他一眼,示意他松开圈住脖子的手臂,言简意赅。 “啧,”周加衡瘪嘴,无趣地松开手臂,两只手往裤子口袋一插,头一歪,“不是纪棋,我他妈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你就这么个态度。” 纪棋没有任何态度上的改变,径直往里走,连个回头都不给:“你要我什么态度,给你铺个红毯再请一堆气氛组,够热闹了吧。” “无情啊~” 周加衡快步走到纪棋身边,纪棋这会儿才转头看他。前两天周加衡给他发消息说要回来,让他去接机。纪棋当时忙着处理巴黎的事,无情拒绝了他。 这次算是这几年分别的第一次见面,纪棋看向周加衡染的一头金发,嗤笑:“你爹看你这头狮子毛没骂你?” 狮子毛? 周加衡不满,这花了老些钱精心搞出来的发型被他说成了狮子毛,“切,回国看见我的时候,差点气得把手里的茶杯摔过来。” “在英国看来过得不错,还没把你饿瘦。”纪棋调侃,毕竟周加衡的胃特金贵,中学时期他就见识到他们家特聘厨师每天送来的饭。 “害,吃饭倒还好,有钱什么吃不到,就是英国那个破地方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整得我天天身上都返潮,老了怕不是要得风湿。” 说完他扯了扯领口,把领带松开往垃圾桶的方向一扔,一万块的领带精准无误的进了垃圾桶。 “三分球,”他朝着纪棋挑眉,活动着胳膊,“还是这样舒服,非要我穿得跟职场精英似的,憋死我了。” 几人走到了会场中央,前方的舞台布置精致,偌大的空间内摆放着十几个餐桌,在灯光的照射下,桌布散发绸缎般的丝滑光泽。 除了餐盘、高脚杯以外,每个餐桌上放了一束蓝白配色的鲜花,新鲜娇艳的花朵上似乎还有水滴。 “怎么样?每天空运的鲜花。”周加衡颇有些得意。 看了两眼,纪棋嘴唇里吐出两个字评价:“烧包。” “嘿!”周加衡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我就不能指望你狗嘴里吐出什么好东西来。” 会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转头周加衡看到了远处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人。 纪棋也跟着看过去,视线和其中一人交汇,隔着距离那么远,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格外紧张。 第13章 不远处那人正是付泽明和程衢。 “听说了吗?付泽明和程衢领证了。”周加衡显然还不知道纪棋曾因为这事烦心,自顾自地说着。 “早就知道了。” 纪棋移开目光,朝着其他方向走去,周加衡还在一边补充: “我真是没想到,付泽明家大业大居然会看得上程衢。不过看脸也是有可能,实话说我高中那会儿还追过程衢一个月呢。” “他脸好看吗?”纪棋垂眸,灯光打在他的睫毛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他觉得没小哑巴好看。 “怎么不好看了,你就是眼光高。谁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怕不是得长得跟仙女一样。” 周加衡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反驳自己:“哦不对,得长得跟仙男一样。” 这话说得没毛病,纪棋拿起桌子上的高脚杯,澄黄透明的酒液沿着杯壁打转,他随意朝着周加衡举杯。 “没错,还真得是仙男。不过你高中的时候见一个爱一个,能追一个月算是你极限了吧。” 周加衡耸肩,还没来得及狡辩就看到纪棋朝着其他人走去。只是一个转身,脸上的表情截然不同,嘴毒刻薄的疏离感消散,立马和别人谈笑风生去了。 “会演吧。”周加衡朝着章林笑笑,转而跑到一边去和认识的人聊天去了。 晚宴按照着流程进行,许多内容枯燥无味得让人直打哈欠,要不是周加衡在旁边一会儿一句话聊着,恐怕纪棋都要睡着。 这种宴会表面上的目的意义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结交人脉和资源。 “下面我们欢迎以下集团代表上来发表讲话,明呈集团、棋科集团……” 主持人的声音甜美动听,随着声音喊到集团名字时,上方的聚光灯打在纪棋身上,随着他的步伐一路到前方台子中间。 同样的还有付泽明。 两人表面上和谐官方的握手,嘴里互相点评着对方公司的优秀,实际上心里一个比一个恶心对方。 付泽明不是一个会演的人,他表面的轻蔑和傲慢,以及对纪棋的厌恶全表现在了脸上,就连座位下的周加衡也看的一清二楚。 昏暗的看台,周加衡朝着章林招手:“那个付泽明是怎么回事?” 章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表情为难,眼看着主持人即将结束这一趴,“要不您还是等下来问他本人吧。” 看台区掌声一片,掩盖住了章林最后的声音,纪棋从一侧大步走过来,恢复了以往的冷漠,还多了些阴沉。 刚刚在台子上,付泽明目视前方,却用着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警告:“少碰不该碰的东西,小时候你妈没教过你,不该觊觎别人的东西吗?” 这话其实还真没怎么伤到纪棋,爹娘教养问题他早就不在乎了,就是心口憋着一股气。 回到座位没两秒就开始了中场休息,这个时候是社交的最好时间,纪棋没有任何犹豫,略过身边正要开口询问的周加衡,朝着卫生间走去。 一分钟,卫生间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周加衡和章林感觉不对,赶在人群之前朝着卫生间迅速跑去。 周加衡堵门,章林迅速拦在门口叫来保安,将原本几个聚在卫生间门口准备看戏的人请开。 门内才是乱糟糟一片,卫生间香槟色台子上造型独特的琉璃花瓶被打碎,周加衡所谓的空运来的鲜花被踩在地上碾成碎片,看起来一片狼藉。 纪棋和付泽明两人身上都挺狼狈,衣服凌乱着,原本熨烫得平整的西服满是褶皱,脸上更是一个精彩可言。 付泽明的鼻子下方一小片血迹,左边的眼角位置被打破皮,明显实实在在地挨了好几下拳头。 而纪棋这边也不怎么体面,一边嘴角裂开,渗出一些血出来,被他用手背一抹,疼得他拉扯了一下嘴角,肚子也跟着火辣辣的疼。 就在几分钟前,纪棋大步走进卫生间,一眼就看到了在洗手台前慢悠悠擦手的付泽明。 付泽明透过镜子也看到了他,脸上的傲意不加掩饰,一副获胜者的姿态。纪棋二话没说,冲上去捏着拳头哐哐冲着他打了几拳。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付泽明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纪棋一拳打倒在地。随即又被纪棋抓着头发补了好几拳,拳拳用力,眼角和颧骨处打破了皮。 但付泽明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他挣扎着朝纪棋的脸打了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只一拳就让他嘴角破了。 付泽明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即便家世显赫,他也不是外人眼中的矜贵公子。他的中学时期过得极为叛逆,打架更是常事,只是对外装的好些罢了。 第16章 所以和付泽明比拳头,纪棋稍稍占了下风。 趁着纪棋被打了一拳的功夫,付泽明弯起膝盖,朝着纪棋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彻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时候周加衡和章林赶了过来,周加衡开门、关门、堵门一气呵成,转眼看到这副场面嘴角微微抽搐。 他毕竟是纪棋这边的,当然是希望纪棋赢,但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血恨他不清楚,只觉得对手如果是付泽明,那很难办。 纪棋捂着肚子坐在地上,腰背微微弓起,一下又一下的喘着气,呼吸带来的拉扯痛很不好受。 付泽明阴着脸,他脸上伤的最重,后面还有许多会议和访谈,全都被这几拳给误了事。 一想到这,付泽明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难看,支起身子站起就往纪棋的方向去。周加衡慌了,连忙挡在纪棋面前,脸上挂着笑。 “付总,咱们有事好好商量,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转头朝着地下的纪棋挤眉弄眼,然后转脸看向付泽明,“误会,一定有误会...” “周加衡?”付泽明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轻蔑,像是永远不会有什么能让他放低姿态,“周伯伯的儿子?” 周加衡连忙点头,看来自己老爹在他面前还是有点名声。 “付总,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纪棋他不是这样鲁莽的人……” “确实不是,”还没等周加衡说完,付泽明就先行打断,即便身上衣服凌乱,脸上挂彩,他依旧姿态高高在上,“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纪棋的眼神已经不是阴戾所能表达的,他扶着墙慢慢站起,一只手推开发愣的周加衡。 两个人面对面,身高差不多,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付泽明是一个傲气高高在上的狮子,那么纪棋就是阴戾狠辣的毒蛇。 即便身上一下又一下的钝痛,依旧丝毫没有影响纪棋嘴毒的威力,“付总真是会说笑,你不会觉得捧在自己手心里的好东西到了别人眼里也是一样吧。”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没瞧上。” 这句话配合着纪棋冷笑的表情,嘲讽意味十足。付泽明肉眼可见的怒气,他使劲抓住纪棋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眉毛上挑,纪棋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从一开始,我就没看上过程衢,以前没有,现在也是,今后更不会。” 按理说听到这种答案的付泽明应该满意极了,但纪棋的前一句明显将程衢贬低得难听至极。 他握紧拳头,正准备朝着纪棋的脸挥去,门扑通一声被打开,章林站在门一侧,正中间站着一个人。 “付泽明,松手!” 声音不大,语气严肃,只是站在门口轻轻说了这么一声,纪棋和周加衡就看见付泽明愣了一下,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程衢又重复了一遍:“付泽明,松手。” 下一秒纪棋的衣领被松开,付泽明脸上依旧很难看,却听话地松开手走到了程衢面前,样子就像一只……犯了病的狗见到了主人。 他伸手想要去牵程衢的手,却被程衢无视,卖惨的行为被打断。 “纪棋,对不起。” “你跟他道什么歉?他就……” “闭嘴。” 一米八几的付泽明闭嘴,内心感觉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不过更多的是嫉妒、不满和委屈。 看到付泽明被训得如此老实,纪棋忍不住哼笑了两声,舌头抵着上颚,得意地想着这样的人也有今天。 他表面装作十分大方的模样:“没事,只要你好好牵住这只疯狗,别让他出来再乱咬人就行了。” 付泽明刚想动弹就被程衢一把握住手腕,他被纪棋惹怒的心情瞬间欣喜。目光从纪棋移到了程衢脸上,随后又低头看了看程衢握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没憋住,笑了。 这一幕,让纪棋、周加衡、以及门口的章林都懵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 程衢再三保证一定不会再让付泽明惹事后,带着一脸笑容的付泽明便离开了。周加衡看了一眼地上的琉璃碎片和看不出形状的花瓣,痛心疾首。 但八卦还是占据了上风,他走到纪棋面前:“你和程衢是怎么回事?付泽明怎么会对你意见那么大?我记得你以前对程衢不是不感兴趣吗?” “当然不感兴趣。”纪棋回答,但这件事可能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吗,答案是否定。 他原本不打算拜托周加衡的,只是这次他想快点开始这场游戏。接过章林递来的冰袋,看向周加衡: “你们家现在的连锁私立医院你都能做主吗?” 周加衡被这个问题问住,“说不上做主,但你要是让我查什么,我还是能办到的。” 要的就是这句话,纪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 他之前做了调查,付泽明父母都是o型血,所以付泽明和他那个弟弟的血型也只能是o型。 纪棋垂眸,墨色的瞳孔闪着光: “我要你帮我查找所有在你医院登记就诊的人,筛选22到24岁男性,o型血,这些人中格外留意左边眉毛有痣的,以及家庭情况特殊的。” 这一系列要求惹得周加衡不解,那张看起来有些痞气的帅脸蹙成一团:“你要找人?” 纪棋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攥在手里,刚刚打架从付泽明头上薅下来的一撮头发,勾了勾嘴角。 “对,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说】 老婆的头发:轻轻捋掉一根 未来大舅哥兼死对头的头发:用力狂抓一大撮 (纪棋:主打就是一个双标[比心]) 第14章 “哥,听说明天之后你就过试用期,转正了。”一个看起来同样年轻帅气的男孩在余安声一旁说着。 他个子比余安声高,身姿挺拔。书店的工作服在他身上被穿出了酒吧男模的感觉,和余安声的长相完全两个极端。 如果说余安声的长相是会被大人们喜爱的那种,那么他的长相则是走在校园里惹人注目但却不敢上前的校霸脸,大人眼里的叛逆少年。 这颜值如此显眼的一对,已经惹得不少人往那回头。 余安声在一旁擦拭着书架,听到这话并没有做出回应,男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看到他抬起的头。 “你刚刚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男生不满,抿着唇在一旁愤愤地擦着书柜,不去看余安声。 知道是自己的错,余安声神情慌张,走到梁风遥旁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拿起衣服左上方口袋里的便利贴和笔,写上了几个字。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为表歉意,他特意在这句话下面画了一个简笔猫猫头,小猫的两只爪子像在拜一拜,请求梁风遥不要生气。 余光瞄到那张便签,梁风遥佯装生气的脸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得意的哼哼着:“好吧,看在哥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强接受了你的道歉。” 并伸手将那张便签拿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余安声作势又要在便签上写下什么,而梁风遥早有预料一般,抽走了他手中的笔:“不许写‘不准叫我哥’之类的话,我就是要叫!” 梁风遥态度强硬,一脸必须听我的表情,那张看起来极具少年气的脸带着养尊处优的傲气。 除去书店的工作服,梁风遥一身上下的衣服贵的不像话,就单脚上那一双鞋就是网上加钱也买不到的限量款。 但余安声不知道,大概书店里所有人,只有他对这位来体验民间疾苦的少爷抱着同事的看法。 书店员工的面试在一星期前进行,所录取的员工只要通过一星期的试用便可以转正。五险两金,一周双休的待遇让众多面试者跃跃欲试。 梁风遥是前两天才到的书店,那时候余安声已经在书店里干了两天,他不爱多管闲事,平时和同事们的交情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交流。 书店里其他员工看到梁风遥一身名牌后,眼神交换,一会儿便跑到一边讲起了悄悄话。 有些胆子大的上来就和他套近乎,目的性太明显,梁风遥根本懒得搭理。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既不像别人一样对他退避三舍,也不像另一些人一样对他热情至极,始终是同样一副表情和态度。 于是梁风遥便黏上了余安声,这才发现他嘴巴不能说话。一开始是故意以晚来两天对工作不熟的借口待在余安声身边,后来凭借他的厚脸皮程度,一步步知道了余安声的年龄。 这才有了他叫哥的缘由。 梁风遥喜欢逗他,不管是看到他局促不安的神情,还是那双真挚温润的眼神,他总是会被余安声触动。 甚至最近回家,总会埋怨梁风遥不爱说话,性格乖张偏执的他妈妈,居然也难得夸他两句,直言把他送去季与秋那改造,成效显著。 “哥,你转正之后是不是要请我吃饭啊。”梁风遥坏笑,仔细看着余安声的表情,一点也不愿错过。 第17章 请吃饭?余安声并不明白转正和请吃饭有什么关系,他有些迷茫地看向梁风遥,脸上的表情不用写下来就能读懂。 梁风遥将手里的抹布放到一边,装模作样地编起话:“哥转正不就以后都在这干了吗?咱们以后肯定要长久的相处,哥哥请弟弟吃顿饭,不行吗?” 最后三个字的咬音格外不同,他拖了长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余安声头跟拨浪鼓一样摇着,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钱包里余额实在有限,那天坐完地铁后余安声的微信就剩下二十多块钱。 前几天季与秋给他们发了一千块钱的奖金,说是上半年的营业额达标了,老员工们一人发了一万块,他们这新来的蹭蹭喜气,每人发了一千。 还没干几天活就白得一千块,余安声总觉得受宠若惊,对于这份工作更加卖力起来。他想,可能之前过得太苦,所以后面都是好日子。 一千块钱被他用来买了一个小电车。他上班的地方离住的地方远,每次上班都要转地铁,一次要花四块钱,一天下来就是八块。 他犹豫了好久,想到一个月下来要花三百多,而三个月下来就花了一辆小电驴的钱,最终还是到电动车店里选了一辆最便宜的。 这车子价格只要999,老板看他可怜还送了他头盔、雨衣等等,并帮他申请了车牌,等过明天就可以去提车了。 冰箱里的食材被他提前塞满,勉强够他一个月的伙食。他不挑食,吃的好或差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没钱的窘迫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可梁风遥并不知道。他只是听书店里的其他员工说他节省,但并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更何况这顿饭他原本就不打算让余安声请的,只是借这个名义带他好好吃一顿。 [我能下个月请你吃饭吗?]余安声在便贴上写着,眼睛亮亮的。 梁风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毒虫咬了,导致他精神恍惚,否则为什么会冒出一种想亲亲他的错觉。 这种可怕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很难回去,梁风遥神色慌乱,将其归于余安声长得太可爱的原因。 人对于长得可爱的东西向来难以自控,他也是这样,一定是。 他在脑子里默默对自己洗脑。 “好,只要哥记得欠我一顿饭就行,”梁风遥笑着,“只要你开口,无论我在哪都会赶过来吃。” 余安声点头,可他并不知道梁风遥目前还在上大学,他被流放到这不过是暑假在家他妈嫌他碍眼。 他短板一样的大脑始终以为梁风遥是高考完后就不上学来打工挣钱的,所以对他总有一种哥哥对弟弟的关爱感。 下班打卡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一则通知,显示明天早上七点在书店门口集合,保持空腹,不要吃早饭。 这是转正之后的体检,余安声看到这个通知觉得幸福。大概飘飘荡荡的日子终于安稳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 赚钱换个好住所,然后再把小伞接过来,办手续成为他的监护人,这样简单普通的日子让余安声觉得期待。 “哥,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吧!”下了班后的梁风遥换了模样,上身休闲黑色夹克,下身直筒牛仔裤,随性又帅气。 余安声:? 他在梁风遥疑惑的表情中缓缓举起手机,向他展示了那则通知。梁风遥的表情僵住,他只是来体验的,所以那则通知里的人当然不包括他。 “啊……哈哈哈哈,”他干笑着,伸手一把勾住余安声的肩膀,将下巴抵在他肩上,“还好有哥,要不然我都忘了这事。” 这个姿势余安声看不到梁风遥,也自然而然地看不到梁风遥脸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哥,我送你回家吧!”梁风遥这句话刚说完,还没等到余安声的回答,一抬头便对上了季与秋的眼睛。 原本还挺高兴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抿嘴,白眼和移开目光这三件套齐齐上阵,主打一个嫌弃。 “还不回家?”季与秋问,但不知道是在问谁,于是在两个人都要做出回答时,梁风遥先出了声,毕竟余安声打字是要慢一些。 “你管我!” 态度嚣张,说实话梁风遥对于他这位表哥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这种表面风度翩翩,背地里玩得比谁都花的人,梁风遥最看不上。 从小到大,家里人就拿季与秋的名字来训他。什么季与秋在学校里排名第一,又拿了什么奖,创什么业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如果不是某一天晚上跟着朋友去酒吧,碰到了在昏暗吧台的他将一个男人逼在角落热吻时,梁风遥大概真的会信了长辈嘴里的话。 “你,我管不着,”季与秋的眼神并没有放在梁风遥身上,而是看着余安声,眼中狩猎的意味明显,“小余,可以送你回家吗?” 余安声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送他回家,还没做出回应就看到身边的梁风遥上前,不知道低声和季与秋说了什么,随后便一把拉住自己的手腕离开。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季与秋告别。 远处两人的身影落在季与秋眼里,想起刚刚梁风遥毫无威胁力的话语,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捕猎,从来不怕耗费时间。一个优秀的猎手,必须具备足够的耐心。况且梁风遥在季与秋眼里,连个对手都算不上。 余安声被梁风遥带到了停车场,被他的一系列动作支配,他任由梁风遥为自己戴好头盔。 那是一辆黑白相间的机车,样子像是小时候在动画片里看到的一样帅气。这辆宝马s1000rr是梁风遥的常用坐骑,他不喜欢开车,总觉得闷。 头盔是全黑色的,这顶头盔全纤维打造,相比其他普通头盔重量减轻了不少,但对于余安声这种基本不带头盔的人来说还是很重。 他的脑袋被这东西压的闷闷的,本来就反应迟钝的大脑这下更是关闭了对外界的感应。 在梁风遥上车后,他慢吞吞地坐上了后座,手紧紧抓住梁风遥的衣服,头靠在他的后背,这样才不至于被头盔的重量压得往后坠。 车子并没有启动,梁风遥上身微微转动,伸手将余安声的手臂抓过来,让他老老实实抱住了自己的腰。 桐市市内限速,相对于平时爱在郊区飙车的梁风遥来说,这个速度简直就像老大爷遛弯。 但后座的余安声可不这么想,车子启动的一瞬间就被闪了一下,他抱紧梁风遥,头盔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梁风遥特地绕了外路一圈,原本十分钟了路程硬是被他开了半个小时。呼啸而过的风声带着刺激与自由的感觉,余安声只觉得晃,脑袋疼。 车子停在了破旧的老小区楼下,这里和桐市市中心繁华地段截然不同,像是新时代进程遗留下的产物,存在得不适却又如此合理。 周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广告,窄小的过道挤满了杂物。角落处放着一张石桌,几个大爷大妈围在一起打牌。 这种小区唯一能说出的好处大概就是极具生活气息。但余安声可以说出一堆,什么房租价格优惠,大妈大爷人很热情,物价相比市中心便宜等等。 还没等梁风遥停稳,那辆看起来拉风又酷的机车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角落里的大妈们看似在聚堆嗑瓜子,实则眼神已经开始盯着余安声的方向。 头盔被余安声拿下,整张脸惨白没有颜色,嘴巴用力抿着,看起来极为不适。 “怎么样?”梁风遥将头盔拿下放在一边,显然还没发现余安声的不对劲。 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和余安声说话,就感觉到有人把头盔往自己怀里一放,再一转头就看到余安声小跑着朝远处的绿色大垃圾桶奔去。 梁风遥把头盔往座子上一放,连忙跑了上去,只看到余安声将头伸向垃圾桶,整个人不断的干呕着,难受至极。 “哥,你…你没事吧?” 余安声摇头,准备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时还是身体本能的先呕了出来。他只能一边挥手,一边对着垃圾桶干呕。 他发誓,再也不会因为省两个钱而坐梁风遥的机车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茶味小梁来也! 第15章 准备下楼去体检的大清早,余安声就在楼下看到了一个他想迅速转头离开的身影。 梁风遥骑着机车在楼下等他,面前还有两个大妈围在他旁边,热情地询问他是否有女朋友。 看到余安声的那一刻,他眼睛亮起,手高高伸着,可算是从大妈的包围里逃脱出来。 余安声和大妈们打了招呼,脸上看着那机车就开始犯难,拿起便利贴就写下一句话。 [我不想坐机车去。]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他不想在任何一个时刻出错,只要这次体检成功通过,他就拥有了正式工作。 梁风遥并没有什么难过,他将手中的钥匙在手指上转动着,欣然答应:“好啊,那我跟着哥去,哥怎么去我就怎么去。” 第18章 于是余安声便带着梁风遥去坐了地铁。 进了地铁站后梁风遥看向四周,将最新款手机解锁后往余安声手里一放,“哥帮我弄吧,我没坐过。” 这句话让余安声怔住,随即脸上多了怜爱与心疼,想着梁风遥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还没做过地铁,一时间想起了几年前来桐市上大学的自己。 这个时间段本来人应该很多,但好在是星期六,所以地铁上鲜少出现了空座位。梁风遥像一只黏人的金毛,余安声坐哪他坐哪。 出了地铁并不是书店,梁风遥满脸疑惑看着余安声,刚想问出口就看到他眼睛放光,小跑向一个方向。 刚到门口,老板就已经把他的浅灰色小电车给推到了外面,连同头盔、雨衣和充电器一同放在了篮子里。 余安声激动极了,这是属于他的第一辆车,他郑重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电动车产品证明,像是得到了一件宝贝。 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后,他戴起了头盔,头盔是米白色,很轻,和那天的超重头盔相比简直不要太轻便。 卡好卡扣,戴上头盔后余安声的脸更小了,他转头朝着梁风遥仰了仰下巴,示意他上车,眼神里满是得意和骄傲。 梁风遥没忍住笑了,笑得整个人弯着腰,用手捂着肚子。这种简单满足的幸福感具有传染性,就像打哈欠一样。 这让很早就什么都不缺的梁风遥也感到了幸福。 他坐上余安声的后座,在后面仰着笑脸,跟不要钱似的朝着前座的余安声打趣:“哥,我可是第一个坐你后驾的,你可得对我负责。” 即便听不到余安声的回答,梁风遥也不在意,他故意搂住余安声的腰,这是他第一次坐电动车的后座,也是第一次坐别人的后座。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电动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本来就小巧的电动车坐上了两个成年人,也算达到了极限。 悠悠的风吹在脸上,梁风遥心情极好的地哼着小曲,余安声也一脸笑意。 下一秒,面前的交警把两人拦下,余安声收回了笑容。 “骑电车不知道后面的人也要带头盔吗?一会儿扫码交一下罚款。” 说完交警把罚单小条撕下来,交到了余安声手里。 余安声只激动的沉浸在领新车的心情中,根本忘了梁风遥头盔的事情。而梁风遥为了能坐上余安声的后座,长期骑机车刻在骨子里的戴头盔,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再次启动车子,这一次梁风遥还在后座傻乐,而余安声喜提“通行证”,嘴角下撇,惨兮兮地骑着车子。 到了书店门口时,大巴车已经停在那里,上了车子后发现只剩下了两个座位,一个是季与秋旁边,另一个在最后面。 梁风遥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神后冷笑了一下,不用脑子就知道了季与秋的心思,于是本来走向后座的脚步停下,一把坐在季与秋旁边,对他所谓的表哥来了一个虚伪的笑容。 余安声对两人之间无声的较量毫不知情,跑到最后面一排安安静静地坐着。 前面两人的小心思都没达成,季与秋倒是不担心,毕竟有人一开学就要离开这了,最后能长久的待在余安声身边的还是他。 大巴车开到了一家大型医院,车上的人对于这所医院并不陌生,应该说几乎所有人都不陌生。 这家私立医院在全国拥有众多连锁店,其只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开设。 其以优质的服务和多阶段价格设定,以及舒适的环境赢得了众多患者的一致好评。况且这医院背后的投资人舍得花钱,里面的医生更是从国外和其他三甲医院挖过来的顶尖人才。 所以和市内其他重点医院相比,这家医院在市民心里是不低于其他几家重点医院的地位。 进入医院大门后,车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大都是对来这做体检的震惊和感叹。 老员工见怪不怪,新员工纷纷拿出手机,有得甚至在手机上查询了一下即将做的检查套餐。 其中标注体检套餐为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正是他们要做的项目。余安声身边的男生发出感叹,并直言老板大气。 季与秋的选择有他自己的想法,圈子里的人讲究一个合作共赢,卖别人一个面子,日后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还没正式进入医院,他们一行人就已经能感受到和其他医院的差别了。车子门口有专门的礼仪小姐引路,将一行人带到了体检休息室内休息。 接着来了许多护士,分别将不同的人带去做不同的项目,根本不需要排队,全程下来都是流畅且舒适。 梁风遥窝在休息室的角落里打游戏,眼睛斜瞄着季与秋。 这家医院是设立在桐市的总部,医院有七栋楼,主楼高二十八层,总占地面积约15万平方米。 纪棋的车子停在楼下,那天被付泽明打的伤还没好透,嘴角处的淤青和伤口清晰可见,和付泽明脸上的惨不忍睹相比还是略胜一筹。 他的脸看不出情绪,眼皮半耷拉着,让他本就阴戾的长相更加凉薄,浑身散发着阴凉的气息。 从那晚告知周加衡找人到现在过了快一星期,昨天他打电话说来这里找他。 本来纪棋嫌麻烦,让他把符合的人汇总发过来,谁知周加衡说只能来医院看,不能把资料外泄。 没办法,他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礼仪小姐已经在车子旁边等待着,见纪棋下车后边伸手请道:“您就是纪先生吧?请随我来。” 纪棋关上车门,跟在礼仪小姐的身后一路前往目的地。医院的环境非常不错,没有拥挤的人群,他两只手插着口袋,散漫地四处打量着。 进入电梯后,礼仪小姐按下了十六楼,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手伸向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礼仪小姐慌张,连忙将纪棋的手遮住,生怕这位尊贵的客人受伤。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样会受伤的。” 纪棋愣了一下,转而收回目光迟钝的点了点头。 小哑巴? 那个身影应该没认错,纪棋记忆力向来不错,更何况余安声留给他的印象深刻,他更不可能轻易忘掉。 “看到了一个朋友。”纪棋自顾自说着,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手。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他甚至忘了出门,直到礼仪小姐的喊声才将他思绪拉了回来。纪棋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来到了办公室内。 一进门就看到了周加衡那毫无正经模样的躺姿,此刻手里的手机横屏,躺在沙发上打着游戏,同时传来了“double kill”的声音。 门被礼仪小姐关上,纪棋俯视着周加衡,嫌弃道:“我是终于知道你爸为什么天天看你不顺眼了,我要是你爸,我也把你送国外去。” 周加衡坐起来,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念念有词:“还不如你当我爸呢,至少你不会娶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人给我当后妈。” “去一边的,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纪棋往电脑桌前一坐,熟练地打开了电脑。 电脑上的文件已经整理了出来,他点来就看到了里面详细的资料。像是简历一样清楚,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及背景都一目了然。 纪棋率先点开了最符合的那一个文件,里面的人并不多,也就两百多个人。翻看下来很快,通过住址和家庭背景就可以大部分排除,没有一个人达到他的要求。 剩下的几千个人更是无法描述,大部分人都能查到所出生的医院,剩下一小部分人也能查出父母的背景和信息。 好不容易有两个背景不清楚的,但也有具体的进入孤儿院的时间,和进入孤儿院的手续。 “你这到底是要找谁?” 不知道何时周加衡已经结束了游戏,站在纪棋背后手撑着椅子问。 纪棋没有回答,手按鼠标的力气越来越重,脸上的表情随着资料的减少而越来越难看。 直到翻到了最后一张,鼠标点击再也出现不了下一张,他泄愤似的将鼠标一把扔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周加衡被他彻底弄懵了,坐在沙发一边盯着纪棋:“我说你到底怎么了,从那天我见你到现在,这张脸不是耷拉着就是跟吞了苍蝇一样,谁惹你了?” “付泽明?” 纪棋用脚蹬着前方,拉开了自己与桌子的距离,没好气地解释:“说起来太麻烦,反正就是结下梁子了。” 还没接着聊下去,敲门声响起,周加衡应了一声。推开门,一位穿着便装的男人将手中的资料送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的一角。 “小周总,这是今天符合您要求的患者,资料已经整理好了。” 周加衡招手,那人安静地退了下去。他起身拿起文件翻看了一下,就几张纸,将文件随手一放,里面的纸张滑落出来。 第19章 “哝,还要不要接着看?” “算了…”,纪棋正准备拒绝,眼睛却瞄到了从文件内露出半张的纸张。 那张露出了半张纸上正是余安声的照片,即便照片像素模糊,可还是能看出他漂亮的长相。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珠黑亮,表情呆萌又正经。纪棋想起了那天他在公交站台上被吓到的样子,嘴角莫名上扬。 “纪棋,你发什么愣呢?”周加衡说着就要将桌子上的文件扔到一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纪棋抢先。 余安声的资料被他从文件夹里抽了出来,上面的字并不多,几句话就能将他的二十几年轻描淡写的描述了出来。 周加衡也凑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耳边幽幽说道:“看上了?” 纪棋没搭理他,周加衡的嘴还在继续:“确实长得好看啊,这么垃圾的照相技术都能拍出这个样子,真人得长什么样?不过我还得佩服你,就这都能从一堆人里挑出最好看的那个,太饥渴啊~” “有没有人说你像个鸭子?”纪棋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到周加衡不以为然。 “还真有人说我像鸭,毕竟颜值在这摆着,被人误会也是我能理解的。” “我说你太吵,嘎嘎乱叫!” 这才仔细看向手中的那张纸,血型是o型,背景和他在孤儿院了解的大差不差,按照年龄往前推算,纪棋的神情越来越认真。 哑巴的原因他现在不想去细究。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那次在车上取下的小哑巴的头发还在里面,拿着钱包的手微微颤抖。 他有直觉,真相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喜提电车的余安声:嘻嘻[撒花] 喜提罚单的余安声:不嘻嘻[托腮] (骗子小纪即将上线) 第16章 医院里余安声抽取的血液被留取下一些,连同纪棋那晚打架薅来的付泽明的头发,一同送往了鉴定机构。 为了保证实验的准确性和严谨,他还特地将钱包里余安声的头发也送了过去,血液和头发的双重保障下,鉴定结果基本不会出错。 机构是周加衡联系的,他家开医院,在这方面的人脉很广。所以他第一时间就为纪棋联系了一家十分专业,且在业界极具资质的鉴定机构。 几句话客套下来,那边机构就第一时间加速为纪棋手中的样本进行了鉴定。 正常来说一般的鉴定结果需要五到七个工作日,加急的情况下全套手续办下来也要二十四个小时。 纪棋显然不愿意等这么久,他在电话这头问道:“如果先不管手续,最快能什么时候知道实验结果?”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电话里的人会那么着急,停顿一下后回道:“单纯等实验结果那很快,三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出来。” 纪棋朝着周加衡点了点头,周加衡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对那头说道:“那就麻烦你结果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了,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后面又客套了几句,周加衡笑着挂断了电话。这机构的老板是他英国认识的朋友,也是被家里逼着来英国镀金的,两人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你这到底在搞什么?”周加衡越想越不对劲,这dna鉴定怎么会让向来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的纪棋如此激动。 “你现在帮我了解一下这个余安声来你们医院做什么的?想办法帮我拖他几个小时。” 周加衡疑惑着拿起手机,满心的疑问没得到解答,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对着电话那头吩咐:“把他做的体检项目全都想办法拖住。” 他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拖到十二点。” 这检套餐价格贵,当然包含的体检项目也很多,拖到十二点不是什么难事。 电话刚挂断,周加衡就看到纪棋从他身边经过,他抓住纪棋的袖子:“你干什么去?” 纪棋越想越觉得不安心,总觉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眼心里才踏实,这种上下漂浮安定不下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兴奋。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那人真的会是余安声。 “我去找他。” 他收回手臂,袖子从周加衡的手里抽出,连走过去都带着些许风,看得出他很急。 “哎,哎!”周加衡在后面喊了两声,最终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 “啧,”窝在角落里的梁风遥结束了游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哥怎么还没回来?” 搭在玻璃桌上的长腿收回,他利索地将手机放回兜里,起身活动了一下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的四肢。 刚刚季与秋出门接了一个电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梁风遥待在这里太无聊,于是出门找起了余安声。 拿起手机看到余安声的微信头像,梁风遥就笑了。两人是前几天加的微信,在梁风遥极厚脸皮的热情下。 余安声的微信头像特别简单,照片应该是出自他手拍的。一只橘色的猫猫躺在草地上,上面是两只手比着耶,一只看起来应该是余安声,另一个手一看就是个孩子。 梁风遥当时问过那孩子是谁,余安声只告诉他是一个弟弟,剩下的便没有多讲。 [哥,你在哪?(可怜猫猫.jpg)] 梁风遥的性格向来果断,平时对待陌生人冷淡,对朋友也是不温不热,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在余安声面前撒娇。 这招特别好用,每次撒娇卖可怜都会看到余安声最特别的一面,有时候他恨不得把余安声藏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彩超机器出了一点小状况,您可以在沙发这边坐着等一会儿吗?” 导诊的护士用甜美的嗓音温柔说着,脸上是经过培训的标准笑容。 余安声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这沙发的触感柔软,他坐下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和他家里的硬板凳一点也不一样。 手机亮起,余安声看到了梁风遥的消息。 [我在彩超室这里,你的项目都做完了吗?] 梁风遥自动略过了后面这句话,发了一句“我去找你”就迈着长腿大步朝彩超室走去。 “哥!” 一出电梯梁风遥就看到了余安声,他小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余安声旁边。 单人沙发本就空隙不大,即便余安声很瘦,但也只剩下一点缝。梁风遥一坐,余安声感觉沙发又往下陷了陷,两个人贴得很近。 这种感觉有些局促,余安声不自在,两条腿并紧,身子绷的挺直。 “哥,你彩超做完了吗?”梁风遥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将头放在余安声的肩颈窝。 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以及人体温热的触感,梁风遥总觉得好闻,不自觉的呼吸着,有些贪恋的汲取着。 梁风遥说话的轻薄气息打在余安声的脖颈处,泛起一阵痒意,余安声微微偏过头,摇摇头。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去问问护士你的空腹项目都做完了吗?” 他起身从沙发上离开,跑到一旁的护士站交流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回来冲着余安声伸手。 “我问过那护士了,哥的空腹项目都做完了。医院有专门的体检早餐,我们去吃饭吧。” 恰巧这时刚刚的导诊护士走过来补充道:“彩超机可能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恢复正常,您可以先到我们的食堂吃饭,食堂在三楼,需要我带你们过去吗?” 梁风遥挥手拒绝,将伸到余安声面前的手动了动,看到余安声搭上自己的手,心情愉快的将人拉了起来。 这一拉便没有放手。 他带着余安声走到电梯间,两边电梯很多,梁风遥随便找了个按下。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在这一层缓缓打开。 就在余安声跟在梁风遥身后进入电梯的瞬间,身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呼吸。 “余安声!” 手腕突然传来凉意的触感,有一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余安声转头,看到了还在微微喘气的纪棋,低头一看,他正抓住了自己的另一个手腕。 这种姿势看起来很奇怪,余安声在中间,站在电梯门中间被两个人一前一后抓着手腕,电梯门识别到有人,始终无法关闭。 谁都没有先放手,这种状态维持了足足一分钟。 梁风遥率先反应过来,他抓着余安声的手微微用力,想将余安声往自己身边扯。但他小瞧了纪棋的力气,余安声往梁风遥的位置踉跄了两步,依旧被纪棋死死抓住。 还是余安声主动将自己的手腕从纪棋手中甩开,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纪棋,便移开目光,整个人往梁风遥身后躲。 那个眼神里带着委屈和一丝悲伤。 梁风遥见状像鸡妈妈一样将余安声护在了身后,眼神凛冽,整个人和在余安声面前撒娇卖萌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有事吗?” 第20章 纪棋直接忽视了梁风遥,对着站在电梯角落的余安声态度诚恳:“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余安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低头看向一处,移开目光。 “你没看到他不想理你吗?”梁风遥往余安声那边挪了挪,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余安声一米七八,身子又瘦弱,轻而易举地躲在了一米八多的梁风遥后面,手紧紧攥着梁风遥的衣服后摆。 纪棋这才将目光移到梁风遥身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价值不菲的衣物,家庭背景应该不错。 穿搭和语气来看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屁孩而已,“这事和你没有关系,让开。” 梁风遥一听这就恼火了,往前走了一步,他面对面,眼神死盯着纪棋,“他是我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哥?”纪棋轻呵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没脑子的弟弟?别整天自以为是的往别人面前凑,不知道惹人烦吗。” 这话说的难听,毕竟能从纪棋嘴里说出的话,向来都是带着刀子,恨不得把别人的耳朵割得满是血。 梁风遥呼吸加快,手不自觉地攥紧,正想要挥起拳头时,余安声一把握住了他的拳头。 注意力被夺走,梁风遥低头看了一眼余安声握着自己的动作,很显然,纪棋也看到了,脸阴沉得不像话。 余安声拉着梁风遥往自己身后去,梁风遥没拒绝,乖乖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坏心眼的在余安声看不到的地方对纪棋扬起了一个冷笑。 抬起头,余安声对上了纪棋的眼神。那双总是不敢和人对视的眼睛第一次那么认真,手上飞快地做着手语动作。 纪棋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厚脸皮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看不懂,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余安声摇头,这种拒绝很明显,纪棋无法再装傻。最后他用手指指了指纪棋,又指了指自己,双臂在胸口打了一个大叉。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果断按下电梯的关门键,眼神示意他起开。纪棋舔了舔上颚,后退一步看着电梯门逐渐关上。 透过关闭的缝隙可以看到梁风遥挑衅般的眼神,以及那句得意的茶言茶语,“有哥护着我,真好”。 哈,纪棋叉起腰转身气得哼笑两声,随即爆发两句:“艹!艹!” 电梯间充满他带着情绪的粗口,声音久久回荡其中。 手机铃声响起,他不爽拿起接听,语气像点着的炸弹:“谁?” 周加衡不知道纪棋突如其来的火气,但还是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了他。 “你跑哪去了?结果出来了,那人说累积什么权指数大于一万,亲权…概率大于99.99%。” “反正总结就是一句话,你所交上去的两个样本被证实了是同父同母的全同胞关系。” 【作者有话说】 纪棋:当初话说得有多绝,现在就有多后悔…… 第17章 “纪棋?纪棋?” 周加衡将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看,显示的正在通话中没错啊,他不死心又喊了几声,“纪棋?你人呢?” 没人回答他,随即而来的是挂断后的嘀嘀声。周加衡无语的把手机放回口袋,心里默默对着不见人影的纪棋比了一个中指。 纪棋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手臂下垂,怔了几秒后笑出声来,呼吸急促,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幸运女神第一次站在了他身边。 这种激动感很难形容,比他当时赚到人生第一桶金还要强烈。 他按下电梯的下行键,满脑子都是余安声最后那个手语动作,大大的叉深深地陷进了纪棋的脑海。 “再也不见。”纪棋在嘴里反复咬着这几个字,最后从后齿中缓慢挤出。 余安声是想再也不见,可事情偏偏不如他所料。 纪棋进入电梯,两只手插着口袋,微微偏头站在电梯中,电梯内只有他一个人,他目视着前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他无比期待着明天和余安声的见面,从现在到明天的每一秒,纪棋都会数着时间过。 * “哥,他是谁?”梁风遥看着面前安静吃饭的余安声,最终还是没抑制住内心的好奇问出了口。 他低着头用筷子捣着盘子里的煎蛋,本来一份品相完美的煎蛋被梁风遥弄得七零八碎,他不爱吃蛋白,用筷子把蛋白都剥离了出去。 余安声并没回答他的问题,放下手中的筷子,指了指梁风遥的盘子,摇了摇头。随后又拿起自己筷子,模仿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不要挑食。] 这次即便余安声没有打字或写字,梁风遥也看懂了他的手语。他闷闷不乐,眼尾下垂,看起来像只垂着尾巴的小狗。 “哥,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梁风遥微微撇嘴,一副委屈小媳妇模样,他知道,这招对余安声最好用了。 没办法,小孩子是最不好糊弄的,余安声敛下眸子,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其实他也很好奇,明明前几天还对他不屑一顾,冷眼相待的纪棋,怎么今天突然道起了歉。 手机微信界面和刘姨的聊天还在,她总是很热情,每次喜欢发长达六十秒的语音,热切地询问余安声最近还来吗。 他每次只能打马虎眼,说完心口总会飘出淡淡的愧疚感。 其实他并不因为那天的事情记恨纪棋,相反,他挺感谢他的。 愿意将自己从寻桉县送到桐市,又在发烧的时候给自己喂了药,还收留了一晚,怎么看都是自己承受了更多的恩泽。 余安声觉得纪棋会说出那段话,全都归于自己的边界感太差。只是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愤怒,有一小部分源于报复的快感吧。 那天的确太狼狈,余安声也是人,他也能感觉到局促和羞愧。所以在电梯口,见到纪棋挑衅梁风遥时,他报复性的给了纪棋难看。 那一大段手语动作什么含义都没有,全都是余安声虚张声势,胡乱挥手故意给纪棋看的。 这是在他道德线内所允许自己释放的最大恶意。 “哥~” 看余安声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梁风遥更难过了,连尾音都故意拉得老长,导致一旁端早餐的路人也忍不住回头看。 余安声抬头,对上梁风遥的眼神,莫名有种出去私会男人,回家被弟弟质问的感觉。 [就是一个曾经帮过我的人,]他拿出手机打下这些字给梁风遥看,[仅此而已。] 梁风遥看到后眉尾微微上挑,心情已经恢复平常,但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他没直接和余安声说话,也和余安声一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伸到余安声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字:那他为什么跟你道歉,还对我有那么强的敌对感。 余安声看完后不解,微微偏头:[为什么学我打字?] [谁让哥不和我说实话的,这是惩罚!(傲娇.jpg)] [好吧,对不起。] “不对,”梁风遥差点被余安声话题带偏,义正辞严,“哥别想岔开话题。”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些误会吧。]余安声把这段字打打删删,最终只留下这一句话。 梁风遥被哄的差不多,他故意道:“我还以为他喜欢哥呢。” 这话惊得余安声瞪大了眼,本来他眼睛又大又圆,这下看起来像两颗黑葡萄一样。搭配着他略微稚嫩的脸,像极了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 手机从他手中掉下,和桌子的碰撞声让余安声回神。他先是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保手机没摔坏后才慌张打字。 [不是!] 他先打下这两个字给梁风遥看,接着两只手不停点着屏幕,越是慌张,打字越是容易出错。 [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说实话,梁风遥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特别不对味,有点难过也有点庆幸。庆幸是因为余安声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难过却又说不出具体原因。 他的表情僵硬,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手上不停的用筷子轻点餐盘:“哈哈,我就知道哥和他没什么,我只是看不得哥受欺负。” 良久,即便身为直男的梁风遥也小声科普了一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的,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余安声偏头表示不解,却被梁风遥打了哈哈:“哥吃好了吗?那个彩超机应该快好了,咱们去做检查吧。”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余安声没有在梁风遥这里得到解答,但很快就有人为他详细做出了答案,并付诸了全套行动。 所有检查项目做完后,时间也已经过了午饭点,但好在早饭吃的比较迟,余安声也不怎么饿。 回到大巴车的时候梁风遥聪明了,他这次紧跟余安声后面,蹭到了和余安声并排的座位。 季与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冷冷注视着梁风遥幼稚的行为。他手中的猎物很多,余安声只能算得上这些猎物中比较特别的一个。 第21章 但这种特别还不至于让他放低姿态。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大巴车司机开的有些急,余安声感觉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他斜靠在车窗边,开了一点窗户透气。 梁风遥今天起得早,平时爱睡懒觉的他特地因为余安声早起了一回,此刻经历了一上午折腾,困意到达了顶峰。 他歪头睡着了,在大巴车一个转弯下便靠在了余安声的肩膀上。即便余安声很难受,他也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生怕吵醒旁边的梁风遥。 他从小就很能忍受,因为不太美好的童年经历,余安声自知给别人制造麻烦是天大的过错,所以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他只会咽在肚子里。 看着窗外的车辆,一辆黑色轿车引起了余安声的注意。车子和大巴车平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主要是这辆车让他想起了纪棋。 余安声这才迟钝的在心里想着:原来他真的很有钱,不是骗子。 这辆车子很神奇的一路和他们并行到了书店,也是因为它的存在,余安声的晕车也被分散了许多。 大巴车停在书店门口时,众人纷纷下车。余安声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睡得很死的梁风遥不知所措。 伸出去想要叫醒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还是季与秋走到梁风遥旁边,用脚踢他小腿,才把人喊醒。 余安声活动了一下被靠的发酸疼痛的肩膀,下车后左右转头,再想去找那辆车子,却发现已经不见踪影。 因为太困梁风遥打着哈欠和余安声告别,本来打算蹭余安声后座的计划被他暂时搁置。 [那你的车怎么办?] 余安声想起他的车子还停在自己家楼下,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那里过道窄,人来人往的,小孩子又爱聚在一起玩耍,一个不注意就会给车刮花。 梁风遥毫不在意,随意招了招手:“我让朋友骑走就行,太困了,我得回家补个觉。” 看着梁风遥离开的背影,余安声走到自己电动车旁戴起了头盔。 “新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季与秋凑到了他跟前。 余安声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处于一个尴尬的氛围。还是季与秋先开口:“好吧,看来想送你回家还挺难。” 见余安声没什么反应,季与秋逗人的心思也没了,想着余安声除了那张吸引人的脸,性格真是够没趣。 “那就不耽误你回家了,再见。” 这话说的利索,转头他便在手机上和昨天在酒吧里聊上的男生发去了消息。 余安声给电车拍了好几张照片,骑着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等下次回孤儿院一定要给小伞看看自己的小电车。 那辆寻找未果的黑色轿车跟在灰色小电车的身后缓慢行驶,因为车子价格昂贵,即便在路上速度很慢,也没有其他车子鸣笛不满。 在看到余安声进入窄小的胡同口停下后,纪棋没跟进去。他看着胡同里的大妈招呼着余安声,打趣的声音此起彼伏。 “呀,小余买新车了?” “不错不错,这小头盔戴起来还挺别致……” 余安声笑着朝他们点点头,回头时看到胡同口的黑色轿车,在他盯着看的一瞬间,车子驾驶位的玻璃快速上升。 车玻璃的单向膜将余安声的视线隔绝在外,驾驶位上的纪棋看着余安声进入单元楼,拿出手机共享定位,转手发给了章林。 黑色车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路口,又逐渐远去。 第18章 今天周日,余安声为数不多可以睡懒觉的日子。 这个老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几个九十年代建起的破居民楼凑在了一起,为了方便管理便被安了个好听的名字。 最开始是叫朝禾社区,后来因为规模太小就改名叫了朝禾小区,这一叫就叫到了现在。 开发拆迁的消息每次都说得跟真得似的,被胡同里的人在嘴边谈论了几十年,也没有任何改动的迹象。 小区最不缺的就是烟火气,这里住的大多是很久以前就生活在桐市的老一辈人,少部分是来桐市打拼的外乡人,还有就是为了孩子上学而租住在这里的夫妻。 房租便宜,这让许多来这里的人至少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余安声从学校毕业后就搬到了这里,房东老太太人挺好的,就是说话有点难听,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经常操着一口地道的当地话告诫余安声要好好爱护房子里的家具,故意用让他赔钱的话来吓唬他。 但余安声看到房东老太太第一次和他见面,发现他说不了话,给他以房子采光不好而降低房租的时候,余安声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那小老太太特别凶,余安声出门的时候听到过别人说她像泰迪,烫着一头浅棕色卷毛,对着别人就是张牙舞爪的吵。 住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不是小老太太坏。而是那些租户看她年纪大,糊涂,想着办法的骗她交电费和水费。 所以她每次都会找来余安声,让他帮忙看每个租户的水电费单,然后默默地做一大堆菜给余安声吃。 她子女如今都在国外,家里空荡的很。一百平的三居室就她一个人住,老伴早些年就走了,房子里保持的却很整洁。 剩下的两间卧室都没动,依旧保持着很久之前她儿子女儿住的样子。其实她儿女都蛮孝顺的,听说这边环境不好,要把她接到国外住,被她拒绝了。 小老太太吃饭的时候和余安声讲:“这哪是接我过去享福,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要不到一年就得病死,落叶连根都归不了。” 老太太脸上满是皱纹,眼神犀利,看着十分不好惹。她性格火爆,做事直率,年轻的时候就是靠这些让两个子女吃上了饱饭。 所以她毫不忌讳提起死亡。 嘴上说这么难听,实际余安声知道她在变相的跟他显摆两个孩子孝顺。她说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老房子还留着她老伴的痕迹,她舍不得走。 楼下的环境是不好,周围墙壁就没有一块完整,全被各种广告糊上,阴雨天被水浸湿会有淡淡的霉味。 每天天不亮楼下就会出现各种吵闹声。妈妈敦促孩子吃饭上学的训斥,早餐小铺老大爷吃早饭的闲聊,以及谁家一大早锅碗瓢盆的做饭声。 可这里热闹啊,至少还有人气。用老太太的话讲,死了几天臭了,至少还有人能发现。 余安声毕业后一次□□了半年的房租,后面又直接续了半年。小老太太不愿收他的房租,因为每次家里灯泡坏了,手机不响了,都是她找余安声来修。 她知道这孩子老实,所以每次和他一起去菜市场的时候,她都主动在他旁边当他嘴巴,替他疯狂砍价。 余安声住二楼,就在小老太太楼上。本来也是三居室的房型,被老太太年轻时用墙隔开,用从外面打破了一个门,做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一居室和一个杂物间。 邻居原来是一个快五十岁的外卖员,平时余安声很少见到他,第一次是他从孤儿院回来晚了,在楼道口碰到了他。 那男人身高不高,一米七出头,皮肤黝黑,眼睛却格外亮。一看性格就十分憨厚,见到余安声后真诚地笑着和他点头。 慢慢的他才知道那男人几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跑外卖,挣钱跟不要命了一样。 就在前一个月他发现男人在搬东西,东西不多,两个纸箱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余安声和他仅点头之交,这一次他们同样也是点了点头。 只是这次男人没笑,眼下乌青一片,红血丝布满眼珠。后来他从楼下的“情报站”得知,那男人有个患癌的女儿,之所以不要命的赚钱,就是为了给女儿治病。 病情恶化,即便他不眠不休的挣钱,也赶不上疾病恶化的速度。说是女儿死了,他连挣钱的盼头也没有了。 后来隔壁这间房一直空着,空到了现在。 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九点钟,余安声在床上熟睡,他睡觉时喜欢侧着蜷起身子,抱着一个他中奖得来的大型四不像玩偶。 床不大,一米二宽,光是余安声和玩偶就正正好好将床占满。 这房子说是四十平,其实内部才三十平出头,家具也都是以前的老家具,余安声不嫌弃,毕竟不需要再额外花钱买。 现在天气还有些热,他的床头放着一个转着头的小型风扇,风每次扇到余安声的头时,会将他前面一小撮头发吹起。 “嘭!嘭!嘭!” 老旧铁门发出剧烈的碰撞声,纪棋看了一眼面前暗红色掉漆的铁门,在找了一分钟的门铃无果后,他果断地选择了手动敲门。 只是从小就生活在金罐罐里的他没料到,原来这铁门居然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来,聒噪得如同给耳朵一巴掌。 几分钟过去,纪棋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即便他已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取着周围的任何声音,但这些声响里都不包括房内人的脚步声。 第22章 他抬起手,在敲下门的前一刻在脑内思寻着是否还要加大力度。最后,他还是一只手堵着耳朵,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敲响了门。 睡得很沉的余安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他眼睛还半闭着,头发因为睡觉姿势而变得凌乱,一只眼的双眼皮因为太困而变成了三眼皮。 他坐在床上愣了三秒,大脑和身体正在处于搏斗状态。刚刚好像有人敲门,但这里隔音向来不好,余安声并不能分辨出到底敲的是谁的门。 况且在桐市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所以敲他家门的几率更是很小。 正准备躺下来再睡个回笼觉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楼下出现了小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哪个没长耳朵的,不知道开门吗?吵吵吵,人都被你吵死掉了!” 余安声这才惊醒过来,迅速穿上拖鞋朝门口走去。二楼就住了他一户,不可能是敲隔壁的门。 况且这声音不可能是三楼的,老太太耳朵没那么尖,所以只能是敲得他的门。 他揉了揉眼睛,跑到门口的时候有些慌,小腿撞上了桌腿,疼得他弯腰轻抚了下。紧接着便忙去给人开门,生怕下一秒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小老太太上楼来找训。 这老式铁门没有猫眼,看不到外面的人,不过余安声也不需要。快递会送到楼下的小超市,他从不点外卖,所以没人会来他家,除了楼下的老太太。 但老太太每次敲门都伴随着那几嗓子,余安声对此很熟悉,不过现在是白天,他并不害怕是什么坏人。 他拧开铁门内门锁下方的圆形小旋钮,将上方的滑片往外一拨打开了门,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 一抬头,余安声就愣住了,扶着门的手松开,铁门往外大敞着,直到碰到墙壁发出声音来。 他不死心地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门口那人真的是纪棋时,余安声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想不通的举动。 趁着纪棋没行动,他快速抓住门准备关上,将纪棋重新隔离在外面。可惜纪棋一眼就看懂了他,在关门的前一刻便用手抓住了门。 “我今天来是有正事。” 一句话说完,两人就已经坐在了逼仄客厅内的小沙发上,余安声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的把这个人放进了家里。 纪棋坐在矮小的沙发上很别扭,这种别扭的来源主要是沙发太矮,茶几太靠前,他的腿根本没有地方伸,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委屈在一个小空间里属实憋屈。 他迅速打量了几眼屋内,看着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纪棋大概能猜到这里的房租价格。 只不过屋内被余安声收拾的很干净,他的东西不多,所以这几十平的小地方对他来说很宽敞。 茶几和地板都被擦得很亮,上方的小窗户半开着,风透进来的时候会吹起窗帘。 这里没有空调,纪棋坐下来还没一分钟的时间他就感觉到了热,松了领口处的扣子。 他将手中的报告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直奔主题,希望能快点解决事情,从而离开这个连空气都不怎么流通的房间。 余安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举动很是不解,想用手语来表示又想起眼前人看不懂,他只能起身去找手机。 刚站起身就被纪棋的话控住:“先别着急找手机,看看这个。” 余安声转头看到纪棋用手指将那份文件推到了他面前,他重新坐下,拿起了那份文件。 翻开的第一页就让余安声的眉头紧蹙,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桐市复林司法鉴定中心。 而第一条基本情况中的检测人信息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纪棋,另一个是他自己。 委托事项:全同胞亲缘鉴定。 第19章 这些字余安声都认识,可组在一起他却有些懵。看了一眼标题和前面几行字,他有些不敢接着往下面看,攥着文件的手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吞咽了一下。这个时候余安声并不想自己看,他多么希望纪棋可以将来的目的直接的说出来,而不是他主动翻看并接受。 纪棋什么话也没说,他靠在沙发后背,双臂抱胸扬了扬下巴,示意余安声接着看下去。 这种姿态并不像是来认亲的,更像上司让下属进行年度报告一样,显然纪棋还没入戏。 余安声艰难地看着上面的字,把每一条都看得仔细,什么实验数据,什么检验过程,一大堆看不明白的数字都认真浏览。 “结果在最后一页。”纪棋出声提示。 客厅里墙面上了年纪的棕色钟表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余安声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安声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像是想要把这些文字刻进骨子里。 余安声将手上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说实话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云里雾里。 庞大的信息量一时间难以接受,好像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而现在就是玩笑结束后的烂摊子。 明明你应该很开心啊,余安声在心里对自己说。从那个地狱就一直渴求的家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什么心里却毫无波澜。 大概心早就在很久之前就死了吧。 余安声有些想笑,他现在最担心的居然是他刚买的小电动车。以纪棋那种娇生惯养的人,他一定会毫不在意的让他扔掉。 毕竟车库里的豪车一大堆,哪会为他一个小电车而腾出空位,万一再把他车刮花了,更是得不偿失。 “怎么了,不希望见到我?还是说,我是你哥所以感到失望?”纪棋抱着的双臂放下,轻轻搭在双腿上,失落地笑着。 余安声回神疯狂摇头,两只手在胸前举着,想用手语表示出来,但又不知道该表示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还在记恨那天的事情,”纪棋故意低头,语气变得自责,但嘴角却微微勾起,“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所以我对于人际沟通有一定的障碍,那天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说的。” 余安声低着头蓦然抬起,眼睛睁大,带着不可置信和心疼,他迅速站起身走到纪棋身边。 速度很快,纪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余安声抱住了。 他将纪棋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因为姿势问题,纪棋脑袋贴在余安声的腹部,感受到了和雨夜那晚两人身体相拥时一样的温度。 这种感觉还不算太坏,纪棋这样想着,于是将头埋在了余安声怀里。 这个怀抱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余安声便明白自己冲动的举动有多不合适。他松开纪棋,脸上的表情格外尴尬,立马转身去给纪棋倒水。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像两个被熟人介绍相亲的,面对面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纪棋淡淡地说,“没想到老天在让我找到你之前,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让我们遇见。” 余安声点了点头,又过了相对无言的一分钟,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跑进里面的卧室拿出手机:[要不要在这里吃饭?] 客气程度像是招呼来家里做客的客人。 “余安声,跟我回家吧。” 纪棋开门见山,直勾勾地盯着余安声的眼睛。看到他移开目光,于是站起身走上前两只手托住了他的脑袋,强迫他盯着自己。 “我说,跟我回家吧。” 那双眼睛狭长,眼角锐利,眼尾轻微上扬,形状偏向平行四边形,余安声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睛。 余安声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有些过分贴近的距离,他有些不自在的用手碰了碰脸,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纪棋长呼一口气,舔了舔下嘴唇,“抱歉,是我太冲动了,没在意过你的想法,对不起,我……” 一连串说出的这些话让余安声产生了莫大的自责,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伸手握住了纪棋的手,清澈纯净的眸子里全是坦诚。 这种场景让纪棋想起了小时候养的第一只小狗,那只小狗向他表示忠诚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充满希望的,诚挚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爱。 纪棋深吸一口气,偏开目光,害怕下一秒在余安声的瞳孔里看到那个卑劣的自己。 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余安声在手机上打下这一段话,但忽然想起什么,他又删掉,连忙敲击着屏幕拿给纪棋看。 [爸爸妈妈还好吗?] 纪棋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自然地连眨了好几下,他吞咽了一下,低声道:“他们……去世了。” 拿着手机的手滞在半空中,余安声眼眶迅速红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将要收回手机打字的时候,纪棋回答了他的疑惑。 “你应该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 纪棋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将当年的事全封不动的告诉余安声。 即便自己只是一个假哥哥,但纪棋不想自己没有良心到这种事也要瞒着他。况且到最后真相被揭穿后,余安声还是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第23章 纪棋突然心软,觉得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过残忍,这种突然起来的可怜他也觉得奇怪,明明他这种骨子里都刻着冷漠自私的人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习惯性地从兜里拿出烟来抽,指尖夹着顺畅地送到了嘴里,拿起打火机的瞬间看到了余安声,他笑笑,把烟又从嘴里拿出来:“肌肉记忆。” “那时候你还太小,应该都不记得了吧。”纪棋往后靠,两只手向后支在沙发上,细支的烟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见显得格外小巧。 “你四岁那年爸妈带我们出去玩,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因为肇事车子是从前面撞过来的,所以……” 事故发生的那天是余安声的生日,纪棋巧妙的把这个细节含糊了过去。如果知道自己的生日是父母的祭日,大概任谁也不会轻易接受。 “可是当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却被告知你不见了。我第一时间是感到庆幸,这种消息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还没有死。但很快,我就觉得这个消息绝望透了。” 纪棋苦涩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你,整个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最后一句话纪棋没有在表演,他说的是实话,也是他的真实感受。向来以冷硬尖锐外表示人的他,已经学不会吐露自己的真实感受。 那层坚硬蚌壳内柔软的内在太容易被伤害。 [我跟你回家!]余安声说,他又打下字:[我跟你回家,哥。] 原来那冷淡的黑白装修,刘姨嘴里一年到头不见其他人的冷清全都有了缘由。 嘭嘭嘭!“小余啊!小余?” 小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喊着,瞬间打破了屋内悲伤的气氛。 余安声立马明白了什么,估计又是手机有哪里坏了。最近老太太迷上了听小说,每次一打开就误点各种广告,前几天已经因为这事找来好几回了。 打开门果然看到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碎花裙,老花眼镜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碎了一个角的智能手机。 “小余啊,你帮我看看这又点哪儿去了,这什么让我一键降温,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给我……” 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人,她一只手拿起老花镜戴上,仔细将屋内的人观察了一遍,这才看向余安声:“小余,来客人了啊。” 余安声点头,和往常一样把老太太请到屋子里。和纪棋不同,老太太一进门就极其自然地坐进了沙发。 “你是?” 老太太眼睛精亮,上眼皮的褶皱深深的耷拉着,将眼珠覆盖三分之二来。 “余安声的哥哥。”纪棋从容回答。 老太太身形晃了一下,眼睛突然睁大,就连眼皮上方的皱纹都舒展开,她看向余安声:“小余,你不是?” 余安声把手机里的垃圾软件都删了干净,这些软件犹如烧不尽的野草,每次删了一个另一个就会蹦出来。 听到老太太的话,他用老太太的手机打了字:[我找到家人了,就在今天。] “好,好哇,”老太太站起来抱住余安声,苍老的有些粗糙的手掌摸着余安声的脸,“我们小余终于要幸福了。” 纪棋看到这副画面有些出神,他没想到余安声会在这里这么受喜欢。不过也是,毕竟那张脸一看就会受到妈妈们的喜爱。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人团聚了。”老太太拿着手机准备离开,纪棋在身后叫住了他。 “您好,我想跟您说一下关于余安声搬走的事情。”纪棋看了一眼手表,想着尽可能在午饭前把所有事办好。 “搬走?”老太太转身,语调拔高,神色若有所失,随后落寞点头,“对,对,是得搬去和家人一起住。” 她转身的速度更快了,步伐也紧凑起来:“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说吧。” 纪棋追到了楼道,“你总不可能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他终究还是要走。” 声音在楼道里被放大,显得响亮。 老太太的身子被楼道窗户里透过的阳光照着,影子拉长映在走廊上变得歪扭。 她在最孤独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一个人的余安声,枯燥的生活第一次有了新的意义。 可她知道身后这个年轻人说得对,她不能把他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个矮小破旧,潮湿阴冷的小地方。 没转身,她轻声开口,“今天就搬走吧,别影响我找下个租客。” 第20章 搬家公司的车子早就停在了楼下,接到纪棋电话的瞬间便迅速上楼,其快速程度震惊得余安声合不拢嘴。 纪棋早就抱着今天将他接回家的打算,所以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搬家公司在楼下等待着。 这种变差来得太快,余安声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他的东西很少,家具都是老太太房子里的,他收拾了半天就两个纸箱。 除了四季的衣物,就剩下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对了,余安声拍拍脑门,他跑到卧室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老式暗棕色的木盒。 这木匣子一看就年代久远,外表因长时间抚摸而变得光滑,属于木头的纹路清晰可见,盒子上面还雕了一朵花。 如今盒子上有些地方发黑,雕刻的边缘也变得圆润,铜制的锁扣氧化发黑,属于放在垃圾堆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地步。 余安声两只手细心捧着,他没有把这东西放在纸盒里,抱在怀里冲着搬家公司的员工点了点头。 纪棋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这不放里面?” 余安声摇头,手指摩挲着盒子表面,纪棋没多问,对着请来的四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就这些,麻烦了。” 四位员工看着地上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搬下去的箱子,突然有种摸鱼的负罪感。他们是被包了一天的工作时间,本以为今天工作量会很大,没想到仅仅只是两个小箱子。 下楼后工作人员将两个小纸箱放进了将近八米长的大货车里,这种离谱程度就像为茶杯犬准备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当狗窝。 “后面我约了清洁公司,他们会把你租住的地方打扫干净,今天我带你回老宅吃饭。” 余安声乖巧点头,他往一楼的窗户看了一眼,本来半开着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拉上了帘子。 下楼的时候余安声敲了门,他知道老太太在家,可门一直都没开。无奈他只能给她发去了短信,说自己会经常回来看看。 大货车逐渐开远,余安声转头走到了自己的小电驴旁边,这一系列动作给纪棋看愣了,他才想起来好像昨天是见到他骑这小东西回来的。 “这是你的?” 余安声把盒子放进车篮里,小心翼翼点了点头,两只手死死地握住车把手,心想要是纪棋非要把车子扔掉,他就死赖在车子上,除非他连自己一同丢掉。 “不要了,”纪棋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家里什么车子都有,我会给你配专门的司机。” 果然,余安声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迅速给自己戴好头盔,将屁股用力压在座椅上,看起来动作特别奇怪。 他态度强硬地朝着纪棋摇头,势与小电车共生死。 纪棋让步:“你如果喜欢这种两轮的,我回去给你买,川崎还是雅马哈随你挑。” 说完纪棋就觉得自己蠢,余安声连迈巴赫都不认识,他居然还和他聊这些。 先把余安声带回家才是当务之急,他妥协:“行,带回去。” 搬家公司已经离开,纪棋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后备箱显然放不下,他有些犯难。 “你跟我上车,我让章林来把你的车骑走。”纪棋走到车子副驾驶的位置,替余安声开了车门。 [不要。] 余安声双臂做出一个大大的叉,他才不会相信纪棋,只有小车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 纪棋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对别人的耐心向来不多,放在平时他早就把余安声提起来直接扔进车子里。 可现在局势不同,他要装一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哥哥,脸上的不耐烦被他压了下来,他嘴上说着“那都听你的”,实际上心里已经想着把那小破电车毁尸灭迹的一百种方法。 余安声思考了一会,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极了猫猫。他正准备下车,突然想到什么,骑着车子来到了纪棋身边。 手机里面打下几个大字:[你给我发定位就好,我导航。] 纪棋皱着眉将这句话看完,毫不留情地驳回:“老宅的物业管理严格,你进不去的,万一再弄出些其他差错就不好了。” 余安声的表情逐渐失落,他慢吞吞地从车子上下来,把小电车停好,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一脸决绝得朝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 纪棋长叹了一口气,在余安声距离副驾驶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嘭的一下关上了车门,“你骑着这车带我,我让章林把我的车开走。” 这话让余安声眼睛都亮了,他戴着头盔的头扬起,露出那张笑得极为灿烂的脸,嘴巴往两边一撇就感动得想流泪。 第24章 因为前几天那件事,纪棋在余安声心里留下的印象实在不算好。看完鉴定报告后,他的心始终悬着,生怕自己对于纪棋来说是个累赘。 即便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但这么多年的分离,总归是有些尴尬和生分。 其实不是余安声无理取闹,那电动车是他花了钱买的,花的是他自己的钱。现在要搬到哥哥的家里,余安声总感觉有种寄居别人家的别扭感,他想给自己留点底气。 一辆电动车的底气。 章林接到电话后就从公司里马不停蹄往这赶,看到余安声的那一刻瞳孔地震,他看了看纪棋,又看了看余安声,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 昨天章林只知道纪棋找到了那个人,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今天一见,他心中升出了愧疚来。 钥匙从空中抛来,章林被震惊得反应迟钝,直到那钥匙打在了自己的肩头才清醒过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纪棋,心中的许多话还是咽了回去。 纪棋看了一眼小巧的电动车,他从小没有坐过这种车子,但好在还有余安声。坐在后座的一瞬间,他就感觉车子往下陷,他看了一眼自己,长期锻炼保持的低脂身材,应该和胖不搭边吧。 这电动车便宜,所以后座没有靠背,窄小的座椅和仅仅能搭着半个脚掌的脚踏让纪棋一连调整了好几下才勉强坐稳。 余安声坐稳后看了一眼纪棋,和他对视确认后猛得一拧油门,纪棋毫无准备,他根本想不到这小电车居然还有该死的推背感。 只是他忘了这个电动车根本没有后靠背,于是纪棋就这么被水灵灵地甩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 巷子口正是放学回来的小孩子,他们看到这一幕笑得极大声,几个小孩子争先恐后地跑到余安声面前,“哥哥,你这个朋友也太傻了!” 余安声吓坏了,他下车停好后连忙跑到纪棋旁边,整个人都涨得通红,两只手朝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疯狂挥动,希望他们不要再笑了。 纪棋从地上起来,心里开始回想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惩罚付泽明还是惩罚自己。 “没事,我还好。” 他朝着余安声笑了笑,在那群小孩子热情的教导下,他这次死死抱住了余安声,像一只抱着大树的树懒。 车子经历了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后,上坡行驶变得有些艰难。纪棋局促的姿势有些狼狈,更关键的是他一身西服正装,和小电车格格不入。 大道一边的小路上,车子慢悠悠地行驶着,或许因为上坡原因,所以速度很慢。他眼睁睁地看着汽车从他身边驶过,接着是同类型电动车,最后是自行车。 纪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在经历了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艰难到达了别墅区的大门。这别墅区占地近千亩,外面不时有保安巡视,里面住得都是高官权贵,所以物业对服务管理看得很重。 小电驴骑到了门口,这门看起来很低调,像是某处花园的入口,精致又漂亮。两边行车道的栏杆是黑色铁栏,上面缠绕着铁质的粉色玫瑰。 还没等纪棋下车,一位穿着紧身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不同于常见的保安服,那人身上的更像西装制服,左袖口的刺绣正是别墅区的名字。 “不好意思先生,请不要在这停留。” 纪棋的两条腿有些麻,他忍着不适下车解释:“我是这里的业主。” “啊?”男人没反应过来,等听清纪棋的话后,他依旧扬着标准笑容:“不好意思先生,您确定您没有找错地方?” 这种仅凭外表就来判断一个人身份的高低是最常用的方式,纪棋只是沉声道:“017号,户主纪棋。” 这别墅区占地千亩,里面也就五十栋别墅。 男人怔住,随即记起了017号建筑的所有信息。他抬头再次看向纪棋,认出他是那位一年不回来几次的017户主,立刻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纪先生。刚刚没认出来您,我这就帮您叫来代步车。”他拿起腰间的呼叫机,朝着那边调来了一辆车子。 纪棋轻跺两下脚,酸麻的感觉让他对小电车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 那男人极有眼力的接手了电车:“我帮您骑回去吧。” 余安声这次没有拒绝,带着头盔跟在纪棋身后上了代步车,他好奇地看着四周,这里太漂亮,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真正到了那栋建筑前,余安声这才对纪棋的有钱有了真正的实感。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纪棋身后,院子内的阿姨都朝他微笑点头。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太不习惯,他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屋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打进来,浅色木地板让屋子格外温馨。 屋内装修设计整体参考的北欧风格,不是那种极为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这种低调且富有生活气息的设计让余安声很喜欢。 餐桌上的菜已经摆放整齐,为了保证饭菜的温热,这些菜被放在了保温板。 偌大的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余安声看了一眼即便过年也没有那么丰富的菜,心里再一次感叹纪棋每天过得是什么生活。 “我没你想得那么奢靡,不是每一餐都得像今天一样。” 纪棋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口蘑鲜虾汤,起身递到对面的余安声面前。 虾经过去头去壳,剥离虾线,莹白泛红的虾肉饱满,搭配着口蘑香气四溢。 “你小时候最爱的汤。” 余安声看着面前散发着香气的热汤,愣了片刻,并没有拿起勺子来喝,而是用手机打字。 距离有些远,余安声用ai语音播放:可是,我对虾过敏。 纪棋拿着勺子的手一颤,勺子掉落回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完蛋,装过头了。 第21章 “什么时候?” 纪棋将面前掉落在碗里的汤匙扶正,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被溅在餐桌四周的汤汁,面不改色。 [记不太清了,五岁或是六岁。] 机器女声不含感情的响起,余安声拿着手机,手指紧张地扣着手机壳。 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阴冷的,痛苦的住所。余安声看到纪棋端来那碗汤的时候,他不断的在脑海搜索回忆,哪怕是零星碎片也好。 可没有,小时候原生家庭的记忆像是在他脑海自动删除,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可能。 对虾过敏的余安声看到这汤陷入巨大的痛苦,心里纠结着是否要把过敏的事情说出来。人一旦陷入到某种幸福后会产生贪婪,他也不例外。 他孤独太久,拥有后的放弃对余安声来说太难。 可一想到也许纪棋真正的弟弟还在等着他,余安声还是艰难地打字。 “看来你长大了,”纪棋细致地挑出面前餐盘里小块鱼肉的刺,他语调缓慢,“以前你很小,妈妈喂给你的时候还不过敏,如今免疫系统成熟,却对虾过敏了。” “我错过你的成长太多了,鱼肉过敏吗?”纪棋将装着小块白嫩鱼肉的盘子轻轻推过去。 白色泛着光泽的盘子,四周是金色的花边纹路,细嫩的鱼肉在盘子中央,被人用心的剥开,挑出细刺。 这是余安声第一次见到有人为自己挑鱼刺。 五岁那年房子里的女人生了宝宝,余安声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艰难。他只看到过女人给宝宝喂饭,挑好的鱼肉被分成小块,一点一点细心喂进宝宝嘴里。 家里做好的饭菜都没有他的份,更何况是挑好的鱼肉。余安声只是缩在墙角里,抱着装有白水面条的碗,专注地盯着这一幕。 眼睛很大,直愣愣地盯着令人艳羡的一幕,这种幸福感和他毫无关系。 下一刻矮小男人朝他甩过一个碗,陶瓷碗和墙壁碰撞,一瞬间飞溅出无数碎片,即便他迅速偏过头去,还是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破了脸。 娇嫩的皮肤立刻流血,男人骂骂咧咧,余安声抱着碗埋头吃饭,碗里也有些许碎渣,他却没敢吭声。 面前的鱼肉和当年的鱼肉重合,余安声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一碗鱼肉哭,还是其他。 纪棋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吃饭,手上为余安声抽了纸张。 午饭后纪棋带着他去了二楼,二楼的一间客房被纪棋提前做了改造,让人打造成了一个儿童房。 “这是你那时候的房间,自从你失踪后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样,我每天都会定时找人打……” 纪棋推开门,门只推了一半,看到里面的场景后他迅速把门又关了回去,余安声不知所然,歪着头看他。 里面的装修全部是粉色,墙壁四周贴着粉色墙纸,床也选得粉色公主床,床边用的粉色蕾丝花边装饰。 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上方还吊着一个梦幻水晶吊灯。 纪棋后槽牙都咬紧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这件事他交给了章林。但是为什么装修风格变成了公主房,看来他得好好和章林谈谈最近的工资问题了。 第25章 在家里给妻子肚子涂妊娠油的章林打了个喷嚏,女人拍了拍他胳膊:“别传染给我和宝宝了。” “嘿嘿,不会的,”章林憨笑,“我前两天接到一个任务,要装修了一个儿童房。我就照着我们未来女儿的标准来的,我给你看看照片。”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 “我有心灵感应!” 章林和妻子在房间里笑着聊天,只是同一时刻的纪棋杀了章林的心都有了。 纪棋回头对上余安声的眼睛,手放在门把手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舔了舔嘴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面话已经说了出去,纪棋硬着头皮开了门,“小时候家里喜欢把你当女孩子养,所以妈都给你装成了粉色。” 看着余安声在房间里好奇观望,纪棋这才放下心。手机里那张比耶的照片被放在了桌子上,这一切被包装的合理又真切,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离开房间后余安声拿起手机:[我想看看爸妈的房间。] 纪棋没料到余安声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他动作一顿,声音冷冽:“爸妈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了,当年他们走的时候就烧了干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纪棋情绪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漠,“留着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 一楼里纪棋父母的房间早就被砸的面目全非。当年他们离婚出走的第二天,纪棋就进去把里面用铁锤砸得稀碎。 坐在车子里,余安声无措地低头。从他问出那个问题后,他就察觉出纪棋情绪上的不对劲,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人的反应。 小电车叫了跑腿骑回去,余安声不知道纪棋会把它安放在哪里。心里有些忐忑,第一次住在这种高级场所他太不习惯。 再次进入大堂,余安声看到了脸熟的服务生,两人的表情吃惊,余安声有些尴尬。 纪棋没有带他去电梯,而是径直走向前台,两名服务生站起,礼貌点头表示问候。 “二十二层住户信息帮我加一个人,电梯卡也多备一份。”纪棋吩咐,从口袋里将余安声的身份证掏出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两分钟不到,纪棋将新的电梯卡递给了余安声。两个服务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门锁的密码是349167,”他打开后按了几下,拿起余安声的大拇指录入了指纹,“下次进来也可以直接指纹解锁。” 余安声点头,纪棋抬腿往屋内走去,这才发现身后的人并没跟上。转头看到余安声伸出大拇指,他轻轻将手指放到了指纹感应区,看到亮起的绿灯时脸上扬起了笑。 笑容很纯粹,像是冰山上融化的雪水,清冽甘甜。 余安声抬头就撞到了纪棋的视线,自己的小举动被纪棋捕捉到,他从头到脚迅速窜红,尴尬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客厅。 搬家公司将东西放在了客厅,纪棋打电话给刘姨让她整理。 东西已经整齐摆放在了客房内,这客房仅此于纪棋居住的房间,采光很好,且和纪棋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余安声回到房间后安静坐在床上,两只腿并齐,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如同过年去亲戚家做客的客人。 他看了看干净的房间,屋内还有着淡淡的果香,中央空调开着二十四度的恒温,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炎热。 东西都被人收拾好了,余安声将木匣子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这东西一看就年代久,无论安放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轻轻打开了匣子,里面有各种小玩意。用红线穿着的铜钱,阿婆给他缝的手套,还有一张有些破旧的照片,照片的边缘泛黄破皮,中间的人也不是特别清晰。 这是阿婆年轻时的照片,阿婆年轻时不爱拍照,这张是余安声从老柜子里翻出来的,阿婆不好意思说要扔掉,余安声偷偷藏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余安声见到了刘姨,眼里的欣喜和兴奋被纪棋捕捉得一清二楚,刘姨性格大大咧咧:“太好了小余,我听纪先生说你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 余安声点头,不知为何从中午进家里的拘束感在这一刻被打消了一半。 “纪先生,小余是您的?”刘姨把饭菜端到饭桌上,摆好碗筷。 “家人。”纪棋回答的含糊,余安声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自己矫情。 餐桌上两人安静吃饭,纪棋并没有把话给她说清,他也并未打算将余安声的身份公布于外。 “对不起,”纪棋先发制人,“我现在还不能把你的身份公布于众。” 余安声垂眸,没有以往拿手机的动作,安静地拿筷子夹起碗里的饭送进嘴里。 慢慢嚼完嘴里的饭,咽下后笑着摇头,尽管心里失落,但余安声已经很满足了。 “对不起,”纪棋再次道歉,“你可以提出任何补偿,我都会尽力……” 余安声放下筷子,走到纪棋身边捂住了他的嘴,一只手做着手语动作,纪棋看不懂,但心里明白了。 他眼睛眯起,说话的气息喷在余安声的掌心又热又痒:“都听弟弟的。” 余安声迅速抽回手掌,白皙的脸红得像是熟了的柿子,回到座位后将脸埋进碗里,迅速把饭全都扒进了嘴,将两个腮帮塞得鼓鼓。 注意力从吃饭全都转移到了余安声身上,纪棋放下了碗筷,彻底正大光明地看起了余安声。 这视线赤裸又热烈,低着头的余安声欲哭无泪,恨不得蹲到餐桌底下吃饭。 他用力地咀嚼,默默的在心里给一个写着纪棋的小猪屁股后面,盖了一个厚脸皮的戳。 [我先去洗澡!] 余安声狼狈逃离,拿着毛巾衣服就奔向浴室,身后是纪棋玩味的眼神。 刘姨在打扫干净后离开,纪棋回到主卧的浴室里洗澡,出来后他吹头发,看到了从房间门口经过的余安声。 脸颊因为热水洗得发红,身上穿着天蓝色的短袖和短裤,上面还印着卡通飞机的图案。 这一套衣服特别便宜,当时和小伞一起去集上逛,一大一小两套只要十五块钱,余安声从大一穿到了现在。 回到房间,关上门,咔哒一声拧上门锁。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床三秒钟,然后往上一蹦,露出和他平时乖巧礼貌完全不同的一面,像个小孩子在床上蹦了起来。 原来这种床蹦起来真的会有回弹! 咚咚咚,房门突然响起,余安声一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摸了摸屁股,不疼! “安声,在吗?”纪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余安声慌乱下床,随便套上鞋子就开了门。 看着头发凌乱,额头冒汗,脚上的两只鞋子反穿着的余安声,纪棋疑问:“你在房间里干嘛呢?” 余安声装傻摇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纪棋,像是询问着他过来的原因。 没有立即表明过来的目的,纪棋用手抚下他立住的呆毛,半跪着弯腰为余安声换回穿反的鞋子。他起身后眼神真挚,带着期待: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睡觉前你都会给我晚安吻的,不知道现在还……” 晚安吻? 这话给人冲击太大,余安声有种被野猪一头撞飞,在空中进行高速旋转后的晕眩感。 他伸手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再次向纪棋进行了确认。 第22章 “嗯…不可以吗?”纪棋轻呼一口气,他抿唇:“抱歉,是我太着急了,我……”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纪棋勉强提起笑容,他伸出手揉揉余安声刚洗过的还带着洗发水香味的头发:“好好睡一觉。” 收回手转身的瞬间,余安声伸手拽住了纪棋的衣角。他的手细长秀气,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明显,轻轻扯住纪棋一小片衣服。 纪棋回头看到余安声半低着头,微微咬住下嘴唇,似乎在衡量什么。 “怎么……” 话还没说出口,纪棋就看到余安声借着拽住衣角的力气轻轻踮起脚,扬起头闭着眼睛逐渐靠近,在自己的嘴角边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还没等纪棋反应过来,只听到关上的门的声响。门内是不停拍着胸口的余安声,回想起刚刚的举动他忍不住红了脸,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热得不行。 本来余安声只是想亲纪棋的脸颊,但闭眼再加上拽衣服的角度不对,他亲到了纪棋的唇角。 这让本就有些亲昵的举动变得更加暧昧不清。 纪棋用手指抚摸着刚刚被余安声亲过的地方,嘴角上扬,心情像下雨时砸在地面飞溅的雨滴,又像指尖在钢琴上弹出的跃动的音符。 明明只是被亲了一下,他却觉得内心格外明朗。心情愉快的在门外道了一句晚安。 该说不说,这小哑巴还挺好骗。 屋内的余安声在房间来回踱步,脸上的红温始终没有退散,忍不住跑去将空调下调了几度。 第26章 他在心里告知自己:你们是亲兄弟,这样很正常的,余安声,这样很正常的! 十分钟后,手机上传来专业人士的讲解声,余安声盘坐在床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心跳过快我们可以用这个动作来缓解,憋气十秒钟后进行呼气、吸气、呼气……” * 嗡——嗡——,嗡——嗡—— 手机闹铃的震动声响了足足一分钟才被按灭,余安声昨晚快两点才睡着,距离上一次熬夜还是在三年前在医院陪婆婆住院时。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头顶的毛翘立起来,眼睛半睁半闭,无力地拿起手机关闭了闹钟。 揉了揉眼睛,余安声下床后感觉腰有点酸。睡了那么长时间的硬板床,突然变成了软床,还真有些不习惯。 换好衣服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周微微泛红,眼球上些许红血丝,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让人不禁怜爱起来。 他甩了甩脑袋出门洗漱,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纪棋,两眼相对,余安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慌乱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朝着自己的卧室准备回去,一把被纪棋拎住了后衣领。 “回去?我长得很吓人吗?” 余安声点头,随即又快速摇头。这反应看得纪棋一乐。 “到底是,还是不是?” 在这个犹如生存还是毁灭一样艰难抉择的问题,余安声选择了逃跑,他像一只被主人捏住后脖颈的小狗,疯狂挣扎。 最终胜利逃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卫生间。 拎住后衣领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纪棋回味起了余安声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比起在名利场上打打杀杀,倒不如逗余安声来的乐趣更多些。 坏心思油然而起。 余安声拿着牙刷仔细认真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牙膏泡沫越刷越多,他总觉得自己还在一场不合实际的梦里。 漱口,洗脸,余安声听到了刘姨招呼吃饭的声音,这才有了实感。 走到餐桌,余安声被丰盛的早餐惊住,他看看餐桌上的早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纪棋,局促地坐在了座位上。 早餐特别分为了中西式两种,有小笼包、油条和刘姨专门熬的小米粥,也有烤得面包配培根,搭配着鲜榨的果汁。 这对于早餐通常一个预制小包子,一个鸡蛋的余安声来说,属实眼花缭乱。 他拿起面前的筷子,无措得甚至都忘了该怎么夹取餐桌的食物。吞咽了两下,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学着纪棋的模样拿起面前的刀叉。 悄悄瞥了一眼纪棋后,慢慢将手中刀叉换了位置,在这么丰盛的一桌食物中他只叉了一片吐司。 叉完后看纪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低头小口吃着吐司,其他食物像是被他忽视了一般,余安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又拘谨。 就像是被领养的小孩到了新家的惶恐和生疏。 纪棋轻叹了口气,声音很低,他将手中的餐具放到餐盘上。 清脆的碰撞声终于让一直低头吃饭的余安声抬起了头,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脆生生地眨着大眼睛,嘴里咀嚼的吐司也不敢继续咽下去。 “我是什么地主奴隶主吗?” 听到这句话的余安声发懵,在看到纪棋的眼睛后他连连摇头,恨不得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 “那为什么只照着一个吐司啃?” 纪棋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那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就差夹起嗓子扬起笑脸了。 手紧紧攥住叉子的把手,上面用黄油烤过的吐司泛着金黄的光泽,闻起来有股浓郁的奶香。 余安声被这话弄得不知所措了,他突然不知道只吃吐司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的事情。 放下叉子,他拿起筷子快速夹起一个一个草莓往嘴里塞,接着又夹起切好的一小段香蕉,直到嘴里被食物塞得鼓鼓。 他抬起脸,尽可能的用看起来最乖巧的笑容对着纪棋。 这种如此明显且直白的讨好让纪棋发酸,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打了无数拳,心脏因为情绪充斥而感到发闷,不得已需要加快呼吸来调节。 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温声朝他说:“不需要这样的,这里是你的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举着叉子的余安声一顿,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该对这句话做出什么表情来。 “喜欢吃吐司就吃,哥来给你叉,喜欢用叉子就用,左手右手都行。”纪棋将桌子上的吐司全都叉到余安声的餐盘里。 “余安声,你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明白吗?” 看着余安声迟迟没有点头,他再次重复道:“明白吗?” 余安声回神,那双总是装着羞涩和真挚的眼睛失神,低下头后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用力一口一口咬着吐司。 “吃好了吗?吃好了我送你去上班。” 正在喝水的余安声呛了一下,随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纪棋伸手想帮他拍后背,余安声后退两步自己用手抚了抚胸口。 脸被呛的通红,他摇头拒绝了纪棋的提议,飞速在手机上打字:[我骑小电驴去。] 看到小电驴这三个字的时候,纪棋的眉头就已经不受控制的蹙起,眉头中央甚至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越看手机中的这几个字,他越觉得刺眼。小电驴!小电驴!又是这该死的小电驴! 怎么哪里都有这破电车的事!他就当初不该心软让余安声骑回家,不然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碍事。 “今天是你回家的第一天,正好我也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余安声犹豫了,手机在手里握了半天还是拒绝了他:[可是哥不是说了对外不能暴露关系吗?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这番话说得纪棋没再坚持,毕竟关系保密那句话是自己提的,既然不想让别人看到就合了他的意吧。 只是这样放过余安声也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看着余安声走到门口换鞋离开,他挑了挑眉,伸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领带大步跟了上去,直到在地下车库追上了余安声。 “帮我系下领带,”纪棋将领带搭在脖子上,两只手装作不方便的样子,“我自己看不到。” 电动车钥匙刚插进去,余安声将帆布包放在篮子里,走到纪棋面前伸手拿住了领带的两端。 拿到手里余安声才想起来,他哪会系什么领带,两只手在纪棋胸前翻来覆去就差扭成麻花了,脸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红。 干脆直接告诉他,自己不会系领带吧,余安声准备放弃挣扎,内心这样想着。 突然一双宽大的手掌覆住了余安声的手,手掌干燥温暖,带动着他一步步动了起来。 这样的触碰让余安声心慌,低头系领带的时候不断咽着唾沫,呼出的气息紊乱。 纪棋碰到的每一个指尖都灼热,明明他触碰的是手指,怎么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痒痒的。 余安声吞咽了一下,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他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和别人的亲密接触可以说微乎甚微。 纪棋低头看着某人毛茸茸的头顶,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他拢着余安声的手绕过另一边,向上将带子环过去,向下后又环了一圈。 “将它拿过来从这个缝隙穿进去。” 余安声被这复杂的系领带方式彻底打败,他找了好几个缝隙,在纪棋“不对”的声音中,额头冒了好几个汗珠。 “是这里。” 纪棋轻声说,他牵着余安声的手按着顺序一步步来,却在关键时刻松开手,只出声提示。 余安声认真又专注的样子很吸引人,为那张本就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增添了份魅力,清澈水润的眸子像是一个会摄取人精气的妖怪。 喉结上下滚动,纪棋身上像是被火星点燃的稻草,在余安声将好不容易系好的领结往上束紧,指尖和喉结相触碰的那一刻,冒着火星的草堆像遇到风一般烧了起来, 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把握住余安声的手,语气喑哑低沉,忍着急促的呼吸:“好了,到这就可以了。” 余安声抬起头,眼睛看向这个漂亮又复杂的领结,他想不到这样的领结居然是自己系出来的,忍不住开心的望着纪棋,眼睛弯弯,笑意都要从眸子里溢出来。 “埃尔德雷奇结,这个领结的名字,”纪棋解释,“好看吗?” 余安声赞同点头,他想告诉纪棋很好看,就是有些复杂,系起来要费太长时间,而且刚刚他并没有完全学会。 “我也觉得好看,”纪棋眼睛眯起,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往手边瞥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加深,“是不是系得太久了,你上班还来得及吗?” 余安声慌了,拿起手机一看离上班就剩十五分钟,今天是转正的第一天,他可不能迟到。 小电车的钥匙被纪棋拔下,他拿起车篮里的帆布包,深蓝色的领带搭配着饱满且富有层次感的领结,就像下一秒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新郎。 第27章 打开副驾驶车门,将手中的帆布包扔进去,纪棋语气不紧不慢: “我早就说了,还是让我送你吧。” 第23章 坐在副驾驶内,余安声觉得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反正最后结果只要不迟到就好。 车子行驶得很快,纪棋仅仅只用了十分钟就开到了书店附近。余安声让他停在了离书店还有些距离的位置,车子实在惹眼,余安声怕被同事看到。 他不擅长交流,更不擅长解释。 手上的帆布包被他挎在肩膀上,朝着纪棋指了指书店的方向,意思是要下车。 想象中解开车锁的声音并没有出现,窗户半开着,炎热的空气和车内的冷气碰撞,纪棋却丝毫不在意。 他往副驾驶的位置前倾,一只手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微笑着,露出一副看起来温润无公害的样子。 “是不是忘了什么?” 余安声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侧,帆布包好好地挂在胳膊上,手机也安静地躺在口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忘掉。 他疑惑地望着纪棋,距离上班还剩下四分钟。 对上那湿漉漉的眼睛,纪棋身体前倾,一只手扶住余安声的后脑勺,带着不容分说的态度,以极快的速度吻上了余安声的嘴角。 余安声愣了一瞬后就要挣脱,纪棋目光在看到车窗外经过的某个人后,放在后脑勺的手用了力气,深深加重了这个吻,不满地轻咬了他的唇角。 眼神中带着得意和胜利,纪棋将身体半压了过去,另一只手按住车门一侧的按钮,开了一半的窗户缓慢上升,将窗外打量探究的眼神隔在了外面。 唇瓣与皮肤的触碰,柔软的触感让纪棋不愿离开,只需要偏离一点,他就可以亲吻到余安声的嘴唇。 点到为止,他留恋不舍地轻啄了一下后离开他的唇角,手指深深陷入余安声的头发。 “你忘了,早安吻。” 他礼貌微笑,似乎对于纪棋来说这真的只是一个早安吻而已。他将昨晚的晚安吻一模一样得还给了余安声,同样位置。 心乱如麻,心跳如擂,余安声这回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两个词的含义,大脑进入死机,头上像是有不停旋转的小圆圈。 机器人死机时会发出重复机械的制动,而余安声死机时只会瞪着眼睛傻愣在原地。 “三分钟,”纪棋将扶着余安声后脑勺的手顺着脖子抚上面前人的脸,手指摩挲着刚刚亲吻的位置,“到你上班的地方刚好三分钟。” 啪嗒,车门开锁声应声响起。 这句话提醒了他,余安声像是一只兔子立刻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奔向书店。 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纪棋笑出声,上半身弓着,胸腔因为笑意而振动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颤动,慢慢收回手臂。 逗余安声怎么会这么有趣呢?纪棋觉得自己前半生简直白过。 他那张常年刻薄冷漠的脸带着笑意,呼吸了两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后,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打着方向盘驶离这里。 而到达打卡机前成功打卡的余安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七点五十九分四十三秒。 太好了,真得如纪棋所说没迟到!至此,纪棋在他心里多了一个神算子的形象。 进入更衣室换工作服,余安声刚脱下外套门就被打开,他转身看到了拿着手提袋的梁风遥站在门口。 门被关上,梁风遥大步走到他面前,余安声刚想打趣他迟到了,就被他步步紧逼,后背紧靠在更衣室的柜子。 梁风遥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无袖上衣,套头式耳机环在脖子上,银色十字架的项链在胸前微微晃动着。 他平时就爱运动,人高马大,靠近余安声时会将他的身子罩在其中。 “哥刚刚为什么没理我?” 他手里拎着手提袋,低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余安声,问出这话的时候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余安声抬头,眼神满是不解和疑惑,微微歪头表示困惑。因为不能说话的原因,他的肢体动作和日常小动作会比普通人多。 这些小动作可以帮助他在和别人交流时,不需要通过复杂的手语就能够简单快速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梁风遥本来还沉闷的心情被他呆萌的样子打破,他咳嗽两声:“卖萌也没用。” “刚才从书店一旁我就看你飞奔而过,喊你也不搭理我。” 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余安声用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长方形,将脸往前伸了一下,对准了空气中无形的长方形。 “……打卡啊,”梁风遥不情愿的说着,想起了什么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体紧贴余安声。 狭小的空间氧气显得格外稀薄,余安声有些难以呼吸,面前的少年还步步紧逼,身体与呼吸的相交碰撞让他加快呼吸频率。 “那……哥今天是怎么来的?” 梁风遥的眼神阴冷,那双眸子里带着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从书店那边路过的时候,我看到有辆车里面的人长得和哥非常……” 话还没说完,余安声迅速用手捂住了梁风遥的嘴巴,随后慌乱收回手,胡乱做了一堆手语动作。 最后干脆无赖似得摇头,伸手推开梁风遥。 可他怎么能和身高体长的梁风遥比力气,即便余安声使出了十成力气去推开面前的人,也没见梁风遥动弹一下。 手放在胸口,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梁风遥胸前的颗粒,那经过锻炼后的胸肌在放松状态下十分柔软,手掌整个拢在了他的胸肌上。 余安声毫无察觉,梁风遥被手指按压的茹尖激得身体一阵颤抖,本就因为有些不满的呼吸变得更快,酥麻顺着尾脊骨一路上升,脖子连带着耳后一片红意。 嗓子像在沙漠里奔波跋涉的旅人,因太阳的炎热炙烤而干涩,喉结如同上了锈的齿轮,艰难得上下滚动。 梁风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想要靠近面前的人,恨不得下一秒将人抱在怀里。 眼疾手快,在余安声准备将手从他的胸前拿开的瞬间,他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纤细得可以一只手轻松握住的手腕被他禁锢住。 手掌牢牢地贴在胸口的位置,更衣室的冷气很足,梁风遥却能通过余安声温热的手掌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下一秒要冲破胸膛。 古怪,梁风遥只觉得自己太过奇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思绪更是天马行空。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年轻小伙子被这一幕怔住,余安声慌张极了,被紧扣的手却怎么也离不开他的身体。 梁风遥甩了个眼神过去,门口的年轻人一愣,跑到桌子上拿起水杯就往外走。 “水杯忘拿了,你们……继续……继续。” 关门的声音响起,余安声的手腕传来疼痛,那张漂亮的小脸拧成一团,动弹两下后对上梁风遥的眼睛,示意他放开自己。 “哥…不要骗我。“梁风遥对上余安声的眼睛,“我不喜欢你骗我。” 他的生活太压抑,表面上飙车的爱好和随性的穿搭看起来自由又洒脱,实际上却是家里人虚伪的放手。 生活是一场卷着巨大谎言和欺骗的龙卷风,梁风遥就站在风眼其中。所谓的朋友、死党,从小到大他接触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被安排好的。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恶心,余安声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他想,或许这种占有欲在朋友之间很正常吧。 梁风遥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下一秒生理上的反应就让他转变了想法。 下身某处传来的感受让梁风遥大惊失色,他迅速放开余安声的手腕后退好几步,生怕刚刚的反应被余安声发现。 要不然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变态。 幸好梁风遥退得够快,即便身体贴得那么紧,余安声也没察觉到下身的硬物感。 他发觉到梁风遥的异样后有些担心,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刚想询问他有没有事,就看到他飞速转身,语速很快:“我没事。” 话题迅速转变,手里的纸袋往余安声的方向一推,“给哥带的咖啡。” 梁风遥低着头,上半身不自觉得想要弓起,尽可能掩饰住下身蓬勃向上的某处,眼尾处殷红一片,血流从下端向上全部汇聚在大脑。 充血得让他目眩。 真得没事吗?余安声接过手提袋有些不放心,想再进一步询问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余,新来了一批书,能帮一下忙吗?” 余安声为难,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只听到梁风遥声音闷闷的:“哥,你先去忙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余安声没想太多,拿起工作服套上就往外走,直到屋子里只剩下梁风遥一个人后,他才像一只回到水里的鱼,整个人靠在墙上慢慢滑落。 额头冒出隐忍的冷汗。 低头看向身体某处,他仰起头深深呼吸了许多下,怎么会这样。 第28章 应该是这两天没怎么解决,梁风遥在心里想着,可脑子里思绪又飞回余安声的那张脸,他低声咒骂了一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生理性反应实在让梁风遥没有解释和狡辩的理由,他不知所措,只觉得最近应该和余安声接触太近了。 回想起路边车子的一幕,他慢慢回神,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或许真得是他看错了。 可车子里的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太奇怪,带有强烈的敌意,就像一只疯狗在占据地盘后对其他人的防备和凶狠。 露出锋利的牙齿和锐利的爪子,下一秒就将前来觊觎的人咬破喉咙。 余安声怎么可能会在那种车子里,更何况还和那男人做那样的事情。 虽然对同性恋不排斥,但因为季与秋的原因他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直男。 如果车子里真得是余安声,梁风遥一定会狠狠收拾那个男人。余安声那样单纯得没边的人,一定是被那种没心没肺的渣男骗了。 要是余安声需要钱,梁风遥可以给他,多少都可以。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喃喃着,站起身子朝卫生间走去,水龙头里水流声不断响起,低沉的喘息声在水声中溢出。 难以控制的欲望在手中得到纾解,远远不够,手上的力气加重,脑内的浪潮不断涌起后退,却始终到达不了顶端。 频率加快,想起余安声抬起的脸,微微歪头带着水润的眸子,漂亮的唇瓣,粘稠液体飚出,梁风遥失了神。 他觉得自己疯了,无奈地闭上眼睛,企图消化这一切。他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和那个人渣表哥一样。 不,一定不行! 眼神恢复以往的平静,胸腔里不断跳动的心脏却掩饰不了他的慌张,整理好后他走到水龙头洗了双手。 工作服放在一边没拿,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步伐越来越快,像是逃离身后这个难以接受的地方。 第24章 上午书店进了一大批新书,他们几个员工忙活一上午,箱子拆封后把书放在合适的位置,做完这些后余安声腰背有些酸痛。 几个员工围在一旁,现在临近中午没什么顾客,他们嘴里讨论着梁风遥的真实身份。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 “还用想吗?肯定是咱们老板的亲戚,人家那一身名牌像是会来这打工的吗?我看他上下班根本就不用打卡,来上班纯看心情。” “这不,早上就没看到他身影。” “那照你这样说,他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会让梁风遥来这里受苦,要是我肯定躺在空调房里吃西瓜,再不济去外面浪。” “哎,咱们搁这猜忌那么多干什么,旁边不是有个最了解梁风遥的人吗?” 几人的眼神同时看向一旁正在喝水的余安声,那个提议去问余安声的年轻人正是上午进更衣室拿水杯的男生,他低声和几人分享着早上的见闻。 “你们知不知道我早上碰见了什么?” “什么?” “我早上碰见余安声和梁风遥两个人在更衣室面对面靠在一起,离得可近了。我进去的时候吓一跳,还被梁风遥瞪了一眼,凶得很。” “吵架了?” “余安声就那小身板怎么干得过梁风遥,他家背景还那么深,拿捏余安声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几人睁大了眼,纷纷打量起余安声来,还没等详细询问余安声他和梁风遥的事情,下班时间便到了,顾不上八卦几人便飞速往食堂跑去。 书店的员工食堂不用钱,这里会免费提供每天一顿午饭,晚班的则会有晚餐补贴费打入银行卡,自行解决晚餐。 员工食堂只需要刷一下员工卡便可以进去享用。不仅有各种餐食,还有饭后水果和健康饮品。 餐食有许多类型,只不过每种种类不多,去晚了就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了。 所以每次下班那些员工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看了眼手机,今天不是他值午班,不需要给阿姨发消息送盒饭。手机界面上弹出两个通知,余安声点开,一眼就看到微信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张大海的照片,海浪翻涌着向前,打在礁石上激起一阵浪花。 [纪棋。] 简洁的两个字让余安声微微扬起了嘴角,点击接受后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机就传来嗡嗡震动声。 那边就如同蹲在手机面前等待着一般,秒发消息。 [十五分钟后我去接你。] [中午一起吃饭。] 不是询问,纪棋直接通知他,余安声在手机上打字:[书店有食堂,饭很好。] 本以为对话到这里就会被结束,却不料下一秒一条信息就出现在屏幕,三个字让余安声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见你。] 对话框里的字删删减减,余安声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未知的亢奋状态,心里想了许多话,最终只回了一句我等你。 抱着手机在原地傻笑,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后将工作服放回更衣室,小心翼翼的躲着认识的同事就跑出了书店外。 脚步轻盈,心情舒畅。 收到最后一句话的纪棋勾起嘴角,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准备出门的瞬间章林走了进来。 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纪棋不对劲,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能感觉到他今天心情很好。 尤其是领口处的领结精致又惹眼,害得章林翻看了今天的日程,明明没什么重要活动。 “老大,你要出去?” “嗯,”纪棋轻哼一声,抬起眼皮,“有事吗?” 还真有事,章林将刚才接到的电话内容复述出来:“您之前约的蒋总见面,他助理刚给我打电话说之前约的时间有冲突,问您今天中午可以见面吗?” “今天中午?”纪棋轻微蹙眉,毫不犹豫道:“推掉,再约其他时间。” 章林有些意外,从大学刚创业时期纪棋就是个工作狂,对于工作方面向来速战速决,基本就没见过他推掉什么饭局。 点点头,章林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人又加了一句,“这星期的饭局都推了。” “啊?”章林不可置信。 “啊什么啊?” 抿抿唇,章林没再说什么,只感觉从那天找到余安声后纪棋就和以前不太一样,“我知道了。” 到达书店不过用了十几分钟,距离老远纪棋就看到了余安声,车子停稳后看到某人小跑着过来,两只眼睛滴溜转,生怕被别人发现。 一上车余安声就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看着纪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带自己去吃饭。 只觉得如果是哥哥喜欢的,他愿意答应。 那天在出租屋里纪棋对过往的讲述,余安声的脑子里便自动脑补出了一副场景。他们俩是两只孤独的小狗,自己身边还有婆婆和小伞,而纪棋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两只小狗摇着尾巴见面了,互相嗅着彼此的味道,熟悉彼此的生活习惯。 只是余安声哪里会知道,某人可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小狗,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尾巴狼。 “有什么想吃的吗?”纪棋单手握着方向盘,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手机上面全部是别人记录的打卡餐厅,上面的人均消费价格让余安声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左数右数都是好几个零,他忽然感觉这一顿饿着也不是不行。 他看完后轻呼一口气,只感觉光是看这些价格就已经饱了。想了半天还是准备把选择权交给纪棋,他拿着手机刚想打字,才发觉纪棋在开车。 换回自己的破手机,手机上有他下载的智能语音播放,他打下几个字来,按响了播报。 手机卡顿,界面转了好几个圈才发出智能语音声响:[我吃什么都行。] “那我就挑一家我觉得还不错的店了。” 车子停在餐厅地下车库,余安声小步小步跟在纪棋身后,他简单舒适的穿搭和纪棋相比格外随便。 余安声对很多东西都怯场,人多的地方,富丽堂皇的地方,别人热情的目光以及喜爱的夸赞。 与其说怯场倒不如说胆怯,童年的经历让他无法自信,他就是大人嘴里最经常说的不大方的小孩,拿不出门面,不懂得变通。 可这样的小孩也有没被人发现的一面,他们柔软、温暖、细腻。余安声想,不应该以任何一种方式干扰孩子的成长。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定对的,这是婆婆告诉他的。 包厢里就他们两个人,桌子不大,没一会儿就摆满了六七道餐。餐品虽多,但量少,摆盘十分精致。 都是些清淡的菜,余安声拿了筷子就安静吃饭,习惯让他下意识只夹了面前盘子的菜。 吃了几口后他悄悄抬眼偷看纪棋,却不想碰上了对面人的眼神。他慌忙低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拿起筷子夹了远处的菜。 第29章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纪棋不解,他收起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吃饭的余安声,眼神带着探究。 “怎么了?” 余安声咽下嘴里的菜,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打道:[哥说了,不能只吃一种菜。] 这句机械女音让纪棋怔住,他没想到余安声会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并以此为第一准则。 他在心里反复将这句话念了好几遍,只是比起智能播放,他更想从余安声的嘴巴里亲口听到他叫哥,或是直接叫他的名字,纪棋。 纪棋抬起手清了清嗓子,一只手轻轻滑擦了下鼻尖,微微握拳挡住了上扬的嘴角,“嗯,很好。” 这句话效果显著,余安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眼睛亮亮地看着纪棋,比期末考试得了奖状还要开心。 见着余安声吃得差不多,他将手边的手提袋放在桌子上,往余安声的方向推了一下。 “给你的。” 眼神看向手提袋,余安声把视线又挪回了纪棋身上。 “打开看看。”对面的人扬了扬下巴。 拿起桌子上的袋子,里面放着一个长方体盒子,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上面是手机屏幕照片。 随着余安声拆手机的动作,纪棋解释:“我看你的手机型号老旧,所以就给你买了一款。” 手机崭新锃亮,即便不怎么关注手机品牌的余安声也能感受出来一定价格不菲,毕竟以纪棋的习惯,一定都是买最好的。 他小心的将手机放回盒子里。 [我的手机还可以用,这个对我来说太浪费了。] 看着被拒绝的手机,纪棋拿过来将手机开机,点击好几下后他将手机放到余安声的面前。 “没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只要在你手上发挥了作用,它就不算浪费。” 怕余安声不接受,他又接着说:“这手机更灵敏,你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也会更方便。” 余安声犹豫着,动作迟缓,纪棋见状无奈坦言:“其实是我希望我们交流时可以很快听到你的回答,所以,换手机算是我的私心吧。” 车上语音播报卡顿的画面被纪棋尽收眼底,他在上菜前借口出门上卫生间,不过就是去给余安声买手机。 这样一说,余安声瞬间接受了新手机,双手牢牢握住手机,眼神郑重。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手机,而是上级下发的重大任务。 看到余安声这副表情,纪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眨了下眼睛,瞬间就发现了余安声身上类似bug的存在。 面前这个老实到有些死脑筋的人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不会拒绝有关纪棋,也就是哥哥的一切。想到这,纪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那天在医院电梯间的一幕,梁风遥挑衅的眼神和余安声当初护崽的样子让纪棋实在难忘。 不知名的妒忌和攀比占据心头,即便早上对那人特意释放了警告信号后,他还是觉得不顺畅。 这种心理就和幼儿园小朋友一定要在老师的嘴里得到谁更优秀一样,非得整出个输赢和名分。 抬眸,纪棋朝着正摆弄新手机的余安声逐字逐句地说道:“那天在电梯里的男生,他也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余安声抬头,刚刚只顾着手中的手机,他没听到纪棋说什么,眼神一片迷茫。 “我说,那天在电梯里的男生,他也是你很重要的人吗?”纪棋重复。 余安声嘴巴微张,只觉得自己周边全部是万丈悬崖,往哪跳都完蛋。 那低沉的声音如魔咒一样缓缓出现:“和哥一样重要吗?” 好,现在是彻底完蛋。 第25章 呼吸停滞,时间静止,身上的血流也似乎不再流动,这种感觉不算好受。余安声吞咽了下,大脑在思考和停机两种方案中选择了卡顿。 他像一个被病毒入侵的智能机一样,出现了类似鬼畜一般的重复小动作,挠头,摸脸,双手在胸前准备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余安声无比希望自己有一本关于纪棋的《十万个为什么》,这样他就可以翻找出纪棋到底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对面的人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余安声更无助了,他牵强的微笑着,用尽了所有的语言最终只憋出了一句。 [他就是我的一个弟弟,]过了好半天,手机又蹦出来机械的两个字,[而已。] 说完眼神真挚得没边,纪棋看着这双眼睛,他觉得余安声太会撒娇。这种撒娇并不是有意的,而是某种时刻不经意的表现。 “所以……他也是你的家人吗?”这话的语调太过古怪,说出口的瞬间就连纪棋自己都觉得恶心。 茶味简直冲上天。 他说完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余安声,期待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 [不是,和哥不一样。] 耳朵像被火点燃一样热,余安声揉了揉发痒滚烫的耳根,眼尾因为羞涩而染上淡粉色。 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样的回答对于一个含蓄内敛的人来说,和让他在热闹非凡的街道裸奔没什么区别。 这个答案某人太过满意,看着余安声由粉变红的全过程,他心里那份嫉妒似乎也慢慢消失,毕竟现在在余安声旁边的是他纪棋。 “嗯,吃饭吧。” 这句话让余安声总算得到了解脱,他两只手抚上自己的脸,企图通过自己手上的凉意来使双颊降温。 桌子上的六七道菜没什么变化,纪棋不怎么饿,只是看着余安声面前拳头大小的碗。 明明那样小的碗,即便没有盛满,里面的米饭也只被余安声吃了一半。 他太瘦了,纪棋想。 “不合胃口吗?” 余安声摇头,怕纪棋误会自己,拿着筷子又往嘴里塞了两口,勉强咽了下去。 “别吃了,别撑坏了肚子。”纪棋伸手夺去他的筷子,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饭量,余安声远远达不到。 甚至连一半都勉强。 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纪棋深知男生蹿个子那段时期的饭量,他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出余安声胃口小的原因。 应该是省钱吧。 他那样敏感乖巧的人,为了给婆婆省钱而少吃饭,长时间后胃口越来越小,所以才会瘦到看起来轻飘飘的样子。 要好好养的,纪棋轻轻叹了口气,手忍不住在他头上蹂躏了两下。明知只要自己说一句让他多吃饭,余安声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但纪棋不想这样,发布任务似的去让他做痛苦的事情。柔软的触感传来,他笑着:“慢慢来吧。” 对余安声说,也是对自己说。 没吃完的菜在余安声的坚持下打包,他说扔了太浪费,回家热一热还能再吃一顿。 纪棋把他送回了书店,手机和打包的菜放在副驾驶,他看着余安声的背影,莫名高兴,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份开心从何而来。 纪棋看着走到半路的某人突然转身,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力挥手时,他才恍悟,好像是幸福的感觉。 从出生到现在的孤独感第一次有了消散的迹象,一个人的生活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人,心情很难不被触动。 新手机余安声放在了纪棋车子里,说等明天再换,饭菜也是,这种小事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样。 纪棋突然的迷茫,但很快又被他否认。 幸福如同错觉般的出现,他已经适应了太长时间的孤独,这种感觉让他开始下意识抗拒。 傍晚接余安声回家,到家后他走到一边,趁着余安声不在的时候给刘姨说了几句。 厨房内忙活的刘姨听到纪棋的话,转头朝着远处余安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止不住的关心。 “放心吧,我就变着花样给他做。等把胃口养好后,长膘就容易多了……” * 从那天开始,余安声开始了无比准时的就餐时间,甚至晚上还会有夜宵。 即便余安声每次依旧吃得少,但好在一天四顿,慢慢来总会胖些。 这些天纪棋推掉了所有的饭局,每天都陪着余安声吃饭,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 办公桌上的文件已经堆了一小沓高,章林第三次敲响办公室的门,日程表上的许多饭局被一拖再拖,最后全都挤在了一起。 “老大,这饭局不能再拖了,本来那边就因为上次工程的事有些意见,如果……” 纪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这会儿余安声应该下班了,昨天他跟纪棋说要骑小电车上班,纪棋没拒绝。 还有半个小时应该就会到家,家里刘姨应该已经把菜做好,今天不去应该没什么吧,纪棋在心里想着。 “就定今晚吧。” “啊?” 章林似乎没想到连续几天都拒绝的纪棋竟然同意了,他震惊着惊呼了一声,在纪棋疑惑的眼神下迅速回答。 “没什么,那……那我这就去办!”语速变快,生怕纪棋反悔似的,转身离开的瞬间就拿起手机和对方联系。 第30章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刘姨打去了电话。 “今晚我不回去吃了,你让他不用等我。” 那边答应着,纪棋挂断电话,抬手松了松领带,正准备离开时,他停下了脚步。 再次拿起手机打开了余安声的聊天框,想了半天脑子里的话很多,打出来五六行字。 纪棋眉头微皱,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手指按向删除键,一下子删掉了许多。 最终只留下一句:好好吃饭。 点击发送时章林进来,告诉纪棋都准备好了,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他关了手机,没再去看对面回复了什么。 刘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门口传来了密码按键声,一转头就看到余安声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真是养眼啊,刘姨觉得每天光是看余安声和纪棋这两张俊娃娃的脸,心情都不自觉的好了起来。更何况这份工作的工资又高,纪棋也不像她之前工作的住户一堆麻烦事。 “回来了,小余!”刘姨大嗓门招呼着,让余安声想起了小时候婆婆带他回村子里,村子里其他阿婆招呼他的情景。 余安声点头,将帆布包挂在门口的衣架后,便小跑着到饭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眼睛亮亮的。 他猛地用鼻子吸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朝着刘姨的位置用十分夸张的动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刘姨被逗得直笑,眼尾的皱纹都多了好几道,她走上前捏住余安声的脸颊,脸颊上肉不多。 “怎么这么会惹人喜欢呢!” 夸赞后,刘姨松开了手,感叹着:“还是瘦,再长些肉就好了。” 看着余安声到厨房帮忙拿餐具,刘姨才想起来那事:“小余别拿了,小纪不回来吃饭了。” 手上的餐具正准备放在桌子上,听到这话后余安声转头。 “那什么应该有事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以前小纪几乎都不在家吃饭,说不定公司又有什么事,忙着呢吧。” 听到这余安声怅然若失,手里的餐具拿了半天,直到刘姨问他怎么还不坐下来吃饭他才回神。 和纪棋吃饭成为余安声每天的期待,只是现在要一个人吃饭吗? 余安声听到忙着这几个字眼,又开始担心起纪棋会不会饿着,他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心里又不免担心着。 拿起手机却没看到纪棋给自己发消息,要不要给他发信息,余安声纠结着,怕自己打扰正在忙着工作的纪棋。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对面的刘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余安声紧紧盯着,像一只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 会是纪棋的电话吗? “什么!怎么会发烧呢?” 余安声眼神暗淡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菜没有一点胃口。 手上拿起筷子停留在半空,一旁是刘姨着急的语调,他的记忆却瞬间穿回十几年前。 空气安静,耳边所有声音消失,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慢慢又变得清晰。 面前不知道何时坐着记忆里熟悉的女人,她面容模糊,五官都看不清,只有个大概轮廓,但余安声能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凭什么吃饭?大人都没上桌你凭什么吃饭?这里是我家,给你口吃的就不错了,连个眼力劲儿都没有,谁会要你!” “吃吃吃!这是你吃的饭吗?” 声音此起彼伏,余安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抖动,面前的女人好像在笑,是真的在笑。 涂着大红色的嘴唇两边上扬,弧度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可怖的模样,余安声抖动得越发厉害,却发现自己就像被订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 “小余?小余!小余!” 眼前的一切慢慢消失,对面哪有什么女人,只有空荡的座位。他持着筷子的手臂垂在半空中,发抖得厉害。 “你没事吧?”刘姨看着余安声发红的眼眶问道。 余安声咬着下唇摇头,他收回发酸的手臂,身体因为刚刚的一切而发冷。 看余安声没什么后,她也顾不上多关心,麻溜地将围裙从身子上脱下。 “我大女儿的儿子,也就我孙子,发烧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我得回去看看,今天夜宵就没法做了。” 余安声僵硬地点点头,看着刘姨火急火燎离开。他回到饭桌后将菜一盘一盘端上保温板,又将每一道菜仔细的用保鲜膜包好。 应该不会工作到很晚吧,等哥回来一起吃好了,余安声这样想着,并在心里通过了这个提议。 他坐在沙发上拿着一个抱枕,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个纪录片看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客厅昏暗没开灯,电视机的光打在不远处余安声的身上。 那个本来端坐在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何时歪着头,靠在沙发后背上睡着了。 临近凌晨一点钟,纪棋终于从饭店门口出来,章林在一旁两只手虚虚护着,生怕纪棋倒下来。 “艹,那个老东西要不是现在有点用,我他妈早把酒杯甩他脸上了。” 纪棋眼睛通红,整个人因为一整晚被灌了酒而难受着。 “没事吧,老大,要不还跟以前一样,我在一旁的酒店给你开间房,你直接休息吧。” 章林有些担心,今晚那人确实过分,不仅拿生意上的事为难,还故意提起纪棋父母的事,有一嘴无一嘴的羞辱。 纪棋弯着腰招了招手:“不至于,送我回去。” 这几年他的酒量早就被灌得上涨,今晚喝得是有点多,但章林替他挡了些,自己意识还算清醒。家里还有个人,纪棋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章林没再坚持,找了个代驾。看着纪棋上车离开后,他也回了家。 代驾蛮负责,将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后还叮嘱了纪棋两句:“老板,你一会儿上楼慢点,实在不行就让家里人下来接你。” “家里那个估计睡了,我不想麻烦他。” 老哥一听乐了,有种吃到了狗粮的感觉:“您还挺疼老婆!” 纪棋没否认,解释起来太麻烦,他从钱包里掏出好几张红色票子塞进了代驾手里。 “老板,钱已经付过了。”代驾解释着,生怕纪棋喝醉了乱付钱,事后再找麻烦。 “小费,大半夜的你也不容易。” 那人连连道谢,满面笑容收下了钱。纪棋脚步虚浮着走向电梯时突然想起什么,他转头朝着那个代驾的背影喊了一声。 那老哥回头还以为对方后悔了,谁听见他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我身上的酒味重吗?”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到答案,纪棋没有丝毫犹豫,脱下了身上的西服转手扔在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第26章 凌晨的电梯没有一个人,纪棋靠在电梯,将身体的重量倚在后面,只是因为代驾的一个回答,他就把西服扔了出去。 说不定等回到家余安声早就睡着了,身上有没有酒味,会不会熏到他都是另外一回事,他居然开始这没有可能的担心。 说实话,他内心是想着余安声会发现他回来的。 用手使劲抓了抓头发,手掌在眼尾的位置按压着,他吐出两口气,想着,大概自己真的是喝多了。 电梯门打开,他维持着一丝清醒走到了门口,步伐还算稳妥。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保证自己站得稳当,另一只手按上了密码的位置。 轻微的咔嚓声,一次成功,他轻轻开了门,控制着脚下的步子。转身小心关上门,他尽可能收着力气,不弄出太大动静来。 可当他真正进入客厅时,他才直愣愣站在原地,本来觉得还算清醒的自己有种晕眩感。 电视的声音微弱,微微亮光映在闭着眼睛睡着的人身上,前一秒还希望有人等着自己的想法瞬间从纪棋的脑海里消失。 他不知道余安声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多久,虽然夏天还没完全过去,但客厅里冷气那么足,他什么也没盖会不会冻着。 往前走了两步,他看到了餐桌方向亮着一盏小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纪棋看到餐桌上摆放整齐的菜。 每道菜都包着保鲜膜,膜上因为热气而产生了水雾,他伸手摸了摸盛菜的盘子,还是温热的。 大步走向余安声,在还没碰到他的一瞬间,坐在沙发上的人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还未清明,就站起身朝着纪棋的方向走去。 “怎么睡在这里?”纪棋眉头下压,可能是喝了酒,语调有些阴哑。 余安声指了指电视,意思是不小心看电视睡着了。他拿起手机快速打下一段字来,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客厅不断回响。 [现在要吃饭吗?] 此刻胃里的酒翻涌着,灼烧感让纪棋有些不适,但他仍回答着:“吃过了,我不是和刘姨说过不回来吃了。” 第31章 余安声点了点头,样子有些失望,察觉不对纪棋反问:“你没吃饭?” [我以为你只是忙的晚一点,所以想……] “为什么不听话!”智能语音还没播放完,纪棋就一把握住了余安声的手腕。 “现在快凌晨两点,我说的要好好吃饭为什么不听话!” 酒精作祟,纪棋的血液全部涌到了头顶,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些,他却毫不知情。 “今天一次,明天一次,如果我以后因为公司的事不能回来,你也要像今天一样不吃吗?” 余安声像只刚出生就被丢弃的小猫,不像其他猫可以大口大口的进食,纪棋只能在手机上搜索着关键词,照着上面的步骤将食物打碎,一点一点灌进去。 可现在猫不吃了,纪棋急得根本控制不住脾气。 不知电视里播放到哪个画面,亮度突然提升,光打在余安声的脸上,纪棋看到了他害怕的神情,一瞬间所有的气都蔫了下去。 松开手,他往余安声的方向走了两步,却看到他迅速后退着,便没再上前。 “对不起,我喝多了。” 纪棋后撤两步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弯着身子,肘部支在膝盖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 胃里撕扯着,火辣辣的疼,这种姿势还算能起到点舒缓作用。 或许因为手掌捂住了脸,也可能是今晚喝了太多酒,他的嗓音闷闷的:“没有故意凶你,别怕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万一以后我比今天还忙,你难道都要像这样……” 话还没说完,纪棋就感受到了一个拥抱,胳膊从他的肩膀位置穿过,轻轻抱住他的头。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纪棋怔了片刻,不知道双手该不该抱着余安声的腰,明明刚刚他还是一脸害怕地看着自己。 [不要对不起。]机械语音播报。 声音在纪棋的耳边响起,是那么清晰,他吞咽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今晚的他反常到了极点,只因为余安声少吃一顿饭而发火,却又因为他对自己的害怕而胆怯。 [不要对不起。]机械语言再次重复。 空荡的客厅里声音反复回响,两个人的呼吸声格外明显,纪棋慢慢将手臂抬起回抱了过去。 [我以后都会好好吃饭的。] 这句保证声响起,余安声低头看了一眼埋在自己肚子上的脑袋,期待着纪棋的反应。 如果说刚刚没被吓着那是假的,起初余安声不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一顿饭而生气,现在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你保证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声音闷闷地响起,惹得余安声想笑,他觉得纪棋喝醉后和平时不太一样。 无赖的,像个大金毛一样,需要顺着毛安抚,比起平时活人感很强。 余安声确实没忍住,笑了。整个身子抖动着,就连带着埋在肚子上的脑袋也跟着颤了颤。 “你笑什么?”纪棋仰头看他,看着笑得眼睛眯成弯弯一条缝的余安声。 被这视线盯着,余安声有些不好意思,他用一只手捂住了纪棋的眼睛,另一只手飞速在手机上打着字。 纪棋眼睫毛长而直,每眨一下眼睛,眼睫毛都蹭过余安声的掌心。这让余安声想起来小时候在草丛里抓住的一只小蝴蝶。 那只小蝴蝶在他的手掌里飞速扑棱着翅膀,那种感觉和现在一样,掌心泛起一阵痒意。 他放开了那只蝴蝶,如同现在手掌从纪棋的眼睛上抽离开。余安声将手机放在了纪棋的眼睛面前,语音同时响起。 [我保证,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好好吃饭。] 纪棋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神,看到了余安声微笑着的温暖的眼睛,“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余安声好奇:[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纪棋离开了余安声的怀抱,身上酒味太重怕熏到他:“谁说吃一顿就不能再吃了?” 语气劲劲儿的,余安声轻微摇了摇头,不像金毛,像哈士奇。 反正菜还热着,两人于是在凌晨两点多吃了一顿早不早晚不晚的饭。 第二天纪棋直接睡到了十点钟,起来头昏脑涨,他坐到餐桌前,刚好刘姨将蜂蜜水顺手放在纪棋手边。 喝了一口才发觉得甜,他随口问道:“这什么?” “蜂蜜水啊,你昨晚不是喝老多酒吗?起来喝点蜂蜜水胃舒服些。”刘姨拿着起吸尘器按下了开关,屋内瞬间出现嗡嗡的声响来。 纪棋不明所以:“您怎么知道的?” “小余早上上班前告诉我的。”刘姨回答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尘器声音太大,纪棋又问了一遍。 刘姨索性提高了音量,大嗓门将屋内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她的声音:“小余早上上班前跟我讲的,他怕你早上起来难受,让我给你冲杯蜂蜜水!” 某人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喝着水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就连昏沉的头都轻巧了老些。 回到公司后章林进门做了汇报,见纪棋闭着眼仰靠在椅子上,他试探着问:“老大,没事吧?你看起来……” 座椅上的人睁开眼,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宿醉一夜后精神和昨天一样好?那什么,你以后喝多了第二天也喝点蜂蜜水,很管用的。” 章林表情疑惑,两边眉毛一上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纪棋说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他归咎于纪棋一定是昨天喝多了,脑子现在还糊涂着。 手机传来震动,纪棋看到余安声发来的消息点了进去,这才看到昨晚打在对话框里的好好吃饭四个字并没有发出去。 [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发完这句话纪棋觉得不好,但撤回太明显,于是又发了一句。 [喝了蜂蜜水之后好多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消息,纪棋有些烦,拿着手机的手往旁边一甩,将手机扔在一边,觉得守在手机面前等消息的自己太上赶着。 可那边就像是能看到他一样,刚甩完手机,手机就震动了几下。他瞥了几眼,没忍住还是打开看了。 [那就好!我这是偷偷拿手机给你发的信息,不说了,我要忙了。] [拜拜。手掌摇晃emoji] 纪棋的眼皮耷拉着,想着这破工作实在不行就不让余安声干了,又不是养不起他,发个消息还得偷偷摸摸,搞得跟地下组织交接一样。 上次带余安声出去吃饭他就看到余安声扶着腰,那里的工作也不轻松,余安声这小身板,再给孩子累得不长肉咋整。 到时候就把他安排在…纪棋看了一圈,觉得公司哪里都不合适,眼神往角落一定,干脆直接在他办公室里隔出一块给他办公得了。 但转念一想余安声好像又特别热爱这份工作,那小电驴都跟宝贝蛋子似的,更别说让他辞了这份工作。 所有计划只能在脑海里想想,最终作罢。 第27章 下午纪棋约了合作方谈生意,对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是和善,说话也不端着。两人聊得火热,那人十分喜欢纪棋,约着晚上一起吃饭。 纪棋委婉拒绝了,他也没再坚持,笑着打趣纪棋是不是要陪女朋友。 临走时中年大叔拿了几张大型游乐场所的年卡,“害,我那些个老伙计投资的什么游乐场,非要给我送过来。我是不喜欢玩这些,你们年轻人喜欢,去玩吧。” 思考了两秒,纪棋没拒绝,毕竟是长辈的好意,再拒绝就是他的不对了。 纪棋礼貌收下并道谢,看了两眼手上画着卡通人物的游乐场年卡,并不感兴趣,随手装在了上衣的口袋里。 这种幼稚的场所他初中时就已经不喜欢了,即便从小到大一次也没去过,但纪棋并不好奇。 只是这几张卡勾起了他不太美好的童年回忆,想到这纪棋低头无奈地笑笑,他的童年哪里值得回忆。 回到家纪棋随手将西服挂在衣架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着对面的余安声,总觉得他比之前胖些了。 至少气色好看很多,纪棋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余安声的嘴唇有些泛白,现在看起来红润多了。 唇红齿白,和那天小超市的大姨说得一样,活脱脱一个福娃娃。 余安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红了脸,用手不自在得摸了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看到纪棋嘴角上扬笑后,他才恍悟他在逗自己,随即气得用眼睛趁着纪棋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吃完饭刘姨将碗筷收拾干净后走到衣架边,纪棋的西服基本都是要干洗,所以刘姨会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趁着下班送到干洗店。 把衣服顺手拿到客厅,刘姨将口袋里的几张卡片掏出来放在茶几上。纪棋经过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 “刘姨,你家里有小孩是吧?” “对,我女儿有个五岁的儿子,怎么了?” 第32章 纪棋摇头:“没什么,桌子上这几张卡是下午谈合作时合作方送的,说是市里新开的游乐场年卡,你拿去带小孩一起玩。” 随着这话刘姨将目光移到了茶几上,她好像记得这游乐场名字,价格还蛮贵。 “这……不太好吧,我把要不钱转你吧。” “不用,放在家里可惜,还不如你拿去用。” 虽然纪棋这样说,但刘姨只拿了两张:“行,我拿两张就够了,剩下小纪你万一能用到呢?” 刘姨声音大,客厅里的聊天声将余安声引了出来。 “对了,你可以和小余去啊,我看着游乐场不是单给小孩玩的,你们年轻人一也一样去玩。” 余安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懵地站在一旁,眼睛看着那几张卡片。上面印着彩色的卡通形象,余安声盯了很久。 纪棋没对刘姨的话作回答,他偏过头的时候看到了余安声的目光,顺着那道视线他看到了那几张年卡。 他想去,纪棋一眼看穿了余安声的心思,但纪棋没吭声,他在等,等余安声主动来找自己。 从余安声搬过来到现在刚好一个月,除了自己给余安声提供的东西外,他没向自己索要任何东西。 就连基本的需求和愿望也不会提,就像…纪棋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想出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物来。 像一个只会被操控的木偶人,随着身体的每一条束缚着他的线,做着迎合的动作,丝毫没有自己的想法。 刘姨离开后纪棋也回了房间,他没关门,年卡依旧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他在等待着,等待一个即将出门捕食的小狗。 晚上十一点,轻微的一声开门声,即便声音微小但还是被纪棋捕捉了,他停下敲击桌子的手指,眉毛上扬了一下。 出门捉人去了。 大步走出房间,纪棋的脚步几乎听不出声,他双手插兜站在走廊,看着远处站在茶几边拿起卡片的余安声。 什么也不做,就单是这样注视着,直到某人一转头被站在阴暗处的纪棋吓得浑身一激灵,纪棋才悠闲地走向余安声。 “怎么还不睡?”他明知故问。 余安声慌张,一分钟做了八百个小动作,眼睛更是不由自主地左转右转,半天才慢吞吞地走到饮水机旁边拿起杯子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为了保证真实性,余安声拿起杯子接了半杯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干净,甚至还把杯子倒过来向纪棋展示他真的喝完了。 这下应该会相信吧,余安声在心里不安地想,早知道就不该过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游乐场这三个字总让他觉得好熟悉,去这种地方应该会很快乐吧,明明一次也没去过,为什么心里会有这种熟悉的幸福感。 余安声放好杯子,佯装回房间一样从纪棋身边穿过,路过前还礼貌地点了点头。 离开的瞬间被人抓了手腕,余安声回头看见纪棋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起了茶几上的卡片。 稍微用力一扯,余安声就朝着他的方向踉跄了两步,距离靠近后余安声发现纪棋真的很高,他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你想去。” 余安声疯狂摇头,心里却在震惊纪棋怎么会一下子猜中自己的想法,难道自己把心思写在脸上了吗? 突然他听见带着鼻息的笑声,这才发现是纪棋。余安声仰头看他,虽然不知道纪棋为什么笑,但这个时候他还是继续装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我有说你想去哪儿吗,这么快就摇头拒绝。” 啊—— 听到这话的余安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了,太尴尬了!怎么会这样! 心里欲哭无泪,脚趾甚至开始蜷缩。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余安声内心不断想着解释的理由,可无论怎么看都没办法解释。 他低着头,现在余安声只想做一只鸵鸟,至少鸵鸟遇到危险可以把头缩进沙子里,而他只能低头,再低头。 手腕处的束缚突然松开,余安声立刻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他刚准备跑就被纪棋托住了脸,将他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本来就红的脸更是烫得要冒热气,余安声吞咽了两下,原本的逃跑计划在这一刻清空,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觉无论说什么都不会骗过纪棋的眼睛。 “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做出回答,点头或者摇头,不能逃避。” 余安声点头。 “你想去这个游乐场对吗?” 犹豫了半分钟,余安声垂眸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颗浑圆的脑袋转动着摇头,幅度微小。 “不想?” 余安声摇头。 “不敢?” 余安声依旧摇头。 纪棋耐着为数不多的性子继续提问:“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次余安声终于点了点头,纪棋轻呼一口气,莫名有种蒙对题目答案的快感。 对上余安声的眼睛,纪棋无奈得弯起手指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我又不是别人,怎么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样说着,嘴里“我是你哥”这几个字被他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讨厌在余安声面前提起这几个字。 好像只要一听到这几个字,就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纪棋他是一个冒牌货。这种心情让他实在不爽,有种被东西被抢走的空荡感。 可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感受,纪棋皱眉,他收回托着余安声脸的手,转过身子走向冰箱开了瓶冰水。 艹,真是养时间长养出感情了吧,明明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他却在这扮演一个好脾气哥哥扮上瘾了。 冰水经过喉咙激得他起了鸡皮疙瘩,他觉得这才清醒。空瓶子被他扔进垃圾桶了,他恢复起以往的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莫名变得虚浮,就像浮在水面的浮萍一样,遮挡住水底真正的危险。 “明天一起去吧?” 余安声不敢相信,他在纪棋的身上和年卡上来回转头,最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机械点头后小跑回了房间。 明天他要和哥一起出去玩,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出去玩!这种心情他无法形容,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仰躺在床上,四肢舒展地摆成一个大字,胸口因刚刚的运动而不断喘着气,余安声满脸笑容。 他侧起身子捞起一边的四不像大型玩偶,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埋了进去。 游乐场,余安声兴奋后恢复了平静,他突然想起了孤儿院的小伞。小伞应该也会很喜欢游乐场吧,虽然平时总喜欢装成大人的样子,但余安声知道小伞其实特别天真。 如果明天也能带小伞去就好了,可让纪棋陪自己去玩已经很麻烦他了,万一他不喜欢小伞…… 余安声抱着四不像翻了个身,按照现在自己的生活条件想要领养小伞一定能通过,可这些能说出的条件都不是他的,是纪棋的。 又陷入了纠结的思绪,他只能拿起旁边的四不像用头撞两下来发泄。 等和哥熟络起来再提小伞吧,余安声点点头,他一定要把小伞接回家。 第28章 提早起来一小时,余安声在没几件正式衣服的衣柜里翻来覆去,最后选了一件看起来还不错的t恤。 下身配了薄荷绿色的短裤,他站在镜子面前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才攥着一个斜挎包出房间。 到了餐桌的余安声倒是先愣了,他几乎见惯了纪棋穿正装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的休闲服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我身上有鬼?” 余安声摇头,坐回位子上后诚实的用手机打字:[不是,你今天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一样?这引起了纪棋的兴趣,他喝了口水,问:“哪里不一样?” [你今天看起来比较年轻。] 机械语言响起,纪棋差点没憋住把嘴里的水喷出来,旁边的刘姨倒是毫不犹豫笑出声来。 余安声不知所以然,还没有发现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纪棋呛了两下,拿起手边的纸擦了擦嘴,没好气说道:“所以我平时看起来很老吗?” 不是!余安声惊恐,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两只手在胸口前疯狂摆动,就差摇成螺旋桨了。 “好了小纪,你别逗他了,小余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有了刘姨帮忙发言,余安声忙着点头,冲刘姨投去感激的目光后再次看向纪棋。 “知道了,吃饭吧。” 今天周六,游乐场的人非常多,不过没有纪棋想象中那么多小孩,来这里玩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顺利进园后余安声步伐快了起来,他小步跑到前面新奇地看着每一个游乐设施,这里的建筑色彩梦幻,余安声不自觉地看呆了。 什么过山车、激流勇进,管他刺激不刺激,余安声算是尝试了个遍。因为周六人多,纪棋不喜欢排队,特地升级了卡来免排。 第33章 看着余安声在一旁玩得不易乐乎,他没什么感觉,周围的3d影像是各种卡通人物,动作神情活灵活现,可他内心格外平静。 大概天真乐趣和他已经渐行渐远了。 中午在园区的餐厅吃饭,余安声看了一眼菜单,他盯着一个普通的鸡腿饭被卖出高达三位数后,吞咽了一下。 吃完饭后坐在外面遮阳伞下休息了一会儿,纪棋耐不住外面的炎热天气,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商店。 “要不要去逛逛?” 余安声擦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 商店里不少人,大多在选择着自己想要的商品,冷气很足,纪棋跟在余安声一边闲逛。 他对这些玩偶挂件不感兴趣,看着余安声在一旁挑的认真,他疑惑:“很喜欢?” 余安声摇头,这些小东西虽然可爱但价格还蛮贵,一个小挂件就一两百,他挑来挑去,在一堆可爱卡通小熊中选了一个机器人挂件。 白绿的配色,机器人的关节都能任意扭动,这个价格余安声还算可以接受,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纪棋不是没有给他零花钱,他给的那张卡被余安声放在了房间抽屉里,没去查看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他知道,肯定不少。 书店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下来,数字很是可观,现在不需要交房租水电费,存了一部分在银行卡里,剩下的他也算可以小小挥霍一下。 选好后余安声抬头看了眼纪棋,和他目光对视后余安声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已经选好了,可以结账离开。 纪棋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他从旁边一面墙的发箍中挑了一个,棕色的毛茸茸的小熊耳朵,最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蝴蝶结是大红色,上面还有白色的波点,蝴蝶结边用着白色蕾丝装饰。 二话没说纪棋就戴在了余安声的头上,将手放在下巴上抵着,纪棋眯着眼睛似乎真得在打量一般。 余安声睁着眼睛,等待着评委口中的评判词。 “俗。” 余安声:? 耳朵瞬间红了,余安声有些愠恼着拿下发箍,明明是他莫名其妙给自己戴上的,结果还说自己俗。 看着某人气呼呼的样子,纪棋拿起另一个发箍,这个发箍也是个小熊耳朵,只不过两只耳朵中间不是大大的蝴蝶结,而是一个彩色蛋糕帽。 再想给余安声戴上去的瞬间,余安声将头往旁边移了移,小别扭的心理很明显。 “生气了?” 余安声摇头。 “我是说刚才那大蝴蝶结,俗。” 再帮余安声戴上,这次某人没再躲,只是踮起脚勾起刚刚纪棋放在高处的大蝴蝶结发箍,然后戴在了纪棋的头上。 余安声觉得就算这个大蝴蝶结发箍再贵,他也要买下来,就这样戴在纪棋的头上! 结账的时候被纪棋抢先,余安声习以为常,跟在后面拎着小袋子。两个人的发箍都在头上戴着,袋子里只有一个机器人挂件。 不知道是不是头上发箍的原因,余安声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十分明显,他恨不得拿手里的袋子挡脸。 反观纪棋却十分淡然,他投去佩服的目光,视线被纪棋发现,他转头看到余安声羞赫的脸。 “看什么?” [哥为什么看起来对很多事都泰然自若?] 纪棋耷拉眼皮,收回目光,他明白了余安声话里的意思,长舒了一口气:“慌张是会被别人发现破绽的。” 他没多说,只是转过身子摆正了余安声头上的发箍,“以后再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时,就算不能解决也记得秉着一张脸,即便问题没有解决,也至少不会让人看轻。” [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呢?]余安声像一个虚心请教的学生,眼睛里满是对知识渴求的目光。 纪棋看他这个样子笑出声,他语调恢复以往的懒散:“嗯……如果实在解决不了的话,那你就喊纪棋快来。” 嗯?余安声歪头,眉毛皱成毛毛虫的样子。 [叫你来干什么?] “来帮你啊。” 下午余安声又体验了许多项目,甚至遇到好玩的一次性玩了两遍。纪棋有时候会陪他一起,有时候会在外面等他出来。 两人的长相惹眼,从早上到现在被要联系方式都好几回,余安声不会拒绝,都是纪棋在一旁冷漠回绝。 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山,晚上园区会有烟花表演,纪棋开车来的,他不怕晚,就告诉余安声放心玩,等看完烟花再回家。 余安声在老家看过烟花,村里不像大城市一样过年的时候禁止放烟花,所以一到年关格外热闹。 小孩子拿着摔炮噼里啪啦到处甩着玩,孤儿院院长也会特地拿出为数不多的资金来购置烟花。 孤儿院的小孩最期待的就是这天,大家眼睛亮亮地看着院长手里的烟花,数着第几个才能分到自己。 因为婆婆在孤儿院工作的原因,余安声也能分到一份,简单的仙女棒在点燃后发出耀眼的光芒。 虽然只燃烧几分钟,但余安声却玩得很开心。烟花点燃后,孤儿院的小孩在院子里聚在一起,大家仰着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时候很小,还不知道大人的烦恼,不用为赚钱、分别而忧愁,只知道今天睡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烟花表演两人选了个好位置,余安声踮起脚看着远方,当真正的烟花升空绽放后,他的嘴巴微微张起,整个人有些震撼。 那样大又圆的烟花,比起小时候的烟花好看不知多少倍,亮起的瞬间巨大的城堡亮起光芒,他的眼睛看得发直。 不知道为何,余安声莫名想要流泪。他忘了在哪里看到过,人在感受到幸福的时候会有流泪的冲动。 身边有人闭上眼睛,两只手合起许愿。余安声不知道这是什么传统,他也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想起什么,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纪棋。 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指指旁边人许愿的模样,让他也别忘记许愿。随后转回身子低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许下了愿望。 纪棋没有许愿,他看着余安声的后脑勺笑了笑,或许在笑他的天真。 许完愿余安声后退到了纪棋身边,周为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有些嘈杂,纪棋低头在余安声耳边问:“许了什么愿?” 余安声没听清,歪了下头。 “我问你许了什么愿?” 余安声拿起手机打下字,很快他举起手机准备放在纪棋的耳边。 人群涌动,有人挤了一下,余安声跌进了纪棋的怀抱,身后的烟花顺势绽放,手机的声音自动播放,声音清晰:[我希望哥永远幸福。] 烟花的亮光映入了纪棋的眼睛,五彩缤纷,他呼吸加快,眼神慌张。扶稳了余安声后,他假装没听见,一只手抚着余安声的后脑勺,将他的头转回烟花的方向。 “算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看烟花吧。” 余安声点头没再去看他,没过两分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打在余安声的耳边,耳尖部位敏感,咻得一下红了。 “我到旁边等你。” 往旁边撤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一旁的人,余安声点了几下头表示道歉,他抬手使劲揉了揉耳朵。 抬头看过去时,只能看得到纪棋的背影,余安声没有太在意,转过头接着看烟花。 吸烟区距离有些远,纪棋走了一会儿才到,本来不爱吸烟的,除非压力很大。 可现在怎么看都不像压力大,他也弄不清,匆匆吸了一口就按灭了烟,连半支都没吸完。 回去的路上纪棋没再想这些事,他索性直接抛在了脑后,直到把车子停在车库时他才发现余安声靠着后背座椅睡着了。 今天玩了一天,余安声的精力在经历了一天的折腾后也消失殆尽,平稳的呼吸声出现在车子里。 纪棋松开他身上的安全带,拿起手机借着屏幕看到了自己头上的发箍,面无表情地拿下来,眼睛盯着蝴蝶结发呆。 永远幸福,听起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愿望,这好像还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祝愿呢。 纪棋摇了摇头,将旁边余安声的发箍摘下一同放进了袋子里,抱着他上楼回家。 余安声不知道那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自己在车子上睡着了,但那天他过得很开心,甚至相册里破天荒得在一天新存了几十张照片。 其中有两张余安声特别喜欢,他是趁着纪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的,照片里的纪棋神色冷淡,但头上却带着一个违和的蝴蝶结发箍。 另一张是纪棋一个人在树下插兜站着,他身形很好看,头低着看手机。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身上,看起来特别明媚。 那时候纪棋在等余安声和卡通玩偶拍照,余安声站在玩偶旁边举起手机,本来是要和旁边玩偶自拍的,他莫名转换了摄像头,拍下了纪棋。 而办公室内某位狐朋狗友正拿着手机里对着两人另外一张照片打趣。 第34章 “捞一下前天出现在桐市游乐场的两个男生,一个戴着蝴蝶结熊耳朵发箍,另一个戴着蛋糕……” “咳咳,你猜底下热评第一条是什么?” 没听到回应声他也不气,反而语气更欠打:“两个人看起来还没我家筷子直,后面还加了个狗头哈哈哈哈哈哈。” 纪棋终于从文件抬起头:“笑够了吗?笑够了出门右拐,好走不送。” 第29章 “别呀,我这刚忙活完一阵子来找你,你就这态度?” 周加衡坐在沙发,两只脚交叠着搭在茶几上,身上身穿着咖色棒球服,下身工装裤,如果不是纪棋知道周加衡身份,谁也看不出他是周家那位公子哥。 瞧着纪棋坐在办公椅上,他猛地一下起身,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他办公桌前,两手撑着桌面,一脸探究。 “我说你真要玩到底?” 纪棋放下手中的文件,对上了周加衡的眼睛,反问:“不然呢?” “你觉得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来找人,总不可能好吃好喝,把他养得白白胖胖,我又不是做慈善。” 周加衡瘪了瘪嘴,往身后的椅子一坐,整个人瘫靠在椅子后背,两只胳膊搭在扶手上。 “你至于吗?也不嫌麻烦。” “麻烦?”纪棋哼笑了下,“那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况且目前为止,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是是是,我当然了解你……”周加衡睨了眼纪棋,看着对面人那张冷脸,他轻啧了一声。 和纪棋认识这些年后,他深知纪棋是个什么样的人,说难听点,就跟那藏在深山老林寺庙里的和尚一样,无欲无求。 没和他接触前,周加衡觉得这人装,特装。班里就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一张脸阴沉瘆人得就跟昨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那时候很多人看他不顺眼,碍于纪棋家庭背景的原因,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他。 周加衡自认鬼精,从小到大他最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在看到纪棋和一众人不合群时,他只是站在人群中央冷眼看了看,便和那群人笑着打闹去了。 直到那群人有意无意在周加衡面前撺掇事儿时,周加衡才明白那些人的意思,他们是想让自己出手搞纪棋。 毕竟周家和纪家也算不相上下,谁也压不了谁一头。 再后来因为一些事他和纪棋混熟了,周围的朋友渐渐走远,谁知他和纪棋倒是成了铁哥们。 不过纪棋这人没趣。 周加衡认为充满浪漫的青春应该在爱情中度过时。 某人:“你说的青春该不会是一个月换一个追求对象吧?” 周加衡拉他去酒吧,某人在酒吧猛喝酒练酒量,就为了之后创业酒局上能好好表现。 周加衡是发现了,除非是让纪棋觉得有趣的事,否则就算把天说破,他都毫无波澜。 “也是,初中的时候能把你爹多人运动视频弄到手发给他看的,全天下就只有你了。” 周加衡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展了两下,转身双手插进口袋,眼神随意:“我记得当初问你原因的时候,你说因为有趣。说实话我真好奇能让你觉得有趣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安静了几秒,纪棋眨了几下眼,这事要不是周加衡提起他都要忘了,“多久的事了,不记得,当时只觉得有意思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周加衡习以为常,他压根就没打算从纪棋这听到什么答案:“玩玩可以,小心别玩过头咯。”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加衡耸了耸肩,大手一挥,“走了,哥们要继续浪了,最近认识了个小甜心,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我跟泡在蜜罐里的熊似的。” “注意点,别肾虚了。” “滚,哪有这么咒兄弟的,有事call我。”都关上了门他又折返回来,补了一句:“春宵时刻例外,电话一概不接。” 关上门又恢复安静,纪棋的思绪还在周加衡的那段话,八百年前的事被提起,纪棋恨自己记性好,过去的事他全都记得。 哈,纪家。 纪棋真觉得自己的人生回顾一下简直操蛋,名存实亡的纪家公子哥,实际上他连私生子都不如。 因为纪老爷子,母亲和父亲商业婚姻被迫生下纪棋,谁知纪棋刚出生两个月纪老爷子就离世了,本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这下他彻底成了累赘。 就连纪棋这个名字也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弃子,棋子。 终于纪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在被他那个爹败坏干净后,他几乎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和父亲离了婚。 他们怎么可能会给这个弃子留下财产,纪棋垂下眼皮,那个问题在脑海响起。 有意思吗?或许是有的吧。 下午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已经七点钟了,肚子感觉不到饿,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如墨。 伸手捏了捏鼻梁,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仰靠在座椅后闭目,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响起。 没起身,他伸手在桌子上乱摸了一把,拿起手机举在上方,屏幕的亮光打在纪棋的脸上。 余安声: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盯了两秒,纪棋拿起衣服回家,这场游戏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结束。 刘姨在厨房留了菜,为防止之后下大雨,纪棋让刘姨早点下班离开。果然没过一个小时窗外出现了啪嗒声,起初只是轻微的声响,后来越来越猛烈。 纪棋出房间的时候碰到余安声从卫生间出来,或许是已经吹完头发的原因,他的脑袋像个蒲公英一样。 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明显,和纪棋身上的味道一样,他吞咽了下,对上了余安声的眼睛,上次亲吻还是在一星期前。 手从余安声的脑袋上落下,他不受控制的用大拇指磨砺着泛红的唇瓣,在低头靠近的瞬间被余安声的手握住了手腕,纪棋这才清醒。 抽回手纪棋上扬嘴角,轻抚了下他的眼尾,去倒水的时候看着余安声的背影,他意识到游戏似乎卡在了这里,需要做些什么推下进度了。 于是在余安声即将推开房门的瞬间,伴随着窗外的雷声,纪棋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碎片飞溅,某人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转身。 在余安声小跑过来的身影下,他弯着腰,双手撑在台子上,一只手握住了其中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 锋利的玻璃碎片轻松划破皮肤,疼痛感在手心慢慢溢出,血也是,纪棋用得力气很深,整个手掌因为碎片的嵌入和疼痛而发抖。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猛烈的疼痛感让他呼吸不稳,再次抬头时,他的表情变得脆弱,下唇被死死咬住而惨白。 余安声站在几步之外的距离大惊失色,地上满是玻璃渣,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就抬起脚朝着纪棋的方向走去。 “别……别过来。”纪棋尽力做出一个吃力的笑容,看起来惨淡又勉强。 “我没事,地上都是玻璃,你别过来。” 血顺着桌子流淌着,慢慢滴在地板上汇聚起来,看起来无比惹眼。余安声迅速转身去旁边拿起了扫把和医药箱,动作很快。 只将碎片扫到一边,余安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纪棋面前,二话没说两手捧起纪棋受伤的手掌。 血不断的从掌心冒出,玻璃片也被染红,余安声的手也跟着颤抖,他两只手快速的在胸前摆动,急得都动作甚至做出了残影。 一把握住纪棋的手腕就要往外拉他走,纪棋没动,声音比平时听起来要软:“不去医院,余安声,我不要去医院。” 窗外的闪电将漆黑的夜照了半亮,余安声接着光看到了纪棋眼里的恐惧。 雷声轰隆隆响起,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来得猛烈。雷声像是震得房子都在颤,纪棋借着抽回手腕的力气将余安声带进了自己的怀,两只手臂紧紧的将人圈在怀里。 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整张脸埋在余安声的脖颈,他贪婪地感受着温暖,眼睛盯着余安声背后,自己那个看起来恐怖又面目全非的手,露出些满意和得逞。 “别走,我害怕。” 纪棋的声音在客厅回荡着,掌心内血流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客厅的地板,那只手没有抱住余安声,他不想弄脏他。 余安声不知道纪棋害怕的原因,他只能任由纪棋抱着自己,可他有担心他的手掌,两只手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回抱住他。 坐在纪棋的床边,余安声长叹了口气,一手拿着镊子,另一只手拿棉签。掌心的玻璃片被夹出放在了一边,血几乎将它染透,即便余安声擦了好几遍,手边依旧能看出干涸的血迹。 余安声不怎么会包扎,可无论怎么劝说,纪棋都不愿意去医院。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简单止血消毒后,余安声拿起手边的纱布,抿着唇皱眉,看了几眼后他开始了包扎,反正一个字,缠就对了。 第35章 害怕再出血,余安声将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厚厚一卷纱布缠完后只剩下细细一条,跟个瘦竹竿一样。 看着被包成猪蹄的手掌,纪棋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不喊停的话,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包成木乃伊,给我抬到金字塔里?” 看着自己的成果,余安声也没忍住,整个人因为憋笑脸涨得通红,拿起手机:[你又不是法老,没这待遇。] 打趣完后,余安声想起纪棋刚刚害怕的眼神,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犹豫了半天,也只是打字问:[你刚刚怎么看懂我的手语的?] “半猜的。” 纪棋学着余安声那时候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举起手在额头,刚想比动作才想起右手被包成了大棒槌。 无奈只能换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叉,然后在胸前双手搭成“∧”的样子。 余安声惊讶,当时着急,自己做的手语动作做得那么快纪棋居然都能学下来。 [你怎么学得那么快!] “因为我聪明吧。”某人表情有些得意。 余安声眯眯眼,用手语做了个臭屁,随即打压他:[你做得不标准,是要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十,你这是在比心。] “对啊,所以你才看出来吗?” 某人巧舌如簧,说这话根本脸不红心不跳,余安声被说得一愣一愣。 手没什么大事,余安声在内心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去问纪棋今晚的事,他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有事你到隔壁房间找我好吗?] 比起回答先来的是纪棋的眼神,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让余安声想起晚饭看电视时动物世界里那只受伤的狼崽子。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余安声,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第30章 也许是鬼迷心窍,余安声觉得自己太容易被说服,睁着眼睛盯着上方的天花板,余安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两分钟过去,根本睡不着啊…… 旁边的呼吸声倒是安稳有节奏,余安声轻手轻脚地动弹着,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子,看见近在咫尺的某人,他忽地忘记了紧张。 头发看起来有些长,散在前面的碎发有些已经到了眼睛的位置,那双看起来锐利的眼睛闭上后敛去了锋芒。 可恶,怎么有人鼻子会这么高挺!余安声有些气愤,五官硬挺,下颌线清晰,他不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内心感叹女娲真是不公平。 偷偷摸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管他的,反正纪棋睡着了。 手指刚落在某人的鼻头,那人就睁开了眼睛,“睡不着?” 余安声尴尬,手慢慢缩回来,冲着纪棋干笑两下后,整个人像自动升降机一样慢慢缩进了被窝。 把余安声薅出来后,纪棋也没再逗他,看着旁边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他淡然道:“聊聊天吧。” 提到这余安声就不困了,他现在正一肚子问题呢。 看到某双亮晶晶的眼神,纪棋无奈笑了笑:“原来乐意聊天啊,行,那咱们……” 话说到这纪棋突然停了下来,他那双本来毫无情绪的眼睛突然升起戏弄的乐趣,就连眼尾都微微扬起。 “余安声,我们玩个游戏吧。”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刚刚还说要聊天,这会儿又突然要玩游戏,余安声不解,虽然满脸问号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什么游戏?] 余安声做起手语动作,本来他是准备伸手去拿手机打字的,但被纪棋制止,说是总有一天自己要学,让余安声试着手语自己交流。 纪棋看了动作后反应了片刻,“什么游戏?” 余安声张了张嘴巴,随即比了个大拇指。 “不是什么难游戏,很简单,”纪棋嘴角抿起,忍住上扬的小动作,“就是我们互相问对方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的那一方要受到惩罚。” 这个简单,余安声点头答应,只是没想到纪棋又补充了一点。 “惩罚由提问的人来选择,怎么样?” 对上纪棋淡然自若的眼神,余安声眨了下眼睛,他才没什么怕的,不就是回答问题吗,这有什么难。 “好,你先来。”纪棋说。 余安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就用简单的手语动作把今晚纪棋的不对劲问了出来,跟随余安声的手语动作,纪棋猜想着每个动作所对应的意思。 “杯子,下雨,”就单是这两个关键词纪棋就明白了余安声的意思,“你是想问我今天晚上那件事吧?” 纪棋平躺了身子:“行,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余安声,车祸后的我醒来的那一天是下雨天,电闪雷鸣,醒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从那以后我都对雷声感到恐惧。” 几句简短的话让余安声僵住,他想了很多可能都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样。 某人的谎言像一团巨大的火焰,他被困在被这大火包围的炉子里,可余安声不是孙悟空,做不到毫发无伤。 良久后感觉到身旁的人没动静,纪棋转头看到余安声的表情,自己也愣住了。 他刚才说的话不全是谎言,一半真一半假,他确实讨厌雷雨天,很讨厌很讨厌。 “什么表情?说好了玩游戏而已,”他看着余安声心疼的眼神,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好了,该我了。” 说实话纪棋还真没想好问什么,随便说出了个问题,两人从饮食爱好问到生活起居,从日常习惯问到感情经历。 当纪棋问出“你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问题时,某人像只受了惊吓的猫,炸起毛,两只手攥着被子把脸盖了一半。 “谈过?”纪棋有些不耐,看到余安声的反应他瞬间脸黑,不知道在不爽些什么,大概是占有欲作祟。 “回答我,余安声。”本来想赢的情绪在这一刻也不重要了,哪怕受惩罚都可以。 某人钻进被子死死抓住被子的缝隙,纪棋费了老大劲才把人弄出来,“所以到底谈过没有,哥有权知道你的感情经历,不许隐瞒。” 甚至把游戏规则抛在了一边,纪棋强硬着让余安声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就不该问这该死的问题,回答了也不高兴,不回答也不高兴,纪棋怀疑自己就一自虐狂,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在纪棋强烈地注视下,余安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某人松了口气,佯装若无其事道:“没谈过啊,搞这样子我还以为……” “没谈过有什么不能说的?”纪棋皱眉,大概是想起刚刚自己跟火烧屁股一样急得不行的自己,忽然有点无语。 余安声两只手虚抓住自己的脸,然后双手往外一甩,看得纪棋一头雾水,可能是动作太快,纪棋还以为他在挠痒痒。 [丢脸啊!]还是手机语音好使,余安声又接着打字,[我一次也没有谈过,可能因为我不能说话的原因吧。] 打完字他笑了笑,这种笑容特别难看,就和过期软糖的口感一样,即便外观没有任何变化,可吃到嘴里却发现像橡胶一样无味。 “哈,没谈过怎么了,”纪棋一边眉头下压,另一只眉毛上扬,“我也没谈过。” [为什么?]纪棋话刚说完,那边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还挺好奇,”纪棋瞥了余安声一眼,“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我不需要人爱,也不会爱人,没那个必要。” 爱情这东西,纪棋早他妈不信了,从他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那天起他就不信了。这个东西太虚幻,他见过太多用金钱和权力包裹下的虚假爱情。 胳膊被人拉扯住,纪棋转头看着余安声盯着自己摇头,他眼睛很亮,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击着什么。 [你说错了。] [你很会爱人。] 第一句话纪棋还没什么反应,等到第二句话出来的时候他绷不住笑了,开什么玩笑,他会爱人。 反应过来后纪棋才知道余安声为什么会打下这句话,他只是看着余安声没有反驳。 为达到目的所做出的事却被当成了爱,手揉了揉余安声的脑袋,内心却笑他傻,怎么可能轻易去相信一个人的真心呢,纪棋想,等到游戏结束大概余安声就会长个教训吧。 不知道话题什么时候聊到了小时候,纪棋突然想起之前孤儿院院长说余安声被那位老婆婆领养的时候已经七岁了。 出车祸那年余安声明明三岁,那么三岁到七岁这几年余安声是在哪过得,还有据之前调查余安声三岁那年可以开口说话,那么哑巴也只可能是后天造成的。 院长说余安声被老人家收养的时候就已经不会说话了,所以这四年的时间里余安声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安声,车祸发生后的那几年你是在哪过得?” 就算三、四岁的年纪不记事,那六岁、七岁也不记得就说不过去了吧。 不知是不是纪棋的错觉,他看到余安声的身体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僵住一样,脸上的表情如同死尸。 第36章 纪棋意识到不对劲,这几年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可身边的人脸色越来越差,甚至不断吞咽着,手指捏住被单不断的摩擦,机械重复着。 窗外闪电蓦地亮起,随之而来一阵雷声,纪棋借机抱住了余安声,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 外面的雨声哗啦哗啦,房间内两个温暖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余安声的双臂紧紧抱住纪棋,他完全把纪棋当成了自己的四不像玩偶。 过去回忆在脑海里像是电影放映一般,余安声的太阳穴胀痛,连带着整个脑袋都疼,他忘记了在纪棋的房间,闭上眼睛使劲往一处钻,企图把脑袋捂住。 纪棋看着余安声像个电钻一样往自己的胸口拱,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于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身下的人,眼神却死盯着一处。 呵,看来一些有意思的事要被发现了呢。 外面的雨声像是天然的催眠剂,大概过了十分钟,怀里的人安稳了下来,呼吸的气息均匀有规律地透过轻薄的睡衣打在纪棋的胸口,温温热热。 纪棋松了口气,想要把余安声从怀里捞出来时才发现他抱得很紧,纪棋越是往旁边扯,怀里的人抱得越使劲。 终于纪棋决定放弃,想起最后未果的那个问题,他低头看着距离下巴不过十几厘米的后脑勺。 柔软的头发散落着,有些碰到了纪棋的下颌,痒痒的。 “你输了。” 没有人回答他,纪棋只是平静公布着游戏的最后结果,“所以余安声,你欠我一个惩罚。” 风带着雨滴改变了路径,斜着打在玻璃窗上。纪棋睡不着,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突然多出个人,还是紧紧抱住他的人,他更是睡不着。 不能翻身,也不能平躺,纪棋觉得自己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只是还没等他细想,下身摩擦带来的快感和爽意就顺着尾椎直线攀升。 纪棋低声喘了一下,他迅速伸手准备制止某个正不怀好意乱动的大腿,可那双纤细的腿十分灵活,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位置,像长了眼睛一般。 腿蜷曲着,一只腿搭在纪棋的腰上下身毫无空隙的紧贴住,乱动的瞬间两物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擦着,温度急速上升,烫的纪棋全身都要着火。 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解决过,只是摩擦了两下,他的下身立刻硬了起来,血液急速灌注在那一处,让纪棋的大脑都无法思考。 可能余安声也感到了硌得慌,他开始无意识的乱动,上下摩擦的动作变大明显,可对于纪棋来说远远不够,根本是扬汤止沸。 “余安声。”纪棋咬着后齿轻声道。 他再次伸手抓住那个罪魁祸首,只可惜抓住了余安声的小腿。因为乱动睡裤窜到了上面,手指触碰到柔软细嫩的皮肤,顺着小腿一路向上,纪棋一把握住了他的大腿。 腿根部的皮肤更细更软,似乎再用力一点,皮肤就会充斥在指缝间溢出来一样。纪棋没忍住,大拇指在余安声大腿内部敏感的部位摩挲着。 每摩擦一下,怀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轻微抖动着。 第31章 体温急速上升,没有意识的开始互相靠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位置变了,纪棋支着手臂撑在余安声的上方,眼神和鬣狗进食时一样贪婪。 那样的眼神太热烈,似乎光是这样看着就已经把余安声吃干抹净了。纪棋并不着急,他屈膝,用着余安声对他同样的方式“反击”了过去。 余安声睡觉很沉,因为突如其来的异样感受,他在睡梦中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 这种感觉犹如海边汹涌的浪潮,不由分说地将人冲倒在地。 脸上被情所控制的样子看得纪棋口唇干涩,喉咙热得冒火,他艰难地吞咽了下,感受着膝盖之处的触感由柔软变得坚固。 难以自控的冲动在体内不断的涌动,余安声整个人像掉进了火堆,灼热感刺激着他的皮肤、心脏和大脑。 “张开嘴。” 纪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像是在和睡梦中的余安声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纪棋没收着力气,余安声的反应愈发明显,肉眼可见的所有皮肤都透着红,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 终于,余安声松开了紧咬着的下唇,用力很深,红润的唇瓣下留有一道明显深色的牙齿印记。 纪棋眼疾手快,大拇指沿着唇角探了过去,沿着他的后齿根,轻松灵巧地划过他的舍/头。 因为异物的入侵很强,余安声迫不得已张着嘴巴,那根手指似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晶莹的口叶顺着嘴角溢出。 睡梦中的余安声凭着身体本能,企图用舍头用力压住口中乱动的手指。 柔软的触感包围着手指,口腔温温热热的,酥麻的痒意从手指传来,纪棋眼神立刻黑了下来。 瞬间抽出手指,他按住余安声的下颌吻了上去,搅弄的声音清晰且明显,手指从下颌向下滑进了他纤细的脖颈。 轻轻抚弄着余安声的喉结,手掌托住他的后脖,嘴里细碎的神引声从唇角断断续续地溢出。 舍头被xs的发麻,余安声身体越发滚烫,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不停闪扇动着沉重的翅膀。两只手不自觉地扶着纪棋,用力抓住他的衣服。 睡衣款式宽松,扣子处的缝隙比较大,不需要什么力气扣子就被扯开,余安声起初抓着衣服,再后来两只手紧紧推着纪棋,像小猫挠墙似的挠着他的皮肤。 膝盖还在继续工作,纪棋能感觉到余安声越来越抖。他离开了余安声的嘴唇,长时间的热吻让两人嘴唇沾上晶莹的液体,即便是在黑夜也显得亮晶晶的。 纪棋轻车熟路,直到碰到了小余后才发觉他反应如此激烈。 没什么犹豫就直接上手工作,余安声没什么经验,在纪棋手掌刚碰到的时候,他的零件就动了下。这事对纪棋来说太轻松,初中时候的男生大多都开窍,但看起来余安声例外。 纪棋一直靠自己,不是他找不到,是他不爱找,嫌麻烦,更别说去谈一个。哪怕只是跑又他也嫌烦,更不说那人和多少人水过。 熟练的手部动作,手腕上下活动的时候还不忘记安抚。这份活不算简单,他既得让客户感受到舒适,又不能让他被弄醒。 欣赏着被这份手工所左右着的余安声,听着某人嘴里的琐碎声音,纪棋莫名上扬了嘴角。 突然他手中的动作一停,上扬的嘴角僵在他的脸上,他居然会觉得为余安声服务而感到满足。 这个结论一出来纪棋有些无法接受,明明是满足自己目的,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怎么想他都觉得可笑。 如果现在的纪棋告诉遇见余安声以前的纪棋,有天他会为别人工作,主动帮别人伺候,大概那时候的自己恐怕死也不会相信。 突然掌心有些痒,这将纪棋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眼余安声的脸。本来还沉浸在半空中飘飘然的神情因为感受到某位辛勤服务者的停工而变得不满。 那张看着清纯的像个小鹿一样的脸皱起,满脸写着我很不满四个大字。余安声无意识得在纪棋的手心里乱动,好像在催促着纪棋继续。 “艹,还真把我当你仆人了。”纪棋哼笑。 不过好在余安声太过生疏,没多久纪棋就感觉挠着自己的力气变重,身上的抓痕甚至渗出血丝,就连紧闭的眼皮也开始打颤。 纪棋没停,专心地观察着余安声的反应,只是他没料到余安声会那么突然,他还没来的及抬起脸,就被一股浓郁的气味包裹住。 黏腻的东西沾到了纪棋的脸上,某人瞬间僵住,用手指抹了下,看到后他的表情竟有些说不出的欣慰。 纪棋先是抿了抿唇,接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这孩子平时是多忙啊,要不是今天帮他一回,这日后不得出毛病。 视线回到余安声的脸上,纪棋更是想要笑出声,某个舒服了的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或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后的疲惫袭来,余安声的呼吸声明显,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纪棋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又抬起胳膊实实在在地擦了一下脸,这一擦反倒让那些东西更加抹匀了,于是视线在余安声和沾满液体的手来回转换。 哈,自己爽完了倒是睡得安稳,留下他在这一个人在这独自难受,怎么看躺在床上的余安声才更像渣男吧。 本来打算摸墙的纪棋看了眼额头冒着些汗的余安声又撤回了想法。他睡得那样香,屋里的空调温度低,万一再折腾感冒了。 于是某个人起身到床边抽了纸,又仔仔细细一点一滴的将他清理干净,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同样的睡裤换了上去。 盖上被子,纪棋跟个海螺姑娘似的把垃圾袋打包扔在了门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走回房间,三两下将衣服脱了干净,从柜子里拿出全新的睡衣后打开了浴室门,动作一顿,他又收回了手。 第37章 转身离开房间,去了客厅的卫生间去洗澡了。 在浴室解决完后纪棋没一点困意,湿漉漉的头上搭着一个白色毛巾,他站在客厅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于是把随手脱下的两人的衣服塞进了洗衣机里。 做完这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桌子下常年摆放着烟,纪棋吸得不勤,所以一年到头也没减少多少。 不过自从余安声来到这,他时常会想抽烟,心烦的时候抽,心情好的时候也想抽。 手刚摸到抽屉的把手,他又松开,一会儿又得弄一身味,纪棋果断选择了放弃。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纪棋又想起余安声的那句话,你很会爱人。 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怎么可能会释放爱,他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又怎么去给别人。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路灯孤零零地亮着,玻璃被雨水打湿,留下细小的水滴,外面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仿佛泥土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讨厌下雨天,讨厌每个都有爸妈来接送的小朋友,讨厌看到下雨时他们钻进父母的伞下,讨厌每一个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被别人爱的瞬间。 但没关系,纪棋并不在意,他的眉头放松下来,不会一直下雨的,天总会有晴的那一天。 阳光照进房间的一刻,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子,他整张脸皱成一团,伸手在一旁摸索着。 摸来摸去,可什么也摸不到,企图拿四不像用来挡脸的余安声瞬间睁开了眼睛,他才想起来这是纪棋的房间。 身边没了纪棋的身影,余安声松了口气,要不然早上起来看到那张脸,做什么都还是会有点尴尬。 嘴巴好干,余安声坐在床上发呆,他每天起床都要像这样愣个一分钟才能起身,就像机器人在启动前需要激活程序一样。 身体有些沉,明明刚睡了一个长觉怎么反倒更疲惫了。顾不得这些,他赶紧顶着乱轰轰的鸡窝头出门洗漱。 刷牙的时候余安声这才注意,自己的嘴唇红的不像话,本来他天生唇色就明显,高中的时候甚至被班主任单独叫出来问他是不是化妆。 镜子里的嘴唇更是跟血一样,看得余安声不解,凑近到镜子面前,眉毛皱成了八字的模样。 最近不会是上火了吧? 眼珠往旁边一转,他瞪大了眼睛,上半身微微侧着,脖颈出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红色印记。 他用手指摸了摸那一块,也没长痘,总不会对什么东西过敏了吧,可左看右看身上都没有其他红点子。 想了一会儿都没什么头绪,直到刘姨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他才发觉有些来不及,赶紧漱了口。 早餐桌上纪棋已经吃完了,他看着才换完衣服的余安声笑了笑,“昨晚睡得还好吗?” 余安声伸手挠了挠头,脑袋轻微一点就低头吃起了饭,脖子上的那一块什么感觉也没有,但位置明显,吃饭的时候余安声总是不自觉的拿手去碰。 这一频繁的举动被纪棋收进眼底,没什么被发现后的慌乱,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些愉悦,和小朋友在自己玩具上面做记号一样。 “我昨晚睡得不太好。”某人拿着被子喝水,顺便观察着对面余安声的反应,他可没有说假话。 正吃着早饭的余安声被这话说得一顿,咽下去的饭堵在喉咙里怎么也下不去,伸手抓了一旁的果汁救急,谁知还被呛着了。 他咳嗽了半天,接过纪棋递过来的卫生纸捂住嘴,才勉强停止了下来。 完蛋,没睡好是什么意思。自己睡觉不老实这事他一直都知道,小时候和婆婆睡一张床的时候,婆婆就说他爱乱动,总得抱着什么才能安稳下来。 啊,想到这余安声瞪大了眼睛,抱着点什么,他昨天晚上不会把纪棋当成四不像了吧。 这个猜测让余安声两眼一黑,他扬着一个礼貌的笑容,企图把这件事打哈哈过去。 不过还好纪棋没再追问,但余安声这饭也吃不安稳了,心里总是会想起昨晚的事,尴尬得都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嗡嗡声响起,余安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并没有来消息,抬头才看到纪棋看着手机屏幕的脸突然变得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吗?余安声有些担心,对上纪棋眼睛的瞬间,那张严肃的脸又变得和平日一样。 “公司有事,我可能要先走了。” 余安声连忙点头,看着纪棋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开心,虽然昨晚自己对纪棋肯定做了什么,但他觉着自己和纪棋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而走到地下车库的纪棋拿起手机,看着发来的消息给对方打了回去,坐在驾驶位里没有发动车子,在对方接听后他的眼神锐利冷漠,冷声道: “你这是从哪查到的?” 第32章 “据当年报道车祸所发生路段没有监控,所以在车祸发生后无法知道付家小少爷是怎么离开的。” “根据当年在和付家交往深切的人所说,可以确定的是小少爷小时候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章林将所调查出的一一汇报了出来,从手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移开眼,抬头看了看纪棋,只觉得周身气压都降了下来。 “随后我沿着这条路将周围有监控的地方都看了个遍,路段偏僻,这条路周围十公里以内仅10个监控,再加上车祸发生时间在……” “半夜一点二十三分。”纪棋接下了章林后面要汇报的话,当时的条件有限,监控大多模糊,夜视功能更是一塌糊涂。 “所以找不到那几年的行踪?那你在手机里说的是?” “是这个,”章林把手中的另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当年附近十公里的住户信息,其中有部分因为拆迁搬离了那,还有少部分去了外地,所以调查起当年的事还是有些麻烦。”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说似乎见到过那个孩子,只是线索少得可怜。” 听到这纪棋长舒了一口气,思索了会:“那顺着当年付泽明的思路去查呢?车祸后他不是也私下一直在找吗?总不可能还没我们查的线索多。” 这话倒提醒了章林,他差点忘了说,一拍脑袋:“那什么……” “怎么了?” 章林一脸怎么也想不通的样子,抿着嘴不解:“还挺奇怪的,我也去调查了这些年付泽明私下去搜索的线索,发现每次付泽明所派出的人最后都在这事上不了了之。” “按理说他对他弟不应该很上心吗?为什么每次查了一点就没有任何动静了,我不知道这到底只是装装样子还是……” 章林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他也只是猜测。 “什么?”纪棋眉毛简直都要竖了起来,当时一心不爽,也没想着那人嘴里话的真假,难道说付泽明其实并不上心在外流浪的弟弟。 付家家大业大,豪门里亲兄弟争夺家产,为财翻脸的事可不算少见。自己虽然找到余安声也是阴差阳错,费了不少力气,但付泽明这私下十几年都毫无进展,说不过去啊。 哈,这事还真是越挖越不对劲。 纪棋索性先把这事放一边,继续问起了其他:“那你说那个人见到过余安声小时候,具体是在哪?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那人晚上喝了点酒,只记得回家时迷迷糊糊的,半夜时路边根本没什么人,地段又偏得很,所以看到路边有人他也很奇怪。” “说是看到一个大娘抱着孩子,孩子看样子有两三岁,他当时还冲着那大娘喊了一声,问她怎么半夜抱着孩子出来。不过那大娘没搭理他,他以为是被自己喝多了吓到,也就没过多关注。” “他看到大娘和孩子的地点就在距离车祸发生地点的三公里,那边是郊外,半夜出现人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是一个抱着孩子的人。” 纪棋垂眸,那应该大差不差了,当年车祸发生后的报警时间也是在早上六点多,因为路偏,只有少部分车会从那过,更别说人了。 “顺着那个人说的方向去查吧。”拿起手机点开了聊天对话框,看到余安声的头像,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指尖颤了颤,对话页面随即多出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余安声”] 眉头皱起,这是什么玩意儿,纪棋不知道这软件什么时候推出这项功能,正打算放下手机的时候,余安声发了消息过来。 [没在忙吗?] 纪棋低头忙着回起了消息,对于章林摆了摆手。 [你这会儿能玩手机?] 不是说上班时间不能玩手机吗,纪棋脑子里想象出某人躲在角落里,一脸谨慎地盯着四周回消息的样子,扬了扬嘴角。 看到这条消息的余安声拿起桌子上洗好的草莓塞进了嘴里,草莓特别甜,吃得他两眼放光。 [我今天下午没上班,现在在家。] [图片.jpg] [草莓特别甜,等你回来吃。] 点开图片,茶几上的玻璃碗上还有些小水滴,草莓颜色红润鲜亮,看起来十分诱人。 第38章 [不用等我,喜欢吃我再多买些。] 这句话刚出现余安声就连忙打字:[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了,哥不会以为自己在提要求吧,余安声有些顾虑。 [今天为什么没上班?] 知道余安声敏感的性格,纪棋没再去和他说草莓的事,转移了话题。 [昨天下午和我搭班的同事有事,我干了两个人的工作,所以今天他来补昨天的假,我就休息了。] 余安声回答得仔细,刚想打字告诉纪棋今天刘姨下午有事走了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密码锁按键的声音。 嗯?刘姨不是说明天才过来吗,事情那么快就解决了?余安声走到玄关的位置,结果门一打开,和一陌生人撞了个面。 大眼瞪小眼,在静止了一分钟后,周加衡猛地瞪大了眼睛,指着余安声一脸激动:“哎……哎,那什么,你是那谁,就那……” 周加衡终于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那么熟悉了,不就是那天在医院办公室纪棋拿着那张资料上的人嘛。 看着面前人搁那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余安声的心稍微放了下来,谁知下一秒就听到了周加衡的声音。 “对,你是纪棋他弟吧。” 周加衡虽然没想起来名字,但他知道余安声的长相,上次游乐园被别人偷拍的照片他不是没看过。 余安声:摇头。 余安声:疯狂摇头。 余安声:头摇成虚影。 “停停停!”周加衡生怕下一秒余安声能把脑浆摇出来,不是,纪棋那家伙不是说装他哥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是了。 而对面的余安声谨慎地看着周加衡,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哥说了不能把现在的关系讲出去,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就算是从小擅长人际交往的周加衡这会也没敢说话,生怕自己那张嘴一不小心秃噜出什么,把纪棋的计划打乱。 按下自己定的闹铃声,周加衡朝着余安声扬了扬手机:“我接个电话哈。” 走到一边周加衡连忙给纪棋打去了电话,把自己在他家的事一说,那边就传来纪棋低吼:“我不是让你送我公司来吗?你他妈去我家干什么!” “我这不是寻思着好久没来了嘛,忘了你们家现在多了个人,反正我人已经在这了,你看着办。” “东西没被他看到吧。”纪棋拿起钥匙立刻出了门。 “害,没有,我办事你放心,”周加衡又恢复以往闲散的神情,“哎对,你家这位怎么不承认他是你弟,你那计划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走到车子前,握住门把手准备开车门的纪棋听到这句话后怔住了,他吞咽了下:“我让他对外保密的。” “奥,”周加衡了然,笑道:“他真听你话。” 挂断电话前纪棋叮嘱他不要乱说话,周加衡不以为然,随即挂了电话回了客厅。 知道事情原委后的周加衡放松了下来,逗人的心思藏也藏不住,单是坐着看余安声那张脸就看了一分钟,好看是真好看,该说不说纪棋的眼光是有点子东西。 怪不得最近这段时间怎么约他,他都一脸我很忙的样子,家里有这一宝贝,要是自己,自己也舍不得出去。 好看是好看,周加衡不吃这一款,太听话了,他还是喜欢有点性格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加衡,纪棋的朋友,我和他从初中认识到现在。” [你好,我叫余安声。]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纪棋的关系,余安声索性直接忽略,好在周加衡没继续往下问。 秉承着要招待客人,余安声起身给周加衡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没两秒又将面前的一大盘草莓往周加衡的位置推了推,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吃。 “谢谢啊小余。” 周加衡随意,社交简直就是在他的舒适圈,用他初中老师的话来说,就算他旁边坐的是个死人,他都能给人家聊活了。 而且纪棋这儿他早就来过不知道多少回,老宅子他就跟着纪棋去过一次,后来最常来的还是这,要不然他哪来的密码。 周加衡吃着草莓和余安声聊了起来,“话说纪棋那家伙的脾气不好吧,天天秉着张臭脸。” [没有,他人很温柔的。] “温柔!”周加衡听到这话嘴里的草莓都要吐出来,没想到有一天他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温柔这两个字来形容纪棋。 看来被骗得不轻,周加衡怜爱般得多看了余安声两眼,随即开始爆料:“也就你护得紧,你知道纪棋以前什么样子吗?” 这话倒是引起了余安声极大的兴趣,他好像对哥的过去一无所知,带着期待的眼神热烈地看着周加衡摇头。 于是不管丢人不丢人,大到两人被人约着打群架被路人报警差点进局子,小到周加衡带着纪棋去喂猫,把别人家的家猫当成流浪猫,被别人误以为猫贩子,都被周加衡这嘴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尤其是被认成猫贩子这事,余安声被周加衡堪称单口相声般的文采逗得前仰后合,等到他再去看面前的草莓时,玻璃碗里已所剩无几。 顾不得笑,余安声趁着周加衡讲话的时候手悄无声息地准备将碗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下。 家里的草莓都在这了,要是被他吃完了,哥就没得吃了。想到这余安声用手指勾住碗的边缘,往自己身边拉过来的时候,周加衡拿草莓的手一伸。 手和草莓完全错开,扑了空。 该怎么描述这份尴尬呢,余安声在心里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死法,他好想来一个人救救自己。 周加衡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找补道:“哈,吃得是有点多了。” 余安声更想死了。 万幸此刻密码门响起,余安声得救似地看向门口的纪棋,还好,草莓保住了。 第33章 “周加衡,我朋友,”纪棋介绍,简单几个字没多说,“这是余安声,我弟。” 嘴巴还没合上,纪棋的手腕就被人用手握住,对上余安声惊慌的表情,他伸手安抚着摸了摸他的眼尾。 “没事,他都知道的。” “停停停,你们温馨相处的幸福时刻就不用在我面前展示得淋漓尽致了,好吗?能不能关爱一下受伤的我?” 余安声被这话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站在纪棋身后,脸有些红。 “哪都有你,你怎么这么闲?”纪棋看着周加衡瘫在沙发上的样子就没好气,却忘了他来的目的是帮自己送东西。 “你这没良心的!我来这还不是……”话说到这周加衡也闭上了嘴,满眼怨恨地瞪着纪棋,看了眼余安声最终还是窝囊地闭上了嘴。 本着兄弟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周加衡耷拉着眼,做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刘姨呢?” [中午请假了,明天回来,所以我们晚上要自己准备吃的。] 本来是想通过手机打字发给纪棋的,谁知周加衡的突然到访,这事也就忘在了一旁。 “那出去吃?” 余安声思考了一会儿:[要不在家吃吧,早上刘姨买了菜,如果不吃的话就不新鲜了。] 冰箱里的食材被刘姨补充得满满当当,余安声很早之前就想给纪棋露一手,虽然手艺不像外面餐厅的大厨,但跟着婆婆学下来的也不算差。 “你想吃什么?”纪棋从自己所学中迅速选出了几道不易出错的菜品,只希望余安声不会蹦出一个跳脱的答案。 [都可以,我会做菜,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还没等纪棋回答,两人之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脑袋来:“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我可听见了啊,是说吃饭吧。” 纪棋伸手一巴掌糊在了周加衡脸上,将他按了回去,笑得有些阴冷:“吃饭关你什么事?” 周加衡像是被戳到了某处一样,脸上的表情委屈又无处诉说,夸张地两只手握住余安声,一副你可要为我做主的样子。 “没良心啊没良心。弟弟,你看看他!我明明是帮他来送东西的,不感谢我就算了,留下来吃顿饭也不愿意,他最听你的了,你得帮我说说他啊。” 周加衡没说尽兴,继续一脸苦涩:“我本来就够可怜了,爹不疼娘不……没娘爱,回到家也没人陪我吃饭…” 在他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中,余安声眼睛在周加衡和纪棋身上来回转,人都要傻了。想伸手拍一拍周加衡以表安慰,可手被他握得太紧,怎么也抽不开。 没法打字,也不能做手语,嘴里更是没法说话,这把余安声急得脸通红。 “说话就说话,手离远点。” ‘啪’的一声,纪棋一把拍开了周加衡的手,眼神不悦地盯着余安声被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 [一起吃饭吧,]余安声打下这几个字,随后又真诚地看向纪棋,[可以吗?] 又是这样的眼神,纪棋缴械投降:“我说不行有用吗?” 第39章 某人喋喋不休的嘴巴停下,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感叹:“在你这吃个饭真不容易。” 纪棋白他一眼:“饿不死你。” 甩下这句话留周加衡一人在客厅,纪棋走到厨房帮余安声打起下手,他没见过余安声做菜,这是第一次。 刚想询问需要自己做什么,就看见余安声往外面瞅了瞅,轻轻地关上推拉门,拿起玻璃碗走了过来。 碗里还剩下五六个草莓,纪棋想起了下午余安声发过来的图片,“你说好吃的草莓?” 余安声点头,有些落寞地看着躺在碗里的零星几个草莓,用手拿出一个递到纪棋的嘴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下午那满满一盆草莓所剩无几,纪棋看得出余安声真得很喜欢吃,摇头道:“你都吃了吧。” 这方面余安声倒是难得的固执,草莓又朝他嘴巴嘴巴递了递,纪棋无奈张口咬下他手中的草莓。 口感水嫩多汁,味道酸甜适中,怪不得余安声执意要留着给自己吃,纪棋如实点评:“嗯,很好吃。” 听到了想要听到的答案,余安声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就连将草莓从周加衡手中夺下的尴尬都不值一提了。 还挺好哄的,纪棋看着某人写在脸上的心思想着,于是顺着余安声的心意又吃了几口。 指尖不经意碰到薄软的唇瓣,余安声像触碰到不该碰到的一样,瞬间收手,草莓蒂也掉落在地。 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余安声用手摩挲了下,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连原本的呼吸频率都忘得一干二净。 把玻璃碗往纪棋旁边的台子上一推,余安声迅速拾起地上的草莓蒂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跑到切菜的地方,只留给纪棋一个背影。 “草莓不吃了吗?”纪棋得寸进尺地打趣,看到某人红着的耳根和摇出虚影的头后才心满意足。 余安声切菜的技术很好,菜刀在案板上规律的敲击声让纪棋刮目相看,明明本人看起来都营养不良,但没想到厨艺居然这么好。 热锅、炒糖色,余安声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一个步骤,他自信且专注,和平日里局促的样子不同,像换了一个人。 纪棋只是在一旁洗菜,洗好后靠在台子旁看着余安声做饭,然后叫来屋外某个等着吃饭的大爷过来端菜。 大爷虽没付出任何劳动,但嘴上功夫了得,一番夸赞就差把余安声捧成五星级酒店大厨了。 “不是我说就这手艺,我今天高低得吃三碗饭。弟弟,要不你以后来我家给我做饭吃吧,条件你随便开。” 周加衡似真似假地笑眯眯说着。 “弟弟?谁是你弟弟,别乱认亲戚,”纪棋没好气道,“更别想着让他去给你做饭。” “切,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周加衡看纪棋这样子就来气,不就得一弟弟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顺口对着余安声说道:“弟弟,叫声哥。” 话说的比脑子快,此话一出口周加衡小腿被纪棋狠狠踢了一脚,“艹,纪棋你毛病啊。” “这么多菜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周加衡这才恍然大悟,他忘了余安声不能说话,随即赔了个笑脸对余安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弟弟,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请你吃饭。” 余安声对此并不在意,反而他蛮开心的。从小时候起身边就没什么朋友,初高中时他十分向往身边有像周加衡一样的人,可因为他的性格,他永远是毕业照上最透明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余安声想起了梁风遥,从那天后梁风遥就再没来过书店,别人都说他辞职了。 可为什么连离开都没和自己说一声,明明他们是朋友的啊。余安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概是他自作多情,或许以为两人是朋友的只有他自己。 再抬头,看到周加衡从冰箱方向走过来,手里的易拉罐包装满是英文,他朝着纪棋扔过去一个,又放在自己面前一罐。 “弟弟能不能喝酒?” “他不……” 纪棋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余安声点头,片刻的错愕,他再次确定:“你真能喝?” [能喝的。] 余安声的表情不像撒谎,纪棋本打算拿走的啤酒又被放了回去。 余安声第一次喝酒是在婆婆去世的那段日子里,他听别人说只要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于是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学着电视里别人借酒浇愁的样子喝。 啤的、白的他都喝了,醉是真醉,但什么也没忘,痛苦反而更痛苦了。不过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借着酒劲肆无忌惮的哭,就算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有负担。 余安声看着面前的啤酒,这样的剂量他还是没问题的,打开后咕嘟咕嘟猛灌,这种喝酒方式看得旁边两人目瞪口呆。 “弟…弟弟啊,”周加衡咧着嘴,不解发问:“谁教你这么喝的?” 余安声放下易拉罐,罐子与餐桌碰撞,里面的液体震荡起的声音让纪棋听出啤酒已经去了大半,他果断拿去余安声手中的啤酒,重量轻得和他猜想的没错。 喝的太猛,余安声不受控制地打嗝,眼神明显开始变得迷茫,他误算了自己的酒量,忘了长时间不喝酒,酒量是会下降的。 和纪棋他们喝酒不同,余安声为数不多的喝酒经历只是为了发泄,所以他深知自己喝多了会有多么狼狈。 于是在还能自我控制的时候,余安声对着两人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维持着仅存不多的理智迈着正步去了卧室,倒头就睡。 “汉子啊……”周加衡看着余安声消失的背影喝了一口,乖巧的长相和豪放的行为形成巨大的反差,看得他一愣一愣。 “东西呢?”纪棋拿着余安声剩下的酒喝了一口,看到递过来的纸张后他接下翻了两页。 余安声的体检报告,厚度多达二十多页,看得出体检项目十分全面。还未翻到纪棋想看的那一页,就听到了周加衡的声音。 “我看了,喉咙没问题,”周加衡手腕垂着,啤酒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看得出他目光懒散,“我去问了当初体检负责的医生,你猜他说什么?” 纪棋喝酒的动作一滞,送到嘴边的啤酒又被放下:“说了什么?” “从拍的片子上看,他喉咙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和病变,他建议我,也就是你,”周加衡停顿了下,引得纪棋不满皱眉,“带余安声去心理科看一下。” 虽然说事先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从周加衡嘴里听到这句话纪棋还是有些失神,心里对那几年的真相开始有了确切的猜测。 “你怎么想的?”周加衡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抓住易拉罐上方,像抓娃娃机里的机械爪一样晃着手中的啤酒。 “没怎么想。”纪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喝了口酒。 周加衡倒是笑了,神色不像之前那样懒散,“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就算是为了睡到他,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身体上能解决的事何必要去玩心,周加衡看得透彻,他只是希望纪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想多了。” 周加衡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他努努嘴,毫不在意道:“那就当我想多了吧,我就是怕某人以后哭着找我说后悔。” 后面那句话将氛围又带了回来,周加衡不是一个喜欢严肃的人,他已经习以为常用嬉皮笑脸去解决任何事情。 “你今天怎么没陪你的甜心弟弟了?”纪棋也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啊……”周加衡想了两秒,简单两个字,“掰了。” “你提的?” 被说中的周加衡第一次觉得有人太了解自己也不是件好事,“什么语气,说得我跟个渣男似的。” “你不是?”纪棋反问,“和人交往不超过三个月,周加衡,你也不怕有天会遭报应。” “不会,吉人自有天相。”周加衡依旧笑得一脸贱样,离开前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子吐槽。 “对了,你赚那么些钱能不能多买点草莓,今天下午我多吃了些,弟弟就心疼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虐待他呢。” 没关心前两句,纪棋反问:“草莓是你吃的?” “对啊,怎么了?” “下次回你自己家吃去。” 周加衡被气得想笑,指着纪棋连点了几下头,最后比了个大拇指:“好好好。” 他这就回家吃草莓去,吃十斤,不,吃二十斤! 纪棋没送周加衡,将餐具放入洗碗机简单收拾后,他去卧室里看了眼余安声。他睡得很沉,抱着四不像,纪棋又想到那晚他抱着自己的样子。 周加衡的劝诫被抛在脑后,纪棋只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想听余安声说话,想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是什么感觉。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如同种子落入泥土,生根发芽,即便砍去枝干也撼动不了向下深入的根茎。 第34章 那天周加衡的话死死地印在纪棋的脑子里,无论是上班或是吃饭,他总会想起那件事。 第40章 终于在章林第三次发现纪棋出神时,他忍不住停下了汇报,“老大?老大!” 纪棋抬头,眼神有片刻的不解,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 这种现象不是一次两次,章林试探询问:“最近还好吧,我看你这两天老是出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思索了下,纪棋问他:“如果你必须要去掀开别人的伤疤,那什么样的方式能最大程度减少伤害。” “啊?”章林摸不着头脑,什么掀伤疤,他不确定道:“伤疤是指不好的事情吗?” 纪棋点了点头,章林仔细一回想,他好像还真没干过这种事,插手别人的过往已经很冒犯了,更别说是别人不愿被人看到的过往。 “呃,这件事非要去做吗?”章林为难。 想起那晚余安声痛苦的神情以及无法说话的心理创伤,纪棋垂眸,睫毛的阴影打在皮肤上。 “非要。” 章林索性也放开了,结合着他和他老婆的相处方式提议:“我觉得想什么方式都用。” “什么意思?” “你无论想什么方式,不管小心翼翼的也好,还是左右试探的也好,但最后还是要残忍的去提起那些事。倒不如一开始就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说完这一大段话,纪棋陷入了沉思,章林迅速挽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没有......” 还没等他说完,纪棋就拿起衣服离开,和他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议很好。” 章林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提议很好这几个字时还满脸笑容,等几乎看不到纪棋的身影时才惊呼:“不是,我还没汇报完呢!” 脑子中所想出的所有方式被章林这简单的一段话化解,如果注定有一个人会揭开余安声过往人生中犹如丑陋疤痕的回忆,纪棋愿意自己来当这个人。 晚饭后他看着余安声洗完澡准备回房间,在他拧开门的刹那,纪棋握住了他的手腕,可能是身上没擦干,皮肤柔软的触感还带着湿漉漉的水珠。 “余安声,我们聊聊吧。” 房间很简洁,除了桌子上放了些水杯和日常用品,这个房间和余安声来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余安声有些懵,他不知道纪棋怎么会突然要和自己聊天,于是坐在床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其实你的喉咙没问题对吧。”纪棋开门见山,他身体靠在一旁的书桌上,抱臂盯着余安声。 余安声一个激灵,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他从搬到这里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尽管他知道以后会不能避免提到这件事,但直到现在余安声还是没有做好准备。他沉默着,用最擅长的方式来逃避问题。 “车祸走失后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 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过,树叶窸窣作响。白色的轻纱窗帘被风扬起,屋内的气温下降了许多,带着夜晚的湿冷。 余安声用手搓了搓皮肤,试图着把冷风激起的鸡皮疙瘩抚下去,最近气温下降的越来越快了。 好像快要到冬天了。 某人像个小手办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和床上摆放的四不像玩偶一前一后,有种莫名的幽默。 纪棋起身将窗户关上,脑子里想象出余安声会产生的所有反应,唯独没想到会是一言不发,拒绝交流。 “余安声,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这次余安声没再发愣,他身形晃了下,再抬头时是满脸的泪水,纪棋有些慌,快走几步弯腰去擦他的眼泪。 余安声摇头,手里的动作始终重复着,纪棋看不懂是什么,原先坚持的立马改变了主意:“不去看,我们不去看心理医生。”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余安声重复做的动作只有一个:我没有病。 余安声那晚想了很久,他知道纪棋是为了自己好,可现在他已经缺少了开口的勇气。 五岁那年他不再说话,七岁遇到婆婆后他的日子逐渐变好。余安声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当他真的张开嘴巴后,他连一个简单的“一”字也发不出声,只能发出难听啊呃声。 这种从他口中出现的难听至极的声音让他害怕再次被抛弃和被孤立,从那以后余安声再也没试过开口讲话。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不知道长时间不说话会导致语言功能倒退,所谓的怪物一般的声音只不过是声带重新工作的过程。 他只知道不可以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于是学着别人喜欢的样子重新闭上了嘴巴。 会有人期待自己说话吗?余安声一整晚都在想这个问题,如果纪棋听到自己的声音,会不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两个想法在脑子里化成了恶魔和天使,一个带着恶魔角的小人在旁边叉着腰:“开口又能怎么样,你现在连刚出生的小孩子都不如,就算要学着开口说话,你能保证纪棋不会中途厌烦吗?” 天使小人则是满脸担心:“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真诚啊,如果以后能正常讲话,这对余安声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两个小人他一言他一语,谁都不让着谁,最后的结果就是余安声失眠了。看着窗外逐渐泛白,他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爬起来拿了张便利贴,写了什么后蹑手蹑脚地贴在了纪棋的房门。 便利贴的内容纪棋是在早上七点十分起床后打开门看到的,便利贴的黏性不大,他一开门就看到一张黄色纸片缓缓落地。 黑色的字迹在黄色贴纸上十分明显,纪棋第一次看到余安声的字。和他本人反差很大,不是那种秀丽清隽的字体,反而笔触很重,笔锋锐利,颇有气势。 [对不起,哥。不是故意不说话的,我只是不敢再开口,可昨天哥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所以我很难过。] 这段话的后面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爱。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也许经过很长的时间后能恢复正常,也许不能,这个过程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但如果哥不介意的话,我想我愿意试试。] 最后一个字的笔画处晕出一个很显眼的墨迹,纪棋能想象出余安声写下这段话的样子,表情羞涩又期待。 果然,到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已经从刘姨口中得知余安声很早去上班了,怪不得要用便利贴,纪棋将其折好放进了口袋中。 上班中的余安声悄咪咪摸出手机,看到没有任何消息后沮丧得拿起一旁的抹布泄愤似的擦了几下。 三分钟后他又拿起手机,这样的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就连一旁的同事也没忍住,凑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事。 怎么会没反应呢? 难道他没看到那张便利贴,不可能啊,为了能让纪棋看到,他特地用了黄色这种最亮眼的颜色。 不会是放弃了吧! 余安声越想越郁闷,手机上确切的回复消息还没来,他的内心就已经给纪棋打上拒绝的标签。 哼,我就知道是嘴上说说。昨晚问得那么认真,结果一看便利贴上的内容就放弃了,果然,就不该写那张便利贴的,太丢人了! “那一块都要被你擦出坑来了。”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余安声一大跳,他转身看了一眼,正是季与秋。 讪讪地收起抹布,他不好意思冲着老板笑笑,转身想去其他地方干活时,季与秋和他搭起了话。 “还习惯吗?” 余安声点头。 “最近书店的工作比较忙,所以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们了。” 这话太客套了,余安声双手在胸前摆动着,毕竟是拿了工资的,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聊了这几句季与秋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余安声的心思全都在手机消息上,对于季与秋的话很是敷衍。 手机传来嗡嗡声,两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隔着工作服的震动十分明显,余安声整个人都呆了,手机在工作时间要调至静音,他翘首以待的信息出现的时间太不合时宜,偏偏在老板面前来了。 好在季与秋没有计较,余安声赶紧找了借口开溜。 一边朝着角落走,一边气势汹汹地拿手机,最好是纪棋发来的,要是什么垃圾广告短信,他就……他就……就静音。 很快,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就原谅了一切,纪棋没有发任何字,只是甩过来几张图片,全部是各种拼音和数字的挂图画。 鲜艳的大红色图画上标注着1-10的数字,应该是小孩子用的那种,甚至将每个数字的形状用其相似的东西画了出来。 比起所谓的坚定的回答,反而是默不作声的行动让余安声感动,他收起手机,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实际中午幸福到多吃了一碗大米饭。 和挂图画见面的时间他没想到会那么快,下班回家推开门,刚进客厅就看到了和黑白简洁风格格不入的鲜艳挂画。 纪棋今天回来的早,余安声回来时看到他正坐在客厅沙发,挂画应该是他带回来弄得,余安声没想到他会对这事如此上心。 第41章 连身上的斜挎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余安声慢吞吞地走到了挂画面前。纪棋买了好几张,有数字的,水果蔬菜的,还有家庭关系和字母的。 余安声怀疑他是不是把别人摊子上能买到的都贩了过来。 上手摸了一下,机械声音突兀响起数字三的发音,余安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又按了另一个数字,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纪棋抱臂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安声探索这东西,然后伸出手握住余安声的手,牵引着他来到家庭关系这张图画上,按下哥哥这两个字。 教学声音响起,纪棋挑眉看着余安声,目的很是明显。余安声抿唇,学着纪棋的样子也牵着他的手准备去按弟弟这个词。 可纪棋的力气蓦的变大,朝着一旁的食物挂图画上按下了鱼的图画。 余安声反应了过来,怨恨地睨了纪棋一眼后忽然笑了起来,随后笑得越来越夸张,整个人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纪棋一脸问号,还没问出口就看见余安声站在挂图画上按下了鸡和数字7,速度很快,两个声音连贯起来,变成了“鸡7”“鸡7”。 音调很怪,怪不得会笑得这么开心。 陪着他玩,纪棋也不甘示弱地按着鱼字,客厅里“鸡7”和“鱼”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出来端菜的刘姨不堪其扰,出声阻止后,两人面对面才大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珍惜现在的幸福吧,小鸡7[狗头] 第35章 学习说话是一个非常困难且见效缓慢的过程,自从那天起纪棋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家陪余安声练发音。 第一天,余安声张开嘴巴花了十分钟才使喉咙里出现音调来,出声的那一刻他不安地看向纪棋,被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带走了焦虑。 第三天,余安声张开嘴巴发出声音只需三分钟就能做到,音调依旧是简单的“呃”“啊”声。 一星期后,纪棋为余安声请了专业的康复师,根据余安声的发音习惯和方式制定了专业的康复方案。 纪棋不在的时候,余安声偷偷问了康复师,他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样子。康复师并没有因为夸大自己而敷衍余安声,他将真实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这个要根据个人条件来看,因为长期失声,所以即便我们在学习很久后可以发出标准的音节来,但想要说出流利的句子还是很困难的。” 语言表达这个能力是会退化的,就和失去知觉的肌肉长时间不去锻炼会萎缩一样。 “但还是要去尝试不是吗?”康复师的表情认真,“就算真正的聋哑患者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喉咙发出近似的音调,所以能坚持到底才是最重要的。” 推门声响起,余安声和康复师的聊天在纪棋的到来后停止。 回家的路上纪棋看着前面的路,突然道:“这周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余安声有些错愕,回孤儿院的事情从没和他说过,纪棋怎么会知道。他习惯性拿起手机打字,脑子里想起康复师的话,于是张嘴发出一个带着上扬语调的“啊”。 尝试张口说话,这是康复师对余安声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不能借助打字和手语,要让已经不会思考的语言系统重新启动,这是锻炼语言组织和反应能力的最好方法。 “你前几次回去我都有事,明天刚好空出时间,我和你一起回去。” “嗯。”余安声从嗓子里挤压出一个简短的音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飞舞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的欢快。 孤儿院的小孩越来越少了,余安声记得上次回去的时候就剩下不到五个,他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孤儿院规模小,领养家庭一般会选择市里的孤儿院,有时候一年到头也走不了一个孩子。 但这几个月来居然有三个孩子找到了领养家庭,余安声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同时,他开始为小伞的事情焦虑起来。 不需要再中转许多车子,一个多小时后他和纪棋到达了孤儿院。依旧是那样破旧的大门,铁门打开时发锈的关节吱呀作响,小伞站在门口眼睛滴溜溜转着。 车子就停在旁边,直到看见余安声从车子上下来,小伞才跑到他面前扑进了怀里。 纪棋跟在后面下车,小伞一眼就看到了他,两只手抓住余安声的衣服把他往后面扯,警惕地看着纪棋,像只刚出生不久的狼崽。 说实话纪棋有些想笑,朝着余安声点了点头后便进了孤儿院内。 院长的办公室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不过这次没了潮湿味。纪棋进去的时候院长正在咳嗽,坐在椅子弓着腰,手里的纸巾捂住口鼻,身体剧烈地震动着。 看见纪棋来了后她收起纸巾,站起身子时喘了两口气,“年纪大了。” 她看起来更瘦了,面颊凹陷,脸色蜡黄,厚重眼镜下的眼珠发黄混浊,不过是几个月没见,纪棋不知道她怎么憔悴成这样。 “您身体还好吗?” “害,一把老骨头了,”院长笑笑,“不过多亏了你啊,现在院里的孩子还剩下四个,等这几个孩子走了,我也该离开这了。” 她看起来有些怀念,手指尖轻轻滑过斑驳的老旧木桌,上面的每一处破损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没什么,举手之劳,您已经为那群孩子做了很多。” 这句话并不是纪棋谦虚,他只不过是将孤儿院孩子的名单提交给了市孤儿院内,在领养家庭挑选孩子时一起放了进去,但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还是要靠孩子和领养人双方。 “你弟弟找到了吗?”院长想起了之前的事,她一直对没帮纪棋找到那孩子 而愧疚。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院长放下心来。 “其实我今天来找您是想和您询问关于领养小伞的事情。”纪棋开门见山。 院长愣了一下,表情复杂:“你说你要领养小伞?” “这孩子疑心非常强,从他刚进孤儿院到现在都是自己一个人玩,并且对于来孤儿院之前的经历有……” “我是想来帮余安声办领养手续的。” 劝阻的声音戛然而止,其实她说那么多就是因为小伞除了余安声谁也不认。她没去过问余安声和纪棋的关系,只是点点头又咳嗽起来,嘴里说着:“如果是小余就好,是小余就好。” 院子里不再像以前一样热闹,余安声告诉小伞自己在试着开口讲话。小伞高兴坏了,缠着余安声不停地问他是不是以后可以给自己聊天讲故事了。 看着余安声点头后,小伞认真问他:“哥哥,你今天为什么和那个人一起过来?还坐他的车子。我不喜欢他,他欺负过哥哥。” 余安声卡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与纪棋的关系,思索了半天正准备打手语,就听见背后传来懒洋洋的音调。 “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呢?” 小伞一个激灵站起身,脸上丝毫没有被抓住后的尴尬,他仰着头盯着纪棋,警告意味极其明显。 “院长让你去找他。”纪棋拍了拍余安声的肩膀道。 余安声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时小伞跟在余安声屁股后,大喊:“我也要一起去。” 还没抓住余安声的衣服,小伞就被人提溜住了后衣领,他在半空中扑腾好几下,冲着纪棋嚷嚷着放他下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掺和什么,”纪棋朝着余安声抬抬下巴,示意让他过去,“你就给我好好在这待着。” 院子里小伞跟纪棋大眼对小眼,纪棋坐在台子上,也没嫌脏,从地上薅了两根狗尾草低头在手里捣鼓着。 兔子耳朵还没编出来就看到前方多了一双灰色小鞋,纪棋抬头看到小伞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十分坚定。 “爱护花草树木,你们老师难道没教过你吗?” 纪棋一听这话笑出声来,敢情来这当小班长来了,他手上动作没停,指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刨地的猫说:“我打报告,它也没爱护花草树木。” 顺着纪棋的手看过去,小伞看到了小白,这是花花生下的孩子之一,另外两个都被人抱走了,只有小白一直在孤儿院里。 花花上一次出现是在三天前,孤儿院的东南角有院长为它们做的猫窝,花花每天都是上午去村子外逛一圈,等到傍晚才会回来。 有时候它会带小白一起出去,有时候不会。 回过头小伞理所应当道:“你能和小白比吗?” 小白可是经过孤儿院和哥哥认证过的猫,别说刨土了,就算是把院子里的草全拔了都不算什么。 “你这是搞区别对待。”纪棋手里的兔子头已经编好,他伸手递给小伞。 小伞没接,幽幽问道:“你和哥哥是什么关系?” 纪棋收回胳膊,手指夹着狗尾草随意晃动,“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嗯……你们是好朋友吗?”小伞表情认真,问完后眉毛皱成毛毛虫,“可我不喜欢你和哥哥是朋友。” 第42章 敌意太明显,纪棋本来没打算和小孩子较劲,这会儿也沉不住气,用一种十分得意的语气一字一句道:“那不好意思,我是他哥,比朋友还要亲近。” 话音刚落就面前的小家伙就仰头哭嚎起来,动作突然,音量巨大,吓得纪棋脱口而出一句: “我靠”。 纪棋哪见过这场面,匆忙从台子上下来弯腰给他擦眼泪:“别哭了,不就是他哥嘛,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小伞哭得更大声了。 正手足无措时,不远处出现了余安声的身影,纪棋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全然将把小家伙惹哭的罪恶感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纪棋没料到余安声竟也红着眼眶,眼泪哗哗往外流,一时不知道该先安慰谁。 小伞鼻涕和眼泪混成一团,嘴巴里的字黏糊糊:“余安声,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 小伞重复,脸在胳膊上蹭了好几下,袖子上的泪水晕开,布料变成了明显的深色,他声音逐渐变大:“你不是……我的了,你有新的家人,新的哥哥。你说好会一直当我哥哥的,你不能骗我。” 余安声着急,身体抖动着快速打手语:[我没有骗你,再过几天我就可以。] “说谎!”尖锐的童声打破了余安声的动作,“你们都在说谎!其实妈妈早就死了对吧,她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谁告诉你的。]余安声的表情破裂,身体发麻僵直,血液倒灌,[谁告诉你的!] 纪棋握住余安声的手,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 “谁都没有告诉我,是我……”声音已经不再连贯,之前断断续续的记忆小伞从来没有忘记,“是我自己发现的。” “那天她根本不是想带我出去玩,在到公园前妈妈就带我去了河边,她一直都不想要我,所以,连死都不愿意带上我,对不对!” 去了河边,余安声听到这几个字后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下来,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伞是在公园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警察很多,周围都是来看八卦的人。 那些人聚在一起,事不关己地讨论着,声音像苍蝇一样惹人烦。盛夏天气炎热,空气潮湿,乌云遮住了太阳,一切都显得压抑且令人烦躁。 小伞一声也不吭,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秋千两边的绳子,蓝色儿童雨伞就放在旁边。 他母亲被打捞上岸的时间就在发现小伞后的两小时,警察确认女人身份,发现没有家属认领后,盖上白布的车子就运往了停尸房。 没有人会让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孩认领自己母亲的尸体,那是件太残酷的事情。 大人编造的善意的谎言成了每个人的默契,小伞没有说过自己被带到河边的事,他和这群大人一样,在谎言中沉浸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余安声迅速往前一把抱住小伞,头抵在他肩旁摇头。小伞哭的撕心裂肺,余安声从没见到他这样过,就连第一天到孤儿院他都没这样哭过。 或许是哭累了,小伞靠着余安声睡着了,余安声不敢动,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脚麻到动弹不得。 还是纪棋从她怀里抱起了小伞,将他送回了房间。 [我今天不回去了。]余安声眼睛很肿,眼眶周围一片红,小伞今天的情绪太激动,他心思本就比普通孩子敏感,余安声害怕他会做什么过激举动。 “你睡哪?” [我和小伞一个床就行。] “嗯,那明天一起走吧。” 余安声猛然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揉揉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听到纪棋肯定的回答后,心情突然变得轻松。 晚上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小伞躺在两人之间,床不大,就一米五。 老旧木床因长时间的使用而发出陈腐味道,床单被罩上面的花纹被洗得泛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纪棋睡不着觉,直勾勾盯着屋顶。 乡下不如城里,没路灯。这会月亮又没出来,只要一把灯拉灭,黑得不见五指。平稳的呼吸声响起,纪棋知道余安声睡着了,帮院长忙活了一下午,又哭了那么长时间,肯定累坏了。 想翻个身子,但床实在太小,只要动一下就会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纪棋索性放弃了,却听到一个猫儿似的低语,声音微弱,稚声稚气说着对不起。 “你哥睡着了,听不见。” 纪棋善意提醒,忽的感觉身边有人动弹一下,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 “睡不着?”纪棋问,“也是,白天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能睡着就怪了。” 没人回答他,纪棋自讨没趣也不说了,就在他以为就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带着鼻音的童音。 “你真的是哥哥的哥哥吗?” “如果我说是,你不会又要哭吧。”纪棋有点ptsd了,半开玩笑说着。 小伞没说话,纪棋将两只手垫在后脑勺,自顾自地说:“小屁孩,你以为死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跳楼的话身体会摔得四分五裂,痛不欲生;吃药的话会恶心呕吐,比拉肚子难受一万倍;就算是上吊也得被勒得眼球突出,手指蜷曲。” 恐怖的话在纪棋的嘴里跟问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所以,哪有妈妈舍得带孩子去死的呢。你哥没骗你,他只是怕你误会。” “那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小伞这小大人一样的语调逗得纪棋想笑,总觉得这故作成熟的样子好熟悉,想了半天,居然觉得和小时候的自己很像。 “谁安慰你,咱俩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 这句话小伞倒是没反驳,纪棋觉得这孩子在某方面还真是诚实得可怕。 窗外不知道什么虫子一直在叫,纪棋很久没听到过这种声音,快要睡着的时候小伞低声说了段话,纪棋的困意立刻消失不见。 “下午的时候,哥哥告诉我你不是坏人。他说你是来爱我们的,和哥哥爱我一样。” 纪棋怔了好久,直到温热的小手握住了他的食指,他才反应过来。 月光透过窗子幽幽打进来,纪棋看到小伞睡在中间,另一只小手握住了余安声。 第36章 领养手续要等下个周末去办,从孤儿院回来后纪棋就让刘姨提前打扫了间客房,房间不大,但作为儿童房绰绰有余。 幸福突然砸下来的眩晕感让余安声晕头转向,他根本看不到这份带有目的性的好处,只沉浸在被爱的表象中。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收到了工作群的消息,群内通知上写着团体聚餐,这是余安声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 以前他兼职时常被排挤,不是把他推到后厨干些重活就是让他去跑腿,团体活动更是没有他的影子。 不过余安声也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他又不会说话,既活跃不了气氛也不认识什么人,只是这种活动如果不去参加很容易会被孤立。 犹豫了一分钟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得在手机群里扣了一个收到,转而第一件事就是和纪棋发去消息。 [今天晚上我不回家吃了,要参加员工聚会,可能会晚一点回家。] 消息是下午的时候才看到,手上的材料被放到一边,纪棋有种自家孩子出门和同学鬼混的感觉。 [晚上几点?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一连串的问题发过去,纪棋眉头皱得要夹死一只苍蝇,想着这破书店搞什么聚会,余安声人胆小,又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也不知道出声拒绝。 他发消息再次确认:[真要去?] [要去的,晚上没说具体时间,你要接我吗?] [当然。] 捧着手机一脸笑容的余安声:[那我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提前告诉刘姨不用做自己的饭,余安声返回群里看到季与秋发了一则通知,说是明天额外放一天假,带薪假期,为了大家今晚能玩尽兴。 员工小群里讨论声不断,大家聊得火热,一群人猜测今晚会去哪儿玩。 下午临下班前手机工作群发布了餐厅定位,余安声出门正拿着钥匙走向电动车时,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 余安声回头,看见驾驶位的季与秋朝自己勾手。以为是有其他事,余安声走到车窗边弯腰,这才听到他的声音。 “上车!” 他摇头,对着季与秋晃晃手上的电动车钥匙。 “今天会玩得晚些,夜里有些凉,骑电车不安全。” 这话在理,而且纪棋晚上会来接自己,电车倒不如就停在书店附近。余安声左看看右看看,记得之前主管说会载一些人过去。 “不愿意坐我的车吗?” 余安声连忙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见后面一辆白色车子越过他们离开了。 “上来吧,他们已经先去了。”余安声没再坚持,打开后车门安静地坐在车窗边。 “主管,小余不是还没来吗?”剃着短寸的男生扒着座椅往前探,他平时和余安声关系还算好些,这会儿特地在车子上给他留了个位置,可左等右等都没见人。 第43章 “没点眼力劲儿啊,”驾驶位上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没看到刚刚大老板车子停在余安声旁边吗?人家跟老板有关系的,能和咱们坐一辆车子。” “不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寸头男生明显听出了他说话的怪腔,明明天天在主管面前说好话献殷勤最多的就是他自己,“没有证据就别乱说话,我看……”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副驾驶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眼神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一本正经,“老板应该是看小余一个人在那,好心载他而已,大家不要过多猜测,你赶紧开车吧。” 车子内陷入安静,油门不断提升,他们比季与秋那辆车子更先到达了餐厅。 包厢里有两个餐桌,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小员工们都围着同一张餐桌坐了下来。 寸头男生在旁边留了个位置,刚来书店的时候余安声帮他安抚过难缠的客人,所以平时在书店他偶尔也会帮衬着余安声。 大家都已经落座,这边餐桌只剩下男生留的那一张空位,主管是要去旁边那个餐桌的,这样看位置刚刚好。 余安声和季与秋进包厢时,大家基本都已经入座。寸头男生看到余安声进来的那一刻,伸手刚要喊他过来时,被主管一把越过,坐在了他给余安声留的位置上。 “季总,这边已经满了,你带着小余去那边坐吧。” 季与秋礼貌笑笑,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余安声道:“走吧。” “这明明是我给小余留的……”寸头男生有些不满,他知道余安声内向,在书店里也就和自己熟络些。 主管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坐在位子上,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坐哪不一样。都是吃饭,怎么?坐这里还能多吃点?” 再次回头,看到余安声已经坐在另一旁的餐桌上时,男生稍微放下心来。 一桌子的领导,余安声这顿饭吃起来颇有压力。旋转的菜品他只夹离他最近的,夹到碗里后就老实低头吃饭,饭桌上别人游刃有余的交谈和他毫无关系。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劝酒,一个两个都拿着酒杯敬了起来,季与秋就坐余安声旁边,所以每个来给季与秋敬酒的人都要经过余安声的位置。 这饭他吃的更如芒刺背了。 看着身旁人的头越来越低,季与秋发了话:“我这人最不爱搞这一套,吃饭就老老实实吃饭,今天喝酒的劲就留着日后在酒局上好好发挥吧。” 季与秋看着说话表情和善,但语气却很严肃,几人面对面看了一眼,嘴上说着“确实确实”放下了酒杯。 余安声杯子里的饮料被他喝完,他没好意思去倒。这饭桌上像是默认了喝酒一样,饮料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处。 他被噎得吞咽好几下,季与秋看在眼里,拍了拍身旁人,指着一边的饮料。那人立刻明白了季与秋的意思,刚想替他倒在杯子,被季与秋一把拒绝。 给自己倒了一杯后,若无其事的将饮料碰了碰余安声的手背,季与秋扬了扬下巴,问他需不需要。 余安声连忙点头,这才让后面的饭不至于干干巴巴地吞咽下去。 临近尾声季与秋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告知大家临时有事,先去处理,让人将下个场所发给他,他晚些过去。 大家提议着要去哪玩,不知道是谁提出去ktv唱歌,一众人都点头同意,说是要包一个大包间,好好唱个痛快。 余安声打算趁着这会偷偷溜走,反正他平时在书店里和别人都不怎么熟,自己走掉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况且他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去ktv干什么?当活体雕塑啊。 本打算这么干的时候,肩膀上突然出现一个胳膊,余安声转头对上了主管那张眯眯眼的笑脸。 “小余,车子都给你留好位置了。” 余安声面露难色,掏出手机想打字时却一把被他按住,“我说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可别扫兴对吧。我知道你没法唱歌,到那去感受感受气氛,和同事们增进感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被这种热情“裹挟”着,余安声没了拒绝到底的勇气。坐在车子角落拿起手机给纪棋发去了消息,余安声告诉他自己还要再晚一些,并发去了ktv的地址。 那边消息回的速度很快:[玩得开心,提前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ktv是桐市规模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家,毕竟老板出钱,他们不玩白不玩。一行人点了最大的包间后就聊起天来,服务生将酒和果盘送进来,不一会儿将茶几摆得满满当当。 吵闹的音乐声混合着不停闪烁的灯光,余安声被震得揉了揉耳朵,一份果盘被他吃了大半,肚子撑得浑圆。 缩在角落里,余安声无聊地拿出手机刷了两下,不远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悄悄溜走。 或许是吃饭时喝得饮料有些多,再加上刚刚吃了那么多水果,余安声想去厕所。刚一站起身就看到手拿着话筒的主管走了过来,于是连忙比了一个去厕所的动作。 “那你快去快回啊。”主管不放心,还想要跟着一起,被余安声硬生生拦下后才不停地叮嘱着。 关上门,耳朵终于清净下来,里面哭天喊地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随着门被隔绝在内,就连空气都散发着自由的味道。 晚点再回去吧,余安声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在这ktv里逛了起来。 从厕所出来后他就有点迷了方向,这里的装修都是黑金色,每个包厢房间门除了上面的数字不同,其他没有任何变化。 走廊七拐八弯的,余安声彻底迷了路,他又不记得包厢号,索性直接放弃回去,打算开溜。 还没走两步迎头撞见两个男生,一个染着黄毛表情有些凶,见到余安声就出口质问:“301的酒怎么还没来,我说你们怎么办事的?” 余安声皱眉,反应过来他们认错人后掏出手机准备打字。那人一见他打字一把将手机打翻在地:“你什么态度!我问你酒呢?” 声音大到将一旁的管理人员吸引了过来,那人也没仔细问,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余安声给他们道歉。 余安声甩开管理员的手,第一件事就是捡起纪棋给他买的手机,看看有没有坏。屏幕变花,左下角裂纹明显,触碰也没有反应,只有上半部分还能正常使用。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你把我的手机摔坏了,赔我手机!] 余安声十分气愤,双手不停打手语。 这一动作把几人搞迷糊了,其中一人似乎看懂了什么,对着黄毛道:“他不会不是服务生吧?” “怎能可能!”或许因为心虚黄毛立马反驳,“你见过哑巴来唱歌吗?” “没见过。” “那不得了!”这一理由让他更硬气了些。 管理人员也没遇到这种情况,看了一眼穿着朴素的余安声,又看了看满身奢侈品的两人,几乎没用一秒就做出了判断。 一旁不知道要给哪个包厢送酒的服务生被管理员抓住,将那人手中的托盘一把放在余安声手里,一脸谄媚。 “消消气,消消气,这酒由我们买单,我现在就让他给您送过去。” 余安声回瞪了一眼,却被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无视,在他耳边低声威胁:“我劝你先把酒送过去,惹怒这两个人,我们俩都没什么好下场。” 看看已经摔破的手机,余安声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法和这几个人讲清楚,为了不把事闹大,他只能先把酒送过去,然后想办法联系纪棋。 第37章 一推门就被里面的烟味呛到,人不多,沙发上的几人围着中间一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在讨好。 余安声一进门就皱紧了眉头,烟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部,引起一阵干呕来。他抬眼看过去,和正坐在沙发中间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小朱总,这次合作对我们真的很重要,你可得关照关照哥们几个。” “是啊是啊,我这次都给我妈夸下海口了。” 中间被叫做小朱总的男人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岁,眼尾上挑的角度极大,鼻梁高耸,嘴唇薄,锋利的线条组成的五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傲气。 没出声说话,眼神却停留在余安声身上很久,目光如有形的红色扫描射线一般,从上到下将他整个人扫了一遍。 最后又停留在余安声的脸上。 “你们怎么才回来!”沙发上一个男人冲着余安声旁边两人道,脸上的表情颇为不满。 黄毛不乐意了,皱眉嘟囔着:“我这不是去催了嘛,中间又弄出一堆麻烦事来……” 还没说完那人急忙走了过来,站在黄毛面前,背对着所谓的小朱总挤眉弄眼,眼珠直往余安声手里的酒打转。 “都准备好了。”黄毛低声说了一句。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头又对男人示好去了。余安声感觉不对劲,但那人的视线又一直死死的黏在自己的身上,让他十分不适,现在只想赶紧放下酒离开这里。 第44章 跟着黄毛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茶几的正中央,余安声彻底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周身的气质太瘆人。 正准备将手中的托盘往桌子上放,黄毛突然转了过来,“先别放,你端好。” 托盘上放了两瓶威士忌,四个酒杯,一个冰桶,一盘水果。托盘是实木的,这些重量乍一拿起来似乎并不重,但从走廊来到这,余安声又站了许久,手腕确实有些酸。 余安声投以不满的目光,却被黄毛瞪了回去,眼神里的凶狠都要溢出来。即便再不甘,余安声知道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 老老实实地端着托盘,手腕的酸痛让他手换了个姿势,托盘也跟着微微颤抖。 黄毛不紧不慢,一只手拿起倒扣着的酒杯,另一只手拿起夹子,在冰桶内夹出一个冰球来。拧开威士忌然后倒入,趁着遮挡住了沙发上男人的视线,黄毛将手里的细小粉末撒了进去。 余安声看得一清二楚,他抬头惊愕地看着男人,身体反应让他猛地后退一步,托盘上的酒也洒了大半出来。 “怎么了?” 黄毛狠狠睨了余安声一眼,转身时却换上了近乎谄媚的笑容,“没事没事,是这服务生太不熟练了,上酒上得慢就不说了,连端盘子这种小事都干不好。” 余安声察觉不对,他立马反应过来应该是包厢里的这些人要算计那个小朱总,但下药是在自己面前下的,也就是说这个酒从始至终是余安声自己端过来的。 如果这个小朱总真要被算计了,那么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甚至会被打成那些人的同伙。 他才不要被这群人拉下水! 余安声脚步往后慢慢退了几步,头不经意地看向包厢门的位置,趁着黄毛准备转回来的时候,他将手里的托盘往前一抛。 没有预料中慌乱的场面,托盘刚从手中离开的瞬间就被黄毛瞬间接住,一把又推到了他手里,那个速度快到余安声根本反应不及。 他不知道黄毛是怎么发现的,也许是沙发有人给他打了信号,也许是其他。 双手挣扎着,黄毛似乎看出了余安声的不顺从,不再执着让他拿着托盘,反而一把握住那杯加了药的酒,在身后那个男人刚要出声询问时,就往余安声嘴里灌。 罪证被销毁了。 托盘掉落在地,咣当一声,上面的玻璃杯和酒摔碎在地,碎片飞溅,酒液也溅到了两人的裤脚。 黄毛一只手钳制住余安声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往他嘴里灌,澄黄的酒液顺着粉嫩的嘴唇留下,从细长的脖子滑入锁骨。 “是不是给你脸了,我说了让你安安稳稳送过来就不追究你的错了,还想泼老子!” 黄毛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骂骂咧咧,边说还边往沙发上男人的位置看去。 余安声两只手紧紧握住黄毛的手腕,企图制止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黄毛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轻松捏住余安声下半张脸。 尽管余安声一直紧闭着嘴,可实在耐不住黄毛的手劲,辛辣的酒液流入口腔,接触的瞬间舌头一阵发麻。 余安声从没喝过这么高度数的酒,更别说杯子里的酒是根本不管他的意愿灌进去的,喉咙生理性的抵制液体进入,他被呛得疯狂干咳起来。 酒液和咳嗽让他难以呼吸,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小朱总一句够了,黄毛男才松手,低声在余安声耳边说了句“赶紧滚”。 余安声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酒精在胃里转了一圈,其威力直接刺激大脑,他的皮肤发红,眼神迷离,身体都开始热起来,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药的原因。 这次没让再拦着他了,他疯狂地跑向包厢门,双腿不停使唤的打转、发软,直到出了包厢门整个人才清醒过来,后怕让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没走两步到一个墙角边,背靠着墙滑落下来,缩在小角落里,他双腿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起来,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因为没拿稳而掉落了好几次,连密码都输不对。 身体又痒又热,热得皮肤发烫,整个人如同躺在蒸炉里,下面的火还在不停的烧着,有人不断的往里面添柴。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余安声没拿稳掉落在地,屏幕亮起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来。 “没人接吗?” “显示正在通话中,”季与秋挂断后又拨了一个过去,里面的女声依旧告知正在通话中,“他去卫生间多久了?” 主管王成挠了挠头,隐瞒了时长:“其实也没多久,才去没一会儿吧,可能这会儿跟谁打电话呢吧。” 说完他自己都不信了,一个哑巴打什么电话,不过给他发了那么多短信都没回,不会回家了吧。 越想越气,好不容易将余安声留下的,结果他一声不吭回了家,搞得跑到季与秋面前的自己难看。 “算了,我去看看吧。这里装修的都一个样,万一迷路了就不好了。”季与秋将手臂弯的西服拿起抖了两下,还没穿上就被一旁的王成接了过来。 “我帮您放好,跟您一块去找找。” 跟在季与秋身后,王成越发觉得季与秋和余安声的关系不一般。说什么怕迷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值得他这么亲力亲为的去找。 ktv的面积很大,两人在几个卫生间找了一遍都没发现余安声的身影,就在他们准备去前台询问工作人员时,迎面碰到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 季与秋两人没仔细看,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刻,他往一旁瞄了一眼,这才看到那男人怀里正是余安声。 “余安声!” 只听见季与秋这句话,王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余安声在哪,就看见自家老板朝着身边的男人挥了一拳。 这拳头用了十足的力气,纪棋的嘴角直接裂开,幸好他抱得紧,怀里的余安声被他护在怀里,因为意识不清楚,并没有受到惊吓。 还真是余安声!王成看了一眼余安声,只觉得他脸红得吓人,整个人闭着眼睛,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让开!”纪棋没有计较面前这个男人,甚至连莫名其妙挨的一拳也没在意,他抱起余安声就要往前走。 季与秋伸手拉住了他,却被纪棋一脚狠狠踹过去。季与秋肚子实实在在受了一下,靠在后面的墙上疼得直倒吸冷气。 王成也是个聪明人,看到了纪棋价值不菲的手表,知道两边哪个都不好惹,于是蹲在季与秋旁边一脸焦急的关心,询问他有没有事。 “你是谁?如果你执意带余安声离开,我现在就报警。”季与秋坐在一侧,一条腿蜷起,膝盖顶着手臂,这样他才能好受些。 “报警?”纪棋冷笑,脸上的表情跟疯子没什么区别,“我他妈才是该报警的那一个!” “你又是谁?还有,谁把余安声搞成这样的!”纪棋低吼,青色血管在脑门上直冒。 “我是余安声老板,有什么事我可以……” “狗屁老板!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余安声他不干了。今天他但凡出一点事我都不会放过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守着你那破书店,祈祷他今天晚上平平安安。” 季与秋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看着纪棋急促的背影,他喊道:“你是谁!你又凭什么带他……” “我是他哥!” 这句话在走廊里回荡了两秒才消失,空气安静下来,王成有些不安,明明刚才各个包厢的音乐声喧闹得不得了,这会怎么都停下来了。 “季……季总,”王成试探着喊了一声,还没问出下半句话,他就看到季与秋抬起头,表情冷漠:“我再问你一遍,余安声去卫生间到底多久了。” …… 车子停在停车位,纪棋才是真正的手足无措,他把人安排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自己刚上车,就被一旁不老实的人爬了过来。 身体软绵绵得跟没骨头一样,整个人趴在纪棋身上,两只手不停的在他胸前摸索着,像长了眼睛一样去扒他的扣子。 “妈的,到底喝了什么东西。”纪棋一只手钳制住余安声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已经什么散开的衣服。 白色衬衣被余安声三下五除二轻松全解开,纪棋真不知道他这手速哪里练的。一只手扣不了扣子,纪棋干脆不扣了。 清晰分明的腹肌和流畅的腰部线条,余安声的两个手掌抵在纪棋面前,手腕被死死捏住,动弹不得。 余安声不自觉的摆动着身子,速度变得快起来,眼睛舒服得眯起,眼尾的睫毛都因为每一次滑擦而打颤。 可身体里远远不断的需求像无数条张着嘴巴的小蛇,它们吐着信子,表达着对食物的渴望。 余安声低头主动亲了纪棋,毫无章法的在吐着舌头,舌尖不知道应该挑拨哪里,只会毫无目的地的乱窜。 即便是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动作,纪棋也不得不承认,他ing了。 第45章 第38章 狭窄密闭的空间,座椅被放平,余安声下巴抵在他的脖颈,两只手扶在腰侧,指甲深深陷入皮肤,泛着红色的抓痕明显冒出血丝。 纪棋双手捏住他细嫩的腰,轻而易举得将他控制。两柱子之间不停的碰撞,像是一定要激发出什么水花一样。 柔软的手探过去,纪棋看着余安声朝那里伸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气息还没稳下来,喘着气低声训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前额的刘海被热汗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饱满白皙的额头上,微微泛红的皮肤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在车子暖色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余安声被折磨的难受,脑子根本没有任何自我思考的能力,身体全被最原始的渴望和冲动把控。 说不出具体的话来,通过鼻腔余安声只能像小狗一样哼哼唧唧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眼睛湿漉漉的,余安声在控诉纪棋欺负自己。 看到这一幕纪棋本来还在生气,却又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很难受,但……” 后面那些话他对着这张脸说不出口,几个月前嘴里还信誓旦旦的说睡他,结果人真坐在自己身上,他反而唯唯诺诺起来。 到底在害怕什么!纪棋低声骂了一句。还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纪棋身体颤了一下。 皮肤感受到湿润柔软的触碰,灵活滑嫩的一只小蛇缠上了他的颗粒。 小蛇似乎还没有学会捕食的技巧,所以看到鲜红的莓果时只会张嘴咬住,信子在莓果的表面舔舐、吸吮。 然后用尖利的牙齿咬住莓果的尖端,留下明显的牙齿印记来。 低头看着毛茸茸的脑袋,没有任何犹豫纪棋翻身,搂住余安声就和他换了一个位置。 手放在余安声背后垫着,车窗已经升起了黑色遮挡布帘,轻松摸清去路,衣服就被纪棋随意扔在了后车位上。 接下来的旅途变得异常艰难,余安声的大脑几乎被纪棋所控制,不由自主抬起身子。 余安声忍不住开口想要哼唧些什么,却被纪棋堵住了唇,又吞咽了回去。 疼痛感从下唇传来,纪棋清醒过来,舔了舔下唇带着淡淡铁锈的血,他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迅速离开他的嘴唇弯下腰,狭窄的空间让纪棋并不能完全蹲下来,他只能屈膝,后背抵在方向盘的下端,喊了过去。 窗外的夜色浓稠,气温降低,夜晚的风也大了许多。树叶窸窣作响,在风中飘荡着,没有任何支撑点。 腰背弯成月牙一般,每一次挺起的腰肢都让余安声紧闭双眼,眼尾的睫毛被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余安声第一次知道,原来哭也不一定是因为难过或开心。 许久之后车子的窗户才重新打开,脓性的味道慢慢散去,纪棋伸手摸了摸嘴角,已经干掉的液体在嘴边留下淡淡的印记来。 余安声被他安置在了副驾驶,座椅调平,衣服完好在身。脸上褪下了潮红,纪棋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刚刚出了那么多汗,这会儿通风他怕余安声感冒。 手臂支在车窗,纪棋另一只手握住方向盘,满脑子都是余安声哭着的画面,他趁着红灯时低下头,额头顶住方向盘,喃喃着:“真头疼。” 是啊,真头疼。余安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揉脑袋,眼睛还没睁开就把头发挠得跟鸡窝一样。 坐起身还没下床,嘴巴都要变成波浪,表情痛苦起来。他伸手抵住自己的腰,张开嘴无声痛呼了下,这比他在书店搬一上午新书还要酸。 给自己锤了两下后余安声才想起昨晚的事,他不自然地吞咽了好几下,想起昨晚模糊间看到了纪棋,于是顾不得身体的酸痛,下床打开门跑了出去。 没有看到纪棋,碰到了端着菜放到餐桌上的刘姨,她一见余安声出来就开了话闸:“起来了?洗漱完就来吃中午饭吧,小纪中午不回来。” 中午饭?余安声还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现在似乎明白电视剧里所谓倒时差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见余安声还愣着,刘姨按住他的肩膀帮他转了身,推去卫生间:“早上小纪说不要叫你,让你多睡会,我也没想到你能睡到这会儿。再磨蹭一会儿饭就凉了,快去洗脸刷牙。” 吃完饭余安声才想起今天放假,打开手机点开纪棋的聊天框,手指点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该发些什么,一个人跑到挂字画那里练习发音去了。 刘姨下午的时候又请了假,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余安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刘姨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余安声别多想。 晚饭余安声掌勺,他在炒最后一个菜的时候纪棋回来,余安声没敢出厨房,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跑到纪棋面前了。 吃饭的时候也过分安静,余安声总觉得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 拿起筷子往纪棋碗里夹了些菜,纪棋抬头看了他一眼,余安声心虚撇开头,拿起筷子扒拉起面前的碗来。 客厅只开了餐厅的小灯,有些暗。随着气温逐渐下降,白日也变短了,这个时间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没关,风从那里透过来。余安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冷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起身去关窗。 “从明天开始不用去上班了。” 余安声停下,走到一半听到纪棋这句话后转过身子,也不管那扇窗户到底在哪,刮进了多少风。 单薄的长衣被风灌入,纪棋觉得余安声像一只即将断了线的风筝,即便线在纪棋手里,但心里总是不安,觉得有一天他会越飘越远。 [为什么?]余安声拿着手机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还在吃饭的纪棋,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有为什么,”纪棋依旧在吃饭,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我是在告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态度异常强硬,余安声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自己执意等他吃饭那天。这句话让余安声不甘,他甚至有些生气,赌气一样的拿起手机按下播放键。 [你凭什么不让我去上班,我就要去。] 没等余安声反应就被‘啪嗒’一声吓了一跳,纪棋反手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这句话让纪棋想起了昨晚季与秋问出的同样三个字,一时间怒火中烧:“凭昨天晚上找到你的人是我,凭你现在还能平平安安站在这,凭我是你哥!” 余安声握紧了手机,心里有一堆话想说,却什么字也打不出来,只能盯着纪棋。 “如果昨天我没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昨天找到你的不是我,你现在指不定躺在谁的!” 最后两个字纪棋没说出口,愤怒几乎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那只是意外,和工作没有关系,是我。] “余安声!”纪棋站起来,椅子往后扯和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就非得干这破工作吗?” 得不到回答纪棋了然地笑了,气得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也对,你根本就没把这里当成家,我给你的卡,你刷过一次吗?里面的钱他妈的到现在也没有动过一下。” 余安声安静地站在原地,直到纪棋吼完他才小心翼翼的解释。他知道纪棋是因为担心他才生气,可这份工作让他获得了以前没有的价值感。 况且昨晚的事只是个意外,如果不是自己迷路,压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余安声走到纪棋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边观察他的表情,边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的意味很是明显。 纪棋抽回手,直视余安声,没有被他的神情打动,“余安声,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要!]余安声拒绝,眼泪直打转。对于纪棋所有的不满光靠打字难以快速表达,于是跑到挂字画那里,不停地按着。 “鸡7,猪”、“鸡7,猪”、“鸡7,猪猪猪猪猪猪猪——猪!” 按到最后甚至没了力气,余安声的视线被眼泪糊满,他看向纪棋的方向,希望能从纪棋嘴里听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声音。 但可惜没有,纪棋只是冷漠着,声线疲惫:“好好休息。”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纪棋想着出门静一静,却听见熟悉的机械音在背后响起:[明天我还是会正常去上班。] 他这次没转身,拧开门离开前留下一句话,“那你可以试试。” 地下车库没有人,纪棋仰躺在驾驶位上,前一晚的车子里还弥漫着爱/欲的气息,现在只剩下孤寂。 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好气的接听,在听到章林的汇报时突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得愤怒。 使劲砸了下方向盘,汽车鸣笛声在安静的地下车库格外突然突兀,纪棋被气得冷笑着,一字一句道: “那就把他一家的行踪都透露给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不过是尽了一个公民的基本义务而已。” 第46章 【作者有话说】 已老实,求放过[化了] 第39章 余安声不知道纪棋昨晚回没回来,他一直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后面睡着了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早上五点的闹铃响起时,余安声立刻从床上醒来,没有停留一秒钟就关闭了手机闹钟。蹑手蹑脚地路过纪棋的房间,五分钟结束了洗漱。 外面天还没亮,余安声顾不得给自己准备早饭,收着力气一阵小跑出了门,跟做贼似的。 试试就试试,余安声咬着下唇,走到车库才想起来小电驴还在书店,无奈只能打个车去。 书店开门的时间是八点,余安声在外面晃荡了好长时间才等到同事来开门,只不过那人一见余安声就十分吃惊,大声问他: “小余你昨天去哪了?突然在群里说了辞职后就退了群,还把我们都拉黑了。” “你不知道,昨天季总联系不到你后跑来问我们你家住址,但我们都不清楚,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很担心你。” 余安声的表情由茫然变得震惊,他拿出手机才发现之前加的季与秋的联系方式都不见了,工作群也没了。 想起昨晚纪棋的话,他一下子顿悟,肯定是纪棋拿他手机全删了! 和同事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番后,他才重新加了群。刚进群后季与秋就让他来办公室,同事拍了拍余安声的肩膀,并投以一个加油的目光。 办公室就季与秋一个人,余安声敲门后听见了一声进来,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开门进去,没等季与秋说话就将提前在手机上打好的字播放了出来。 [昨天因为手机丢了所以被人误删了联系方式,工作群也是那时候退出的。我并没有想要辞职,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季与秋一眼识破了这个蹩脚的谎言,“那你先把我的联系方式拉回来吧,你不是误删,是把我拉黑了。” 余安声点头,这才从黑名单里将季与秋拉了回来,抬头却听到对方一声道歉:“对不起。” “很抱歉因为团建让你差点受伤,所以应该道歉的其实是我,”季与秋态度很是诚恳,只是说完后表情变得晦暗,“所以那天带你走的真是你哥吗?” 话题转变的太快,余安声一时不知道是先接手季与秋的道歉还是回答他的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后季与秋眯起眼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余安声回答不上来,季与秋看出他的为难也没再继续逼问,缓和着气氛笑道:“你和你哥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何止是一点也不像,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先不说长相,就纪棋那一身衣服饰品,加起来都能顶余安声几年工资,他们俩是亲兄弟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总不可能是家里偏心,但偏心到这种程度的除非余安声不是亲生的。 太蹊跷了,这个发现在季与秋这里就像是翘起的胶布边,一旦被扯开一点,就会让人忍不住去揭开全部。 更何况季与秋最喜欢拿捏别人的把柄,那种掌握住别人生死的感觉对他来说有种异样的快感。 没再说什么,季与秋看着余安声离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枯燥的生活即将开始迎来新的乐趣。 手机一上午都没有任何消息,余安声中午吃饭也吃得不安心,手指在微信页面不停上下滑动,点开纪棋的聊天框好几次,最终还是返回了主页面。 从和纪棋同居还是第一次吵得这么凶,这件事两人各有各的理,余安声也分不出对错来。 但有一点清楚的是,他不想和哥吵架。 要不买点他喜欢的东西吧,余安声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对纪棋的了解微乎甚微。 他从来没听到过纪棋嘴里说喜欢什么东西,纪棋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水果,也没有特别的爱好,每天的生活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规律。 余安声犯了难,脑子里开始耍起了坏心思。虽然不知道那一套有没有用,但试一试总归是没坏处的。 说干就干,余安声下班回家前将自己的厚外套缩进更衣室的柜子里,没有打车,他扫了一个共享电动车回去。 一件薄衬衫在最高气温只有12摄氏度的桐市还是难以御寒的,今天天气预报又显示的大风,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子,余安声回到家时已经瑟瑟发抖。 纪棋今晚没回来吃饭,余安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纪棋很少会这么晚回家,余安声知道他在生自己气。 动作加快,余安声毅然决然地开了冷风,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和好就要付出点代价。 终于,快折腾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余安声裹着被子看到了体温计上的数字,38.9c。 没第一时间给纪棋发过去,余安声假模假样的打开微信,对着体温计拍了张照片,编辑了一句话后发了朋友圈。 好难受啊[流泪emoji],并且附上了一张图片。 难受是真难受,发烧让时间变得更慢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一秒一秒的数着时间度过,心里想着纪棋不会不看手机吧。 叮铃,手机屏幕亮起,微信多了个提示消息。余安声打开,看见纪棋点了个赞。 他居然只是点了个赞! 余安声烦闷的将手机甩到一边,把头闷进被子捂住头,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被气得嗡嗡作响,余安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叮咚又是一声,余安声在被子里挣扎了三秒后还是没出息的伸手拿手机。这次是纪棋发来的消息,很简洁,只有六个字。 [家里有医药箱。] 手机从余安声手里滑落,两只手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他怎么忘了家里还有医药箱的,太蠢了。 余安声恨不得将朋友圈删掉,不过幸好是发了朋友圈,而不是消息,要不然显得他更蠢了。 但余安声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微信通讯录里人数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将同事屏蔽后就剩下不到十个,朋友圈发给谁看的纪棋一眼就能猜出来。 计划失败,余安声拿起手机绝望的发了一个好的,并附上了一个小人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表情包。 拖着身子在客厅找药,余安声越想越委屈,人生病后的情绪很容易受到波动和影响。偌大的客厅没开灯,就只剩下余安声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柜子里找药。 以前买大房子是余安声的心愿,现在他突然觉得房子太大也没那么好,显得太安静了。 没找到药,余安声蹲着把头埋进膝盖里休息,身体越来越烫。他有些后悔拿自己健康来赌一把的决定,呼吸越来越沉重,余安声再次抬起头,蹲着往旁边挪了两步打开另一个抽屉。 纪棋开门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样,和余安声发给他的表情包一模一样。不过余安声并不是和小人一样画圈,而是跟个仓鼠一样在翻东西。 “不在那里,最右边第二个抽屉里。” 纪棋声音出现的一刻余安声就像要掉眼泪,他扬起头拼命忍住,心里不停地吐槽。 不是不来吗?不是说家里有医药箱吗?回来干什么,嘲笑自己是个连药都找不到的蠢蛋吗? 药和水都递了过去,余安声没接。纪棋叹了口气,声音明显的低沉严肃,训斥着:“冷战归冷战,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谁拿生命开玩笑了,余安声不满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现在脚麻了,他早就吃完药上床睡觉了。 指了指自己的脚,纪棋终于明白了,一脸无语的蹲下身子将水杯和药放到他手里,直到亲眼看到余安声都吃完了,才将他从地上一把抱起,扔回了房间里。 纪棋转身就要走,余安声怕他又离开,也顾不得腿麻,一张腿就摔倒在地上,手机上响起三个字:[对不起。] 这摔得咣当一声动静不小,纪棋回头又开始操心起来,但一出口又是带着气的反问:“自己脚麻不知道吗?” 把余安声安置好,将被子把他裹成一个鸡肉卷后,纪棋才放心。 一转身,“鸡肉卷”就开始蛄蛹起来,纪棋握住门把手转身,对着床上某个不安分的人:“我不走,回房间洗澡。” “鸡肉卷”终于安心躺尸了。 药效来得很快,余安声觉得这药堪比安眠药,即便他伸手扒住眼皮,但还是没抵抗住,美美和周公幽会去了。 期间纪棋来了他房间三次,额头的温度一次比一次下降,他坐在床边看到了余安声放在床头桌的手机。 打开后果然不出所料,微信工作群和季与秋的联系方式又被加了回来,指尖停在屏幕上方几秒,纪棋编辑了一段文字发过去,熄灭了手机又放回了原位置。 睡梦中的余安声很乖,纪棋将他的刘海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轻轻在他脑门弹了一下。 “原谅你了。” 睡梦中的余安声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纪棋的“惩罚”,不满地撅起嘴唇又放下,吧唧两下嘴巴后翻了个身子又睡着了。 第47章 第40章 要迟到了! 这是余安声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穿了衣服来不及洗漱就往外冲,一出门和正在吃饭的纪棋碰了个正着,有些莫名的尴尬。 “小余,快来吃饭啊!”还好刘姨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份尴尬。 余安声挥挥手正准备换鞋,却听见他说:“我帮你请过假了。” 换到一半的鞋子又被脱下来,余安声站在玄关看着饭桌上的纪棋,嘴角勾了勾。 “傻站在那干什么?” 余安声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跑去洗脸刷牙,不过几分钟后就坐在了纪棋对面。应该是这一流程太草率,他前额的头发打湿一缕,正顺着发尾往下滴水。 “可以上班,”纪棋前半句话一出来,余安声立马坐直,嘴角咧上去的角度还没维持一秒就听得见一句,“但是。” 嘴角又迅速撇了下去。 “下班后就立马回家,如果做不到的话,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去上班了。” 这个简单,余安声眨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心情好的不得了,手上不停往嘴里塞着食物,津津有味的大口咀嚼着。 电视机打开,余安声调换了好几个频道,最终停留在早间新闻报道。 男主持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在公安机关不断努力下,嫌疑人吴慧娟落网,据调查嫌疑人多次拐卖儿童,经最高人民法院对被告人……处以无期徒刑…” 余安声拿着包子看得津津有味,纪棋瞄了一眼电视,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盘子边缘:“好好吃饭。” “嗯。”余安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来,屁股挪了挪,老老实实吃起饭。 吃完饭纪棋也没走,反而站在挂字画前,拿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指挥棒,说要检验一下最近余安声的自学成果。 余安声愣住,表情耷拉下拉,塌着肩膀垂着胳膊,跟个变异的丧尸一样蔫蔫的坐在小板凳前。 不想考试啊!尤其还是被纪棋抽考。余安声嘴唇嗫嚅着,心里想着还不如冷战呢。 指挥棒轻点了下o,余安声想了半天嘴巴撅起来,发出一个“喔”的声音,读音还算标准,纪棋满意点头。 接下来的程度越来越难,直到纪棋指着哈密瓜的时候,余安声彻底举手投降。为了躲避后面的抽查,他站起来走到纪棋旁边。 手捏住指挥棒的尾端牵扯着,在“鸡”“7”两个图片上停下来,余安声慢慢开口,将私下里练习了无数遍的两个字认真读出来:“纪、棋。” 说完一脸期待,抿着嘴唇等待着纪棋的肯定,最好能直接免去后面的抽查环节。 听起来虽然有点怪,但能听出是在叫纪棋的名字。手一颤,指挥棒差点从纪棋手中掉落在地。 心脏砰砰乱跳,肾上腺素直线飙升,纪棋耳膜里都是心脏振聋发聩的声音。他抬手握拳放在嘴边,掩着内心的想法情绪咳嗽了好几下。 表面上恢复正经,缺德道:“什么?我没听清。” “纪、棋。”余安声没发现纪棋在逗自己,认认真真又读了一遍。 “还是没听清。” 余安声这次发现了纪棋是故意的,于是用足了力气,只不过不再是那两个字,而是十分响亮,中气十足的一个字: “猪!” 这次听清了,纪棋没再得寸进尺。 他发现余安声对猪这个字,好的不学,这东西倒是学得怪快。盯着动物挂字画上面画着猪的这一格,纪棋想着迟早有天给它扣了。 本想着放下指挥棒告诉余安声抽查结束,却没想到余安声突然蹦出一声“哥”来。纪棋整个人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失重感让他身体和灵魂开始抽离。 不像纪棋两个字带来的冲击,这一声哥让他觉得膈应。没去看余安声的眼神,他敷衍着:“嗯,挺好的。” 最后逃一般的离开了家。 …… 星期六下午,领养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小伞是孤儿院里最后一个被领养出去的小孩。因为人数不足,剩下的三个孩子被送去了市孤儿院,幸福孤儿院彻底被政府关闭。 离开孤儿院时院长和他们一起走的,锁上大铁门的那一刻,她将年轻的过往也一同锁了进去。 小伞没什么衣物,就一个小行李箱和蓝色儿童雨伞。他站在余安声旁边很安静,眼睛直直地看着孤儿院大门的方向。 院长也要离开这里了,她儿子和儿媳开车来接她,车子就停在孤儿院一旁。这份工作她儿子很早就劝她别干了,但她不愿意,一直撑到了现在。 院长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打着卷的白发在风中飘荡着,她挥了挥手,车轮扬起一阵黄土。 “我们也走吧。”纪棋打开车门,手掌在余安声肩膀上拍了拍。 余安声点头,拉着小伞的手准备上车时,小伞却突然松开了他。 顺着他小小的身影看过去,余安声看到他拿起雨伞跑到了孤儿院的大门边,将伞默默地放在了地上。 盯了大概一分钟,小伞才低声吐出几个字:“我不等你了,妈妈。” 迎着风跑过来,小伞一把闯进余安声怀里,头埋在他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我想回家。” 嗯,回家。余安声揉了揉小伞的头,在心里对他说。 上车后纪棋刚发动车子,小伞突然想起什么在后车座位大喊一声:“糟了!”这一嗓子给余安声吓得不轻。 “小白,小白怎么办!” 没等纪棋熄灭车子小伞就打开车门跑了下去,危险两个两个字纪棋只说出了一半。 小伞跑到大铁门前,铁门上了锁没钥匙。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晃动铁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大喊着:“小白!小白!” 花花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回来了,小伞在孤儿院附近都找了个边,没见到花花的影子。有村里的老人说被车轧死了,小伞不信,固执得和那些人争个不停。 老人们将细节说得一清二楚,争到最后小伞逐渐没了声音。 有些大人的恶趣味就是坏,非要对着小孩说出难听的话,直到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后,才故作轻松地安慰:“不就是一只猫嘛,死了就死了呗。” 从那之后小伞就对小白看得仔细,流浪猫没有主,很容易受到伤害。他怕有一天突然见不到小白,落得和花花一样的下场。 还好不远处一只白猫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竖着尾巴喵喵直叫。看到小伞后四只脚加快了速度,灵敏的从铁门缝隙中钻了出来,围着小伞的脚蹭个不停。 小伞一把抱起小白,转身看到纪棋和余安声站在车旁,慢吞吞走过去。 “可以把小白也带走吗?”他仰着脸问,“花花死了,就剩小白一个了,哥哥,我们把他带回家好吗?” 猫很乖,窝在小伞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像个白面馒头,只是这馒头有些小。 小白似乎能听懂小伞的话,在小伞刚说完,就跟着后面喵喵叫了两声。 小白是只异瞳,眼睛一蓝一黄,此刻正滴溜溜地转,在余安声和纪棋身上来回转悠。 纪棋没养过猫狗,他不喜欢这些,掉毛,喂食还要铲屎。在余安声来之前,他很少回家住,要是养这小玩意的话估计早就饿死了。 但也没有太大的反感,纪棋转头看了眼余安声:“你想养吗?” “嗯。”余安声轻哼,但又怕纪棋不愿意,于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 纪棋表情没太大起伏,他只是睨了一眼小伞怀里的猫,对着小伞扔下了一句话:“你能把它照顾好就行。” 事发突然,猫箱什么的都没准备,车上就连个空纸盒也没有。小白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被收编,于是也不装了,在小伞怀里动个不停。 最后还是纪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才将小猫包住。 路过宠物店,根据店里工作人员的推荐买了一大堆东西。猫砂、喵粮、猫砂盆,猫窝、猫包、猫抓板……后备箱被放得满满当当。 客厅的一角被归为了小白的地盘,小伞把自己的东西放进房间,就迫不及待的给小白安起窝来。 转学的事情纪棋已经和学校那边联系好了,新学校里小伞将会以他的本名生活。 这才是余安声担心的事,之前在孤儿院里上学,小伞就极其厌恶本名,甚至到了某种极端程度。村里幼儿园基本没小孩,老师也就随着他来。 但到了新学校不一样,直面本名是小伞必须要做的,除非他愿意更改名字,随着户口本上户主的名字,跟着余安声姓余。 “这事你跟他讲,学校那边不着急,晚一个星期上学也没关系。” 余安声点头,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解决的那么顺利,晚上他和小伞试探着提起这事时,小伞毫不避讳。 “我要改名!我要和哥哥一个姓,也姓余!”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名字?] 第48章 “没有,哥哥给我起一个吧,三个字,和哥哥一样。” 一大一小在床上纠结了好久,最后拉来了纪棋,三个人对着一本砖头一样的新华字典,最终从里面精挑细选出了两字。 逸宁,余逸宁。 平和安逸,一生安宁。 第41章 对着书店窗外看了好几眼,余安声记得今天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说今天会下雪来着。 小伞在幼儿园适应得很好,下班去接他时,都会被老师一个劲的夸,每次都不重样。 有时候余安声觉得恍惚,和以前的日子比起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像做梦,太过虚幻,总觉得某天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不见。 第一阶段康复计划已经结束,余安声现在可以标准的说出词语来,但语句的连贯性还是没法和正常人相比。 每次余安声两个字三个字地蹦出来时,小伞总会咯咯咯笑不停,说他像发生故障的机器人。 “唉,今年怎么回事啊,这都马上年关了桐市也没个雪花,今年还下不下了。”同事在一旁抱怨着,恰巧也吐槽到了余安声的心坎里。 下班的时候是纪棋来接他,冬天风大,骑着小电车上下班能把人冻坏。纪棋忙的时候会让章林来接,不忙的话就亲自上阵。 临近放学门口都是家长,余安声和纪棋站在中间格外明显,一群大妈围着两人低声讨论着,眼睛时不时往他俩身上瞄。 余安声穿着鹅黄色羽绒服,里面又套了毛衣和保暖内衣,包裹的严严实实。脖子上围了一条浅咖色羊毛围巾,他人白,即便那样荧光的黄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漂亮。 和余安声相比来说纪棋就穿得薄多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搭了件高领毛衣,围巾和余安声是同款,不过颜色是深棕。 纪棋原本就高,这一身更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挺拔,站在人群好不明显。 终于有大妈忍不住了,不过不是来和纪棋搭话的,可能是看他面色不善,长得凶。 “小伙子来接孩子的吗?看着这么年轻都有小孩了。” 余安声有些不自在,他摇摇头道:“弟弟,二十三。” 大妈一听更高兴了,“怪不得嘞,我就说嘛,看你长得那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有娃了。” “有女朋友吗?在哪工作啊?长得真好看,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机关枪一样突突向他袭来,余安声抬头看了眼纪棋,向他投以求助的目光。 纪棋挑了下眉,弯腰在余安声耳边低声提出条件:“求我。” 黑心奸商,余安声眉毛蹙起,眼神不满地看过去,但别无它法。从口袋里伸出手拽住纪棋的衣服往下扯,纪棋跟着他的动作弯腰。 细微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带着些羞赫:“纪棋,求你。”说完立马把脸埋进围巾中,脚踩上了纪棋锃亮的皮鞋。 有来有往,余安声不算吃亏。 纪棋默许了他的行为,一把搂住了余安声的肩膀,对着旁边的大妈认真解释,“这我弟弟,他脑子不太好,”说着用手有模有样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只有七八岁的智商。” 余安声猛地抬头看他,却被纪棋带着笑拍拍头:“别怕啊,阿姨在夸你呢。” 余安声:…… 纪棋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余安声表演一下,余安声勉强咬牙切齿挤出了个微笑,然后对着那群大妈说谢谢。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大妈的耐心。 “啊哟,真可怜啊这孩子,”大妈们纷纷惋惜,眼神里多了些怜爱和可惜,接着话题一转看向纪棋,“那你呢,帅哥。” “这身形多俊朗,得有一米八五以上吧,这模样长得。单身吗?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大妈眼神热情似火,余安声这会儿开始幸灾乐祸地看向纪棋,眼里满是我看你怎么办,摇头晃脑的样子看得纪棋想笑。 “嗯,单身。” 余安声突然不晃了,本以为纪棋会像平时一样冷淡拒绝回答,突然听到纪棋的答案,他心里反而很不舒服。 低头竖起耳朵,手在口袋里紧紧攥住口袋内衬的布料,余安声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睛飞速眨动。 “单身!”其中一个大妈嗓门大,其他几个跟着往前纷纷出声。 “想不想谈恋爱啊?我有个侄女可漂亮了,人在……” “小伙子在哪上班?留个联系方式吧。” “你今年多大?给我也留个联系方式。” 余安声不知所措,他卡在中间格外尴尬,却又不想让纪棋加那些人的联系方式。 谈恋爱,余安声反复将这三个字反复默读,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味,甚至是抵触。 “联系方式啊……”这几个字在纪棋嘴里被拉长,余安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想下一秒把纪棋的嘴捂住让他说不了话。 可纪棋以后肯定会结婚生子,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呢。余安声不明白,别人家的弟弟也会像自己一样不想让哥哥结婚吗? 时间变得异常难熬,只听见纪棋一声“余逸宁”,余安声才抬起头。纪棋伸进他的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孩来了,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拉着余安声跑到了小伞身边,小伞手里拿了一张橙黄色的奖章,最最重要的是胸口的左上角还别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皇冠徽章。 余安声接过奖状后看到了上面的字,金色的字体让余逸宁三个字闪闪发光。 “智慧之星,”纪棋读出来后笑笑,语气尾调上扬,“不错啊,还能混张奖状。” 小伞故作镇定:“还行吧。”随即又装作不经意提到,“这个没什么,大家都有。” “哦。” 小孩子的心思一眼被纪棋看穿,但没说,就是要看这孩子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自己说出来。 余安声倒是眼尖,看到后脱口而出:“衣服上,徽章。” “咳咳,”小伞将本来就没挡住的书包背带往旁边挪挪,挺起身子,“班里只有前三名才能获得这个徽章。” 纪棋顺势接话:“那你是第几名?” 小伞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第二名。” “很棒,”余安声真心赞叹,他用手捏了捏小伞的脸认真告诉他,“第二名、也很棒。” 其实不管是第一名也好,最后一名一罢,余安声最希望的还是他能好好长大。 三人走到车子旁,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时,有凉凉的东西落进了小伞的脖子上,他抬手摸了一下。周围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通通抬起头往天上看。 细小的雪花随着风乱转,落在地上迅速融化,这是桐市今年第一场雪。 提前给刘姨放了假,年关附近不好买车票,纪棋就让她先回去了。家里的伙食靠余安声负责,纪棋打下手。 小伞在客厅和小白玩,外面飘着雪花,屋子里却暖和的很。 晚上洗完澡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客厅只看了氛围灯,暖黄的灯光让氛围格外温暖。小伞坐在正中间,怀里揣着个抱枕睡着了。 余安声莫名想起了傍晚的事,在电影声音的掩盖下低声问:“联系方式,为什么没留?” 或许是没料到余安声会这个时候问,纪棋眼皮耷拉着,装作漫不经心地反问:“你希望我留?” 手指皮肤被扣得用力,有些疼,余安声像是感觉不到,“以后你总归要的,谈恋爱。” 纪棋深吸了口气,舌尖舔过后齿,气得想笑,转头看着他咬着字问:“确实啊,所以你希望我带女朋友回家,早点成家,对吗?” 本来不想这样的,余安声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嘴巴里却说出违心的答案。 他对上纪棋的视线,拉扯出一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笑容:“那挺好的。” “余安声!” 电影里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小伞被吵醒,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嘴里喊着要去睡觉。余安声一把抱起小伞,迅速离开了客厅。 电影还在播放,气氛到达高峰,屏幕里的男女主互相试探对方的真心,谁都不坦诚。 把小伞安顿好后轻关上门,转身余安声就在走廊碰见了纪棋,从他旁边绕过去准备回房间。 “我们好好谈谈。” “我困了。” 余安声不想面对,没停下脚步,却被纪棋往旁边挪了一步将他拦住,势必要将这次谈话进行到底。 “我真的困……” 余安声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棋一把攥住手腕拉进了他的房间,关门将他按在门后,身体抵住他,没有给他任何活动和逃跑的空间。 “为什么想让我谈女朋友?” 余安声挣扎,但禁锢在手腕上的力气太大了,再加上纪棋整个人压过来,他根本动弹不得。 第49章 没两下便气喘吁吁:“没有,为什么。” “呵。”纪棋冷笑,没有为什么,看来不做些什么余安声是不会说实话的,“你知道如果我有女朋友了我会和她做什么吗?” 纪棋贴在余安声的耳朵边低声说,气息打在耳垂上,耳朵立刻红了起来,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我会接他上下班,和他一起吃饭,陪他看想看的电影,”纪棋边说边抬起手,抚上余安声的腰,“抱他,吻他,甚至做出更亲密的举动。” “余安声,你能忍心看我和别人这样吗?” 第42章 这个问题直击余安声的心脏,他终于知道从下午到现在自己一直难受的原因了。 他做不到。 做不到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纪棋和别人亲昵。 嫉妒也好,占有欲作祟也罢,余安声想让纪棋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迟迟没听到余安声的声音,纪棋有些慌了。 没再用力压住他,手上也松了些力气,这个角度他看不到余安声的脸。正打算放开他,结束这场闹剧时,他听到了闷闷的啜泣声。 纪棋脸色一秉,松开他的手腕迅速将他转过身来,两只手捧住了余安声低着的头。 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会像湖泊,纪棋不知道他的眼泪怎么会那么多,流得满脸都是,被灯光照着亮亮的,像打了高光一样。 “做不到。”余安声哭着摇头,因为哭得用力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吞咽了好几下才说出口。 纪棋没反应过来,“嗯?” “不忍心,”余安声换了个回答,摇着头又重复了好几遍,“不忍心,不忍心。” 哭得太过狼狈,脸都皱成了囧字,纪棋没忍住很破坏气氛地笑了出来,声音很大。起初余安声有些生气,气急败坏地踢了他几脚。 但余安声笑点低,看着纪棋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他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脸比刚刚还难看,心里依旧难过,但脸上的肌肉又控制不住想笑,余安声把错全归咎到了纪棋身上。于是一头扎进他怀里,企图当个角牛把纪棋顶翻。 两人齐齐倒在床上,余安声趴在他身上,在他衣服上将脸蹭了个干净才心满意足。 撑起胳膊坐在上面,余安声颇有胜利者的姿态,他低着头看纪棋,两张脸离得特别近。 前额的碎发散下,发尾在纪棋的额头前扫来扫去,有些痒。他抬起手抚摸着余安声的眼尾,顺着向后蹂躏着他的耳朵。 大拇指摩挲着肉乎乎的耳垂,他看到余安声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头一个劲的往他手里靠,像一只求着抚摸的猫。 “痒。”余安声鼻息明显,喉咙挤出这个字来,但不可否认这的确很舒服。 他想,如果自己是小白的话,估计这会要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了。 “余安声。” 纪棋的声音有些哑,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些引诱的意味。 “嗯。”余安声迷迷糊糊地应着,明显还在沉溺其中。 耳朵上的手指离开,扶住了余安声的后脑勺,嘴唇上柔软触感传来的同时,余安声也感受到了打在自己脸上温暖的气息。 柔软唇瓣之间的触碰和摩擦带来的感觉让余安声想不到任何词汇形容,纪棋的嘴唇凉凉的,却异常柔软,像小时候第一次吃的果冻。 不过不是水果味的,而是清清凉凉的薄荷味。 思绪刚拉回来余安声剧烈动了下,身体想要逃离却被腰上的胳膊束缚住,手臂松下,齿关被突破。 “唔……”余安声身体使不上力气,耳朵根和尾椎一阵麻软,灵魂像是要抽离身体飘到上空。 舌/根被吮得发麻,余安声觉得自己的口腔里像闯入了一只小鱼,不断的游过他的舌底,轻划他的上颚。 下摆的衣服被掀起,粗粝的指腹划擦过细嫩的皮肤引得余安声一阵瑟缩。余安声挪了下位置,总觉得有些硌得慌。 不安分的小动作被纪棋按住,余安声突然反应了过来,整个人跟岸上的鱼一样不停的翻腾着。 从嘴唇断断续续的溢出声音,“不要,纪……” 身体控制权掌握在纪棋手中,余安声在坠落和清醒中努力挣扎,身体的每一处都随着纪棋而做出反应。 余安声逐渐沉浸其中,只有残存的意识还在反抗:“不想,车子里……唔……” “身体要变成,那天,车里……” 碎片一般的词蹦出,纪棋依旧保持着进攻状态,直到余安声晕晕乎乎说出车子里这几个时,他停了下来。 “车里?”纪棋吐出这两个字。 被吻得发晕的余安声根本缓不过来劲,大脑缺氧让他无法快速做出思考,只能顶着昏昏沉沉的头上下动了动。 “哪天车子里?”趁着余安声没清醒他继续问。 “唱歌。”余安声趴在他身上跟小猫叫似的低语,却完全忘了这句话将会带给他什么样的后果。 纪棋一个翻身转过来,一只手捏住余安声的下巴,强制着让他盯着自己,“那天晚上你都记得。” 余安声意识回来了些,意识到说错话后眼神闪躲,装死道:“不记得。” “不记得啊。” 纪棋慢吞吞说出这几个字,最后一个轻微的啊音调上扬。如同猎人看到掉入陷阱里不断挣扎的猎物,他的眼神冒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兴奋。 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纪棋笑吟吟地望着他,只不过这笑容看得余安声发毛,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大惊失色。 手指慢慢解开他的扣子,纪棋像那天在车子里一样,做着相同的安抚动作,“没关系,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好好回忆。” 身体蓦地被控制,余安声所有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那天在药效的作用下感受的并不明显,而现在全都清醒着体会到了。 余安声感觉自己像是拿捏住了身体的关键发条,全身的零件都卡住不动,他有些怕,两只手紧紧握住纪棋的手腕,颤颤巍巍:“我,害怕。” 感受到了余安声在抖,纪棋轻轻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眼尾和唇角,这动作比什么安抚都来得有效。 咬住他的耳尖,纪棋轻声安慰:“我保证,很舒服的。” 余安声转过头不再吭声,他随着纪棋的话放松自己,两只手被纪棋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很大,可以将余安声的手完全拢住。 两人的欲望互相缠绕,像不断向上生长的双生花,汲取着同一片名为爱的土壤,互相摩擦,互相缠弄,开出娇艳的花朵。 窄瘦的胸膛上下起伏,肚子上湿腻腻一片,余安声觉得这种感觉太恐怖,让人上瘾。 飘荡后的身体变得沉重,连同着大脑也跟着疲惫,纪棋在一旁戳了戳他的脸,但余安声根本没精力反击。 “余安声,你的青春期到底是怎么过的啊?”纪棋支起胳膊用手顶住头,侧着看他。 这个角度能看到余安声精致的侧脸,果断放弃了戳脸,他开始沿着余安声的眉骨顺着鼻子一路往下,嘴唇,喉结和锁骨。 “不知道。”余安声眼皮打架。 那个时候他和婆婆日子过得拮据,他的青春没有叛逆期,枯燥和平淡得如同白水一样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复。 余安声不知道原来靠自己和纪棋也可以那么快乐,身体的自我探索和释放全都是纪棋言传身教,他在二十三岁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青春期。 “困了?”纪棋在旁边说。 余安声点头,接着发出微弱又有节奏的呼吸声。纪棋轻啧了一声,不忍心将他吵醒,于是拿起毛巾给余安声整理干净。 床上被两人弄得乱七八糟,湿漉漉一片没法睡,抱起余安声回他自己的房间。 纪棋也一同躺了过去,两人上身赤裸着相依在一块,余安声枕在纪棋的胳膊上,窗外的风呼啸着敲击着窗户,雪花飘飘洒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早上起来的时候余安声还没醒,小伞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兴奋地在客厅跑来跑去,小白也跟在小伞后面跑来跑去。 “我要去叫哥哥来看。”小伞小腿扑腾着刚到门口,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手里拿着铲子的纪棋的一把提溜起来。 “他昨天很累,让他多睡会。” 小伞双手叉起,鼓起腮帮妥协:“好吧。” 小白在地上打滚,忽然看中了纪棋脚上的拖鞋,两只爪子在他鞋子上不停扒楞着。 空气中传来一股焦味,纪棋想起了厨房的煎蛋,放下小伞急匆匆走向厨房:“我艹,蛋糊了。” 直到余安声自然醒后,三人才吃了早饭。给小白喂食铲屎后下楼,小伞一把冲到了空旷处,两只胳膊一揽,中间汇聚了好些雪。 转身将手中的雪球砸向纪棋,小伞做了个挑衅的表情。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纪棋从余安声的房间里出来,一想到昨晚自己都没和哥哥在一起睡却让纪棋得逞,小伞就来气。 第50章 纪棋没还手,他看着余安声和小伞打闹成一团,深吸了一口冷空气。今年过年第一次这么热闹呢,以前这个时候在干什么,纪棋有些记不得了。 低头看着被雪盖住的脚尖,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性原来这么差,到底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记起,大概只要他自己知道答案。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纪棋拿出一看,随手接听。刚接通对方就传来一嗓子,给他耳膜差点穿孔,手机拿得远了些。 “新年快乐啊,要不要出来玩!” “不要。”纪棋冷漠拒绝。 那边一听,声音就蔫了下来:“啊~别啊~这是我回国的第一个新年唉。” 说完周加衡才想起来余安声,继续挽回道:“叫弟弟一块出来玩啊。” “没空。”纪棋说。 周加衡:“那我去找你们玩吧。” “你是不是闲……” 还没等纪棋说完,那边就已经愉快的定下来并挂断了电话:“好,就这么决定了,晚上我来吃饭哦。” 纪棋一脸无语挂断电话,余安声探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一头猪要来家里吃饭了。” 纪棋毒舌,想到什么又靠近余安声低声说了些话,将他发梢的雪抚了去,“所以今晚好好敲诈他一笔吧。” 余安声明白了他嘴里的猪指的是谁,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样好吗?” 趁着小伞在一旁堆雪人,纪棋亲了亲他冰凉的指尖:“有我呢,怕什么?” 第43章 下午他们去了超市采购,除了水果蔬菜又买了一大堆零食,路过宠物店的时候顺便给小白买了些罐头和猫条。 雪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小伞玩得欢快,在洁白的雪地上一蹦一个脚印。脸被冷风吹得通红,他却感觉不到冷一样跑来跑去。 家里暖气一直开着,一进屋就将身上的寒气冲刷了干净,小白三两步跑过来喵喵直叫,似乎是感受到他们带着食物回来了。 余安声把买来的菜都拿到厨房,转身让纪棋问问周加衡几点来,他好提前做饭。 “没事,你按照你的节奏来就行,给他吃就不错了。”纪棋伸手把余安声的围巾解下。 小伞在一旁的角落盘腿而坐,手里是余安声在书店里买的各种书。在书店里工作的好处这会儿就体现出来了,余安声买书按员工价八折来算,他给小伞囤了不少。 于是客厅挨着小白的那一块便放置了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书籍。 小伞没事就坐旁边看书,小白有时候会窝在他怀里,有时候则竖着尾巴转来转去,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远处路灯亮起汇聚成一条特别的银河,大楼闪烁的灯光让余安声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城市的繁华。 周加衡是在他们洗菜的时候来的,按完密码打开门后直奔屋内,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往地上一放,一个顺滑的姿势便躺在了沙发上。 “我跟你们说,我这可是把我们家的好东西都给你搜过来了。” 周加衡坐起身对着厨房讲:“什么茶叶啊,人参等乱七八糟的,我全给你们带过来了,够意思吧。” 纪棋擦干手走了出去,看地上一堆礼品揶揄道:“你爹不得气死。” “呵,”周加衡表情不屑,“气死最好,等他一死我就把他那私生子跟年轻小老婆赶出去,省得在我眼前看着就烦。” “唉,还是你好啊……”还没说完周加衡就和一旁的小伞对上了视线,愣了三秒后跟旁边的小白一起炸了毛,从沙发上弹射起步。 “我艹!” 这一声脏话后,小伞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纪棋不满,拧着眉:“少在小孩面前说脏话。” 周加衡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没收起,一把拽住纪棋往旁边走,边走边转头看小伞,直到拐进走廊后他才闭上了嘴巴。 “你爸什么时候给你也搞一私生子了?” 知道周加衡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但也没发现他想象力那么丰富,纪棋白了他一眼,用眼神骂他痴呆。 “那……”周加衡见纪棋骂得很脏的眼神后,努力思索了一秒再次得出结论,“你妈给你搞出一私生子?” 深吸一口气,纪棋彻底无语了:“周加衡,有病你就去看医生,别来我这犯贱。” “那到底是谁啊,”周加衡要纳闷死了,“你总不能告诉我这么短时间里,你和余安声搞出那么大一孩子来。我看,到时候走进科学来了都得抓着你俩研究几期。” “余安声他弟。”纪棋回答。他怕自己再不说出来,周加衡都能编出什么外星人降临的荒谬言论。 周加衡收起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弟?没听说付泽明家里兄弟三个啊。” 纪棋没和他仔细解释,一句话带过:“就余安声从小到大孤儿院里认识的弟弟。” 这话刚说完小伞就跑到了走廊口,看着两人说了一句端菜后就跑开了。纪棋回头睨了一眼周加衡,嘱咐他一会儿别乱说话。 周加衡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他没回答,只是在纪棋转身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纪棋,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纪棋没理解他的意思,以为他又在搞什么抽象,只是催促着他出来端菜。 四个人,八道菜,本来纪棋没打算晚饭多丰富的,毕竟刘姨走了就是余安声做饭,纪棋不想让他太累。 但有一点纪棋没想到,余安声喜欢做饭,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喜欢看到别人吃他做的饭时脸上的表情。 周加衡一如既往的夸张,每吃一口就连连称赞,给余安声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纪棋拿了酒放在中间,给余安声使了个眼神。 想起上午的话后余安声拿起酒往周加衡杯子里倒,主人倒酒客人哪有不喝的道理。 周加衡也没多想,余安声一倒他就喝,再加上纪棋在一旁附和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等饭吃到后面的时候他人已经不清醒了。 小伞早就下了饭桌跑回房间玩游戏了,只剩下周加衡一人在饭桌上嘟嘟囔囔着,脸通红。 “周加衡,”纪棋清醒,饭桌下握住余安声的手,在他掌心里勾了勾,“你不说余安声也是你弟弟吗?过年不给弟弟包个红包?” 酒劲一上来,周加衡中气十足:“弟弟必须得包!” 说干就干,周加衡拿出手机找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弟弟,得给弟弟包红包……” 手机提示音响起,余安声看到微信聊天里多了笔转账,金额不小。他抬头看了眼纪棋,将手机屏幕给他看。 纪棋勾唇笑了笑,扬扬下巴:“收了。” 余安声迟疑,二十万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又看了看纪棋,手指迟迟没点收款。 “没事,他平时没少坑过我,这都是他应该的。” 有纪棋这句话余安声心安了许多,点了收款后的金钱音效让余安声露出了财迷一样的笑容。 正准备再坑一笔时,余安声果断制止了。这一笔钱他收得已经良心不安了,再来一笔的话余安声真没办法面对醒来后的周加衡了。 “他一会儿不会发现吧。”余安声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安详的周加衡,担心地问。 “没事。”纪棋一脸镇静,他知道周加衡混迹酒吧,酒量很好,所以饮料里面都掺了烈酒,够他一觉睡到天亮了。 将人搬到自己的房间,纪棋刚准备正大光明的和余安声一个房间时,小伞走了出来,拉着余安声非要和他一起睡。 余安声站在中间,被小伞一只手拉住一个劲往他房间里拽。看着余安声无可奈何的表情,纪棋目视着他跟着小伞离开。 打开余安声的房间躺了进去,床旁边丑玩偶的脸正对纪棋。床单被罩上面似乎染上了余安声身上的味道,纪棋埋进被子里,发觉自己像个变态。 可能是喝了点酒有些兴奋,纪棋睡不着,想起走廊上周加衡说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没想通那话的意思,起身想找他问个明白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被自己灌醉了。 没被闹钟吵醒,纪棋是先被周加衡吵醒的。他看到纪棋的第一眼就拿着手机低声质问:“这是我干得?” 纪棋刚睡醒,眼神不怎么友善:“不是你干的还能是我干的?你要给余安声包的红包。” “怎么?不舍得?” “舍得!舍得!”周加衡白了一眼,心想着幸好一日限额二十万,要不然昨天他怕是要把自己家底子掏空。 纪棋这狗东西,为博老婆一笑坑自己兄弟倒是怪狠。 “你家老子现在真不管你了?”看周加衡抠搜成这样纪棋将信将疑。 周加衡伸伸懒腰,甩了甩因为喝酒而昏痛的脑袋:“那还有假?” 纪棋自觉前往厨房,看着他流利的动作周加衡讶异:“哟,几天不见变贤夫了。” 第51章 “你昨天那话是什么意思?”纪棋将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顺势盛在了盘子里。 “哦,那话呀,”周加衡想起来了,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小白,□□了几把,感叹道:“你居然会养猫。” “嗯,孤儿院的,领养小伞的时候就一起带过来了。” 听完后周加衡了然地笑笑:“你之前不是说对小猫小狗没兴趣,嫌麻烦吗?” “嗯,确实麻烦,”纪棋实事求是地说,“不过也没想象的那么麻烦。”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坦白?” 周加衡这句话一出口,纪棋就静止了下来。锅铲在半空中举着,直到滋啦作响的热油往外崩,落在胳膊上烫到后他才有了知觉。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周加衡似乎早有预料,手中的猫从他怀里跳出来,慵懒地扭着身子离开。 双手插兜,周加衡斜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纪棋,你喜欢余安声。” “别开玩笑了。”纪棋下意识否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纪棋,你难道看不出来自己……” 没等周加衡说完话,他转身表情冷漠,像是极力也证明自己一样:“两个月,两个月我就应该会腻了。” 哈,周加衡长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是来劝分的。 “我只是提醒你看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做每一件事的目的和原因。”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周加衡站直了身子不再和纪棋聊天,转身对着余安声招手,喊了句弟弟。 一个煎蛋被纪棋翻来覆去,喜欢这个词汇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他不知道周加衡是怎么仅仅通过昨天一晚得出自己喜欢余安声这个结论的。 如果做这些就是喜欢和爱的话,那么爱也太普通了吧。收回心思,纪棋将周加衡的结论归为屁话。 他想,反正很快自己就会腻了。 第44章 年假一过,余安声还没有开始上班的实感,直到早上闹铃响起时,他才有了深切体会。 床太软,被窝太温暖,为什么人要上班呢,余安声在内心发出抗议。他觉得人应该和熊一样,冬天就该待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明明那样冷的天气,连熊都知道冬眠,人却还能起床上班,大概人类进化后最明显的成果就是和动物相比学会了上班吧。 小伞最近对乐器特别感兴趣,前两天带他去兴趣班体验了一圈下来,唯独对吉他特别痴迷。 余安声小的时候没有条件,即便对什么感兴趣也只能找找相关书籍,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看到小伞对吉他感兴趣时,他第一时间找了兴趣班的老师,拿着优惠价给他报了个班,并且听从老师建议买了新手入门级的吉他。 年终奖发了蛮多,余安声在基本开销下还能存下去不少,再加上周加衡“给”的红包,他银行卡余额数字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过年的时候季与秋给他发了新年快乐,对于老板发来的祝福他有些惶恐,在网上搜寻了一下官方回答,他谨慎地复制了上去。 [谢谢老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工作的照顾。感谢遇到您,新的一年里我将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 [祝您新年快乐,阖家欢乐。(玫瑰)(玫瑰)] 余安声对自己完美的处理方式简直骄傲,只有手机另一端在酒吧喝酒的季与秋,拿着手机露出了地铁老人一样的表情。 想起余安声那样呆滞的性格,他哼笑了一下居然觉得正常,收起手机和旁人谈笑风生去了。 打开梁风遥的聊天框,最后一条短信还是停留在刚进入书店不久,尽管他离开得十分仓促,没和自己告别,但余安声心底里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迟疑了片刻还是给他发去了新年快乐。 接下来就是以前的房东老太太,院长婆婆和刘姨,一一将新年祝福发过去后他才觉得这个年真正的过完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姨将回来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些,没具体说明情况,只讲家里有些事。 余安声告诉她不用担心,等处理好家里的事再过来,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和自己说,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上。 某天上称余安声发现自己胖了不少,跑到镜子面前双手揉了揉脸,脸型是比以前圆润了不少。 果然,冬天是一个疯狂长膘的季节。 小白更是明显,由原来的白色糯米糍变成了大馒头,往余安声身上一趴,睡梦中的余安声还以为鬼压床了。 小伞开学后,兴趣班时间就挪到了周六周日和工作日的晚上,本来余安声没打算工作日让他去的,上了一天幼儿园又要去兴趣班,他怕小伞受不了。 但他好像很兴奋,眼睛亮亮地盯着余安声说他可以,老师也一个劲的在旁边夸小伞有天赋,没办法,余安声只能随他去了。 桐市的冬天很短,二月份结束后就开始暖和起来,三月底就已经能穿薄外套了。 公园的桃花开得格外漂亮,小伞所在的幼儿园是私立学校,比起教育成果更注重丰富孩子的日常活动。为了让小朋友度过一个难忘的春天,幼儿园特地在公园举办了亲子活动。 小伞从兴趣班回来就和余安声说个不停,亲子活动定在了周六上午,和兴趣班时间并不冲突。 “老师说了每个小朋友要负责一个摊位,拿出家里不需要的东西或者食物出来卖,最后赚来的钱会捐给市里的流浪猫狗救助中心。” “哥哥,我们卖什么啊?”小伞环视家里一圈,一会儿跑到餐桌上看一看,一会跑到厨房冰箱里翻两下。 余安声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手工艺品的话需要时间,很明显来不及。不用的东西,余安声看了看自己堪比样板间的屋子,摇了摇头。 纪棋正好开门回家,看到余安声一脸忧愁地坐在沙发上,问:“怎么了?” 余安声没说话,小伞跑过来把事情又讲了一边,一听这事他随意笑笑:“这不好办,随便在网上买点什么东西放……” 还没把话说完纪棋就被余安声一把捂住嘴,但那话还是被小伞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 “老师说了这是公益活动,如果大家都是这样那举办活动就没有意义了!” 余安声对着纪棋挤了挤眼,出声在小伞旁边再三保证会好好对待后,小伞才满意离开。 “我也没说错啊,”纪棋一脸无辜,“就算卖吃的不也得花钱买食材嘛。” 卖吃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余安声,虽然不能去现场做菜,但他可以做一些小零食带过去。眼神亮起,他伸手拍了下纪棋的胳膊,用了十足的力气。 “卖甜品!” 虽然余安声没做过甜品,但以他做菜的天赋应该手到擒来。说干就干,他拉着纪棋迅速跑到附近的超市,照着手机上的材料搜寻起来。 所售卖的产品选择了网上比较火的小狗纸杯蛋糕,黄油小饼干和草莓泡芙。 小伞也参与其中来帮忙,想到那天还有亲子比赛,他有些别扭地捣了捣余安声的胳膊。 余安声正忙着打发蛋清,眼睛直盯着盆里蛋清的状态,没注意到胳膊的异常,直到小伞用了些力气后才转头看他。 “怎么了?” 小伞摆弄着手中的纸杯,低着头发出了跟蚊子一样的嗡嗡声,说的话也糊弄不清:“你#&∧他#&不来。” “什么?”余安声往蛋清里加糖后开始第二次打发。 “你问问,”小伞稍微大了点声,但比刚刚好不了多少,“问问他来不来。” 打蛋器的声音嗡嗡直响,余安声还是没听清小伞说什么,“大声点,我打蛋呢。” 将手里的纸盒往旁边一扔,小伞直愣愣往纪棋所在的方向去。纪棋刚洗完澡出来,毛巾还搭在头发上,上身没穿衣服。 “你周六要一起来吗?” 说完把脸转到一边,要不是亲子活动需要报名游戏环节,他才不会求着纪棋来呢。 一看那小不点求人跟债主似的,纪棋叉起双臂故意道:“嘶,周六啊…” 小伞是个急脾气,尤其是求纪棋办事就更急躁了,一听他在那跟树懒似的往外蹦词,气呼呼地说:“不来就算了,我和哥哥也能办好!” 还没走两步就被纪棋又拎回了面前,“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小伞折腾了好几下从他手中逃离,一把躲到了余安声身后,正巧余安声从烤箱里取出第一次的战果来。 “尝一尝。” 看着有些发黑的面包体和饼干,小伞咽了口唾沫,伸手往纪棋方向一指:“我晚上吃得太撑了,他说他要吃!” 纪棋:…… 于是从烤焦到完美成色的面包,从散发着蛋腥味到甜度刚刚好的奶油,纪棋把余安声所有的成品吃了个遍,直到他能做出完美的小蛋糕来。 周六那天早上纪棋开车带着他俩前往公园,车子里满是奶油和水果甜腻的香气,三人穿着统一的浅色运动服,看起来颇有一家三口的味道。 第52章 两人年轻的优势在一众家长中脱颖而出,再加上长了张好脸,配合着公园优美的环境,画面十分养眼。 一众小摊里就数他们客人最多,就连其他摊子的小摊主都跑了过来。一个穿着浅蓝色背带裤的小女生跑来买了一个小狗蛋糕后,没过多久又来挑草莓泡芙。 扔下钱后没过十分钟又来买黄油小饼干,眼睛直往余安声身上看,被余安声发现后脸一红,两只手捂着脸跑开了。 纪棋有些不爽,伸手将余安声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眼睛跟晚上的猫头鹰似的,对着来往每个对余安声散发爱心的人送上一个冰冷的眼神,小孩也不例外。 虽然集市义卖上他们获得了第一,但游戏环节三人两足却完全落败。纪棋人高马大,腿又长,一步能顶余安声两步,小伞本来人就矮,更是跟不上。 三个人跟黏地上一样,就没从地上爬起来走几步。 为了一雪前耻,他们又报名了接力活动,余安声将面前的跨栏快速跨过后把球精准无误地投进了框里。 把接力棒传到小伞手里后,小伞马不停蹄摆动着手里的七巧板,拼成图案里的形状。五组人员里,小伞和班里考第一的男孩子速度一样快,同时拼完后他往纪棋身上一扑。 最后一个关卡是纪棋抱着小伞,让他去吃上面挂着的饼干。这一关简直就是为纪棋量身定做,他那身高一把举起小伞,半分钟直接秒杀比赛。 配合着礼花,纪棋一把将小伞坐在自己脖子上,余安声接下老师递过来的奖牌,挂在了纪棋的脖子上,远处的摄影师将这一幕拍摄下来,画面温馨美好。 余安声将照片要了一份过来,打印后安在相框里,挂在了客厅的墙壁上。这是他们第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余安声数着墙壁上的空位置,计划着将来一一把其填满,却没想到这张照片成了他们日后唯一的照片。 第45章 书店生意很好,地理位置优势再加上开得早,已经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 最近在做调查问卷,为了加强书店的竞争力。余安声他们对每天来往的客人发送了电子调查问卷,收集了各年龄段客户不同的建议。 其中最多的一条就是认为书店的活动太过单一。 特此管理层通过会议决定在书店开展各种新鲜活动,定下的第一个就是“周三读书会”。 书店将会在每星期的周三下午举办读书会,由书店的员工轮流进行负责。 当天负责的员工需要分享一本书籍作为本星期的读书会主题,在读书会上进行自己的见解分析,并和参与者进行讨论。 这无疑增加了书店员工的工作量,于是这个消息一出来,员工们纷纷唉声叹气。不过没两秒就看到了工资上调的声明,立马变脸似的开始感叹老板开明。 因为第一次办这种活动,谁都不敢第一个揽下,主管看了看一圈低着的头,捡了里面最容易捏的柿子。 “小余啊,这个星期就从你开始吧。” 余安声抬头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就从你开始。”主管那双眼镜片反射出精明的光来,反正余安声和季与秋关系不一般,就算第一次搞砸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看到主管安排余安声第一个后,其他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又装作很友好的样子鼓励着余安声。 下午的工作余安声全然不在状态上,脑子里对于读书会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的翻炒,然后跑到书架边开始一本一本选择所要分析的书。 诗歌还是散文,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文学,余安声看着这些书眼花缭乱,完全没有头绪。 做ppt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来着,读书分享,他心里有些犯怯。选书这第一步就犹豫不决,余安声可以一眼看得出后面的艰难。 纤细的手在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上轻轻敲击,余安声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温润声音,离自己很近,仅仅一步的距离。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他转身看到了背着光的季与秋,依旧是那样风度翩翩,姿态和态度让人挑不出一点刺来,虚假得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余安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手机上打字问他有事吗? 虽然现在余安声康复训练的成果很是明显,可以说出一些短句来,但他不想让书店里的人知道这件事。 和他们关系不熟,说出来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兴趣,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饭后的谈资,倒不如一直当个安安静静的哑巴。 “我听说下周的读书会是你负责?”季与秋眉眼弯弯,说话语速很慢,有一种春日漫步的悠闲感。 余安声点点头,心里忐忑着季与秋该不会是来发布什么任务,或者来听他的工作安排吧。 他现在连要讲什么书都没选好,更别说下一步打算了。 “想好要讲哪本书了吗?” 果然!余安声在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是诚实回答还是先编个慌话呢,纠结了半天,余安声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目前毫无头绪的进展。 没等来批评,反而面前的人往前迈了一步,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变得格外拥挤。 余安声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顺着空气慢慢将余安声也染上一样的味道。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但书店依旧开着暖气,温度很高。余安声感觉一阵热,用手不安地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季与秋个子高,此刻两人的身体只差一丝缝隙相贴。他微微向前探头,嘴巴的位置紧贴着余安声的耳尖。 一只胳膊抬起,手臂擦过余安声肩膀,像是将他圈入了自己的领地。余安声莫名紧张,呼吸也不自觉加快。 感受到某人不自在的样子,季与秋从鼻腔中溢出两声不易察觉的低笑,那只手在余安声紧靠的书架上轻轻敲击,最后拿出了一本书。 “如果还没思绪的话,我想给你推荐一本作为参考。” 磁性的嗓音让耳朵都发颤,皮肤上的小绒毛都耸立了起来,热流齐齐汇聚到了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季与秋适时地退后两步,余安声这才如溺水之人上岸一般,获得了喘气的权利。 伸手揉了揉耳朵,余安声偏过头不让季与秋发现他的异常,抬眼看过去,季与秋手里正是抽出的一本书。 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书架,又看了看季与秋的手,余安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觉得自己简直大惊小怪。 往前走了两步,余安声从季与秋的手里接过了那本书。书籍外表像是牛皮纸颜色,插入了一小张黑白图画,上面写着危险的关系五个字。 余安声没看过这本书,拿着左右观察了一下后听见季与秋的声音:“法国作家拉洛克在1782年创作出的小说,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是一本书信小说。” “我觉得这本书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书信小说的魅力,通过不同主人公的书信来刻画丰富的人物形象,揭露了人性的虚伪和伪装。” 或许是余安声的错觉,他总觉得季与秋在说出虚伪和伪装这几个字时,声音重了些。 余安声拿着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看过,刚想告诉他自己会拿回去好好看时,季与秋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其实就是讲述了两位以操纵他人情感为乐,擅长将别人命运玩弄在鼓掌之间的贵族的故事。” “因为一己私欲的梅尔特伊侯爵夫人怂恿瓦尔蒙子爵去勾引自己前情人的对象,同时要求他破坏杜维尔夫人的贞洁。在这场游戏中,瓦尔蒙将其视为挑战,在欺骗和谎言中一步步赢到了杜维尔夫人的真心。” “如果只是将这场游戏完全视为欲望游戏的话,那么可以说瓦尔蒙大获全胜,但,”季与秋抽走他手中的书,坐在了落地窗旁的咖啡桌边,笑得意味深长,“瓦尔蒙动了真心。” “在这场欺骗游戏中他把爱挂在嘴边,但这只不过是为达目的,不得不使用的小手段而已。” “直到梅尔特伊要求瓦尔蒙当众抛弃杜维尔,证明游戏仅仅只是游戏时,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心并抗拒她的指令。” “最后两人的阴谋游戏被公布于众,这个由谎言和欺骗组成的爱情帝国彻底崩塌。” “书里的杜维尔夫人因崩溃而病逝,”季与秋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抵住椅背,眼神晦暗不明,“如果你是杜维尔夫人,你会怎么办?” 余安声还沉浸在季与秋讲的故事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提出的问题,在脑中理清了头绪后,他对着季与秋无比真诚地感叹了一句,好狗血啊! 季与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站起身将那本书双手举到了余安声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可眼底却毫无笑意,似乎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看客。 “确实是挺狗血的。”他轻轻松手,书自然而然地下落,被余安声一把接在怀里,抬头对上季与秋的眼睛,他看到季与秋一字一句道: 第53章 “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很期待看到你的反击。” 留下这么莫名奇妙的一句话后离开,走到一半忽的停了下来,没转身,余安声看到他的背影停下来:“我只是提个参考选项,你可以拿回家和你家人好好选择,我觉得他应该会深有感触。” 最后一句话没搞懂什么意思,但前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对啊,自己可以拿回家给纪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选这个作为读书会的主题。 会不会太狗血了? 但转念一想最近反诈这么重视,爱情诈骗不也算诈骗嘛,刚好能提醒人们擦亮眼睛。 想到这他把怀里的书抱紧了些,下班前付钱带回了家。 晚上小伞兴趣班举办了小朋友交流晚会,老师特地发了消息说晚一点再来接他。 简单切了点水果,余安声坐在沙发上将书的塑封皮拆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看得入迷,就连纪棋回来也毫不知情。 “在看什么?”直到纪棋出声,沙发上的人吓了一大跳,纪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客厅中央。 鶄 余安声将手里的书举起,露出封面的几个字来,纪棋凑近了些,轻轻念出上面是书名。 “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来了?” 从沙发上跳下来,余安声将读书会的活动讲给了纪棋听,“选择不出书,朋友推荐这个,想回来问你。” 纪棋拿过来象征性得翻了两页,“可以啊,这书讲什么的?” 努力回忆着季与秋的话,余安声目前的语言水平还没办法做到完全复述出来,只能简单表达出书籍的主旨。 “爱,虚伪和欺骗。” 说出这几个字后,余安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总结得刚刚好,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纪棋在听到这几个字后僵硬的表情和动作。 “你说什么?” 余安声再次重复:“爱,虚伪和欺骗。” 第46章 “换本书。” 在迅速将这本书的大概内容搞清楚后,纪棋没有任何犹豫说出这三个字。 距离接小伞还有些时间,余安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书被倒着盖在茶几上,纪棋直直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 “为什么?”余安声不解,他觉得这本还可以,而且书信小说他从来没接触过,第一次看很是新颖。 可纪棋似乎并没有要和他好好探讨的样子,他抬起眼皮,毫无波澜的脸上只有嘴唇动了动。 没有告诉他理由,依旧保持着强硬的语气,声音也低了好几分,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我说,换本书。” “为什么?” 仅仅这三个字,纪棋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什么?” 他冷笑了两下,嘴里重复着:“你问我为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书店里他妈那么多书,为什么偏偏挑这一本来做分析。什么爱啊,欺骗啊,都他妈狗屁!” 明明随便挑一本就好的,经典名著或是外国小说,非得挑这么一本书。 想干什么!? 是想告诉自己,最后会像瓦尔蒙一样被拆穿谎言死于他手?还是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只是一场爱情游戏? 瓦尔蒙的阴谋和谎言被当场拆穿,那么纪棋的呢? 余安声被吓到了,他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面前阴沉的人,对于他的发飙显然还没做好应对。 嘴唇颤抖了半天,他的大脑连带着语言系统意外的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白也感受到了不断下降的低气压,扑倒余安声脚边喵喵叫,努力站起身子,用着前爪不停地挠着他的裤脚。 闹钟铃声此刻响起,余安声低头慌乱的在口袋里翻找手机,眼泪从空中掉落,打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余安声撇过脸低声哼了两下鼻子,转过身抬手将眼泪抹掉,他不知道纪棋为什么突然生气,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 “我去接小伞。”扔下这句话余安声转身离开,关门声响起,屋子里只剩下小白的叫声。 冷静过后的情绪就像是一团燃烧正旺的火焰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噼里啪啦声音后只剩下冒着烟的灰烬。 纪棋身体像坠入冰窖一样的凉,浑身被抽空力气似的落在沙发上,他仰着身子,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 是啊,明明只是一本书而已,自己怎么反应会这么大。从这本书里看到了谁的影子,谁又对号入座了,纪棋闭上眼,难掩的疲惫。 “你喜欢余安声。” 周加衡的话猝不及防地闯入大脑,它们分裂成许多条,环绕在上空将纪棋包围。如同唐僧念动紧箍咒一般,头皮一阵发紧发麻,痛不欲生。 小白这会无聊,刚刚缠着余安声想找他玩未果。这会又黏在纪棋的身边,或许是嗅到了他心情不好,两只后脚一登地,轻松跳到了他怀里。 屋子里太安静了,纪棋伸手在小白头上摸了两下,猫蹭了蹭他的手掌心,舔了起来。 纪棋看着小白。他给了这只猫住所,给了它食物,陪它玩耍,带它看病,给了自己所认为最不起眼的东西。 相处的过程是很愉快,他也享受着猫咪带来的陪伴和亲昵。 可如果有人问他喜欢这只猫吗?他大概会说不喜欢,和最初的想法没有太大的改变,依旧觉得麻烦。 所以为什么一想到以后要告诉余安声真相这件事,就会如此的反感呢,纪棋用手轻轻弹了一下猫耳朵。 小白条件反射似的,耳朵动了动。或许是感知到了纪棋没有陪自己玩的意愿,又从他身上跳下,跑到一旁挠起猫抓板了。 视线跟着猫咪看过去,纪棋自言自语:“大概是可惜吧,毕竟花了那么多心血,突然说扔就扔,是会觉得可惜吧。” 久违的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烟来,里面还剩下许多,抽取一根后送进嘴里,打火机却找不到了。 这样的生活太安逸,安逸到要将他过去二十几年的寒冷覆盖,差点溺死在这暖流中。 既然决定结束了,那就提前给自己一段时间来调整吧。毕竟在周加衡面前说好了两个月呢,抽出嘴里的烟,装作吐气似的叹了口气。 小伞在车里兴奋地讲述着晚上发生的事,还讲了老师在他们面前露出了拿手绝活。 他讲得兴致勃勃,余安声却没太大的反应,除了应付般地点点头,就是转向车窗外看看外面的风景。 “哥哥,你怎么了?” 看到小伞脸上的担心,余安声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挺好的。” “骗人,”小伞一脸严肃,“那哥哥说,我刚刚都和你讲了什么。” 余安声被噎住了,表情肉眼可见的消极,挤出一丝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啊,哥走神了。” “谁欺负你了吗?” 余安声摇头。 “那你怎么了?”小伞两只手抓住余安声的衣袖,“哥哥别怕,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和纪棋去揍他。” “嗯,我才不怕呢。”余安声心情轻松了许多,笑容也变得轻快了些。 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矛盾,只知道谁欺负自己,那就反击过去。他不想把大人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小孩子身上。 回家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了纪棋的身影,余安声不知道他去了哪,大概回了自己房间,或者是出去了。 小伞晚上在兴趣班吃过了,他简单把他哄睡着后,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卫生间洗漱。 书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余安声站在旁边,低头看着今晚战火的导火索。不像之前倒扣在上面,书已经合上,整齐地摆在正中间。 余安声很想去找纪棋,拿着这本破书扔到他面前,问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不喜欢这本就说不喜欢啊,为什么要吵架呢。 身体慢慢蹲下,余安声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形成一个封闭的防御姿态。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特别害怕争吵,所以宁愿讨好也不愿意在冷漠的氛围中苟延残喘地生活。 眼前逐渐模糊,他又哭了,真是没出息,余安声想。起身拿起书时,黄色的便签从里面掉落,余安声怔了一下,才慢慢捡起。 上面第一行写着对不起三个大字,余安声只看了这三个字又想哭,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忍住,接着往下面看。 [那本书让我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回忆,所以情绪失控。但我依旧不推荐这本书,读书会的参与者年龄段不一,这本书对于年龄小的孩子太过晦涩难懂。] [如果让我推荐的话,我想《小王子》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公司有事,今晚我在外面休息,晚安。] 余安声看完抽动了一下鼻子,心里想着谁要听你的建议,手机里却已经开始搜索了有关《小王子》的书籍分析贴。 表面上还是很生气,但实际余安声心里已经快要原谅了纪棋。虽然今天的架吵得不明不白,可纪棋还是先认了错。 第54章 拿着手机纠结了半天,余安声冷着脸给对方发去了晚安。 后面几天他都在忙着做读书会ppt这件事,巧得是纪棋似乎也很忙,从那天吵完架后,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算回家了余安声也早已睡下,巧合得就像故意卡着时间点错开一样。 读书会上余安声需要选择书籍上面的一段朗读出来,他不能在书店里暴露自己能说话的事实。 于是在手机上给纪棋发去了请求,希望他晚上回家帮他读一段,余安声好录下来。 纪棋那边回复的好,可等到晚上十点也没见他回来的影子,余安声打电话过去后却只听到他说忙,忘了,随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的嘟嘟声让余安声感到惆怅,他安慰着自己一定是纪棋太忙了,所以不要去打扰他,一边又装作没事的样子做起了ppt。 五天回了三次家,一次也没有碰到面,余安声觉得纪棋像是在躲着自己。但又快速将这个想法从大脑里摘除,直言自己想多了。 两只手使劲拍了拍脑袋,余安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于是从被窝里把小伞拉出来,教他念那段文字,最终录下了他的声音。 读书会结束后反响很好,尤其是放出小伞读出《小王子》片段那一幕,稚嫩童真的嗓音配合着温暖的文字,小王子和玫瑰花的故事印在了每一个人心中。 海报上面画着小王子坐在星球上,和玫瑰花一起遥望远方的场景。下面写着一小段话,余安声看着那一段文字愣了很久。 拿起手机,他把这段话拍下分享给了纪棋。 坐在办公室的某人拿起手机,点开图片,将上面的文字扫了一遍后,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 他抬起眼皮问了面前章林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独一无二的玫瑰吗?” “啊?”章林挠挠头,仔细想了半分钟后回答:“没有吧。” 纪棋垂眸,再次将这段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世界上有五千多一模一样的玫瑰, 我的玫瑰只是其中很平常的一朵, 但你在它身上倾注的时间和爱, 让它变成了最独一无二的那支玫瑰。] 随手将手机撂在一边,他轻笑着说:“就是啊,哪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玫瑰。” 第47章 “最近的合同都已经签了,王总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前些天的酒局您这几晚都给应付完了,”章林汇报着,抬眼看了纪棋一眼,迟疑了一下,“您今天也不回家了?” 此刻不过下午三点,外面的天跟世界末日似的,层层卷积的乌云遮住了太阳,黑压压一片。 办公室没开灯,本就安静压抑的氛围更显阴森。坐在中间的纪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着黑西服,融在这浓稠的黑暗中。 他眼皮轻轻抬了抬,声音在安静的空间荡出淡淡的回响:“很久没回去了吗?” “呃,”章林觉得自己多嘴,但还是老实回复,“快一个星期了吧。” 其实也不怪章林说出这话,明明之前纪棋天天按时上下班,每天到点就回家,比那公鸡还准时。 现在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对余安声没意思了?章林不敢瞎猜,为自己的话找了个借口。 “我就是看今天会下大暴雨来着呢。” 椅身一转,纪棋透过落地窗清楚的将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 楼层很高,肉眼看不到外面的大风程度,但被风裹挟着的乌云,流动速度如此明显,纪棋就能想象出外面风有多大。 缓慢的上下眨了眨眼睛,盯着一处被风吹着往前溜的乌云,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沉思。 章林也不出声,想着要不要先行离开,在采取动作时才听到纪棋的声音。 “让他们都下班吧。” “哦,”章林刚转身想往外走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现在?下班?”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章林不知道纪棋怎么突然大发慈悲,就连现在看着他,也觉得周围糊上一层佛性的光晕。 “不想?”纪棋斜着睨了他一眼,“想留下来加班?”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挥手,抿着唇忍住上扬的嘴角,“那我一会就把您的通知发下去。” 章林欢天喜地的出去,门关上,屋子又是一片安静。手机打开搜索了昨天的天气预报,按下播放键后放在一边的桌上上。 “受强冷空气影响,我国多地有大雨到暴雨,局部大暴雨。中央气象台预计,明天五点左右台风将从桐市进入,以西南方向前进。” “阵风将会达到六到八级,气象台已发布台风黄色预警。请桐市的居民们做好防护,非必要不外出……” 余安声这会儿在做什么,今天是星期六,他应该不用去上班,这个时间待在家里挺好的,外面风那么大。 小伞的课也取消了吧。拿起手机关闭了天气预报,微信上余安声发过来的消息他基本只回了一两个字,冷漠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纪棋在故意冷淡他。 其实也没什么的,这一星期没回去生活不还是照常过,只不过会偶尔想起余安声而已。 订下一旁的酒店,余安声的消息刚好过来:[今天五点有台风,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简短的字纪棋看了很久,长时间的注视让他的眼睛发酸,他错开目光,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大概是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愚钝到这种程度。 这次连一个简单的嗯也没回,他把手机扔得远远的,闭眼不再去管上面的消息。 下午四时三十八分,台风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许多。窗外的风呼啸着,隔着窗户也能听见呼哧呼哧的声音。 窗户被风击打的哐哐作响,他们住的楼层高,风声听得就更清晰了。远处的天浑黄一片,风沙和树叶随处可见,随着风打旋转。 小伞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怕,抱着小白黏在余安声身边:“哥,楼会不会塌啊。” “不会的。”余安声一把将他抱起来,两人在沙发上蜷起来。 物业在上午就提醒了及时储备食物,下午可能会因为台风断水断电的通知。 余安声在家里屯了好几箱水,冰箱里的食材也填充的满满当当,就连家里的四个充电宝也都充满了电。 发过去的消息还没回,余安声有些担心。手指顺着聊天记录网上滑,上面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纪棋偶尔回那么一句。 最近他太忙了些,余安声安慰自己。 “哥,纪棋他怎么办啊?”小白在他怀里睡得安逸,小伞不敢乱动。 “嗯……”余安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回了消息,说别担心。” “小白给我,要不要睡觉?” 余安声从他怀里接过小白,小心翼翼地放在猫窝之中,将小伞送回他的房间,窗户封死,窗帘拉上,放了一首轻柔的音乐来遮挡风声。 他轻轻拍着小伞,心情沮丧。从那天吵架和好后纪棋就和以前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他又说不出。 是觉得自己烦了吗? 小伞安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余安声抽开身子,蹑手蹑脚地离开关上门。 他有些无聊,头抵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手机也不刷,生怕一拿起手机就会想起纪棋。 从和纪棋相认到现在好几个月了,余安声掰着手指头算。滋啦一声灯突然灭了,余安声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慌。 走到玄关处又按了好几下,灯依旧没亮,走到冰箱前打开,里面的灯也没亮,他自言自语:“停电了啊。” 屋里更暗了,这会风没之前那么大,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击着窗户,直到那声音变得激烈,余安声才发现下雨了。 远处的闪电将漆黑的云雾劈开,照亮了半片天空,余安声的心跟着那道闪电一起惊了一下。 心提到嗓子眼,直到接下来的惊天雷声响起,他的身体跟着颤栗,那颗飘荡着的心骤然降了下来,连带着将他也跟着石化在原地。 眼睛直直地看向远处,在又一道闪电落下时他整个人被雷击中一般站起,慌张从沙发上跳下。 迅速换衣服,穿鞋。 打开门看了眼小伞还在睡,他顾不得穿上雨衣,拿起手边的雨伞便冲了出去。 路上基本没人,倾盆大雨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余安声到楼下时,正看到了这一幕,没有犹豫打开伞就准备往外冲。 楼下大堂的服务生见状出声劝阻:“现在雨太大了,外面还有风,如果不急的话过一会儿再出去吧。” 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余安声拿着伞冲了出去,一只手拼命握住雨伞,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给纪棋打去了电话。 手机在办公室的实木桌上响起,纪棋开了震动,眯着眼休息,全然没注意手机的动静。 醒来的时候昏暗一片,啪嗒一声,纪棋开了面前的小灯。昏黄的光在上空亮起,暖黄的颜色让纪棋想起那晚下高速,带余安声去找药的场景。 第55章 那个小卖部里也是这样颜色的光来着,橙黄的,并不亮,却很温暖。 手机显示了好几个未接电话,来源都是同一个人,余安声。 解开手机后,他迟疑了。指尖在他的号码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手指僵硬颤抖,他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 嘭噔一下,纪棋反手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只要不去看就好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下一秒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电话又来了。 震动声一直持续着,每动一下都让他感觉到煎熬。终于他忍不住点击了接听,拿到耳边却不是余安声的声音。 “老大?你现在还在公司吗?” 纪棋愣了两秒,章林的声音有些急促,颤抖着,像是边跑边和他说话:“老大,你在听吗?” 原来不是余安声啊,纪棋居然有些失落,“嗯,我在听。” “你现在人在哪里,刚刚……” 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巨大的声音吸引,手机从耳边偏离,章林的声音逐渐变小,不再清晰。 纪棋视线落在突然被打开的门,看不清楚,只觉得有人进来,黑乎乎的一团逐渐靠近。 随着那团身影逐渐走近,他才看清楚了。不远处直直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安声。 他全身湿透了,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衣服不停的往下滴水,在安静的房间里滴答滴答作响,地板上汇聚成一片。 手机落在地上发出闷响,纪棋有些不敢相信,他往前走了好几步。 直到站在余安声面前,亲眼看到被雨浇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体时,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怎么……” 纪棋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嘴唇一张一合上下在动,吞咽了好几下才把这句话说完整,“你怎么会在这。” 窗外的闪电亮起,像天空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闪过的光充满大半个屋子。光爬过余安声的身体,将他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唇照得清清楚楚。 像电影闪过画面一般,又迅速消失不见。 因为寒冷而一直发抖的身体,余安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走到这的。 头发杂乱无章地贴在脸上,和恐怖片里的恶鬼如出一辙。 眼眶发红,嘴唇止不住地颤,上下牙齿不停地碰撞着,雨伞早就在来的路上被刮坏,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狼狈。 “为什么会来这?”纪棋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 余安声没有回答,在随之而来的滚滚雷声中,他举起了双手,努力踮起脚轻轻捂住纪棋的耳朵。 冰冷的触感让纪棋瞬间打了个冷颤,他听到余安声微弱的声音。 “打雷,哥会害怕。” 第48章 卫生间的水声哗啦啦响起,酒店的套房里纪棋坐在沙发,身上的西服外套沾湿了一大片放在一旁。 他找人在旁边的商场里买了衣服,余安声的尺码。 纪棋已经不太能记得当时的情绪,只知道面前的余安声看起来憔悴又虚弱,身上的西服脱下就往他身上包,却感觉怎么也捂不热他。 订的酒店没受台风影响,屋内的暖气和热水依旧正常,他让余安声进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不知道余安声是怎么走到公司里的,纪棋想起了章林的电话。 就拿了一把雨伞出门,六七级的台风都能把树刮断,他那么单薄的身子,纪棋不敢想象万一发生点意外他会怎么办。 苛责的话一大堆,他却说不出一句。 水声停下,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余安声趿着鞋子慢慢走过来。冲动过后就是冷静和不知所措,他手里攥着浴巾,指甲不停地摩擦着布料。 纪棋抬眼过去看他,脸色依旧不太好,唇色倒比之前恢复了些。 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余安声低下了头,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但比这先到来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紧接着是干燥温暖的手掌触碰了下他的额头,顺带着抬起脸,看到了纪棋的眼睛。 “万幸没发烧,等回到家熬点姜茶喝喝,去去寒气。” 余安声跟在旁边点头,看着纪棋转身就要走,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洗澡吗?” “回家再洗。” “家里停电了。”余安声如实告知,随后又补充:“小伞睡着了。” 意思是让纪棋放心洗,等一会儿回家也没事。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刚刚只想着让余安声快点换掉湿透的衣服,却忘了给自己也带一套。 离走出酒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树叶被风刮落了一地,又被雨水打湿,堆积着黏在地上。 纪棋一只手拉着余安声,将他送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才上车。本以为余安声会问些什么的,问这段时间怎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消息。 但很意外,他什么也没问,或许是怕听到比想象中更难过的答案。 空气格外安静,车子一路开到了停车场,上电梯的时候手机发来消息,余安声点开,是物业发来的短信,说是已经水电已恢复正常。 回家后纪棋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踏入浴室门时被身后人拽住了衣角,他听到一声对不起。 终究还是心软了,纪棋转过身子,他心里的情绪也很乱,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堆麻绳缠绕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没什么对不起的,今晚一起睡吧。” 余安声抬头,眼睛亮亮的,像只看见食物的小狗,忍着激动的情绪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余安声反而睡不着了,眼睛斜着看一旁的纪棋,看不见就轻轻侧过身子去瞅。 动静太大,纪棋没睁眼:“睡不着?” 余安声不动了,看纪棋睁开眼后又连忙闭眼装睡,跟小孩一样。 “睡不着就来聊天吧。”纪棋这样说,他也是随口一说。 余安声来了兴趣,眼睛眨呀眨,他和纪棋好久没聊天了,说不定有什么隔阂就能趁着这次聊天就讲清呢。 望着上方的天花板,纪棋的神情恍惚,内心错杂的情绪让他忽然失去了方向,像一只被捞到岸上的鱼。 鱼没有腿,没办法从岸上跑回水里。但纪棋有腿,他随时可以从这场游戏中脱离,回到他的真实生活。 心思不在聊天上,他随便从大脑里搜索几个问题问了出去。话题逐渐偏离,从今天的台风聊到了世界末日。 纪棋开口:“如果世界末日,你只有一份食物,你该怎么办?” 纪棋觉得答案有很多种,可唯独没想到余安声回答的是要分给自己和小伞。 “那你怎么办?” 余安声想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死掉。” 纪棋的表情凝固,内心升起一丝气愤来,这情绪莫名出现并上头。 甚至想捏住余安声的肩膀问他,为什么这么无私。然后残忍地告诉他,你以为把食物分给别人,别人就会感谢你吗。 纪棋宁愿余安声自私一点,最好自私又自利。 “我说的是你,没有我和小伞。” 余安声不说话了,只是犹豫了一会,问他:“那哥去哪了?” 这问题把纪棋噎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睫垂下,月光从窗外透过,打在纪棋精致的眉眼上:“你很喜欢哥吗?” 或许是羞于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他看到余安声拉着被子捂住半张脸,然后小幅度的直点头。 纪棋没有表情:“有多喜欢?” “最……最欢哥了。” 纪棋有点想笑,这种笑既不是因为纯粹的开心,也不是因为绝对的痛苦,反而是从痛苦中溢出的那一点开心,夹杂着血气的味道。 他接着扯,语气逐渐变得空洞,像机器人一样:“那如果哥生病或残疾了,你会……” 话没说完就被余安声捂住了嘴巴,他看着旁边人露出认真的表情,连吐出三个呸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纪棋。 “不吉利,不许说。” 随口一说的问题,余安声却格外认真,纪棋顺着他的话,垂眸道:“嗯,不说。” “除了哥,你还喜欢谁?” “小伞。” “那我和小伞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问完余安声沉默了很久,纪棋反应过后才觉得自己傻逼,他怎么会问出这种二百五问题。 “好了,睡觉吧。”他对余安声说,翻了身子背对着余安声。 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纪棋却睡不着,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敢说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纪棋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自己也不确定,“哥骗了你,对你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你还会要哥吗?” 这个问题纪棋并不想要一个答案,所以他特意等了很久之后才说出口,说出来不过是让心里别憋得那么难受。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非得要一个结果。 问完闭上眼睛,纪棋却听到背后带着困意的声音,即便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但语气格外认真。 第56章 他说,我要哥一辈子。 脊背绷得太紧,身体僵直,纪棋大气都不敢喘,却听见自己的心跟打雷似的咚咚咚响个不停。 胸腔里似乎充满了空气,胀得人难受。他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半夜,他轻轻起身,身旁的余安声睡得很熟,把被子给他掖紧了些,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下过雨后的气温有些凉,客厅没开暖气,纪棋穿着薄睡衣站在外面,冷嗖嗖的。 弯腰在茶几柜子下拿出烟,上次找不到的打火机还是没出现,纪棋走到厨房,打开燃气灶点燃了烟尾递到嘴里。 倚靠在厨房的桌台边,若隐若现的红光在黑夜中亮起,淡淡的白色烟雾环绕在他身边,一根接着一根。 接近一年没洗吸的烟,在这一晚就被吸完。垃圾桶里多了一小堆的烟尾,空气中的烟味能呛死人。 余安声夜里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身旁空了位置,他伸手摸了摸纪棋睡过的位置,带着点残存的温暖。 脑子还没从睡意中彻底清醒,他推开门往客厅方向去,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高大的身影,以及亮起的一点火星。 “怎么不睡?”余安声问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纪棋伸手把烟按灭,或许是觉得烟雾太浓,伸手在面前挥了挥:“你怎么出来了?” 余安声指了指远处的水杯:“喝水。” 往前走两步想帮他倒水,忽然想起什么,纪棋耸着鼻子低头闻了闻,停下了脚步。 “喝完水快回去吧,客厅冷。” “你呢?” “我再待一会就回去。” 余安声踌躇着,却也只是喝了水就回房间。他能感觉到纪棋心情不好,不知道是因为公司里的事还是其他。 后半夜纪棋有没有再回来余安声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厨房做早饭。 自从刘姨离开后,做早饭就被纪棋承包了。他会早起一会儿把饭做好,小伞和余安声就能多睡一会。 吃饭的时候余安声不停地瞄着纪棋,他和平时的表情没太大差别,除了眼下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但余安声总觉得不安,就连上午收拾桌子时,一不小心打碎了水杯。 玻璃片割伤了手指,伤口不停地冒血。简单消毒,贴了片创可贴后就没再管。他想,就那么小的伤口能有多严重。 下午余安声换好衣服,带着小伞出门,送他去上兴趣班。兴趣班离得有些远,小伞又不想坐车,嚷嚷着让纪棋骑小电驴带他。 拗不过他,余安声将他一把抱上小电驴的后座,给他戴了头盔后,告诉他要牢牢抱住自己,于是骑得很慢很慢出了小区。 于此同时一辆黄色跑车和小电驴在小区大门擦肩而过,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车门打开,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的周加衡下车,嘴里哼着曲子,表情依旧散漫。 按了电梯,打开密码锁,进门的第一声就是:“半夜给我发消息,纪棋你丫脑子有病吧!” 第49章 “大哥,你半夜三、四点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早上才回的吗?打扰到你睡觉了吗?”纪棋从电脑上收回手。 周加衡挠了挠脑门:“先保证充足的睡眠,这不今天找你才有精神嘛。” “再说了,我一大早看到你的消息不就回了?” 纪棋挑眉:“早上十点五十八分就是你说的一大早?” “嘿嘿,”周加衡讪笑,“别那么认真。” “你昨晚没在酒吧玩?真不像你。” 按照周加衡的性子,一个星期基本有五天都泡在酒吧,回国的这些天估计都要和各个酒吧老板混熟了。 所以半夜三、四点给他发消息,纪棋纯属是按照他那美国作息来的。 周加衡两腿一伸,搭在面前的桌子上:“调养两天,歇一歇。” “不行了?”纪棋调侃。 “滚一边去,咒我什么不好,咒那玩意。” 周加衡看起来对此颇为忌讳,一只脚轻轻晃荡着,想起什么突然问他:“唉,弟弟呢?不在家?” “送小伞去上兴趣班了。” 周加衡点了点头,看着纪棋没说话,一脸探究:“那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别跟我说来吃你们狗粮的,也不怪我嘴毒,你们俩连他妈床都没……” “我找你来是想商量怎么把这事结束。” 周加衡突然闭嘴,脚也不搭在上面了,走到纪棋工作的桌子边往上一坐,身体前倾。 “结束!你怎么突然想结束了?” 之前怎么劝他都没用,上次不过是说了真话而已,今天就约自己来商量怎么告诉余安声真相。 周加衡摇了摇头,他真是不知道纪棋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上次不就说了吗,两个月,两个月就腻了。”纪棋眼睛看向一处,没有聚焦,像是在出神。 不是,周加衡有些坐不住了,他手指微微蜷曲,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你不会就是为了反驳我那句话吧?” “所以做这些,就是想告诉我你压根就没喜欢过余安声。” “纪棋,我知道你因为以前的经历,对感情或者说爱情的认知处于……” 啪的一声,电脑盖上的声音打断了周加衡的话,他看见纪棋那张脸有些阴沉。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 靠! “行!”周加衡算是放弃了,只是最后问他:“那你真要跟他说你不是他哥这件事?” “嗯。”纪棋回答得干脆,像是只要稍微犹豫一下就会反悔的样子。 周加衡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觉纪棋那从商时精明的脑子放到感情里,就跟那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一样。 “那你之前又是带他看病,又是把小孩接过来,费心费力搞这一出干什么?做慈善还是想当感动中国人物?” 今天他这嘴跟开了光似的,吐槽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 纪棋没什么反应,就跟铁了心一样:“不过是一些必要手段而已,至少告诉他真相后,念着这些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呢。”周加衡白了他一眼。 得,他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反正周加衡今天是看明白了,就算把纪棋按到镜子面前,让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摸着良心地说对余安声没一点感觉,他都能能说得出来。 真就全身上下嘴最硬。 反正自己就是一看客,到时候纪棋不后悔还好,后悔了他能开个敞篷车,围着整个桐市把今天这话循环播放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这不简单?”周加衡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大不了直接推我身上,我做个坏人,反正弟弟跟我交情一般。” “就说鉴定报告有误,实验室把材料弄混了或者什么,”周加衡不耐烦,“反正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说弄错了。” “这样多好,你既能从里面摘的清清楚楚,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看纪棋没反应,周加衡扬了扬下巴:“哎,怎么样?” 纪棋抬起头,那张脸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容,随即又消失不见:“周加衡,果然。这种缺德事还是你想的够快。” “我缺德?”周加衡音量增高,瘪了下嘴,“我再缺德也没你缺德,我可干不出为了报复付泽明,骗他弟说自己是他哥这种事。” 被他这么一提起,纪棋轻声哼笑:“你不提这事,我都要把最初的目的给忘了。” 话音刚落,门外咣当一声,玻璃杯在桌面摇晃的声音响起。 周加衡抬头看向纪棋,有些不安,音量迅速降低:“不会是弟弟回来了吧。” 他看到纪棋招了招手:“不可能,他刚离开没多久,这会大概也就刚到兴趣班而已。” “应该是猫,小白向来不老实,估计又跑桌子上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加衡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害,那就好。” “不过你居然真养了那猫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就哄哄他,然后找个理由送走。” 纪棋没回答,过了很久后他对周加衡说,又像对自己说:“一只猫而已,反正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周加衡站在一旁伸展了下身子,双手插兜。 纪棋想了一会儿,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把原来的答案往后推了推:“下个月吧。” 听到回话后周加衡打了个哈欠,“行,工具人随时待命。” 看了下手表,时间也不晚了,周加衡准备离开:“没事我就走了,这一天天的越来越无聊了,我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嗯。”纪棋连个眼神也没给。 走到门口用脚勾住门,周加衡留下最后一句话:“等你自由后一起玩哈。” 离开时他看了一眼客厅,那只肥乎乎的白色猫咪在猫窝里睡得正香。周加衡眼珠转了转,随即觉得自己又多疑了。 第57章 果然,人在没事干的时候就是容易多想,于是他立马打开手机和其他人约了晚上的包厢。 纪棋结束工作后抬头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工作的时候余安声从来不会进书房,但门外一直特别安静,像余安声从没回来一样。 打开门后的客厅很暗,纪棋喊了一声余安声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拿起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密码门的声音刚好想起,他又挂断了电话。 余安声和小伞一起回来的,他身后背着小伞的吉他,对上纪棋的眼神后格外平静,像一汪死水。 “你今天下午没回来吗?我没听到你的声音。”纪棋随口一问。 余安声低着头将吉他放在一边,发出微弱的嗯声,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点一些吃……” “我不饿,”余安声没等他说完就拒绝了,或许是回答的太果断,他又缓了缓,“小伞在外面吃过了。” 纪棋没再说什么,起身到厨房准备随便弄点什么吃,他也不怎么饿,下午一直待在书房里也没怎么活动。 打开冰箱的时候余安声走到了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西红柿,又从冰箱里拿了许多食材。 “我自己做吧,你回房间休息休息。”纪棋伸手想拿回食材,却被余安声无视,转身走向厨房,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菜刀敲击案板的声音清脆,余安声的动作干脆利索,只是那张脸上没了平时做饭时生动的表情。 余安声不吭声,一个劲往锅里放食材,颠勺、翻炒,最后盛菜,他一口气做了五道菜。 端上饭桌的时候纪棋也懵了,他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菜,又看了看余安声,“你做这么多也吃不完……” 面前的人突然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后拿起碗和筷子,闷头夹着面前的菜,疯狂扒饭。 不是说不饿吗?难道是饿坏了,所以脑子糊涂了? 算了,他也拿起筷子吃起了饭。饭桌上谁也没说一句话,除了筷子和瓷盘碰撞的声音,就只剩下两人的咀嚼声。 饭吃得很快,余安声第一次吃那么多,感觉肚子都要撑到爆炸,稍微一低头饭就能从喉咙里呕出来的地步。 拿起旁边的纸巾擦擦嘴,余安声觉得网上写的一点也不对,吃了这么多也感觉不到心情好些,反而肚子沉甸甸的,让难过更沉重了。 纪棋吃完后看到对面的余安声突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开心。他在心里猜想,果然,应该还是饿坏了。 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身后的余安声问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哥,你爱我吗?” “嗯?”纪棋转身,手里还端着碗筷,看着座位上的余安声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就是想问问,哥爱不爱我。” 纪棋没在意,觉得余安声今天可能是太缺乏安全感了。重新走回餐桌,放下手中的东西,到余安声身边后,身体靠在餐桌边。 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将他面前的头发捋了捋,他的眼睛看起来深情又温柔。 “当然了。”纪棋回答。 余安声看起来有些悲伤,眼底染上一丝怅然:“真的吗?” 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意外戳中了纪棋的心,他低头对上了余安声的唇,蜻蜓点水一般的。 干燥的唇瓣贴在一起,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余安声闭上了双眼,享受着这一秒的温存。 他听见纪棋笑着对他说,傻孩子,哥和你爱哥一样,也最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某人马上就要不嘻嘻了[菜狗] 第50章 大抵是昨天看到了余安声的不安,今天纪棋起得格外早。去厨房多做了些早饭后,他看着客厅的时钟,起身走到余安声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没人回答他,纪棋又连敲了好几下,想着他会不会睡得太沉。握住门把手,还没往下拧,门自己就开了。 屋子里没有他的身影,被子在床上平整的铺着,纪棋喊了两声余安声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他转身拧开了小伞的房间,和余安声的房间一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难道有事先走了吗? 纪棋拿起手机拨通了余安声的号码,嘟嘟声响了一会儿后显示无人接听。打开微信,找到余安声的聊天框,他发了条消息。 坐在餐桌前把自己那一份吃完,余安声和小伞的用保鲜膜包好放在餐桌上,纪棋想着等他回来后可以吃。 走到玄关处,架子上面的蓝色帆布包也不见了,纪棋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好几眼,换鞋的动作也慢下来。 向来平静的内心在这一刻升起一丝突兀的不安和恐慌,他吞咽了两下,喉结如同卡住的齿轮,上下艰难的缓慢滑动。 情绪突然出现,但也很快消散。纪棋哼笑两声,为自己莫名的情绪波动而感到好笑。 该不会是被余安声患得患失的样子传染了,纪棋摇摇头,随即开门离开。 中午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发出去的消息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这种现象实在罕见,平时纪棋发给余安声的消息虽说每次不是被秒回的程度,那也基本上一个小时内就会有回应。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纪棋有些心烦,一方面觉得前一天余安声还在向自己求证爱意,今天就搞冷回应这一套,显得自己倒是像离不开的那一方。 他告诉自己,再打一个,就再打一个,如果没接就不打了。 迟疑了下,将手机放在耳朵边,心脏随着电话里每一次的嘟嘟声而跳动着,声音震耳欲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 手机被扔一边,纪棋果断叫来章林,将明天的饭局调到了今晚,只要一忙起来就好了,反正忙完回家,余安声就会在家里等着自己。 饭桌上章林第三次用胳膊捣了捣纪棋,合作伙伴在一旁喋喋不休,纪棋明显不在状态,盯着一处像是在神游。 第四次,合作方的酒杯都举到他面前时,纪棋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突然,他猛地站起,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就冲了出去。 章林连着拉了两下他的衣袖都没拉住他,力气大得吓人。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是不想合作可以直说,把我们叫过来然后搞这一出是干什么?打我脸?” 那人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章林一个劲的道歉,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纪棋只能听到自己耳边的风声,呼哧呼哧。 像是要穿进他的耳朵,刺透耳膜,充斥着胸腔,心脏,甚至整个身体。 安全带的卡扣连扣了三次才好,纪棋的手不自然地颤抖,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脑子里有一股冲动。 油门一踩到底,那条曾经开了无数遍的路即便在导航的指引下,他也错拐了两次。 前方的交警突然对着他伸手,拦住后一脸严肃地教训他,问他超速了知不知道。 纪棋没反应,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比交警看起来还凶。 “好了吗?好了我能走了吗?”纪棋阴着脸,对交警的话置若罔闻。 随便扣了多少分,或是罚了多少钱,他现在只想回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 交警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纪棋已经一把接过罚单,上车离开了。看着逐渐驶远的车子,一旁的同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你没看那是什么车吗?” “什么?”他不屑。 “迈巴赫啊,”同事讶异,“富二代有点子脾气太正常了,见多了就知道了。” 停车,按电梯,开门,纪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急促的动作却慢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打开门后,屋里一片黑。 纪棋有些呆滞地站在门口,过了几分钟后进门打开灯,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做着每一个动作。 他走到余安声的房间,这才发现桌子上空空荡荡,而他早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接着衣架里的衣服,抽屉里的小物品,甚至连床上那个四不像玩偶都不见了。 纪棋坐在床边,环视着这个余安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脏有片刻的刺疼,那种疼像刀片划割皮肤的感觉,虽不致死,但足够折磨。 小伞的房间也是,东西也被收拾得干干静静。客厅里小白的一角还如往常一样,只是没了那只总是扭着屁股,缠着人喵喵叫的猫。 他是怎么发现的? 明明昨天余安声不是出门了吗?小伞上兴趣班的时间他记得一清二楚,他分明听到了他出门的动静。 兴趣班老师,对! 纪棋拿起手机不停地翻找着,在机构宣传视频下找到了联系方式,拨了过去。接听的是一个女人,问他有什么事。 “你们兴趣班有没有一个叫小伞的孩子?” “小伞?”女人也愣了,“呃,这位家长能不能告诉一下孩子的大名。” 第58章 “余逸宁。” 女人答应着,手机那端传来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估计是在查什么,随后回答着:“啊,有的。” “把他老师电话给我。”纪棋语速很快,听起来有些凶。 女人迟疑了一下:“您找他有什么——” “把他电话给我,我有事问他。” 可能看得出纪棋很急,女人把手机号码报了过去,刚说完那一连串数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纪棋按照女人说的号码拨了过去,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听,对方喂了一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余逸宁昨天下午有没有去上课?” 男人先是一怔,接着问道:“您是余逸宁的什么人?” “我问你,余逸宁昨天下午有没有去上课!”纪棋开始不耐烦,音量拔高。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纪棋就是想听,想知道最后结果,有种自虐似的病症。 “来上课了。”男人如实回答,可回答完反而对面急躁的人却没了声音。 不对啊,怎么可能会去上课了,纪棋呼吸急促,眉头紧蹙。 如果去上课了那就说明,他根本没听到自己和周加衡的对话,那他会去哪,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还在听吗?喂?”男人拿下手机看了一眼,也没挂断啊,“喂?” “他几点到的?是不是一个叫余安声的男人送他去上课,就黑色头发,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眼睛很大,长得很漂亮的那种。” “是不是?” 纪棋一连串说出一大堆,嘴里重复着,不停喃喃的样子让对面的男人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的,人长得很好看,眼睛也蛮大,不怎么说话。” 纪棋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他昨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说不对劲的地方,你仔细想想?” 男人面露难色,以为自己摊上了什么事,连忙推脱道:“啊,我记不得了,昨天好像也没——” 话说到这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常,应该不算什么吧。” “什么?” “就是,我们上课的时间是下午的两点到五点,但昨天余逸宁小朋友迟到了。上课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因为走到半路的时候发现吉他忘带了,所以他哥又带他回去拿的。” 说完后男人没当回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 “谢谢。” 他听到对面男人的声音,和刚开始截然不同。缓慢、飘忽、空洞,不含一丝希望的声音。 手无力垂下,手机从微微蜷曲的手指中滑下,纪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明明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站在客厅中央很久,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影子边缘刚好落在那张全家福上。 光亮落在余安声和小伞的脸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影子罩住。 纪棋曾经在大脑中无数次想过余安声发现真相时的场景。可能会歇斯底里的吵闹,或者冲上来扇自己几巴掌。 就算是要离开,也是发泄过后,最起码从他手里拿走些什么再离开。 他唯独没想到是这样干脆利落。明明余安声是那样唯唯诺诺的人,就连读书会选书都再三犹豫,离开这却没有一丝迟疑。 怪不得昨天他看起来那么反常,一声不吭,还问自己爱不爱他。纪棋苦笑两下,果然,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余安声就已经全知道了。 所以他看到自己演戏,违着心说出爱他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手机被他重新捡起,他按下一个号码,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挂在墙上的全家福,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笑眼盈盈。 接通后对面是嘈杂的音乐声,混着人们的欢呼和打闹,周加衡努力扯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纪棋先是沉默,继而慢吞吞地说:“都知道了。” “什么?” 周加衡听不清楚,朝着旁边几个鬼哭狼嚎的人摆了摆手,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周加衡愣了一下,虽然有了答案但还是出口问道:“谁啊?” “余安声他全都知道了。” 周加衡嘴巴张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一会,他才消化过来,语气轻飘飘的:“这不正合你意吗?” 是啊,是啊,他恍惚,这本来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咣当—— 墙上的全家福不知道被碰到了哪里,晃荡两下后直直地摔落在地,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第51章 “哥哥,我有点困了。” 余安声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小伞从床上爬到他旁边再一次重复,他才象征性地动了动。 连夜收拾东西离开那里,这会余安声才有了实感,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将电视关上,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困了就睡吧。” 小伞不解,他拽着余安声的衣摆问:“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余安声听到这两个字浑身发抖,心脏随着呼吸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刺疼着。 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小伞想要回家吗?” “想啊,”小伞什么也不知道,眨着眼睛认真地说,“哥哥不想回家吗?” 余安声扭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他抬起胳膊擦了好几下,生怕被小伞看见。 “哥哥……”小伞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声喊着,过了一会从后面抱住余安声,“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哄完小伞睡觉后,余安声迟迟没有上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在墙边摆好,小白在临时买的猫窝里安静地躺着。 手机屏幕不时亮起,上面的未接电话和消息提醒堆积如山。 那天的事余安声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回家路过书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些真相就自己钻到了耳朵里。 腿跟灌了铅似的,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把那些刀片般的话都听了进去。 直到听到纪棋让周加衡想个理由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羞辱感无力支撑着他,甚至连冲进去质问纪棋的勇气都没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软弱。 余安声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也能装出来?装得那么深情,那么认真,就连谎话在他嘴里也能变成淌着蜜的花。 小伞这会儿睡着了,余安声终于能哭出来,不敢发出声音,他抱住四不像将脸埋了上去,脊背拱起,瘦弱的身子像筛子一样轻微抖动着。 他在心里无助地喊婆婆,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哽咽声也渐渐从玩偶中溢出来。 酒店订了五天,事发突然,余安声连夜给自己和小伞请了假。卡里的钱用来租一个地势不错的房子绰绰有余,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找房子。 小伞没再询问余安声为什么不回家,和他一起跟着中介看房子的时候也努力活跃气氛。 中介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以为余安声离婚带娃,不免有些心软,介绍的房子都是价格划算的。 “您看看这一套,小两居,七十平,虽然装修没那么现代化,但胜在温馨实用。而且周边的基础设施也很好,不出五十米就有一个地铁口,菜市场和大型商场也不远。” 余安声转了一圈点了点头,电梯房四楼,一梯两户。阳光从阳台的窗户打进来,将大半个屋子都照亮。采光不错,余安声问了一下价格。 “房东人在国外,不是个缺钱的人。之所以把房子租出去就是希望房子有点人气,价格的话是一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 “一千五?”余安声有些不可置信,再次向中介求证:“只要一千五。” 中介点头,随即弯腰摸了摸小伞的脑袋,抬头对余安声说:“要不是看你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要不然我这房子肯定不会介绍给你的。” 说完补充了一句:“所以,以后要是有其他朋友租房子或者买房子记得介绍给我。” 余安声鞠躬感谢,连连答应。 合同当天就签好了,押一付三,另外交了一半的中介费。房子里面很干净,将东西从酒店搬过来后,余安声就开始打扫卫生。 房东的微信是中介推过来的,一个黑色头像,余安声自我介绍了一下,那边没回信息,很久之后才回一个嗯字。 家具电器都还挺全,余安声不需要额外添置什么东西,这反而给他省下了一笔开销。 手机上发来微信提示,余安声打开,是纪棋的消息。 [见个面吧,我们把话说清楚。] 余安声内心没什么波动,本以为看到纪棋的消息会气愤或是难过,可他现在居然没有一点感觉,就连眼泪也挤不出一滴。 大概是前两天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时,一堆小纸片从书本中掉落,散落一地。黄色的便利贴颜色明显,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格外醒目。 第59章 余安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子将纸片捡起来。上面一个大大的对不起让余安声想起了,之前因为读书会吵架的时候,怪不得会那么生气。 他面无表情,将这堆纸片毫无保留地全扔进了垃圾桶里。 简单下了番茄鸡蛋面作为晚餐,小伞在余安声对面呼哧呼哧吸溜着面条,他个子还没椅子高,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腿晃呀晃。 余安声突然觉得对不住小伞,吃饭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将脸塞进碗里。 “哥哥。” 余安声把头抬起,看着对面拿着筷子,嘴角边吃得脏兮兮的小伞露出笑容,听到他欢快的语调,说:“我好喜欢这儿啊。” 他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和鼻涕一块流,整张脸上都是水,于是狼狈地跑去拿卫生纸。 余安声这才发现,他不是不会流泪了,而是不会再为纪棋流泪了。 把小伞哄睡着后,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光着脚抱住膝盖,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纪棋:[我知道你看到消息了,就一面。] 盯着这条消息很久,他拿起手机将纪棋的手机号码和微信一并拉黑删除。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手机嗡嗡着弹出了另一个人的信息。 季与秋:[我听说你请了五天的假?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安声慢吞吞地打字:[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能去上班了。] 季与秋:[你心情不好?] 不知道季与秋是怎么通过这段文字发现自己心情不好的,余安声反反复复的查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来。 为了不让他担心,余安声还是发去了我没事这几个字。 季与秋:[出来玩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今天把你交给我。] 犹豫了片刻,余安声从黑暗中抬起头,如果真的能忘记痛苦的话他愿意试一试。 本来季与秋没抱什么打算的,但他看到余安声答应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 “都出来玩了还拉着个臭脸,”周加衡拿起酒杯主动走到纪棋面前碰了一下,“前几天跟疯了一样天天加班,我要是不拉你出来,估明天新闻头条就是你猝死在公司办公室里。” 纪棋罕见得没反驳,仰头将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高浓度烈酒一杯接着一杯,他也不说话,就光喝酒。 这家酒吧是周加衡最爱来的一家,氛围好,音乐也不像别的那样聒噪。 为了今天拉纪棋出来玩,他可是把之前认识的几个漂亮小男孩都喊过来了,就是图能玩个开心。 谁知道这家伙往那一坐,跟他妈阎王降世一样。脸拉的得有二里地,一身戾气,几个小男孩还没碰到他,就被他瞪了过去。 眼看一瓶威士忌被他喝完,周加衡没忍住,拉住他的手腕,劝他:“别喝了,这都第二瓶了,你要把自己喝死!” “凭什么!”纪棋眼尾发红,此刻酒劲也上来了。 表情狠厉,他将杯子砰的一下放在桌子上,眼球上的红血丝明显。 “就见一面而已。我是骗他了,可我不也就只是骗了他吗?”纪棋越说越激动,周加衡见状不对,连忙将那几个男孩拿钱打发走。 纪棋喝多了,拿起手机给周加衡看,身体有些摇晃,连带着手机也晃来晃去:“他走了,一声不响啊,连消息也不回。” “你后悔了?”周加衡试探。 纪棋不吭声了,一屁股坐回原位,仰靠在沙发后背上,过了很久喃喃着:“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你要是真觉得的对不住他,就去找他。面子又不是金子做的,跟他好好道歉能怎么样。弟弟不是个心硬的人,求一求他或许就好了。” 纪棋不明白,他睁着眼睛无焦点地四处扫视,自己给自己洗脑:“我没做错什么,我什么也没做错。” “我带他去看病,帮他办领养手续,你说我做这么多图什么?我他妈图什么?” 周加衡抿唇,低声吐槽:“图你脑子有病,死鸭子嘴硬。” 他实在看不下去纪棋这死了半截的样子,趁着纪棋不注意,拿起他的手机给余安声又发了条微信,结果发出去的瞬间,红色感叹号让周加衡愣了。 “余安声把你删了?” 纪棋猛地起身,一把夺起手机,对着那条发出去的消息看了好几遍,才确认那个红色感叹确确实实存在。 打开通讯录拨了号码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他不死心,又连打了好几个,不是关机就是正在通话中。 “艹!”余安声给他全拉黑了。 “你没事吧?”周加衡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瘆得慌,生怕下一秒就会掀桌。 周围有人朝这边看,周加衡看了回去,刚要收回眼神时发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蓦地放大。 纪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周加衡慌乱转身刚想挡住,不料纪棋已经看到了。 “那什么,我们走吧。” 周加衡想要拉住纪棋的胳膊把他弄走,生怕他喝多了发酒疯。却没想到他嗖得一下站起身,巧妙躲开了他的阻拦,朝着那一处跑去。 “艹!纪棋!” 第52章 “对不起。” 季与秋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面前低头诚恳认错的余安声。手肘撑在吧台上,将杯子送入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不用道歉,”季与秋抿唇,带着淡淡的笑意,“能说话是件好事,不方便告诉我肯定是有你的难处。” 他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把余安声哄得一愣一愣,“但现在很开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余安声能正常说话这事,的确在季与秋的调查之外。那天纪棋在他面前将余安声从酒吧带走后,他就一直找人调查。 得知纪棋和余安声的虚假关系后,他发觉这事太有意思了,比把余安声弄到手里还有意思。 所以,那天给余安声推荐书并不是意外,他作为一个观众有必要做一些添油加醋的事,好让这场戏剧更精彩些。 本以为要自己出手让余安声知道真相,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余安声自己发现了。想再添一把火的心思没成,季与秋心里有些不爽。 “康复的过程中吃了很多苦吧?”季与秋问。 “还好。” 这个回答真是无趣,季与秋平淡地抛下一个炸弹:“你哥哥肯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余安声晃了一下,低头拿着吧台上那个的低浓度酒精饮料猛喝了一口,呛得他红着脸咳嗽了好几下。 过了一大会才憋出一个嗯字。 还没等他缓过来,他又听到季与秋问:“你哥是纪棋吧?” 余安声脸肉眼可见红了起来,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被问的脑袋充血,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说是,他该怎么和季与秋解释他们的关系,更何况他们确实不是亲兄弟;说不是的话,这不就让季与秋觉得自己一直在骗他。 余安声简直是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他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喝完,吞吞吐吐:“他是我表哥,表的。” 看着那张破绽百出的脸,季与秋学着他的话:“表的啊——” 还没说完,一个人影突然窜到了两人中间,一把拉起季与秋对面的余安声,扯住他的手腕。 “你把我拉黑了。” 季与秋看清了那人的长相,装傻对着被拽起来的余安声,问:“你表哥?” 纪棋闻声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敌意明显,上下扫视后盯着余安声:“所以不回我消息就是为了出来见他?” 余安声挣扎着,手腕被他死死捏住,睁大眼睛瞪着纪棋,不愿意和他说话。 “余安声!”纪棋低吼,吓了余安声一跳,身体哆嗦了一下。 季与秋见状挡在两人中间,神情冷淡,“放手。” 纪棋沉着脸:“滚!” 季与秋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而往前更近一步,拉开纪棋与余安声之间的距离。 “纪棋,没错吧。”他表情如鱼得水,带着些得意,居高临下的对着纪棋说:“你没看到余安声不想搭理你吗?” 这话十分有效地激怒了纪棋,他一把放开余安声的手腕,一只手攥住季与秋的衣领将他推到吧台,玻璃杯和椅子被两人的动作碰倒,弄出不小的动静。 季与秋的腰顶在吧台的边缘,身子被纪棋推着往后倾,表情一如既往的挑衅。 “季与秋,”纪棋咬牙低声说,攥住衣领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堪堪抵住他的喉咙,有一种无声的威胁。 “你以为我没调查过你吗?装得人模人样,内里早就烂透的东西。如果不想在你爸妈面前撕下这层人皮,我劝你最好不要掺和这事。” “哈……”季与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最不怕的就是威胁,“纪棋,你自身都难保了吧。要是付泽明知道这事,你觉得他能坐住吗?这都是你活该。” 第60章 “那我今天就先替你爸教训教训你。” 纪棋扬起拳头就要冲着季与秋挥,还没落到他脸上就被身后的余安声抓住了衣服,硬生生将他扯了回去。 刚想质问余安声凭什么这么护着他时,余安声直接上前给了纪棋一巴掌,将他上头的脑袋扇得清醒了一半。 啪的清脆一声在季与秋的耳朵里听起来十分悦耳,却打得纪棋脑子嗡嗡响,耳朵边像一群蜜蜂围着转。 周加衡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了,捂着因吃惊而半张开的嘴巴,另一只手熟练的拿起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这瓜,好吃。 好兄弟的瓜,那就更好吃了。 他看得投入,甚至连最初跟过来的目的也忘得一干二净,完全融入了酒吧其他吃瓜群众的氛围里。 “没事吧,”余安声转头看向季与秋,踮起脚将他被攥得发皱的衣领整理好,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不该把你扯进来。” 季与秋舌头舔了舔后齿,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需要我帮你吗?” 这亲昵的动作看得纪棋一头火,尤其是季与秋在说话时眼睛看向纪棋时的表情,他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因为余安声刚刚的举动而停下。 “怎么帮?”余安声抬头看着他。 季与秋没回答,而是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余安声没想到他口中的办法是这个,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 “余安声!” 纪棋眼珠都要瞪出来,他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就要去抓余安声的手腕。却没想要季与秋一只手扣住余安声的另一边肩膀,一把将他揽在自己的怀里,纪棋扑了个空。 “纪先生如果再缠着他,我想我需要报警,让警察带你去看守所里清醒清醒。毕竟纪总也不想看到公司因为你一个人犯蠢而股市暴跌的场景吧。” 纪棋这会儿被刺激得有些疯癫的状态,他这个人向来不怕威胁,别人疯,那他就更疯。 “报警?”纪棋嗤笑,“你有什么资格报警?你是余安声的谁?” 他不屑地问出这句话,却忘了他现在才是最没身份的那一个。 要得就是纪棋这句话,季与秋扬了扬眉毛,牵住余安声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举起来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散漫的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我是他男朋友,请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轰得一下纪棋整个人被雷击中一样站在原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神经牵扯着刺痛感让他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不信,他一点也不信。 抬头看向余安声,他的眼睛发红,像是末日片子里变异的丧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崩:“余安声,我要你说。” 他只要听余安声说,无期还是死缓,就等余安声一句话。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分钟的时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纪棋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折磨。 “对,”他听见余安声的声音,这是分开后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是我男朋友。” 子弹终于从纪棋的太阳穴穿过,昭示着他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余安声不想在这里面对他,晃了晃季与秋握住他的手,小声说:“我们走吧。” 季与秋余光看着纪棋颓落的身影,如果不是因为余安声想走,他一定会在这里好好欣赏纪棋这幅模样。 “嗯。”他弯起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牵着余安声离开。 纪棋伸手去抓余安声的手腕,这次没再用力,只是轻轻一握,近乎乞求的语气低声道:“别把我拉黑。” 余安声没说话,手臂微微一甩,将他握住手腕的手甩开,没再说话,头也不回的和季与秋离开了酒吧。 支撑他站立的力气终于被抽空,上头过后的酒精被激烈的情绪挥发了干净,此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弯着腰,踉跄着往卫生间跑去。 周加衡赶忙收起手机,他还不至于没良心到这种程度,跟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趴在马桶吐了好久,水流声音响起,纪棋才狼狈的从隔间里出来。这种狼狈和外表上的不堪无关,跟纪棋那次和付泽明打架不一样。 即便那次打架纪棋脸上带了彩,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但纪棋气势凌人,带着不服输的劲头。 而现在,整个人将败家之犬这几个字形容的完完全全。 拧开水龙头,两只手拢起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周加衡站在一边,没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章林,送我回去。”纪棋两只手撑在洗手台子上,垂着头,前面的头发尾部浸了水,此刻正往下滴水。 周加衡看他状态不稳定,有些担心,生怕他回去那个房子,看到些什么触景生情。 “要不你今晚住酒店吧,别回去了。” 纪棋甩了甩头,声音喑哑,带着疲惫:“叫章林,送我回去。” 周加衡没再劝,拿起他手机给章林打了电话,没过一会儿他人就来了。 把他弄上车后周加衡拦住章林,指着瘫在车子后座的纪棋嘱咐:“他今晚不对劲,你注意着点,万一他要是有什么冲动之举,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看着车子逐渐驶远,周加衡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膛直呼吓死了。他很少见纪棋这样,跟发了疯似的对一个人那么执着。 之前吐槽他无欲无求,没点人味,现在反而执着过了头,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也不怪他,毕竟从小没得到过什么爱,周加衡觉得这次反而能让纪棋长长教训。 他摇摇头,随即坐上车子离开了这里。 第53章 车子行驶到地下车库,章林打开车门准备扶他,却被纪棋拒绝,阴着脸自己上了电梯。 家里没人,自然黑着灯。纪棋站在门口盯了一会,莫名笑出声,不开灯就直直走进去。 章林怕他撞到什么东西,刚摸索着开关想把灯打开,却听到他说:“别开灯。” 于是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章林看到纪棋往沙发上一躺,没了动静。眼睛睁着,不说话,也不动,像在岸边搁浅的鱼。 “你走吧。”纪棋有气无力。 章林迟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不能说周加衡不放心他,所以自己等他回了房间再走。 站在原地,纪棋不动,他也不动。 “你说,他们俩今天会去哪?”纪棋突然问。 章林不明所以,他不知道纪棋嘴里的他俩指谁,只知道今天余安声好像不在家。 月光慢慢照进来,章林把手电筒关上。光亮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纪棋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会上/床吗?”纪棋盯着一处,眼神如死水一般。 房子里太安静,纪棋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抬手摸到了心口的位置,眼皮耷拉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走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纪棋出声,又接着喃喃:“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章林没再坚持,他微微低头示意后关门离开。 门将所有情绪隔离在内,纪棋开始在这个曾经充斥两人回忆的地方游荡。 从冰箱里拿出酒,他坐在余安声曾睡过的床边。前两天他人还在这,今天就只剩下空荡荡的被褥。 纪棋本以为他的离开只会让自己闪一下,仅仅一下而已。可他不知道假设和实际是有差别的,完美的假设结果只存在于想象中。 他无法想象余安声和季与秋上/床的画面,一想到余安声那张脸充满情欲地望着季与秋,或者其他人时,他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这种感觉不明显,他以前从没有察觉。直到今天看到他和季与秋站在一起,那种感觉突然冒出来,像蟒蛇吞食一样将他整个人吞噬。 纪棋慢慢滑落在地,靠着床,坐在地上,手抖着拿起手机一遍遍给余安声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无数遍的关机和正在通话中。 他打开微信,按住语音按键,沉默了好几秒,颤声说:“余安声……不要和他睡。” 红色感叹号。 “余安声,你不许和他睡!”他歇斯底里。 红色感叹号。 “余安声,我求你了……别和他睡。” 红色感叹号。 又是这该死的红色感叹号,纪棋猛地将手机砸向墙面,碰撞的瞬间屏幕碎裂,直直落到地面上。 因为愤怒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他现在根本不敢想,猛灌了好几口酒,辛辣感刺激着口腔里的每一处,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灌醉。 因为只要灌醉了就不会想起余安声,不想起他,心脏就不会难受。 一瓶酒见底,他将瓶子随意扔在一边,玻璃瓶在地面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纪棋看向被砸的四分五裂的手机,想起里面还存着余安声的手机号和微信,又狼狈得捡了回来,生怕摔坏了。 酒喝完了,意识却还清晰,纪棋起身扶着床头桌站起来,准备将冰箱里的酒全拿出来。 第61章 借力站起时,手拉住了抽屉的把手,纪棋站稳后抽屉也被拉开。纪棋看到了什么,伸手去拿,拿到眼前愣了两秒,默默给自己戴上。 那是他们一起去游乐场买回来的发箍,余安声没带走,大概是觉得恶心。 跌跌撞撞走到客厅,咣当打开冰箱门,随便拿出一瓶酒。曾经他最不屑那些借酒消愁的人,现在竟也变成了其中一员。 纪棋不知道该去哪,手里拿着瓶子,脚上跟踩了棉花似的,走到挂字画前扑通一声坐下。 静静地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挂字画,他闷头喝了一口酒,没眨眼,一直盯着上面的字。 很久,他抬手,安静的房间响起机械声。 鱼—— 他又按了一下,鱼——。 他对这个举动乐此不疲。终于,他没了力气,头往前抵,额头刚好按在鱼字的地方,挂字画发出最后一次声响。 * 坐在季与秋的副驾驶上,余安声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脑子里全充斥着今晚发生的事。 季与秋余光撇了他一眼,问:“不开心?” 余安声摇头,明显身体和嘴有一个在撒谎。 “你太不会撒谎了。”季与秋狐狸似的人精,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余安声没做出任何反应,低着头用两只手攥着衣服下摆。 季与秋也不想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他不是你表哥对吧?” “嗯。”余安声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的话很难发现。 “那我来猜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他的表情变得戏谑,“他包养你?” 这句话让余安声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季与秋,嘴巴张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这副表情,季与秋装作惊讶的样子:“纪棋是同性恋,你不知道吗?” 余安声僵在原地,身体向后靠,整个人垮了下来。和他住了那么长时间,余安声从没发现他这方面的性取向。 “所以,你看不出他喜欢你?”季与秋接着说,丝毫不管余安声的情绪是否崩溃。 “哦,说起喜欢可能不太合适,应该是他想睡/你,”直白的糙话从季与秋嘴里说出,“因为我也是同性恋,我看得出来。” 一个炸弹抛下后又来一个,余安声觉得自己捅进了同性恋的圈子,相处下来只有他一个人还毫不知情。 瞬间,余安声觉得脑袋里一直绷着的某根筋断掉了,他以为的平和生活其实是一场巨大的狗血,只有他一个人在老老实实的当个正常人。 “那你也是想睡我吗?” 车子突然急刹,即便系了安全带,余安声的身子还是随着惯性往前冲,因为太瘦,胸口处被安全带勒得有些疼。 季与秋转头去看他,余安声微微低着头,车子顶光从上方打下来,他的睫毛阴影落在眼睛下方,又细又长。 余安声本来就白,被这惨白的车顶灯一照就像是刚烧制出的白腻瓷器,泛着冷白的光。 季与秋的目光打量着余安声,觉得他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 “对,你说的没错,从你去年刚进书店的时候我就想要追你了。当时我加你联系方式时就和你说过,你很吸引我。” “所以?”季与秋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但不说完余安声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车子停下的地方离余安声租住的小区不远,看了看窗外,余安声将安全带解开,就连以往软软的语调也在此刻变得冷硬。 “谢谢你今晚帮我,但,”他顿了顿,“我讨厌同性恋。” 说完下车关门,他站在外面对着车子里的季与秋鞠躬,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形单影只的余安声,季与秋久久没移开眼睛。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小跑了几步到余安声身后。 “你不是讨厌同性恋,”季与秋大声说,“你是讨厌纪棋。” 余安声没说话,继续往前走,身后季与秋的声音还在:“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吗?还是说你其实也爱上他,所以不想——” “够了!”余安声终于停下,他缓缓转身:“这种生活我已经受够了。放过我吧,你们都放过我行吗?” 他现在只想回家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地睡一觉。明天起来还是和以前的日子一样,吃饭上班,接小伞上下学。 只是少一个纪棋而已。 纪棋也好,季与秋也罢,他们都是不在乎生活和未来的人,不需要为基本的生存而担忧。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别人的感情当做路边的蚂蚁,感兴趣了就陪它玩玩,等到玩腻了就一个指头按死。 如果真的要让余安声认真回答季与秋文的问题,他大概会说,之前可能喜欢,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爱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他抓不住,也懒得抓。 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生活,和小伞一起,就只有他们俩。 想到这余安声脚步加快,他现在好想赶紧回到家洗个澡,然后抱着小伞和他一起睡觉。 * 纪棋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合同事项和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全都堆在了一起。章林去纪棋的住所找过,按了密码门后却打不开,明显里面被人反锁了。 他想起那晚周加衡的话,一个电话打给了他。早上打的电话,周加衡立马就从国外坐飞机赶回来,当天晚上就到了桐市。 从机场出来就一刻不停歇的联系纪棋,无果后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给余安声拨了过去。 余安声微信没把他拉黑,打一个没接通,周加衡又打了一个。这次对方接听了,还没等余安声说话,周加衡着急道:“弟弟,纪棋有没有去找过你?” 一着急,周加衡还是和以前一样喊了弟弟,说完才想起来,但他又管不了这些。 “没有。”余安声言简意赅。 周加衡知道他不该打扰余安声,但纪棋确实失联了,于是他厚着脸皮接着说:“我现在联系不到他,你能不能看一下手机,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联系——” 还没说完,余安声表情冷淡,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静:“失联了就去报警,跟我说没用。” “还有,你我也要拉黑了。再见。” 第54章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周加衡傻站在机场门口,手还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直到一旁接机的司机走到跟前,询问他是不是周先生时,周加衡才缓过神,茫然地点点头。 原本那天纪棋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诉说着余安声走的有多果断、多决绝时,周加衡还不以为然。 但今天看来的确是这样,余安声远不像他们所认为的软弱。 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纪棋家门口后,周加衡按了几下密码,被反锁的门根本打不开。 他拿起从路上买来的大铁锤毫不犹豫地举起,对着密码锁精准无误地落下,发出咣当咣当巨大的砸门声。 周加衡力气大,没砸几下就看到密码锁周边有脱落的迹象。他加大了力气,手腕都被锤子击打门框的力度震得发麻。 终于,门被周加衡破坏开了。 他微微喘了几下,砰噔一下将铁锤扔在一边。手上没了力气,周加衡抬腿将门踢开,力气没收住,门和墙壁碰撞出好大声响。 还没走进去,周加衡的眉头在嗅到空气中刺鼻的烟酒味道的瞬间蹙起。 伸手捂住口鼻,周加衡的脸色难看。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他一只脚刚踏进门就碰到了空酒瓶,玻璃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啪嗒一声打开灯,周加衡看到了面前荒唐又混乱的画面。 各种酒瓶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随处可见的烟头和玻璃渣子,周加衡连下脚都要犹豫再三。 “咳咳……”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周加衡嫌弃地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纪棋,身上还穿着那晚的衣服。浓重的黑眼圈,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神呆滞着望着前方,怀里居然抱着—— 抱着一个猫窝? 身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这哪是他认识的纪棋,真就自暴自弃成流浪汉了。 周加衡走到他旁边,纪棋的眼神就像没看到他一样,依旧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发呆。 “死了?” 周加衡用皮鞋尖碰了他一下,他现在也没什么好脾气,下了飞机连时差都没倒就马不停蹄往这儿赶。 要说最苦命的还是他。 纪棋没什么反应,除了两只眼睛还睁着,躺在那里和一块腐肉没什么区别。 “是死是活给个话?” 周加衡开始不耐烦了,他不屑于再去碰他。眼珠一转,想了个缺德法:“你就死在这吧,反正余安声和那季什么玩意人两口子过得好着呢。” 这话可有成效,纪棋听到余安声这三个字就跟那狗见了骨头似的。抬头看了眼周加衡,眼球上的红血丝能吓死人。 “余安声,”声音嘶哑,周加衡听到时吓了一跳,听起来就跟快要临终一样,“是不是和他睡了?” 第62章 纪棋看起来像是魔怔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加衡,头发乱哄哄的,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狼狈。 看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对,如果我告诉你他俩睡了,你要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纪棋愣了两秒,突然起身把周加衡吓了一跳,连忙一边抱住他的腰将人拦住。 “艹!”纪棋红着眼喊,那张颓废又沧桑的脸瞬间红温,青筋从脑门冒出:“我他妈弄死他!” “纪棋!”周加衡喊着,手上用尽了力气,“你他妈能不能清醒一点!” “能不能!” “不能!”纪棋跟条得了疯病的野狗似的,连着吼了许多声,“不能!我清醒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找他,凭什么,凭什么……”他语无伦次。 “季与秋他凭什么……” 往前冲的力气小了些,周加衡感觉怀里的人逐渐脱力,跟随着纪棋也一同坐在了地上。 “余安声和他没什么关系,更没上/床。” “真的?”纪棋垂下的头猛然抬起,看得周加衡突然想笑。 周加衡没好气:“我骗你干什么?我找人查了,季家那小子确实对余安声有意思。” 本来眼睛刚亮起一抹希望的光,一听到的确有意思后立刻变得阴暗,这变脸的速度看得周加衡咂舌。 “但是,这人特有意思,”周加衡一想起调查的结果就直纳闷,甚至有一股想要认识季与秋的冲动。 “他喜欢让别人心甘情愿答应和他睡,不喜欢强制手段,什么癖好啊。”周加衡吐槽。 “说实在的,你和他现在都在同一起跑线上,顶多你比他多点仇恨值罢了。” 周加衡这嘴是真不会安慰人。 “半个月前某人还在信誓旦旦跟我讲什么不会后悔,我就是不甘心而已。现在嘞。” “我都替你脸疼。” “行了。” 纪棋觉得自己就是贱,余安声离开之前总觉得他一点也不重要,可谁知一走后,哪哪都是他的影子。 光是看到他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就已经怒火中烧了,更别提以后要是知道他跟别人上/床自己会发什么疯。 他现在才迟钝的发现周加衡说的很对,他喜欢上余安声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纪棋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坐在地上一头雾水看着他的周加衡道:“我要追余安声。” “什么?” “你帮我。” 纪棋说完就利索的开始将客厅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周加衡跟在后面一脸问号:“不是,你有病吧!” “当初说让我摆脱余安声的是你,现在要我帮你追他的也是你,”周加衡指着自己,“你看看,你看看我像不像二百五?” 这是拿他当猴耍呢。 纪棋停下捡瓶子的动作,认真道:“如果我说我能给你投资呢?你爸现在不是不管你了吗?我给你投资怎么样?” 寈 靠!周加衡在心里怒骂,他还真没办法拒绝这个条件。 就他那庄园现在的基本开销都是靠他前几年手里一些钱撑着,他爹一撤资,那些看着他爹关系来的客户也都一并走了。 纪棋这话对周加衡简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蛇还需要打七寸,而拿捏周加衡只需要一个投资。 “不是我不想帮你,”周加衡面露难色,“关键是弟弟现在把我也拉黑了。” “就今天我刚到桐市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你猜人家怎么说的?” 纪棋心里有些忐忑,想知道,但又怕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答案,闷声问:“怎么说?” “呵,”他轻笑,“人家说失联就去报警,找他没用,最后还特礼貌的给我说拉黑再见。” 纪棋不吭声了,就连头也慢慢垂了下去,像只落败的大型犬。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为了不让纪棋那笔投资泡汤,周加衡赶紧补救:“你把季家那小子交给我,别管什么手段,我会让他放弃追余安声的念头。” “你呢,就厚着脸皮去追。如果没了那小子你还追不回来,那这就别怪兄弟没帮你了。” 纪棋有些好奇周加衡的话:“你有什么手段?”一想到周加衡的以往办事风格和脑回路,扬着眉毛,“你不会又打算搞什么损招吧?” 周加衡不屑的切了一声,“损招不损招的,能发挥作用的就是好招。”说完他摆摆手:“行了,我得赶紧回家睡一觉,有事再联系吧。” 走到玄关他又反回来补充道:“这门让我砸坏了,记得换一个。” * 余安声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书店看到纪棋了。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在这时,他恨不得拿杯子里的开水浇过去。 但又觉得浪费水。 他不知道纪棋又想干什么,是来羞辱自己,还是来看自己笑话。 每天早上只要书店一开门,他就第一个进来,余安声下班,他就跟着离开。 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座位上,拿着本书,余安声看他的时候他就看书,余安声不看他时,纪棋就会从书上移开目光,偷偷看着余安声。 就连书店里的员工也发现了异常,私下里都在猜测那个每天穿得不重样,长相帅气的男人为什么每天雷打不动坐在同一个位置。 余安声从不参与其中的讨论,也不关心纪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每次他们私下一讨论,余安声就拿着抹布跑到一边去擦书柜,反正不让自己闲下来。 下午的书店很安静,纪棋坐在靠着窗户的小沙发上,没拿书。阳光从背后的玻璃窗透进来,将他半个身子晒得暖洋洋。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机里的未接电话已经多达三十个。 从上次说要追余安声到现在,他唯一敢做的就是在书店看他上下班。可越是看到他,心里苦涩的味道就撕破心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忽然,一个大约和小伞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本《小王子》的儿童绘本。 封面是小王子跪在星球上,低着头看玻璃罩里那一朵鲜艳的玫瑰花。 小男孩看得津津有味,纪棋突然想起那天的话,脱口而出:“让它变成了最独一无二的那支玫瑰。” 小男孩闻声抬起头,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他指着绘本画面旁边的那段话问:“是这句吗?” 纪棋点头,记忆倒带回那天的场景,看起来有些迷茫,喃喃着:“世界上真的有独一无二的玫瑰吗?” 小男孩见状歪着头,牵起纪棋的手指指向那句话的上面:“妈妈说了,重要的不是有没有独一无二的玫瑰。” “而是这一句。” 纪棋顺着手指的位置看过去——你在它身上倾注了时间和爱。 字迹逐渐模糊,他听见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你怎么哭了?”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忽觉一片潮湿。 第55章 余安声这几天发现好像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起初他只是觉得自己多疑,这小区住户多,人来人往的,可能只是住在附近的住户而已。 但最近他不这么觉得的了。 前两天看电视的时候,新闻报道附近巷口有人遇到了抢劫的。再加上这两天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余安声的心也提了起来。 傍晚五点多下班后,余安声从书店骑小电车回家。小区有个很特别的规定,电动车都需要停在小区前面搭的车棚里,不能停在单元楼下,说是为了保证美观。 余安声把车子停在车棚,拔了钥匙揣进兜里,拿起车篮里的一袋子菜准备回家。 那个人影似乎又出现了,余安声脚步加快,他能感觉身后的人也脚步加快。他故意放慢,那人也故意放慢。 察觉不对后,余安声改变了路径,朝着小区大门的位置走。 身后的人脚步逐渐加快,余安声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后,一转身直接将手里的袋子扔了过去。 哗啦一下,袋子里的菜全部命中那人。里面装了冬瓜、土豆和胡萝卜等等,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能当武器。 余安声手里拿着个胡萝卜,表情一脸严肃,好似手里拿着一把枪一样。 “我警告你不要……” 余安声话说到一半,定睛一看,本来严肃的脸变得更加冷漠,话也不说了,连带着把手里的胡萝卜也一并砸到了那人的脸上。 纪棋被一兜菜砸得有些懵,伸手将肩膀上的菜叶子拿掉时,胡萝卜水灵灵的命中了他的脑袋。 地上一片狼藉,纪棋默不作声,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菜装回袋子里,小心翼翼的往前面一放,和余安声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想我们能不能坐下好好谈一谈?” 余安声冷着脸,提起塑料袋转身就要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第63章 “你给我一个机会。”纪棋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余安声挣开,淡淡地问他:“到底有完没完了?” 纪棋被他嫌恶的眼神刺痛,声音都变得颤抖:“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余安声,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话让余安声觉得可笑,“不能这样对你,”他学着纪棋的话,质问他:“纪棋,那你是怎么对我的?” “拿着鉴定报告来找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想我真蠢还是想今后该怎么把我弄上床?” 纪棋瞳孔地震,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撕破的面具,他咬着后齿,两腮绷得紧:“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你,我只想把你弄上床的?”纪棋抬眼:“是不是季与秋?是不是那小子又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哈……”余安声看到纪棋那副破防的样子居然觉得格外爽快,内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气在今天吐了出来。 “他和我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纪棋气得牙痒痒,嘴里念叨着,然后冷笑道:“你以为季与秋是什么好人吗?他睡过的男人你一只手也数不过来。” “你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帮你吗?他妈的,他是想睡你!” 纪棋粗喘着气,脸红脖子粗,一双眼跟铜铃似地盯着余安声,整个人被怒气所控制,他现在恨不得把余安声直接绑回去关在家里,管他愿不愿意。 余安声吞咽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一字一字的认真道:“我知道啊。所以纪棋,我就算跟他睡,也不会和你睡。” “余安声!” 纪棋正要拉住他时,不远处一声尖锐且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朝着两人的方向吼道:“不许欺负他,臭纪棋——” 小伞一进小区门就看到纪棋吼着余安声,那张本来洋溢着笑意的小脸立刻变凶,两只脚跟踩了风火轮一样,朝他们奔了过去。 到两人之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小书包朝着纪棋砸了过去。可惜身高不够,他只能砸到纪棋的腿。 不愧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两人见到他砸东西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张开双臂挡在余安声面前,纪棋恍惚,眼前的景象和一年前初遇的画面开始重合。只是小脸比那时候张开了些,个子也高了许多。 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纪棋,气势汹汹的:“你为什么吼哥哥!” 见纪棋没说话,他忍不住跑到纪棋面前,抬起腿使劲踩纪棋的脚,恨不得整个人蹦起来踩他。 边踩边念念有词:“让你欺负哥哥!臭纪棋!坏纪棋!我讨厌你!哥哥也讨厌你!” 纪棋没躲,锃亮的皮鞋被踩出脚印,脚面也传来阵痛,可他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来,这都是他自己作的。 是他活该。 “小伞,”余安声喊他,可小伞像是听不到一样,嘴里的话带着哽咽,他讨厌纪棋,因为喜欢他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讨厌他。 “小伞,小伞,”余安声又喊了几声,“余逸宁!” 小伞这才停下来,扬起小脸看着纪棋,用袖子擦擦眼泪,拾起一旁的书包,牵着余安声的手站在一边。 余安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拉着小伞转身离开。纪棋在后面还想说什么,被余安声制止。 “我不想我们两个的恩怨放在孩子面前讲,你走吧。” 纪棋没再追过去,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逐渐消失,他握紧拳头,伸脚狠狠踢了旁边的垃圾桶来发泄。 “艹!”脚面被踩的痛感加上踢硬物一并涌了上来,他没忍住喊了出来。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余安声没提关于纪棋的任何事,他问小伞怎么自己回来了。 小伞现在每天坐校车上下学,他和小伞约定好的,校车把他放在小区门口,他会在小区门口接他。 一进门就拿起桌子上的水连喝了好几口,小伞抱着杯子:“因为我等哥哥等了好几分钟,反正我自己也认得路,所以就想先回来。” 余安声把菜放到桌子上,今天因为纪棋耽误了些时间,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擦去他嘴巴的水渍。 “下次哥哥保证,一定不会迟到。” “嗯,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嘟嘟嘟,“老周,你手机响了。” “啧,”周加衡的声音带着不满,“你他妈不会扯犊子呢吧,看我赢得正爽,想开溜?” “不是,你手机真响了。” “那你看看是谁的电话?” 那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即朝着那边喊道:“纪大少的!” “纪大少?”周加衡皱着眉,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牌往前一扔,走上前赶紧接了电话。 “喂?”周加衡接听,却没想打对面传来的并不是纪棋的声音。 “您是纪先生的朋友吗?” 周加衡轻声嗯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了?” 服务生解释:“哦是这样的,纪先生在我们酒吧喝多了。我们用他手机打电话,按着他说那个联系人连打了几个都是关机,所以就给您打了电话。” 周加衡叹了口气,心想着肯定打不通啊,那人早把他拉黑了。 “把酒吧名告诉我,我一会就到。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周加衡挂了电话,跟那几个人说了一声。有人调侃他:“你这真成保姆了?” 他不以为意:“那是我大爷。你要是能拿三千万给我做投资,你也能当我大爷。” 按照车上的导航,周加衡没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一进门就看见纪棋趴在吧台上,一只手拿着玻璃杯把玩着。 周加衡无奈扯了扯嘴角,坐到他旁边:“又怎么了?大少爷。” 纪棋不说话,对着空杯子喝酒,脸上一片酡红。看见调酒师拿着一瓶酒后,站起身从人手里抢过来往嘴里灌,周加衡拦都拦不住。 扶着他好不容易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妈的,他和余安声分手,凭什么受苦受累的是自己。 周加衡看着那张不争气的脸就来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坐上驾驶位,老老实实开车。 “我不要回去……”纪棋拿着酒瓶,扒着窗往外面看,周加衡一只手拽住他的后衣领,一边骂骂咧咧:“回来!掉下去压不死你!” 好不容易趁着他不扒窗户,关上了车窗,谁知一转身开始扒着他衣服晃:“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找余……嗝。” “我靠!”周加衡脸上绷不住了,“我开车呢,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十分钟后,周加衡一脸死相的陪着喝醉的纪棋站在余安声楼下吹冷风。 他想不明白,这个三千万是不是非要不可,实在不行回家给那老头求求情。 但一想起他那后妈,还是算了。 纪棋坐在余安声楼下的秋千上,一只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攥着秋千的铁链,一边哭,一边往嘴里灌酒。 旁边有母亲带着小孩回家,小孩指着纪棋问他妈那是什么,被女人连忙扯着手拉走,“精神病、精神病,赶紧走。” 纪棋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连楼上的余安声都听到了,他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仅仅两秒就砰得一下关上了窗。 周加衡实在听不下去,两只手捂着耳朵,站得跟个雕塑一样,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他怕不念的话,下一秒都想给纪棋弄死在这。 楼上有人突然打开了窗,声音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哭回家哭,不知道扰民啊!” 周加衡连忙跑到楼下一个劲道歉,去拽纪棋却死活拽不动。 他实在没了办法,从纪棋嘴中套出余安声的地址,跑到楼上敲下了门。 第56章 笃笃笃,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响起。 余安声刚把小伞哄睡着就听见敲门声,蹑手蹑脚从他房间里出来,轻声关上门,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了周加衡的脸。 余安声犹豫,被又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想着他真能坚持。 周加衡抬手准备敲第三次时,门突然被打开,余安声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站门内,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爽。 也是,谁会对大晚上来拜访的人有好脸色,更何况来的人还是被自己拉黑删除一条龙。 还没等周加衡开口,余安声先发制人:“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周加衡愣了,脸上泛起一阵心虚来。他总不可能说自己猜的,于是老老实实告诉余安声,自己是从纪棋嘴里套出来的。 听到周加衡的回答,余安声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然后轻笑:“是啊,我早该想到的。纪总钱多,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住址多简单啊。” “哈......”周加衡讪笑,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余安声不打算和他继续交流下去,准备速战速决。 周加衡刚想要说出口就被余安声打断,“如果是让我下楼劝他回家的话,那你可以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去的。” 第64章 余安声直接预判了周加衡,搞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那张曾经能说会道的嘴此刻也只变成了装饰物 知道扯再多也没用,周加衡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来:“我知道你生气,恨我,更恨纪棋。他确实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有一点他没骗你,他真的很爱你。” “说完了吗?”余安声问,“说完我关门了。” 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周加衡伸手扒住门边,“等等!” “就算不看在我们,也要顾及一下周围的邻居们吧。纪棋鬼哭狼嚎的样子我是劝不动,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报警抓了他,他后面还是会来。你就当为自己后面住得安心着想一下也行啊。” 门最终还是没关上,余安声转身回客厅桌子上拿了钥匙,他对着周加衡说:“我就只负责把他弄回去,弄完我就回来。” 周加衡一个劲儿点头。 余安声鞋子也没换,关上门跟着周加衡一起下楼。刚出单元门就能听到他痛哭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 应该是嚎累了。 余安声垂着眼皮盯着他的背影,他也想不通两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老天给自己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走到纪棋面前,看着他抱住秋千链子低着头的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回家。”余安声说。 秋千小幅度地晃着,上面的铁环与杆子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纪棋听到余安声的声音抬起头,歪着头看了半天。 “余安声。” 说完他又笑了,边笑边摇头,他怎么会看到余安声呢。喝多了产生的幻觉?他下意识低头找地上的酒瓶。 看到酒瓶后伸手刚要拿,被余安声一脚踢到一边,酒洒了一地。 “还要拿吗?”余安声冷声问。 纪棋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不拿了。” 一旁的周加衡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想起来了。之前去朋友家做客,朋友的狗子犯错时,也是这训的。 “回你家去。”余安声没好气,出门没换衣服,身上就一件薄睡衣,风吹得有些冷,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纪棋坐在秋千上,这秋千是给小朋友玩的,尺寸比正常秋千小。他人老大一个,看起来像卡在秋千上。 “我没家。” “别无理取闹。” 纪棋从秋千上下来,在下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我没无理取闹。那里没有你,不叫家。” “跟我回去吧,余安声。” “回去?”余安声冷眼看他,“纪棋,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就因为我离开后你良心发现?还是看到我和别人亲密接触时,占有欲作祟?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接触都是你带着目的性的,虚情假意装多了,你怎么反倒陷进去了。” 字字珠玑,周加衡在一旁看得想摇头鼓掌。 纪棋不说话,眼泪在他脸上被风干,留下一道道干涸的痕迹。 “我该怎么做?”他无助道:“余安声,你教教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回来。” 只要余安声说出口,但凡纪棋所拥有的,一定会交给他。 但他听见余安声冷冰冰的,不含感情地对他说:“那你去死吧。” 冷风吹过,树叶一阵簌簌声,周加衡也被这句话震在了原地。 “你就恨我到这个地步?” 余安声突然爆发,眼泪在眼眶蓄满后流下来,他朝着纪棋低吼:“对!我恨你,我恨死你了纪棋!” “我做错了什么,”他上前一把抓住纪棋的衣领,涕泗横流地逼问他:“纪棋,你回答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时候被卖到那户人家受尽了折磨,好不容易被婆婆收养,自己刚能赚到一点钱孝敬她,她又去世了。 被纪棋拿着鉴定认了回来,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终于有个家后,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骗局。 因为哭泣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抓住衣领的手也松了下来。余安声踉跄两步,似要跌倒,纪棋伸手护着,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恶心!” 余安声赶紧擦了擦眼泪,慌张地抬起胳膊往脸上擦,试图快速擦去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他转身离开,脚步还没迈开就被一个人抱住了腿。余安声转头看到纪棋跪在地上,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 “别走。”纪棋挽留。他有种预感,如果今天放他走了,后面就再也见不到他。 “余安声,你就当可怜我。可怜我从小有娘生没娘养,我不懂爱,我混账,我罪该万死。” “别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别抛下我。” 余安声不说话,纪棋急了。 想起那晚的聊天,他颤着声音向余安声一遍遍求证:“余安声,你说过的,你会要我一辈子,你要我一辈子。” “纪棋,我……不要你了。” 束缚在腿上的力气消失了,余安声抬脚从他怀里抽开,迈着步子离开了那里,一次头也没回。 周加衡走了过去,想伸手拉他起来时,纪棋已经自己站起。没等他说话,身体摇摇晃晃走向了车子,背影失魂落魄。 这天之后余安声以为纪棋会彻底放弃,可第二天他还是在书店看到了他的身影,像打不死的小强。 余安声依旧和以前一样没搭理他,他偶尔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热情目光,带着爱意的灼热,却无法温暖余安声。 一个被彻底欺骗过后的人很难再拥有无条件相信别人的勇气,余安声现在就是这样。 他已经没了原谅纪棋的勇气,也没了重新爱他的勇气。 —— 夜晚的酒吧内总是热闹非凡,音乐、交谈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从不会让人感到寂寞。 季与秋坐在老位置,酒吧东南角的卡座,他是这里的常客,这也是他的狩猎场。 这酒吧说为gay吧其实更贴切,在圈子里也算是公开知道的。所以每个来这的人,基本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有的是为了开启新的恋情,有的只是为了一夜情,季与秋就是一夜情中的一份子。 他奉承的原则很简单,身体上怎么来都行,就是别谈感情。同一个对象最多睡三次,三次以上都不行。 隔着一个卡座,两人蹲在沙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 “哥,我真害怕。” 一个看着十分漂亮的男孩子皱着眉,粉嫩的嘴唇看起来像果冻般,朝着旁边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的全副武装的男人小声说。 “你怕什么?”口罩男小声回应,“不是有我兜底嘛。”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关乎到我屁股的终身大事,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进来晚了……” 听到这话周加衡把口罩往下一拉,神情有些不耐烦:“当初我可是明明白白跟你说好了,你答应这么快,现在又搞临阵脱逃这一套。” “再说了,他能不能看上你还是一回事呢,”周加衡抿嘴,看着男孩有些于心不忍,“你要是害怕就把钱给我,你走吧。” 男孩一听钱要溜,瞬间也顾不得害怕了:“哥,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嘛,我还不相信你。就是这药对人真没什么副作用吧。” “你小子到底多缺钱,”周加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副作用,量又不多,除了劲大了一点。到时候咱俩把他一绑,扔浴室泡着就行,劲一会儿就下去了。” “就是你前期得苦一点咯,把摄像头安进去后后配合配合。我手机上都能看到,只要他敢上你,我立刻闯进去。” 随后怕男孩不相信,周加衡将万能房卡拿给他看了看,另一只手拿着从别人那里弄来的酒吧工作服,挑眉道:“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男孩看着工作服犹豫了两秒,一把夺过,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走进卫生间换好衣服,路过周加衡的时候点了点头。 周加衡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继续蹲在沙发后面偷看。 男孩端着盘子走到季与秋的卡座面前,看到季与秋时脸有些红,“这是您要的酒。” 季与秋抬头,看到男孩后眉毛上挑,本来还以为今天会扫兴来着,他一只手抵着下巴,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很有兴致。 出声问道:“你是新来的?” 第57章 “我......我,”男孩有点紧张,青涩的脸庞上浮现些羞赫,随后如同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道:“嗯,我是新来的。” “你怕我?” 季与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瞧着那张白嫩漂亮的小脸抿了抿唇,这是他看到满意猎物时的表情。 男孩疯狂摇头,这才敢抬起头看向季与秋。看着十分温润的眼神,加上那张好看的脸,他怎么也想不通口罩男对他的贬低。 反正自己也是拿钱办事,他对上季与秋的目光后假意错开,装作一副慌张又害羞的模样,说:“因为,因为你长得好看。” 第65章 听到这话的季与秋扯了扯嘴角,将酒杯放到桌子上,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在这个地方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说完他紧接着又补充,“我不是因为想和你睡才说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您应该听过这种话不少了吧。” 季与秋没说话,从上到下打量着他。酒吧的工作服是上衣加长裤,上衣修身,将男孩纤细的腰肢展现得淋漓尽致。 脚上的鞋子是不超过二百块钱的便宜货,脸上也没有任何妆饰过的痕迹,这张天然青涩的脸就好像在这专门等他一样。 “多大了?还上学吗?” 季与秋抬眼看着他。 “二十二岁,今年就要毕业了。” 男孩如实回答。 啧,还在上学啊。 他不喜欢和学生做,之前就有一个动了真感情的,季与秋费了好大的精力才摆脱他。 季与秋先把条件讲清楚:“我这人就简单的商人思维,身体上的事别扯感情上去。你情我愿,睡完大家好聚好散。出于补偿,我会给你笔钱,你自己考虑一下。” 本来抱着要等一会儿的打算,谁知面前的男孩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行,那我跟你老板说一声,省得他——” “不用!” 男孩拿着托盘站在季与秋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我自己去说就行了。” 季与秋没在意:“也行,那我上去等你。一会你去前台,他会给你房卡。” 等看着季与秋离开后,男孩才将托盘扔到一边,一只手不停地拍着胸口。 周加衡这时候摘掉眼镜走上前:“怎么样?成功了吗?” “嗯,他说让我去前台拿房卡,”男孩咽了咽唾沫,“哥,酒他没怎么喝,这没事吧。” “没事,这一点也够他受的了,”周加衡勾着唇偷笑,“赶紧去前台拿房卡,进了房间想办法把摄像头安上,记得,正对床啊。” 拿到房卡后两人上了楼,找到房间后站在门口。 男孩两只手紧紧攥着房卡,看着周加衡,一副泫然泪下的模样:“哥,你一定要好好守在门口,要进来救我啊。” “放心吧。”周加衡信誓旦旦的保证。 房卡放在门把手下嘀了一声,男孩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拧,最后哀怨地看了一眼周加衡后进去,关上了门。 房间很大,一米八的大床摆放在正中间。他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季与秋的身影,随后悄摸走到浴室门外竖着耳朵,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应该是在洗澡。 男生立刻将口袋里的小摄像头放在了正对大床的电视机下,边放边盯着浴室的方向。因为手抖,摄像头掉了两次才安放好。 弄完后他伸手对着摄像头对着的方向晃了几下,外面周加衡的手机画面中出现了他刚刚晃手的画面。 刚放好,男孩还没直起身子就看到浴室门突然被打开,一瞬间慌得不行。 “干什么呢?” 季与秋穿着浴袍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水汽。脖子上的水珠没擦干净,此刻顺着脖颈向下滑进浴袍内。 “没,没干什么。” 男孩显然没干过什么亏心事,撒起慌来和他本人一样稚嫩。 “那你现在——”季与秋语调拉长,看着面前男孩因为他的举动而提心吊胆着,“不去洗个澡吗?” “噢......对,对,”经季与秋一提醒男孩附和道:“那我先去洗澡了。” “哦对了。” 他心虚的从季与秋身边经过时,突然听到他说话,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鸟一样,哆嗦了一下,“怎么了?” 季与秋将他的样子收入眼底,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漫不经心地说:“忘了告诉你,我洗的冷水澡,所以水温你要重新调一下。” “好的。” 等男孩进去后,季与秋在房间里环视,表面上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实际目光将整个房间都扫视了一遍。 他坐在床边,正对着电视机的位置,那张脸完全出现在周加衡的手机屏幕上,目光仿佛透过屏幕直视着周加衡。 拿着手机的手一颤,差点掉落在地。 他知道季与秋那张脸好看,但从没有动过心。如今季与秋洗完澡,平时打理得整齐的头发散下,顺毛的样子倒是将他称得格外清纯。 周加衡轻咳了下,努力移开目光不去看屏幕,他来这是办正事的。 看着镜头里始终只有季与秋的身影,周加衡怒骂那小子到底要洗多长时间的澡,别耽误了正事。 刚吐槽完,他就看到镜头内出现了男孩的身影。 “洗好了?”季与秋问,他站起身走到男孩身边。 男孩往后退了两步:“嗯,洗好了。” 说完耳朵红得不像话,一个劲地咽口水。 这让周加衡看得着急,要不是因为最近季与秋口味就是这种青涩小男孩,他早找个有经验的来了,也不至于在这看得冒火。 季与秋:“第一次?” 男孩穿着浴巾,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眼睛不受控制的往摄像头的方向看。 还没等他回答,季与秋突然靠近,在周加衡的镜头里看起来像是两人在亲吻,“你在心虚什么?” 男孩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恐惧和震惊,结结巴巴:“没...没什么,我只是...紧张。” 季与秋一把环住他的腰,将他推倒在了床上,然后覆了上去。身体并没有相贴,季与秋用手肘支在男孩头一侧。 他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摇头。 “你要知道,算计我,我有一百种方法整你。” 季与秋的表情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看着还是那样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和周身的气压让男孩感到巨大的恐惧。 “你在酒里下药了,对吧。那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男孩立刻忘记了和周加衡保证的话,如实交代:“二十万。” “二十万?”季与秋鄙夷,“二十万就能买下你的屁股,你也是够轻贱的。” “不是,”男生被季与秋的话说的有些委屈,眼睛里蒙上层水汽,“他答应我了,你只要敢真动我,他就会冲进来。” 他才不会卖屁股,他是直男,正儿八经的直男。 季与秋抓住了关键,阴着脸沉声问:“他就在门外?” 男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我跟你做一笔交易。一会儿他进来后你就出去把门关上,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可以不追究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怎么样?” 男孩犹豫,却听见季与秋冷着脸,说:“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镜头里的两人叠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在亲热。 季与秋将上半身露了出来,手开始脱下男孩的衣服,他假装药物发作,没进行太多前戏就翻过男孩的身子假意做最后一步。 男孩害怕,大喊一声:“哥!快来救我啊!” 周加衡在门外气得要砸手机,怒骂季与秋居然不做前戏。好在这点视频用来威胁也算够用,没多想就拿着万能房卡冲了进去。 一进门周加衡就被人抓住衣领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使了不小得力气,直接将他打倒在地。周加衡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砰的一下关门声,屋子里就剩下他和季与秋两个人。 艹!他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原来是纪棋的人,”季与秋看着周加衡冷笑,“所以,是他让你这样做的?” 看着季与秋的表情,周加衡低头想着不对啊,他怎么可能好好的。 “你不会觉得我傻到那个地步吧,这是我朋友开的店,他来没来新员工我会不知道吗?” 所以杯子里的酒他没喝下去,只是抿着杯子边,做了个样子而已。 但季与秋话刚说完,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燥热,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 跪在地上一把扑向周加衡,季与秋身体颤抖,他吼道:“你他妈给我弄了什么?除了酒里有药,你还下在什么地方?” 周加衡被他攥着领子,头往后仰,嘴角因为挨了一拳后撕裂出血,疼的他扯了扯嘴角。 “呵,”他露出放浪不羁的笑容,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血,“你以为我只在酒里下了药吗?” “靠!” 季与秋抬手想要再来一拳,却被身体的异样打断,他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下的周加衡,莫名石/更了。 周加衡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的脸突然阴下来,两只手分别掐住他腰的两侧:“艹!你他妈是不是对老子石/更了!你给我下去!” “你妈的!”季与秋下意识反驳,但周加衡说的没错,他确实有了反应,“要不是你他妈给我下药,我怎么可能会这样,你他妈别想走!” 周加衡掐腰将他抬起时,季与秋反过来挣扎,身体又狠狠坐落下去,两声喘息在房间响起。 第66章 季与秋逐渐没了理智,这药来的劲太大,他只知道不能让周加衡跑了,整个人死死抓住他。 随后意识逐渐混乱,有重物压在他身上,他想抗议,抗议声被身体深处的倒弄压碎,每一处肌肤都像被火点燃。 躁动不安的心被抚平,身体的契合让周加衡和季与秋失去了理智。两人翻来覆去,周加衡忘记了此次行动的最初目的。 第58章 办公大楼里,键盘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各部门的员工坐在电脑前,手边的资料都要堆积成山。 “李克,今天各公司的报价和近几年的价格趋势表格都已经做出来了,我已经放在你办公室了。” “好。” 被叫李克的男人点了点头,从办公室拿起那份文件夹左拐,上了电梯后到达一扇黑色大门前,礼貌且恭敬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门内低沉矜贵的声音响起,李克深呼吸了下,推门走了进去。 地面上铺的是棕色花纹厚地毯,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柔软。这是老板前两个月找人铺的,和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一点也不搭。 但是老板的心思哪是他能猜中的。 地毯的脚感很好,李克本来打算搜一个同款来铺在卧室,结果怎么都在购物软件上搜不到。 后来听打扫地毯的专业人士讲,这是纯手工真丝地毯,价值不低于五十万时,李克觉得当初搜同款的自己简直太蠢了。 走到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面前,李克双手将文件夹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付总,这是您要的各公司报价和价格趋势表。” 说完后退了一小步,两条胳膊下垂,双手握住,一副等待付泽明随时问责的模样。 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李克的心也跟着这声音一下又一下跳动着。 纸张翻页的声音清晰,付泽明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李克,问:“这就是我给他们半个月做出来的表格?” 质问的语气让在付泽明身边工作多年的李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点头:“是的。” 下一刻蓝色封面的文件就被他扔了过来,李克十分灵敏地躲了过去。 这也是他在这工作多年学下来的技能之一。 付泽明闭了下眼睛,一副看到脏东西一样的表情:“我把他们招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些东西吗?这表格归类的乱七八糟也就算了,上面的数据也都是前几年的。” “我要的是近几年的数据!近几年的!不是随便从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就能放在这上面给我看的数据!” 李克不说话,默默将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拿在手里。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已经习以为常了。 “拿回去让他们重做,如果下一次......” 话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付泽明用余光瞥了一眼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见不是程衢后伸手挂断。 “如果下一次再把这样的......” 一句话没说完手机又震动着,还是那串号码,付泽明眉头轻轻下压,依旧挂断。 “啧,我讲到哪里来着?” 李克连忙提醒:“如果下次再把这样的……” “哦,”付泽明想起来了,“如果下次再把这样的数据拿给我看,你就告诉他们……” 嗡嗡嗡——嗡嗡嗡—— 付泽明没了耐心,他一把拿起手机接听,语气烦躁:“有完没完?” 听了对面的自我介绍后,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语气变得慢悠悠:“有事吗?” 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听到手机那边人的话后变得严肃,猛地站起身子,手死死攥住手机,手背上的青筋明显鼓起。 “你说得真的假的,我能相信你吗?” 李克在旁边看着,自家老板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刻居然露出焦躁的神情,搞得他也好奇着电话里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付泽明呼吸加快,他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声音,一边对着李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示意让他出去。 等到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付泽明才阴沉着脸,“我一定要把这小子弄死。” 表达完愤怒后,作为商人的精明立刻让他质疑:“但是,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季与秋咬着后齿,每个字都从齿缝中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因为我也想弄死他。”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把周加衡逮回来。 —— 周六上午,余安声将小伞安置在家,“哥要去超市买菜,你乖乖在家等哥。如果有陌生人叫你开门,千万不能开,知道吗?” 小伞乖乖地点点头,怀里抱着小白:“放心吧哥哥,有小白保护我呢,我绝对不会给坏人开门。” 跟余安声挥手拜拜后,小伞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小白不老实,在小伞怀里趴了一会后就跳下去,跑到一边吃猫粮去了。 手里的绘本看得津津有味,小伞拿起余安声给他放在一旁的小饼干吃了起来。 一口一个咔嘣脆,刚吃完一袋准备跳下沙发去洗手时,他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竖起耳朵动了动,小伞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面,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来。敲门声的确是从自己家门口传出来的,他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在家吗?”一个听起来很温柔的男声响起,“你没找错位置?” 回答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没,就是这里。门牌号不就在上面嘛。” “要不再敲敲门?” 付泽明伸手又敲了几下,小伞对着远处正在扒纸袋子玩得小白招手,低声唤它过来。 小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没两下跑到小伞面前,张口就喵了好几声。 “嘘!”吓得小伞伸出小手一个劲的在嘴巴面前比划。 门外的程衢听到了动静,他扯了扯付泽明的袖口:“里面好像有人。” 付泽明深呼吸了几下,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紧张,直到出口说话时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请问余安声在家吗?” 小伞眼睛一亮,他怎么会知道哥哥的名字,一时间好奇战胜了恐惧。但他时刻谨记着余安声的话,于是隔着门稚声稚气问:“你是谁?” 小孩子的声音让两人瞬间摸不着头脑,付泽明下意识反问了过去:“你是谁?” 来敲他们家门,还问他是谁。 小伞在门这边扬起小脸:“你连我都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哥哥的名字?大坏蛋,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嘿,这小孩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付泽明刚准备开口回话,程衢解释道:“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不是坏人。” 小伞才不信,对着门外看不见的两个人做起了鬼脸:“我才不信,略略略略。” 还没等门外的两人说话,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付泽明转身。 “你们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付泽明曾经在脑海想象过无数次找到弟弟的画面,甚至连最坏的结果也想过,直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才发觉自己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往前迈了一步,付泽明接近一米九的身影笼罩在余安声面前,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余安声往后退了一点,听见他问:“余安声?” “嗯,我是,”他回答,“请问你们有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一把抱住,两臂被他箍得很紧,似乎要把他的骨头勒断。手上两袋子菜掉落在地,番茄从里面滚了出来。 “你放开我。”余安声刚准备挣扎,却发现抱着他的男人身体轻微抖动着,好像是哭了。 向站在旁边的程衢投去目光,程衢才拽了拽付泽明的衣袖:“你吓到他了。” 付泽明这才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张口就说:“我是你哥。”行为举止像个神经病,看得余安声一脸问号。 突然他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如果是纪棋让你们这样做的话,帮我转告他,我不会答应和他见面,永远不会。” “让开,我要回家!”将地上的番茄重新装进袋子里,余安声拎起后打算从他们中间穿过。 钥匙插进门缝的瞬间,付泽明突然说:“那请你和我去做个鉴定好吗?我叫付泽明,明呈集团ceo,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证交给你。” “或者,用你所认为最值得信任的方式,我无条件配合。” 啪,塑料袋再次掉落在地,番茄又滚落出来,这次裂了好大一条缝。 几人坐在家里的小沙发上默不作声。小伞紧挨着余安声坐,眼睛和家里的小白一样,直溜溜地盯着两个外来人员。 程衢捅了捅一旁付泽明的胳膊,付泽明连忙从包里掏出几本相册来。 “这是小时候家里拍下的照片,从你刚出生到三岁的,你看看还有没有印象。” “这是爸妈生前的照片。” 第67章 “这是外公外婆生前的照片,还有这是奶奶爷爷……” 余安声在一旁看呆了,感觉要不是包不够装,他能把祖宗十八代的照片都给贩过来。 余安声不敢伸手,他盯着相册很久,只问了一句:“你们真的不是来骗我的?我什么都没有,你们骗不了什么。” 他没有钱,骗不了财,就连那点唯一的爱,也被纪棋骗去了。 付泽明眼睛一红,站起身就要往门口冲:“我要去杀了纪棋那小子,我要弄死——” “付泽明!”程衢冷声喊他,将他从门口叫了回来。 余安声拿起相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丑萌丑萌的小孩,看样子应该是刚出生。随后就是各种不同的姿势,有闭眼睡觉的,有吐舌头的。 光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家人对他的爱,仅仅三岁就拍下了那么多的照片,相册本子合都合不上。 付泽明在一旁抹眼泪,他一看余安声就难受,程衢帮他擦了一下眼泪后他就哭得更厉害了,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走丢的那一个。 良久,余安声合上相册,用着十分平静的口气说:“我答应和你们去做鉴定。但有一个前提,我要亲眼看到每一个过程。” 既然都是什么ceo了,他应该不难做到。余安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就这一个条件。” 第59章 “明天把产品发布会延迟。” 章林从电脑前抬头,听到纪棋的话后有些为难:“为什么啊?咱们对外已经公布了时间,如果延迟的话会不会造成……” 纪棋毫不在意:“延迟一天没什么影响,我明天有事。” 有事?不可能啊。 纪棋的时间安排都在他的规划中,为了明天的发布会,他特地将最近的采访和饭局调开了时间。 “老大,我看了你最近两天的安排,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私事,行吗?”纪棋对着他扯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没办法,他只能点点头,将纪棋的命令传达下去,今天又要多加会儿班了。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前天,余安声都没来书店上班,纪棋坐在老位置瞅了一天都没瞅见他的身影。 不应该啊。 余安声的性格纪棋最清楚,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就算天上下冰雹,他都会准时准点去上班。 在看到余安声连续两天没来上班后,他拦下了书店里的一位工作人员:“你们书店里那个白白瘦瘦,不说话的员工请假了吗?我这两天都没看到他。” 那人眨眼想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余安声吧?他好像请假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请假吗?” “不知道,”他摇头回答,“应该有什么事吧。” 纪棋点头道谢。他担心余安声是不是生病了,他那么瘦,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小伞,身子经不住折腾。 可纪棋又不敢贸然去他家,自从那次在楼下听到余安声对他说的话后,他连小区都不敢靠近,生怕看到余安声更加厌恶的眼神。 思来想去,纪棋决定从小白入手。 他找人查到了余安声经常去的一家宠物店,说是前一星期余安声就给老板打电话说明天要带猫去洗澡。 具体时间不清楚,纪棋打算从早到晚守在店里,就不怕偶遇不到他。 于是推掉了发布会,一大清早宠物店刚开门,纪棋就钻了进去。 店里的员工特别热情,一看到纪棋就忍不住上前介绍:“您是想给自家宠物买东西,还是想来挑一只猫猫回家?” “额,挑猫。”纪棋随口应付道。 店员一听要挑猫,更热情了:“我们这里基本什么品种都有。您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品种,或者您喜欢什么样的猫咪?” 纪棋围着屋子里转,眼睛直往门口瞄,耳朵根本没有听他说话:“随便。” “随便啊——”这个词算是难为到他了,“我们这里有缅因、暹罗、布偶等,如果您喜欢性格温和一点的建议暹罗和缅因,如果......” 边说边感觉不对劲,他看着纪棋的眼睛老是往门口看,想着不会是来偷猫的吧。 于是问道:“所以您想好要选什么样的猫了吗?” “我再看看。” 就是这句话让他彻底确定了纪棋肯定心怀不轨,刚想要把他“请”出去时,好多张大红票子被他塞到了自己手里。 “我在这等一个人,所以请不要来打扰我。” 看了看钱,再看了看纪棋,他立刻浮现出顾客就是上帝的标准微笑:“好的,请问要帮您拿个椅子,再倒杯茶吗?” 从早上蹲到中午,就连店员出去拿个外卖的时间纪棋也没有错过,太阳一点点落下,纪棋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能帮我查一下,之前有没有一个叫余安声的顾客跟你们打过电话,说要带一只猫来洗澡。” 店员秉承着白拿钱就要多干事的原则,两只手再电脑上疯狂敲击:“能说一下猫叫什么吗?” “小白。” “小白——”店员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直盯着电脑屏幕,突然睁大了眼睛:“哦,找到了!” “不过他昨天突然打电话说没办法过来了。”他接着补充道。 “没办法过来了?”纪棋皱眉,“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能过来?” 店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每天接待的顾客那么多,光是电话就好多个,他眯着眼睛仔细想了半天,不确定道:“好像是说要搬家,不在这附近住了。” “搬家!” 纪棋听到这两个字的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出,看得门内的店员一愣一愣的。 直奔余安声小区的方向,跑过去的时候一连撞到好几个人,他惊慌失措的道歉,一刻也不停歇。 气喘吁吁到门口后,他大力敲门:“余安声!余安声你在不在?余——” 砰的一下对面打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一脸不耐烦:“吵死了!对面没人住,别喊了,心脏病都要被你喊出来了。” “不好意思,您知道之前住在这的人干什么去了吗?” “搬家了,昨天就搬走了。” “那您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搬家,还有,他搬去了哪里?” 她一听纪棋的话立马接了过去:“哎哟,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们怎么好打听的。”接着她用目光将纪棋上下扫了一遍,“你是他的谁啊?” 纪棋哽住,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别再喊了,谁受得住你们年轻人在外面哇哇乱叫,真是......” 埋怨声逐渐消失,纪棋只觉得浑身发凉。他明明按照余安声的话去做了,不去家里找他,不随意出现在他家附近。 可为什么要搬走? 手机,对,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尖一个劲儿地抖,放在耳边,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张校长,是我。我想问一下余逸宁现在还在学校上学吗?” “昨天下午不就办了转学吗?”手机那头的人对于纪棋的不知情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补充:“是余先生带他来办的,我以为您知道的。” 拿着手机的手臂无力垂下,纪棋露出颓败的神情。 余安声这次是下定决心走的,甚至给小伞办了转学,他从来没见过余安声这样决绝。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啊,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 纪棋在脑海里将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都回忆了一遍,他找不出任何原因。 蹲在墙角两只手抓住头发,他的身体疯狂抖动。 余安声,你到底要把我折磨到什么地步,纪棋绝望的想,他大概要一辈子跌在余安声手里了。 慌乱后的冷静让纪棋头脑无比清醒,他的眼神几近于疯狂的状态,最后看了一眼余安声曾经住过的地方,转身离开。 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人查找余安声的下落,刚走出小区,纪棋就被冲上前来的季与秋一拳打倒在地。 他直接攥着纪棋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狠狠补了好几拳。纪棋又不是冤大头,脸白白给他揍,奋起身子挣扎着反抗。 两人缠着殴打在一起,周围路过的人谁也不敢上前拉架,生怕祸及自己。 “你他妈有病吧,我现在没工夫和你缠。”纪棋心情正糟,拳头都带着怒气,红着眼往季与秋脸上挥。 季与秋更不用多说,一想起那晚的事,他狠不得杀了纪棋。要不是杀人犯法,他真想拿把刀捅死纪棋。 脸上一青一紫,季与秋平时维护的贵公子模样此刻也不在意了,歇斯底里道:“周加衡呢?我他妈问你周加衡呢!” 纪棋本来这顿揍就挨得不明不白,被季与秋这一嗓子嚎的更是半天摸不着头脑。 “他在哪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季与秋吐了一口血水,整个人散发着狠厉的气息,气的他连话都在抖,“如果不是你的意思,他能这么做吗?” 第68章 “纪棋,我真是小看你了,他妈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做得出。 他冷笑着警告:“你最好让周加衡躲远点,等我抓到他,一定把他往死里搞。” 纪棋见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顿时正经起来:“你要做什么!” 哈,季与秋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走上前装模做样的帮忙整理纪棋的领口,实际挑衅道: “关心他之前还是好好关心你自己吧,付泽明已经知道了你做的事情。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想办法折磨死你啊。” 季与秋的表情恶劣,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落在纪棋的耳朵边却像掷下了一颗颗炸弹。 “是你告诉付泽明的?所以余安声是被付泽明藏起来了?” 他反抓住季与秋的衣领,只见季与秋双手懒散举起,表情顽劣:“啊~原来余安声不见了啊。” 艹!纪棋将他甩在一旁。季与秋伸手拍了拍发皱的衬衫,拿着因打架而扯掉的外套甩了两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想着季与秋的话,纪棋觉得不对劲,下意识轻微扯了下嘴角,被疼得呲牙咧嘴。 他边往外走边拿起手机给周加衡打电话,电话那边没人接听。 不应该啊,周加衡这人没什么优点,就电话接得最快。 见没接听后他又打了一次,想着今天这都是什么事,余安声不见了,连带着周加衡也搞起了失踪。 这次终于接了,手机那头周加衡的声音听起来偷偷摸摸。纪棋直接开门见山:“你说你负责对付季与秋,你怎么对付他的?” “我——”周加衡直叹气,语言组织好几次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一句话跟你说不清楚。” 纪棋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他伸手捏了捏鼻梁,无奈发问,语气带着疲惫:“你现在在哪?” “额,”周加衡嘴巴跟被胶水黏住一样,声音飘忽不定,“我说我现在在英国你信吗?” “行了,我现在不管你在英国美国还是意大利,你对季与秋做了什么?他刚才冲过来跟发疯了一样和我打了一顿,说是要弄死你。” 周加衡在手机里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我靠”,害得纪棋拿远了手机,“我就知道我连夜回来是对的,纪棋,我完蛋了,我要死了——” 还没等纪棋回答,他的后衣领猛地被人拽住,有人将他拖进了一旁的巷子内,手机掉落在地,只有周加衡在那边单方面的说话: “喂?纪棋?你怎么突然不说……” 第60章 后衣领被人死死抓住,领口紧勒着脖子,生生扼制住了他的呼吸。纪棋两只手紧紧抓住前面的衣领,试图给自己留下一些喘息的余地。 突然身后的人松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头上套下了一个麻皮袋子。 几人上去对着纪棋一顿打,那些人看起来块头极大,都是练家子,手上和脚上的力气根本没收着。 起初几人朝着地上的纪棋拳打脚踢时,他还会有挣扎的反应,过了一会后,地上的人不怎么动弹了。 见状,其中一人停了下来,见周围几个兄弟还在动手,立刻叫停:“行了行了,没看到人都不动了吗?” 打红眼的几个人才停下动作,有人甚至还补了两脚,被带头叫停的人扇了后脑勺后才没敢再继续。 巷子内就一盏灯泡,外面被各种灰尘覆盖,里面的钨丝也已经发黑,断断续续的发出昏黄的光。 借着光,几人模糊看到麻皮袋子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印记,有人弯下腰低头看了看,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鼻子。 “哥、哥、哥...他,他,”那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他流了好多血。” 他们这种人都是拳头和脑子分家的人,暴力一旦占据了身体,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现在停下手才知道后怕。 带头停下这人咽了咽唾沫,用大嗓门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慌什么慌,我没眼睛吗?用得着你说!” 往巷子深处走了两步,昏暗中看不见人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跟鬼似的。 唯一一点红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白色烟雾从他嘴中吐出,被风带过,只留下淡淡的烟草气息。 还没等那人说话,那个微弱的红光从半空中落下,被锃亮的黑色皮鞋捻灭。 “结束了?” 声音漫不经心,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忽然那人立刻不慌了,如实道:“嗯,现在在地上躺着呢,看样子是不动了。” “没打死吧?” 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真不好说。于是转头对那几个兄弟喊道:“把麻皮袋拿掉,看看人还有没有气。” 几人扯开套在纪棋头上的麻皮袋,原先蓬松的头发此刻被血水浸湿,紧贴头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再加上从头顶留下的鲜红血液,看起来格外瘆人。 有人拿手指在他鼻子前试了试,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后松了口气,对着里面喊道:“还有气。” 他们属于拿钱办事的,最低底线就是不把人弄死,吃饭和吃牢饭他们还是能分得清的。 “你们走吧。” 付泽明从阴影里走出来,整个人带着一股慵懒的气质,如果不去看他凶狠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那人刚要点头,就听见他接着说:“最近几天你带着这几个人去外面躲一阵子,不要露头,这人不是什么好惹的。” “是,是,是。”他连忙答应,迅速将几个兄弟招呼走,就连回去的路上都谨慎地躲着监控走。 付泽明慢慢走到了纪棋身边,他脸上的血将他原本的面容遮盖了大部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皮肤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抬脚踢了踢纪棋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动容。 眼睫毛□□涸的血黏住,纪棋全身上下疼得要命,肋骨应该断了,不知道断了几根。身上没有力气,两只胳膊也抬不起来。 眼皮用力抖动着,这才缓慢地睁开眼睛,血水顺着额头从眼尾渗进眼睛里,和因疼痛而生理性产生的泪水混合,又顺着眼尾再流出。 眸子也被染成了红色,纪棋连着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楚付泽明的脸。 没有第一时间问责,也没有愤怒恨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死死抓住了付泽明的裤脚:“你,把余、余安声,藏...哈...藏,哪去了?” 每说出一个字,嘴角牵扯出的疼痛就每折磨纪棋一下。 他像一个疯子,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裤脚,任付泽明怎么使劲也挣脱不掉,“你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 付泽明不再毫无表情,他蹲下身子冷眼看着没有人样的纪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着头看自己,粘腻的血沾上了他的手,“你他妈怎么敢跟我说这种话。” 一把将他的头甩过去,付泽明看着自己的手掌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今天就是给你个小教训,离我弟弟远一点。” 纪棋甩了甩已经不怎么清醒的脑袋,硬撑着一口气道:“那你把我打死吧。” 艹!付泽明觉得自己前半生简直白过,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是不是?” 他站起身抬脚想给他两下,看了他全身也没找个能下脚的地方,气得他只能在旁边干跺脚。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 “想见,你也见不了。我把他们俩送出去了,你去找吧,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付泽明从口袋里本想掏出一支烟来吸的,看了眼都是血的脏手,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要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招惹他。” 看了眼昏过去的纪棋,付泽明站起身。接走余安声的那天,付泽明说一定会为他解气,却被余安声阻止了。 但他还是瞒着余安声找人揍了他一顿。 出了巷口看到掉落在,屏幕已经摔碎的手机,他捡起来给周加衡拨了一个电话,没等那边出声他就让周加衡打120。 身在英国的周加衡蒙了,“付泽明?”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算是彻底死了心,并为纪棋捏了一把汗。 救护车来到之前章林先到达了巷子口,看到躺在地上的纪棋时,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腿都发软。 联系去了最好的医院,就连手术同意书都是将纪棋弄醒后他自己签下来的。 全身十几处损伤,轻则面部皮肤擦伤,重则肋骨骨折。如果不是挨打的时候纪棋弯着身子,用胳膊护住了腹部,恐怕还会有脏器损伤。 手术室外章林两只手扣在一起,两只脚止不住在门口来回踱步。纪棋现在甚至没有家属,如果术中出现了意外情况,连一个能为他签字的人都没有。 明天的发布会也要延迟,章林接到周加衡电话的时候问了他好几遍谁干的,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转入单人病房后,章林一边在旁边接听着各个股东的逼问,一边还要忙和着发布会的事情。就连纪棋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他都不知道。 第69章 “老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章林颤声道:“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把你弄成这样,我这就帮你报警,你受伤的样子反正我都拍下来了。” 没等他说完纪棋就虚弱地晃了晃脑袋,意思是让他不要追责。章林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能将头扭到一边。 头皮上的伤口已经缝好了,用绷带缠上的。脸上的擦伤只要按时涂药就好,主要就是肋骨骨折要静养。 纪棋嘴唇干裂,因为失血有点多,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他对着章林勾了勾手指,轻声问:“我这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章林觉得纪棋疯了吧,他是肋骨骨折,不是手指头骨折,这才刚做完手术就想着出院。 “医生说了,你这是多发性肋骨骨折,最起码要住半个月院。” 说完又怕纪棋想出院,他跟个老妈子一样嘟囔道:“你要是立刻出院我可不给你办出院手续,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只能打电话给......” “你帮我跟医生讲,我要住够一个月。” “一个月也不,”章林重复一半后反应过来,“你说你要住够一个月?真的假的?” 纪棋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旁边的战损版手机,找到了一个很久都没有打过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几乎秒接,一张口就是熟悉的谄媚的语气,“纪总,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业务?” 郭翔依旧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虽然去年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不靠谱。但说实话,他消息确实灵通,凡是经他手就没有打听不出来的事。 “嗯,确实有事。” 郭翔一听有生意要来,立马来了精神,连带着还拍了拍马屁:“能为纪总做事是我的荣幸,纪总最近身体不好吗,声音听起来——”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纪棋没好气:“说正事。我要你帮我查余安声现在的联系方式,不管哪一种都行。” 余安声?郭翔仔细回想了一下,新人啊,上次不是程什么吗。 不管那些了,秉承着收钱做事的原则,他笑吟吟道:“嘿嘿嘿,那纪总打算?” “我已经打你卡上了。” 随着纪棋说完,郭翔听到对面挂断了电话,手机收到银行短信,一连串的零映入眼帘,他嘴角都要笑裂。 三天后,郭翔终于将余安声的手机号发给了纪棋。本以为半天就能结束的事,硬生生三天才解决,再过两天没搞到,他在这一行干脆就不要干了。 纪棋拿着新买来的手机,用着新电话卡给余安声发去了信息,并且附带了两张图片。 发去的每一个文字都茶味四溢,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这样做能让你解气的话,我没有任何怨言。】 【图片jpg】 【图片jpg】 一张是他在巷子里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图片,他特地从章林手里要过来的。 另一张是他让章林拍下自己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图片,特意将脸色和嘴唇p得惨白,故意露出一旁的椅子上医院的名字。 第61章 一星期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在亲眼见到整个鉴定过程后,余安声才接受了这个现实。命运开下的玩笑实在不好笑,所以他拿着鉴定报告后,脸上也扯不出一丝笑容。 他抬头看了眼付泽明,对上他满含期待的目光,嘴唇嗫嚅了半天也张不开口。 “啊,没事,”一旁的程衢察觉出了余安声的情绪,轻声缓和道:“拿到鉴定结果就好了,以后的事情慢慢来。” 说完用手臂捣了捣一旁的付泽明,“啊对对对,不要勉强自己,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哥。”余安声喊了一声,其实也没那么难以叫出口,发生过那么多事后,他比之前变得更坦然了。 说实话纪棋确实将他养得很好。 吃饭时不再唯唯诺诺的只夹面前的菜,和人说话时也会勇敢地看着别人的眼睛,就连现在也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反而付泽明睁大眼定住了,一个向来雷厉风行,做事井井有条的的人在这一刻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 真正搬进付家老宅后,余安声有了熟悉的感觉,有些画面似乎在脑海中重现,虽然模糊不清。 家里的布局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就连两个人小时候在墙壁上的涂鸦,也一直保留到现在。 付泽明找余安声单独谈过,他说季与秋和纪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言语间的意思是寻求余安声的意见。 “纪棋还在缠着你对吧?”付泽明脸色不好,一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就眼睛恨不得化成无数个利刃,将他扒皮剔骨。 余安声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给逸宁办了转学手续,不在那个学校上了,”付泽明说,“就他那个德行,真能干出来去学校偷小孩的事。” 其实付泽明有一瞬间是想将他俩送到国外的,断绝一切风声,让纪棋死也找不到。 但付泽明又舍不得,刚找回来的弟弟又得从自己眼前送走,怎么可能轻易做到。 辞职的事情余安声让付泽明和季与秋讲的,他现在只想自己静一静,不想再和那些人有任何的牵扯。 现在他每天在家里,不是接送小伞上下学,就是和阿姨一起窝在厨房里搞各种美食。 以至于阿姨一直在旁边夸,如果不是自己来得早,恐怕要被余安声抢了饭碗。 付泽明不知道怎么和余安声相处,对比起来,最先熟悉起来的两个人居然是程衢和余安声。 程衢性格温和,头脑冷静,擅长感知别人的细微情绪,相比于一个劲送钱的付泽明,他更喜欢和余安声聊天。 “最近住的习惯吗?” 余安声点头:“挺好的。”他的房间是二楼带阳台,朝阳的那一间,面积很大,有单独的衣帽间和独立卫浴。 不过他衣服不多,所以衣帽间大多都是空着的。 程衢通过付泽明口中知道余安声和纪棋的事,他没和余安声直接提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放心吧,你哥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余安声回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转移了话题:“你和哥的关系真的是?” “没错,”程衢对于此事似乎并不在意,倒是十分坦然的回答着他的疑问,“我们在国外领了结婚证。” 但他没有告诉余安声这是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因为他至今也不清楚付泽明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 “很难以接受吧,”程衢笑着说,“毕竟谁能突然接受自己的嫂子居然是个......” “不是!”余安声立刻反驳,他以前没听说过同性恋,是他来了这里后才接触到的。 “我只是觉得你们看起来真好。” “啊?”这倒是让程衢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觉得好,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 余安声认真回答:“因为你们俩都是真心爱着对方的啊。” 这句话是余安声的真实感叹,他想起那天纪棋跪在地上说爱他,那样的话余安声之前听纪棋说了无数次,他已经分不出真假了。 程衢听到这话不吭声了,心虚地笑了笑后又扯起了其他话题。 他问余安声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有没有想做的一些事,或者想去哪玩。 余安声认真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出三个字:“面包店。” 他想开一家面包店。 前两天他在家附近找了一个烘焙培训班上课,一是因为总待在家里,脑子容易胡思乱想。 二是其他培训班他都不感兴趣。 培训班的价格很高,他观察了好几天才咬咬牙给自己报了一个。班里人不多,加上余安声就五个。 老师是一个六十多岁,快七十的老头,虽然头发有些白,但看起来十分精神。 每天脸上都是乐呵呵的,穿着白色衬衫和休闲裤,一笑起来两边苹果肌可饱满了,像动画片里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他之前是在国外的餐厅工作,后来年纪大了,耐不住儿女老是惦记,便回了国。 回国后就在家附近开了个烘焙班,余安声算是他的第一批学生。 虽然老师傅表面上看着特慈祥,但一到教学时刻就非常严格,眼睛直盯着他们几个手里的面团。 他们五个人都挨过训,不是因为面团含水量太高就是调制的果酱太稀,甜度不对。 其中余安声挨的训最多。 明明他是几人中学得最快,做出来的面包也是最像样的。 但老师傅几乎每一步都能挑出小毛病来,以至于一旁的几个人都看不下去了,私下里询问余安声是不是和他有仇。 余安声摇头,只是一个劲闷头做面包,短信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 烘焙课刚结束,余安声拿起手机,看到了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三条信息。 点开一看,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第70章 虽说他恨纪棋,那天甚至说恨不得他去死,可是真当余安声看到那张图片时,他第一反应却是难受。 点开图片,放大,每一个伤口都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呢?他看到纪棋发的那句话,呼吸不由得加快。想起来之前付泽明在他耳边说的解气,一瞬间全明白了。 身后有人拍了下余安声的肩膀,他转过身,喊了声老师。 “还没走?” 余安声恍惚着点头,心思全然不在聊天上,一心只想着照片里的纪棋。 他看起来伤的太严重了,头上包裹的绷带几乎将他三分之二的脑袋裹住,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整个人苍白又脆弱。 “还在为课上我训你的事情难过吗?” 余安声点头,又连忙摇头,看起来人没精神,老师傅还以为他是因为这事,于是在旁边解释起来。 “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所以对你要求可能严格了些。我只是希望你能快速成长,从我这里多学些东西……” 余安声只是机械地点头,在应付完老师后他走到路边咬着下唇,皱眉考虑了半天。 手机被他攥在手里轻微晃着,他拿不住主意,蹲到草丛边找了朵小花数起了花瓣。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的,每一个都是单数,每朵花的最后一瓣都是不打电话。 双手使劲挠起头发,余安声最终还是给章林打去了电话。 没响几下对面接通,可能是因为余安声换了电话号码的原因,那边的章林不知道是他,接通电话后礼貌回答:“喂,你好。” 余安声蹲在一旁跟个小蘑菇似的,两只腿并在一起,眼睛盯着在地上不断打转寻找同伴的蚂蚁。 “你好。是我,余安声。” 那边先是沉默,突然大喊了一声,“余、余安声!” 章林拿着手机差点没从单人沙发上跳起来。 举着手机,瞪大眼睛,对着躺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吃苹果的纪棋,用气音喊着“是余安声,余安声!” 苹果也顾不得啃了,他对着章林小声喊着:“开免提,免提。” 章林点了点头,打开了免提,走到了纪棋身边:“是余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纪棋拿着苹果,一脸专注地盯着手机。 “嗯,我是我想问一下,你们纪总现在怎么样?” “额……怎么样啊——”章林拖着长长的尾音,看着纪棋挤了挤眉毛,让他给自己支招。 “哭!”纪棋小声道,“越惨越好!” 刚说完章林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他现在挤不出眼泪,只能光打雷,下不出雨:“不好啊,情况不好。被打的太重了,医生说如果再送晚一点说不定就,就……” 被这一嗓子嚎的,余安声立刻紧张了起来,眼睛盯着鞋尖急忙问道:“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纪棋对着章林摇了摇头,然后高深莫测地说了四个字:“继、续、卖、惨!”接着用手比了一个钱的动作。 哭虽然难,但有奖金在手的话就不难了,于是哭天喊地的对着手机那边的余安声一顿唬:“余先生,你来一趟吧,我真怕老大没了。” “你都不知道,他输了好多血,还下了什么病危通知书。虽然手术已经结束了,但人看着,看着……” 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知道的是章林飚演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丧呢。 “我……我……”余安声根本插不进去嘴,还是纪棋对着章林做了一个打住的姿势才停下来。 “那我去看看他吧。” 这句话一出来,纪棋直接将苹果扔回了果盘,等章林挂断电话后,他指着门一脸严肃: “叫医生,立刻给我叫医生!” 第62章 按照章林发过来的地址,余安声打了辆车到医院门口。付完钱下车,他站在医院大门前抬头,用手挡在额头前,遮住刺眼的阳光。 桐市第一人民医院,每一个金色字体立在大门上方,经阳光照射后折射出淡黄色的光晕来。 这是桐市规模最大,实力最强,在全国上也是位列前排的公立医院。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来这看病的人,所以大门口总是人来人往。 那些人的脚步匆匆,手里拎着医院的袋子,里面装着片子,报告,亦或是其他东西。 他们的表情大多沉闷,苦涩的脸上死气沉沉,看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余安声也曾经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余安声不喜欢医院,说极端一点甚至有些抵触。当年婆婆临终前两个月一直住在医院,都是余安声贴身照顾。 老人年纪大,必须留一位家属陪护。余安声给辅导员请了长假,几乎整天泡在医院里,身上留下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白天坐在对应病床的陪护椅子,晚上就把陪护椅展开,盖张小毯子在一旁睡觉。医院里睡不安稳,半夜走廊总是传来脚步声和病床呼叫铃声。 护士每隔一个小时来病房查床,余安声不敢睡得太死,怕婆婆半夜不舒服,叫自己名字会听不到。 但让他讨厌医院的不是这难熬的睡眠环境,而是亲眼看到婆婆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一点点消瘦,逐渐走向死亡的痛苦。 明明你就在她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助几乎每时每刻折磨着他。 转了三家医院,余安声甚至睡过病房的地板上,得到的结果都是医生无奈摇头的画面。 他从不知道人原来会瘦成那个样子,皮包骨一样,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珠浑浊的像蒙上了层厚厚的茧子。 婆婆本来就瘦,疾病将她熬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她躺在病床上眼睛呆呆地看着余安声,这时候她几乎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了,一天也就喝两口小米粥,其他都靠输液维持生命基本体征。 那是余安声整个人生中最害怕的时刻,就连小时候被贩卖到那户人家里,遭受打骂时也没有这样恐惧过。 纸巾不断擦拭着婆婆额头上的虚汗,她眼睛里湿漉漉的,嘴巴半张开,呼出的气体没有一丝热气。 白天余安声平静耐心的照顾她,夜晚拿着手机,蹲在医院走廊里,看到屏幕里老人去世前的几大征兆,哭得浑身发抖。 后来婆婆还是走了。 大概从那时候开始,余安声对于医院就已经开始抵触了。 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收起了目光,眼睛长时间盯着一处有些发酸。他低头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地址,抬腿走进了医院。 住院大楼b区,余安声走到这一栋楼层后,显然发现比之前人少了,环境也更好。他走进电梯按下第二十三层。 章林发过来的信息上只写了二十三层,没写床号。 余安声沿着走廊往里找到了护士站,还没等他开口问,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类似绷带一样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嘴里不停地吐槽着。 “那13床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让我给他打了个石膏,就胳膊上那点伤口也得让我拿绷带给他缠上,想不通要干什么。” 坐在电脑前的护士姐姐抬起头自然的接过话题:“有钱人的脑回路我们理解不了。”看到站在一旁的余安声,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哦,”余安声从他们的聊天中回神,“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纪棋的病人,他住多少床?” 小姐姐往电脑屏幕上一看,尴尬地舔了舔下嘴唇,没抬头看余安声,两只手放在键盘上按得噼里啪啦直响,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13床。” “好的,谢谢。”余安声说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13床,刚刚那个医生不就是再将13...... 余安声明白了什么,冷着脸走到了标着13的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请进。” 打开门余安声看到章林坐在床边,此时正站起身子走过来,露出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输液的纪棋,身上缠得跟个木乃伊一样。 “余先生,你来了,”章林招呼着,“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余安生摇头,眼睛余光瞄到了一旁桌子上得水果,上面还放着一只啃了一半的苹果,“我来得太急了,也没买些什么东西。” 病床上装睡的纪棋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他就知道,余安声心里肯定是有自己的,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他发的短信就立刻给章林打电话,还一脸着急地跑过来。 章林把水放到一旁:“不用不用,你人来了就行。” 余安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纪棋旁边,他装睡的手段实在不高,余安声甚至看到他抖动的眼皮。 于是明知故问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唉,”章林长长地叹了口气,“从那天进医院到现在一直昏着,医生说是后脑勺受到了重击。” “还真可惜。” 章林听到后啊了一声,余安声面不改色道:“我说,还真是可怜。” 第71章 “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章林摇头,按照纪棋教他的话说了出来:“我那天晚上到了地方就想报警的,结果老大抓着我袖子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听他说什么他就昏了过去。” 余安声放下了心,看了一眼没什么大碍后他打算离开。章林一眼看出来他想走,连忙挡在他面前。 “余先生,来都来了,坐下来和我们老大讲讲话吧。” 余安声瞥了一眼纪棋,扬了扬眉毛:“我跟他讲话?” “不是,”章林没了办法,只能扯其他谎,“我老婆来医院找我有点事,您就帮我看一会,就一会儿。” 没等余安声回答,他头也不回的开门跑走,生怕余安声下一秒会反悔。 纪棋在他背后睁开了一只眼,见余安声要转身又赶忙闭了起来。 他听见椅子脚和地板摩擦发出刺啦一声,虽然此刻想睁开眼睛看他,但他怕自己醒过来,余安声反而转头就走。 单人病房里就是安静,还带着独立卫浴和沙发,余安声看着某人颤动的睫毛,然后目光转移到他腿上的石膏,最终落在他正在输液的手上。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余安声一屁股坐在了纪棋的手上。 手背上的痛感沿着胳膊一路向上,直奔纪棋大脑,他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只能紧闭双眼,后槽牙死死咬住,恨不得把牙齿咬碎咽在肚子里。两边的腮帮绷得紧紧的,痛得整个人都在抖。 余安声就静静地看着他装,他倒是要看看纪棋能装到什么地步。 某人咬牙的样子全被余安声收入了眼底,他垂下眸子,屁股在某人手背上动了动,加重了力气。 手背明显鼓了起来,纪棋突然耳朵红了,他意识到了压在他手背上的是什么后,连那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纪棋倏地睁开眼睛,那只被压在余安声屁股下的手迅速抽离,一把揽住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余安声趴在纪棋身上,两只手按住了绑在纪棋胸口的胸带。他冷眼看着“醒过来”的纪棋,慢悠悠道:“醒得真不容易啊。” “是不是只有我快要死了,你才舍得来看我?”纪棋死死地搂住余安声,生怕他下一秒会从自己身边离开。 余安声一脸平静:“不是还没死吗?” “余安声!”纪棋嗓门嗷了一声,声量猛地提高,连带着胸口震得生疼,硬生生咳嗽了好几下。 余安声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身上的固定带,轻描淡写道:“动什么怒气啊,别把刚接上的肋骨再给震断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总得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纪棋看着他的眼睛,“余安声,你不能就这样给我下死刑。” 余安声没回答他,撇开目光要他放手:“松开,我要走了!”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松手!” 他的手背已经鼓得老高,于是另一只手也环过余安声的腰,将他死死抱住,顺便将手背上的留置针扯掉。 看着他一副无赖模样,余安声沉声道:“你以为我真没办法让你松手吗?” 他只要往纪棋伤口上使点劲自然就能轻松让他放手,但余安声不想这样做,于是口头威吓着。 “那你就下手吧,死别人手里还不如死你手里,至少能让你记得我一辈子。”他闷声说。 余安声真觉得他无药可救了,挣扎了两下发现纪棋说到做到,手上的劲一点也没卸下去,反而越来越紧。 余安声有些累了,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总之,他现在感觉累了。这种疲惫让他没有精力再去和他产生关系,甚至去培养爱。 “纪棋,你做这些有意思吗?” 所以在余安声说这句话的时候,纪棋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无感这两个字。 在这一刻他真正慌了起来。 即便之前余安声恨他,骂他,甚至咒他去死时,眼睛里都是带着情绪的。但现在看来,余安声似乎真的放下了一样。 也就是对他来说,纪棋这个人亦或是这个名字,都不重要了。 纪棋情绪突然崩溃:“有意思,一辈子都有意思!” 他凑上去吻住了余安声的嘴唇,动作粗鲁,却在真正贴过去后温柔了下来,讨好地轻啄着,企图余安声给些回应。 第63章 可无论纪棋怎么舔舐,面前的余安声都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块冷冰冰的石雕,无情的拒绝着他所有的示好。 急切的吻也渐渐慢了下来,滚烫的泪水从纪棋眼中滑落,在两人紧贴的皮肤上停留片刻,失去了温度,变得一片冰冷潮湿。 余安声自然感受到了那片湿腻,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直到贴着自己嘴唇上的柔软离开,他才看到纪棋绝望的眼神。 纪棋整个人萎靡不振,他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失去了往日鲜活的气息。 “余安声,”他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像一声谓长的叹息。 “如果没了我,你会更开心的话,那我明白了。” 说完,禁锢在余安声腰间的手臂也松了下来。 其实纪棋直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是爱,但他能感受到,如果余安声痛苦,他也会跟着痛苦起来。 与其这样,那倒不如只留一个人独自承受。 余安声站起身,没忍住回了头。阳光透过窗户一半洒在纪棋的头顶,另一半被分割着落在床尾。 明明阳光那么温暖,却始终照不暖纪棋的身体,他垂着头坐在床上,安静得不像话。 让余安声想起垃圾桶旁边被人遗弃的棕色玩具大熊。 “纪棋,以后再见面就当陌生人吧。” 说完关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纪棋一个人对着门口呆愣愣地望着,过了很久才重新将头低下。 从这以后,纪棋的确没有再来烦他。小伞性格好,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又很强,到了新学校也如鱼得水。 烘焙班的课程也差不多结束了,老师傅特别喜欢余安声,一直问他想不想去国外进修学习,他可以给余安声写介绍信。 余安声摇头拒绝了。 老师傅有些遗憾,但也尊重余安声的选择,他用手抚了抚他的脑袋,眯眯眼笑着说:“等我回来了,一定去你的面包店好好尝一尝。” “回来?”余安声不解,“您要去哪?” 老师傅朝他挤了挤眼睛,“当然是出去看看了。趁现在腿脚还算方便,身体还能吃得消,先把国内转个遍。” “那您子女不担心?” “嘿嘿,”他笑了两声,然后一脸幸福地说,“可支持我咯!” 余安声也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某一种安稳的幸福,他扬起一个笑容,真心的邀请着:“那等您回来了一定要来面包店尝尝,不要钱。” 老师傅可开心了,连连点头:“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嘛,成天苦大仇深的表情,别把自己搞得跟小老头一样。” 他这话说的没毛病。 余安声每天一到班里就呆着一张脸做面包,他不爱和别人说话,等面包出炉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表情,挺好看的一张脸跟吃了苦瓜似的。 听了老师傅的话,他低下头好不意思地笑笑,随后和他拥抱着告别。 面包店的位置是余安声和程衢一起挑选的,在离家五百米左右的一家店面,面积大概七十平。 本来余安声没打算选这里,面积大就意味着房租高,其实五十平对他来说就已经够用了。 谁知道看完房的后一晚,付泽明直接将这个店铺买了下来,紧接着叫来了工人开始装修了起来。 装修的日子,余安声每天早上去店里监工,下午回到家做一大堆其他口味的面包给三人品尝。 起初小伞还兴致勃勃,一段时间后他看着余安声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新面包后,跑到余安声身旁抱住他的裤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哥哥,吃不下了,我真的不想吃面包了。” 余安声不知所措,抬起目光看向一旁的程衢和付泽明,程衢默默转头,移开了目光。 付泽明打了嗝,吞咽了两下后举手道:“那还是我吃吧。” 所以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后,余安声所要售卖的面包品类终于确定了。 店里早就装修好了,开业时间定在了明天,店里还没开始招员工,所以各方面工作都需要余安声自己一个人来做。 开业当天没搞什么剪彩,余安声社恐,以防付泽明搞什么声势浩大的开业典礼,他特地嘱咐了程衢一定要看好他。 一上午送来的花篮倒是很多,一系列的红色里面混了好多粉色,余安声不知道这是什么搭配,走过去看,上面的卡片也没留名字。 红色的倒是不用想,卡片上付泽明的名字一看就被余安声看到。或许那些是程衢订的吧,他将花篮在店门口摆齐后就回屋做面包去了。 每个品类的面包没多做,余安声一个人忙活不来。开业当天买二送一引得许多客户来买面包,他一个人又当服务生,又当收银。 第72章 刚过中午就没剩多少面包了,下午人渐渐少了起来,余安声终于能坐下来休息,屁股刚沾板凳没两分钟,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孩子来回踱步。 他先是往面包店里看了两眼,然后在街上来回走了好几分钟,又往店里瞅了好几眼。 和店里的余安声对上视线后迅速移开,假装路过,没过两分钟又开始往店铺里看。 余安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怕走上前会吓到他,于是假装走进后厨,偷偷掀开门帘观察那人的反应。 一见余安声不在,他开始犹犹豫豫徘徊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他看起来站姿很拘谨,不安地看着周围,像一只谨慎的刺猬,只要有任何动静随时将自己缩成一团。 余安声掀开帘子,和他对上了视线:“要买点什么吗?” 那人摇了摇头,余安声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肤色比小麦色还要黑些,利索干脆的寸头,两个眼睛很亮,看人的眼神十分单纯。 “那要不要坐下来尝尝我们的试吃?” 余安声以为他是遇到了困难,不好意思张口,于是借着试吃的名义切了好多面包给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男生一开始不太好意思吃,后来看余安声一直坚持就吃了几块。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后递给余安声。 手机里正是余安声发在某软件上的招聘信息,他抬起头看向男生:“你是来应聘的?” 男生点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招聘信息中的一句话,上面是余安声编辑的,仅限聋哑人士应聘。 余安声当即反应过来,虽然自从会说话后他就很少打手语了,但手上动作还是很熟练,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你是聋哑人?] 男生看到余安声流利的手语后先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摇摇头:[我能听见,但说不了话。小时候发高烧没及时去医院,好了后嘴巴就说不了话了。] 见余安声点头后他又问:[你看得懂手语吗?还是只会一部分?] “我都看得懂。” 男孩露出些笑容来,和他本人一样老实质朴,后来余安声才知道他的名字。 陈利,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就出来打工了。今年才十九岁,是个弟弟。 工作内容余安声和他详细介绍了一下,就是每天早上起来开门打扫卫生,余安声做好面包后将其摆放在固定位置,客人来了后结账收银。 五险一金,一周双休,男生看到工资金额后有些惊讶,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似乎觉得自己不该拿这样高的工资。 还是余安声一再坚持,他才憨憨地笑了两下,然后忍不住地鞠躬。 下午男生就非要留在店里干活,余安声劝说无用,只能给他拿了套工作服穿上。 他人很爱笑,无论余安声说什么,他都是用手挠挠圆滚滚的脑袋,然后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余安声看了看墙上浅黄色的钟。这钟是他从一个小铺里淘的,那天去接小伞放学,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钟。 浅黄色的颜色,最外层是面包的形状,就好像是专门为面包店所诞生的一样。 四点半了。店里所剩的面包没多少了,余安声站起身刚准备回后厨就听见门后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转头他看到了纪棋。 余安声的第一反应是好久不见,他竟憔悴了那么多。眼神看起来很疲惫,对上余安声视线的第一反应却是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之间默契地谁也没说话,就像那天余安声说的一样,再见面就当陌生人。 纪棋拿起旁边的木盘和夹子,走到橱窗前夹取了很多面包,手上的木托盘几乎被装满,他才走到收银台的位置结账。 接着走到店里角落的座椅上,拿起其中的一个面包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余安声躲进了后厨,眼睛盯着搅面团的机器发呆,过了几分钟,门外的小陈走进来拿抹布。 他拽了拽小陈的衣服,没说话,反而打起了手语:[外面那个人走了吗?] 小陈摇了摇头,[怎么了?] [没什么。] 小陈不明所以,走出去将抹布放在一旁。到一旁的茶饮机接了一杯茉莉花茶,走到纪棋身边。 还没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就见面前的人拿着面包,嘴边还残留着面包渣子,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拘束和不知所措。 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一般,无措道:“对不起,如果不能在这吃的话我这就走。” 小陈将杯子放下,只是伸手指了指墙壁上的告示,上面写着可自取茶水。他是看这人一声不吭地吃面包,所以才接了杯水给他。 纪棋眼神落在了被帘子挡住的后厨方向,才堪堪坐下来,机械地说了句谢谢。 第64章 后来的日子里纪棋每天都会来面包店里买面包,无论阴天下雨,一天也没错过。 小陈每天工作的乐趣就是卡着墙上钟表上的时间,然后倒数几秒,听门口风铃晃荡的声音。 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却从不会说一句话,要不是第一天给他送茶的时候听到他说过话,他都要以为他也是哑巴了。 他每天都做同样的动作,打开门走进来,先拿起旁边的木托盘和夹子,然后垂着眼皮走到橱窗前,不停得往托盘里夹面包。 每次都要把托盘装得满满当当,然后拿到收银台前,往后厨的方向看一眼,最后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沉默地吃着面包。 有时候没位置了,他就会站在店里看两眼,接着走到外面隔壁的咖啡厅买一杯咖啡,坐在外面就着咖啡吃。 但绝大多数他还是会坐在东南方向的角落位置,那边靠着窗户。落日的余晖被窗户分成好几格,橙橘色的暖光洒在他身上,看着很温馨的画面,小陈却觉得莫名悲伤。 这个男人太有趣,小陈忍不住和余安声聊起来,【老板,你猜他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余安声不说话,随后站起身走到机器旁边看了看面团的状态,然后再次启动了机器,低声说了句不知道。 小陈没看出余安声眼中的情绪,锲而不舍地走到他旁边,【你知道他都买了多少面包吗,感觉每天卖不完的都要被他兜底了,他一个人能吃完那些吗?】 小陈每天都在观察,那些面包会被他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带走。可手工面包的保质期并不长,按照他每天来买的速度,肯定是吃不完的。 “好了,快去打扫卫生吧。”余安声将他打发走,对着小陈之前说的话发起了呆。 今天一如往常,纪棋将面包吃了大半部分后离开,穿过马路回到车子上,开车回家。 他将今天的面包用便利贴贴上,写下当日的日期,还有一句话。写完后走到冰箱面前,打开,里面被塞满了同样包装的面包,绿色便利贴眼花缭乱。 各种日期的,各种不同的句子。 十分钟零六秒,余安声一直在后厨,没出来一次,我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发现还是没做足准备。 七分钟四十三秒,余安声出来摆了一次面包,他看起来瘦了,做面包应该很累,希望他能好好吃饭。 六分钟五十二秒,余安声出来了十三次,周六面包店人很多,我在咖啡厅门外的位置看着他忙碌,他很开心,我也是。 九分钟二十一秒,余安声今天不在,面包好像也失去了味道,依旧好吃,只是吃起来很苦,我想大概是是因为我自己。 一分钟二十三秒,我看到了小伞,买完面包我就逃走了,余安声说过,他不想我出现在小伞面前。 …… 关上冰箱,他将自己缩在沙发上。客厅没开灯,也不需要开灯,那张唯一的全家福被重新装好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无数个黑夜,纪棋和它对视着入眠。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纪棋刚走到面包店所在的街道时,就看见一大堆学生围在面包店门口。 他有些愣神,呆呆地站在那群学生外面,等他们买完后再进去。从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纪棋得知了他们都来这采购的原因。 学校明天组织了春游,食物每个人自行安排。不知道是那个学生给自己的同学推荐了这里的面包,一传十,十传百,提前放学后都挤在店里买面包。 纪棋安静地站在后方,直到半小时后学生都走尽了,他才走进店门。还没来得及拿起托盘和夹子,小陈走到了他面前。 【不好意思,面包已经卖完了。】小本子上的字体有些歪歪扭扭,纪棋一眼就看出不是余安声写的。 他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橱柜,稍微点了下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风铃清脆的声音绵绵不绝,余音还没结束,小陈才反应过来,视线只剩下他离开时因走路而被风吹起的黑色风衣衣摆。 他耸耸肩,将玻璃门上的正在营业牌子一翻,走到收银台给自己放了首歌,兴致勃勃的打扫起了卫生。 第73章 纪棋站在路边,往日手里的面包这会儿也没有了,大脑像是工作多年生锈难以转动的铁链,迟迟做不出下一步思考。 耳边汽车鸣笛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鲜活跳动的心脏突然被人攥住撕扯,血管和皮肉撕拉的痛感从胸口处传来。 他不得以弓起身子,用手紧紧捂住胸口的位置。 大脑中不断作响的嗡嗡声,鼻子的呼吸已经难以将空气传达到肺底,只能用嘴巴大口大口的代偿。 过了两分钟,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耳边的所有声音消失,他麻木的朝着前方行走,猛地被人从后方攥住了衣服,身体随着这股力气往后撤,纪棋才从这梦境一般的幻觉中回神。 “你是不是疯了!” 余安声说完还在后怕,如果不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纪棋,恐怕这里就要成事故发生现场了。 开车的司机才是吓了一大跳,连忙伸头骂道:“走路不长眼吗?不知道看红绿灯,撞死算谁的!” 只有纪棋还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听到余安声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在觉得做梦,直到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才清醒了些。 余安声的胸口还在因愤怒而起伏,他瞪着眼睛看着纪棋,却发现他目光呆滞,整个人跟刚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人似的,懵懂地盯着自己。 “纪棋?”余安声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对劲,于是又叫了一遍,“纪棋!” 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说着对不起三个字,唯恐自己再做什么惹他讨厌的动作。 余安声看他这样反而僵在了原地,两人什么也没说,明明对彼此那样熟悉,现在面对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不愿靠近,一个不敢靠近。 纪棋嘴唇嗫嚅着,半天没张口说出一句话,所有的挽留和爱到最后都变成了胆怯,最后化成一句小心翼翼的“我还能再来吗”。 对着现在这幅模样的纪棋,残忍的话余安声说不出口。所有的关心到最后也变成了一句,“随便你。” 他看着纪棋这次安全的过了马路,发动车子离开,直觉和以往对他的了解让余安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打了电话,那边似乎很忙,过了好久才接通。 余安声问纪棋最近有没有异常,章林思考了好久,然后问道:“您也觉得他不对劲吧?” 他用了也这个字眼,余安声下意识皱了眉头,本打算只是告诉章林让他留意纪棋的状态,可在听到关于他的近况,余安声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这种下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仅仅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日渐消失。 “什么意思?” 章林长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两个月前他就有点不对劲了。起初是在公司会议上,他工作方面从不会出错,却在那次开会上连续暂停了三次。接着就是反复的机械性动作,和无意识的走神,我不知道他的休息怎么样,但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 余安声不解:“那你没劝他去医院看一看吗?” “怎么可能没有,”章林解释,“他又不听我的,我总不能把他绑到医院吧。” 两个月前,余安声往前倒推了时间,刚好是纪棋住院的时候。 他忽的沉默了,良久,才对电话那头的章林道:“那你帮我转告他,是我要他去看病的,不看的就别来面包店了。” 挂断电话余安声内心有些复杂,本以为从那天以后大家各走各路,却没想到纪棋会变成这幅样子。 可现在自己真的痛快了吗?没有,反而更痛苦了。 这段该死的感情折磨着每一个人,就连小伞也不例外。他嘴上说着一点也不想纪棋,可是有时候睡觉也会喊出他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伞极为察言观色,他在余安声面前从没有提起过纪棋。 可纪棋在自己和小伞心里都留下了不可或缺的记忆,参与了他们的人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轻松抹去。 余安声开始自责,明明开业那天就觉得他不对劲的。 一向自信骄傲的人突然变得无措,就连吃面包也只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 最早发现这些的人应该是自己啊。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发去了短信,如果纪棋去了医院请告诉自己。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并让余安声放心。 曾经纪棋带着余安声看病,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没回面包店,他也走到隔壁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咖啡,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余安声其实不爱喝咖啡,这玩意又苦又涩,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那时候纪棋会坐在他的旁边,帮他换掉手中的咖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章林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余安声将手机反扣,轻松地笑了笑。 忘了加糖块,他一抬手喝了干净,皱出了一张痛苦面具来。 第65章 “这种情况大概维持多久了?” “一个多月,”纪棋仔细想了想,轻微蹙了下眉后又不确定道,“可能是两个月。” “睡眠情况怎么样?” 纪棋如实回答:“失眠很久了,基本靠褪黑素维持。” 医生随便又问了几个问题,眼睛在纪棋身上不断扫过,看到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大拇指和食指反复的轻微摩擦后,他心底有了大致方向。 “两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吗?”医生一针见血。 纪棋突然咯噔一下,大拇指和食指的摩擦动作更明显了,典型的焦虑动作。他将头微微低下,撇开了医生的目光,显然对这个问题做出逃避。 心病还需心药医。 纪棋这种情况医生并不建议他吃药,于是接着问道:“那在你生活中,有最让你感觉放松的时刻吗?” 他回想了一下,想到了坐在面包店角落的瞬间,那张如木头般呆滞的表情终于扯出一丝鲜活的微笑。 “有。” 医生明了,用手指抬了抬眼镜:“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暂时不需要开药。” “不需要吗?” “嗯,”医生没抬头,盯着电脑嘴巴却没停,“你这症状不重,这几天注意休息以外,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放松的状态,就是做你喜欢的事情。” 精神类药物和其他药物不同,它的副作用危害极大。在能不吃药的情况下,大多数医生不会主动为患者开药。 “如果之后再发生那天的情况,就避免走动,保持心情平静。等一星期后,要是感觉情况更严重了,到时候我会给你开点药的。” 纪棋点了点头,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余安声让自己来医院看病,可医生连个药单也没开,他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开启了自拍模式。 “麻烦您能和我照张相吗?” 医生抬头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给家里人汇报一下。” 医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等他拍完照片后调侃:“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走出门后章林探着头问怎么了,纪棋耸了耸肩:“医生说了没什么事。对了,把照片记得发给余安声。” “照片?”章林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是纪棋的消息提醒,一点开就看到纪棋和医生两人的合照。 他半张着嘴,两边眉毛皱得都要连在一起,再次确认:“你要我发这个?” “对啊。余安声不是说了让你告诉他一声吗?” “我已经给他发了消息。”章林把消息页面拿给他看。 “不够,”纪棋说,“这样会显得更听话一点。” 你是狗吗?! 章林在心里这样想,不过他没敢说出口。他感觉纪棋现在就跟那被驯服后惨遭抛弃的狗一样,异常的听话顺从。 甚至觉得只要余安声一声令下,纪棋立马就会摇着尾巴巴巴地走到跟前。 将照片发给余安声,他将手机举到纪棋面前,眼神示意:这样总可以了吧。 纪棋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没和章林多说就往外走,脚步极快,再晚一点就要迟到了。 迟到了是没有面包吃的。 * “帮我把这几个面包都装起来吧。” 男生拿着手机,用手机一角敲了敲橱柜的玻璃。 橱柜里就剩下不到五个面包,其他的都卖完了。小陈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一下午不间歇地往厕所跑了好多趟。 这不刚刚,肚子又叫了起来,他弯下身子连忙去后厨把余安声拉出来,然后朝着门口指了指公共卫生间的方向。 脱了工作服就往外跑,两条腿扑棱得老快,看得出很急了。 手机上章林发来的照片,余安声点开放大看了好几眼,医生一脸茫然得表情看得余安声想笑。 直到男生再次敲了敲橱窗玻璃,说话声将他从照片中唤了回来。 男生看见余安声抬起头,以为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帮我把这几个面包都装起来。” 第74章 余安声刚想答应,眼睛却习惯性地看向了墙壁,本来准备夹面包的动作一顿,他轻轻地咳了两下:“不好意思,剩下的面包已经有人买了。” “买了?”男生显然不满,“被人买了还放在橱柜干什么,浪费时间。” 余安声只能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等到男生走后两分钟,纪棋才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包店门口。 他先是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两下,抬起手整理着因跑过来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有些紧张地舔舔干涩的嘴唇。 假装从容地推开玻璃门,抬头对上余安声的视线,纪棋脚步一顿,直到余安声偏过头,他才发现自己盯了太长时间。 之前一直都是叫小陈的男生收银,第一次变成了余安声,纪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就连最熟悉的流程也忘了。 走到橱窗前他才想起来没在门口拿木托盘和夹子。 面包没几个,纪棋在心里将简单的句子顺了好几遍,出口时还是卡了壳。 “剩下的都装给我吧,面包。”他伸手指了指橱窗。 余安声倒是比他淡定多了,应了声好。利索地推开橱窗的玻璃门,拿起夹子一个一个夹到包装袋中。 纪棋跟着他走到了收银台前面,看着余安声给面包贴标签,他闷声道:“我下午去医院看病了。” 手里的标签贴突然贴歪,余安声扣了一个角,企图撕下来重新贴好,谁知道贴纸和塑料袋黏得太紧,只撕下来了一半。 没办法只能再打一个标签,余安声看起来动作熟练。 纪棋的话没得到回应,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心里还是弥漫出淡淡的难过。 “嗯,我看到了。”标签重新打印,这次被余安声重新贴好。 纪棋喉咙上下吞咽着,一时间很多话都涌到了嘴边,最后却只敢嗯了一声。 尾调上扬,很明显带着欣喜。 “手机二维码。”余安声提醒。 纪棋光顾着开心了,连忙解开手机,打开支付二维码伸到扫描机子前,听到嘀的一声后拿起面包走到了老位置。 小陈这会儿才从外面苦着脸回来,看到角落的纪棋后有些惊讶,他记得刚出店门的时候不是有了男生把面包买完了吗。 当时他还在想,这次那个男生肯定要买不成了。 还没走到余安声面前,小陈好奇问道:【剩下的面包不是被刚刚那个男生要——】 手语只打了一半,余安声警铃大作,三步作两步跑到小陈面前迅速将他拉到了后厨,边拉还边往后转头,观察纪棋有没有看到。 小陈被推搡到了后厨还一脸懵,看着余安生紧张兮兮的样子,他反应过来,笑得贱兮兮:【你有秘密~】 【我没有!】 【肯定有,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做完手语。】 余安声用手指了他一下,威胁道:【再说扣工资。】 小陈不服气地抿着嘴巴,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从后厨出来的时候纪棋已经离开了。 这事小陈越想越好奇,他觉得每天来店里买面包的男人肯定和老板认识,虽然没见他俩聊过天,但直觉告诉他,他俩绝对有故事。 于是,他决定等明天纪棋来面包店里时,趁着余安声不注意好好扒一扒两人的关系。 但是,比吃瓜先到的是一大堆烂摊子。 第二天,小陈从下午三点就开始期待纪棋的出现,吃瓜的心情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工作效率。 今天余安声因为临时有事,下午没办法来面包店。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到时候可以逮着纪棋问个清楚。 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他完全没注意到从后厨里溢出来的水。 坐在收银台上刷手机,直到来买面包的客人踩了一脚水后,小陈才发现店里的地板上一片潮湿。 店里铺的木地板,不能长时间被水泡。他拿着拖把拖了好几遍,水却越来越多,直到他走进后厨,才傻了眼。 角落处的机器管道连接口不断往外漏水,小陈先是赶紧把摞在地面上成箱成箱的材料搬到了桌子上。这些都是进口的,被水泡了就全废了。 他拿起手机给余安声发了信息,这边面包店走不开人,他又不会修,只能告诉余安声,让他处理。 正当他呼哧呼哧将地上的东西搬到桌子上时,他听到了外面有人说话,“是漏水了吗?” 小陈用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掀开帘子,见是纪棋后点了点头。没和他过多解释,又回到后厨忙了起来。 “就你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进来了。 小陈拿起手机想打字,却听见他说,“我能看懂简单的手语。” 要是放在以前他指定要好奇地问他怎么看得懂,此刻只是双手快速飞舞着:【老板有事不在,这个管子连接口一直在漏水。】 “你跟余安声讲了吗?” 纪棋很自然地提起他的名字,接着走到漏水的连接口出,蹲下来伸手摆弄了几下。 小陈听到老板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怔了下,继而回答:【讲了,他说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纪棋点了点头,“有没有钳子?” 【你会修?】 “应该不难。”纪棋笑笑。 小陈立刻跑到外面找来了钳子,顺便拿了工作服让他套上。纪棋身上那套衣服一看价钱就不低,一会再被水弄湿就不好了。 纪棋没拒绝,将衣服简单套上后蹲在地上,用手中的钳子拧了几下,拿起旁边的防水胶带缠了几圈,暂时止住了水。 他站起身,将手里的钳子往桌子上一放:“连接口的一个零件坏了,我先用胶布缠了下,暂时不出水。我现在出去买一个新的零件过来,不到五分钟就回来。” 纪棋看了手机上五金店位置,离这不远,说完他就穿着面包店的工作服出了门。 可直到十五分钟后,余安声带着修理师傅跑着赶来时,纪棋依旧没有回来。 第66章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余安声刚进门对着小陈解释。 师傅蹲下身,将胶带扯开后看了一眼后从包里拿出工具:“简单,就换个零件的事。” 小陈倒是不对劲,一个劲的往门口瞅,余安声问:“等人吗?” 他摇摇头,把刚刚的事情经过全都讲了出来。讲完后师傅也已经修好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付完钱,余安声问小陈:“他大概几点去买零件?到现在一次也没回来过吗?” 小陈摇头:【不知道几点去的,但他说五金店就在附近,五分钟的事。可从他离开到现在都快半个小时了。】 “行,我知道了。”余安声朝他点点头。 拿起手机余安声打开了地图,在搜索框上输入了五金店三个字,蹦出来最近的一家店,离面包店也就六百多米,跑过去确实只需要五分钟。 心里莫名涌起一丝不安,上次亲眼看到纪棋魂不守舍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这会脑子里全都是各种不好的画面。 不会真出事了吧! 想到这余安声迅速晃了晃脑袋,不可能,他不是已经去医院了吗。再说了,几百米的五金店又不需要过马路,不可能会出现意外的。 余安声握紧拳头往自己的脑壳上狠狠敲了几下,警告自己别胡思乱想。 按照导航给的路线,余安声走进了一个小巷,巷子尽头右拐就是那家店。巷子很长,两边房屋的围墙极高,余安声没怎么往这边来过,对这边的路况不太熟悉。 右拐没走两步就看到已经褪色的绿色照片,上面五金两个字几乎脱落的看不见。 小屋从外面看不大,就二十多平。走到门前才看到店里堆积着各种零件和工具,一老大爷坐正中间,带着老花眼镜看手机。 估计是在刷视频,外放的声音很大,电影解说员声情并茂的分析剧情,搭配着bgm,老大爷看得十分认真,就连余安声站在门口也丝毫没察觉到。 “大爷。”余安声喊了一声。 大爷还在拿着手机,应该是没听到。余安声直接走了进去,到他面前又提高了音量喊了一遍:“大爷!” 这一嗓子倒是听见了,他拿着手机抬头看了眼余安声,“要买啥?” 手机视频被他关上,暂时恢复了安静,余安声开门见山:“我想问您个事。大概二十分钟前有没有一个男生来您这买零件?” “什么?”大爷嗓门大,一说话胡子都跟着颤,站起身把头往余安声的方向伸,“你大点声,我耳背,听不清。” 余安声深呼吸,对着大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吼道:“我、说,二十分钟前有没有一个男生来您这买东西!” 说完余安声自己都喘了好几下,脸憋得通红。倒是对面的大爷拿手指挖了挖耳朵,“我是耳背,不是耳聋,那么大声吵死个人。” 余安声:…… 大爷说完仔细想了想,余安声见他没什么印象,描述道:“个子很高,上身穿着黑白色工作服。” 第75章 听他这么一讲还真有点印象,“那小伙长得蛮帅是吧?就是脸耷拉着,看着蛮凶。” “对对对!”余安声一个劲点头。 大爷:“嗯,就买了一个接口零件,买完就走了。” 得到回答后余安声反而更不安了,他往五金店四周看了看,问道:“您这店里有没有监控?” 监控?大爷一听乐了,“这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哪用得着装监控。再说了,我也不会弄那东西。” “打扰了。” 余安声走出门朝四周瞅了几眼,这边都是老宅子,因政策原因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 买个零件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怎么想都很奇怪。余安声给章林打了电话,万一是公司临时有事把纪棋叫走了呢。 接听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余安声看了一眼号码,没错。 “您好,这是章林的手机吗?” “是他的手机,我这就叫他来接电话,”女人解释着,随后朝另一边喊道,“老公,有人找你。” “谁啊?”章林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到余安声那句“是我“”后才反应过来,“余先生,怎么了?” “你下午见纪棋了吗?” “没有啊,”章林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头,在余安声问出这个问题后几乎秒回答了出来,“怎么了?” 余安声这会儿陷入了深思。纪棋没爹妈他是知道的,不是公司里的急事,那会是什么事能让他着急离开。 “那你下午没给纪棋打过电话吗?” “没啊。”章林还是那个答案,感觉余安声再问下去他都要自我怀疑了。 余安声:“那你把周加衡的手机号发给我。” 章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加衡的手机号?” “对,就是他的。” 虽然不知道余安声要他的手机号做什么,但章林还是第一时间给他发了过去。 “你一会儿打一下纪棋的手机,我打了好几个没人接听。” 余安声临挂断电话前对章林说,章林啊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他不接您的电话,怎么可能。” 余安声没说话,章林答应着:“行,我这就打。” 一边往面包店方向走,余安声一边按下周加衡的号码,第一次打过去被人挂断了。他继续打,直到第三次对方才接听。 “谁?”单一个字,随意慵懒的声音显然不是周加衡的,余安声莫名觉得熟悉。 但现在来不及回想这声音到底熟悉在哪,余安声嗓子发紧:“我找周加衡。” 季与秋的手猛得抓住在下面勤奋工作的周加衡的头发,那双沉浸在情/欲的眸子因为周加衡抬头时嘴巴的拉扯而变得迷离。 快感如浪潮般袭来,季与秋没听出来余安声的声音。 他从耳朵边拿下手机,往腿间的周加衡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声音轻飘飘的,跟钩子似的在周加衡心里钓来钓去。 “周大少桃花不少呐。” 这句话阴阳怪气,周加衡头往前送了下,直到嗓子口被黏液堵得结结实实,他才抬头,拿手擦去嘴角的白色。 想要站起身亲季与秋的嘴角,差几厘米的位置却被他偏过头,一脸嫌弃。 周加衡耸耸肩,"你自己的还嫌弃。"伸手拿起手机,还是平日里那副贱嗖嗖的语气:“谁?” 季与秋斜眼看他,莫名的不爽。一把将他拉到床上,伸手握住,周加衡肉眼可见的炸毛,身体绷得僵直。 “我是余安声。” 两人离得近,手机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俩的耳朵里。 季与秋手上的动作没控制好,给周加衡疼得嗷嗷直叫:“那是命根子,不是橡皮泥,你他妈别恩将仇报。” 说完随即恢复平日的语气:“哦,弟弟啊,怎么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周加衡就这样,就算半夜有鬼给他打电话,害怕之余都得调侃两句。 季与秋眯着眼,看周加衡那股浪荡劲不顺眼,抬唇裹住红红的小颗粒,听着某人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心里解气了些。 “纪棋?”周加衡喘着气说,像是在忍耐什么,“我不知道啊?我都快两个月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听到纪棋这个名字,季与秋下了重口,周加衡胸前又疼又爽,低声道:“嘶,你属狗的啊。” 听到余安声那边的话,周加衡轻微蹙眉:“不见了?他那么大的人不可能会走丢,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事吧。” “可是,”余安声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但纪棋的性格他了解的,就算是有什么急事也会先把手头的事情办好。 “可能是我想多了。” 挂完电话后时余安声刚好走到了面包店门口,小陈已经打扫完锁门回家了。余安声心不在焉,又连着给纪棋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都没人接听。 他迅速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下了曾经最熟悉的地址。 到达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余安声轻车熟路,曾经的电梯卡居然还能正常使用,只是他不知道密码锁有没有换密码。 锁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之前是一款黑色磨砂的,现在换成了灰色光滑质地。余安声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是这个楼层没错。 输入密码,他心里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意外的,门居然开了。 打开客厅灯,屋子里的所有布局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就连小白没带走的猫窝也依旧放在原位。 “纪棋?”余安声喊着他的名字。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推开每个房间门,里面都没有纪棋的身影,那股强烈的不安开始从心口蔓延全身。 余安声不断吞咽着,尽可能保持镇定给章林打电话。还没拨过去,章林反而先打了过来。 “找到纪棋了吗?”余安声语速特别快。 “我给他打也没人接,我打算去老大家里找他,说不定——” “别来了,”章林听到余安声这样说,“我现在就在这里,他没回来。” 章林顿了下,“周加衡那边你也问过了?” 余安声轻微嗯了声,呼吸不自主加快,“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报警,不对,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才会立案。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 突然,余安声想到了能帮得上忙的人,付泽明。 第67章 哐当,哐当—— 一辆快要散架一般的黑色桑塔纳疾驰在小道上,路是乡下的土路,坑坑洼洼。车子开得快,颠簸起来跟坐过山车似的。 “妈的,这车子跟从废品站里捡回来的一样,我都怕开到半路直接散架。” 男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肘搭在车窗外,手中夹了一根最便宜的红塔山。火星都要燃到手指,他才送到嘴边使劲吸了一口,扔到了窗外。 寸短头发,瞳孔很小,皮肤因长时间外出显得又黑又皴。一张口一嘴的大黄牙,其中一颗镶了金的。 副驾驶上坐着个胖子,脸上的肉层层堆积,把眼睛挤得就剩一条缝。听到男人的话后回了一句:“忍忍吧,哥。那小子能有多少钱,就这事都跟咱们讲了多少次价。” 不提讲价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开车的男人就来气,就连脚下的油门也一脚踹到最底,“你还好意思提这事,我都说了少于五万不干,少于五万不干,你他妈三万就接,想钱想疯了你小子。” 这话从他嘴里咬牙切齿地讲出来,越说越气,一只手伸过去想给胖男人后脑勺来两下,谁知他倒反应快,撤着身子往后撇。 后脑勺够不得,于是退而求其次的给他大腿肉狠狠拧了一把。 “疼死了,”胖男人用手搓了搓被拧得生疼的那块肉,委屈道,“不是我想钱想疯了,哥你不知道,那家伙一看就是个不要命的,我不接怕他弄死我。” 男人无语:“那你就不怕我弄死你!” 胖男人讪笑了两下,他和哥相依为命,他才不信哥会弄死自己。 “算了,反正再抱怨这活咱也接了,干完这活咱就离开这边往南方去,这小子确实是个疯子,可别把咱们拉下水。” 胖男人点点,他就跟着哥走,哥去哪他就去哪。 纪棋就是在这会儿醒的,最先听到的不是前面车里两人的谈话声,而是因后脑勺钝痛产生的耳鸣。 尽管眼睛已经睁开,但头疼混合着眩晕感让他使劲眨了好几下眼。想着伸手摸一下后脑勺的位置时,这才发现全身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 嘴巴上贴着黑色胶布,身体蜷缩着躺在一个类似大布罩的东西里。布料不怎么遮光,隐约可见有点光亮透进来。 被绳子捆绑着,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的身体发酸,此刻脑壳发昏,纪棋用尽力气动弹了两下。 布罩里十分闷热,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纪棋调整了下呼吸,开始回想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第76章 从面包店出门后跟着导航走到五金店买零件,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买完零件后从巷子穿过准备回面包店,迎面走来两个人。 当时只想着赶紧回去把接头换上,没仔细看两人的表情和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巷子很窄,他从两人之间路过,然后—— 后脑勺的痛感明显的给出了答案,他被人从后面来了一棍。 力气很大,但不致死。应该是经常干这事的,手法很是熟练。 是谁会费那么大劲抓自己,纪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谁和自己有那么大的仇。 越到后面路况越差,车子叮铃咣啷,纪棋也随着晃来晃去。老式轿车的座椅很硬,摔得他哪哪都疼。 汗水将头发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顺着眼窝流进眼睛里。车子的速度很快,晃得纪棋想吐,本来就头昏脑涨,此刻胃里一阵翻涌。 不知道还有多久到达目的地,纪棋现在的最担心的居然是余安声的面包店怎么样了。 双臂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处被麻绳缠了好多道,勒得双手有些充血。纪棋控制着力气折腾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用,也只能无奈放弃。 前排处又传来男人聊天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完全,只有“工厂”、“交人”等几个字眼还算清晰,听口音不像当地人。 浑身都热,喉咙处像着了火一样干涩,纪棋这会儿想喝水,最好是冰水。就这样一直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被冷醒的,几个男人的争吵声特别大,即便隔了一堵墙也能清晰听得见。 “我们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说穿着工作服的,我们就抓了个穿工作服的。” “我不是给你照片了吗?” “那照片那么模糊,谁能看得清。” 两人当时收到照片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人长得还挺好看,所以当纪棋穿着工作服从面包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理所应当的把他认成了余安声。 吴林耷拉着眼皮看着面前的两人,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给了两人。胖男人赶忙接过手,眼睛就没离开过红彤彤的票子。 “下次记得换个好车子,坐一路屁股硌死我了。” 吴林没搭理他,金牙男看他状态不对,给旁边的胖男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识相的离开。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四周都是毛坯水泥地,不远处堆着沙子和水泥,看样子是个建到了一半的烂尾楼。纪棋蜷窝在一角,身上的绳子没松,有些和皮肤直接接触的地方已经破皮,渗出血丝。 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将身子翻过来,膝盖用力往前拱,希望能到一处有光亮的地方,至少能判断从被打晕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 车子开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出没出桐市。膝盖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和水泥地摩擦,身子被束缚得紧,即便使了大力气挪动的距离也十分有限。 脚步声由远及近,纪棋不动了,刚要仰起头就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脸和地面紧密相贴,纪棋根本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样。 胶布没被撕下,纪棋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声音。那只踩在他头上的脚加重了力气,甚至把他当成了皮球一样撵来撵去。 脸上的皮肤薄,没两下就被水泥地刮出一片红印。后脑勺本来就受了伤,流出的血已经风干,连着头发结成一块,被他这么一弄又出了血。 “嗯——唔——”纪棋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头上的重量突然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吴林就朝着纪棋的头狠狠踢去,脸上的表情阴险毒辣。 这一脚几乎使了他全部力气,纪棋直接半昏了过去。 但吴林并没有解气,一只脚狠狠地踹向他的身体,怒骂:“妈的,怎么不狂了,我让你告!让你告!不仅你得死,余安声也得死!都他妈去死!” 前几个月还没好透的肋骨不知道这次又会断几根,纪棋的意识已经涣散,却在听到他提起余安声名字的那一刻勉强撑起。 头因吴林的踢打而晃荡着,满口的腥气铁锈味,纪棋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昏暗,最后消失不见。 直到昏死的前一刻他还在想,余安声,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但吴林并没有打算这样放过他,几瓶矿泉水从靠在墙壁昏睡的纪棋头上浇落,顺便空瓶子也从半空中扔下,砸到他的头上,最终滚落到一边。 矿泉水浇下来,从头皮经过后变成浑浊的淡红色,面包店的工作服黑白相间,白色的布料被染上了印记,晕开一大片。 他的头始终垂着,如果不是胸廓微弱的起伏,样子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吴林阴着脸蹲下身,一把撕下他嘴上的黑色胶布,抓起他的头发往墙上掼。力度不大,就是为了让他醒过来。 确实很有成效,那双眼睛半睁不睁,像岸边缺水几近濒临死亡的鱼,迟迟聚焦不了眼前的人。 “纪棋,”吴林的喊出他的名字,像蛇吐信子一般,“很困惑吧?” 纪棋没回答他,也没有力气回答他,只能通过呼吸来缓解身体的剧痛。 吴林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说着:“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啊。余安声的哥哥。” 后半句话让面无生色的人有了点反应,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吴林将手一甩,站起身拍了拍,似乎是非常嫌弃:“其实我本来是想绑余安声的,谁知道阴差阳错把你绑了回来。不过也行,先把你弄过来,再当着你的面把余安声弄死,这样更爽不是?” 他转身,看到纪棋阴冷的眼神上去就是一脚,直到看见他大口大口往外吐血才解气。 “艹他妈的,他是过上了好日子,我呢!我呢!” “是你把我爸妈的地址告诉那些高利贷的,对吧。因为这事,我爸才会突发心脏病走了,我妈到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你和余安声拿什么补!” 吴林整个人都已经疯了,眼珠往外凸起,脸涨得通红,像一个变异的丧尸。 当初在外躲了一个月的他不敢回家,每天只能换着手机号给家里发短信,让他们别出家门,直到回家才发现家里人去楼空。 房屋被抵押,父亲的尸体躺在医院的停尸间,母亲缩在大门处,见到吴林后一个劲往角落缩,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没钱,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没钱……” 那个时刻吴林就已经死了一回,他每天每夜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没发现那群要债人的异常。 直到他发现有人给那群人透露了消息,而那个人就是纪棋。 再往后扒下去,从孤儿院入手,他得知了当年家里照片出现的陌生小男孩就是余安声,而如今已被纪棋成功认亲。 一切疑惑都被解答。 他眼神麻木地走到纪棋面前,抬起脚踩在他的脖子处,将他死死地钉在墙上。 随后慢慢弯下身子,“放心,很快我就会把余安声弄过来,也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感觉。”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什么也不怕。 第68章 “我拒绝。”手机里男人的声音冷漠且平静,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余安声不死心,又喊了一声:“哥。” 付泽明将手中的粘毛器扔到一边,上面全都是小白的毛。程衢对猫毛有点过敏,家里猫毛一多,他的鼻子就会止不住的打喷嚏。 作为一个完美且贴心的老公,付泽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细节。 “如果你要我帮其他人,我没问题。但是,”他转折道,“就纪棋不行。” “他失踪自然会有人去报警,再说了,他之前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就算是失踪那也是活该,老天给他的报应。” “可是,”余安声止不住来回踱步,“我总觉得不对劲,现在报警根本没用,没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不给立案。” 怕付泽明不帮忙,又解释道:“哥,他是来面包店帮忙修东西的时候不见的,就算是真的失踪了,那和我也有一定的关系。” “什么,那小子又跑你面包店里惹你了!” 余安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人丢了!” 啧,付泽明轻声嫌弃了一声,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还是看在自己弟弟的面子上妥协道:“知道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动作迅速,付泽明虽然表面上极度不甘心,但做事效率十分快。十分钟后就到达了余安声的位置,顺便在路上已经联系了警局的朋友。 开车去警局的路上,付泽明斜眼瞥着坐在副驾驶的余安声。见他低着头不停的用指甲掐住虎口的皮肤,问:“你很紧张他?” 余安声抬了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过了半天又垂了下去。 付泽明以为他自责,觉得纪棋失踪是因为面包店,随即劝道:“他那么大个人能跑哪去,顶多就是手机关机了,别往坏处想。” 第77章 见余安声不说话,他加快了速度,直往警局的方向赶去。 提前就打好了电话,等他们两人进去后一个年轻警员已经在大厅门口等候,问了一句:“是付先生吗?” 付泽明点头,那位年轻警员立刻走在前面带路:“我们局长已经将大致情况都说明了,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将面包店附近路上的监控画面都调出来了。” 走到一间屋子前,打开门,背对着门坐着一个男生,男生在电脑上调取着监控画面。听到门后的动静后连忙起身,带路的警官摆了摆手,又让他坐下继续。 电脑屏幕被分出好几格,上面都是同一时间段各个监控录下的画面。 “当事人失踪现场的巷子口没有监控,最近的一个也在二百米开外,这几个画面是从面包店往外走必经路况的监控。” “调取之前的监控我们查到了纪先生去面包店所驾驶的车牌为xxx的黑色车子,我们派了警员到面包店周围进行看,发现那辆车子依旧停在面包店马路对面的停车位上。” “排除他自行离开的可能性,如果是被人绑架或者劫持,那些人一定会开车离开。” 哐当—— 本来专注盯着电脑屏幕的四人齐齐回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人,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撑着膝盖,此刻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余安声:“你来了。” 那人抬起头上下晃了晃,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看起来跑得很急。 直到那人走近后付泽明才发现眼熟,在脑子里想了两秒后,脑门发黑。当时和纪棋在宴会地卫生间里打架时,这人就在门口堵门呢,和周加衡一起。 章林接了余安声的电话就往这边赶,卡着市区限速的最大程度到了这,一刻也不敢停歇。 周加衡现在人在英国,把他喊过来没什么用。况且现在还不确定纪棋到底是出了意外还是其他。 坐在电脑前的人叫小陈,在其他几人到达警局前,他已经把这些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我想问一下纪先生最近有没有和别人结仇?” 章林仔细想了半天,刚准备摇头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付泽明,目光直直的停留在他身上。 付泽明:…… 付泽明:“我又不是脑子有病,搞这一出报警抓我自己。” 章林摇头:“没有,最近一直都好好的。合作项目都正常进展,也没有其他异常。” 排除这个后,之前带路的警官突然出声:“那有没有人给你们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会被不会是绑架勒索钱财。” 余安声的心骤然提起,拿起手机翻看短信页面好几遍,甚至连骚扰拦截都没放过,然后摇摇头。 章林也是同样的举动。 到这所有人陷入了沉思,监控里过往车辆那么多,一辆一辆逐一排查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多一秒钟,就多一份危险。 “别担心,我们已经派人走访当地的居民,看事发时间有没有目击人。”带路的警官尽可能的调节气氛。 他心思细,又极有眼力劲儿,能让局长亲自下场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当付泽明准备劝余安声回家等消息时,余安声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下,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急切地拿出手机,余安声却在打开的瞬间害怕了起来,他怕一打开手机就是纪棋被绑架的信息,这种想法让他浑身忍不住颤抖着,甚至手机拿不稳,差点摔落在地。 打开手机几秒的过程中,余安声吞咽了好多下,心脏被高高举起,在看到短信的那一刻终于平稳落地。 比话语先来的是眼泪,泪珠一颗颗砸在手机屏幕上,“纪棋...是纪棋的,短信。” 几人瞬间围了过去,看到那串号码发来的信息:【我的手机突然坏了,现在用的别人手机和你发消息,你能不能来这里接我一下。】 短信后面又发来了一个定位,是离市中心三公里的城市规划区。早两年那里被政府圈起来要建设什么政务大楼,去年所有住户搬走,开始拆除原有建筑。 结果没过两个月,工地上一建筑工人因材料质量问题在施工时从半空中坠落死亡,上级彻查此事,大楼的建造就暂时被放在了一边。 那一处被附近的老太太说是个晦气地方,古时候用来丢死人的乱葬岗,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避讳着,很少有人从那边经过了。 余安声太过激动根本没仔细想其中的不对劲,直到付泽明皱着眉问:“他身上没带现金吗?怎么会突然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章林:“确实不太对劲,我们老大习惯身上带现金的。”那年带余安声下高速去小卖部求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小陈闻言迅速坐回了电脑面前,“能把那个手机号报我一下吗?” “哦,好。”余安声照做。 没两分钟小陈抬起头,表情严肃:“查到了,这个手机号的地址不在短信上的位置,而是在这。”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屏幕,“离我们大概二百公里外,桐市边缘的小县城里。” 屏幕力的蓝色圈子辐射着小县城的地理位置,余安声浑身血液发凉,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可能会在那!” 说完随即立刻坚定道:“我要去规划区。” 付泽明几乎脱口而出:“你疯了!手机号的位置在几百公里外,他却约你去那个鸟不拉屎的规划区,拿着手机的人根本就不会是纪棋!” 摆明的危险,他怎么看可能眼睁睁看着余安声去送死。 “我知道不会是他!”余安声没傻到这个地步,“那人给我发短信就是为了让我过去,他的目标是我,只有我去了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同意!”付泽明刚说出口就看到余安声举起手机,“我已经给他回了信息过去。” “余安声!”这是付泽明第一次带着怒气叫出他的名字。 紧张气氛中,一旁的警官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上级,他站在中间打起圆场:“两位先别发表意见,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我已经将这件事上报,具体方案还要请两位配合我们工作。” 针对此次案件,局里迅速做出反应。最后的方案是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暗中保护余安声去规划区,另一路提前通知县城警员进行全城搜索。 这个方案对于余安声和付泽明来说都能接受,在前往规划区的时候,付泽明坐在跟随着余安生车子后面,伪装成私家车的警车里,脸色实在太臭。 但一想到纪棋的绑架和余安声有关系,那张臭脸又缓和了些,此刻也抛下了之前的记恨,露出一丝担心。 随着车子距离规划区越近,道路两旁的路灯就越稀疏。周围五六辆车子停在黑暗处,时刻观察着余安声的动向,就在有人拿起砖头砸向余安声的那一刻,埋伏在周围的警员迅速出动。 要不是旁边有人拦着付泽明,他早就大骂一声冲到前面去了。 那人反应力极快,一听到警员出动的声音撒丫子就跑。没过五分钟就被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跟拎小鸡崽子似的逮了回来。 余安声并不认识那人,抓到车上审问一番后他全都招了。说是有人雇他把余安声打晕带到一辆车子上,当时怕是挨枪子的活,他还特意问了那人要干什么。 听到说只是见面简单教训教训就没放在心上,以为就普通恩怨而已。 “把手机交出来!” 见他不给,一旁警察上手直接抢了过来,打开后看到他趁着逃跑的功夫给那个号码报了信,于是立刻打电话给局里的小陈,看能不能进一步查到具体位置。 刚结束通话,那警察的手机立刻响起来,在听到对面人的话后,他的眼神立刻看向了余安声,直到挂断电话也没移开目光。 “怎么了?”余安声的心脏咚咚作响,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是用气音发出微弱的三个字。 “找到位置了,”余安生听见他说,“但绑匪要求见你,否则就立刻撕票。” 第69章 如果人生能全部重来一遍该多好,余安声看着窗外。 为了能最快到达纪棋所被绑架的地方,他们选择坐高铁再转轿车。 窗外黑黢黢一片,车窗上清晰地映照出余安声的脸,那是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呆滞的脸。 脑子里忍不住去想纪棋,越是想他,身体就越是发抖。 吴林,余安声在有限的记忆中翻找无数遍,也没找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据县城的警方描述,纪棋没有死。因为吴林需要一个和警察谈论的资本,所以只是下了狠手折磨得半死不活而已。 手机上是通过无人机远程拍下的画面,因为距离很远,所以照片非常模糊。 躺靠在角落处的纪棋身上全是血,但因为黑色衣服不显色,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 第78章 垂着头看不到脸,平时走路带风,身姿挺拔的人如今耷着肩膀,狼狈地蜷在角落处。 余安声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像在冬夜被浇下一桶冰水,然后再用千斤重的石块压住僵硬的身体。 沉重,崩溃,毫无希望的痛苦。 弯起身子,余安声双手掩住脸。他很想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这样的姿势和婴儿时期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一样,会产生莫大的安全感。 下一站是…… 高铁车厢内响起到站提醒,声音在余安声耳边并不真切,他跟着人群恍惚下车,然后再上车,灵魂跟随着纪棋同样被绑架。 付泽明一路都没说话,这个时候语言显得太苍白无力,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这压抑缄默的气氛吞噬。 余安声头靠在玻璃窗,双眼无神。路况不好,车里的人都跟随着车子晃动,余安声的头一下又一下撞在车窗上,似乎感觉不到疼。 终于,车子速度逐渐减慢,还没停稳余安声就像只猫一样蹿了出去,速度快到一旁的付泽明根本抓不住他。 两三辆警车停在旁边,大盏大盏的直射灯对着烂尾楼的二楼阳台位置。 本来安静废弃的地方,却突然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突然热闹了起来。 阳台里面拐角处就是吴林所在的位置,这个位置让在不远处伏击的狙击手十分难办。 因为墙壁遮挡原因,再加上两人所处的位置是死角,无论怎么换位置,都没有办法直接瞄准屋内的人,除非将他们引到阳台上。 一众警员站在一起,这起案件的严重程度引起了公关机关的高度重视,再加上县城面积不大,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对居民造成恐慌,从而导致对政府部门的不信任。 余安声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有人眼中是对后续案件有了进一步进展的欣喜,有的则是事不关己的打量和好奇。 他望着灯光照着的位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眼睛死死地盯着阳台的方向,他听见警察拿着喇叭发出的声音。 “吴林,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余安声已经来了,你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这种话余安声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亲眼看到这些画面。 见二楼没有动静,拿着喇叭的男人从一旁的石头上跳下来,一只手揉了揉脖子将喇叭递给余安声,然后扬了扬下巴。 拿起喇叭,对准说话的地方,余安声之前因担心所带来的战栗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镇定。 “我是余安声。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要绑架纪棋,但现在还有机会好好谈一谈,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到最坏的地步吧。” 说完所有人都朝着阳台的位置看,半分钟过去,众人以为吴林临时改变计划时,墙壁拐角处,光源正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纪棋!” 余安声张大嘴巴,看到他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往前趔趄了两步,又被旁边的警员伸手拦住。 吴林就站在纪棋身后,他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吴林解开,一只手拿着刀抵在纪棋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喉咙。 灯光特别刺眼,即便纪棋意识已经模糊,但半睁着的眼睛依旧被刺到,条件反射移开头。 很轻微的动作让卡在脖子上的刀刃划向皮肤,摩擦之间血已经顺着刀尖流下,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 晕开,像一朵靡丽绚烂的花。 吴林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余安声,他的神情瞬间癫狂,眼球上爬满血丝,此刻瞪着下面,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看,你看下面是谁,”他在纪棋身后说,看他垂着头,于是一只手抓住纪棋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这一举动将纪棋那张几乎都是血的脸完全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血不断地流下,从额角到颈部,可纪棋却像感觉不到痛。 他看到了站在下面的余安声,那双眼睛里全是眼泪和担心,至少在这一刻他庆幸,余安声还是在乎自己的。 纪棋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告诉他别怕,努力拉扯被打破的嘴角,却做不出一个笑脸来。 “余安声,”吴林喊道,“你不认识我吧,可我认识你啊!” “安平县四水街东头第二户人家,你离开的前一年,有户人家刚生了男孩,想起来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不急不缓,可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了余安声的心上。 “你是,你…是,”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余安瞳孔震颤,继而苦笑了出来,“原来吴林就是你。” 为什么,明明他都已经从那个家里逃走了,为什么还要死死缠着自己不放。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林思考了下:“我想干什么?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居然兴师动众的去报警,我很伤心啊。”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即便下面来了那么多警察,他也毫不惧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吴林情绪激动起来,刀又往皮肤内深入了些,看得余安声提心吊胆。 “因为你,他把我爸害得心脏病发作,我妈成了精神病,而你们却和和美美的享受着美好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余安声刚想开口,又被吴林打断:“我其实本来想绑架你的,真可惜,绑成了他,不过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在纪棋身后低语:“放心,我不会弄死你的,我后悔了。只弄死你太亏了,我会主动自首,等关了几年再出来,只要我不死,余安声这辈子就别想活。” “我要你们永远活在恐惧中,让你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失去他的恐慌中。” 说完他看到纪棋狠厉的目光,那种报复的快感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脑门上的血管暴起,张着嘴巴大笑了起来。 样子十分癫狂,看得下面所有警官一脸茫然,还以为他是什么精神病。 布局在暗处的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沿着后面的楼梯上到了二楼,准备趁吴林不注意将他拿下。 就连远处的狙击手也已经将吴林锁定在了瞄准镜中,在得到领导的肯定后,只要他对人质做出伤害,他就可以立刻扣下扳机。 还没等警察再进行谈判,一行人突然看到吴林举起了双手,刀子掉落在地上,那句我自首只说了前两个字后,纪棋突然和吴林纠打了起来。 纪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有力气的,在听完那些话后他就意识到一点,吴林必须死。 大概是想要保护余安声的本能让大脑分泌出肾上腺素,他双手死死抓住吴林的衣领,想激怒他,让他杀了自己。 可吴林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一眼就看出了纪棋的目的,于是将他抵在阳台一周用木架围住的简易栏杆上。 木架不高,纪棋上半个身子后仰在半空中,看得人心都吊了起来。余安声从远处冲了过去,而两人身后埋伏的武警也大步冲了过去。 “妈的,疯子。”吴林将他逼在木架上,怒骂了一声,发现他想激怒自己让警察开枪后更是恨不得再挥他一拳。 但吴林不会上当,他盯着纪棋血淋淋的脸,刚准备挑衅时,就被他抓着自己的衣领向前扯去。 纪棋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顺着重力向后仰,吴林这才看出了他的意图,他要拉着自己一块死。 疯子,这才是真的疯子。 吴林两只手疯狂扯开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而这个动作在外看来就是吴林在推搡着纪棋。 狙击手对准目标,两人身后的武警也朝阳台赶去,还差十米、九米、八米…… 砰—— “不要!” 两个声音在同一刻响起,子弹从不远处射出,命中吴林额头正中心,他眼神不甘,随后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纪棋的身体在半空中坠落,砸向建筑工人工作时支起的棚子上,发出巨大声响。 余安声双腿彻底瘫软,空洞的双眼流下滚烫的泪水,呼吸停滞,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绝望哽在了他的喉咙。 他张大嘴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周围有人冲了上去,“快,快联系救护车,先救人质。” 脚步声,说话声,余安声都听不清了,他爬起来又跌倒,还没站好又瘫了下去。 不知反复了多少次,他终于站起身,凄厉的声音撕心裂肺:“纪棋——” 可无论喊多少遍,都没有人回应他。 第70章 黑夜里警车的鸣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县城的夜晚特别安静,有没睡的拉起窗帘往外看看,随后又回到了床上。 救护车内余安声坐在旁边,他握住纪棋无力下垂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第79章 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苍白着躺在这里,每一处伤口都触目惊心。余安声哽咽着喃喃:“活下来,纪棋,求你,活下来,求你......” 夜晚路上没有多少车子,救护车速度很快,一路直达县里的医院。在急诊室里经过医生初步判断后,给出的结论是转院。 纪棋的情况比较严重,县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手术风险太大,他们也不敢接。建立了静脉通路,连接上心电监护和呼吸机,余安声坐上了去往桐市医院的救护车。 高速路上,救护车的鸣笛声让所有正在行驶的车子纷纷让道,余安声身体止不住地抖,他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纪棋。 曾经的恩恩怨怨在死亡面前全部不值一提,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了下纪棋的头发,轻轻的用指尖触碰他的皮肤,眉眼,和渗着血的伤口。 什么欺骗,什么谎言,余安声都不在乎了,他只求面前的人能活下来,无论要他怎么做。 救护车驶入医院急诊门前,打开车门,外面的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余安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给纪棋抽血,做检查,眼泪将画面模糊不清。 “立即打电话给手术室,准备手术。还有,患者多发伤,通知骨科、胸外科、脑外科来急诊室进行多科会诊。” “患者家属呢?”护士手里拿着单子喊着,“刚送来的多发伤患者纪棋的家属呢?” 余安声一个箭步上前,语气明明还在颤,却拼命压制住恐惧和不安:“我,我是。” 护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将就诊卡拿给他:“哦,出门右拐到缴费窗口交费用。”见余安声抬腿就走,她出声提醒,“你拿着这个去,到那缴费不用排队。” 那是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面用醒目的几个大字写着:急重病、胸痛患者优先。 余安声刚要准备去拿,就被一只手抢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付泽明走过来,他将余安声手中的就诊卡抽走:“我去缴费,你在这里陪着他。” 余安声点了点头,医生将他喊到了护士站,将目前的大致情况讲给他。然后拿出几张纸:“这是病危通知书,下面是手术同意书,你是他什么人?最好是直系亲属签字。” 拿着笔的手停在半空,“朋友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具有法律效益,你是要承担相应责任的。最好是直系亲属,你还是联系他家人吧。” “我签,我可以负一切责任。”没有迟疑,余安声在所有的纸张中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推入手术室的前一刻,余安声用力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肿胀的眼皮被他搓得通红,他吞咽着,抽吸了两下鼻子,低头贴在纪棋的脸旁,带着鼻音上气不接下气道:“纪棋,等你从手术室平安出来后我们就重新开始,只要你能平安出来。” 床被推进了手术室,而余安声死死抓住床围栏的手指也被迫着一点点松开,纪棋随着手术室大门的关闭渐渐消失在余安声的视线中。 这一刻,余安声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彻底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掩声痛哭。 付泽明交完钱就往手术室这边赶,见到余安声瘫坐在地,医院走廊的惨白色灯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脆弱又无助,他忽然明白了纪棋在余安声心中的分量。 程衢哄完小伞睡着后就赶了过来,见余安声坐在地上,跑过去立刻将他扶起来。对上那张疲倦的、毫无血色的脸,程衢的心也抽了下,鼻子发酸。 “他会平安的。”他轻声安慰。 手术室的灯光持续了很久,夜里的医院有些凉意。程衢伸手虚握住余安声的手想告诉他别担心,却被他冰冷的体温吓到。 他给付泽明使了个眼神,没过一会他就带着热饮和食物走了上来。这会儿是凌晨三点钟,很多店铺都关门了,他就去楼下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些。 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在不停的找线索,折腾到现在差不多七八个小时。余安声滴水未进,又哭了那么长时间,付泽明真怕纪棋还没出来,余安声又躺了进去。 热饮放在了余安声手里,可怎么也暖不热他的手。付泽明将吃的递到他面前,余安声没抬头,晃了晃脑袋。 “多少吃一点,至少得撑到纪棋出来,不是吗。” 余安声接过,麻木地张口咀嚼,食物在嘴里吃不出什么味道,咽下的那一刻却莫名的反胃恶心,但想起付泽明刚刚的话,他又强忍着吞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安声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手术室大门上的灯光像是永远不会熄灭,那颗提起来的心也一刻不能放下。 长时间蜷坐在墙边,余安声身体发麻,程衢在一旁陪着他,后脑勺紧贴墙壁,脖子梗得难受。付泽明下楼吸烟,正好碰上了才来的章林。 从县城回来后他就立刻回了公司,公司里有些老家伙实在狡猾,为了将纪棋出事的消息瞒住,章林连夜将回去加班,直到这会儿才忙活完。 “老大怎么样了?” 付泽明递过去一根烟,被他摆手拒绝:“还在手术。” 两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此刻心里都希望着纪棋能从手术室平安出来。 大约五点钟,外面的天逐渐亮起。突然,手术室上的灯一灭,余安声立刻站起身,却因为腿麻,膝盖重重地跪在了地板上。 他顾不得疼,起身去看,没见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纪棋,只看到了医生。 那医生讲了一大堆,简单概括起来就两句,手术过程中病人体征不稳定,结束后要转到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 但好在手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纪棋自身的造化。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进入,余安声只能按照护士的要求,每天将所需要购买的生活用品送过去。 可距离手术结束已经两天,纪棋还是没有醒。听医生说术后伤口感染,炎症问题,两天内他发了四次高烧,甚至有一次心率飙到了一百六。 余安声进不去,光是听医生这样讲,就能想象到纪棋深受疾病折磨的痛苦样子,他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 面包店暂时停业,他给小陈放了假。小伞看出了余安声的不对劲,不敢去问,只能跑去找程衢偷偷打听。 纪棋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也给不出准确答案。高空坠落前他的肋骨就已经被吴林踹断好几根,又从二楼坠落,虽然有棚子做缓冲,但还是导致脏器内出血。 不过还好,断掉的肋骨没有戳破脏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临走的时候余安声喊住了医生,他恳求着:“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他,我什么都不做,就站在旁边看一看就行。” 医生低头想了想,点点头:“行,那你明天上午来吧。” 余安声连着鞠了好几个躬,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明天见到纪棋要对他说什么,想到这,他突然抬起头,对着师傅说了句拐弯,他要去另一个地方。 又回到了两人曾经住过的屋子,这次才是真正的冷冷清清。余安声打开灯,坐在沙发上拿起摆在茶几正中央的照片,三张脸都笑得那么开心。 手指缓慢抚摸着照片中的纪棋,眼泪又从眼尾滴落,余安声吸了下鼻子,用衣袖擦了擦,“明天就能见到了,哭什么。” 将照片放进包里,余安声看了看四周,突然冰箱门右下角一个绿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走过去,那里夹着一张小纸片。 冰箱里怎么会有小纸片,余安声皱了皱眉,两只手打开冰箱门。 所有贴在包装袋上的小纸片因为水雾而脱落,被开门的动作一带,纷纷飘在空中,慢慢掉落在地。 冰箱里肉眼可见的位置全部装满了熟悉的包装,余安声怔住,随即红了眼眶。 伸手拿掉一张即将脱落的便利贴,上面的字迹因为湿气大而有些模糊,余安声看完笑出了声,骂了句笨蛋,眼泪又涌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余安声早早到了医院,套上蓝色防护服和鞋套,走进了监护室。 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和药品味道,除去医疗仪器的运作声,这里特别安静。余安声在护士的带领下走到了纪棋的床边,他安静地躺在那,身上插了很多管子。 因为还没醒过来,无法自主进食,现在需要靠胃管将营养剂注入到胃里。 余安声想哭,但又觉得好不容易进来一次,会浪费时间。于是将带过来的毛巾、湿纸巾递给护士,然后把照片放到了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照片被他挪了挪角度,正对着床上的纪棋,希望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余安声不敢离得太近,更不敢摸一摸他,生怕动了纪棋身上的管路让他本就不乐观的情况更加危险,只能隔着一米的距离低声和他讲话。 他告诉纪棋,小白最近把自己吃到了十六斤,现在被迫减肥,不给零食就在家喵喵直叫;小伞在学校里第一次和别人打了架,因为你帮他在之前学校运动会获得的奖牌被那个小孩子故意摔坏,他动手先打了别人。 第80章 余安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小白和小伞的事情,直到最后探视时间即将结束,他才淡淡开口。 “你还记得之前去游乐园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喊纪棋快来,喊完你就会来帮我。” “我现在很不好,”余安声哈出一口气,随后缓慢着轻声说,“所以,纪棋快来帮帮我吧。” “帮帮我吧。” “求你了。” 第71章 今天是纪棋在重症监护室的第五天,他依旧昏迷。 医生说是因为脑出血所导致,但根据出血量来看,三到五天应该就会醒过来,但也有特殊情况。 纪棋的其他指标已经稳定,医生说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付泽明听说后多花了些钱,给他转了单人病房。 单人病房空间大,通风好,安静。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感谢纪棋,纯属是因为余安声天天陪在旁边,给他提供个舒服点的环境。 小伞昨天才知道纪棋住院的事情,吵着闹着要来医院看他。那时候纪棋还在重症监护室,为了不让小伞太担心,只能哄着他说医生不让见。 谁知道刚转普通病房这天,余安声刚到病房里没半个小时,准备到卫生间拿水盆接点水给纪棋擦擦身子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跟老鼠似的蹿到了屋子里。 一出门就看到小伞站在病床边,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去拉纪棋的手。 “余逸宁!” 小伞自知要挨训,于是眨着眼睛将手指往嘴边一放:“嘘,鸡7在睡觉呢,我们不要把他吵醒。” 余安声听到这话立刻将头往旁边一撇,眼眶发酸。小伞还不知道纪棋昏迷,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将水盆放在一边,看到小伞又气又后怕,这个时候他应该被程衢带着去兴趣班的。 “你怎么过来的?” 小伞老实道:“我跟着你的车来的。” “程衢知道吗?” “程衢哥哥不知道。” “余逸宁!”余安声皱眉低声斥责,这会儿程衢找不到小伞肯定急坏了,正准备给程衢打电话,手机先响了起来,正好是程衢的号码。 余安声给了小伞一个“一会儿再说”的眼神,接通电话就听到对面焦急的声音:“小伞不见了。我刚从书房处理完文件,准备带他去......”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余安声打断了程衢:“小伞在我这呢?” 听到这程衢瞬间松了口气,“我记得你走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吗?” “他胆子太大了,”余安声往小伞得方向看了一眼,“估计是自己偷偷拦了辆出租车跟我过来的。” 程衢半天没说出话,随后舔舔嘴唇:“这孩子。” “放心,我一会儿好好说他两句。” 刚说完小伞就蹬蹬跑到余安声面前,伸手要手机,另一只手指了指嘴巴,意思要和程衢说话。 余安声弯腰把手机递给他,小伞接过放到耳边。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放软了声音,瓮声瓮气的认错:“程衢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程衢性格软,最好说话,小伞聪明得很,拿捏家里每个人都有一手。 听到小伞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他笑着回答:“你没事就好,下次别这样了,你哥知道会担心的。” 小伞使劲嗯了一声,然后将手机递给余安声,接着又跑会纪棋身边去了。 纪棋没醒,他就安静地趴在床边看他。 小伞眼中的纪棋有很多种,严肃的、顽劣的、自信的、认真的,可唯独没有见到过现在他躺在床上安静的样子。 哥哥说纪棋生病了,生病了要看医生。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头上要缠那么多白布,鼻子上还插着管子。 小伞希望纪棋醒过来,醒过来就可以告诉他自己现在可以完整的弹完一整首曲子。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生病了应该多休息,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弹。 余安声和兴趣班老师打完电话后走到旁边,小伞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椅子上,屁股坐在椅面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睡着了。 章林拎着水果从门外进来,见到这一幕没出声,小心翼翼将袋子放到一旁。 “我先把小伞带回家,你在这看一会儿。” 章林点头,看着余安声抱着熟睡的小伞离开,又看了看病床上安详地闭着眼睛的纪棋,长叹了一口气。 周加衡是在纪棋从手术室出来后的第七天才知道所有事情,他给余安声打电话确定完位置后,立马上了飞机飞回国内。 上午十点到达医院,余安声因为小伞幼儿园的事情要晚会儿过来。 周加衡进病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打电话的时候他听余安声说纪棋伤得很重。他不信,心想纪棋那玩意又不是傻逼,要命不要命能分不清? 但听到重症监护室这几个字后,他又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现在走进一看,周加衡那张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脸慢慢变得严肃。 余安声赶过来的时候周加衡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他在哪都如鱼得水,就连当初老头子将他送到英国,切断他经济来源,他也能靠那张嘴混得风生水起。 “几天了?”周加衡嘴里嚼着苹果,伸手给余安声递过去一根香蕉。 余安声摇摇手:“七天。在监护室住了五天,今天是转回普通病房的第二天。” “医生说按照脑出血的情况来看,应该三到五天就能醒过来的,”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但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害,”周加衡将苹果核往垃圾桶一扔,站起身,看起来似乎很洒脱,“医生不是说了也有昏一星期的。” 余安声知道他这样是想安慰自己,毕竟纪棋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如果那天他没去面包店,那么今天躺在这的就是自己。 周加衡走到纪棋床边,看着余安声熟练地拿起水盆走到旁边,将毛巾拧干后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他低头抿了抿唇,然后才抬起头问余安声:“你不恨他了?” 擦拭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拿起毛巾在水盆里浸湿又拧了几下:“谈不上恨。” 余安声之前以为自己是恨他的。直到现在,看到他真的如当初自己那句“恨不得他去死”的话一样时,他才发觉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 恨得不绝对,爱得不干脆。卡在不上不下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彼此折磨。 周加衡挑眉:“所以你现在照顾纪棋只是因为愧疚吗,愧疚他因为你被绑架?” 这句话突然问住了余安声,他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从他失踪的那一刻起,自己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爱,余安声自己也说不清。 “那你打算像这样照顾他多久?如果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你也要在这照顾一辈子?” 这次没有想太久:“对。如果他醒不过来,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周加衡有些绷不住了,斜着眼往床上看,舌头抵住腮帮,歪起一边嘴角。 “说不定纪棋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比起照顾他,他更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以后的时间全浪费在他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废人身上。” “我的人生?”余安声将毛巾扔回水盆,眼睛一圈发红,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明明先来招惹我的是他,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完余安声气得两手端起脸盆,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边走边气势汹汹地说:“我就不走,我就待在他旁边,我气死他。就算他醒过来求着我走我都不走!” “你要说话算数。” “当然……” 话没说完,余安声手中的水盆忽地掉下来,水洒了一地,塑料盆咣当乱响。 熟悉的声音余安声不会认错,眼眶瞬间蓄满了眼泪,余安声仰起头,拼命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他缓慢着转身,对上病床上某人的视线后再也忍不住,泪水糊满了整张脸。 周加衡识相地离开,美滋滋去找季与秋了。 纪棋想支起身子,但上身的固定器实在让他起不来,只能伸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余安声。 见余安声转身要走,他急得也顾不得疼了,刚醒过来没多少力气,此刻卯着劲急着喊道:“你刚说过不走的!” 余安声转头看见他不要命了起身,满脸怒气地走到他旁边一把将他按到了床上:“你还要不要命了!” “不要,”纪棋认真,“我就要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去、给、你、叫、医、生。” “哦。”纪棋终于松手。 经过查体后,医生说了没大碍,现在好好养身体就行,只是肋骨不能再断了,临走时顺带着把他鼻管也拔了。 余安声把这事先告诉了章林,他还没回消息,估计在忙。 盯着手机,没抬头余安声就能感受到某人的视线,像是灼热的激光,能将人烫穿。 第81章 “盯够了吗?”余安声没好气。 “没有,”纪棋问,“你会一直在这对吧?” 余安声张口反驳:“不会。” 纪棋:! “因为晚上我要回家睡。” 患得患失的心终于稍微安定下来,纪棋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沧桑,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但他还是忍不住向余安声坦白心意。 “我爱你,余安声。很爱很爱你。” “以前我就一混蛋,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自以为是戏弄你的感情。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只是,能不能再可怜可怜我,哪怕当成身边一条狗也好,别赶我走。” 余安声眨了眨眼,错开他哀求的目光:“不需要狗,家里有小白就够了。” 纪棋的眼神绝望,随着他说出的话目光变得暗淡,喉结滚动着要哭出声来时,突然听到余安声无奈的语气。 “我说,你就不能当个人吗?” 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滚落下来,但纪棋知道,这是甜的,热切的,充满幸福的眼泪。 第72章 “我想出院——” 见坐在旁边安静削苹果的余安声没反应后,纪棋不死心地蹭了过去用头蹭着他的手臂,无赖道:“我想回家,余安声,我想回我们的家。” 将手里的苹果往他嘴里一塞,余安声严肃道:“医生说了最早也得等到下星期出院。” 纪棋拿起苹果啃了一大口,老婆给削的就是甜:“可是我真的已经好了,不信你......” 还没说完他身上就被扔过来一个小机器,是锻炼肺功能的小球运动,余安声站在一边:“今天的小球还没吹。” 纪棋仰头尝试卖惨,惨遭余安声无视,只能退而求其次:“亲我一个吧,亲我一个我就做。” 余安声抿唇,这是纪棋惯用的手段。从那天原谅他后,他每天就跟原来的脑子被偷走,安上了恋爱脑一样,天天在余安声面前冒着粉红泡泡。 不是趁机牵牵手,就是抱住余安声的腰不让他走。幸好他腿骨折走不了路,要是能下床,岂不是跟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样屁颠颠地跟在余安声后面。 “不要讨价还价,吹!” 纪棋老老实实拿起小玩意放在嘴边,敷衍地吹了两下,里面三个小球就只有一个吹起来了,另外两个一动不动。 余安声看出来了,被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无奈,于是低头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点到为止的一个吻,不过是嘴唇和皮肤轻轻的触碰而已,余安生反而红了脸。 明明他们俩之前更难以启齿的都做过。 刚要扯身离开,腰间被粗壮有力的臂膀拦起,余安声骨架小,身子瘦,直接就被他捞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某人的大腿上。 “啊,别——” 忽然两脚一腾空,余安声重心不稳,两只手紧紧抓住横在腰间的结实手臂。被抱到床上后,余安声才想起他的伤口,于是挣扎着要下去。 “纪棋,别闹。你伤口还没好,快放我下去。” 某人充耳不闻,身体贴在余安声的后背,头趴在他颈间深嗅了一下。温热的带有余安声的气息让纪棋觉得安心的同时,血液和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亢奋起来。 嘴唇轻贴在他颈间的皮肤,细腻光滑的触感让纪棋拦在他腰间的手臂缩紧了些,恨不得紧紧将人锢在怀里。 “嘶。”湿热的触感带起丝丝痒意,余安声瑟缩了一下,被某人张口咬住一小块肉,像一只不捕到猎物的狼崽子。 刚要开口劝阻,余安声突然感觉到屁股下方某处的不对劲,此刻隔着轻薄的衣物卡在臀缝之中,存在感让余安声想装不知道都难。 血液极速涌到头顶,耳根、脸颊和眼尾早已经红得不像话,余安声哆哆嗦嗦,指甲深深陷入纪棋的手臂:“你...你,纪棋你下面...” 还没等他完整说出那句话,就被纪棋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将他头扭过来,吻了上去。 紧紧捏住他的下巴,姿态不容拒绝。余安声身体不自主的后缩,向后撤,却被纪棋拦着腰带回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将最后的空气都压榨紧缩,直至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灵活的像小蛇一样在口中游走,圈住余安声的舌尖后挑逗般地划过舌底,水液交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错,余安生,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钻进余安声的耳朵,若是之前早就被羞得缩到一边,但此刻缠绵不断的吻已经将氧气掠夺,余安声大脑迷迷糊糊无法思考,只传出唇边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我靠!” 这一嗓子将余安声从半失神的状态喊了回来,意识到有人来了,像只被捏住后颈拼命挣扎的小猫,指甲深深掐挖着纪棋,警告他赶紧放手。 某人非但没松开,反而得寸进尺,眼皮微微抬起看向门口不敲门径直闯入的周加衡。 艹!收到某只吃了点荤腥的狗的眼神,周加衡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恶心得不得了。不就他妈亲个嘴巴,搞得跟别人没亲过似的。 刚退出去及看到一个小身影噌得一下要跑进去,周加衡长臂一捞给小伞抱了起来。 “放开我,我要进去找哥哥还有鸡7!放开我!” 小伞那个扑腾劲给周加衡累得够呛,这次有了经验,他先伸脚踢了踢门,听到屋内带着慌张语气的进来后,这才把小伞往地上一放。 打开门看到余安声站在一边,瞪了一眼纪棋后才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尤其是看到周加衡后,不好意思得将脸转到了一边。 床上某个人可是得意极了,嘴边被咬烂的地方还在淌着血,他跟不知道疼似的,舔着回味了半天。 程衢和付泽明后脚进来的,付泽明不想来的,但没拗过程衢,只能耷拉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将果篮放在桌子上,程衢朝着纪棋点了点头,算是礼貌打了个招呼。 谁知道纪棋口出惊人,张嘴来了句嫂子,周加衡倒是一脸淡然,剩下三个人怔住,显然成了三具石像。 小伞不明所以,“鸡7你笨蛋,老师教过我们,哥哥的老婆才是——” 还没等他说完,周加衡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即将弥漫起的硝烟味。于是一把抱起小伞,为几人提供一个良好的战场,“走,哥哥带你吃东西去。” 果然,下一秒付泽明就跟那发了疯的牛一样进入了战斗状态,跳起来指着躺在床上的纪棋大吼:“你他妈叫谁嫂子,叫谁嫂子!” 幸好程衢在中间拦着,要不然付泽明真有可能一脚下去,让纪棋另一条腿也裹上石膏。 “我跟你把话撂在这,我弟跟你不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纪棋对着怒火中烧的某人不在怕,反而装得脆弱又可怜,对着一旁的余安声故作柔弱,说:“宝宝,你已经答应过要搬回来住的对吧。” 付泽明转头,眼神紧盯着余安声。余安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前几天某人不愿意吃药时好像哄着他答应了来着,谁知道圈套下在了这。 看着余安声点头后,付泽明的心算是死了一半。 他不甘自己亲爱的弟弟和这样一个拥有不良前科的男人在一起,但纪棋所为余安声差点付出的生命又让他无法彻底阻止两人的感情。 “你们出去吧,我和他好好谈谈。”付泽明冷静下来。 余安声有些不放心,出门前回头看了好几眼,临走时还扯了一下付泽明的衣服,眼中的担心将对纪棋的偏爱显露得一览无遗。 程衢和余安声出门后,付泽明走到床前。纪棋仰头看他,眼里的坚定让付泽明觉得自己像是无情的法海。 即便这样他还是捏紧了拳头,用了十足的力气朝着纪棋挥了一拳。这一拳将他半边脸打得肿胀,甚至牙齿发酸。 “我这一拳是给你提个醒,如果今后你敢做对不起余安声的事,我第一个会杀了你。” 纪棋没气,反而扬起了一抹笑,即便嘴里满是血腥气。 * 两星期后纪棋彻底出院,余安声提前搬回了家,屋子里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小白变成了大白。 冰箱里的面包都被余安声清空,便利贴被他藏了起来,放在了铁盒里收藏。他没告诉纪棋,总觉得告诉他后某人会翘起身后无形的尾巴。 晚上洗完澡余安声回房间时,发现床上多了个庞然大物,站在床边他喊了声纪棋,某人将被子拉下露出得逞的笑容。 凭借着城墙一样的脸皮他如愿以偿睡在余安声的身边,双臂紧紧环住身旁的人,纪棋总觉得不安心,在余安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出声:“余安声,我们结婚吧。” “结婚?”余安声昏昏沉沉的大脑试图思考这两个字。 “嗯,就像你哥和程衢一样,我们也去国外领证好不好?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办个婚礼,然后去度蜜月。” 第82章 余安声没说话,这样的反应让纪棋开始不安,他埋在余安声的颈间,声音闷闷的:“余安声,我认定你一辈子了,你别想甩掉我。” 说完他沉默、吞咽着,忐忑不安的等待余安声的回答,即便到现在他依旧不自信,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余安声能选择自己。 抖动的眼睫毛在皮肤上轻微搔刮,余安声带着困意的嗓音含含糊糊:“可是你还没求婚呢。” 不安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下来,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像稀世珍宝一样喃喃:“对啊,我真笨,我怎么会忘了求婚呢。” 一个星期后,巴厘岛的天气晴朗。阳光直射在海滩上,纪棋牵着余安声的手,光着脚沿着海边散步,海浪卷着边堆积而来又退去。 余安声带着顶大帽檐草帽遮阳,他们沿着海边走了很远,直到纪棋突然低头,语气慌张说着手表丢了,两人弯着腰在沙滩边找起了手表。 “找到了!”纪棋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余安声抬起头,海风将他头顶的草帽吹掉在地,他看到纪棋手中亮晶晶的,戒指在太阳光的直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突然,面前的人半跪在地,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起,花衬衫的衣摆飘在半空,他听见纪棋的声音随着湿热的海风而来。 “余安声,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余安声看向他,突然想起那年在公交站台上打着伞朝自己而来的纪棋,那时候也是夏天,阴雨连天的天气总让人心情郁闷。 其实余安声一直不怎么喜欢夏天,直至此刻纪棋亮晶晶的眼神直晃晃地看向自己,他才忽然发现。 他不是不喜欢夏天,只是不喜欢独自一人过夏天的自己。 于是朝着纪棋抬手,阳光下奔他而来的人带着笑容。 如果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余安声都用缄默两个字来形容,那么今后的生活大概是震耳欲聋的幸福。 例如现在,此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小余和小纪的故事结束啦!(但在另一个时空还在继续)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看到最后的宝宝们!!!(虽然没多少人看[狗头]) 这本算是真正意义上写完的第一本,过程大概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笔力稚嫩,后期看下来有很明显的不足。对于两人感情的转折和情节把控其实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但还是有宝宝一路陪到了最后,谢谢大家能看到最后,看完小纪和小余的故事。感谢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家可以留言,我给大家发小红包![撒花] 我会一直努力写下去,之后会有番外降落。对了,不要脸的说一下,下一本公路文《今夜好眠》预计六月份开,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来看看吧。 最后的最后,祝小余和小纪永远幸福快乐,也祝看到这里的大家永远幸福快乐下去。 第73章 领完结婚证后两人开启了为期半年的蜜月旅行。 夏威夷的天气很好,天空蓝得像涂上了颜料。昨晚纪棋在床上折腾了余安声很久,期期艾艾的求饶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啜泣从房间传来。 直到凌晨才渐渐消失。 纪棋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的,他伸手挡在眼睛前,意识还没从睡意中彻底清醒,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伸向旁边余安声的方向。 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余安声,纪棋猛地一睁眼,转头看向身旁。 哪有什么余安声,整张床就他一个人。 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他的手怎么变得那么小。 两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纪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震惊和呆愣。 一定是自己没睡醒! 对!一定是这样! 他用那双不属于成年人的手揉了揉眼睛,伸手扇了自己几巴掌。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咚咚咚—— “少爷,您醒了吗?”门外的人耐心又规矩地敲门,不含感情的女声唤回了纪棋的回忆。 他迅速下床,小腿扑棱得飞快,走到房间角落的镜子面前后,他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镜子里的人分明是小时候的自己。 身上的灰色丝绸睡衣,房间一角橱窗里摆满的奖杯,以及书桌上自己曾经十分珍惜的全家福照片。 所有的一切都让纪棋作呕。 “少爷,我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了。您要是再不起来,我只能强制开门了。” 外面的人说完就拿起钥匙准备开门,锁眼和钥匙拧动的声音明显,纪棋的眼睛阴沉。 门反被纪棋打开,他睨了那女人一眼。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光亮的脑门,眼尾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那双眼睛细长,带着窥视别人的、令人难以忽视的目光。纪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这目光下,这就是他爷爷所谓的“爱”。 女人没有表情:“今天是纪老七十岁大寿。各层面的名流和权贵人士都会来庆寿,还希望少爷能规整好自己,不要让纪老失望。” 七十岁大寿,纪棋眼睫下垂。眼睛下的神经拉扯着肌肉弹跳了下,“我知道了。” 关上门,纪棋背靠在门后皱起眉头。 纪老爷子七十岁大寿,那就说明现在的他只有七岁,余安声比自己小两岁。纪棋猛然抬起头,拳头握得那样紧。 余安声现在还呆在那个畜生的家里。 没过两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像是炸弹爆炸前的倒计时,催得人不安。 “您换好衣服了吗?” 纪棋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语气镇定:“马上。” 纪老爷子还没死时,他对纪棋的掌控欲几乎到了非人的地步。大概是自己的儿子没能成为合格的继承人,他将所有的希望全加到了纪棋身上。 他的出生就是为了继承家业这一个目的。 剪裁合体的黑色小西服,脖子上勒人的领带,纪棋不过是个打扮好看的精美玩具,是个能让纪老爷子那得出手炫耀的产品。 他下楼,饭桌上意料之中没看到那一对假夫妻。他们已经懈于扮演恩爱的一对,甚至在这一天也没能做个尽责的演员。 拐棍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沉闷,纪棋没什么表情,坐在餐桌的位置安静地看向偌大集团的掌控者缓缓走过来。 直到他落下座,手中的拐杖被一旁的佣人接过去,那庄肃低压的声音带着不满:“听说你今天起晚了。” 纪棋闻言抬起头,目光直视站在餐桌旁的女人。 报告打得真够快的。 “嗯。”纪棋垂眸回答。 铁质餐具和盘子的碰撞声响起,纪老爷子面不改色:“晚上领十尺,两边各五下。” “是,爷爷。” 早上的老宅热闹得很,那对假夫妻,也就是纪棋的爸妈几乎是踩着时间到达了老宅。 两人在大门前阴沉的脸在踏进大门后迅速变得温和,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看得人恶心。 纪棋站在两人之间,嘴角两边做着机械重复的上扬动作,实则内心却在想着怎么逃离这个地方。 宅子几乎无死角的监控加上密不透风的安保系统,这里是个无形的巨大牢笼。 但幸亏是今天,这是纪老爷子难得会放纪棋和一群小少爷玩耍的日子。 毕竟做做样子不是? 在一旁的花园看着几个小屁孩追蝴蝶,纪棋翻了个白眼。但下一秒还是扬起笑容,凑近那群小孩里,笑眯眯的违心提议:“要不要来玩捉迷藏啊?” “好耶!”几张小嘴纷纷答应,吵得纪棋耳朵疼。 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捉迷藏要守规矩,被抓到之前不许出来。” “只要我没发现你们,谁来找你们都不许出来。” 十分钟后,宴会的一角,人群慌乱起来,继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 某地产公司的小少爷不见了,大家纷纷开始寻找。尤其是男孩的母亲,当场就哭得梨花带雨,这是她第三胎才生出的男孩。 纪老爷子出面,安保人员和宅子的佣人全被拉过去一寸一寸地找。监控摄像里的画面显示着男孩最后一秒出现在仓库拐角处。 那是老宅唯一一个监控死角。 趁着老爷子解决事情,纪棋利索地翻过后墙,口袋里揣着从他那废物老爹身上顺的昂贵的鳄鱼皮质钱包,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跑去。 出租车再转长途大巴,沿着曾经的记忆,纪棋不断的换车。 那时的县城发展不好,乡下的土路未经维修,破旧的大巴就是个大型铁皮盒子,运作起来哐当乱响。 车上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拿着麻皮口袋从县城回家的人。纪棋挤在不起眼的角落,眼睛盯着车窗外的一侧。 余安声四岁那年走失,刚被卖到那户人家时,那两口子对他还算不赖,不说好吃好喝,最起码能饱腹,也不挨打。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身子弱,医生说很难怀上,两人就起了买个孩子的心思。 第83章 然而第二年,女人怀了孕,一切都变了。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买下余安声花了大价钱,所以当肚子里的孩子到来时,他们开始怨恨余安声。 轻则断食,重则打骂。小孩子这个年纪都是拼命长个,余安声却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 余安声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楼厨房的干柴火旁。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想出声斥责纪棋昨晚太过分,一直折腾到凌晨才肯放自己睡觉,却没想到眼前居然会是这幅场景。 身体深处的恐惧让他无法自控,骨头的连接处似乎发出咯吱咯吱艰涩的响动。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内心深处的阴影依旧无法战胜。 余安声贴着墙壁站起身,他想跑,不管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想逃离。 可双腿哆哆嗦嗦,连迈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几点了,也不知道那小东西做好饭没?要是再让我发现他把饭烧糊,看我不弄死他!” 男人带着浓重方言的声音和趿拖鞋的啪嗒声混合着从水泥楼梯传来,余安声想起了这天。 那时候的他因为受凉发烧,没按时起来给他们做饭,被男人一脚踢在了草堆旁,肚子上的淤青整整三个月才消失不见。 这些痛苦的回忆像是推动火箭升空的燃料,突然给了余安声莫大的勇气,他要逃出去,他不属于这。 身体朝着大门的方向竭力奔去,男人在转角处眼尖地看到那抹身影,眼睛一瞪,两只脚三步两步跨下楼梯。 “你他妈的死东西,你敢跑哪去!我看你是胆子肥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多日没有吃饱饭的身体怎么和一个成年人相比,更何况路两边的住户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的坐在一旁生怕不够乱,撺掇道:“大价钱买个白眼货,赔钱哝。” 后衣领被用力拎起,余安声身体近乎腾空,他奋力挣扎着,效果微乎甚微。 又被拖回那个家。 男人关了大门,红着眼睛挽起袖子,那是他非常不满的时刻。余安声害怕,却第一次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在他冲上来挥拳之前,余安声跑过去先下口咬住了男人的大腿。隔着黑色的布料死咬住那块肉,像一个小狼能做出的最强烈的反击。 这是余安声的第一次反击,是他过往人生中唯一后悔当初没有做出的举动,在这一刻,他做到了。 大腿的痛感更加惹怒了男人,没想到一直以来软弱可欺的小崽子居然会出反击,于是手肘一下又一下重重捣向他的脸颊,企图让他松口。 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余安声了,比起在痛苦中等待被拯救,他已经学会主动踏出去。 他没有松口,一下也没有。 小狼的攻击力虽起不到致命的威胁力。但有一点不可质疑,他的牙齿也是尖利无比,也拥有着让人流血受伤的能力。 “啊,妈的,”男人被疼得发疯,“松口,松口啊!” 在后脑勺被重击一拳后,余安声用尽力气咬下一块肉,嘴里的血气味道充斥口腔,他被男人的蛮力甩到一边。 脸颊青紫的余安声看着男人捂着大腿哀嚎,那张与小孩子可爱稚嫩和不相干的干枯的脸露出一模笑容。 那笑容在男人眼里特别刺眼,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他怒不可遏,几乎飞奔过来,在甩下拳头前,一个身影从墙头上翻下来,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撞翻在地。 第74章 纪棋身上的小西装不再平整,皱皱巴巴的,连同脖子上的领带也被他松开,此刻气喘吁吁地站在余安声面前。 大门紧闭的那一刻他以为找错了地方,但听到门内肮脏咒骂声后他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没有犹豫就奋力翻上了墙。 被顶得摔了一个跟头的男人捂着肚子,眼珠像是要瞪出来,此刻红着脸,露出一口大黄牙,指着凭空冒出来的纪棋气急败坏地骂。 “你他妈又是谁?哪个没娘生的野崽子跑到别人家里撒泼了?我看你是活腻了,这一片还没有敢跟我作对的!” 男人扶着水泥地颤颤巍巍站起来,阴沉着细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纪棋和他身后的余安声。 他说的没错,因为他跛脚的原因,仗着自己残疾在这一片撒泼打滚惯了,谁惹他不好受,他就背地里使坏。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性子,也没人敢去惹他,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反而成为他耀武扬威的资本,整天在这一片耍横。 余安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些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不信邪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男人被气急了,一把冲过去想抓住纪棋,但他哪能和一个小孩子比灵活,更何况自己还跛着一只脚。 于是他趁着纪棋不注意朝余安声一把扑过去,纪棋心里一惊,在男人抓到余安声前挡在了他面前。 男人冷笑了一声,一把按住纪棋拳头落了下来,根本不管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 “我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作对,”边说边打,嘴里念念有词,“还敢不敢!” 纪棋被男人两个膝盖顶住了脖子,男人力气大,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了膝盖处。 被压制着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就连气管也难以进出空气。纪棋不断涨红的脸,脑门绷起的血管都显示着他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砰—— 啊—— 木板砸向脑袋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男人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钝痛,缓慢转头看向身后双手攥着木板,不断颤抖的余安声,眼神像是活生生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啪嗒!余安声双手将木板扔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尽管过去那么长时间,他还是没办法克服这种恐惧。 女人挺着大肚子,本来还在睡梦中,听到楼下院子里闹哄哄的,一下来就看到那小崽子拿着角落处的木板子往男人头上砸。 不过小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她只是震惊那个平常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窝囊玩意,居然敢做出这举动。 男人的膝盖暂时松了力气,纪棋得以喘息。眉尾处的皮肤被打破了皮,颧骨也被打了好几下。 正当男人准备一手拎起纪棋,另一只手逮住余安声好好收拾两人时,大门处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铁质大门咣当咣当作响,震得周围邻居的狗一个劲儿地狂吠不止。 男人往旁边吐了一口,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后朝门口喊:“谁啊?” “警察!” 仅仅这两个字瞬间让男人的脸色骤变,他瞪了女人一眼,随后语气恢复正常:“有什么事吗?” “把门打开!”外面一群穿着警服的人站在门口,引得邻居一个劲往这瞅,一个个装作扫地,拔草,实际都是在门口看热闹的。 有一两个警员走到旁边了解情况,那些人哪见过这场面,一听警员问的问题,那跟唠家常八卦一样,止都止不住。 “那小孩就是买过来的。不过也稀奇,刚买过来没半年,那女人就怀了,就是苦了那小孩。” “可不,当时买那孩子的时候我还扒着门缝看呢,那一厚沓票子,看着没少花钱。” 警员笑着点头离开,在为首的队长耳边讲了几句后,那人眯了眯眼睛。 见里面迟迟没人开门,也不管那么多了,几个人猛地撞门。还有一些直接翻上墙头,眼尖的一个看到男人扯着小孩进屋时朝外面的同事大喊,“那人带着孩子进去了!” 男人转头一看不对劲,对上墙头上那人的视线,只听到大喊一声:“不许动!” 门被撞开,男人被警察拉了出来。在经过十几分钟的盘问下,男人死活不承认余安声是他买过来的。 警察当然不信,两个人将他反扣胳膊压制住,“有人电话报警说你贩卖儿童,跟我们走一趟吧。” 男人这才意识到了不对,他死死瞪住相互依偎的纪棋和余安声,然后大喊:“我也是受害者啊,不是我贩来的,真不是我贩过来的!” 报警电话是纪棋在来的路上打的,本来想第一时间联系付泽明,但这个时候的付泽明才九岁,相信不相信自己还是一回事,更何况余安声多在那待一秒都是危险和痛苦。 纪棋将余安声抱在怀里,他看着还只有五岁的余安声,那张脸虽然营养不良,十分蜡黄,但能看出成年后余安声的影子,两只忽闪的大眼睛惹人怜爱。 他不知道余安声也回到了这副身体,只是抱着他,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安慰他:“不要怕,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余安声没说话,只是盯着纪棋,盯了很久。 直到一位警员小姐姐将两人带回所里,纪棋自报家门,顺便暗戳戳的将余安声的家世“无意”讲出来。 在亲口听到警员小姐姐联系付家后,纪棋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余安声的身边,坐下,牵起他小小的手。 第84章 余安声抬头看他,看到纪棋对着自己笑,明明脸上的伤在涂药时还呲牙咧嘴,现在却对着自己没心没肺的笑。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纪棋晃了晃脑袋,“我是你……”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自己总不能对着一小屁孩说自己是他未来老公吧。 “我是纪棋,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因为我听到了你的祈祷,所以天使派我过来救你的。” 说完他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答案,想着自己那蹩脚的故事用来哄一个五岁小孩再合适不过,却没看到余安声翻了个白眼并扬起的嘴角。 “那你救完我就会离开吗?”余安声没戳穿他,继续问。 “当然不会!” “我不信!” 纪棋嘿了一声,“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签个卖身契?” 两人的话被警员小姐姐打断,她端过来两份饭,帮两人打开包装后推到他们面前。 “稍微等一等,我已经通知你们的家人过来了,桐市距离这比较远,先吃点饭吧。” 小姐姐笑得很温暖,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两人对视一眼,乖乖在小姐姐的注视下安静吃饭。 不知是不是比较忙,中午的饭点时间所里也人来人往,警员小姐姐匆忙吃完饭又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纪棋刚放下筷子,往门口斜瞥了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拉住余安声就往一旁的阅览室躲。 余安声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两人窝在了阅览室书柜的最下面。 阅览室的广播里传出缓慢温柔的女声,读着今日分享的书籍:“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在……” “怎么了?”余安声一头雾水。 纪棋眼睛朝着门口不停的瞟,他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来抓他回去的女人。真不知道明明几小时的路程她是怎么赶来的那么快,怕不是老爷子下了追杀令。 “你一定要记住,我叫纪棋,桐市纪家。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纪棋反复强调,生怕余安声转头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余安声点头,使劲点头,他再次问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是真的吗?” “当然!” “那我们拉钩吧。” 要是以前,纪棋根本不屑于小孩子稚嫩的拉钩行为,但现在他伸出了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广播声在此刻响起:“不要被命运找到。” 门外一行人找两人找得头顶冒汗,两人躲在这里,躲在命运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改变了未来。 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希望能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爱上你,而不需要经历那些欺骗、痛苦和悲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