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恋爱脑计划》 第1章 《拯救恋爱脑计划 》作者：败坏冰翎【cp完结+番外】 简介： 师尊沈陌离x徒弟即墨影 穿书，年下，双向暗恋，彼此救赎 沈陌离穿书到意难平的修仙世界，成了主角即墨影的师尊，未免身份穿帮，做出很多让人啼笑皆非之事。 即墨影的身世遭遇令他心生怜惜，逐渐代入师尊角色，决定帮助徒儿走上正轨，阻止他恋上渣男，身死道消。 不曾想徒儿日渐强大，但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 沈陌离：“搞事业不香吗？为了那个大魔头，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徒儿委屈巴巴的望着自己：“师尊，我也是大魔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 “我的命师尊如果想要，徒儿也愿意给” 沈陌离：………… 认真搞事业不好吗？连师尊都肖想上了？这徒儿还有没有救？ 狗血警告，介意请及时划走，或者多多包涵 标签：师徒、前世今生、救赎、修仙、古风、穿书、穿越、强强、双向暗恋、年下 第1章 新生 在b大就读的沈予资深书虫一枚，不爱和兄弟伙出门社交撩妹打电动，就爱宅在宿舍里看书，从《中华上下五千年》到上周刚连载的网文，从中学到大学什么书都看，来者不拒，架着500多度的框架眼镜依然乐此不疲。 这天赶上清明节假期，暮色四合，细雨蒙蒙，学校放了假，沈予舍友都回乡扫墓或者恋爱约会出门去了，剩他一个人。 他是异地考来的，父母离异，各自都重组家庭有了孩子，每逢年节家里是他待得最不自在的地方，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免得显多余。 他从正捧着的书中抬头揉了揉酸胀的脖颈，看了看窗外，天色泼墨加上绵绵细雨，入目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雨声淅沥。这样的天气，正是沉浸书中世界的绝妙氛围，他熬了两个大夜看《修真恋爱法则》，此时胸口有点闷，他长出一口气，全身松弛下来，心情复杂。 这是本修仙题材的小说，写得生动精彩，风靡一时众所周知，让他欲罢不能代入感极强，可最新的一章让他看得窝火憋屈。人设拉风的爽文男主前期一路开挂修为猛进，大仇得报眼看着近在咫尺，关键的时候，作者居然设置了一项在他看来特别低级的bug——恋爱脑。 男主即墨影为了一个男人：魔界太子封玄，修为全毁，还搭上了自己的声誉和性命，照这个剧情指定be了啊。 沈予气得退出了网页，顺手关了电脑，准备出去转一圈酝酿酝酿，回来给作者评论写一些自己的看法。 书中主角即墨影，古安国人，身为皇子却流落民间，被一户人家收养。养父母待他视如己出，家中还有一从小玩到大的幼弟。可在他7岁时，古安和大宁国交战，国君和母妃尽数被俘，养父母全家也死于破城之战中，整城被屠。破城之前自知在劫难逃的母亲将他和幼弟藏进秘密地窖中，牺牲了自己掩藏入口，才为他换来逃生的机会。 地窖里不见天日的日子熬了一天又一天，不知今夕何夕，何时安全。他们一直待到再也抵不住饥饿，即墨影头昏眼花的从一片废墟中艰难爬出，寻找可以为两人续命的食物。 刚爬出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死尸遍野，无一人烟，累累白骨暴露在荒城之中，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即墨影浑身发抖，视觉和嗅觉的冲击让他不停干呕直到吐尽酸水，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哆哆嗦嗦的拖着饿极累极的身躯在废墟中寻找吃食，好不容易在野狗嘴下夺来半个馒头，回到废墟中却不见了幼弟的身影…… 家国破灭，父母横死，幼弟失踪，彻底一无所有的他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日子，食难果腹，衣不遮体。年仅7岁的他已在流浪的大半年内尝尽了人间的孤苦，几度差点饿死。 直至遇到修真界四大派之一的孤雪山派掌教沈陌离。 届时沈陌离带着徒儿木倩倩下山历练，路过一处边陲小镇，五感远胜常人的他听见了风中夹杂的细微啜泣声，寻声在乱葬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即墨影，把他救回了孤雪山派…… 主角天赋异禀，修为进步神速，虽身为掌教幺徒，但收留他的沈陌离却在将他带回门派后几乎不管不问。 这一点让沈予看书时百思不得其解，带他回去，又不管他，像完成任务一样，只能坐等作者填坑。 这也给即墨影的修行造成很多麻烦：一个光芒太露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多半是要被欺负的。 还好有他的师姐，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在他被同门欺负戏耍的时候会为他出气，可他师姐是女修，虽是顶峰首徒却常居南峰，哪能时时护住他。 童年的重大打击本来就对即墨影的性格产生了巨大影响，让他从一个充满爱和善良的阳光开朗少年，变得表里不一，患得患失，偏偏他师尊又是个冷情之人，常年顶着冰块脸，丝毫不会照顾小孩，加之他隔三差五被欺负，渐渐更加敏感而缺乏安全感了。 即墨影7岁时就在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长到17岁，他在孤雪山派修出了深厚修为，种子也开出了妖冶之花。他一直感念师尊对他的救命之恩，同时对他救了自己却不闻不问也滋生了怨念。怨愤，仇恨，委屈通通都化为了向大宁国复仇的愿望：灭掉大宁，还我古安。 就在他实行复仇大计，眼看快要成功时，被他的复仇伙伴兼爱人背刺，将他的复仇计划公布于众。 爱人是魔族，还要勾结魔族屠戮人族。此举激起群愤，修真界的正道人士哪里忍得了，个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就这样，即墨影不但无法复仇，更在修真界身败名裂，最后众叛亲离走入绝境自爆而亡。 自爆而亡……沈予点了一根烟，心中默念，这真是最近他看过的最惨男主了。 低头深吸一口，夜风拂过，沈予冷静了不少。 吐出一口烟圈，沈予接着琢磨，这书的人气已经在连载网站上挤进了top10啊，这样搞必须要有反转吧？不反转的话……我就评论骂死作者，可是他依稀记得作者给这本书打的标签是be。 “叮铃铃” 电话响铃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好兄弟余文。 余文是他的发小，亦是个话痨，平时讲话吐字输出就跟机关炮一样，还经常不过脑，开了腔别人基本插不上话。 “喂，老沈，你给我新推荐的那本书太坑了吧？这最新一节写的什么玩意儿啊？我要看男主搞天搞地搞事业啊？谁要看一个大男人谈恋爱啊？老子又不是小姑娘！还他妈是个基佬……不是，我不是对基佬有意见啊，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别多想……” “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啊，那么好的苗子养废了，如果我是他师尊……” 沈予刚想感叹两句，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连人带手机“啪”的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依稀还听见余文远远穿来的声音“老沈…是他师尊怎么样？……沈予？……沈……” 等沈予再度醒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得厉害，耳边嗡嗡的，浑身没劲。躺半天才有点力气睁开眼，就听得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嗡嗡声“师叔快来！！师尊醒了！！！” 是谁这么吵？ 这是哪里？ 医院吗？这么大声没人管管？还师尊？玩儿穿越呢？ 沈予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在一片白茫茫的亮光之中瞳孔刚刚聚焦，骤然一张焦急的女子脸庞闯进视线猛然放大，差点撞到他脸上，“师尊！！师尊你总算醒了！” 沈予大脑一团浆糊，还在懵圈中。 师尊？谁？我吗？ 什么情况？这人是谁？ 嘶……头好痛，他想抬手揉一下快要炸开般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连抬起来都费劲。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都退出去退出去，暂时让掌教师兄缓一缓，没见他难受着吗？”沈予闻声转了转眼珠，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瘦高男子赶小鸡一样往房门外赶着刚刚尖声报信的少女。门口逆着光，还不及辨认他们的样貌，房门又重新关上了。沈予这才看清了身处的环境和关门的青衣男子。 他躺在一张木质大床上，看床帏和床褥的样式古朴简单却不失质感雅致，床边置着一组花纹色泽精细的桌椅，桌面摆放整齐的茶具连他这个对茶毫无研究之人都看得出来考究，古朴的置衣架和斗柜旁，墙上挂着一把通体银色的长剑，虽然看似冰冷的剑鞘封住了剑刃的锋芒，但他能远远的感觉到这剑内敛的气势，这柄剑与他之间有着某种看不见的羁绊，鞘上龙飞凤舞刻着三个篆体“踏雪至”。 青衣男子此时关上门转向床边走来，此人着一身通体纯色的淡青布衣，身缠黑色腰封，手腕处黑色腕带扎住青衣袖口，裤腿束在黑色长靴里，平淡无奇的青色被他穿得神采奕奕。 男子几步跨到床边，唤得一声“掌教师兄”，就“咚”的跪下了，“是我不好，师兄要怪就怪我吧！你把即墨影师侄托付与我，是我辜负你的信任，才害得师兄如此重伤……” 第2章 等会儿？他叫我什么？ 沈予面上茫然无措，掌教？师兄？ 即墨影？？？即墨影不是我刚刚看的那本书里不争气的恋爱脑男主吗？？ 沈予毕竟博览群书，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不会吧。 他扭头四处查看，没有摄像头，没有摄影机，没人在跟他开玩笑。 他费力动了动手指头，悄悄掐了自己一下。 痛痛痛 沈予费劲的撑起身体，也顾不得身上酸软不适，猛的起来奔到斗柜铜镜前。 一张俊逸苍白的脸出现在镜中，眉清目秀，面如冷玉，星眸长睫，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是气质神韵却截然不同，这张每日所见的脸原本满是温和的书卷气，现在却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因为虚弱，更在面上添了几分病恹。 沈予脑中嗡嗡的，就算是一样的脸，但这神态气质…… 镜中人只是长得跟他一样，却不是他。 此时他的身体似乎负了重伤，身子很重，奔过来这两步已耗尽了全身力气，此刻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更是冲击巨大，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师兄！！！！”青衣男子两步抢过来扶住他，紧张道“师兄你还好吗？” “……”沈陌离只看见面前之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道：“我不是你师兄……” 云雀“咚”的一声又跪下“师兄！如果你气我，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云雀甘愿承受，你别不认我啊，师兄！你才刚刚醒，师姐说你还不能下床活动的……” 他跪在地上的声音实在清脆，将沈予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猛的往后一退避开，跌坐在床沿道“你别跪我呀我受不起！” 云雀急得拉住他的衣摆“师兄，自你接过掌教之位的那天，云雀就立过誓，这一辈子都会做你的左膀右臂，绝无异心，如果违背誓言，不得好死！绝不像外界传言另有所图，师兄你要相信我！” 云雀？沈予强行转动一团浆糊的大脑，是了，刚刚醒来看到这里的环境，又听到即墨影的名字时，他就有些恍然，现在听他自称云雀，又唤自己掌教师兄，这不都是刚刚那本书《修真恋爱法则》里的人物吗？难道…… 他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穿越了，还穿了书，穿到一本大概率烂尾的连载修真小说里，成了男主角的师尊，孤雪山派的掌教，沈陌离。 第2章 新知 在《修真恋爱法则》这本书中，修真界孤雪山派家大业大，孤雪山脉连绵起伏的千里山峰都在门派范围内。 顶峰孤雪，是整个门派内最高的一座孤峰，常年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人迹罕至，孤雪峰名字由此而来。 云雀和沈陌离都是上一代掌教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子，两人感情笃深，自沈陌离继承掌教位后，云雀亦担任孤雪山派的五峰峰主，掌管派内除孤雪山顶峰外最大五峰，同时也帮沈陌离把派内大务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总的来说，沈陌离管派内大事，云雀管所有杂事，派内除了沈陌离，云雀说话最管事，二当家有实而无名，外界常常传言云雀怀有二心，但是开了上帝视角的沈予知道，云雀对他唯一的师兄比哈巴狗都忠诚，哪来的什么二心？ “云雀……”沈予缓缓开口“我大概是刚刚醒来不太清爽，做了个好长的梦……那个……我口渴想喝水……”话刚落音，云雀已经给他盛了一杯茶递到手边，沈陌离慢慢喝着水，心念急转。 在修真界看来，自己这算是……夺舍？可原主武力值那么高，自己应该也没那个能耐夺他的舍。那就是说……原主已经死了？自己才能有机缘占用他的身体？ 虽然夺舍不是出自他意愿，但想想之前看的那些书，那些夺舍后被发现的人悲惨的下场，沈陌离就心中一紧，一口水呛在了嗓子眼里，不停咳嗽。 “师兄，慢点”云雀见状赶紧给他抚背顺气，扶着他坐回床上。 “不……咳咳……不碍事…”沈陌离心道离了个大谱，我居然穿成了孤雪山派的掌教！书里的这位清冷俊逸的掌教，修为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出类拔萃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脆皮鸡一个，怎么会装得像？？ 不然……他琢磨着，如果现在说出真相，会有人相信吗？ 有人信才怪 那死了能回去吗？ 万一死了也回不去不是更惨？？ 沈陌离正在心中天人交战，脑中忽然一阵剧痛，断断续续的过往记忆开闸泄洪般涌入脑海，痛得他冷汗淋漓，弓下了身。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云雀急切的从床边弹起，就要去叫人。 “云雀！”沈陌离猛的拉住他，声音嘶哑着缓缓开口道：“我没事，只是恢复需要一些时日。” “师兄，我叫师姐来给你再看看！”云雀急着又要走 不可不可，沈陌离心里叫苦，谁都能来，她不能来。 “云雀！”沈陌离死死拽住他，接着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件事我本不愿告知旁人，但你是我最亲近之人……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师兄？”这话一出，云雀立刻停下了，眸光一亮，急切的看着沈陌离等着下文。 “我其实是……记忆有损，之前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 沈予也没撒谎，原主确实记忆有损，记事跟断片一样，大段大段的记忆空白，好在不影响他识人辩物。 听到沈陌离说自己是最为亲近之人时，云雀正要欣喜，又接着听到后面几句，当场傻眼“师兄……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是”沈陌离看着云雀，眼神无比真诚。 “什么都不记得了？” “唔……有一些不记得……” “那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记得了？” 沈陌离听到这句，觉得云雀的语气似乎还委屈上了，正要回答，门口就传来刚刚那个少女的声音“大师伯好！” 云雀整个人又振奋起来，“太好了师兄，看来师姐今日未开炉炼丹，不用我去叫，她自己来了，她医术那么厉害，一会儿给你诊个脉开些方子，你就好得更快了！” 是我就死得更快了吧！ 沈予在心里暴风哭泣，原本还混沌的头脑一下子就吓清醒了。 云雀的师姐只有一个人——上一任掌教大弟子玄秋水，也是沈陌离的师姐。 她修为平平但是精通医术和炼丹，因此派内上下对她都很是恭敬，毕竟修士嘛，谁还没个受伤的时候，早晚得求人。 但这顶尖的医修来给他看诊，这对冒牌货来说就太糟糕了，万一她把把脉探一探，看出什么端倪来，别说云雀了，就是玄秋水一根手指头都能把自己捏死啊…… 玄秋水在沈陌离的印象里，常拉着一张比他还冷的冰块脸，但是却对他很好，像亲弟弟一般。 这样一个人，现在要来给她师弟号脉检查身体的话……沈予冷汗直流，怎么办？还不想一来就扑街啊。 云雀把门打开，来人白衣素裹，手持拂尘，发髻高高挽起，配上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扑克脸，确是玄秋水来了。 “师姐！快来看看师兄，他……”云雀一顿，看了门口几眼，把门合上，压低声音道：“师兄好像失忆了” 听到这话，玄秋水的面色分毫未改，只是眼神锐利的扫了过来：“失忆？” 沈陌离在被窝里已经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一边忐忑不安的用余光打量着两人，一边嘴里哼哼唧唧。 玄秋水见他哼成这样，走进房里，淡声道：“手来，拿脉……” “别过来！你是谁？云雀救我，救我啊！她是不是要害我？有人要暗害我！你别让她过来！”沈陌离突然尖声大叫，裹着被子在床上横踢直踹，只露一颗脑袋在外，墨发已滚得乱菜一般，就是不让人靠近。 所谓关心则乱，当下搞出点大动静来，叫他们就无暇他顾，沈予在心里盘算，只是一来就损了沈陌离高冷的形象，情急莫怪情急莫怪。 见状的玄秋水一窒，一成不变的面上表情都有了一丝裂痕。师弟沈陌离，她是从小看着长到大的，一向严谨规矩，寡言少语，寝不言食不语，约定三更到，绝不变五更的模范生。成为孤雪山派掌教后独居于顶峰，如无人到访十天半月都在苦修，可以不出门也不说话，更是生人勿近。这样的一个人，此等状如疯兔的状态她别说见，连想都不曾想过，一时楞在当场。 “师……师兄，她……她是师姐玄秋水啊……她不会害你……师兄？师兄？”云雀也石化了片刻后，舌头都打结了，要不是刚刚两人对话自如，此刻怕是真的以为他师兄重伤后疯了。 “这…这…师姐，师兄这是怎么了？疯症一般，你来之前还是好好的……” 玄秋水道：“刚刚还好好的？” 沈予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向，危机之下耳聪目明，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心念急转，忽然抽出胳膊指着玄秋水嚷道：“就是这个发式！就是留着这个发式的女人要害我！！云雀救命！” 第3章 云雀听到这话，猛的转过脸盯着玄秋水的发髻：“师姐……该不会……” 玄秋水此时也摸摸自己的发髻，看向云雀：“如何？” “……该不会那个伤了师兄的人留了这样的发式，师兄一见之下，应激了？” “……既如此，你好好看顾着他，待他安静下来再来唤我罢。” “是，师姐。” 玄秋水走后，在云雀的安抚之下，沈陌离很快假意平静下来。 一番折腾，本就虚弱的他此时全身是汗，还好小命暂时保住了，看着云雀焦急的脸，利用了两人对沈陌离的关心他有些歉然，但仓促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能瞒得一时是一时。 只对付云雀这个楞头的话，他轻松多了。当即往床榻上一斜，虚弱道：“我身体不适得很，需要再休息调养一下，云雀，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吧” “那我明天再请师姐……” “凶手！！你们都要害我！……”沈陌离闻言一惊，又耍起疯来。 这是闻姐色变啊 “我不请不请，师兄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别苑门口守着你” 云雀本是想来请罪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没有想到，眼下师兄伤重失忆还有点疯，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得悻悻的出门去了。 云雀刚走，沈陌离就支撑着坐了起来，仔细检查自己这副新皮囊。 这副躯体四肢纤长肤色白皙，墨发如瀑如缎，肩宽瘦腰，肌肉均匀有力，胸前和手臂有几处明显的新伤，才包扎好，右胸一处伤尤为严重，稍有动作就疼的厉害，他似有所感，鬼使神差的尝试着探了一下灵识，丹田处金丹完好无损，正缓缓运转，只是灵力稀薄无几，虚弱得厉害。 沈陌离大喜过望，这身体都有肌肉记忆了……这就是灵力的感觉？这感觉简直……太棒了，这是保命的力量啊！这样一来，以沈陌离的修为，自己大可不必担心被人揭穿后，轻而易举弄死了，只是目前身体虚弱，得尽快调养好才更安全。 接下来连着三天，玄秋水每次过来，沈陌离不是喊凶手的衣服颜色和她一样，就是身高和她一样，装疯卖傻，形如疯癫，让她每每近不了身。 这下连云雀都品出不对来了：“师姐……师兄形容的那个凶手怎么感觉是照着你来的啊？他……他是故意的吗？” “挺好”三天了，此时玄秋水对沈陌离的癫状已经麻木了。 “好？哪里好了？师姐，如不是我们情如亲姊妹，我都要怀疑……” 玄秋水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解释道：“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至少证明恢复得还不错，不枉我大把的珍稀灵药。” “可是……”云雀踟蹰道。 “放心”玄秋水知道他想说什么：“陌离醒来前我给他号过脉，没有大碍了，不过虚弱一些。” “好吧，师兄重伤了一次，倒像是变了不少，我从未见过……”疯兔一般的师兄，云雀把后半段话吞进了肚子里。 “挺好，少年人，闷骚是病”玄秋水悠悠的来了一句，正要走，转过脸来，看着听见这话半天反应不过来呆了一样的云雀，恶趣味的又道：“他自小怕吃药，不爱见我合情合理”说完也不再管云雀是何反应，一甩拂尘潇洒的走了。 “什……什么？？？师姐你别走！！！你是说我师兄以前是闷骚？？？还是说他是怕吃药装傻？？师姐！！” “师尊！”一声猫儿一样轻声的呼叫从屋外传来，他循声望去，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撬开了一个小小的角，一双漆黑有神的大眼睛正望着他的方向，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闪身轻巧的翻了进来。沈陌离心中想着，会叫他师尊的少女，只有木倩倩了。 沈陌离只收了两个徒弟，一女一男，木倩倩和即墨影，木倩倩比即墨影大一岁，先入门，是旧人之女，从小便跟着他在山中长大，性子纯善，活泼跳脱，爽朗爱笑，对师尊崇敬有加，对后入门的即墨影小师弟也十分偏袒爱护，虽然有些小女子心性，但是个讨喜简单的姑娘。 第3章 劝药 “师尊…”木倩倩变戏法似的捧着一个瓷碗掏出一个银丝卷来到他面前“这是我刚刚偷跑去厨房做的……” 沈陌离抬头望去，木倩倩墨发高高束在脑后，圆圆的脸蛋配上眼神清澈的大眼睛，纯真的面容此刻添了几分少女的娇嗔，一袭翠绿衣衫衬得雪玉般的肤色更加白皙。 沈陌离抬手去接，但重伤后本来虚弱，手一软，粥碗滑落在地，粥水洒了满地，衣摆也溅上了一些。木倩倩当即手忙脚乱去拂掉他身上的饭渍：“师尊小心！师尊有没有烫到？” “无事……为师只是身体未愈，可惜了倩倩为我准备的粥…” “没事的师尊，银丝卷您先用着，粥我再去做一碗便是。”倩倩麻溜的收拾好了又要翻窗。 “等等，”沈陌离喊住她：“为何不走门？” “师尊……我走门会被云雀师叔发现的，他说您需要休息，不让我来打扰，可是倩倩很担心您，小墨迹也……” “小墨迹？” “师尊，就是即墨师弟啊，我私下一直这么叫他的。他也很担心您，所以一直催我来看看。” “他怎么不自己来？”听到木倩倩提起主角，沈陌离打起精神。 “他……这次您因为救他和云雀师叔受了重伤，扶风长老说他连累了您，罚他每日跪祠堂……师尊，小墨迹已经连续三天滴水未进了，如果您能去看看他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都三天滴水未进了，看看他也能开心？这什么脑回路，也太容易满足了。 等等，三天？即墨影是修士不假，但是这个岁数，现在还没辟谷吧？？这个修真小说里命运悲惨的男主角，啥也没做错，就因为得救了还得饿肚子？有没有天理了！ 片刻后，沈陌离怀揣银丝卷，气喘吁吁又鬼鬼祟祟的翻出了窗台，往祠堂去了。 即墨影，《修真恋爱法则》书中的男主角，自从7岁被沈陌离救回，就一直跟着他。刚被救回孤雪山派的第一个月，他不发一语，不哭不笑，众人以为他心灵创伤太大失了心智时，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请求拜沈陌离为师。 即使沈陌离平日不苟言笑，严厉冷漠，他对师尊的再造之恩从不曾忘，他仰望师尊，尊敬师尊，他比所有宗门内的师兄弟们都更努力，只为了能更出色一些，早日成长为他敬仰的师尊那样的人。能得师尊一句夸奖，他可以开心好几天，可惜这样的次数，实在太少太少了，屈指可数。 即墨影的天赋是绝对开挂般的存在，不仅比从小就拜师入道的同宗门师兄弟进步更快，且13岁就已结丹，生8根灵骨，成为孤雪山派创派以来结丹最年轻的弟子，在修真界传为佳话。 此刻即墨影正静静跪在祠堂里，反复想着师尊因为赶来救自己而重伤这件事，心情复杂。 一方面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连累师尊替他断后受伤。 另一方面却抑制不住的开心，他没有想到平时对他冷冰冰的师尊会赶来救他。 所以在师尊心里，还是在意他的是吗？ 即墨影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沈陌离确是因他受伤，半月前，孤雪山派接到山下孤雪镇传书人递上来的太守求助信，信中描述了近半年乌衣郡中发生的接连人口失踪案。 当地官员束手无策，所以快马加鞭，不远千里递信到孤雪山脚下孤雪镇，由驿站的传书人负责把信件带上孤雪山。 孤雪山派作为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一，声名赫赫，百年大派的门规有令：修士修行的范围，包括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普通百姓。 太守新官上任，戴上的乌纱帽还没捂热，害怕一来就出岔子丢了官职，竟是胆大包天，瞒不上报。 他私自尝试了各种办法解决，道士散修寻了个遍，人口失踪依然不止，没辙只能派人千里迢迢往外送求助信，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并附上了当差人员在失踪现场发现的一枚诡异的符号临摹稿。 距离乌衣郡最近的修真大派，就属孤雪山派了，太守陈德听说孤雪山派门风清正，弟子修为了得，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最后的外援上 云雀见了临摹稿，觉得有必要自己走一趟，加之沈陌离暗中有托让他带着即墨影出去历练，就把师侄也带上了。 结果这一去，若不是沈陌离及时赶到救援，云雀和即墨影两人差点有去无回。 那是个魔族之人设计的圈套，留下魔纹在现场就是要吸引孤雪山派的人前去。 媚魔多美锌魅惑了城中男子，在她背后主人黑袍客的帮助下，吸食精魂助长修为。 而背后主谋的黑袍客似乎是冲着即墨影的家传的古玉来的。 即墨影攥紧胸前古玉，想起他和云雀遇到的那个魔族的黑袍客，藏头遮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戏谑的开口喊他“三皇子”，要跟他做笔交易。 第4章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以此威胁他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更让他不能原谅的是，黑袍客伤了他师尊沈陌离。 即墨影眼中流露出杀伐之意，有朝一日，自己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此时，他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从门口传来 “谁？”他收敛心神，出声问到 没人回答 他站起来往门边走，心中疑惑，这善罚堂门口守堂的弟子都是长老堂的人。只要他受罚期间不跑出去，这些人宁愿在门口吹牛打瞌睡也绝不进来跟他废话。 平日里趁着他们换班的时候，木倩倩偶尔会来看他给他夹带些吃的。 但是今天木倩倩才偷偷来看过他，不会是师姐。 那会是谁？ 难道……即墨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魔族的黑袍客胆敢闯进孤雪山派来找他要古玉？ 即墨影面色一沉，手悄悄扶上剑柄，猛的拉开善罚堂的大门。 门口横卧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这身影他太熟悉了，他追逐了十年，就算不看脸他也马上就认出来了 “师尊！”他跑过去扶起沈陌离，见他面色惨白，薄唇紧闭“师尊你怎么了？你醒醒！” 沈陌离此时眉头紧蹙，梦境里的画面走马灯一样滚动，一帧接着一帧，闪过的画面他从未经历过，但是却感觉真实又熟悉。 都是《修真恋爱法则》里面他看过的情节。 媚魔……黑袍客……替徒儿挨了两掌，又被困洞中独自面对傀儡阵法…… 直到孤雪山派之人涌进山洞，他就断了意识 沈陌离为救徒儿和师弟在乌衣郡大战黑袍客，重伤，之后呢？之后…… “……尊……” “师…尊……” “师尊！” 沈陌离听见了呼声，猛的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瞳，此刻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师尊！您醒过来了！”少年凑过来轻手轻脚的扶起沈陌离。 沈陌离迟疑到：“阿影？” 少年身形一顿，抬眼看他：“师尊，您唤我什么？” 这就是开了金手指，运气卓绝，天赋异禀，搞事业能迷倒万千书粉的男主！那个不恋爱脑就能横扫大宁国，一统修真界的男主！见到活的了！ 沈陌离一激动，自动忽略了即墨影的疑问，自顾自仔细打量他，即墨影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角微挑，点墨般的眼瞳盛满星辰一般亮晶晶的，此刻因为担心他，眸中的星光黯淡了不少。 “真俊……”沈陌离低喃道。 “师尊您说什么？我没听清”即墨影往前凑了凑。 “咳……没什么，”沈陌离收回目光，环顾四周道：“我怎么又躺床上了？我不是去善罚堂了吗？” “您在善罚堂门口晕过去了，正好我在里面受罚，听见了声响，就把您送来师伯这里……” 是了，沈陌离想起来了，他偷偷翻窗而出去找即墨影，想看看《修真恋爱法则》里让他一直惦记的第一主角，谁知他高估了这具身体，伤重之后虚弱无力，强撑着走到门口，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等等，你说这是哪？？” “这里是玄秋水师伯的南峰苑。” …………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沈陌离啊沈陌离，这就叫自，投，罗，网！ “她在哪？”沈陌离猛的坐起来 “师伯吗？她给您施完针后说一个时辰之后您就会醒，让我照看您，她开炉炼丹去了。”即墨影顿了顿，又道：“大师伯给您开好了药方，专门交代这药您醒了就必须得服下……” “施针？”沈陌离惊慌到，“她给我诊脉了？” “诊了，还开了方子，药我也煎好了，在这里……”即墨影说着抬过药来。 “不是吧！”沈陌离一听玄秋水已给他诊过了脉，惊呼道，心道要完，强撑着问：“她还说什么了？” 即墨影知道他师尊怕喝药，以为他问的是医嘱，忙道：“没别的了” 沈陌离听玄秋水已经给他诊了脉却没有揭发他，人也不在，强行镇定安下心来 起码目前是安全的 但玄秋水都知道这身体换了主人了，那药是治我的还是毒我的，可说不清楚。 第4章 失忆 不喝，绝不能喝， 他往里挪了挪身子。 “师尊，可是马上就要选拔大考了，您的身体……”即墨影仿佛感觉不到沈陌离要冻死人一般的决绝态度，依然抬过药来递到他手边：“您这样的身体状态，徒儿担心……” “我已醒了，很快就好，无须喝药”沈陌离偏过头，对那只黑乎乎的碗视而不见，手指头也不动一下，坚决不喝 即墨影也不再劝，表情乖顺，黑漆漆的眼瞳只是盯着他瞧，把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把眼一闭，下逐客令“我要接着休息了，这药放这，我自会看着办……” 话还没说完，沈陌离感觉嘴里被塞进来了一样东西，一颗圆滚滚的糖丸……不对，哪有糖丸是苦的？ 说话间小巧圆溜的药丸已经顺下腹中，沈陌离瞪大眼睛错愕的看着即墨影，愣住了。 不是吧？这就吞了？ 这要是毒药的话，那不是我刚来就要把我送走？ 死掉能不能回去啊？万一回不了家真死了可咋办？ 即墨影看他面色凝重，慌忙退开几步，坚持道“师尊，大师伯走前吩咐了徒儿，如果您不肯喝药的话，吃药丸也可，如果连药丸也不吃，就要打断我的腿。” 随即又可怜巴巴的道“师尊您别生气，也别不理我，师伯炼药丸时反复萃取，这药您仅需服一粒，再不用吃了……” 沈陌离绝望了，这玄秋水果然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炼丹师，这么小一粒就见效，奇毒无比，这回肯定凉了，救不回来那种。 沈陌离再看即墨影小心翼翼的态度，关切的眼神，硬着头皮也要劝自己吃药，对自己明明很关心却也很……害怕？ 他在心里盘算一番，这徒儿好像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书中的即墨影不是置沈陌离劝告于不顾，非要和魔界太子在一起手拉手毁掉大宁国吗？ 可这个即墨影，好像很在乎他师尊的样子。 因为孩子还小，叛逆期还没到？ 沈陌离等了一会儿，身体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反而行气吐息渐渐畅快了，确实是对他身体有益的丹药。 所以玄秋水这是打算先留下自己，择日再杀？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暂时保住了性命的他把心吞进了肚子里，转念道：“也不是很苦，还有吗？再多给我几个” 没毒，真能治疗。这么好的东西，只要每天吃一个，修为很快就能复原吧？以原主深厚的修为，就不用担心那么容易死掉了。 即墨影：？？？ 呆愣了一下，即墨影支支吾吾道：“有是有，可是大师伯说……师尊肯定不愿意吃药的，让我……” 沈陌离没想到还真有，奇道：“让你干嘛？” 即墨影说：“让我每天趁你不注意喂你一个” 沈陌离腹诽，玄秋水怎么知道自己怕吃药，难道原主也怕？ 这药确实太苦了啊，自己下不了手，徒儿这么乖顺，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很好，那你尽量不要让我提前发现你想喂药的意图” 即墨影满脸不可思议，没想到劝药能进展这么顺利，呆立半晌才欣喜应道：“好…好的师尊！没问题！” 给师尊喂药需要这么开心吗？你的笑容晃我眼了男主角。 “唉”沈陌离一声叹息，人生八苦，吃药第一苦。但不吃会死，苦和死……还是苦死吧。 他对即墨影伸出手：“可以给我些水么？” 这是近几年沈陌离和即墨影说话最多的一天，即墨影如置梦境：“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拿来。” 沈陌离连喝了五六杯，终于停下来，即墨影边收拾茶具边问：“师尊，您伤重在身，本应好生休息，为何要去善罚堂？” “嗯？” “您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的，只是……只是我担心您有要事耽搁了，我可以代……” “我去找你”说完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丝卷“本来想给你的……” “什……什么？”即墨影看着这个被压扁的糕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我听倩倩说，扶风罚你，你现在进食了吗？”这一打岔，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但是被我压坏了，还是算了，我再重新……” “……没关系”即墨影拿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啥没关系？沈陌离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阿影，我晕过去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吃饭？” “师尊……”即墨影抬起头来，眼眶湿润，吓了沈陌离一跳：“怎么了？” “师尊是在担心我吗？”即墨影轻轻的问到“我不是又做梦了吧……” 第5章 “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能不担心吗？如果刚刚那个梦是原主的记忆，他清晰的记得，黑袍客倾尽全力一掌击在即墨影身上时，徒儿飞出老远却完好无损，自己身在千里之外却身受重伤。 所以在赶去救他们时，已经重伤的沈陌离才处于劣势。 面对那个源源不断爬出傀儡的邪恶阵法，他只是表面镇定，内心已深知此次遇到了暗算。 背水一战 这一定是在两人身上施了什么咒术之类的，可他此时却想不起来了。 转念一想，如果这咒是沈陌离施下的，那原主对即墨影肯定是极好的，那为何即墨影对沈陌离的态度…是这般又敬又怕？ “我没吃，师尊，给我吧，没关系的，我爱吃！”即墨影几步走到沈陌离身边，几乎是把银丝卷抢了过去。 “额……可是那个……已经压扁了……” “师兄！”此时云雀的声音在苑门外响起，很快到了房门前，“嘭”的一脚把门踢开：“师兄你醒了！我听说你又晕了，你别再自己行动了好不好？带上我不行吗？” 云雀几步跨到沈陌离跟前，拉着他仔细查看：“你上次晕是丢了记忆，这次晕如果再丢了别的……我……我要怎么去师尊灵前交待啊？”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沈陌离有些感动，虽然云雀总跟老妈子一样，但是真心实意对原主好，这种亲人般的温暖，他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可惜他却不是原主 “师叔，您刚刚说，我师尊他……丢了记忆？”即墨影敏锐的捕捉到了云雀话中关键词。 “是啊……”云雀一愣，看看即墨影，再看看沈陌离，道：“师兄，你还没告诉他么？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他知道也无妨”沈陌离挥挥手，他知道就知道了，就云雀这性子，早晚他们都得知道：“阿影，我确有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 即墨影没有说话，默默消化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以，师尊才会叫我阿影而不是即墨？才会担心我吃不吃饭？才会对我亲切不冷漠？还让我……喂药？？ “那……师尊还记得何人伤了你，如何受了伤吗？”即墨影问道 闻言，云雀也看了过来 “额……我只记得，云雀接了乌衣郡的宗门任务，然后带你去了十来天，我接到了云雀的通令牌急召，赶到时……”沈陌离撇了一眼云雀，想起他当时不正常的潮红面色，和那个艳丽媚魔的缠斗，有点尴尬“云雀好似中了那媚魔的媚息之毒……咳……有个浑身裹着黑袍的魔族之人开启了傀儡大阵，我叫你们先走，我留下来了” “之后呢？”即墨影追问道“我被师叔打晕带走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那黑袍客使出了魔兵当将术，召来了许多和他长得一样的傀儡”沈陌离努力回忆梦境内容：“我给乌衣郡失踪的那些被迷惑的男人下了结界，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沈陌离此刻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梦境之中的战况却是惊心动魄。 原主接到传讯赶往山颠的传送阵去时，仅短短一截路，痛意就走遍了全身，受了内伤。 沈陌离知道有人对他的小徒下了狠手，若不是有同心咒，将即墨影无法承受的伤害转嫁到他的身上，那他只能前去收尸了。 他匆忙赶到时周身威压全开，尽是杀意。逼得洞中作乱的媚魔长甲暴长，额间显露出一个鲜红欲滴的魔纹字符。黑袍客也尽力避让，只能开启大阵来扛住他的攻击。 那魔兵当将大阵是个禁术邪阵，沈陌离令云雀强行带走即墨影后，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走脱，可这代价是什么，梦境最后支离破碎，他无法得知。 “师兄”云雀低下头羞愧道：“那媚息之毒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压制住，因为媚魔化作了我未婚妻子的样子对我……对我……是我意志不坚，愧对了你的托付……” “什么托付？” “阿影没中毒？” 即墨影和沈陌离同时发问道 第5章 议事 云雀这才猛的想起，沈陌离每次托他照顾即墨影，或是带去历练时，总顺带叮嘱他不可告知对方。 避重就轻的云雀自动忽略了即墨影的问题，回答沈陌离道：“师侄心无杂念，如无波之井，整个山洞，只他一人不曾中毒，这点我自愧不如” “这样啊……”沈陌离转头盯着即墨影，心中一阵激动。 他不会中毒，是不是代表还没遇到那魔族太子？或者说至少没有对那魔族太子产生别样的情愫。 不然他这年轻气盛的年纪，健康健全的体魄，要是有了意中人，中了那种毒还能毫无反应？ 男人嘛，都懂。 沈陌离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唇角，正要欣慰的夸赞徒儿两句 即墨影像是看懂了他戏谑的眼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师尊，我没中毒是因为我戴着古玉！” “古玉？”云雀奇道：“什么宝贝？” 即墨影从怀里掏出一块质朴无华的白色玉佩，造型似羊非羊，似驼非驼，色泽沉稳柔和，散发着古朴的韵味。 “这个是我家传的古玉，戴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即墨影把玉托在手里向他们解释。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自己道心不稳，连累你们，原来师侄你……”云雀多日盘桓在心里的心结总算解开了“等等，那就是说，如果那天你没配这块宝贝，你也会中毒？” 即墨影飞速瞥了沈陌离一眼，见对方也好奇的看着他，他心虚的道：“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也不会” “哦，那就是说，师侄你还没有心仪的女子？”云雀八卦道 “没有的”即墨影立即否认，他确实没有心仪的女子，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心仪女子，也有可能他心仪的是……男子？ 即墨影又飞速扫了沈陌离一眼。 “可是你今年已十七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云雀又准备开启话痨模式。 “等等”沈陌离不想听他们继续这个话题了，虽然他也有一颗八卦之心，但想想书中描写的即墨影因为恋爱脑闯下多大祸，他就心生烦躁。 “云雀，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沈陌离强行换了一个话题。 “哦对，正事要紧”云雀接过话题道：“师兄，选拔大考在即，长老们现下都在前锋议事厅等着……” “必须我去？”沈陌离心道刚来没多久就要替原主办帮派大事，没经验，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云雀道：“你是掌教，派中大事一直都是你拿主意的，若你失忆之事想瞒着长老堂那些师叔师伯们就更得去了，你放心，万事有我呢，我在你旁边提醒你！” 想瞒着他们你就别口无遮拦啊，沈陌离腹诽，接着道“那你先去，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去” 总不能穿着睡衣就去开会吧？我可以不注意形象，但是你们家高岭之花不行，我还虚弱着呢，马甲很重要！ 沈陌离翻身下床，跟着即墨影回了孤雪别苑。 他边取干净衣袍换上边琢磨，只是拿主意还好，办实事的是云雀，这最强辅助果然靠谱，还好有他在。 收拾停当，从孤雪别院出来，是沈陌离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仔细看孤雪山派的样貌 他的孤雪别院建在孤雪山顶峰，别院布下了结界禁制，绿植常青，温暖如春。 结界之外，顶峰四季被皑皑白雪覆盖，时不时大雪飞扬，雪花飘落在结界上，被温暖的结界融化成晶晶点点的水珠，再汇成丝缕水流，沿界而下。 遇上鹅毛大雪的天气，笼罩在孤雪别院上的结界就覆盖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幕，煞是好看，把别院衬得如水晶球里的世外桃源一般。 此时已是春日，万物新生，顶峰依旧飘扬着纷飞大雪。 沈陌离望着这令人惊叹的景色，心情复杂：太美了！我住的什么神仙景点，我们那里绝对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不然就地取材办成旅游景点，我就坐在家门口数钱，不就发财了，真是可惜…… 走下顶峰，气温越走越暖，此时已有清晨朝阳的光束零零碎碎撒在山间，沈陌离俯瞰孤雪山山脉，苍翠群山此起彼伏绵延开来，没入千里朦胧的薄雾浓云间，一眼望不到尽头，春日的风夹杂着清新的雨露青草味，从他身边掠过，掀动他洁白无瑕的衣袂衣摆。 沈陌离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开阔，陡然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升华洗礼，即使如此，依然虚弱得无法御剑。 师徒两人走了一会儿，已停驻休息了好几次，即墨影借故自己需要练习御剑，带他拔地而起去往前锋。 两人穿梭在山间，如身在青云端，自在逍遥极了，即墨影站在沈陌离后面，看不见他脸上那开了眼界的惊叹神色。 不一会儿，到了前锋议事厅上空，还未落地，正聚集在厅前等候的本派弟子看见了他，纷纷下拜：“参见掌教！” 第6章 白净的衣靴飘然落地，沈陌离镇定自若，微微抬手示意。 众人刚刚起身，一抹绿色的身影向他扑来“师尊！太好了您终于醒来了，人家好担心您呀！” 这娇滴滴的声音不是木倩倩是谁？她今日依旧着绿色衣衫，乌黑的长发用红色的绢缎绑得高高的，行动间摇曳在脑后，生动的不像书中之人。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让倩倩担心了”。 木倩倩呆了一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师尊，随即爆发出一声尖叫“啊！！！师尊摸摸我头了！啊啊啊啊啊！！！” 沈陌离心中笑道摸头杀好用，这小姑娘真是可爱，面上无事发生一般快步领头步入厅内，即墨影紧紧跟在他身旁，后面呼啦呼啦的人群跟着他一涌而入。 沈陌离心中暗爽“这大门大派的掌教当起来，是很带感，逼格满分啊！” 议事厅很是古朴大气，进门便是左右对称的一对泼墨屏风，雪中盛放的白梅恣意疏狂，清冷孤傲。 长型的厅堂宽阔敞亮，尽头的墙上从左到右挂着孤雪山派从创始掌教以来每位掌教的肖像画，包括沈陌离在内一共6幅，画像顶上高悬着牌匾，写着“聚仙怀古”四个苍劲大字。 画像左右木柱上，用剑锋深深刻着“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看字迹与牌匾出自一人之手。 牌匾底下横放一张漆木长桌，长桌中间水瓶里斜插着一只幽香的白梅花。 围着长桌，四张同色漆木扶手椅依次弧形排开，再两旁对着木桌摆放着两列桌椅，向着门口延伸。 原本议事厅这样的构造是很平常的，偏偏孤雪山派的议事厅除了这些，更引人注意的是墙，确切的说，是墙上挂满的兵器。 从踏入议事厅开始，沈陌离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议事厅的左右两面墙，除了窗户之外，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刀，剑，弓，弩，枪，矛，斧，戟，长鞭，锏，棍等等，甚至还有飞爪暗器之类，看得沈陌离心中大为震惊，静默半晌，脑海里冒出两字：精分。 这创派先祖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这议事厅也是兵器库？ 两者合二为一是为了方便一言不合就武力解决，谁功夫高谁就说了算吗？ 这么激进怎么还好意思提“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的？ 纵然脑海中文字激昂，沈陌离面上依旧一派平静，自然而然的走到牌匾下主位坐了下来，云雀走到他左边落座，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大师姐玄秋水。 沈陌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是说她去炼丹了吗？怎么又来了？ 难道她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我，让我无处可逃？？ 当着这满厅的人，如果自己再撒泼一次，被这帮人强行按住岂不是马上就要穿帮？ 沈陌离环视了一圈孤雪山派的主心骨，不是长老就是派内核心弟子，再不然就是沈陌离的师兄弟。 修为一个比一个扎实。 他暗暗调动灵力……几近于无。 死定了。 待明日修真界就会传遍：孤雪山派掌教被夺舍，无耻之徒在议事厅当场被正法。 沈陌离面如死灰，冷汗涟涟，又悄悄打量了师姐几眼 恰好玄秋水锐利的目光此时也扫了过来。 第6章 议事2 玄秋水盯着着沈陌离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他汗毛直竖心惊胆战，几欲转身而逃。 此时玄秋水却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坐到了云雀旁边。 看起来她此刻还不打算揭发自己？ 沈陌离心中稍安，自己还能苟活几刻。他悄悄出了好长一口气，背心已湿透。 长老们陆陆续续在主坐两侧的座位落座。 沈陌离也无心去管都到了谁，只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手指疯狂的搅弄着袖口边。 “师兄！”旁边的云雀突然碰了碰他。 “在！”沈陌离神经兮兮的弹了起来，顿觉不妥，假装镇定自若的坐回去，压低声音道：“何事？” “放心安排，养好身体，万事有我们”云雀的声音低低传来，“师姐让我告诉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诊过脉了？还让我放心？？ 她是要玩欲擒故纵吗？ 还是有变态的嗜好？就像那些王公贵族玩死奴隶一样，先在猎场放他们走，看他们跑远了再搭弓射箭，练练准头？？ 沈陌离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后转头问云雀：“师姐之前，是不是被我捏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 云雀：“啥？” 玄秋水：…… “师尊不舒服吗？额头都是汗”站在他后侧的即墨影出声问道。 沈陌离顿了顿“……有点热，无事，开始吧” 虽然不知缘由，但是起码小命暂时保住了，沈陌离把心吞进了肚子里，镇定下来。 众人落座完毕，他暗中观察一周，根据文中描述的：年近六十，着青色宽大长袍，长须长发，左眉边一粒黑痣，很快锁定目标，左手边第一个就是扶风。 若不是沈陌离看了书，只从外貌观察，完全想象不出来扶风长老周正威严的外表之下，暗藏着阴暗心思，居心叵测。 不是要趁机处处打压我，打压我身边的人么？沈陌离性命暂保，又开始在心里盘算。 此次大考就是沈陌离文中势衰的开端。 因为操办权落到了扶风手上，才让这厮有机会结识各大派的核心主干，来往密切，以至于以后扶风夺权篡位都有不少外力相助。 玄秋水和原主感情深厚，在没有确认他是夺舍之前，应该对他是有顾虑的。 但是扶风长老此人心术不正，就没干过几件对沈陌离有益的事情，必须想想办法先阻止他得势。 此时云雀接着他的话道：“人已到齐，可以开始了。” 扶风长老一马当先，站起道“掌教，老夫提议这次的选拔大考，依然沿用我派传统选拔方式先选出优秀弟子，再送往大考。” “嗯，理应如此”沈陌离脸上看不出喜怒，应声道。 “这次大考将齐聚四大派，独立门派和修真界登记在册的所有散修后生，关乎所有后继有潜力的后辈……” “嗯” 任扶风长老滔滔不绝，沈陌离面上纹丝不动，手指在袖窿中轻轻蜷起。 他听出来了，扶风长老已把这次大考摸了个透，大务小事一应考虑在内，应该就是知道沈陌离的性子冷淡不会亲自出面去办考，想要自己争取到这次办考的实权，努力拉拢派内拔尖弟子，给他们走走后门放放水，巩固自己的派内势力。 而原本，他是得逞了。 真是心思险恶，城府太深。 但是现在嘛…… 沈陌离呷了一口茶，静静看着扶风表演。 选拔大考是修真界十年一次的大型比试，传承数百年，一贯是由修真界四大门派合力出资举办。 每届换一个主要负责的门派，十年前是朱佩门负责，这次轮到孤雪山派。 大考规定，只要是修真界有门有派，登记在册的弟子，18岁以下就可以参加，整个修真界大小门派过百，每次比试拔得头筹的弟子无论来自哪门哪派，都可以获得一枚换运丹，三瓶灵宝膏，以及无上荣誉。 赢到最后的弟子只有前三名可以在选拔大考卷宗榜上有名，第二名和第三名虽然拿不到换运丹，但是治伤至宝——灵宝膏是有的。 并且从此名震修真界，年纪轻轻就能享受无限荣耀，给自己的门派脸上增光，光耀门楣。 “……因此，老朽有个想法，这次选拔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都十分重要，掌教现在身体抱恙，我们应当从长计议，推一个能担大任的合适人选来负责此事……” 来了来了，沈陌离手指一握，收起袖窿，心道听他废话半天，终于等到这抢断的时刻了，自己的表演时间到了！ “说得没错！”沈陌离当机立断打断了扶风长老接下来的毛遂自荐，“但也不必再计议了，眼下就有合适的人选”。 沈陌离目光如炬，扫了扶风一眼，那眼神让扶风有一种自己被扒光，心思被洞穿的错觉。 “云雀，你不是已经将此次比赛的章程细则遣派弟子送往其他门派了么？” 沈陌离边说边朝着云雀悄悄挤眉弄眼，云雀立马会意：“回掌教，云雀确定已经办好此事。” “什么？你……你是何时？谁给你的权利操办此事？”扶风一听，脸立刻就拉的老长。 “既然你已开好了头，那接下来的各项事宜，你也接着负责。”沈陌离尝试着无视扶风，直接着对云雀下达任务。 “云雀领命！” “掌教！陌离！兹事体大，怕是需要从长计议啊！”扶风长老赶紧拦住沈陌离“师兄仙去前，把辅助帮派的重任交给了我，选拔大考十年一遇，办砸了可是有损我们百年大派的清誉啊！你就打算交给这么个未经大风大浪的刺头？” 第7章 “师叔，谁不是从大风大浪里成长起来的呢？多给年轻人机会，多浇灌，他们才能长成您这样的参天大树！” 沈陌离腹诽，又来这套，搬出我师尊想压我，还想跟我玩儿官腔是吧，这套不是我吹，你还嫩了点儿，《办事的艺术》，《阳谋》，《厚黑学》这些哪本拿出来你看过？ “这……话是这样没错，但这次大考十分重要……”扶风长老从前只要提及师兄，也就是沈陌离故去的师尊，必定管用，百试百灵，时间一长，他想倚老卖老无理撒泼时，必用这招。 这还是第一次，他提了师兄沈陌离也不买账的，而且还怼的他哑口无言。 “师叔无需担忧，我接任掌教时不也是刺头么？平日里您为派里上上下下操碎了心，陌离铭记于心，这次您就好好休息一下，让年轻人劳累去吧！” 沈陌离说得冠冕堂皇，也不管扶风此刻黑如锅底的脸色，转头接着对云雀道：“先安排本派优秀的内门弟子进行选拔，成绩前二十，方有资格报名选拔大考” “好的师兄，那直系弟子……” 直系弟子就是长老，峰主等级别大佬们的亲传弟子。 “嗯？” “以往都是直接参加重要选拔的”云雀提醒道。 “嗯，还是直接参考吧”沈陌离听懂了 “是” 有权在手，安排一下能有多难？是云雀比较难吧，沈陌离此刻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雀朗声道：“云雀领命” “即墨影”沈陌离又道：“最近除了修炼之外，其余时间跟着你云雀师叔，帮忙和学习” 即墨影不知师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刚刚师尊说话做事的风格让他感觉……失忆也挺好。 “好的师尊，徒儿领命” 扶风长老甚少被如此抢白，等反应过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沈陌离已起身宽袖一挥，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边往厅外走边道“主要事宜已定，接下来的具体事项，就烦请诸位与云雀商议罢” 行至门口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事，我派的掌教副使之位一直空置，云雀，如果此事你能办得妥当，就交由你来担。”说完白衣一晃，人影不见，再看已往顶峰去了。 沈陌离平日话少，今天却一口气交代俱全，快刀斩乱麻一般把平日里大家秘而不宣的事全翻上来做了决断，所有人有种措手不及的懵圈。 一些维系了很久的，微妙的平衡，此时被打破了。 “沈陌离！！！你独断专行！你不能这样！！！！”沈陌离御剑而去，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依稀听见扶风长老嘶声力竭的呼喊。 第7章 反骨 沈陌离初来乍到，全凭感觉做事。 反正只要能保命，想怎样就怎样。 他并不知道未来的事态发展会比他此时想的复杂得多。 他此刻只管压住拼命想翘起来的嘴角。 想着以前扶风常把沈陌离整得隐忍憋屈，真君子斗不过真小人，就替他不值。 “沈陌离啊沈陌离，你贵为一派掌教，何苦为难自己，既然我欠你，你的气我来帮你出，就当一点心意吧” 行至孤雪别院，沈陌离觉得这水晶球一般的院子更美更亲切，温过一壶梅花醉，轻飘飘的飞卧在屋后梅林树间畅饮，早把玄秋水的嘱咐抛之脑后。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他竟然在树上挂了一宿。 要不是有结界，估计冻死在树上现在都硬了。 他活动了一下，虽然身体感觉好了很多，但修为恢复依旧缓慢。 也不知道打发徒儿去云雀处，今天还记不记得给他喂药 他把徒儿支开，自有打算 突然穿来这书中的世界，占了沈陌离的身体和身份，这里有这么多人爱他敬他，对他充满期待，可是这些都是沈陌离的，不是他沈予的。 沈陌离的那些大义凛然，胸怀天下，除恶扬善，都是原主的；那些天人之姿，清风霁月，仙风道骨也都是原主的，不是他沈予的。 这些温暖的情感和美好的品质，都不属于真正的他，除了歉疚之外，他也很羡慕。 想想现世之中，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父母重组家庭后各自有了孩子，留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每逢过节最是尴尬。 除了他自己，应该也没有人会期待他回去，甚至现在也不一定发现他出事了吧？ “唉……”沈陌离轻叹一口气，一跃而下回屋乔装打扮去了，得再去乌衣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帮他回家 乔装沈陌离其实是不会的，化妆他倒是略有了解。 作为一个现世之人，信息如此发达，身边接触的妹子又都热衷于此，学绘画的他多看几眼基本就知道怎么上手了。 不一会儿，在锅灰、碳条、粗布和剪烂的旧鞋装点下，一个面目全非的沈陌离出现在铜镜里，他左右细看，相当满意。 重伤未愈，御剑消耗太大。沈陌离一路沿着主道下了顶峰，竟是无人认出他来。 悠悠晃晃行至山门马厩处选了一匹马，亮了亮掌教令将马大摇大摆的骑走了。 “师兄，刚刚持掌教出入令那个师兄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有印象吗？”沈陌离走远后，马厩值班的弟子问另一个共同值班的师兄。 “咱们派内门外门加起来这么多师兄弟，你能都见过吗？没见过也很正常啊！我入门这么久，连咱们掌教都只远远的见过一次呢！他持有出入令，肯定是奉命有事去办，借马我们没理由阻拦。” “话是这么说……可是内门弟子几乎用不上马匹啊，都是咱们外门子弟修为不够御剑，才靠马代步。就算是外门弟子里……像他那样不修边幅的，见一次很难记不住吧？” “可能是新来的吧……确实有够磕碜的，咱们外门弟子的形象真是得有人管管了，瞅瞅人家内门弟子……近朱者赤啊，修真界谁不知道咱们掌教的衣着打扮多讲究的，白衣飘飘纤尘不染……” 这位纤尘不染的沈掌教，傍晚时分已经满面尘灰的赶到了乌衣郡。 还有半月就是中秋佳节了，沈陌离入得城中，见街道四处张灯结彩，莹光点点，行人来往不绝，颇有节日氛围。 江边已圈起了一个接一个的竹篓子，浸在水下，肥虾肥蟹在里头闹出层层涟漪。还未闭店的街边小铺中，堆着各式各样的河灯，灯笼。 沈陌离在路边找了一铺掌柜模样的老者打听道：“店家，我是外乡过路人，想跟您打听打听，你们这里都是傍晚也不打烊，一直这样热闹的吗？” 老者瞅他一眼，骄傲道：“你这小伙，见识甚浅。这里是乌衣郡，咱大宁国君的行宫可是建在咱们城郊边上。中秋将至，国君按例会到此处过节，你说能不繁华，能不热闹吗？” “这么好？是我没见过世面了。那你们生活在这儿很满足咯？” “多的不提，衣食无亏，春花秋月悠闲自在，夫复何求？”老者抚须道。 “可是……”沈陌离故意压低声音，凑近老者耳边说：“我听说前段时间，这儿城中闹失踪呢？” “胡说…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 “怎么没有？隔壁的隔壁那个卖药的郎中刚刚告诉我，这城中的男子都被女鬼抓了个遍啊！”说完若有所指的看着老者。 “血口喷人！哪里有抓遍！明明只有……咳咳……”老者话到一半，看着沈陌离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自己钻了他的套，索性也压低声音道：“后生，话不能乱说，那郎中所言非实！” 沈陌离从怀里掏出一块灵石，往老者面前一晃：“哦？那看来还是您知道的多了。您只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块灵石就当孝敬您了。” 修真界的灵石，可比银子好流通多了，珍稀的灵物只能用灵石换，银子是换不来的，且在价值上，一块灵石等同一辆银子。 “你是……仙士，道长！失敬失敬！”老者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灵石，自行脑补了一番：“我懂了，是仙门之间的较量对不对？你是哪个门派的？来打探孤雪山派的实力吧？” “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修”沈陌离这副尊容，实在不好意思自报家门。 老者一把拿过灵石，笑到：“不方便透露也无妨的，透露了你也赛不过他去，不丢人！” “赛过谁？”沈陌离对这长者的想象力有点佩服。 “孤雪山派的沈仙尊呐！”老者接着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不是老头我故意要隐瞒，实在是这件大事之后，仙门来人给太守大人通了气，不能宣扬！你想啊，威名赫赫的孤雪山派仙尊，为了咱们城中百姓，给人打得浑身是血，听说最后是给人架回去的……这传出去多不好听！” “…………”沈陌离有点凌乱。 老者接着道：“我还听说，抓了城中男子的，是个有怪癖的大魔王啊，生了一副女人脸，因为不好意思就用黑布裹着，指甲那么长，说话娇滴滴的，只要看谁一眼，马上就能夺了人的心智，乖乖跟他走。这不，被救回来的那些汉子，没一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第8章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沈陌离奇道。 老者摩挲了一下灵石，笑了笑，露出半颗金牙：“所以说咱们有缘呢，我家长工那日刚好到后山的林里去砍柴，虽然距离远，但是亲眼目睹，还吓尿了一兜！” “你那长工呢？” “在后院呢！那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后面不怎么出门了。” 沈陌离又掏出一块灵石，道：“带我去见见他，让他给我带带路，去事发之地，如何？” “这……”老者面露为难，看了看灵石“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他受了刺激，有些痴傻了，我也做不了主啊” “无妨，你带我去见他就是，我自有办法。” 老者带着沈陌离一路穿过前厅到了后院，找到一个高大粗犷，正机械劈柴的汉子，喊到：“大壮！过来！” 这名唤大壮的汉子茫然抬起头来，楞了几秒，又继续劈柴，仿佛是一具空有肉身的劈柴机器。 “大壮！你过来！”掌柜的又重复喊了几次，终于汉子确认是掌柜的在叫自己，放下手中活路，走了过来。 “仙君，就是他了，他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都等着他每月的工钱度日。以前他身体强健，干几份活也不在话下，只是现在……唉，我也只能让他做些粗重的笨活了，如果你能说服他带你去，我自是不会反对。” “好，这里交给我吧。”沈陌离依言将灵石给了掌柜的，老者欢天喜地的走了。 “你叫大壮？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沈陌离一边说话，一边曲指成诀，一道清心咒打入大壮脑中。 清心咒是最基础的入门术法，费不了多少灵力，所以沈陌离很有把握能治好他。 果然，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大壮的眼神逐渐从茫然变得清明。 “仙君！多谢仙君，仙君大恩大德，小的做什么都可以！”大壮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俯身就要下拜。 沈陌离拦住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小术法而已，不必拜我。几日前，城中发生男子失踪案，你目睹了现场，是么？” “回仙君话，小的是看到一些，但是林里距离远，没看太清，只看到一众白衣服的仙君到了山洞门口，进去一会儿，一个黑衣服的一个红衣服的一男一女，从那个洞里窜出来很快跑走了，接着一位白衣被鲜血染透了的仙君，被刚刚那些白衣仙君从洞中架了出来，看起来是来救他的，那位仙君……嗯，大概跟您的身量差不多，接着城里失踪的人也都被驮了出来。” “还有什么吗？” “还有……我想想，对了，因为我特别害怕，所以一直不敢动，这些人都走了以后，又来了一个黑衣服的中年人，看起来和我们掌柜差不多大，进去山洞没一会儿，也出来走了。” “是刚刚那个黑衣服的回来了？” “不是……这个男人没遮脸，身形也和前面那个黑衣服的不一样。” 那这人是谁？沈陌离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出现在这绝非偶然。 “这个……后面来的黑衣服中年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太远了小的实在看不清啊，只看得到外形，对了……他还背了一把很大的刀，布裹起来的，比他还高。” 大刀？是朱佩门吗？朱佩门四大派中唯一的刀修，刀肯定随身携带。 “那你可愿带我去事发之地看看？” “仙君说的哪里话，您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只要仙君需要，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说走就走，一人一匹马，往城郊森林边去了，留下叹为观止的掌柜啧啧称奇。 第8章 大考前夕 在云雀紧锣密鼓的安排下，很快到了选拔大考的前一日。 沈陌离自从上次偷摸去乌衣郡，回来已连吃了7天药丸，自我感觉良好。 玄秋水没有来找他，也没有任何掉马甲的事情发生。 他闲来无事，就想去大考之地看看多了解一下派内之事。 孤雪山派的选拔大考考场按例设在卧龙湖边，那里地势宽广，视野开阔，湖水温度极寒，传说几百年前曾有真龙飞到此处，见孤雪山脉灵气充沛，山水如画，非常适合修行，便潜入湖底，闭关不出，卧龙湖因此得名。 沈陌离早早到了大考场地，没想到云雀比他更早，正站在高台上面对空无一人的场地背诵着开场词：“这次选拔大考的比试分为三项，第一项是灵力纯度探测，第二项是灵兽狩猎，第三项是参赛者对擂。” 顿了顿，他又抑扬顿挫的接着道：“除了第一项灵力纯度的探测是借助门派的灵石完成，其余两项都要靠参赛者独立完成……” 沈陌离见他这样，觉得好笑又辛酸，堂堂孤雪山派的五峰之主，修真界声名赫赫的云雀尊主，因为一场盛大的考核像学生进考场前一样悄悄在这里模拟考试。 是因为自己许的掌教副使之位让他压力太大了吗？沈陌离默默揣摩，像云雀这样的修者不是没有野心，只是忠义在他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 果然任何地方任何人都逃不掉被考核支配的恐惧，有点同情他是怎么回事。 “……灵力纯度，顾名思义就是探测修行者灵力的精纯程度。”云雀还在继续，“这关乎你们修行是否勤奋，灵力使用越频繁，越纯熟，灵力的纯度越高。不管你是不是尊者，天赋如何，只要勤加练习，就能在这一项比试中取得好的成绩！” 什么是尊者呢？ 在修真界，每个修行者后背肩胛骨间，都有灵骨存在，修者炼化天地灵气，然后储存于灵骨中，每块灵骨容纳灵力的能力呈几何式上升。从一块灵骨到九块灵骨，数量越多，代表修行的潜能越大，越能修有所成。 而在修士结丹时，灵骨的数量就会定下来。灵骨拥有的数量多是天生的，这就是天赋，当结丹的那一刻，肩胛骨间灵骨的数量浮现出来，是修者一生中最重要也最忐忑的时刻之一。七根灵骨以上者，被称为尊者。 努力决定成就下限，天赋决定成就上限，修者终其一生能有多大成就，根据灵骨数量已经可以断定八九不离十。 修真界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四大派的掌门人必须是尊者，且都是八根灵骨。就算是独立小派，掌门人也得是七根灵骨，看似小小一根灵骨的差距，蓄满灵力后的修为差距却能成为难以跨越的鸿沟。天生灵骨的数量，就像阶级固化一样，难以改变。 “……第二项考核的规则就是这些，这是你们实战能力和团队合作的能力体现。最后一项，实战对擂，则是个人综合修为的体现。这一届的优胜者，将拿到一枚换运丹！”云雀说到最后，自己也振奋起来，转头看见沈陌离站在边上，立刻跑过来：“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无妨，你太专注了，有压力吗？” “师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还许我掌教副使之位，我当然要认真对待！” “嗯”沈陌离问道：“今年的魁首，奖励是换运丹？” “是啊，选拔大考每十年办一次，四大门派轮流了一圈又到我们。只有我们办考时能拿出换运丹。十年了，师姐为了炼成此丹耗了十年心血，不知道多少后生又要为它头破血流啊！”云雀感慨：“毕竟一骨之差，天渊之别，谁不想修为更上一层楼呢？” “恐怕换运丹赋予的，不仅仅是修为的差距吧……”沈陌离旁观者清，看得通透。灵骨之差带来修为之差，也带来命运之差，修真界的天材地宝资源只有那么多，谁也不想在没有天分的人身上投入更多，事倍功半。 每个掌权者的职责，就是合理分配给灵者修行资源，保证每一个门派都能实现优者能力最大化，让越有天赋的弟子越强悍。 因此每个门派有天赋的弟子，各方面的待遇都是远超其他弟子的。 这样看来，这换运丹，不如说叫改命丹更贴切。吞服此丹者，可历经肩胛撕裂之痛，多生出一根灵骨来，是整个修真界千金难求的第一灵丹妙药。 “云雀，有一事我忘了规矩……”沈陌离琢磨着大考规则，困惑道。 “师兄但说无妨，云雀知无不言” “这选拔大考，所有未满十八岁的修士，皆可报名参加大考对吗？” “没错，大考夺魁者，定是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子” “那如果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今年刚好13岁，前途无量，可参加此次选拔，若对手是18岁的弟子，胜算也并不大啊” “这种情况常有发生” “等到下一次大考，这个弟子年龄已过，就不能再参加了，岂不是可惜？” 云雀无奈笑笑：“师兄，天选之子的意思，当然也包括气运在内，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 “……” 云雀叹息似的道：“生不逢时是没法改变的，命运之神不会平等垂怜每一个人。” 第9章 沈陌离心里想，即墨影今年17岁，作为第一主角，确实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师兄，”云雀在手上比划比划，“你对这方寸之间的小小弹丸，可也有想法？” “这丹药虽然贵重，于我却是无用，我能有甚想法……”沈陌离淡然道。 换运丹虽好，却只对8根灵骨以下的修者适用。因为哪怕是修为再强大的修士，肩胛之间也最多容纳8根灵骨。 坊间传言，9根骨者，妖神仙魔。 身而为人，已有8根灵骨者如果再妄想多一根，获取超出人类修士范围的力量，触及妖神之力，只会有两种下场： 要么得道半步缘仙缘神， 要么入妖入魔爆体而亡。 曾有不信邪的尝试者众，但从来没有见过成功的，渐渐的也没有人再去痴想了。 “师兄，我指的当然不是你啊，你天赋异禀，幼时结丹就化形8根灵骨了，自然是不需要，我指的是你那两个徒儿” “他们两吗？阿影也不需要……” “即墨师侄果然和你一样，也化了灵骨8根吗？好苗子！”沈陌离还没说完，云雀就激动的打断了他。 沈陌离无奈的看他一眼，心道真是个武痴楞头，接着道：“至于倩倩……不好说。” “不好说？”云雀奇道，“那小丫头修为平平，我看大概率未及灵者，难道还有人不想要修为更进一步的吗？” 云雀一介武痴，思维也直，理解不了。 “这小丫头心思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沈陌离也不替她着急 “她不想要修为，那她想要什么？” “倩倩从6岁就被我带回，养在师姐身边，师姐不爱习武，更专医道，又是赫赫有名的炼丹师，我想，她耳濡目染，也想像师姐一样吧”沈陌离猜测道 “你带她回来时你才14岁，还未继承掌教之位，不能纳徒，又顾虑男女有别，让她一直跟着师姐，师姐不爱舞刀弄剑，许是错过了最好的培养时机呢？” 沈陌离缓缓摇头：“倩倩6根灵骨未及灵者，炼丹行医其实更适合她，她虽名义上是我的大弟子，但更像是拜在师姐门下，师姐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炼丹师，受人敬重，倩倩跟着她，确是比跟着我更好。” “师兄就这么把爱徒的灵骨数量告诉我了吗？”云雀揶揄他道 沈陌离斜睨他一眼“灵骨数不与外人言是不错，可你是外人吗？” 云雀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低头笑了笑，静默半晌后，抬起头来看着沈陌离，眼中情绪翻滚，轻轻问道：“师兄，成为医修、炼丹师也需要卓绝的领悟力和天分。如果，我是说如果，倩倩她最终不能成为像师姐一样优异的医修、炼丹师，转而想成为一个像你我一样的剑修，你会如何呢？你会……助她成为灵者吗？” 沈陌离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知道，木倩倩是有做医修和炼丹的天赋的，自己8根灵骨，即墨影也8根灵骨，完全没有想过如果真的需要，怎样才能多长出一根灵骨。 换运丹？木倩倩没有那个本事去夺魁。 抢别人的？先不说此事有多大的难度，被抢夺之人会修为全毁，成为废人，这对一个修道之人来说，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对无辜之人，他下不去那个手。 “我不知道……”沈陌离喃喃道“我从未想过……” 云雀只是看着他，目光如炬，也不说话。 “也许……可以拜托阿影为她夺魁赢的一粒换运丹？或者拜托一下师姐……” “师兄！”云雀无奈道：“换运丹耗费10年才能炼一粒，炼丹需要的材料中，仅仅龙莲这一位药就要等60年才能开花入药，不算上炼废的丹药，我们派几百年来才练出过3枚换运丹！” 这么久的吗？这药真是稀罕物啊！ 云雀还在喋喋不休：“这七八十年等下来，小丫头还修个什么道啊！” “这……”沈陌离为难调侃道“这实在不行，给她找个强悍的道侣？嫁个能护她一辈子的男修？” “……师兄，世事难料，又岂能尽如人意” “那你说怎么办？我护她一辈子总可以了吧？实在不行她还有她师弟，还有你，还有师姐，瞎操什么心！” 云雀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小丫头还是命好，师兄，我很开心，你从来不曾变过。” ？？？ 沈陌离在心里吐槽云雀：不曾变？壳子里头都换人了，你还说不曾变？真是个榆木脑袋，要人人都如你一般呆，我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云雀转身又往试炼台边去练习了“师兄我接着练了！” 沈陌离搞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反正最近自己清闲得慌，寻思去山脚镇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黑袍客的线索，那也是他回家的线索。 云雀再回首看时，悠然的白色身影已飘然远去，留下他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山脚，孤雪山镇 一个身形瘦高，裹着破布麻衣，脸上黑灰斑驳，头发乱翘的闲散男子正漫无目的的在大街小巷游走。 做此奇葩打扮的人正是世人口中白衣胜雪，气质出尘的沈陌离。 自从上次去乌衣郡后，乔装打扮已经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越扮越是离谱，但他仿佛沉迷于此道。 沈陌离总觉得乔装起来打探消息方便，像是披了个马甲，无人知他是沈掌教，特别自在。 眼看来参加选拔大考的各路修士塞满了孤雪山脚下镇子里所有的客栈，一房难求人满为患，平日慢条斯理的小镇这几天热闹得天天赶集一般，人声鼎沸。 从镇上最有名最豪气的客栈天府楼，到朴素实惠的街边小店，古香古色，人头攒动。 此情此景，沈陌离第一次见，感觉非常新鲜，更觉得自己乔装得好，顶着大花脸，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都可以不必掩饰。 他记得书里黑袍客会出现在选拔大考。 这趟来除了全方位见识一下书中世界，也趁着空闲，来这龙蛇混杂的小镇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些相关消息。 逛累了，他就静坐在一家热闹的茶馆角落，听众人闲谈，家长里短五湖四海，没完没了。 八卦这东西，简直跨越时空物种，他津津有味的听了一早上，狠狠填补了一番自己的认知盲区，此时已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选拔大考”几个字，又坐了回去打起精神来，仔细听。 “今年的大考，孤雪山派是主办场，我敢打赌，拿第一的肯定是孤雪山派的弟子！”一个青布粗衣短打装扮的青年吐着瓜子壳，翘着二郎腿，歪靠在桌和旁边几人闲聊。 “我也恁个说，就那个掌教小弟子即墨影，我听到摆起说才13岁别个就结丹咯，那天赋肯定是好得很撒！我娃儿13岁还在抓蛐蛐儿耍嘞！恁年轻就结丹，不摆了肯定是灵者的嘛，胜算大得很！”外地的小贩首先搭腔赞成。 旁边胖子忙不迭的挥手：“拉倒吧，天赋再高，不受重视也没啥意思，爹不疼娘不爱的。我跟你说，我一个远房表哥就是修士，而且去过孤雪山派，上次来我们家，聊起孤雪山派的掌教对这个小徒弟，那是爱答不理，漠不关心，小徒弟出去做任务受伤回来晚了，连问都不过问，还被罚去闭关禁食！后来还是他师姐给他悄悄送饭的，可怜哦，不过他师姐心好命也好，大徒弟嘛，沈掌教对首徒那是上上下下都知道好的很。所以这小的天赋再好，不给资源不受待见能有多厉害？可惜了……” “…………”沈陌离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有一种明明不是我，但是大黑锅非得扣到身上都撕不下来的感觉。 原主是怎么回事？主角是犯了多大错要这么对他？ 第9章 八卦 “还有这种事？早就听说掌教幺徒常被五峰和长老堂的弟子欺负，我还不信，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欺负掌教座下弟子，原来是不受他师尊待见，难怪啊！” 桌边斜坐着一个细声细气的瘦子，说话声有些刺耳：“我看好百炼阁的宇文问雪，这个大小姐牛得很呢！听说14岁就结丹，生了八根灵骨，而且，今年17岁，年龄也刚刚好。纵观这场大考的世家子弟，没有比她更能打的了，我敢打赌，她准是这场魁首，你们敢不敢赌一把？我们来把刺激的如何”说完，细长的眼睛眯起，左右打量另外几人。 “我说罗老六，你哪儿听来的八根灵骨？你敢不敢保真？你保真我就跟你赌她赢，我原本是想押那个即墨影的，毕竟人家结丹时间比这个大小姐还早呢。” 被唤做罗老六的青年闻言不紧不慢的挽起袖口，一只手抓起桌上盘子里洒出来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囫囵道：“你要赌就赌，少拿老子挡箭，别到时候输了又说我坑你！她老子就有八根灵骨，她有八根有甚不可能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娃儿天生会打洞！那宇文连虎快四十岁才只得这一个女娃子，你自己想，是你你不宠到天上去？就算原本没有，怕是也得想办法有吧！” 第10章 这话就微妙得很了，百炼阁和孤雪山派同为修真界顶梁柱的四大派，身为阁主继承人的宇文问雪若是结丹后，真的没有达到可以继承百炼阁的灵骨，那么老阁主宇文连虎会怎么处理呢？为她寻得一枚换运丹？亦或是…… 抢夺别人的灵骨？ 抢别人的，此种方法成功者寥寥，因为灵骨从第1根到第8根，储存灵力的能力是呈几何倍数上涨的，如果一个人本身有5根灵骨，去抢夺另一个4根灵骨修士身上的灵骨，虽然多半能成，但被抢夺的修士最佳灵骨也只到第4根而已，远远不及抢夺者本身的5根灵骨天资优越，却要按照灵骨的生长顺序放在第6根灵骨的位置。 等掠夺者受尽撕裂之痛融合后，第6根灵骨却只有第4根灵骨的能力，对于抢夺者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且第6根灵骨的位置也被永远占据了，得不偿失，所以不会有人这么做。 不能抢夺比自己弱的，就只能抢夺比自己强的，可1根灵骨的先天差别，靠个人的后天的努力几乎不可逾越，还有被反杀的风险。 很难，却不代表不可能。 个人难以完成的事情，如果倾尽帮派之力，结果也许就不同了。 但是为了维护稳定秩序，灵骨抢夺在修真界名门正派之中是明令禁止的禁忌，宇文连虎身为一派之主，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这几个闲散之人燃起了八卦之魂，刚刚那个青衣青年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小姐的灵骨，可能不是原本就……” “唉唉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胡说八道啊”罗老六瞬间推脱了个干净“坊间传言，我道听途说的！”接着他又道：“不过嘛，百炼阁如此富裕，天材地宝多得像沙漠里的沙子，那位大小姐不管有没有天赋，家底厚，老子宠，修行条件好上了天去，修为肯定低不了！比起那个孤雪山派徒有掌教幺徒之名的即墨影，那肯定待遇好得多，你们别墨迹了，到底赌不赌？” 沈陌离听着，越发觉得这个罗老六的话有些刺耳，原主高风亮节，仙风道骨，书评那是极好的，真的如他所说，对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徒儿这么糟糕么？如果是真的，那沈陌离待即墨影别说是好，简直连尽职都谈不上。 他心中有点闷，想想这些日子的相处，小徒儿对自己的恭敬和关心，不似作假…… 沈陌离琢磨了一会儿，思绪又被讨论声打断：“同样是女修，这孤雪山派的掌教首徒和人家宇文问雪相比之下，就有些不够看了，十八岁才结丹，结丹之日山上丝毫不见什么动静，八成啊，空有首徒之名，都没成灵者吧？” “不能吧，修士的未来可全都在灵骨上了，七根灵骨可是分水岭啊，没有修行天赋怎么努力也没有仙缘，无法飞升的啊……” “岂止无缘飞升，在孤雪山派这种世家大派，不是灵者连入堂做长老资质都不够！” 罗老六接过话茬又道：“嗳，资质好不好又有什么呢，她可是掌教首徒啊，就算少缺一点天赋，求上门合籍的名门修士绝对少不了，将来嫁个大门大派的男修，日子不是一样的风光！” 沈陌离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刚刚云雀问他时他自己出的馊主意吗？此时听别人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谁能保证和她相守一生之人，一世不变护着她呢？ “不对啊罗老六，怎么宇文问雪就可以想办法补足天赋，到了沈掌教的首徒这儿，就只能嫁人了呀？” “不是我说你，你那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咱们孤雪山派的掌教谪仙一样的人物，这些凡尘俗事他会插手吗？” 沈陌离惊叹，这个罗老六似乎一副非常了解他，了解他们门派的样子，若不是他本人在此，他都快信了，谪仙？呵呵，现在不再是了。 青衣男子接过话头又叹道：“不是灵者还能嫁进世家的话，她的命已经挺好的了，说到底有她师尊撑腰嘛。这人和人的命运差距可真大啊！那个掌教首徒木倩倩的模样我见过一次，也就那样吧，比不上宇文大小姐那样的大美人生的标志。” “哎，娘们儿的脸都是给旁人看的，熄了灯不都一样么！”胖子满脸猥琐表情，舔了舔嘴唇接着说：“这个木倩倩虽然样貌不够美，但是那皮肤啊，啧啧，水灵灵白花花的，而且，身段子还很勾人呢，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前凸后翘，浑圆紧致……” “怎么你也见过？快来详细说说……” “……” 沈陌离虽身体伤重但是精神力依旧，为打探消息五感神识铺开，不管几人说得多小声，他们的对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人越聊越低俗，他听不下去了正要发作，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不远处一张木桌被劈做两截，伴着男子怒喝：“把你们的臭嘴给我闭上，谁再乱嚼舌根，我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沈陌离寻声望去，见一身形高瘦男子正对几人怒目而视，乌发高束，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气，原本白净的面色已经涨得通红，修长的手死死攥着刀鞘。 一身青白长衫，腰中挂着刻字的木坠，仿佛是个“修”字。 这男子旁边还有几个相同打扮的修士喊他小师弟，看起来是来参加大考的某个门派的弟子。 刚才还满嘴没正经的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此刻见找茬的几人是修士打扮，也闭口不言了，只有那个胖子不甚服气，瞪着眼睛问：“我们聊我们的，看你打扮，也不是孤雪山派的人，干你何事？你们又是谁？” 那小师弟冷哼一声：“嘴里肮脏污秽的玩意儿，就你还不配问我身份！敢对木姑娘出言不逊，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说话做事！” 沈陌离再仔细去瞧，那被称作小师弟的男子生得周正标志，又如此维护孤雪山派，可自己对他是半点印象也没有，可能原主认识？ 思量间那处白影一闪，一道青白的兵器朝着一众口没遮拦的小年青而去，几人呼天抢地四散逃开，身前桌椅瞬间化为齑粉，刚刚嘴硬的胖子闪避不及，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脸色发白，又气又怒：“我不过说了两句，你那木姑娘又不会少块肉！你……你们修士竟来如此欺负我们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算什么修行之人！” “还敢废话，若你也是修士，刚刚我的玉扇割碎的就是你的脑袋！滚！！” 几人闻声再不敢多言，连滚带爬的跑了，这小师弟收了折扇，环视茶馆一圈，他们刚刚这一闹，人都跑的差不多了，一个帐也没结，桌椅还碎了一地，掌柜的又惊又怕，伏在桌后筛糠一样的抖。 唯有沈陌离依然静坐在原地，注意到对方扫过来的打量目光，他心想我现在脸上抹得连我妈都不认识，就算原主和这个“小师弟”彼此认识，现在也认不出来，继续稳坐如山的呷茶。 那青年往沈陌离这边走了两步，“你……” “小师弟”他身边的修士打断了他“我们该赶紧上山去了，师父和小师妹还等着我们呢！” 说罢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留下一元银锭给店家，匆匆往孤雪山派方向去了。 果然是来参加大考的修士，沈陌离见他们一色的青白长衫，腰间配着刻字的木坠，这打扮感觉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 出了茶馆，又逛了客栈，书堂，最后沈陌离路过天府楼，边默念静心静心边走，走出好远，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折返回来寻着空气里飘荡的香辣气味进了天府楼。 “等等等等，你是哪儿来的叫花子，知道这是哪儿吗就往里进！”刚踏进天府楼门槛，沈陌离就被一个门口小厮拦住了。 “叫花子？！你在说我？？？”沈陌离震惊的指着自己鼻尖，跟这小厮确认道，深深被自己的乔装易容折服。 “这里还有旁人吗？我说的就是你！看你这身破破烂烂的，还背把剑，脸擦锅底一样黑，真是披着狸猫不换太子！我告诉你，我天府楼的客人可都是非富即贵，冲撞了你可赔不起，识相的赶紧走！” “……小哥，我觉得你可能想说的是披着龙袍不像太子”沈陌离好气又好笑“而且我也不是叫花子，只是今日穿得的寒酸了些，我是来吃饭的，我很有钱。” 小厮狐疑的打量着他，伸手道：“你很有钱？那你掏一两银子压我这儿，让你进去，出来再还你。” “好”沈陌离受伤醒来之后就习惯把乾坤储物袋挂在腰间，上次去乌衣郡就是如此。当即摸摸自己腰带，发现腰上空空如也，接着又去摸袖袋，还是空无一物，他不死心的从上到下又摸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尴尬，沈陌离尴尬得耳根都红了，还好抹得黑，看不出来。 沈陌离一边默默搅弄着袖角，一边心中长叹，罢了，现在自己可是修道之人，修士贪什么口舌之欲呢？而且自己都辟谷了，浪费那个钱做什么？不带银子是对的，那一口香辣的滋味，实在扰我道心，不吃也罢不吃也罢！ 小厮冷冷看着他，一副果然如此的嫌弃表情，沈陌离干咳了两声正要走，一块高阶灵石递到小厮面前，耳边响起温和磁性的声音：“就用这个付菜钱，不用找了” 第11章 沈陌离转脸一看，即墨影那张放大的俊脸近在眼前，“阿影？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你师叔在……” 第10章 拒婚 “师……师兄偷偷出来饱口福，怎么不带我，阿影也想吃”即墨影瞥了一眼小厮，把师兄两个字咬得很重。 沈陌离知他配合自己乔装才叫自己师兄，又听出这话里有一丝委屈。毕竟是指使人家去干苦力，自己跑出来吃喝玩乐，确实有点过分了，他心虚的打着哈哈：“想打包给你们带回去的，不巧没带钱。还是阿影来的是时候。” 小厮看见那高阶灵石眼中放光，这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在这修行大派孤雪山的脚下，灵石比银子能换来的东西更多。 放眼修真界，高阶灵石也是很值钱的，一块高阶灵石可以换五百块普通灵石，一块灵石就等同于一锭银子。即墨影这一手，够包下天府楼这一晚上的生意了。 变脸的精髓立马展现在小厮面上，他堆满笑道：“原来是二位仙尊啊！难怪不拘于世俗打扮，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仙尊快快里面请，今儿咱们天府楼刚制了新菜式，二位可有口福啦！” 两人跟着小厮走进天府楼，寻了一处人少的角落坐下，沈陌离满心期待的把天府楼所有辣味招牌菜点了一遍，想起上次在善罚堂即墨影宝贝银丝卷的模样，又把各式精致小点也点了一遍，毕竟吃人家的总不能自己吃独食。 忽然抬头间，发现即墨影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在凝视着他，心虚的把菜式减掉了一半。 点完菜发现即墨影依然在看他，更加心虚的沈陌离试探着开口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只是师尊，点得少了些，想吃什么都可以全部尝尝看，吃不完带回去就是了。”即墨影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沈陌离直觉他原本不是想说吃饭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证据，所以只是答了一句“足矣，吃不完也浪费，下次再试其他的，阿影还想要什么再点些” 即墨影听他这么说，眼神软了软“师尊怎知我喜甜食？” “上次在善罚堂”沈陌离亲眼见他看见银丝卷眼睛都亮了，银丝卷不就是甜的么？ “原来是因为那个……”即墨影顿了顿，盯着他道：“师尊，弟子其实和您一样，爱吃辣的……” “……”今天的尴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势汹汹，沈陌离想起刚刚在茶楼听到的那些话，坊间传闻现场实锤了：身为师尊，连从小带到大的徒儿口味喜好都不知道，这不是漠不关心不闻不问是什么？？ 沈陌离又开始默默的搅弄袖边了，他避开即墨影的眼神，将才上来的几个辣菜挪到了即墨影面前。 “噗”即墨影轻笑一声。 “笑什么？”沈陌离莫名其妙 “师尊不必顾及我，那些点心我也爱吃的”即墨影眉眼弯弯对他笑。 “……”沈陌离心里咆哮：你在耍我还是怎样？？刚说喜欢辣的，给你辣的你又说喜欢甜的，别以为你笑的好看我就…… 还没吐槽完，他就听即墨影缓缓接着道：“只要是师尊给的，我都爱吃” ………… 心跳突然有一瞬的加速，这孩子直球型天然撩？ 沈陌离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从他乔装开始，还没有被任何一个人认出来过，即墨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他认出来，让他的乔装自信有点被打击到。 “可能对师尊太过熟悉了”即墨影回答：“我看背影就能认出来是师尊了，不需要看脸上的乔装。” “…………”沈陌离再次失语，那自己花费这么多功夫在脸上，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呆的样子？ “师尊介意这个？” “不介意”沈陌离干巴巴的答道 即墨影又接着道：“从前师姐曾说过，我不懂师尊待我的好。我以前体会不到，还是师尊伤重失忆后我才……同是师尊的徒儿，师姐却能洞察秋毫，这可比什么修行天赋还要更厉害些。我回想了一下，师尊一向对徒儿要求严厉，若是……” “上菜咯～～招牌菜式——群龙点翠！碧波万顷！孤峰落雪！”小二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交谈“两位道爷，趁热尝尝，天府楼招牌，吃一回想两回，包您满意！”这小二刚刚看门迎小厮得了一块高阶灵石，羡慕得很，这会子殷勤地跑前跑后，报菜声震天响，生怕两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即墨影话被打断，看着苍蝇似的不停搓手的小二一阵无语。 “若是？”沈陌离追问道。 “若是……若是……师兄我们先吃饭吧，肚子不是饿了么？” “……” “小哥，你话太多了！”沈陌离转过脸对着还守在边上的小厮黑了脸。 “对不住对不住，道爷你们慢用，小的马上消失，这就滚蛋”小厮见势不妙，说罢脚底抹油，跑走了。 沈陌离没听到关键，又自觉再穷追不舍的问也不太像原主会做的事，只能闷头吃饭，一桌子鲜香麻辣也没那么香了。 正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进嘴，嚼了几下居然嚼出了药味，沈陌离一顿，即墨影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师尊不能吐哦，大师伯说这是最后一粒药了，吃完就大好了” “每天你都这么说！我到底还要吃几天？你今天给我交待个实话！”沈陌离此刻万分后悔把此重任交给了即墨影，他原本打算吃个7天调养一下身体，免得一不小心穿帮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弄死，结果即墨影已经给他变着花样塞了10天的药了。 不是突然窜出来吓唬他趁他不备塞他嘴里，就是吃饭喝汤时不知将药藏在哪个菜中，每天用餐战战兢兢，可是每天山上寡淡的饮食就罢了，面对如此美味，一粒药搅了一桌子菜，沈陌离终于忍不了了，折磨，这绝对是心理折磨。 他沈陌离，这辈子最怕吃苦药。 这随机吃药的感觉，对他来说不亚于走在路上，随时有人跳出来给屁股上扎上一针。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即墨影真诚的看着他“师尊，大师伯说了，为了避免你吃药后逐步恢复修为，我慢慢就不是你的对手喂不成药了，所以……” “所以怎样？！”沈陌离的声音里有种被人戳穿的恼羞成怒 “所以用完这最后一粒药，您的修为会全部回来的”即墨影说得无比真诚 沈陌离将信将疑，暗自运转金丹，感受灵力在身体里流动，畅行无阻，奔腾畅快。 太好了，这是8根灵骨的沈陌离，孤雪山派掌教的修为，浑厚，精深。 “谢谢”沈陌离心情大畅，喜上眉梢，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被人一根手指头碾死了，也不必再乔装易容了。 “师尊不必谢我，该谢大师伯才是。”即墨影完成今日任务，舒了一口气。 沈陌离心中感激，但是现在让他直面玄秋水，还是会发怵，他需要缓一缓“你替我带个话吧，就说十分感谢她，让她费心了” 即墨影点点头 用完饭，有即墨影跟着，沈陌离也不便再继续打探，慌称自己是来看看大考之前山下百姓的日常生活是否会被影响的，勉强糊弄过去，带着徒儿回山了。 大考当天 云雀打点安排好了第一项测试所有事宜。 卧龙湖地处孤雪山脉最底层，湿气最重，即使是烈日当头，依旧翻腾着厚厚的云雾。 云雾是天地灵气所聚。蛟乘云气而飞，喝风饮露，五谷不食，卧极寒之水，洗筋伐髓，道心坚定，浸润日月精华，修行至千年，方能飞升成龙。 这卧龙湖如果不是常年湿寒过甚，常人无法抵御，那绝对算是修行的上佳之所。 沈陌离天色将明已至湖畔，顶峰今日大雪，他在白袍外披了一件白色暗纹大氅，落梅和乱雪，跃然而上。 他远远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比他更早，云雾朦胧间他从服饰打扮上分辨着各派弟子，本派弟子月白长衫很好辨认，几个本门弟子旁边站着的还有朱佩门弟子，略短于本派服饰的青白长衫，几人正笑闹着，动静不小，惹得引旁边一群白袍红靴的弟子频频侧目，那是百炼阁的打扮，依稀还能分辨那袍边滚着的艳丽朱红。 再边上那是……仔细分辨间，沈陌离看到一抹黑影一闪，立刻提气几个呼吸间飞驰而至，环视左右，却已不见踪影。 “沈掌教！”一声招呼打断了沈陌离的巡视，他扭头寻声望去，一名身形矫健，手执拂尘的青白长袍中年男子朝他缓步走来，敞袖在风中微微翻动，袖口若隐若现的云纹栩栩如生，腰间玉坠上刻着“洋”字，神态亲切，气度不凡“好久不见，听闻沈掌教前些日子受了伤，今日一看，精神依旧啊！哈哈哈” 看这身打扮，见这玉牌，沈陌离心中已有了思量，淡淡回到：“劳公孙掌门挂心了”。 来人正是四大派之一的朱佩门掌门公孙洋。公孙洋中气足，大嗓门，朦胧的雾气间，零散的弟子都被这一嗓子吸引过来目光。 第12章 “公孙掌门，何时到的？”沈陌离盯着公孙洋斜背着的大刀，打探道。 “昨日才到，派中有事耽搁了时间。” 昨日才到？那最后去过洞中的那个背大刀的人不是他咯？他想了想，昨日确实在镇上遇见了维护木倩倩的朱佩门弟子。 “师尊！”沈陌离刚出现，即墨影就发现了他的身影，看他与公孙掌门寒暄完，立即凑到他边上。 “这……是即墨师侄？现在是大小伙了，这么俊！上次见到，才这么一点高呢”公孙洋目光坦荡又直接的打量了即墨影一番，手中比划。 “弟子即墨影见过公孙掌门”即墨影恭敬一礼。 “好好好，你小时候我见着你说什么来着？必定天赋甚佳！后来我听说你13岁就结丹了？”公孙洋压低声音，调笑道：“悄悄告诉老夫，你现在已是灵者了不是？嗯？你们掌教后继有人咯” “承蒙公孙掌门看得起弟子，弟子修为浅薄，怎敢在掌门面前狂妄。”即墨影看了一眼沈陌离，见他面色如常，这才谦逊有礼的答道。 “哈哈哈，沈掌教，你这徒儿不仅天赋过人，一表人才，还进退有度容止可观呐！不知贤侄可曾许过婚配？”公孙洋转向沈陌离，抚掌言笑。 “……”这什么情况，魔族太子封玄还没找着，就要先来个世家联姻？我徒儿的修行路上这么多糖衣炮弹吗？ 沈陌离意味深长的看了即墨影一眼，淡淡道：“未曾” 这一眼，看得即墨影有些心虚，赶紧移开注视着沈陌离的眼光看向别处，他也说不上来为何感到心虚。 “嗨，沈掌教，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安天下，成家是排在第一位的，老夫有一女，不敢说貌若天仙，但也是端庄大方……” “小徒年幼，不谙风月，当以修心养性为先，公孙掌门的好意心领了”沈陌离不待公孙洋说完就打断了他，“比试要开始了，我们先行一步”说完拉着即墨影逃也似的走了。 公孙掌门的声音不依不饶的从背后传来“沈掌教慢走，比赛还早呀！咱们可以给孩子们先定下来年龄合适了再……” 即墨影盯着沈陌离拉着他的手，内心有些雀跃，没想到师尊帮他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独自悄悄勾起嘴角，乖乖的跟着沈陌离行至考场边上。 “你怎么不说话？”沈陌离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问即墨影。 即墨影想着心事，一时不查差点撞上沈陌离，慌忙停住：“师尊要我说什么？” 沈陌离平静的琉璃色眸子看不出来情绪，古井无波的表情像精确计算过的面具，没有丝毫变化“你不怪我没问过你的意见，就给你拒绝了一桩绝佳的婚事吗？”绝佳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 第11章 一考 即墨影也看着沈陌离，一寸一寸仔细看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与平时有何不同，但他就是能肯定，刚刚公孙掌门的话题，惹师尊不快了。 他太熟悉沈陌离了，从他幼时被眼前这个男人带回孤雪山派，即墨影的视线中心就时刻驻足在他身上，观察他，学习他，研究他，长期的感知习惯告诉他，他的师尊在意刚才的话题，为什么呢？ 半晌，即墨影认真答到：“不会。” “哦？朱佩门和我们派同为百年大派，如能和公孙掌门的女儿联姻，以后你在孤雪山派和朱佩门都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说着沈陌离也觉得此举好像有百利而无一害，刚刚自己一时冲动，怎么不过脑子就拒绝了呢？这不比让徒儿跟封玄在一起好得多么？ “师尊不愿徒儿做的事情”即墨影眸色深深的看着沈陌离，那样深邃的眼神让沈陌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即墨影仿佛在做什么慎重的承诺，一字一句道“徒儿都不会去做” 沈陌离干咳一声，数不清今天第几次心虚，自己此刻特别像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徒儿像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的小白兔，乖巧得不像样子。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轻轻道“眼下你需以修行为主，待以后有所成，自然也不会为眷侣之事犯愁” “师尊对我这么有信心吗？”被卖的小白兔乖乖的问。 废话！你可是男主角啊！不恋爱脑你就是天下第一好吗？沈陌离信心十足：“自然，你可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师尊……”即墨影很是感动，他的师尊不是对他不闻不问的，相反他很信任自己“师尊以前为何从来不告诉我？我以为……”即墨影低下头，心绪翻涌，他的师尊，以前从来不在他面前流露情绪，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师尊失望了，放弃自己了，所以在长老堂的那些弟子嘲讽他的时候，五峰的弟子排挤他的时候，他从来不说，他一心想要变得更强，这样师尊才会多看他一眼，肯定他。那些欺辱他的同门，才不敢来招惹他。 “咳……”再次干咳掩饰的沈陌离尽量云淡风轻的道：“我以前没说过吗？我不记得了，那我以后多说点就是” 不记得，不记得，反正失忆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好”即墨影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新月，光彩流转。 “比试加油”沈陌离宽袖一挥，往云雀那处去了。 “我会的师尊”即墨影望着沈陌离的背影，那道白色的身影挺拔纤瘦，渐渐隐入雾中，直至消失在他视线中，才往试炼场走去。 巳时已到，参赛者到齐，选拔大考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云雀站在应龙台上，熟练的宣布着本届选拔大考正式开场，接着宣读各门派参加试炼的弟子名单。 他的身后，八根龙纹雕刻的楠木架着与人等高的测灵石，灰蒙蒙的一块。 各家弟子秩序井然站在台下，伸长脖子等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首先上台测试的是一众独立门派的弟子们，四大门派的弟子作为压轴。 测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手放在灵石上，将自身的灵力缓缓注入其中，测灵石就会根据吸收的灵力纯度散发光芒，从灰蒙蒙的笨重石块变得光彩熠熠。但是要让它大放异彩，却很难，测试者拿来手后，灵石又会回复如初，灰蒙蒙一块。 就这样测灵石明明灭灭忙了一早上，只有一个散修弟子散发出了耀眼白光，被评为甲等，各独立门派陆续出了几个乙等，剩下的都排在更后面了。 接着四大门派朱佩门，方诸山派，百炼阁和孤雪山派的适龄弟子也都纷纷上前测试。 四大门派之中，朱佩门涉足产业遍布四海，吸纳的子弟最多，加上掌门公孙洋豪气磊落，和气爽朗，弟子遍天下，所以门下弟子于某一道上不一定专精，但是涉猎定是最广，杂家最多，朱佩门在修真界，也被戏称为“杂修门”，是最入世的一派。 朱佩门上前测试的弟子数量，有其余三门弟子的总数之多，但是测试的结果，多为乙等和更低。 “咱们的测试都快结束了，怎的还没测到小师弟？”朱佩门因为业务广而多，小而精与某项者稀少，在专注提升修为一事上也一样，遇到这种重大比试总是垫底，脸上不光彩，所以平日里肯上进的弟子在他们之中总是格外打眼。朱佩门的小师弟宁修就是这样一个待遇特殊的掌上明珠。 “你不知道，小师弟是特意给咱们门派压轴的，再等等” 沈陌离五感敏锐，听到朱佩门弟子的窃窃私语，往木倩倩那边扫了一眼，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他所知的朱佩门小师弟宁修，对自己的大弟子木倩倩一见倾心，穷追不舍，在一次门派任务中英雄救美，木倩倩意外以身相许有了身孕，才最终结为道侣。 书中也未详细描述木倩倩的后生活是否幸福，只能先作壁上观…… “下一位参赛者，朱佩门下，公孙掌门小师弟，宁修！” 沈陌离望向测灵石，一身青白长袍的高挑俊俏男子已缓步向前。 是他？ 那个在镇上茶馆里为倩倩出头的小师弟。 原来是他，那以后木倩倩跟着他，应该会幸福吧。 沈陌离稍感欣慰 宁修将手放在了灵石上，原本黯然无光的灵石霎时间精光大亮，熠熠生辉，蛮石化明珠，赢的满堂喝彩，夹杂着公孙洋穿透力十足的大笑“甲等灵力！此子甚好！甚好！我派也非无能人！哈哈哈……” “倩倩”沈陌离突然出声，扭过头“你认得这朱佩门的小师弟吗？” 木倩倩不知师尊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答道“不认识” “那你觉得他如何？” …… 木倩倩不知师尊是何意，随口就来：“倩倩觉得他身高腿长，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应该很受女修喜欢，但是此番之后会在朱佩门众星捧月，眼睛长在头顶上” “……”无语片刻，沈陌离憋出了一个“好” “难道您不是这个意思？” “师尊是想问师姐是否了解他这个人吧”即墨影在一旁说。 “噢哟羞死人了，师尊您说清楚嘛”木倩倩捧着脸假意害羞，扑闪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顽皮一笑“倩倩不了解，只能看出他是位勤奋努力的修士啦” 第13章 沈陌离虽然言辞冷淡，但对木倩倩说话时语气不由得放得柔和一些“比你如何呢？” 木倩倩眼睛滴溜溜一转，一把拉过即墨影笑到“我嘛不敢说，但是如果和小墨迹比的话，肯定是我们小墨迹更厉害些，师尊你说是不是？” “师姐，都说了在外不要叫我小墨迹”即墨影无奈道，同时也很期待师尊会的回答。 “那是自然”沈陌离理所应当的回应道，心中腹诽但愿以后你爱上他还能这么偏袒你师弟，朝比试台上眺望。 即墨影听沈陌离这么理所当然，此刻翘起嘴角，偏过脸心里暗爽。 “小墨迹，你不看比试往哪儿看呢？”木倩倩往即墨影偏头的方向望去，八卦的捂了捂嘴，了悟一般道：“我说呢，原来那边坐着公孙姑娘呀” 公孙掌门大嗓门，刚刚几人的谈话就这一会儿时间，像插上翅膀一样八卦开了。 闻言沈陌离目光如电，扫了过来。 “师姐你别胡说！我对公孙姑娘没有一丁点想法！”即墨影顶着师尊若有所思的目光，慌忙解释道：“师尊，我真的没有！” “哈哈哈，我逗你的，你紧张什么呀？脸都红了！”木倩倩笑他。 “师姐你别闹了……” “倩倩”沈陌离清冷的嗓音响起，师姐弟两双双看向他，见他琥珀般清澈的眼眸此刻透着认真“以后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女子的声誉很重要。” “倩倩记住了，师尊”木倩倩瞬间乖巧，师尊严肃的时候，她心里是害怕的“快到我们了，师尊，我们这就去台前准备一下” “嗯，去吧” 木倩倩拽着即墨影一溜烟跑走了。 “小墨迹，还好我跑得快，再慢点师尊该罚我了”木倩倩一口气跑到应龙台边，气喘吁吁“我还记得上次你被罚，瀑布的急流把你整块后背都冲得紫红，趴了四五天才好，师尊严厉起来的时候，我心里怕得很。” 即墨影听她提及此事，回想起来，那时的师尊和近日对他春风和煦般的师尊判若两人，恍如隔世。 “我悄悄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木倩倩环顾一周，凑近师弟，神神秘秘的道“之前我偷听了玄师伯和云雀师叔交谈，其实师尊他…失忆了” 木倩倩见即墨影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奇道“你怎么没反应？你已经知道了？” 即墨影含糊道：“我也是之前听见云雀师叔言谈间提及的” “师叔也真是的，师尊失忆也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遮遮掩掩做什么？师尊失忆后性子都变了好多，旁人不知道以为师尊被夺舍了岂不是更糟糕？” 夺舍？ 师尊被夺舍？ 即墨影紧张起来，看向木倩倩的眼神瞬时变得幽深又危险，木倩倩被他看得周身发寒，接着道：“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只是打个比方嘛！而且云雀师叔也问过这种问题啊” 第12章 下毒 即墨影费劲的清了清嗓子，控制自己尽量平缓的问：“那玄师伯，她是怎么说的？” “玄师伯说，”木倩倩学着玄秋水的腔调：“你小子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不记得小时候的陌离，但凡你有点记性也说不出这种话。” “小时候的师尊？” “对，玄师伯说，师尊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后来背负了掌教继承人的担子，才渐渐成了我们熟悉的师尊”木倩倩道：“玄师伯还说，师尊从小到大生了病都是她在调理，这次师尊受伤很重，神魂有损。” “这样说的话……”即墨影鼻子有点酸，儿时师尊就是这样的性子……也就是说，之前师尊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吗？ “那师伯诊脉确认过了吗？”即墨影问 “我还不曾……”木倩倩话没说完了，就被云雀的声音打断“下一位参赛者，孤雪山派掌教大弟子，木倩倩！” “小墨迹，我先去比试啦，一会儿再说！” “好，师姐加油！” 木倩倩在一众艳羡的，好奇的，探究的目光中上台，片刻后，又在众人钦慕的，叹服的，欣赏的目光中下来，第一时间跑到沈陌离跟前，咯咯笑道“师尊，您看到我的光芒没？我是甲等！我平日里可不曾偷懒，倩倩没给您丢脸吧？” “不错，比那宁修丝毫不差”沈陌离欣慰道 “太好啦！那么大考结束后师尊可以带我去逛花灯作为奖励吗？”木倩倩笑嘻嘻的跟沈陌离撒娇，浅浅的酒窝分外可爱。 “你为何不约着阿影一处去？倒要来叫我？” “拉倒吧，师尊，他可是修炼狂魔耶，不管我约他做什么，他永远都只回我三个字：要修炼，我早就放弃约小墨迹一起玩了，您约他难道不是这样？” 我约他？沈陌离心里道，说来我好像从没有主动约过他。 “修炼狂魔？那比你的成绩应该还更好些？”沈陌离很期待看到即墨影的灵力光芒。 木倩倩两手一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师尊，我跟谁比用功也比不过他啊！” “好吧，”沈陌离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两项，看最终成绩” “师尊怎么这样？师弟不陪我，您也不陪我，太小气了”木倩倩说完气冲冲跑了。 “……”说好的严厉清冷呢？沈陌离的权威有些被冲击到。 即墨影远远看着沈陌离面无表情的吃瘪模样，低低笑出了声。 云雀的声音此时又响起：“下一位参赛者，孤雪山派掌教小弟子，即墨影” 顶着孤雪山派掌教弟子的头衔，很难不引人注目，加上他卓绝的天赋声名在外，即墨影此时走上台，比木倩倩引来的关注更甚，众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他坦然从容的走上试炼台，对着云雀一礼。 “阿影，开始吧，可别丢了你师尊的脸面。”云雀嘱咐他。 “不会的，师叔”即墨影灿然一笑，惹得台下前排的女弟子们发出阵阵低呼 “他好俊我的天” “我快被这一笑融化了” “你们看他的腿好长啊啊啊” “这个即墨影早就听说天赋异禀，估计灵力纯度也差不了！” “比他师姐估计只好不差吧” “毕竟是掌教之徒，差不了的” “…………” 各种议论一字不落的钻进沈陌离的耳中，如果不是为了高冷的形象，他此刻就想找人聊五毛钱的“果然花痴哪个时空都有，我徒不愧是主角，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不小” 然而，众人想象中的画面被现实击得粉碎。 即墨影注入灵力后，测灵石发出了幽暗的微光，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咦？” “怎么回事？” “不是吧？这可连丙级都不如！” 即墨影也很纳闷，刚刚明明好好的，此刻灵力就是提不起来，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 “师侄，你再试一次”云雀指挥到，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担忧。 即墨影对他点点头，重新积蓄灵力，汇入掌心，然后灵力不及释放就又溃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影有点慌了 今天早晨分明没有这样的情况，他不死心的又试了很多次，依然蓄不上灵力。 沈陌离在他第一次失败时，就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此时他已从掌教观台上下来，拨开人群，行至应龙台前，看着背对着他的即墨影手臂细微的颤抖，他轻声唤道：“阿影” “吁，这什么呀，白期待了” “我还以为最少是个甲等呢，还不如个丙！” “还掌教幺徒，空有虚名，孤雪山派不过如此而已，哈哈哈” “赶紧下来吧，别丢人了！我上去都比你强！” 即墨影在一片嘘声中，汗湿了衣襟，不是的，这不是我真实的灵力纯度，我真的有努力在修行的。 “就这还天赋异禀？沈掌教收了个什么垃圾货色啊” 闭嘴！师尊……师尊他会听到，别信他们，不是这样的，即墨影想起刚刚沈陌离理所应当肯定他时的神情，他不想再面对师尊的冷漠了。 他烦躁的扯了一下领口，既然身上的灵力行滞不畅，那我就用逆行之法，强行将护住金丹的灵力从体内逼出来！ 即墨影的面色渐渐失去血色，身体细密的颤抖，豆大的冷汗沿着雕刻般的下颌滴落。 “阿影！收手！”沈陌离飞身上台，撰住即墨影的手，打断了他。 “师尊……”即墨影见沈陌离到来，不敢看他，一只手又搭上测灵石，急忙道“师尊我可以，我真的可以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以什么？快放手！你会受伤的！”沈陌离的声音冷硬如冰，带着明显的怒气。 “师尊，你生我气了吗？我……” “即墨影！我叫你放手！”沈陌离直接上手去拽他另一只手，不让他碰到测灵石。 即墨影泄气式的垂下了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漫漫雪峰顶，三千多个日夜，他没有一刻懈怠，其他诸峰的弟子们嬉戏游玩时他在修行，整个门派夜深休息时他在修行，甚至于到膳堂用餐时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修行之事。 第14章 沈陌离素来对徒儿们放养，传授课业时固然严厉明了，但是所谓师傅领进门，用功看个人，上完课后的用功他是从不过问的。 木倩倩曾评价他的师弟是“毫无情趣，废寝忘食的修行疯子”，用功、刻苦之类词汇已不足以形容即墨影修行的疯魔之态。 今日，他的废寝忘食终于要被所有人看见，被他的师尊看见，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可以换一句师尊的夸赞呢… 可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师尊……对不起……”即墨影通红的眼圈狠狠的刺痛了沈陌离。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徒儿为了修行能吃多少苦头。而这一切，却要因为这莫名的突发状况毁于一旦吗？ 沈陌离解开大氅，至头顶而下把即墨影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包裹修长小腿的靴。 那些嘲讽，不屑，幸灾乐祸或者评头论足，通通被隔绝在了带着淡淡梅香的大氅之外。 即墨影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他只听得到沈陌离的声音，那个声音很清晰很笃定的传来，字字带着幽暗的梅香，砸进他的识海里：“吾徒即墨影，今晨误服南峰丹药，至灵力暂失，他的第一项试炼，延至明日巳时，如有特殊情况者，同样延期而考！” 沈陌离声音不大，却铺开了神识，湖畔考场每一处角落都能清晰的听到他说的每个字。 “这……还有这样的规矩？” “沈掌教偏心自己的徒儿嘛，再来一次难道结果会不同吗？自欺欺人罢了” “果然是主办方，规矩都是他们说了算呗” “这不公平！你也明日，我也明日，岂不是乱套了？” “就算多一日，他还能从丙都不如变成超甲等不成？” 每句不服都清晰完整的传进了沈陌离的耳朵，但是他不发一言。给不远处的云雀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拉住即墨影，在众人瞩目之下飘然而去。 玄秋水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湖畔。 沈陌离拉着即墨影，行至南峰，进了玄秋水的别苑才停下。 “阿影”沈陌离揭开即墨影裹着的大氅，看着他丧气的样子，叹道：“你好些了吗？” “师尊……我的水平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测灵石不亮，你相信我……”即墨影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声音暗哑，越说越小声。 沈陌离扶额，这真的是那个后期可以睥睨群雄，荡平一国的霸气男主吗？怎么这么卑微？原主真是造孽啊，给孩子都信心都催毁成什么样子了。谁叫我占了原主便宜，烂摊子只能我来收拾了。 沈陌离微微弯下腰，双手扶起即墨影的双肩让他板直卷缩的背，与他同高：“阿影，你看着我” 即墨影忐忑的抬起眼睛，见沈陌离定定的看着他，道“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 “师尊……” “你好好回忆一下，告诉我从昨天到今天，你都接触了什么人，吃了些什么？” 即墨影瞪大了眼睛“师尊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你被人下了毒了！”玄秋水的声音从后边响起。 第13章 重来 “师姐！” “师伯？” 即墨影的脑子终于清爽起来，微微蹙眉“这样说来，中毒是可以让人灵力暂失的…没有了灵力，当然没法测纯度…”思索一番，他转头道：“师伯我是中了毒吗？” “八九不离十吧”玄秋水面无表情道“不然你师尊见到我，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会引我回来吗？” “师尊？”即墨影难掩激动，那就是说从一开始师尊就相信他，并且早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咳…”沈陌离干咳两声道：“我猜的，不然怎么解释你无法让测灵石亮起来？”接着他又别扭道：“好师姐，阿影就拜托你了” “哼，白眼狼”玄秋水暗骂一句进内室去了，丢下一句“跟我进来！” 沈陌离对着即墨影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进去。自己杵在窗沿下立着，全身紧绷。虽然身体复原，但他见着玄秋水依然心虚，若不是要给徒儿解毒，他说什么也不来南峰。 一炷香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内室出来了。 “是软灵散”玄秋水言简意赅 沈陌离思索道：“好像是百炼阁的毒？” “是” 沈陌离又沉吟片刻，问即墨影“阿影，刚刚在试炼台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吗？” 即墨影回道：“师尊，昨日我就和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玄秋水，又接着说：“回来我就一直和云雀师叔在准备今日的开场议事，和百炼阁并没有交集。” “没有见过百炼阁的任何人？” “我记得很清楚，没有的。” 沈陌离回忆了一遍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自己先下手为强让云雀做了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顶掉了扶风长老，所以剧情没有按书中的发展走，新的状况让他措手不及，无处可查。 “软灵散出自百炼阁，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是他们的人下毒，就相当于自曝家门，未免太蠢了，依我看，此毒不一定是百炼阁的人下的。”沈陌离分析道。 “师侄，除了陌离和云雀，你昨日至今还接触过谁？”玄秋水问道。 “没有了师伯，我昨日和云雀师叔准备完了考前事宜，天色已经很晚了”即墨影回忆道：“我跟着师叔去了膳堂用饭，当时稀稀落落有一些长老堂的弟子也在用膳，那之后我就回屋打坐修行至大约丑时便歇下了，直至今晨辰时。” “那就是说，昨天你在膳堂被下毒的可能性最大”玄秋水得出结论“膳堂……” “师姐，为何就断言阿影是昨日中毒？也可能是今早啊”沈陌离奇道，又追问即墨影“今晨你在哪里用膳？又遇到了什么人？” 玄秋水看了沈陌离一眼，那眼神好像包含了很多，最终她却一句话也没说。沈陌离愣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师尊”即墨影回道：“今晨我醒来就来了南峰，所以不可能是今晨中的毒。” 沈陌离奇道：“大早上，你来南峰做什么？” “我……来找师姐，所以肯定是昨日就中了毒。”即墨影说完眼神避开沈陌离，明显不打算多说。 沈陌离有些疑惑，但是看他不想多说也就罢了，毕竟孩子大了，谁都有秘密。“如此，那就如师姐所说，问题出在昨晚，膳堂……长老堂……？”是了，自己改了剧情，利益受损的可不就是扶风长老么，他心胸狭隘，自己给他摆了一道，他要报复回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何况扶风统领长老堂，嫌疑最大。 “陌离，可是怀疑扶风老儿？” 扶风老儿？哈哈哈，看来玄秋水也不怎么喜欢扶风长老“师姐，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无妨，你确认了下毒之人再来寻我，我也帮你给他安排一顿’仙丹妙药’以牙还牙”玄秋水道：“即墨师侄的毒已解，明日自可重新比试。” “谢谢师姐，那我这就带他回去好好休整一下”沈陌离说罢准备带即墨影脚底抹油。 “陌离”玄秋水喊住他 “送他回去，再来南峰一趟” “……好”沈陌离心道怕啥来啥，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啊。 第二天一早，按照沈陌离的特殊安排，云雀专门加了一场灵力测试。 当着四大门派及所有独立门派，散修的面，即墨影在众人质疑的眼光中，将手放上了灵石。 沈陌离远远看着，一片亮如白昼的光芒撕破雾气，向他扑面而来，他微微眯了眯眼。如果说昨日宁修和木倩倩使测灵石散发出的光芒如夜明珠般瑰丽耀眼，那此刻即墨影的光芒简直如同晴空骄阳，拨开常年盘踞在此的氤氲雾茫，与此时高悬于山谷外的阳光相接，照亮了整个卧龙湖畔，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了一把拨云见日。 四周哑然无声。片刻后云雀的声音响起“孤雪山派即墨影，超甲等！”众人沸腾了，公孙洋声如洪钟“沈掌教，你可收了个好徒儿啊！哈哈哈，这门亲事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再好好谈一谈……” 朱佩门的弟子窃窃私语“咱们小师弟跟这一比，被反压了啊，都说超甲等百年不遇，可上次的超甲等不就是他们派的沈掌教” “二十年间他们孤雪山派出了两个超甲等，其他门派怎么比？” “这个即墨影修行不要命出了名耶，以往只是听说，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这平时是不吃不喝都在修行吗？这么刻苦不知道天赋如何，要是灵骨也优越就太可怕了……” “这位即墨师兄不但相貌堂堂，还如此优秀，要是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倾心于我……” “醒醒，别做梦了，这样的男子眼光可高着呢，好歹也得宇文大小姐那般的家世样貌才般配……” 众家弟子平时各个在门派内都是顶尖的佼佼者，此时神态各异，沈陌离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宁修，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又听台下几个其他门派的女弟子各自议论纷纷。 第15章 宇文大小姐？就是那个四大派中专攻暗器又擅毒的百炼阁的大小姐么？没见到一考时露面呢。 “等等！”一声响亮的断喝在人群中响起来。 众人回头看去，一胡子拉碴，快要秃顶的灰衣中年男子几下挤到前排，大声道：“这个小子昨日测的光芒连萤火虫都不如，今日却又突然大放异彩！他是你们孤雪山派的人，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私下在测灵石上做了手脚？” 人群里立刻又有人附和，点头称是，议论纷纷。 “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木倩倩怒气冲冲责问他：“我们孤雪山乃是百年大派，岂会做如此不入流之事？” “我是谁不重要，参赛讲究公平公正，就不容提出异议吗？此项考核十年一遇，换运丹人人稀罕，还是谨慎一点好！”男子不紧不慢的说。 云雀此时向沈陌离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沈陌离朝他点了点头。 “既然道友有此疑虑，不如请上来，亲自一测便知”云雀朗声道。 “我不过一介散修，也不参加你们的大考，慕名来围观一下而已，测这个做什么？不测不测。” 木倩倩讥讽道：“我以为是什么仗义之士呢，只敢挑事不敢测试，怕是你连萤虫之光也发不出来，不好意思上去吧？” 台下哄笑声一片。 “哼！”中年人转过身去，丝毫不为所动。 “道友不相信我派公正，也不愿亲自验证，那道友认为该当如何呢？”云雀耐着性子问到。 “好说好说，这里这么多人，找昨日测过的人上去试试结果是否和昨日一样便知真假。”那中年人回答。 “哼，测就测，真的假不了，我来！”木倩倩就要上前去再测一次。 “你是孤雪山派之人，和那个小子一个鼻孔出气，他能用的花招你也能用，做不得数。”中年人捋着胡须道。 “你！你个秃子别欺人太甚了！”木倩倩美目圆瞪，气得大骂，怎么会有这种无赖。 “木师姐，不如让我来吧！”一道悦耳的男声从朱佩门那处响起。 木倩倩转头看去，这不是之前测试时，师尊还问过她如何的朱佩门小师弟宁修吗？ 宁修身高腿长，几步行至台边，玉扇轻轻合拢，也不看那中年人，对着云雀一礼，眼睛却是看着木倩倩，朗声道：“弟子朱佩门宁修，愿上台重新测试，以解众道友之惑。” “宁师侄请”云雀一抬手，回道。 木倩倩的眼睛亮了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好宁修，宁师弟，谢谢你帮忙。” 宁修也回之以春水融化般一笑，眉眼弯弯，面如白玉，煞是好看“我很乐意帮木师姐的忙，不必客气” 木倩倩脸腾的一下红了 宁修飞身上台，双手汇聚灵力，缓缓传入测灵石中 乌蒙蒙的测灵石又变得晶莹透明，发出了明珠般的光辉，耀眼明亮，一如昨日。 “看到没有秃头！宁师弟的光芒可是甲等！和之前一样，这灵石好好的什么问题也没有，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木倩倩自然喜不自胜。 那中年男子见状，也无甚好说的，灰溜溜走了。 “如果还有不信服的道友，欢迎上来亲自验证！”云雀在台上大声道“如果没有，选拔大考第一项测试便到此结束，参赛者成绩统计将会在两个时辰之后，公布在我派中锋议事厅前……” 第14章 相护 “师尊”即墨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沈陌离身边，眉眼弯弯的注视着他“我回来了，没给您丢脸” “阿影很好”沈陌离拍拍他的肩头“没少下功夫” 沈陌离看着他明亮起来的神采和双眸，心情也跟着明媚不少“超甲等的成绩，近百年只有两人……” 即墨影笑起来目如朗星，好似眸中盛满星河“我知道呀师尊，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 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沈陌离是超甲等，所以即墨影才废寝忘食，玩儿命的努力，只是为了能够追上师尊的步伐，和师尊站在一起，和他一样出类拔萃。 “嗯”只要这个傻徒儿不要恋爱脑，被那个魔族太子嚯嚯，主角光环能一直开大，沈陌离看着徒儿人畜无害的样子，心情复杂，我这算是替原主尽职了吧？ 昨日南峰和玄秋水对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送即墨影回去之后，沈陌离依言去了南峰，玄秋水斟茶正等着他。 “来喝杯茶吧”玄秋水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峰主给我诊过脉了吧，为什么不揭穿我呢？”沈陌离知道此事是躲不开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玄秋水闻言，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不变的面上依旧沉静没有表情，但眸中却翻涌着万千情绪，那些情绪过于深沉，似有怀念，让沈陌离捉摸不透。 许久，玄秋水轻轻的道：“你叫我峰主，是不打算认我做师姐了吗？” 沈陌离不解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不是他，为何还愿意为我遮掩？” “孤雪山派几百年的基业……此时都压在你的肩上。师尊仙去了，我不擅修武；云雀性子执拗，易钻死胡同；长老堂那群人，打从师尊还在时就……不提也罢”玄秋水叹道：“选拔大考精英云集，现下都在我孤雪山派，换运丹一药难求，众人虎视眈眈……” 沈陌离听她这样一说，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所以无论如何，’沈陌离‘必须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有失，对吗？” 玄秋水不置可否，继续道：“就算你不让即墨来求药，我也是要想着法子让你恢复修为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议事厅这么顺利，即墨影求药轻而易举。 “我于炼丹一途，在这修真界，确也算无人能及，我既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修为，亦能让你乖乖听话……何况，你的三魂七魄中，一魂残缺一魄已失，其余残破不堪，是经不起折腾的。”玄秋水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件陈述稀松平常的事实一般。 沈陌离听罢，脸色变幻，魂魄有失？是我的还是原主的？“你的意思，你给我的药中有毒？” 大意了，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她和原主亲如姐弟，既然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为何还会这么好心为自己疗伤，原来…… 可是就算提早知道，为了恢复修为活下去，自己难道能拒绝她的药吗？ 这是一盘死局，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玄秋水依然自顾自道：“只要你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沈陌离，孤雪山派掌教，做你该做之事，尽该尽之责，我自然每个月会为你炼一粒药给你服下，你不必担心。” “这意思，我不乖乖做沈陌离，就不给解药了？” 玄秋水也不和他啰嗦，只是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好吧，我答应你”沈陌离心中腹诽，让我做掌教还不爽吗？比起让我去死，当然选做沈陌离了！之前还一直因为占了他的身体心存歉意，这下可以还清了 “但是”沈陌离又道“沈掌教性子孤冷，我可学不来，只能尽量装一装，若是有人怀疑……” “此事你不必操心”玄秋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失忆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修真界，行为稍有异常也不会立刻引人怀疑的” 两人约定好，每月沈陌离到南峰玄秋水处讨一枚解药，玄秋水会替他保守秘密，依然对外宣称她是掌教沈陌离。 三日后，将进行选拔大考第二项测试，灵兽狩猎。 人群四散而去，各自修整，为下一场选拔做准备。 沈陌离落得清闲，晚上又故技重施，乔装打扮，欲到山下四处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寻到黑袍客的踪迹。谁知行至膳堂附近，却听见有人声传来。 此时已是定昏之时，膳食早已结束，膳堂为何还有人在交谈？ 他身形隐于山林中，将五感神识铺开，一探究竟。 “师兄……再来，还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入沈陌离耳内。 “师妹别急，还有！”旁边的男子符合到。 ？？？？什么跟什么？这修真界的民风这么开放吗？路子这么野！ 沈陌离红着耳根正想该不该管管，又听那女声说：“这个量服下去，他一天肯定缓不过来了。” “到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有灵力，看看他怎么和我师兄争” “他上次不就去求南峰门主玄秋水要来了解药？如果这次……”女子迟疑道 “那是他上次运气好！玄峰主今日已经闭关炼丹了，看还有谁能帮他？” “师兄，好歹即墨影也是我们门派之人，我们这样害他，如果被发现了，掌教会不会……会不会……” “好师妹，事已至此，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的。再说了，掌教一向不待见这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昨日许是碍于掌教之徒的面子才帮他说话。” “也对，之前你和曲师兄把他关在水牢三天三夜，差点冻死饿死，掌教也没有追究。就算追究，长老说两句好话，就啥事也没有了”女子笑着调侃她师兄。 第16章 沈陌离越听越怒，简直欺人太甚，他倒要过去看看这两究竟是哪峰弟子，姓甚名谁。 “曲林！原来是你给我下毒！之前陷害我被关水牢的也是你！你和曲指月到底为何总跟我过不去！” 沈陌离还没动，就听见即墨影的怒喝从房梁上传来，随即声响从房梁一跃而下，落至地面。 “即墨影？！”女子惊慌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哗”的一声，传来水溅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曲林的声音响起“师妹别慌，撞见又如何？他空口白牙指认我陷害他，又有谁会相信？” “你！无耻之徒还想抵赖，就算你泼掉证据又如何？你身上肯定还有软灵散，跟我去云雀师叔那里认罚！”说完几人动起手来。 阿影？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膳堂？沈陌离这下倒是不便出去了，自己乔装易容，着实不美观。 沈陌离听声辨位，即墨影使得一手好剑，剑风凌冽，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 “嗷”的一嗓子，曲林的腿上被划破一道口子，他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今天不折你一条腿我不姓曲！”说完他摸出一枚骨哨用力一吹，尖锐的哨音划破寂静。 不多时，两道人影从树林小道飞奔而至，为首的男子粗声道“什么事？一点小事怎么还没……”话未落音，他看见了正和曲林，小师妹缠斗的即墨影。 “哟，这是撞见正主了？”男子粗声粗气的喘着。 “表哥快来，这厮难缠得很！”曲林大喊。 “丢人！两个打一个也打不过！起开，让我来！”表哥掏出长鞭子，飞身而至。 沈陌离看不见室内情况，只听挥鞭声响，猎猎生风，大开大合，这表哥确是比刚刚两人加一块儿都强，即墨影和他堪堪打平。 “你这厮几日不打，进步不小，有两下子了嘛。” 进步？ 沈陌离回想起自己到来这段时间，时不时见即墨影练剑就会点拨几句，难道是因为这个？ “你们几个，还愣什么？给我一起上啊！”表哥见久战不下，令众人一哄而上。 这下即墨影从一对一变成了一对四，缠斗一会儿就左支右绌，力不从心，胳膊腿上挨了好几下，被压制在地。 “曲指月，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们，总是针对我？”即墨影恨声道。 “笑话，我揍你还要讲究公平公正？你以为现在是大考比试吗？”曲指月道：“你不是很能耐吗？百年难出的超甲等？啧啧，修炼勤奋又如何，灵力纯度不代表真本事，你有那个勤奋的时间，不如求你师尊多带你去山门见识历练，实操实操，下次被我揍时，让我更有挑战一些？” “师兄，你太为难他了，他何德何能求掌教带他？捡他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就那两下子还是偷偷跟他师姐学的吧？哈哈哈”曲林带着另外两个弟子哄堂大笑。 “我要告诉扶风长老……你们这是嫉妒！咳咳……”即墨影话没说完，被一脚踹得咳嗽不止。 “你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我嫉妒你？”曲指月恶狠狠骂道“要告状请便，你以为我师尊不知道我揍你么？不管我做什么，我师尊都会向着我！不像你，占着掌教幺徒的位置出尽风头，实际上虚有其表，连我也打不过，嫉妒你？我呸！” “曲指月！你嘴巴放干净点，再说一句野种我跟你拼了！”即墨影被刺中痛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压制拾起长剑朝几人挥去，曲指月没想到他突然暴起，被划了一条口子，嗷嗷大叫：“给我抓住他！抓起来往死里打！快！！” 几人一拥而上，往即墨影扑去。 “嗖嗖”破空之声划过膳房 “哎哟，师兄你怎么打我？”曲林吃痛喊道。 “你找死，不是你在抽我吗？”曲指月怒骂。 “我也被打了一下，差点摔倒”小师妹嘟囔着。 “我……我也是”后来的那个跟班师弟符合。 什么情况？几人环顾四周，见伤他们的不过是几粒小石子，不知从各处袭来，他们毫无察觉，石子却精准打在各人要害之处，如果再用力一点岂不是…… 几人心有余悸，正面面相觑，从膳堂外走进一个粗布麻衣，脸黑如锅底的青年。 即墨影抬头一看，戾气瞬消，眸光发亮，心头狂跳：“师……师兄！” 师兄？即墨影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兄？看这破破烂烂的样子，也不像内门弟子，曲指月上下打量着沈陌离。 沈陌离这下也看清了这两个欺负即墨影的表兄弟。曲指月白胖圆润，一双绿豆眼闪烁着猥琐精光，后面站着一差不多高的男子，体格精瘦，是曲林。两人前后比在一块儿，曲林只有曲指月的一半宽，怪不得刚刚听他动两下就喘。 “你谁啊？知道我们是谁么？劝你少管闲事赶紧走，否则我师尊……”曲指月打肿脸充胖子，底气不足的威胁道。 不等他说完，沈陌离灵力灌入右手，手臂轻抬，隔空一挥，狠狠抽了曲指月一个巴掌，直扇得他脸颊红肿，嘴角流血。 “滚！” 第15章 密境 “你！我可是长老堂之首扶风长老座下最受宠的弟子曲指月！你居然敢打我？”曲指月难以置信，又惊又怒，他从小在扶风长老跟前被宠大，嚣张跋扈惯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他师尊不会，其他人不敢。 闻言，沈陌离利剑般的眼神向他扫来，冰冷如霜，令人见之胆寒。 “还不滚？”沈陌离懒得跟他废话，又要抬起手。 “别打别打，我滚我滚，我这就滚了！”曲指月吓得不轻，摸着火辣火撩的脸，带着其余几人连滚带爬跑走了。 见他们走远，即墨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喜不自胜敛声道：“师尊” “嗯”沈陌离看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很堵，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白天自己还夸他用功勤修，晚上就发现他兀自白白努力，不得方法。 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即墨影之前都是修行只靠个人，没人领进门，木倩倩那几下花拳绣腿还不够她自己用，怎么带得了师弟？ 13岁结丹，8根灵骨，这天上地下都是开挂一般的天赋，到现下17岁了，居然还是这样的水平。沈陌离一声叹息，只想到四个字：明珠蒙尘。 即墨影听他叹气，刚刚见到师尊出手相救的狂热喜悦瞬时被熄灭，吞吞吐吐道：“师尊……我确实是有用心修行的……但是……但是……我给您丢人了……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沈陌离扶额，是我对不起你啊。 “跟我来” “师尊……去哪儿？” “给你上药” 沈陌离带即墨影回了孤雪别苑，给他的伤处上药，胳膊，腿，背上到处是青紫红肿。 “疼吗？”沈陌离轻轻问 “不疼” “你还是个孩子，疼就说出来” “我真的不疼……”即墨影没强撑，他的心里此刻已经被开心知足塞满了，确实顾不上疼“师尊……” “嗯？这里重了吗？”沈陌离手里顿了顿。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尊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沈陌离闻言，抬头看向他，见他目光沉沉，透着一股少年人的认真，定定的望着自己，心头一热，道：“好” “知道我为什么不以掌教之名罚他们吗？” “……不知道” “如果我亮明身份庇护你，他们还会换种方式找你麻烦，这件事你需要自己解决” 即墨影看了沈陌离半晌，坚定道：“徒儿明白了” 处理好伤口，沈陌离在孤雪别苑收拾出一间偏房，让他搬过来住，一来沈陌离打定主意要教好他，近一些更方便督促。二来，在即墨影成长起来之前，免得曲指月再去他住处找他麻烦。 这落在即墨影眼中，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只觉得师尊对他越来越好了，躺在床上开心得打滚，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但沈陌离没给他时间休息，第二天天色未明，他就被沈陌离揪起来练剑，从鸡未鸣到万物休，周而复始。整整三日，除了一盏茶时间给他吃饭，都在学习新的剑招。 三日过去，到了选拔大考第二项测试，灵兽狩猎的日子。 即墨影顶着黑眼圈，按时到达卧龙湖畔，木倩倩一见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小墨迹，你是每晚都去偷鸡不睡觉吗？脸色这么难看，眼圈乌青！” “师姐，你别笑我了，我前两日去膳房练习你教我做的粥食，遇到曲指月他们……” “什么？然后呢？他们又把你关柴房，还不让你睡觉？？”木倩倩柳眉直竖，一副马上要去干架的样子。 “不是，他们揍了我一顿，然后……”即墨影低低笑起来，笑的木倩倩心里发毛，他师弟怕不是揍坏了脑子，被揍了还傻笑？？ 第17章 “……然后师尊救了我，让我搬去孤雪别苑，亲自教我剑法。” 啥？？？ 这下换木倩倩傻眼了。 “你不是缺觉困傻了吧？师尊？我们的师尊？让你住他的别苑？还教你剑法？？” “是啊师姐，从前我想都不敢想，真的像做梦一样，这三天虽然累，但是我觉得太幸福了。” “嘶”木倩倩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墨迹你真肉麻，知道的感慨师尊终于要亲自教你修行了你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师尊呢” 暗恋……师尊？？ 即墨影从来没这么想过，一时呆住了。 “小墨迹，怎么不说话了？我看今天不止你的眼圈黑，扶风长老的也黑呢！他也偷偷练功了？”木倩倩没注意到师弟稍纵即逝的异样，在往长老堂那边张望。 “扶风长老黑眼圈？” “对呀，不信你看！”木倩倩往长老堂的位置那边抬抬下巴，即墨影顺着方向看过去，见扶风长老的眼圈比他更甚，面色发青，配上他今日有些凌乱的长须长发，发虚的步伐和微皱的外袍，像…… “他不会偷偷吸食极乐粉了吧？”木倩倩一语道出他心中所想。 据说极乐粉是大宁国君打下江山前，富家子弟中的一种流行之物，粉末状，价值千金，一货难求，得之卷入鼻烟壶，和烟丝一起焚烧，会让人如坠幻境，如登极乐，尘世烦恼尽消，获得极大的满足，因此得名极乐粉。 吸食此粉所焚烟尘，当下虽会飘飘欲仙，但是药劲过后如被反噬，全身劲力尽失，好长时间提不起来精神，且沾染此物易上瘾，难戒断。 “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应该不会……”虽然即墨影也觉得他的状态很像，但是以扶风的性格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落人口实。 “噗噗噗……”一串难以描述的放气声从扶风长老处传出，接着他周围弟子做鸟散状，捂鼻四散奔逃。 扶风长老老脸通红，窘迫的提起衣摆，夹着腿逃也似的奔出去了。 木倩倩和即墨影目瞪口呆，这憔悴不堪的脸色原来是因为闹肚子了？！ 可是扶风长老早已辟谷，也不思口腹之欲，为何会窜稀到如此地步？ 即墨影有被扶风拉裤子的画面冲击到，甚至没注意到师尊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湖畔的树荫底下。 当他注意到师尊的身影时，一身翩翩飘逸白袍，仿若天仙般的沈陌离脸上正噙着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个笑容……有点邪恶。 难道说……是师尊他…… 即墨影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一向高冷自持的孤雪山派掌教，世人口中的沈仙君，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即墨影摇了摇头，定睛再看，已经没了师尊的身影。 “师姐！” “怎么了小墨迹？” “我是不是太困出现幻觉了？” “选拔大考第二项试炼，现在开始！每位参赛者已发放随身携带的积分石，所猎之物，无论生死，征服即可计入积分，灵物修为越高积分越多。7日后子时之前请大家离开秘境，回到此处，公布成绩！”云雀朗声宣读第二项试炼规则，考试正式开始。 接着卧龙湖畔的九霄秘境入口泛起耀眼光芒，让参赛的弟子进入。 “小墨迹，这九霄秘境危险吗？大师伯虽然平时会教我一些招式，但是我根基不行，使出来也是花拳绣腿，你得跟我一组！”木倩倩和即墨影跟着大家往入口走，一路上跟他窃窃私语。 “师姐不必担心，这秘境里多为低阶灵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但凡有些灵根的兽类，在这灵气十足的秘境中成长得都比一般兽类更机敏狡黠罢了，伤害性不强但逃跑功夫一流，偶有中高阶灵兽，几乎都很难遇见的。”即墨影宽慰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跟你一块儿遇到状况我还能教你几招，你去使出来对付它们，比我强！” “是是是，我当然得和你一组了，不过组队得五人成行，自己能选的组员只有一个，不知其他三人是谁？” “管他是谁，也强不过你去！”木倩倩继续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避免中高阶灵物误伤，每个区域都会安排一位长老或峰主级别修为的师叔师伯坐镇的，肯定安全。” 即墨影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在担心？ “我们去抽签吧！决定好队友就能进去了！”木倩倩拉着他去往团队考核抽签处“我手气好，我来！” 即墨影看着她把手放进签筒，抽出一支签来在面前展开，眉毛渐渐拧起，然后木倩倩愤恨道：“这什么破签？我只是想跟你组个队而已啊！早知道组队会抽到他们，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进去！” “师姐抽到了谁？”即墨影凑过去看两张签上的字。 第一张签写着南五峰白文。 即墨影接着看第二张签，上面写着长老堂曲指月，曲林。 “师姐……如你所说，你的手气可真是好” “小墨迹……我对不起你”木倩倩垂头丧气“有大师伯罩着我，他们不敢欺负我，但是你……” “没关系师姐，这是公开考试，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两人按照指令去秘境入口处汇合，等待队友一起进入秘境开始第二项考试。 还未及门口，远远见一身穿月白袍的孤雪山派弟子，少年身量中等，文弱秀气，见他们到来，规规矩矩地向着他们一礼“即墨师兄，木师姐好，我是……” “白文师弟，你好呀”木倩倩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师姐之前就认识这位白文师弟呀？”即墨影随口问道。 “认识呀，你不常在各峰走动不知道，他是云雀师叔南五峰的内门弟子，我经常去找云雀师叔的时候看见他在门口驻守传信，之前师叔不在，他还帮我传了好几次口信呢。” 白文在南五峰门口每天传的话不计其数，没有想到本派掌教大弟子木倩倩竟然认出了自己，激动得脸有些涨红，结结巴巴道：“那个……我不是……不是专司守门传话的……只是碰巧，碰巧师姐你去的时候我刚好在……” “哈哈哈哈，白文你怎么不敢承认自己是看门狗？每次我去的时候，也碰巧你都在，怕是专职看门的罢！”一声粗鲁的嘲笑打断了白文，众人回头，白胖圆润的曲指月走在前面，绿豆眼闪烁着猥琐的精光，后面跟着体格精瘦，一脸嘲讽的曲林。 白文看见来人，闭口不再言语，手指捏着袖口来回摩挲，木倩倩漫不经心瞟了两人一眼，扯动嘴角一笑，故意出声问到“你们又是哪峰的？也识得白师弟？” 第16章 密谋 闻言白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木倩倩，曲指月立马不笑了，怒喝“木倩倩，你什么意思？你认识他不认识我？我曲指月可是扶风长老门下最受宠的弟子！” 木倩倩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你，我认得你！” 曲指月很满意她的反应，骄傲的抬起肥硕的脑袋，却听见她接着道“师弟，你没听过么？扶风长老座下有名的巨婴嘛！” 即墨影好笑的配合道：“什么巨婴？” 木倩倩伸出手指数道：“一天五顿的巨婴嘛，叫指什么月的？对，曲指月！月亮弯弯多苗条，你叫啥指月呢？是满月之日生的吧？不知道满月和你谁更圆些？” “木倩倩！你…你…尖牙利嘴！不要以为有玄峰主给你撑腰，你就嚣张跋扈！” “嘘，不用那么大声，姑奶奶我听得见，你不要以为有扶风长老给你撑腰，就可以随意欺负人！” 即墨影见木倩倩尽逞口舌之快，好笑道：“师姐，我们快进去吧” 曲林也拉住曲指月劝“师兄别和这丫头一般见识，大考要紧！” 木倩倩被即墨影拉着，和白文转身往入口去，口中还不饶人“巨婴，我们好像是同组，你们要一起就跟上，不组队我们就先走了！” 曲林对曲指月使了使眼色，两人也跟着三人一起，身影一同消失在秘境入口光阵里。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跟在他们后面进去的，还有道一闪而过的白影。 九霄秘境与外界隔绝。 卧龙湖与九霄秘境都和传说中的真龙相关，一说是它的栖息之地，另一说是它的残息所化。 神龙非凡物，乃是天生地养的上古神兽，半神之驱，它的残息自然灵气充裕，汇而成镜，秘境内滋养的飞禽走兽，一花一木皆有因果机缘。 能入秘境修炼试炼，对修为的提升也有非常大的好处，机会难得，不管第一轮比试结果如何，第二轮比试也鲜少弃权的弟子。 众人一进九霄秘境，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几人站定，环视秘境，仙气缭绕，草木森森，不愧是半神仙镜。 正在这时，他们伫立处旁丛林间极快的窜过一只灰兔，曲指月掏出一条软鞭，唰的朝那兔子挥去，“啪”的一声，正打在脑后，那灰兔翻在地上，抽抽腿死了。 第18章 “哈哈，小爷我拿下了第一个战利品！”曲指月得意的笑起来，斜睨即墨影一眼，显摆的意思不言而喻。 “……”即墨影看智障一般看着他，忍了半晌没憋住“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会想所有的猎物都这样带出去吧。” 曲指月没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美的乾坤袋，再从袋里掏出一个网子，把兔子一装，再放回乾坤袋里，举着他那价值不菲的袋子骄傲的说“有何不妥？” 即墨影被他气笑起来“好好好，你们长老堂最有钱，这金丝银线穿的乾坤袋你赶紧的收起来，别显摆了” 话毕他轻轻一纵身飞出，脚点叶尖，长臂一展，半空翻了个身折回曲指月面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已见他在掌间托住了一只尾羽翠绿的灵雀，这鸟儿还有点懵，偏着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白文惊呼“即墨师兄好厉害啊！抓活的！” 即墨影笑笑，从随身一个朴实无华的乾坤袋里掏出猎网，把灵雀送了进去“鸟兄，委屈你陪我一段了，大考结束再放你出去” 安顿好灵雀，即墨影戏谑的看着曲指月，道“我的意思是，抓死的也太简单了，要猎就猎活的” 曲指月此刻的脸色简直五彩纷呈，仅仅几日不见，即墨影进步神速，本来两人身手差不多，曲指月每次都仗着人多对他百般折辱，此刻见对方身法修为都已经远远在他之上，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深呼吸几口气，怒目圆瞪，扭头走了。 九霄秘境非常大，几人敲定的路线是穿过森林沿着必经之路的湖边再走到出口，森林掩护性好，灵物种类也多，既能避开别人抢夺猎物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也能一路不缺资源，只是条件艰苦一些。 几人一路走一路抓捕自己的灵兽，即墨影所获最丰，白文最少，曲指月消停了一日不再找茬了，只管自己边走边嘟囔，后来到第五日，灵力体能损耗大到他连吐槽也吐槽不动了。 “好累啊，实在走不动了，师弟我们休息一下吧！”木倩倩叫苦不迭。 为期七日的狩猎不仅耗灵力，也耗体能，想拿到好成绩，连续每日都要高强度的狩猎，精神一直处于考试的紧绷状态。 曲指月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已经苦不堪言，但是碍于面子强撑，此时木倩倩一出声，马上应和道“休息休息，不差这一时半会！” “好，大家休息一下，我去打点水……”即墨影道 “嗳，不必不必”曲林喊住他道“即墨师弟，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们带了充足的水，一会儿分着喝，这一路得亏有你在，我们拿了这么多积分，你真是进步神速啊！不亏是掌教之徒” 见即墨影不接话，曲林有些尴尬的打着哈哈 曲指月听见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嘲讽，不自然的偏过头去，不说话。 “即墨师兄，我刚刚查了一下积分，我们组与第二名间甩开了一个第三名积分的差距！”白文靠在树下，激动的道“我们的猎物一半以上都是你打的，你真的好厉害呀！” “这有什么？打得多就厉害了？都是些低阶灵兽，每天不睡觉只舞剑的呆子，体力好自然猎得多”曲指月忍不住阴阳怪气。 “白师弟过奖了”即墨影也不理曲指月，“我们门风清正，师兄弟间相互帮助是人之常情，师弟下次遇上我，请我吃杯酒好了” “好呀师兄！我知道镇上有一家……”白文笑起来两个梨涡，很是乖巧。 “哼，打几个猎物就要问人讨酒喝，小家子穷酸气”曲指月又横插进来。 “我们派里边师兄弟一起喝酒吃肉不是常有的事儿吗？感情好自然一处吃饭，有来有往感情更好，不像有些人”即墨影对白文笑到“白师弟可知道，我门前的阿猫阿狗都会摇尾巴感激一饭之恩的！” “即墨影！你现在是在骂我连猫狗都不如吗？？”曲指月掏出长鞭，跳将起来。 “奇了，我只打猎赚积分的时候带上你，骂人什么时候带上了你曲指月的大名了？”即墨影言讥讽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歇会儿不行吗？”木倩倩扒拉着积分道：“现在排在第二的是百炼阁的大小姐，宇文问雪耶” “师姐，她怎么了吗？”白文问 “我听说，百炼阁创派以来一直主修暗器、擅毒，宇文问雪更是得到老阁主宇文连虎真传的暗杀之术，招式狠厉，杀伐果断。因她生的极美，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也被修真界人传为罗刹美人。”木倩倩双手托腮道：“不知道百炼阁和我大师伯，谁炼的丹更毒？” 所谓无巧不成书，木倩倩口中的百炼阁大小姐宇文问雪，此时正从几人身后不远处隐匿气息而过。 宇文问雪是个孤冷的性子，此次进入秘境也没组队，在暗杀这一领域，对于擅用暗器机关的她来说得天独厚。 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单人积分乘以5，自觉无论如何也应该遥遥领先才对，却始终超不过去第一名的即墨影几人，这勾起了大小姐对第一名组员的好奇心。 她行动间五感铺开，骤然听见自己名字，停了下来，木倩倩的话就传进她耳朵里。 这队人是孤雪山派的，她好奇是哪一队，和第一名的组可认识？ 她转身欲向几人走去一探究竟，听到对方有两人钻进林子来，边嚷道：“我们方便一下就走啊！” 宇文问雪定住，进退两难。 然而，没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传来的是两人的窃窃私语。 “…………动手吗……” “……制造机会师兄，时间快到了” “这药下去，晕迷两天不是问题，等他醒来一切都结束了，他违背规则号不说，我们还意外成了榜首……” “…掌教能饶过我们吗？” “蠢货，我赢了不仅给扶风堂长脸，也是给门派长脸，我师尊一高兴，给掌教说说情，能有多大的事情……” 两人声音压的很低，宇文问雪听了个大概，这两人要密谋给同队伙伴下药，抢别人的猎物据为己有。 她不爱管旁人闲事，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在百炼阁她见得多了，刚要转身离去，一个名字钻进她的耳朵。 那个男声哑笑道“即墨影不是掌教幺徒么？上上下下都说他给咱派长脸，今日我看他是长脸还是漏脸” 宇文问雪依旧站在林间，思量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树梢间，悄然挂着一道身影，绿油油的眼瞳盛着精光，紧紧盯住她的背影。 第17章 暗算 回到林间，曲林摸索着随身携带的乾坤袋，边掏边说“还有两日就要出去了，咱们此次的成绩一直领先，多亏了即墨师弟踏实勤劳”说完从袋里拿出来一块干馍递过来道：“师弟一路耗费大量体力甚是辛苦，来吃点干粮充充饥，吃饱我们接着赶路。大考结束我做东，请大家去天府楼好好吃一顿！” “好说好说，先谢过曲师兄了！”即墨影嘴上说着，却完全不动，也没有去接的意思，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曲林。 曲林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讪笑道：“师弟难道平日里珍馐海味吃惯了，这是看不上我的馍馍呢？”说罢扯下来一角塞进嘴里，边嚼边说：“虽然味道粗淡了些，但也是进来之前现烤制的，新鲜着呢，咱们这不是特殊时期么！” 即墨影见他自己吃了，正要接过来，木倩倩从后面先接过馍道：“曲师弟好偏心，给我师弟不给我，没有功劳有苦劳，不是我抽签，你们能跟他一组么？”说罢咬了一口：“在这里面，这已经是山珍海味啦，师弟你们都吃”说话间她把馍分作三块，另外两块递给了白文和即墨影。 即墨影笑道：“师姐吃什么都香，明明已辟谷，却还总贪这一口。” “你懂什么，谁言辟谷不知珍馐味？玉盘美馔值万钱！”木倩倩吃个干馍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嚼的真是山珍海味。 即墨影将馍又推回去给她“师姐爱吃就把我的也留下吧，我不饿。吃了这些我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木倩倩听他不要，想他是不愿承曲家兄弟之情，也不勉强，接回来又放入乾坤袋，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一会儿没人再吃” 即墨影好笑的点点头 曲指月脸上表情变幻，和曲林对视一眼，曲林又拿出水袋，先递给曲指月喝了一口，又递给即墨影：“师弟不吃东西，水份总是要补充的，我出发前准备了充足的雪饮泉水，如果你不嫌……” “我嫌” “……啊？什么？”曲林话未落音，就被即墨影抢白，着实有些没有想到。 他们修道之人，修行之时常常面对的都是非常之境，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共用一铺或者一壶在修者看来都是常事。 加上雪饮泉水十分珍贵，需要一块上等的灵石才能换一壶，因此曲林的分享称得上是相当大方了。 木倩倩瞪大眼睛看向即墨影：“师弟，这雪饮泉水你都不要？你什么时候发大财了吗？” 第19章 “说什么呢师姐，我不习惯与人同饮罢了” “可我明明看见你用师尊的……”木倩倩还没说完被即墨影一把捂住了嘴，即墨影随即道“大家休息好了吗？我们可以出发了，更多的灵兽还在等着我们呢” “即墨师弟不习惯与人同饮，我这有一壶未用过的雪饮泉水，师弟你连日辛苦，我们一点心意，你就接受吧，不然我们师兄弟心中难安啊”曲指月将一壶未开封的泉水递到即墨影手边。 “曲师兄今日如此有心，那我就不客气了”即墨影笑笑，接过水壶拧开喝了一口，“不愧是雪饮泉水，甘洌可口” “你喜欢就最好不过了，那我们接着赶路吧”曲指月笑起来，白胖的脸颊肉把本就不大的双眼挤成了一条缝，闪着狡诈的精光。 一行人动身穿过密林继续前行，不多时，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响，木倩倩，即墨影和白文统统栽倒在地。 “即墨师弟？木师姐？白师弟？”曲林曲指月两人走到倒下的人身边，确认他们一动不动已经晕迷，便大起胆子去探几人的乾坤袋，刚刚扒出三只袋子，一声破空之响朝两人而来，那声音来得好快，曲家两兄弟才听见异常，暗器已经近到跟前，一分为二朝两人袭去。 两人左支右绌狼狈逃开，两枚铜钱擦着两人头皮钉入身后木桩上，泛着隐隐蓝光，暗器竟是有毒。 曲指月一摸头皮完好，松了一口气，却抓下来一缕断发，惊疑未定“是谁？出来！” 无甚波澜的冷冷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闻孤雪山派掌教，为人如梅，品行如松……不曾想，派中弟子，也有如此无耻之徒。”林间缓步走出一道倩影，身型高挑纤细，红衣艳烈似火，却衬得她肤色更白，眼神更冷。 曲家两兄弟凝神细看来人，容颜绝美却气质冰冷，浓丽的眉眼间尽是鄙夷与不屑，出手狠厉，瞬间联想到了一人，曲指月握着乾坤袋的手一抖，喊道“你别过来！” 曲林忙道：“来人可是百炼阁的宇文大小姐？我想这里面有些误会，我们和即墨师弟并不是……” “既认得我，交出乾坤袋，我就饶了你们”宇文问雪不跟他们废话，冷冷道。 “你这婆娘，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大放阙词，这是我们先猎到的，凭什么给你？”曲指月把三只乾坤袋往怀里塞道：“秘境里比试各凭本事，点到为止，禁止私斗至伤至死，你不知道？还是瞧不起我们孤雪山派？” “好一个各凭本事，”宇文问雪讥讽道“若我想要你的命，也是凭本事，我要让你几时去死就是几时，又何须在秘境里？” 曲林和曲指月对视一眼，心道来者不善，百炼阁以暗杀之术闻名，宇文问雪肯定不好对付，看来这猎物她是抢定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帮手全都齐齐倒下。 曲林笑着说：“宇文大小姐之名在我们修真界还有谁不知谁不晓呢，既然大小姐想要猎物，那我们双手奉上就是了，孤雪山派和百炼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情伤了四大派的和气呢？” 曲林对曲指月使了个眼色，曲指月掏出三只乾坤袋，上前几步递给宇文问雪，突然袖底寒光一闪，露出一柄匕首向她刺去。 宇文问雪反应极快，向后折腰避开，滑出几步抬起手臂，一道袖箭无声无息射出，直取曲林和曲指月双目。 曲指月立即滚倒在地，曲林“啊”的一声大叫，躲避不及，袖箭擦破头皮飞了出去，一片发丝飘落。 只这一会儿时间，宇文问雪已经断了他两缕头发。 曲林头发本就不甚浓密，气急败坏，攥紧断发跳脚道“表哥，我要剃光这个贱人的头发！” “哼，就凭你？”宇文问雪冷哼一声，飞身上前对着曲林提剑要刺，忽然手臂一酸，全身脱力，摔倒在地，运气几次无果后，美目含怒不可置信：“你给我下毒？” 曲指月慢慢悠悠道“没想到吧？只许你们百炼阁往暗器上喂毒药伤人，不许旁人用毒对付你？” 宇文问雪道：“班门弄斧，区区软骨散，以为我解不开吗？” 曲指月俯下身，手指勾起宇文问雪白皙的下巴，流里流气道“这些寻常毒药，大美人儿当然解的开，但是我不会给你时间解毒的……曲林，把她双手绑上！” 曲林麻溜的把人绑好了，曲指月又搓搓手猥琐笑着上前，往宇文问雪身上探去“乾坤袋放哪儿了？让小爷我来摸摸看……” “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宇文问雪怒喝一声，强撑着酸软的身躯，埋头一口咬在曲指月伸过来的手上，指尖登时血流如注。 “妈的，属狗的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曲指月扑过去将宇文问雪压在地上，正要扯她衣服，一道剑气冲他而来，划破他手臂。 “曲巨婴，大男人使阴招欺负一个姑娘家，咱们门派的脸都让你一个人丢尽了” 曲指月闻声一惊，捂着胳膊回头去看，树梢上悠哉悠哉坐着一人，是即墨影。 “你！你不是……” “是什么？中了你的毒？真是不好意思啊，你演得太拙劣了”即墨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调侃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又请我吃又请我喝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没猜错的话，你在馍和水里分别下了不同的毒，但是两者又是彼此的解药吧？” 曲指月被说中，面上神色精彩纷呈“狡诈的小鬼，你识破了又如何？不要以为你学了几招新剑式，就能胜过我们师兄弟了！” 即墨影跃下树来，一把抽出佩剑，“你用下三滥手段迷晕我师姐和白师弟，趁机偷我猎物夺我积分，这是其一” 他将佩剑抬起，横在身前，摆出起手式，雪白的刀刃映出他略带戾气的面容“如果我没猜错，前几日测灵力……也是你们对我做的手脚吧？毕竟除了你曲指月，我也想不到旁的无聊透顶之人了，让我差点给师尊蒙耻，此为其二……” “那可不一定呢”曲指月阴阳怪气的笑道：“想看你难堪的人，这世上何止我一个呢？你就算这次躲过了又如何？能躲得过每一次吗” 即墨影动怒了，新仇旧恨都在他眼前浮现而过，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仅此两项，今天就不会饶你，废话少说，先把解药交出来！” “有本事自己来拿啊！这次若被我捉住，就不止把你关进水牢不给吃喝那么简单了”曲指月亮出软鞭，曲林抽出长剑，和即墨影在林间对峙。 第18章 凶兽 沈陌离在即墨影组队进入秘境之时也跟进了秘境。以他的修为，想藏匿踪迹自然无人可查。 按道理他知道即墨影会在这里面拿到属于他的本命佩剑，最后也能安全出去，原本是不必进来的，但是他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以至于到今晨也一直心绪不宁。 梦境栩栩如生，感知灵敏，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 他远远见到他的小徒儿即墨影孤身一人立于峭壁之上，属于孤雪山派弟子的白色长袍被血色浸透，在寒风中翻飞，披散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神情，但是挡不住迎面而来孤绝之气。 不远处围满了形形色色的执刃修士，愤怒、讥讽、仇恨和冷漠填满了每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他们舞动着手中兵器，叫嚣着什么，沈陌离却听不见。 沈陌离见即墨影身影飘摇，就要被山风刮走一般，急的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徒儿此时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悲怆的眼中满是血丝，定定的望着他，神色专注，仿佛四周冲他而去的杀伐之声都与他无关。 沈陌离奋力扒开人群，往他的方向疾冲 即墨影冲着他凄凉一笑，眼中的不甘和悲伤转为绝望，他薄唇开合，在泣诉着什么，沈陌离依然听不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运转灵力，周身红芒大涨，原地自爆而亡。 滚烫的液体溅在已经冲至最前的沈陌离眼睑上、身上、发梢，他的视线一片猩红，呆愣在血雨中。 他双唇颤抖，愣了好久，周身不能动弹。 直到心脏撕裂般的钝痛唤回了他的感知，他疼得弓下腰，跪在地上，雪白的衣袍裹着泥和血渍脏污一片 沈陌离终于动了动，抬手揩了面上的鲜血，放到唇边，舌尖微舔 阿影，血都是苦的 整个梦境如同放映中的默片，画面逐渐分崩离析，碎片中他看见了黑袍客一跃而过的身影，看见扶风得意洋洋的讥笑，看见玄秋水的面上出现了生动的震惊，还看见了自己行将就木般的表情。 自己的表情？ 为何我会看到自己的表情？ 沈陌离从梦中惊醒，面上湿热，已满是泪痕。 原来是梦，这么真实的梦。 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吗？ 沈陌离擦擦脸，深呼一口气，那撕心裂肺的痛感还残存着，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摸到一道疤痕，他想起了上次的梦境，如果上次黑袍客的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是不是说明…… 第20章 一盏茶后，一道素白的身影从顶峰飘然向南峰御剑而去。 秘境打开前，沈陌离正忙着用别样的方式整顿门风，因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他只能猫起来偷看扶风出糗。 但是好像被徒儿发现了 他赶紧开溜，躲起来自言自语：“沈予啊沈予，你要时刻谨记，自己可是沈陌离，沈仙尊是不会干这种幼稚的事情的，下次小心一点，再被发现小心穿帮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样下去迟早精神分裂吧。 他回想刚刚即墨影的神态举止，无甚异常，乖巧俊朗。再想想梦里面即墨影死前看向他时那心如灰木似的神情…… 沈陌离趁着徒儿的小组进入秘境时，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 他远远跟着他们，一路上所有状况都在他掌控之中，半途还趁他们休息易了容。 直到即墨影几人中毒倒下，他正想出面干预，却感受到了一只高阶大妖的灵力波动，那妖物的气息从远及近，向着即墨影几人的方向飞快移动。 沈陌离已五感全开，探测到那灵力波动绝非秘境中其他的低阶灵物能拥有的，这种境界的大妖性情未知，秘境中参考的弟子遇上了，后果不好说。若是遇上的是只霸道火爆的妖，激出了兽性考生肯定不是对手，非死即伤。 他急忙跟着灵力波动追去，越过密林，在一处稍微宽敞的河边树下看见了缠打在一处的即墨影和曲家兄弟。 三人正斗做一团，曲林明显负了伤，行动间不甚灵便，曲指月处于下风，软鞭挥舞护住周身，抵御着即墨影暴雨般的攻势。 正在此时，一条青绿色的小蛇从林间窜出，逃也似的朝即墨影脚边飞速滑去，紧追其后的是一声地动山摇的的皞鸣，一只巨大的凶兽跟着窜了出来。 站着比拼的三人和地上跪坐的女孩全都被这一声兽嚎唬住了，齐齐转头看去。 向着三人扑来的是一头鵙鹟巨兽，身高九尺，黑面獠牙，圆头长喙，四足着地，还生着一对艳光四溢的翅膀，只是这对翅膀只有常人半臂之长，与凶兽的体型很不匹配。 “阿影躲开！” “鵙鹟巨兽！” 沈陌离和宇文问雪同时喊出声，一个担忧急迫，一个喜悦激动。 话间鵙鹟巨兽已奔至几人身前，一旁的曲指月和曲林从未见过如此凶兽，高阶大妖的灵力压迫吓得两人腿软，连滚带爬逃开去，即墨影离得最近，巨兽喷吐的浊气扬到他脸上，獠牙几乎刺到了他的鼻尖。 这鵙鹟巨兽本就是鸟类所化，敏捷异常，以沈陌离的速度，距离太远竟是快不过它，鞭长莫及。墨影面色惨白，想躲已然来不及。 一阵翅膀带起的风沙猛然扬起，迷了众人的眼睛。 等尘埃落定再看，这凶兽在关键时刻直接无视了即墨影，转过方向继续追着滑溜的青蛇而去，瞬间又扎进密林里。 “阿影！你有没有事！”沈陌离飞身而至，落在即墨影跟前。 “师……师兄？！你为何会在这里？”即墨影见到易容的沈陌离，回过神来。 “快！别让那鵙鹟巨兽逃走了！”宇文问雪的声音急促道：“即墨影，若你帮我解开绳子，我追上那凶兽炼化其毒，愿意为你淬剑作为交换！如何？” 曲指月和曲林听了这话眼放精光，忙道：“大小姐，我们这就给你解开，刚刚都是误会！误会！” 兵刃淬毒？这可是百炼阁千金难求的手艺，多少修士抱着灵石宝物，求着百炼阁为自己的兵刃淬毒而不得。 百炼阁擅毒，且用毒又刁又恨，兵器淬上的毒除了交付兵器主人时会给主人解毒药方，绝不会再留第二份，包括百炼阁自己。 阁主宇文连虎家大业大，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能打动他的东西本来就少，加之性情乖张，若愿意为一人淬毒，可以分文不取。但若不合他的眼缘，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允诺一个字。 宇文问雪得老阁主真传，淬毒之术绝不会差。能得她一诺，旁的什么过节都不重要了。 然而曲家兄弟腆得下脸，大小姐可不吃这套。 “滚开！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定让你们生不如死！即墨影！你再不来就来不及了，我这趟就白来了！” 即墨影看向沈陌离，见师尊对他点了点头，当即转身去给宇文问雪松绑。 宇文问雪服了解药，调息片刻，对即墨影道：“我并非诓你相帮，只是鵙鹟巨兽速度很快，以我的修为也只能尽全力一试……” “无妨，我带你们”沈陌离出声的同时，手一扬，两张符咒打在曲家兄弟肩上，两人登时动弹不得，再灵力推出，将木倩倩和白文推至林间树荫下的隐蔽之处，藏了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滑无比。 宇文问雪看呆了，扭头问他：“你也是孤雪山派的弟子？你是谁？” 沈陌离没有回答，正要召剑的动作顿了顿，随手拆了一根粗壮树枝，凌空一翻，踏至木上，竟是把树枝当作了佩剑，御剑而起：“你们上来” 即墨影一跃而上，站在沈陌离身后，对着身后紧接着跳上去的宇文问雪笑道：“他是我师兄” 宇文问雪觉得他的笑有点得意，让她不知所以，你师兄厉害又不是你厉害，得意什么？ 三人御剑极速穿梭在林间，风声呼啸在耳旁，木枝在沈陌离的催动下，灵巧的左闪右避，飞了一柱香时间，他们重新听见了林间的兽嚎。 宇文问雪兴奋道：“追上了！” 说完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鵙鹟巨兽飞速左扑右打的身影，凶兽虽大，却灵活敏捷。 “他还在追那条蛇”即墨影道 “不错，一条小蛇而已，为何他紧追不舍。”沈陌离一直能感受到属于鵙鹟巨兽灵力的剧烈波动，但是那条蛇，他却没有一点也感觉不到。 难道这青蛇还未修出灵智，连低阶凶兽也算不上吗？那这大妖这么费劲的追着他不放，难道不是贪图吞噬青蛇的修为吗？ 他御剑继续跟着鵙鹟巨兽，渐渐的看出一些端倪。 “师……师兄，我见这凶兽与其说是在逃杀那青蛇，不如说更像是在戏耍这它一般” “阿影和我想的一样，这青蛇没有丝毫灵力，却灵巧无比，每每在鵙鹟巨兽快抓住它的时候险而逃开，看起来像是被这凶兽故意戏耍” “我也探过了，这青蛇确实没有灵力波动”宇文问雪道：“所以它应该没有开智，逃跑是出于本能吧，难不成这凶兽如此执着的追它只是为了戏耍？” 沈陌离加快了速度“我们上前去看看” 第19章 幻境 青蛇在林间飞速逃窜，在茂密的植被间左冲右突。 鵙鹟巨兽凭着对树林的熟悉及自身强大的力量，横冲直撞在后追击，它高大的身躯将挡路的小树直接撞断，发出噼啪声响，溅起尘土飞扬，未到之处灵兽已纷纷四散奔逃，密林陷入一片混乱。 沈陌离御木而飞，渐渐靠近巨兽，不多时前方光线渐强，阳光开始透过层叠的枝叶，透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木逐渐稀疏。 “师兄，我们快到九霄碧湖了”即墨影在沈陌离身后说到 “嗯，出了密林，小青蛇可以躲藏的地方就少了”沈陌离盯着前方 “师兄是担心那小蛇？”即墨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它求生欲这么强又弱小，被这么肆意欺负戏耍，怪可怜的”沈陌离说完，马上意识到不妥，自己这是在说青蛇还是在说徒儿？ 果然，即墨影不说话了。 沈陌离站在最前端，有些懊恼，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宇文问雪这时插话道：“师兄修为高深，亦不忘修士悲悯之心，不知怎么称呼？” 沈陌离的指尖又开始搅弄袖口边了。心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别再提悲悯两字了。面上强自镇定道：“宇文师妹过誉，我姓沈名予，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沈师兄随口一说方显初心，不像现在很多修士……”宇文问雪顿了顿吐出四个字“人心不古” 沈陌离听她如此说，想转过去问个究竟，但想想即墨影现在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还是作罢了。 三人飞出密林，九霄碧湖豁然出现在眼前，湖面泛着隐隐蓝绿色的光泽，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在朗朗晴空下却依旧雾气弥漫，美丽而诡魅如同仙境。 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入了青蛇眼帘，它加大幅度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拼命往湖边游去。 “宇文师妹，鵙鹟巨兽是否会水？”沈陌离偏头问道。 “它的原身是鸟类，不会水” “那它只要逃到水面就算得救了”沈陌离仔细观察前方战况，计算着时机 即墨影不确定的问宇文问雪：“你原本是准备自己猎杀它吗？它可是8阶妖兽！” “不，我打不过它……只是它双翅生毒，世间罕有。这巨兽只长在秘境中，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进来，就算打不过，只要能断它一翅带走，我也要试试” 第21章 “这么冒险的事，你爹会同意你自己来？”即墨影奇道 “他当然不知道”宇文问雪理直气壮道“秘境只有参考的修士和孤雪山派护航的长辈能进。我要是将此事告诉他，要么他找一堆废物跟着我，要么我就来不成了！” “宇文大小姐，你知道危险还打算单枪匹马来挑战巨兽，你可真莽”即墨影感叹 “此事我非做不可”宇文问雪反问他：“难道你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是明明知道不可以，但也非做不可的吗？” 即墨影闻言，望向沈陌离的背影，想起之前师姐和他讨论的师尊夺舍之事，心绪翻涌，缓缓道：“我也是有的” “那就对了，此事与你们都没有相干，送我到这里已十分感谢，之前我答应过的事情，定会遵守诺言”宇文问雪说完纵身从木枝上一跃而下，向鵙鹟巨兽飞身而去。 “师尊，我们怎么办，要帮她吗？” “都帮吧”沈陌离说完降低高度，提速俯冲，先宇文问雪一步攻向鵙鹟巨兽。 “阿影，跳！”他不便亮出本命剑踏雪至，只将脚下木枝抽出，反手当剑，附着瞬时暴涨的灵力，斜刺向鵙鹟巨兽。 巨兽此时已追至青蛇身后，再往前就是湖面，它凶猛的嚎叫一声，奋力挥动起短小的双翅，翅尖泛起五光十色的光晕，它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巨兽扬起长喙猛力往蛇身上扎去，几乎已挨到了滑溜的蛇皮，突然间背上挨了重重一击，痛的它一个趔趄，嗷呜大叫。 青蛇趁机滑进水里，激起圈圈涟漪，消失不见了。 巨兽追了半天，马上到嘴的猎物却在关键时候被放跑了，怒气冲天，转身过来，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攻击它的沈陌离。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龇牙猛地冲过来，大地在它的脚下颤抖，扬起一片尘土。它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道炽热的火焰，火焰如龙向沈陌离扑去。 沈陌离不慌不忙，抽出一张符，口中念念有词，抬手将符向火焰扔去，瞬时将火焰熄灭。 他轻轻落下，将手中木枝一挥，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向巨兽斩去。 巨兽连忙躲闪，但剑气还是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鵙鹟巨兽疼痛难忍，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它开始疯狂地反击，前爪抓，翅膀扫，用牙咬，用火攻，沈陌离都灵活地避开，同时不断用木枝在它身上抽打，像体罚小孩子一般，招式花样百出，侮辱性极强。 “你刚刚将那小蛇百般戏耍，好不威风。怎么我才稍微鞭打一下你，你却马上就恼羞成怒，想要我的命呢？”沈陌离还有心思调笑“可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呀” 鵙鹟巨兽仰头长啸，身上伤势越来越重，心态也越来越崩溃。 最终，在沈陌离一记爆符攻击下，它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沈陌离趁此时机转至即墨影身后，手握住徒儿执剑的手，朝巨兽狠狠刺去，鵙鹟巨兽终于轰然倒地。 一旁的湖水被巨兽砸在地上的动静激起层层涟漪。一股冲击以巨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扬起风来。 近处的落叶在风中摇曳着，飘落在面不改色的沈陌离身上，粗布麻衣的衣摆在风中摇曳。 即墨影已经呆了，此刻他眼中的沈陌离无论是粗衣还是白袍，都宛若天神。 他很少见师尊在他面前交手，此时直面了修为的天渊之别，已钦佩的五体投地。 这不可能是夺舍的吧？那可是八阶大妖！有这能耐还需要去夺舍别人的身体吗？这就是我的师尊啊！即墨影心潮澎湃。 更让他澎湃的是沈陌离最后的操作，如此级别的妖兽在即墨影手中断气，直接让即墨影的积分飞速暴涨，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这算不算师尊帮他作弊？！ 宇文问雪：……刚刚还让他走，草率了，知道他强，没想到他这么强。 捡现成的宇文问雪也不扭捏，走上前去利落的砍下巨兽双翅。她发出灵魂拷问：“沈师兄，你不是孤雪山派的弟子吧？有如此修为的弟子，我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沉浸在身体修为恢复，装逼成功暗爽中的沈陌离道“我不是弟子，我是长老。偷偷溜进来的，你别告诉别人。” “这么年轻的长老？”宇文问雪将信将疑的看向即墨影 即墨影不置可否，只看着他师尊。 宇文问雪又回过脸来问：“那你怎么会是即墨影的师兄？” “那是因为……我辈分小”沈陌离脸不红心不跳“我的师尊也是长老，他仙去后我才顶了他的位置，那之前阿影喊我师兄，一直就这么喊了” 宇文问雪不知道孤雪山派究竟是怎么排辈分的，也就信了。 “你们有觉得变热了吗？”即墨影扯了扯衣襟问 “热？”宇文问雪回答：“并未感觉和之前有何不同” “阿影，你怀里是什么在发光？”沈陌离发问 即墨影低头，见胸前古玉的位置正发出莹莹光泽 “是你的古玉吗？”沈陌离走过去，手刚碰到徒儿的衣领，即墨影身上光芒大涨，瞬间将两人吞噬，消失在原地。 “沈师兄？即墨师弟？”宇文问雪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两人身影。 沈陌离碰到即墨影的瞬间，只觉光芒刺目，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和即墨影双双立于九霄碧湖水面上，透过四周氤氲的大雾，他看见刚刚他们所在之处，宇文问雪在到处找他们。 他挥挥手，对方却看不见，大声喊，对方也听不见。 “师尊，我们这是……”即墨影也发现了一样的状况“好像进了一个屏蔽五感的结界” “是的”沈陌离伸手往即墨影怀中掏去“你怀中之物刚刚发光，我们就被吸进来了，是那古玉吗？” 即墨影慌忙掏出胸前古玉，大声道：“师尊我自己来！” 沈陌离拉着徒儿衣襟的手一顿，笑道：“你又不是大姑娘，慌什么？”接着他放下手：“怪我一时心急，这个姿势确实有些失礼。” 即墨影感觉刚刚被沈陌离指尖划过的地方被火燎过一般，摘下古玉递给沈陌离：“师尊……” 哗啦啦的水声从湖水中心传来，越来越响，两人寻声望去，湖面有东西向两人游来。 “是刚刚那条青蛇”沈陌离将古玉收好。 他修为深厚，五感领域更广 “是它把我们弄进来的？”即墨影奇道“它不是没有修为吗？” 青蛇速度很快，两人说话间已游至跟前，此时沈陌离低头看它，注意到青蛇的眼瞳是湖水一般的青绿色，炯炯有神，灵气逼人，丝毫不像是没有开智的样子，反而透着悠远的智慧。 它将蛇身浮出水面，高高抬起，接着原本油光水滑的身体长出密密麻麻的坚硬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微光，额上鼓包凸起，拔高成棱角分明的龙角，龙须从越来越宽的腮边两侧延伸拉长，蛇身两侧破出四肢，整个身躯迅速膨胀变大。 云雾缭绕的湖面风雷之声骤然乍起，狂风大作，巨龙在雷电交加中肋生双翼，腾飞而起。 娇小精巧的青蛇顷刻间在二人眼前化为一条绵延无际的巨龙。 沈陌离被眼前的巨大变化震住了，接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如有实型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沈陌离几乎难以直立。 一旁的即墨影已“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冷汗如瀑。 第20章 神尊应龙 “有翼之龙……这是应龙？” 沈陌离在排山倒海的威压下，意识到他面前的，是被称为上古第一战神的神兽——应龙。 东荒有山，名曰凶丘，凶丘有龙，名曰应龙。 传说应龙曾是女娲娘娘的坐骑，应龙之真身，目开日出，目闭日落，掌管八荒六合之水，凶悍无匹，战力超群。 “师尊……你说这青蛇是应龙吗？”即墨影顶着威压艰难开口 “这九霄秘境，本就被传为龙息所化，我们面前这个，大概只是神龙残念……” 一道残念，威压就已如此霸道了，即墨影转念一想：“所以它才没有灵力波动……” 沈陌离缓缓点头：“因为它不是妖兽，是真神一念所化” “小友是你……我们又见面了……”浑厚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在沈陌离耳边响起“你为何持有本座旧识之物？” 威压如潮水般退去，沈陌离抬起头来，见神龙略微颔首，亮如明珠的双瞳此刻直视着自己，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神尊前辈，晚辈及弟子误闯前辈休憩之地，非常抱歉。晚辈不久前遭遇重创，记忆有失，实在想不起来曾见过您，万望海涵”沈陌离恭恭敬敬的回话“至于这古玉，是我徒儿的传家之物。” “哦？失忆了？”神龙微微欠身，硕大的龙头凑近沈陌离，鼻息吹动着沈陌离的长发。 沈陌离静立不动，任它打量，心里已掀起惊涛骇浪，怕以它的神灵之能，洞穿自己的秘密。 第22章 “此时秘境之外，是什么年份了？”应龙声音隆隆，如同天边滚来的沉沉雷声，并不提及其他。 “回神尊，此时已是丙辰年了”沈陌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丙辰……一个轮回了，时机刚好”神龙抬起上身“小友历经此事，神魂已不稳，记忆混乱有缺也属正常。” 沈陌离一凛，心道这黑袍客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弄死原主，即使换了芯子也恢复不了神魂吗？ 他一直认定黑袍客就是魔族太子封玄，不知出于什么书中还未交待的目的，使了手段要引即墨影到乌衣郡，再和他相识，发展两人的故事。 “你说……这小子就是你的小徒？”神龙像是刚刚才发现沈陌离身后站了一个人似的，转向即墨影问到：“’隐疾’是你家传之物不假吗？” 即墨影面对如此上古真神，也不怯弱，上前两步朗声道：“回神尊，是我家传之玉，只是它叫什么名字，晚辈不知。” “此玉虽形制浑朴，幽光内敛，不甚起眼，其下缘隐现一缺，旧时已是如此，”神龙缓缓道“本座说的可对？” 即墨影和沈陌离交换了一个眼神，沈陌离摊开手心，细细去看掌心的古玉，确实和神龙形容的分毫不差，玉身细微的瑕疵缺口，不仔细观察，甚至看不太出来。 “神尊识得我先祖？”即墨影奇道 “本座不认识你的先祖，不过正好和赠玉予你先祖之大妖相识，旧人之物，见之如忆往昔……”神龙叹道 “大妖？神尊是说，我这家传之玉原本是一大妖之物？”即墨影自小佩戴此玉，却对其知之甚少，上次洞中那黑袍客为此玉而来，定是有些神通。 “不错，此妖身形如羊，生一角一目，常居泰戏山中，沁水河旁。心性如童，本质善良，可惜……是个情种”应龙双目望向烟波浩渺的湖面，陷入回忆：“本座给你们两个小辈讲个故事罢” “千百年前，妖魔本是一家，不分彼此，统治妖魔之境的灵尊，名曰’清灵’，他治下有方，子民和乐。但好景不长，妖魔一界到了他的第三代传人统治下，暴虐无道，生灵涂炭。妖魔们哀嚎遍野，想反，却无一修为能与其抗衡。”应龙说到这，蓝绿的眼睛瞳向即墨影看来。 那双充满古老智慧的双瞳分明看起来古井无波，但即墨影还是在里面捕捉到了别样的情绪。 “一天，一无名小妖经过泰戏山，山峦叠嶂。它在山中迷了路，走到一山中的村庄。这片山头遇上了瘟疫，村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药草匮乏，医者稀缺。这小妖会医术，留下来给村民们采药救治，帮了不少人。”神龙说到这里，悠远的眼神浮上一丝怀念。 “夜里小妖发梦，梦中遇见了一只同样感染了瘟疫的羊。那长着一只角一只眼睛的羊告诉小妖，自己和别的村民不同，是掌管这片山林的山神，如果小妖能救自己，自己就能救活所有的村民。但小妖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山神，就是神尊前辈您的旧识了？”沈陌离问。 “不错，它可不是什么山神，它和最初的我一样，不过是只修为深厚的大妖罢了”神龙自嘲道。 接着神龙缓缓说：“这厮修为深厚，自然不曾真的染疾，他只是想考验一下这小妖，看他怎么选罢了。” “那小妖后来答应了，对吗？”沈陌离猜测 “对，本座这旧识感于小妖的善心，不仅没要他的命，还从山中叼了一块玉给他，指引他沿着山中的泉水向南走，就能走出此山，到达沁水。” “这玉竟是梦中所得……”沈陌离喃喃道：“可是沁水，不是历代妖王的居住地吗？难道说……” 神龙微微点头“那小妖，就是妖与魔分裂之后的第一任妖尊。” “可是神尊前辈，我是人，这古玉又是如何成为我家传之物的呢？”即墨影问道 “这也是本座的疑惑之处…唔……”神龙摆动它绵延无际的身体，巨爪一抬，轻轻道：“起” 即墨影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浮上半空，与龙头平行。 沈陌离也御剑腾空而起，飞在即墨影身旁。 神龙睁大双眼，蓝绿色的眼瞳收缩直立，竖瞳变幻成琥珀般的黄，发出刺眼的光束，照在即墨影身上。 “啊啊啊啊”即墨影抱头大叫，光束如针如剑，透过他的身躯，仿佛扎在他神魂之上，痛得他直不起身。 “前辈这是何意？神龙身负战神之名，何必为难一个小辈？！”沈陌离将踏雪至召至手中，急切的朝神龙喊道。 沈陌离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上古战神的对手，哪怕对方仅余一丝残念，也依旧强悍如斯，但见即墨影痛苦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忿而出声。 “原来如此……”神龙收了光束，竖瞳转向沈陌离“小友无需担心，本座不会伤他，你的小徒儿不过短时虚弱，调息片刻即可恢复。” 沈陌离见神龙竖瞳扫来，神经紧张的呼吸一窒。 接着听神龙所言，又在疑惑中放下兵器。 神龙凝视着跌在地上，冷汗如瀑的即墨影，对沈陌离道：“此子非池中之物，祸中隐福运之萌，福事亦伏灾祸之根……跟他沾边之事，皆变幻莫测……” 神龙顿了顿，洞穿一切般的竖瞳望向沈陌离，却好像不是在看他：“沈小友，就算代价不可估量，你仍执意要将他留在身边吗？” “你……你什么意思！”沈陌离还未搭话，即墨影挣扎着站起来，豆大的汗珠他额边滚落，面上麦色的肌肤像刚在水中浸过一般。 “我们敬你是上古战神，是前辈，孤雪山派得你庇佑，方有此秘境” 他边说边摇晃着走到沈陌离身边，小心翼翼拽住师尊的袖子，向高大威严的应龙怒目而视：“但你竟为老不尊，挑唆我师尊弃徒不顾，是何居心？！别以为自己年龄大就什么都懂，你能洞穿人心吗？凭什么来这样断定我？” “阿影！”沈陌离将他拉至身后：“别说了” “黄毛小儿，如此无理！可知本座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应龙摆动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身躯，腾空而起，穿至云雾之间。 霎时间湖面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如注，泼水一般倒在二人身上，雨量密集，灌入神龙之威，冲的他们睁不开眼。 雨水虽冷，打在身上却火辣辣的疼。 雨越来越大，砸在身上越来越疼。 沈陌离忍着全身剧痛，反手拉住即墨影，凭借敏锐寓.的五感感知，运起灵力抵抗暴雨，带徒儿跃上踏雪至，斜飞而出三十余丈，才暂离那片滂沱。 “阿影，你怎么样？”即墨影听到师尊的关心，睁开双眼。 方才的大雨洗去了沈陌离脸上乌七八糟的易容，露出他本来白皙素净的面庞。 师尊关切的脸近在眼前。 他在担心我。 即墨影心里有些酸涩，但稍纵即逝，被温暖和感动取代 师尊在担心我。 他不会弃我于不顾。 短短半个时辰内，即墨影周身已经被密集的疼痛倾轧了两回。 他却仰起头，对着沈陌离灿然一笑：“师尊别担心，我没事” 沈陌离：“……”这孩子脑子没灌水吧，以我的修为都觉得痛得要命，这么痛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区区雷雨，本座不过略施惩戒，小子，对长辈说话客气些”苍老的声音又从天边滚滚而来。 “哼，以大欺小，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吗？”即墨影倔强道：“你可以轻易夺走我的性命，但是要我屈服，绝不可能！” 沈陌离扶额“阿影，他只说说而已，我并不会当真，你又何苦如此？” “师尊……”即墨影被触及逆鳞，他不敢赌。 他即墨影，曾是古安国尊贵的皇子，可幼时就被送出宫寄养，他已不记得父皇母后的模样。 养父养母待他极好，却是敬畏大过爱怜。 养父母之子，他名义上的弟弟，天真烂漫，亲近他如亲兄长，他却在逃难时把他弄丢了。 山河破碎时，他的至亲全都死于战争，仅余他一人。 师尊收他为徒，带他回山，于他有再造之恩，也给了他一个新的家。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师尊和他只剩下师徒虚名。 他虽是掌教幺徒，却人人可欺，孤苦一人日日夜夜于顶峰修行，亦无人问津。 他过够了那样的日子。 他就如荒凉沙漠里迷途的旅人，干渴，饥饿，孤寂，不知出路在何处。 而沈陌离从来都是他的海市蜃楼，是他行于沙漠迷途中，心内的憧憬，黑暗中的光亮。 虽然他提醒自己，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他心存妄想。 但每次见到那袭素白的身影，仍会不自觉地幻想，有一天他的师尊能为他回首，看看他，分给他一句关心之词。 第21章 约定 当重伤而归的沈陌离陷入昏迷，他担心自责，每日坐在师尊罚他的瀑布之下惩戒自己，因自己不够强大，导致师尊以身犯险。 第23章 沈陌离苏醒后失忆，第一件事竟是去善罚堂找他，接着种种关心和偏帮，对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萦绕心头。 当久久干渴的沙漠旅人遇到绿洲，会首先怀疑自己。 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久旱逢甘霖当然能叫人如置云端，但他更害怕的是自己如果当了真，镜花水月又成虚妄该怎么办 害怕伸出手触及到的还是假象，希望的泡沫会触手即破。 那时他就真的承受不起了 人最害怕的不是一直失望，而是给了希望再叫他失望。 在他听到木倩倩说沈陌离可能被夺舍时，他愤怒，惊疑，甚至有些许庆幸。他分不清自己究竟什么情绪多一点，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他希望沈陌离能一直待他好。 经年累月，沈陌离已经成了他心中的倒刺，谁也碰不得。 “哈哈哈，你这后生，倒是有种”神龙不怒反笑：“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你福祸之源的命运” 应龙收起翅膀，敛去雷雨，缓缓降落在即墨影面前。 “小子，这小友与你，与本座都算有些渊源，本座这才出言相劝，你留在他身边，于你并无太多益处…你不属于孤雪山，该去寻找本来的自己才是…” “我能留在师尊身边已经足够，就算别处再好，我也不稀罕！我绝不会背弃师门！”即墨影朗声道：“你的好意，恕我无福消受！” 应龙转动炯炯有神的眼瞳，望向沈陌离。 “前辈，晚辈是阿影的师尊，教导他是我的职责所在，他孤身一人，又能到哪里去呢？”沈陌离道 “罢了……”应龙闻声叹道：“当局者迷，多说无益。” “本座一念未灭，在这秘境之中待得太久了，漫长岁月，唯有戏耍那只个大好斗，头脑简单的笨鸟供本座消遣解闷，此番被你们一闹，往后乐子也没了”神龙话锋一转，威严的眼中流露出惆怅。 沈陌离：…… 即墨影：…… 沈陌离心里咆哮：从青蛇化龙开始，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果然如此！你好好一条龙，堂堂战神！非要装柔弱玩儿，谁知道你玩儿得这么花？我要知道你这么强还能管你这摊闲事吗？ 面上他依旧四平八稳，缓缓道： “……前辈，晚辈误以为鵙鹟巨兽恃强凌弱，戏耍您……您的变化之身，将它杀了，确是对不住了” “那种情况，也不能怪我师尊，换作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人，都会帮前辈杀了它。”即墨影刻意把’帮’字咬得很重。 神龙修行千年，怎会听不懂一个毛头小子的言外之意：“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 沈陌离暗地里掐了一下即墨影的手心，让他别说话，自己说道：“感谢不敢当，前辈让我们出去吧，选拔大考还在继续……” “你们若是留下一人陪本座解闷，本座就送你们一柄神兵如何？”神龙见暗示不通，改为直抒其臆。 沈陌离精神一振，原来即墨影获取本命宝剑的机缘在这里！ “陪多久？” “能在本座的攻势下，撑得过一炷香，即可离去。” 沈陌离听了更来劲了，这波血赚，能到手一柄剑，还能提升修为，上古战神亲自调教，那不比自己教导更快更好？ 当即应道：“好啊！” “不需要！” 沈陌离和即墨影的声音同时响起。 “师尊！”即墨影急到：“不能答应，孤雪山派不可一日无主，你若留下来，我……我也不出去了！” 沈陌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替你答应的傻徒弟。 沈陌离：“阿影，这可是上古神兵，待你日后修为渐长，现下的兵刃就不够用了。” 即墨影一愣：“师尊答应，是为我觅兵器？” 沈陌离奇道：“我已有本命剑’踏雪至’认我为主，不是给你，还能给谁？” “既然是我的兵刃，怎能累及师尊？当然是我留下！”即墨影仰面朗声道：“神尊前辈，我答应你了” 沈陌离：……这孩子脑洞真大，我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要自己留下来啊。 “很好，本座看你这刺头倒有趣，就你留下，想来能有一段日子不至于太无聊。”神龙缓缓道 “但我有个条件！”即墨影御剑而起，飞到神龙面前：“选拔大考十年一届，我是孤雪山派掌教之徒，我师尊座下没有临阵脱逃的弟子，我要将这场试炼考完再来” “从来都只有本座提条件，还没有谁敢跟我讨价还价”神龙缓缓靠近即墨影，晶亮的蓝绿色双瞳映出少年倔强而挺拔的倒影“小子，你是第一个……报上你的姓名” “即墨影” “即墨……你当真不怕死？”天边的滚雷隆隆响起，乌云压顶之势再度上演。 遮天蔽日的云层将湖水变得一片灰暗，嘎吱嘎吱的脆响声从远及近沿着湖面传来。 沈陌离低头去看，原本波光潋滟、浪花灵动的水面，刹那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定格，凝结成冰，向他蔓延而来 他御剑而起飞至即墨影身旁 脚下寒意弥散，举目无边的水域顷刻成了冰寒寂静的状态 “本座若与你这小辈动手，一百个你也不是对手”应龙落在冰面上，坚硬的鳞甲在冰面上划出道道凹痕“这样，本座收敛内息，只发剑招，如你能在本座手底下躲过三招，我便答应你的要求，马上放你们出去。” “如果他躲不过呢？”沈陌离出声问道，他心里没底，剑招是即墨影此时最薄弱的一环，书中描写徒儿获取本命宝剑时一带而过，沈陌离是不在场的，如果因为自己擅自行动又造成什么变故的话…… “若是连三招也躲不过……”神尊高昂起威严的头颅，锐利深邃的眼神审视般看着即墨影：“那么他也不配做‘隐疾’的主人，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上古神兽喜怒无常，脾性古怪，上一秒赞他徒儿有种，下一秒就不管他死活。 沈陌离于担心之中又被激起了怒气，这不是妥妥的以大欺小吗？自己是好心帮了个白眼狼。 “我替他应战！”沈陌离大声道：“供你消遣的凶兽是我砍的，这结界也是因为我他才进来的，若是我胜了……” “师尊！”即墨影打断他，冲他故作轻松的笑笑“让我来吧” “可我还没教你多少剑招……” “好，此子勇气倒是可嘉。希望我没有看错”神龙说话间周身金光大作，化作一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淡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也依旧挺拔贵气，气宇轩昂。 他神情淡淡，不怒自威。龙纹暗金色长袍在他强大的气场中无风自动。 “即墨，接招吧” 他凌空手一抬，掌中化出一柄通体漆黑无华的长剑，毫不起眼的黑铁一般。 “第一招，天道问神”神尊轻轻开口，乌黑的剑身瞬时缠绕上蓝紫雷电，噼啪作响。 他剑尖上挑，隔空猛的刺出一剑，招式质朴，毫无花俏。 剑身上狂暴的雷电裹挟着奔腾的剑气，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气势如虹直奔即墨影门面。 “阿影躲开！”沈陌离飞身向即墨影扑去。 沈陌离用剑算是修真界顶尖的高手，他修为深厚，天赋卓绝，8根灵骨之躯拥有充沛灵力，一柄银霜光华“踏雪至”能破万千之军。 踏雪至剑刃极寒极薄，如冰如霜，驾它需要极高的灵力精准度，挥剑之时灌入灵力，均匀地分布在剑身，纤薄剑身在攻击和防御时才能稳定提升剑招的威力。 在他挥动下的踏雪至，能发出银霜般的光华，遇强则强，人剑合一，心灵相通。 但没准换个人来，剑挥到半空薄刃就折了。 正因为沈陌离于用剑一道造诣颇深，在看见那柄乌黑的长剑时，他就知道它并非普通利器，是一口稀世珍宝。 应龙神尊这样的上古战神，再用这样一柄神兵，就算是敛去深厚的灵力，即墨影也不可能扛得住。 他见神尊一出手，不及细想，飞身将即墨影扑开。 强大的剑气呼啸着从两人耳边擦过，雷声轰鸣，震耳欲聋，斩裂云层劈在结界上，无形的结界被雷电覆盖，霹雳带闪的显出了半圆苍穹之型。 整个结界空间呜呜颤动着，回应这一剑的气势。 即墨影自小长在孤雪山派，除了幼时见过国破屠城的惨状，哪里还见过这么凶悍霸道的冲击性画面 他此时面色惨白，腿有些麻了 沈陌离拉他站起定了定神，转向神尊道：“前辈说过，要敛去灵力，只发剑招” “不错，本座并未在剑中灌入灵力” “可是前辈拿着的是一把神兵利器，我徒却是赤手空拳！”沈陌离愤然道 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即墨影这会儿就要小命不保了。 “奇了，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无法对抗这口利剑，将来又如何收为己用呢？”神尊不以为意，仿佛刚刚两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神兵有灵，若是主人太弱，宁折无用” 第24章 第22章 孤龙吟 “前辈你是说……”沈陌离重新打量那柄黑剑。 通体乌黑的长剑外表质朴，没有任何装饰，古木剑柄，剑身黯淡无光。 但细看剑刃边缘，反射着幽幽冷光，应是质地特殊，锋利无比。此时长剑发出嗡嗡细鸣，似是回应神尊所言。 “不错，此剑就是本座刚刚所言神兵，它尚无姓名，也未认主，在本座手中还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神威”神尊说着，抬手欲起剑式 “小友，若你再出手帮他，我们的约定就不做数了” “神尊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和徒儿说”沈陌离打岔 “阿影”沈陌离把即墨影拉至一旁，低声道“我现在将寒梅破雪三式剑招传给你，你先记下来，一会儿用心去感受前辈手中神剑的气息流动” “师尊，你记得剑招吗？”即墨影不确定的问 如果师尊被夺舍，不可能会知道这个 “我是记忆有失，不是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怎么会忘？”沈陌离理所当然道 “可寒梅破雪三式是只传掌教的独门剑招，连扶风长老想学也不得，你传给我于礼不合，若是被他们知晓，定会对你……” “事急从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人都死了还要规矩有何用？” 在沈陌离的帮助下，即墨影一字一句牢牢记住了孤雪山派的掌教独门剑诀，正闭目潜心吸纳。 “好了没有？你们若是就此认输，这神兵之事就当本座从未提过”神尊不耐烦的催道。 “好了”即墨影睁开漆黑的双瞳，扬声道：“这剑是师尊为我讨的，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将它赢到手！” 应龙等得久了，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抬剑起势： “第二招，地道问灵” 乌黑的长剑在神尊挥出之时发出爆鸣之声，雷电剑气顺着湖上冰面极速翻涌向前，往即墨影立身处袭去。 冰层被剑气击碎一线，寒光乍泄在水天之间。 即墨影手握佩剑，五感全开，凝神静气，感受神剑冲他而来的恢宏剑气。 剑气无形，落在眼中本应空无一物。 但剑气奔他而来时，他分明感受到了剑气化为威风凛凛的出海蛟龙 沈陌离教他的剑诀他瞬时领悟，要以柔弱易碎的白梅花瓣去破开层层叠叠坚硬如铁的积雪，是以柔克刚，他必须避开正面抵抗，避其锋芒，巧妙化解，再如涓涓细流渗透巨石，寻找破绽进行反击。 敌弱，我弱；敌强，则我强。 即墨影脑中飞速运转。 天底下的剑招，没有十全十美，破绽，一定有破绽。 出海蛟龙的形象在他灵识中更加清晰。 蛟龙的弱点在哪里？ 他灵光一现，迅如闪电挥出手中长剑，刺向蛟龙咽下三寸。 那是龙的逆鳞所在，极其隐蔽，非常敏感，是龙唯一的弱点。 他的剑刚刚刺出，惊涛骇浪般的剑气已至。 即墨影站立之处一片混沌，被击碎的冰渣碎玉般纷飞在狂风中，四散开来，煞是好看。 沈陌离可没有那个心情看。 冰面碎成这样，徒儿是已经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了吗？他被击中了吗？ 他心如擂鼓，扬声大喊：“即墨影！” 没有人回应，只有雷电过后余下的噼叭声响 “即墨影！！”沈陌离向碎冰处飞去，他不是主角吗？这该死的主角光环呢？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对徒儿的关心，已经超越了自己原本对书中人物的怜惜 “咳咳咳，师尊……我在这里”即墨影微弱的声音在冰尘中响起。 沈陌离冲进去查看，见即墨影上身倚着佩剑，半跪在冰面上，全身衣衫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 他身前及左右的冰层都被击得粉碎，仅剩身后的冰层依旧完好。 “阿影，你感觉怎么样？为何不躲？” “咳……师尊，我…咳咳…”即墨影咳嗽不断，吐出一口鲜血。 “阿影！”沈陌离从后靠近，探他金丹心脉及灵骨“还好，伤得不算重，等出去我带你去师姐那里讨些药吃，就能好，你先调息一下” “好”即墨影盯着沈陌离抓住他手腕的手 “即墨小子，能接下本座一剑，天资过人，但这不过只是第二剑” 神尊提着黑剑，在冰面上拖行，剑尖所过之处，冰层尽裂“让本座看看，第三招你如何应对” 说罢将剑身往胸前一停，浮于半空，低声道：“第三招，人道问心” 黑色的剑身剑气大盛，瞬间又混合着与之前剑招相同的噼啪雷声光电，积蓄攻势般悬于神尊身前。 “阿影，要来了”沈陌离出声提醒 “师尊，相信我” 沈陌离点点头，飘然退开 即墨影盯着那柄黑色的光雷之剑，细细揣摩它的气息。 黑色的长剑剑身震动，忽然变化出无数把形态一致的长剑，每一把都跟着震动，彼此呼应。 “即墨，它见到你，很兴奋呢”神尊撩起眼皮，指尖漫不经心的朝即墨影一指，无数把乌黑的神剑呼啸着向他刺去，速度之快，如同带电的光剑。 即墨影感受到冲他而来的群龙露出獠牙，喷着雷电，发出清越高亢的龙吟，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阴云翻滚，湖中结界在乌剑的撕鸣中震动，冻住湖水的冰面层层爆裂，大块大块分崩离析 剑气爆出的冷冽紫光刺得沈陌离眼睛生疼，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即墨影处 他费了好大的劲将自己定在原处不能插手，心里重复默念：他是主角，他让我信他，他不会死。他是主角，他让我信他，他不会死…… “啊啊啊！！”即墨影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雷电风暴中心传来 沈陌离边冲刺边骂“去你妈的，主角光环呢？？” 他越靠近，前进越艰难，无形中有道屏障一样的能量挡住他，这感觉和应龙所布结界不同 沈陌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却想不起来 这也不是自己施在徒儿身上的同心咒，在神尊结界中，一切咒术都是没有用的 到底是什么？他的念头在危机之中稍纵即逝 沈陌离拼命往即墨影的战场里挤 他看见徒儿的身影近在咫尺，痛苦的闭着双眼，脸白如纸衣衫尽毁，露出结实的上半身，胸腹皆是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沈陌离一瞥之下，注意到了即墨影左胸上有一块疤痕，和自己胸前的疤痕一模一样 屏障的能量徒然增强，把他弹了出来 沈陌离错愕的看向屏障正中的即墨影，此时他血色褪尽的面上额前浮现出一枚鲜红如血的古老符文 符文放着红色的光芒，似乎是屏障能量的来源 这情形沈陌离在梦见乌衣郡的山洞时见过，媚魔多美锌在承受不住自己的威压时也在额前浮现过一枚血色的符文 可那个符文和即墨影额前这个明显不同 屏障的光芒和能量越来越强，从即墨影身上扩散开来，吞噬掉了噼啪作响的蓝紫色闪电，扫平了翻滚的云雷和巨风。 结界中一片红芒，鸦雀无声 “嗖”的一声，神尊召回神剑，向沈陌离看过来，眼神似乎有话要说。 沈陌离楞楞的看着他 他也无声的看着沈陌离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沈陌离有好多话想问，不知道从何问起，何况自己还披着马甲 红芒散去，即墨影额前红纹褪去，没有恢复意识，往地上倒去 沈陌离忙接住他，探知他身体情况后放下心来，最终按捺不住：“前辈，您是故意这么做的对吗？先引我们进来，这剑也是…阿影他……” “你还是想不起来”神尊不回答他，手轻轻一挥，将乌黑的神兵朝他扔过来。 沈陌离抬手稳稳接住，神剑颇有分量，死沉死沉的 “带他走吧，剑也带走，大考结束我自会召他履行诺言” 应龙重新变回龙身，展翅一挥，湖面冰雪消融，朦胧氤氲的浓雾四散，阳光普照，湖水清冽。 神龙身影消失不见 四周重新变化回秘境原来的样子，他们从结界里出来了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梦 可应龙余音还在沈陌离耳边，提醒他这场际遇的真实“小友，下次再见，希望你已得偿所愿” 湖边微风微风轻抚，沈陌离环顾四周，景色依旧，宇文问雪已不见踪迹 不知道他们在结界里面待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即墨影双眼紧闭，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沈陌离盯着即墨影不着一物的上半身看了一会儿，把刚刚易容时放进了乾坤袋里的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他套上。 “小小年纪，还挺占衣服”沈陌离边穿边嘀咕，怀中的通令牌响了起来 他探手入怀，掏出来一看，是云雀找他 第25章 令召一发接着一发，这一会儿通令牌连着响起了三回。每发召唤，令牌上都浮现两个大字：“速归” 看来是有急事，结界中咒法不灵，云雀找不到他，这会儿出来了，消息扎堆送达他手中 沈陌离把徒儿背起，召来踏雪至，御剑火速赶回孤雪别苑 “阿影？”沈陌离把即墨影放到床上，正要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他拽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躺着的人依旧沉沉睡着，他试图掰开徒儿的手，可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沈陌离抽出踏雪至，割断那缕头发任他捏住。 他换下乔装的衣物，换上惯穿的素白长袍，手心抚上徒儿的后背肩胛确认，灵骨完好。 又握住他手腕细探，金丹安好，心脉受损。 “阿影，我去找你师叔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就带你疗伤” 沈陌离说完，匆匆找云雀去了 他刚刚离开，佯装熟睡的即墨影就睁开了眼睛。 第23章 栽赃 “掌教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沈陌离刚出现在议事厅，云雀就迎上来“你怎么才来，我传信给你好几次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 “第二项秘境中的考核，即墨师侄和木师侄抽签抽到和扶风长老的弟子曲指月、曲林、白文一组，5个人进去，现在不见了3个！”云雀焦头烂额“扶风长老已经在议事厅连着闹了好几天了，实在没辙我才……” “你等等”沈陌离捋不顺了“你说不见了3个是什么意思？秘境狩猎不是还没结束吗？” 如果不是云雀一直急着找他，他安顿好了即墨影就要回去找木倩倩几人，曲家兄弟还被他定在林间，倩倩和白文还躲在树荫等他回去。 云雀奇道：“师兄你说什么呢？二考前天就结束了，所有考生都从秘境里出来了，除了即墨师侄和曲家兄弟” 沈陌离这才意识到，结界中的时光流速和外界竟然不同 “阿影在……”沈陌离顿了一下，改口道“我知道阿影在哪，曲家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云雀更奇怪：”你知道他在哪？可扶风长老口口声声说是即墨师侄拐带了曲指月和曲林，下落不明，意图不轨” 沈陌离胸中邪火腾的就上来了，心道我这暴脾气，冷静，要冷静，马甲重要 面上尽力维持镇定：“拐带？不轨？阿影一直打不过那两兄弟，被明里暗里欺负过多少次，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扶风长老本来也在议事厅，见沈陌离来了，过来找他要人，刚走近就听见沈陌离说的话，扯着嗓子道：“陌离，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亲如一家的师兄弟，平日里比试切磋也是常有的，怎么就成了我徒儿欺负师侄了？” 沈陌离打从心底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见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怒火更甚，只能放缓语速，尽量平和道：“师叔，不管平日是真欺负还是假切磋，秘境之事，你说曲家兄弟是阿影拐带的，有何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扶风拔高嗓门“秘境里这么多参考的弟子，遇见过他们的都知道他们是一个队里的，现在白文和木倩倩回来了，问他们队友在哪都说不知道，这不是摆明了庇护徇私？” “师叔，他们也说了，走到林边喝了曲师侄给的水就犯困，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听起来分明就是曲师侄更可疑……”云雀在一旁帮腔 “云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胡说八道什么？？”扶风长老怒目圆瞪 旁边的长老也说：“木倩倩说话，当然偏帮即墨影了，谁不知道他们师姐弟感情好” “对啊对啊，搞不好即墨影觉得平时师兄的教导是欺负他，这次寻个机会要讨回来，不知道把人搞到哪里去了也有可能” 沈陌离佩服他们的想象力，这些人说的头头是道，如果不是自己参与其中，他都要信了。 但他无法解释，自己易容进去本就解释不清，又带着徒儿遇到上古神兽，更是玄幻，加上即墨影额上的古老符文…… 他只能扶额道：“师叔，云雀是这次大考的负责人，出了问题他肯定是会负责调查清楚的，你先别急，给我一点时间搞清楚状况。” “哼，说到底，这孤雪山派的掌教是你，不是云雀。这么大的盛事，如果连本派弟子都会出差池，丢的是我们孤雪山派的脸！”扶风长老振振有词 沈陌离在袖中捏紧手指：“……师叔说的是，我会尽快查明派中弟子的下落，让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水落石出，清清楚楚” 说水落石出，清清楚楚八个字时，他着重强调，眼神紧盯着扶风长老的神情。 扶风好似没有看到，背过身去，带着其他长老往门口走了 沈陌离目视着他的背影，表情冷淡，心里已经跳上去把他揍了一百八十遍 老匹夫，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他私生子是那个德行，沈陌离在心中暗骂。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书中写的，曲指月名义上是扶风长老的爱徒，其实是他年轻时偷摸在外风流快活生下的私生子。 因为怕被宗门发现他与风尘女子有染，耽误他的名声前途，他在曲指月的娘生下曲指月后，就把她囚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自生自灭孤苦至死。 曲指月只知道自己是扶风长老的儿子，却不知自己亲娘的悲惨遭遇，只道母亲在自己儿时就去世了。 扶风对他娘不怎么样，对他却是百般宠溺。因此曲指月打小恃宠生娇，眼高于顶，天材地宝的供着，历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 娇养惯了的大少爷遇上天赋异禀却不得宠的即墨影，可不是心生妒忌么。 再加上即墨影还是掌教之徒，曲指月不过是长老爱徒，前者在名义上压他一头，气量狭小的曲指月更是看他百般不顺眼。 更巧的是掌教之徒不受掌教待见，除了刚回来的前两年原主悉心调教了即墨影一下，后来不知何故，对徒儿渐渐疏远，修行全靠即墨影自己参悟，进益几近停滞。 即墨影是被捡回来的孤儿这事，孤雪山派上下皆知。背后没了人撑腰，还占着掌教之徒的位置，无异于匹夫怀璧。 除了上次沈陌离亲耳听见的，被曲指月关水牢，扔拆房外，他知道的还有即墨影被五峰弟子当面嘲笑没爹没娘。 被扶风长老以各种理由随意处罚。 被长老堂弟子联手故意打完餐时不给他留饭菜，让他饿肚子。 故意骗他，掌教传话有事找他，让他跑遍诺大的孤雪山脉 ……诸如此类，数不过来 沈陌离虽然早就知道即墨影的处境，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此时心境已经从最初的怜悯惋惜变成了愤怒自责 虽然自己不是他真正的师尊，但是这样乖巧伶俐的徒儿，自己在这一日，就要以他师尊的名义庇护他一日。 他曲指月有亲爹，即墨影有师尊，差哪儿了？ 等等，亲爹？沈陌离心念一转 “云雀，你说这几日里，扶风长老每日都带着长老来议事厅找你大闹？” 云雀苦不堪言，道：“是啊师兄，我实在是拿长老们没有办法，才每日给你传讯让你速归……” 沈陌离打断他，转身对着扶风喊到“众长老慢走！” 以扶风为首的几个长老同时转身向他看来。 “依扶风长老所言，我徒即墨影和长老堂弟子曲指月，曲林三人没有在规定时间内从秘境出来，一起失踪了，是吗？”沈陌离声音清冷，缓缓走到扶风身边。 扶风长老抚着胡须说道“不错，你那徒儿素来顽劣，如果知错能改，将我两个徒儿毫发无损的……” “失踪3人，皆为参加大考的弟子，水平不至于差太多，长老为何一口咬定是即墨影对曲氏兄弟做了什么，而不是曲氏兄弟将即墨影藏了起来呢？”沈陌离质问道 “毕竟，在他们组队期间，曾有他派弟子亲眼目睹曲氏兄弟用了下三滥手段，抢夺同组成员即墨影的成绩” 扶风错愕的看着沈陌离，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之人“这是我们派内之事，怎能……” 沈陌离琉璃般清澈的眸子直直盯着扶风，下定决心般：“百炼阁宇文阁主之女，宇文问雪在秘境中亲眼所见，长老可自去问问” 扶风静默了一会儿：“家丑不可外扬，如能找到即墨影一问便知的事，别的门派没必要介入。” 沈陌离丝毫不让：“同样的逻辑，三人同时不见踪迹，如能找到曲家兄弟，亦能知晓我徒下落。” “陌离，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你那徒弟……”扶风皱眉道 “长老，你的徒儿宝贝，我的徒儿亦是宝贝，你着急，我又何尝不急？你一口咬定是阿影将曲家兄弟藏起来，恕我不能理解，你有何证据这样污蔑他？” 扶风沉沉道“就算宇文问雪真的在他们考试时见过他们，也不能证明即墨影的清白。” 第26章 “所以呢？师叔就想像以前一样，因为曲指月在秘境中用下三滥手段也没有达成目的，反被阿影将了一军……你就护徒心切，来找阿影的麻烦了？” “沈陌离！你说的什么话！”扶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戳穿，颜面扫地，脸涨得通红“即墨影区区一小辈，老夫何至于此？” “说得好，小辈间的切磋玩笑，师叔，你何至于此？”沈陌离神情依旧淡淡，只是语速更快：“若是曲氏兄弟当真失踪不见，生死未知，师叔又怎么会有空闲连着三日来找云雀的麻烦？师叔难道不是应该首先将修真界找个天翻地覆么？” 说罢，沈陌离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只有他和扶风能听见的话：“毕竟，凭曲指月和师叔的关系，师叔这么做也不为过啊” 他每说一个字，扶风长老的面色就白一分，说到最后，扶风面色震惊，转头瞪着他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这个秘密是他最大的软肋，毕竟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连他的女人都能囚起来，不见天日。 沈陌离看扶风瞬间阴狠的神情，心中一震，默念道：沈陌离你疯了吗？没事你惹他干嘛，他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吗？ 随即又心一横，就扶风这厮的狼子野心，迟早都要撕破脸的，早撕破让他早点有顾忌，不会再轻易找即墨影的麻烦。 沈陌离强装镇定的转过脸，装13大声道：”扶风长老，我想曲指月和曲林，最晚今天夜里就会安然回到派中的，对吗？” 扶风长老面上脸色精彩绝伦，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沈陌离匆匆解决掉这摊麻烦，立马火速往孤雪别苑赶。 进到内室，床上却不见即墨影的人影 “阿影？”沈陌离出声喊道“你在哪？” 没有回应 他从内室寻至梅林，依旧找不到徒儿身影 沈陌离心中担忧，阿影受了伤，会到哪里去？ 就在此时，一样冰冷而锐利的事物搭在了沈陌离颈边，他余光一撇，通体乌黑，冷光内敛。 是即墨影的本命长剑 “师尊”即墨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或者，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沈予？” 第24章 掉马危机 四周素白的梅瓣簌簌而落，雪蝶般停驻在沈陌离的眉宇间。 他无暇顾及，心中惊疑交加，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闪电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玄秋水，他应该没有破绽才对。 玄秋水对他还有期望，不会轻易道破真相的。 沈陌离声音沉沉：“阿影，怎么如此无理，对师尊刀剑相向” “你真的是我师尊吗？”即墨影的声音听起来和飘落的梅瓣一样，脆弱易碎。 听得沈陌离心里一揪，仍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考我被下毒那天，你带我去找师伯要解药。大师伯让你送我回去再单独去找她……你们说了什么？”即墨影问 沈陌离心念急转，难道当时他听见了？不可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商谈过程中我铺开了五感，他闯进来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师伯说，让我每月去她那里拿药”沈陌离回答 “只是这样吗？拿什么药？你的伤药每天都是我亲手喂的，早已恢复了” “阿影，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每个月带着你一起去拿”沈陌离此刻背心冷汗津津，仍然不死心的辩驳。 “…大考开始前，我就听师姐说了……”沈陌离背对着即墨影，看不见徒儿的神色，但是他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挣扎“不只是我，师伯和师叔也怀疑过你的吧？自你重伤醒来……” “即墨影”沈陌离打断他，转过身来“你怀疑我夺舍了你师尊？” 当他面对即墨影的脸色，本来想打死不松口的沈陌离，此时有些动摇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徒儿 即墨影平日里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眸，满满装的都是他，而现在，不仅对他疾言厉色，眼神中盛满了狠厉怨愤，还带着……彷徨不安？ “……不错”即墨影缓缓开口：“趁你今日离开，我上了南峰找师伯问清楚真相，毕竟给你诊过脉的，唯有师伯一人。可惜，她炼丹未出，我没见到她……回来后，我说服自己，是我想多了，但在内室的药匣中，我找到了这个” 他迎风展开一张字迹清晰的药方，上面狂草般写着沈陌离看不懂的配方，落款，是一个“予”字。 沈陌离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糟糕。 这是玄秋水之前给沈陌离炼药的方子，他收起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在上面签了个“予”字。没想到这么细节的习惯，会有这么致命的时候 “在秘境中，你告诉宇文问雪，你的名字叫沈予。当时我只当是你乔装用的化名，没想到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沈予是我的……曾用名，也可以说是我的小名，一个人同时拥有几个名字并不冲突，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你就怀疑我？”沈陌离勉力解释 “不仅仅因为这个……”即墨影其实早就感觉不对，那毕竟是他十年间追逐着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沈陌离重伤苏醒，他就觉得沈陌离变了。但是沈陌离变得对他很好，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就像一个专门为他编织的幻境，就算知道可能是假的，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直到不久前木倩倩跟他说的话，点醒他这一切有可能都是虚妄泡沫，虽然他并不确定，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他沉不住气，事关他的师尊，关心则乱，他必须要问问清楚，求个安心，或者死心。 “那还因为什么？”沈陌离用手捏住黑色剑刃，将剑尖移至左胸前 “因为……”即墨影犹豫道，黑剑锋利，划破沈陌离的手指。即墨影盯着沈陌离苍白的指尖上绽出的血色之花，想起师尊赶去乌衣郡山洞中救他和云雀。 当时的云雀中了媚魔的媚息之毒，修为失了大半。即墨影虽没有中毒，却是个拖油瓶谁也打不过。黑袍客看似厉害，给了他两掌却都是皮外伤，不足为惧，大概因为冲着即墨影的家传古玉而来，没下死手。 就在他们节节败退时，沈陌离如天神降临，迢迢千里亲自赶来救他们。 即墨影清楚的看见，赶到时的师尊衣摆处猩红一片，素白长袍也开满血色之花，分明已经受了重伤。 “答不出来？我替你说！ 是因为我以前对你爱答不理，不愿尽职教导你，现在却突然指导你心法，剑法？ 还是因为我以前对你被欺负视若无睹，现在却肯出手帮你护你，看起来更像一个良心发现了的师尊？” 沈陌离越说越激动，惧意减退，义愤上头：“亦或是因为从前我总是不动声色，隐忍退让不屑争辩，而现在却突然长了嘴，能言善道？” 他一口气说完，觉得很委屈，他也不想夺舍沈陌离的，他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没得选择。 为了保命，他装疯卖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出于仁义良心，古道热肠的他还是出手管了一些明明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原主当然是好，大门大派的正统仙尊，品性高洁，超凡脱俗，举手投足都是冷傲神韵，所有形容仙君的美好词汇都可以拿来形容他，师姐师弟都爱他，徒儿们也爱戴他。 可他沈予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想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界活下去而已。 但如果为了能待下去，必须要让他变得麻木不仁，冷漠自私，那么这破地方不待也罢。 别人玩儿穿越，又爽又带感，到了他这里，危险又憋屈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无法自证，如果你认为我确实可疑，我十恶不赦，我鸠占鹊巢，你也不用掐你怀里那通令牌喊人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只管朝我这里刺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即墨影怀中带着通令牌，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此人真的不是他师尊，撕破脸要弄死他易如反掌，但是就算拼死，他也要将夺舍的讯息传出去，不能让眼前之人白白占了他师尊的身体。 但此时听他这么坦荡，他又不确定了，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神色更加痛苦，如同要让一个溺水之人亲手扎破他的救生圈一般。 “唉”沈陌离见他如此，一声叹息，心道这孩子也是可怜，他只是憧憬自己的师尊而已，又何错之有。 他沉吟片刻，准备摊牌解脱彼此：“没错，我……” “陌离，即墨师侄，你们不在屋里待着，跑到梅林来做什么？练剑？不是还都负着伤吗？”玄秋水的声音好巧不巧在此时响起 “师伯？你怎么来了？”即墨影望向来人，还剑入鞘。 “玄峰……” 沈陌离刚要开口，玄秋水质问即墨影道“我为什么来？不是你来南峰找我替你师尊拿药的吗？” “啊？我刚刚是去过南峰，可是木师姐说你炼丹还没出来，所以我……” 第27章 “所以你连你师尊的药也不拿就又走了？莽撞冒失”玄秋水摆弄着手中拂尘，瞟了一眼沈陌离，意有所指。 沈陌离被一打岔，这时渐渐冷静下来，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是我疏忽了”即墨影说话顺杆爬“师伯，我找你是有话要问。他不是已经修为恢复了吗？为什么每个月还要继续服药？” 玄秋水板着脸，嘴角微抽，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又瞟了沈陌离一眼，答道：“这不是伤药……” 沈陌离看她一眼一眼的瞟自己，都担心她眼抽筋了，心里直呼，是我冲动，我知错了还不成吗姑奶奶，别再翻我白眼了。 玄秋水继续道：“这是固魂丹” “固魂丹？师伯的意思是……师尊他…魂魄不稳吗？”即墨影没想到沈陌离真是去找玄秋水讨药的，讨的还是这种药。 “固魂丹不固魂，固什么？”玄秋水不耐道：“你师尊没告诉你吗？” “没有，我还以为上次师尊去找你，是说一些……别的事情” “他自小怕吃药，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会舍得来找我吗？还能为什么？”玄秋水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沈陌离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巧了，和你师弟一样同款怕吃药，和你师弟一样没有重要的事情，我也怕见你。 “师伯，上次木师姐跟我说，师叔跟你讨论过我师尊被夺舍之事…是吗？”即墨影终于问出盘桓心中磨折他许久的疑问。 玄秋水一愣，随即道：“夺舍谁？你师尊？天底下有几人有这本事，能夺舍你师尊？” 即墨影思量了一下，道“可是师尊之前重伤昏迷…正是夺舍的大好时机…” 不等他说完，玄秋水笃定道“我给他把过脉，他就是我师弟，孤雪山派的掌教沈陌离本人。别说没人能夺舍你师尊，就算真的有这号人物出现，我’妙手丹师’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她状似无意的再次瞟了沈陌离一眼，继续道“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百虫噬魂之苦，万爪挠心之痛，神魂永不得安息” 沈陌离两眼一黑，腿一软 如斯恐怖，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特别还是会用毒的女人！ “师尊！”即墨影听了玄秋水的话，此时无比坚定沈陌离就是他师尊本尊，慌忙来扶“你出了好多汗，是不是身体又有哪里不适了？是神魂不稳导致的吗？” 玄秋水拿出一枚丹药，喂到沈陌离嘴边“这个月的药，可以服了” 沈陌离在两人四目的注视下，强行把丹药咽了下去，心中欲哭无泪，这他喵的还不如掉马立刻就死了痛快呢。 第25章 逆鳞 “咳咳……好苦”沈陌离强行吞咽固魂丹，被苦得呛咳不止 “我去拿水，师尊等我！”即墨影说完一溜烟跑了 沈陌离见他跑远，掩着唇低声对玄秋水道：“多谢” 玄秋水垂眼看他，无甚波澜的面上无喜无怒：“我郑重告诫过你，做好沈陌离，如果我刚刚没有赶到，你想告诉他什么？” “我……”沈陌离回想即墨影的神色“我只是有些不忍心……” “愚昧。从即墨师侄被我师弟捡回来开始，他就只肯听他一个人的话。你觉得他乖顺，千般万般的好，都只是因为…”玄秋水冷冷道“他以为你是他的师尊。若你告诉他真相，你知道后果会如何吗？” “……我知道”沈陌离哑声道 “你不知道”玄秋水用拂尘拂掉沈陌离身上梅花瓣，声音变得悠远，回忆道：“我师弟捡他回山后，收为幺徒，一直对他极好，就像……” 玄秋水顿了顿“就像你现在这般待他一样” 沈陌离不解：“那为何后来…成了不管不顾？” 玄秋水微微苦笑：“师弟每次外出，历练或者宗门任务都会带着他。有一次，他们下山处理一桩修士吸食极乐粉的事件。调查过程中，师弟被人暗算误食了大量极乐粉，清白之躯险遭心思龌龊的歹人染指……” 沈陌离听她这样一说，碎片式的回忆开闸泄洪般涌上心头。 那是即墨影到孤雪山派的第六年，刚过完13岁生辰，沈陌离带着他下山去大宁国都城。那时大宁国已取古安国而待之，各项发展融合问题在新国君的怀仁治理下，都渐入正规，原古安国民和新居民的融合，统治秩序的稳定问题也一直受国君重视。 新国君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只是一直以来都城里屡禁不止的，贵族富绅吸食极乐粉的问题让国君十分头疼，各方调查后呈上的奏折里还呈报了修真者参与其中，情况更加复杂。 沈陌离受一权臣所托，调查和辅助解决极乐粉在修士中的滥用，于是带着即墨影一起去了。 到了都城，见惯了庸脂俗粉，富贵娇花的官宦和富家子弟从没见过沈陌离这等出尘之姿的人物。大宁国国风开放，男风日盛，初见之下，就有几人生出了非分之想。 都城富贵子弟几乎都是众星捧月的长大，沈陌离这样的高岭之花，他们纵使心知难以真正的采到手，也还是不知轻重的想用旁门左道来试试。右相之子荒唐成性，竟胆大包天用极乐粉算计他，想趁他药效发作，用惯用伎俩享一夜风流，尝尝仙君滋味。 沈陌离万没想到自己一派之主，修真界翘楚，身经百战而不败，因为对一毫无修为的纨绔子弟不设防，差点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色欲熏心的毛头小子手中。 得亏即墨影密切关注着沈陌离的一举一动，关键时刻救下了沈陌离，但是…… 沈陌离面色又白了几分，他回想起来即墨影浑身血污，手执滴血佩剑冲进房间的样子：杀红了眼的面上惧是癫狂之色。他一手卡住右相之子裸露的脖颈，径直戳瞎了他双目，嘶声狂怒：“你既看了他，招子必不能留了！回答我！！你刚刚用哪只脏手碰了我师尊？？” 玄秋水此时的声音与记忆相重叠：“即墨影便刺瞎了那色胆包天的男子双目，又砍了他右臂，废了他命根，若不是陌离极力阻止他，恐怕那纨绔性命难保。” 沈陌离抿紧双唇，指节捏得泛白。 玄秋水道：“你的记忆有失，许是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我记得却很清楚” 沈陌离几乎可以预见玄秋水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果然，她接着道：“因为自那次事件之后，我师弟对师侄的态度就判若两人，越来越冷漠了” 踏着积雪梅瓣的匆忙脚步声渐近，是即墨影带着水回来了。 “师尊！”即墨影匆匆赶回，跑至沈陌离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壶散发着热气的水，宝贝一样递给沈陌离“还是温热的，我兑了蜂蜜，喝了就不苦了，你用左手拿，我给你右手指上药”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伤药，轻柔至极的涂在沈陌离指腹间。 沈陌离看着眼前徒儿贴心无害笑意盈盈的面庞，和刚刚记忆里狠辣偏执的脸孔，居然是同一个人。 他此时觉得自己有点方，心中暗道好险，还好马甲没掉，不然此时不晓得是不是已经被捅了一百八十个透明窟窿了。 同时又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如果我是真的沈陌离就好了”的想法来。 玄秋水给了沈陌离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为即墨影拿了脉，吩咐他隔日去取药服下调养，并无大碍，便回南峰去了。 沈陌离经历此事，死死捂住马甲，再也不敢造次，在人前又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沈仙君。 沈仙君去木倩倩处询问了他和即墨影走后她和白文是怎么出来的，又了解了一下大考成绩，心事满腹的回到了孤雪别苑。 也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对沈陌离的冲击太大，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梦。 沈陌离梦到了师尊。 他的师尊清瘦挺拔，总板着脸不苟言笑，常年穿着一袭玄色长袍，衣摆边缘泛起毛边也依然整洁，丝毫不影响他对旧物的执念。 小小的沈陌离因为顽皮，常带着年幼不记事的师弟云雀一起，溜去后山瀑布摸鱼捞虾，经常被罚。 每次他都比云雀被罚得更重，打得更惨，哭得更凶。师尊总叹息着说“心性不磨，难当重任”，但他却屡教不改。 直到他顽劣的闯下大祸，师尊站出来替他一力承担：受罚的师尊自封修为，承受善罚堂的鞭笞之刑，长老们用蕴含灵力的灵鞭狠狠抽在师尊身上，每一下都深可见骨，折损修为。 沈陌离看着他的师尊，孤雪山派的堂堂掌教，为了替他赎罪，在中峰善罚堂的广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抽了整整十鞭 这十鞭，打得他师尊闭关半年才恢复修为。也打碎了沈陌离过去的恣意妄为，随心所意，让他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师尊标准里的理想接班人：锋芒内敛，沉稳隐忍，喜怒不形于色。 因为师尊常说修炼心性，需要戒骄戒躁，摒弃爱憎欲念，才能感悟天地大道。就算沈陌离不能全部领会，但是他都尽力去做了，他做得很好，在师尊仙逝他继承掌教之职后，他成了世人口中清冷自持的沈仙君。 第28章 当一个人的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众生只道仙君好，无人再忆儿时郎 “师尊……”沈陌离夜半醒来，瞪着屋顶发呆直到东方既白 实在睡不着，他爬了起来 自从即墨影搬来他的别苑侧房，每天早上他起来时都房门紧闭，不知道自律修行的徒儿究竟起的多早。 沈陌离今天醒得比任何一天都早，好奇驱使他走向侧房，蹑手蹑脚的朝房里打量 即墨影的房中漆黑一片，没有动静 终于有一天当师尊的比徒儿的起的更早了，沈陌离莫名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 “师尊，今天起这么早？”即墨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打脸来得太快，沈陌离转身，见徒儿头上还挂着晶亮的汗珠，手里抬着一碗粥，为了保温，粥碗外面裹了两层厚厚的干净棉布，像穿了两件衣服 “这天都还没亮，你去哪了？”沈陌离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碗香飘十里的肉粥 “我去晨修练剑，回来用别苑的小厨房给师尊熬了粥”即墨影灿然一笑，眉眼皆是暖意。 “给我的？你什么时候会熬粥了？”沈陌离不记得书中的主角有这个技能。 “我也是最近才学会的，以前师姐常说这个粥她会在膳房做了拿过来，你最喜欢喝，我就缠着她教我做法” 沈陌离猛然想起来，上次自己路过膳堂无意撞见即墨影和曲家兄弟他们起冲突，险些被揍的事情。 难道那个时候他出现在膳堂，其实是为了这碗粥？ “师尊，怎么了吗？”即墨影看他欲言又止，出声问道 “阿影，谢谢你，你为我做了很多”沈陌离轻飘飘的开口，他心里很堵，酸酸的 即墨影曾说沈陌离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但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样的。 只是他不能坦然接受别人的好，他内心有愧。 “师尊跟我还客气什么”即墨影挤开门，把粥抬到木桌上，催道“师尊趁热吃粥才香” “好”沈陌离跟着他回到屋内 “师尊今日醒得比平时都早，是睡得不好吗？”他边揭开粥碗，边将餐具体己的递到沈陌离手中，就差喂他吃饭了。 “做了一个梦”沈陌离的面容在热气蒸腾的氤氲中显得不真实“梦到了我的师尊” 即墨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在梦里还是个小孩子，常带着云雀一起掏鸟蛋，摸鱼抓虾……”沈陌离笑笑，不知为何跟他说这些“结果每次都被罚得很惨” 即墨影静静的听他说 “说起来，我的师姐和你的师姐一样好，我每次被罚，都是师姐给我悄悄送吃的，送伤药” “原来师尊儿时也有调皮顽劣的时候，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即墨影说着，感觉现在的师尊和他形容的儿时更像一些 “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吗？我现在就在品尝人间美味”沈陌离吃着粥，一脸正经的揶揄他 “师尊喜欢吗？”即墨影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沈陌离 “喜欢，很美味”沈陌离细细品味，跟他聊道“阿影，虽然二考的狩猎成绩你因为奇遇缺了后两天的比试，输给了宇文问雪，但是你的际遇却是旁人求不来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你本命剑的名字取好了吗？” “嗯，我叫它孤龙吟。不知道为何，我总有一种它和我早就认识的感觉，像老友般心意相通。” 沈陌离心道不愧是开挂的主角，连兵器都这么通人性 “我想……”沈陌离沉吟了一下“距离你们第三次考试还有半月时间，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你和倩倩从未跟我一起过过中秋，我带你们去乌衣郡里走走如何？” 即墨影听后的反应却和沈陌离预料中不同，沈陌离原以为他会欢天喜地的立即答应。但他先是愣了一下，看向别处，才欣然接受：“好啊师尊，我这就去告诉师姐收拾一下，再一起出发” 第26章 鸡同鸭讲 沈陌离本来只想带即墨影一人去乌衣郡，因为他记得书中这个节点，即墨影和封玄就是在乌衣郡勾搭上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所以他选择主动出击，直接带他去乌衣郡，然后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一味回避。 从秘境出来，处理好眼前事后，他就去找了大徒儿木倩倩，询问她是怎么出秘境的 木倩倩却闪烁其词，扭扭捏捏，态度很奇怪 沈陌离见她已经安全，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就不再追问了，但也留了个心，怕她遇到什么难言之隐。 因此他临时决定把两个徒儿都带上。 修士出行没有那么多讲究，第二日晌午十分，沈陌离已带着两个徒儿御剑而至，缓缓落在乌衣郡城郊。 因为样貌气质太过惹眼，几人换了不惹眼的粗布衣服，施施然进了城。 上次沈陌离来时，已是乌金西沉，也无心欣赏风景。这次带着徒儿们再来，已经逐渐习惯这个世界的沈陌离细细打量起城中风情。 乌衣郡依山傍水而建，气候宜人，常有白鹭在此筑巢繁衍，所以曾经名唤千鸟镇。 后来，大宁国君看中了这里秀丽的景色和适宜避暑的气温，将行宫建在此处，随行的护卫和使臣未免张扬，常穿黑色衣裳。 千鸟郡百姓以国君在当地建行宫为荣，争相模仿随行衣着，蔚然成风，乌衣郡的名字就由此而来，渐渐取代了原本的名字。 此时碧空万里下的城中一派繁荣，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各类商铺鳞次栉比。 木倩倩开心得不得了，从售卖绫罗绸缎的布庄，逛到摆满珍奇异宝的珠宝店，再到香气四溢的酒楼茶馆，几人还没落脚住店，沈陌离和即墨影两人四手就已经帮她提满了各种东西。 “师姐，别买了，真的拿不下了。”即墨影无奈道 “小墨迹，我太开心了，我从来没有和你和师尊一起逛过街呢！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卖什么的都有，比我们孤雪山镇的东西多多了！” “倩倩，我们已经逛了一下午了，你们也饿了吧，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如何”沈陌离也道 “好啊好啊，师尊，我刚刚听布庄的掌柜说了，这里最有名的菜馆叫’千鸟寻春’，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去试试看和天府楼比起来如何呀？”木倩倩说着，带着两人往前走 几人路过一处小摊在售卖坊间的手工艺品，沈陌离被一对特别的剑穗吸引住了目光。 剑穗用深蓝色的丝线编织主体，手工织就的过程中逐步融入白色丝线，编造出弯月和星星的图纹，就像明月和繁星在深蓝的夜空相互辉映，彼此为伴。 两条一样的剑穗在底部各自搭配了一粒蓝色的和月白色的琉璃珠，以示区别，晶莹通透，十分精巧又不失大气。 “真是不错”沈陌离边走边想“可惜是一对儿，自己没有道侣，也不知道人家单只的卖不卖” “师尊，小墨迹，快来！我找到啦！”木倩倩在前面催促 几人普通修士打扮，门童上下打量了一番，将他们引到了阁楼的包厢中，木倩倩一口气将招牌菜式点了个遍 沈陌离好笑的看着她，不愧是自己的大徒儿，这吃货的劲头简直一模一样。 这阁楼的包厢是半开放式的，朝向正厅的一面悬着若隐若现的垂帘，隔绝了外面来往的视线。 等上菜的时候，即墨影说要去四下看看，沈陌离则挑起包厢的帘布，打量着来往的食客。此时正是晚膳时间，正厅里已经满坐，堂倌来往奔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来啦，几位客官，本店招牌～”一堂倌熟练又快速的拉开厢门，拖着长长的声音报上菜名：“踏雪寻梅，三位；乌龙戏珠，三盏；翠柳啼红，一份；凤栖梧桐，三盅；玉盏托金，一盏……” 沈陌离听着菜名，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食材，放下垂帘，好奇的走到桌边去看 原来踏雪寻梅是白梅雪菜，乌龙戏珠就是海参和鹌鹑蛋，翠柳啼红是豆芽配西红柿，凤栖梧桐是鸡肉烩香菇，玉盏托金就是冬瓜盅里边盛着金灿灿的蟹黄。食材新鲜，冒着蒸腾热气，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乌衣郡不愧建着君王行宫，真是风雅” 即墨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听见师尊的评价，不发一言入座 刚刚走的堂倌隔一会儿又回来了“几位仙君，这是双龙戏珠，我们店的限量菜” “限量菜？我没点呀，菜单好像没看见这个菜”木倩倩凑过来看 “姑娘，这道菜菜单上是没有的，都是熟客预留才有。另一个厢房的仙君是我们这里的熟客，这是他送你们的”堂倌放下那盘看起来像黄鳝又像蛇肉的菜，解释道 沈陌离奇道：“哪位仙君？” “就在你们厢房的右手边，隔壁的隔壁”说完就躬身出去了。 沈陌离几人撩开幕帘朝堂倌说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厢房虽是一样的结构，但是帘布朝着他们的房间，帘幕卷起，此时窗边正站着一位翩翩公子，玉扇轻摇，见他们看过来，扇柄一收，抱手冲他们点头打招呼 第29章 “这不是朱佩门的宁修宁公子吗？这么巧他也来了乌衣郡？” 沈陌离说完话，发现木倩倩的脸诡异的红了，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似曾相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肯告诉他是怎么从秘境里出来的，八成跟这个俊秀的宁公子有关系。 秘境中的粉红邂逅 沈陌离心中暗笑 “倩倩，你跟宁公子比较熟，不过去打个招呼吗？”沈陌离揶揄她 “我才没有和他熟”木倩倩拧身跑去桌边，手捧着红彤彤的脸蛋，自顾自的坐下了，剩下即墨影在窗边对着对方抱手致谢 沈陌离眼光撇见即墨影动作客气，神色却冷淡，心念一动，俯身在他耳旁用气音道：“怎么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宁公子吗？” 即墨影低声说“他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你年纪轻轻，怎么像倩倩的老父亲似的？”沈陌离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可靠？” “师尊这样的” 沈陌离被他的直球夸赞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倩倩和宁公子郎才女貌，意气相投，我这样的也太老了，未免无趣” “不会，师尊很好”即墨影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点犹疑 谈到这个话题，沈陌离觉得是个好时机，可以先提醒一下自己的徒儿：“那阿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者说有没有心仪之人？” 即墨影听了，只是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不搭话 他被看得有些尴尬，心道师徒之间聊这个确实是有点奇怪，打岔道：“我觉得倩倩这样的……” “没有” “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女子”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沈陌离安下心，封玄太子的魔爪还没得手染指他家种的大白菜 “但是我心仪之人，不一定是女子”即墨影看着他，冷不丁又补上一句 “什么？？”沈陌离刚刚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自己家的大白菜已经让猪偷偷给拱了？慌忙道“你不喜欢温软的女儿家，难道喜欢硬邦邦的臭男人？？”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样好像把自己和对方都骂进去了 “师尊，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不会在意他是男子或是女子” “额……这么说也没错”沈陌离深深赞同，毕竟自己的爱好就一直是男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万一，假设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渣，他对你不好，跟他在一起的话，你的名声性命通通都保不住，那该怎么办？” “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假设？我喜欢的人定然是很好的人” “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有这样一天……” “如果他对我不好，我就等，一直等到他对我好的那天。如果和他在一起会被世人唾弃，性命不保，我会保护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即墨影神色认真，目光沉沉，不似玩笑。 “不行不行”沈陌离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般，心里呐喊，徒儿还没恋爱就开始恋爱脑了，怎么救？实在不行自己现在就去魔界暗杀封玄能行得通吗？ 沈陌离两手捏着即墨影的肩头，郑重的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阿影，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叩叩”即墨影还没回答，房门被叩响，木倩倩神经兮兮的弹了起来“师尊你们别说悄悄话了，快过来有客人” “八成是宁修吧”沈陌离只得走过去开门 他看木倩倩那羞答拧巴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半点爽朗洒脱，再回头看看恋爱脑上头的即墨影 一声长叹，太难带了 房门打开，门口的人确实是宁修，左右还有朱佩门打扮的两个弟子 “沈掌教！”几人有礼有节的打了招呼，宁修道“弟子刚刚在厢房，偶然看见沈掌教带着木师姐和即墨公子也来吃饭，想来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趁着三考还有段时日，来这乌衣郡感受中秋佳节的热闹” “算是吧”沈陌离道 “太好了”宁修喜上眉梢，邀请道“我们在城中包下了一处客栈，虽不是最好的，但是路途方便，就在内城河边，国君行宫旁。沈掌教愿意赏脸来和我们住在一处吗？” “这……会不会太过叨扰了？” “不会不会，我们客栈的房间还没有住满，而且临近中秋，来城里参加中秋活动的人很多，这个时候客栈都满了，恐怕不好投宿了”宁修时不时看一眼边上的木倩倩，一番话说的进退得当，让沈陌离无法拒绝 “那就谢谢宁公子的邀请了” 宁修邀请邀请到了心仪之人，留下地址欢天喜地的和师兄们走了。 沈陌离和两个徒儿在千鸟寻春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挤着街上的人往客栈走。 第27章 封玄 几人随着人流走着，前方行人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静立片刻后，不远处传来呼声：“众民跪迎国君出行！” 大宁国君确如当地人所言，到行宫来过节了。 熙熙攘攘的城中百姓听见呼声，呼啦呼啦跪成一片。沈陌离拉着即墨影随着众人一起俯身下拜，捏了捏他的手，随即将灵识铺开。 国君乘着数匹骏马拉着的轿辇缓缓而行，轿沿垂挂着丝绸帷幕，轻软飘逸，能隐约看见轿内人影。 辇前有车马开道，步伐整齐，随行侍卫骑马跟在左右，神情严肃警惕，随行的嫔妃，大臣的车马依照身份尊卑依次跟在国君轿后，井然有序，宫女、太监和物资的车队排在其后，队伍犹如一条长龙绵延不绝。 队伍的最后，以一顶纯白色的轿辇结尾，这轿辇与前面所有的都不同，显得素净无华。 咦？沈陌离面色微动，抬起眼皮往那处望去。他的神识五感撞壁了。 像他这样等级的修士，灵骨顶级，修为深厚，在重伤之前，已有半步缘仙之兆。一旦灵识铺开，所到之处无不畅行无阻，因为几乎无人能及。若是对方修为比他更甚，他的神识就会被覆盖过去，他也无法察觉到，说白了，五感是修士用精神世界来感受天地山川，本我之外的世界的，并不带有攻击性。 但是神识相撞是非常罕有的事情，证明对方在各方面水准都和他旗鼓相当。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素绸垂帘被轻轻挑起：一张古朴的银色面具下，只露出深黑的眼瞳，那人眼眸微转，一道深邃的眼神朝沈陌离这边扫来。 未免节外生枝，沈陌离微微欠身，将脸隐入前面人群的阴影之中。 待到队伍浩浩荡荡的过去，周遭又恢复了方才的喧嚣 “小墨迹不喜欢热闹吗？怎么今天都不怎么说话？”木倩倩问即墨影 沈陌离撇了他一眼，暗自思量，他的仇人近在眼前，不仅不能报仇还要朝他跪拜，换谁能开心？不唾他几口已经很有风度了。 “无事师姐，我感觉有些累了”即墨影神色冷淡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喊累呢！”木倩倩奇道。 “我们回客栈休息吧”沈陌离看着三个人提满东西的双手“确实没有手再拿东西了” 几人寻到客栈，朱佩门的众人已经回来了，见他们到来，掌柜热情的亲自跑上跑下替几人安顿打点好。 三人住在二楼，沈陌离的房间在正中间，左右各是木倩倩和即墨影的房间。 即墨影把自己关进房间，没了声响，沈陌离坐在房间里，听着木倩倩哼哧哼哧的捯饬今日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越发觉得她小姑娘心性，单纯可爱。 其实这些东西收进乾坤袋就完事了，省心省事，她偏要学城中百姓，把买的东西都拎在手上显摆显摆，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少好东西似的。 “师尊”门外响起即墨影的声音，沈陌离打开门，见他神色如常站在门口“我想休息一会儿，晚上你和师姐吃饭不用叫我了，我睡饱了再去找吃的就好” 沈陌离知道这是托词，即墨影的精力有多好，纵观全书没出现过“休息”二字 “好” 他当然得答应，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即墨影刚回屋，宁修又上楼来喊住了他“沈掌教”，沈陌离回头静待他的下文，宁修耳尖微红，斟酌用词“今晚贯城河有放河灯活动，晚辈定了最大的画舫，想约木师姐一起去渡船放灯，不知……” 沈陌离好笑道：“那你不是应该去问她本人吗？” “这么说，前辈是答应让木师姐跟我外出游玩了？”宁修喜不自胜 “如果她愿意的话”沈陌离顿了顿“但是你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将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否则……” “一定一定，晚辈不才，但凡事都以木师姐的安危为先，肯定护她周全！”宁修说完喜滋滋的去找木倩倩了 沈陌离关上门，突然有种当老父亲的感觉。 他听见木倩倩和宁修窃窃私语片刻，一同出了客栈。即墨影的房间却一直没有动静，像是真的睡下了一般。 第30章 难道自己想多了？他今天还真是累了？沈陌离一直在等即墨影有所动静，从傍晚到圆月高升，如水的月光静静洒在沈陌离窗前，他却再坐不住了。 不对劲，太过安静了。 就算睡着了，难道睡得就这么沉，这么长时间连翻身都不翻一下吗？ 铺开神识的沈陌离，不可能在这么近的隔壁房间，连对方翻身的声响都听不见。 他施了易容术，想想即墨影能一眼看穿他的背影，又叠加了一个术法改变体态，出房门时成了一个身形佝偻满脸褶子却身手敏捷的老人家。 “阿影”沈陌离叩响即墨影的房门，“你休息好了吗？” 不出所料，没有回应 沈陌离拉开房门，环视一周，所有东西的摆放都没有动过，唯有床上被子高高隆起。沈陌离快步走过去掀开被子一看，是个术法所化的假人。 “戏做得还挺足”沈陌离嘴角一扯，轻笑道“小滑头” 他也不下楼，从即墨影的窗户一翻，往楼顶去了。 随后把书中出现过的，乌衣郡中即墨影和封玄一同出现的地方，沈陌离挨个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阿影，你到底去了哪里……”沈陌离追寻无果，站在贯城河旁，漫无目的的感受着来往的人群擦肩而过。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河面依旧灯火璀璨，画舫错落，点缀在荡漾的河面上，与圆月灵动起伏的倒影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时传来，好一派热闹的河中胜景。 岸边，卖河灯的小贩和许愿放灯的百姓吆喝声和笑声交织。在这浓烈喜庆的节日氛围中，沈陌离感受不到一丝欣喜，心中更增烦闷。 “抱歉，人太多没注意”沈陌离突然被撞了一下，对方急急道歉，好听的声音勾着笑意，说不出的魅惑。 他转过头看向此人，眼前男子身量与沈陌离差不多，一身暗金色长袍染着浓郁的熏香，几缕长发半掩着一张妖孽至极的面容，双眸狭长微微上挑，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陌离。 他虽在道歉，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漫不经心的傲慢。 “无妨，我也没注意”沈陌离拂了拂衣袖，客气疏离的回道 那人便笑笑，往河边画舫去了。 沈陌离今日一无所获，有些沮丧，悻悻的往城中走，打算明日再接再厉，他收起神识，五感海潮般退回脑海。 不对，沈陌离停下了脚步，自己刚刚分明五感全开，为什么还会被那个男人撞上，事前毫无察觉？ 难道他竟是深藏不露，修为远远超出自己许多？ 或者是……是因为那枚古玉！可以克百毒的’隐疾‘，是不是也可以匿踪迹？？ 电光火石间，沈陌离想明白了，即墨影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而自己毫无察觉的，以及刚刚那个妖孽男子，他不是无意撞上自己的。 他在故意挑衅！ 即墨影的’隐疾‘一定在他身上，那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沈陌离往回看去，刚刚那道身影已经上了一条岸边停泊的画舫，他极速向那处掠去。 上船的人群接踵摩肩，沈陌离费劲的往船上挤，上了甲板，他左右巡视，试图找出刚刚那道身影。 “老爷爷，你是一个人过节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沈陌离身旁问道 他低头去看，是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里透着童真，很是惹人喜爱。 “额……是”沈陌离现在扮成老者的样子，被叫爷爷也认了。 “我有两颗糖，送给你一颗，我娘说，如果伤心的时候吃颗甜甜的糖，就不伤心了。爷爷你一个人过节，吃颗糖也不伤心的。”小女孩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直暖到沈陌离心坎里。 “好，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沈陌离蹲下来，摸摸小姑娘的头。 “喜儿，你在哪里？”一道急切的中年男声传来。 “爹爹，我在这！”名叫喜儿的女孩跟沈陌离挥挥手，跑走了。 沈陌离一边走过船舱，一边目光扫过人群，行至甲板，一眼瞥见不远的船头上，一道暗金色的身影悠然靠在船沿。河灯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袂，他感受到沈陌离靠近，他拢了拢衣襟，转过脸来慵懒一笑：“你来得挺快” “把玉还我！”沈陌离走上前，从识海召出踏雪至，银霜般的剑锋直指向对方心口。 “真粗鲁，只是撞了一下而已，在下还罪不至死吧道长？”还是那慵懒的嗓音，勾人的语调。 “堂堂魔界太子，何必藏头露尾？”沈陌离冷冷的嘲讽道 “不愧是修真大派的掌教，只是打个照面就被识破了呢”封玄调侃的抚掌 “你拿了我徒儿的家传玉器，交出来，今日便放过你”沈陌离神色冰冷。 “沈掌教命真硬啊，上次伤成那样了还能康复如斯，教本宫很是羡慕”封玄面上没有丝毫惧色，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怀中拿出‘隐疾’，轻轻把玩在指尖，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周身除却傲慢，更添了几分阴柔之态。 月光如瀑，他却仿佛从月色深处走来的一抹幽影，魅惑，冰冷，蛊惑人心。 沈陌离心想这厮果然是魔，看这矜骄魅惑的样子，怕还是个在底下的弯魔。 底下的魔讥笑道：“若是本宫不给又如何，这船上尽是无辜之人，沈大掌教要动武吗？” 见沈陌离不答，他又继续道：“若是仙君不在意这许多蝼蚁的性命，本宫自当奉陪到底” 说完，封玄的黑色瞳孔渐渐变幻为妖冶的血红，额头浮现出清晰鲜红的魔纹。 沈陌离盯着那魔纹细看，确认和在秘境中即墨影额头上出现的符文不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挥手，在两人四周布下坚不可摧的结界。 “噗嗤”一声笑，封玄讥讽道“仙君果然和我这样的邪魔歪道不同，把蝼蚁的生死也看得很重呢” “呱噪”沈陌离不再跟他废话，提剑向他刺去，剑尖直指‘隐疾’ “在沈仙君心中，滥杀无辜的都是我这样的邪魔歪道吧？”封玄不躲也不挡，反把‘隐疾’往前一推，去接剑招，沈陌离不敢拿这古玉试剑，只得剑身一偏，旋身避开。 “却不知道在沈仙君看来，挑起两国战争，让人间生灵涂炭，让无数人一夕间家破人亡的一国之君，是不是比我这邪魔歪道更加可恨呢？”封玄身形闪躲，口中却不闲着。 沈陌离停住了手中的剑。 第28章 对峙 沈陌离冷然道“你什么意思” 封玄轻笑着把’瘾疾’绕在指尖：“我能有什么意思呢，好奇罢了，毕竟沈仙君的态度……对某些人来说非常重要呀。世人都说本宫是邪魔歪道，本宫从不否认，毕竟蝼蚁和死人，又何必放在眼中？” 这逻辑把沈陌离气笑起来：“你倒是坏得坦荡。滥杀无辜有违人道，无论何时。纵使王朝更迭，无辜残害百姓的行为都应该被谴责！” 封玄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那就是说，仙君认为就算贵为人界的九五之尊，强占别人的家国山河，也是不对的，一样也该死？” “并非如此”沈陌离清冷的嗓音在月色中显得更加清润干净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阴阳交替，福祸相依，周而复始。人间山河也一样，气运衰竭的王朝自然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顺其自然就好。” 封玄面上嘲讽之意渐浓“哈哈哈，好一个顺其自然，沈仙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假使是仙君自己的至亲好友在王朝更替中遭受了灭顶之灾，尸骨无存，仙君也能这么轻飘飘的说一句’顺其自然‘吗？” 这下沈陌离要再听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封玄哪里是在闲聊，分明就是在给别人当嘴替。 替现在不知和他已经是什么进展的即墨影，探明他的态度。 即墨影并不知道，沈陌离早已了解他的身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试探。 沈陌离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神直直看向封玄，坦荡磊落：“不能，我当然会心存不忿” 封玄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停下指尖动作，将古玉握进手心“我以为你们正人君子都是一样的虚伪，只会满嘴仁义道德，看来你有些不同。” “没什么不同的，就算不忿，我也不会把一己之私加诸在无辜的人身上。别啰嗦了，反正人族和你，不是一路人”沈陌离提起踏雪至，状似随意的挽了个剑花，攻向封玄“玉还我！” “哦？未必吧？”封玄耐人寻味的一笑，召出一柄红光流转的魔刀，和沈陌离对上。 什么未必？谁已经和封玄一路了？阿影吗？沈陌离的念头一闪而过。 封玄额纹光芒更盛，周身魔气纵横，过招间刀光闪烁，每一击都带着千均之力。他外形阴柔，出招却狠辣威猛。 沈陌离的踏雪至，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与他这样直接猛烈的刀法过招，本应以精巧避闪为主，伺机而动借力打力。 第31章 但这条画舫上除了他们，还有郡中的百姓，虽然沈陌离以结界之力隔开了打斗处，暂时保住他们的安全，但封玄用的魔刀满是煞气，不仅对砍中的事物造成物理伤害，还有术法伤害加成。这样不管不顾的全力劈砍，结界撑不了太久。 沈陌离不敢再避开任他劈砍结界，只能用薄冰般的踏雪至硬接封玄的刀法，周身威压释放，化为本来面目。 封玄面前的佝偻老者身形逐渐挺拔，沟壑肌肤被如水的月色抚平一般，光洁白皙，清逸干净的眉眼轮廓越来越清晰。沈陌离披散而下的墨发在河风中飞扬，整个人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果真是个美人，连我见了也心动，怪不得呢”封玄舔舔嘴唇，收刀挨了踏雪至当肩一剑，只为凑近沈陌离一些，他用略带撩拨的勾人嗓音道：“像沈仙君这样一张清冷的美人脸，不知道被打败羞辱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本宫实在好奇” “滚开”沈陌离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息，拔出长剑飞身后退，血沿着剑尖滴在甲板上。 封玄的突然凑近让他心生厌恶，再抬眼时澄澈的眸中带着怒意，他起剑式，带着暴风般威压的剑气朝封玄刺去“你找死” “这么经不起挑逗，沈大掌教还很纯情嘛”封玄抬起魔刀，打算用刀身接住沈陌离的攻势，谁知刚勉力挡住了第一波攻势，他嘴角已渗出鲜血，第二波攻势又至。 他只能优雅全无的就地狼狈的一滚，堪堪躲开了纵横的剑气。 这下确实是“滚开”了。 封玄翻身爬起，认真起来，魔气大涨，一掌隔空向沈陌离拍去。 沈陌离丝毫不让，又一剑刺出“寒梅破雪，破剑势！” 灯火通明的画舫甲板上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豁出一个大洞。随手一扔的结界终于承受不住两人在里面高威压的拼斗，碎成齑粉。 “船炸啦！漏水啦！！” “有人掉河里了！！救人啊！” “船要沉了！！救命！！” “我不会水！！救命啊！！” “小宝不要乱跑！到娘这里来！” 瞬时间船上叫喊声，奔跑声，踩踏声，推搡声四起，乱成一团。 沈陌离也顾不上和封玄缠斗了，他还剑入鞘，两步跨过去扶住一个马上要摔进河里的小女孩，将她抱起一看，是刚刚赠他糖的喜儿“小喜儿，你爹爹呢？” 小女孩惊魂未定，看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半天才说“我……我爹……他掉进水里了！大哥哥……他不会水呜呜呜你……求求你救救他！” 沈陌离俯身把她放下，走到船边往船下望去，夜色中看见水面有一处涟漪伴着水泡浮起，不见挣扎的人影，想是已挣扎不动沉下去了，再不救就会溺死在河中。 情况紧急，沈陌离就要翻身而下，身后喜儿的惊声尖叫却在此时响起。 他猛的回头，眼见封玄的大刀已劈砍至喜儿面前。 沈陌离站在船边，要返身回去已来不及，情急中来不及思考，顺手把踏雪至当做暗器往封玄头上砸去。 沈陌离虽是随手一掷，剑上却蕴涵着无穷灵力。封玄听到破风之声，刀锋半路折转，朝着来物全力一劈，踏雪至剑柄正中刀锋，登时四分五裂，残片飞出。 封玄劈开踏雪至，眼前人影一晃，是沈陌离紧随剑后，已一掌攻至面前。他躲闪不急，被击飞老远，抬眼看见沈陌离怒意薄发的脸。他抹掉嘴角的血，笑着爬起来，带着凉薄的嘲讽：“沈大掌教，架还没打完，你要干什么去？” 沈陌离森然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居然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渣滓”说罢，他抱起喜儿，又要下水救人。 “沈陌离！！！”封玄冲在背后冲他喊道：“如果你下水救那个男人，我就趁你救人的时候，杀光这船上所有的人！一个不留！！” 沈陌离的身影定住，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封玄，见他神色阴戾不似玩笑，沈陌离艰难出声道：“为什么？” “别忘了是你先来招惹我，不分出胜负怎么能走？你只能想着和我一决高下，眼中只看到被我抢走的玉佩就好了，那些蝼蚁算什么？碍眼的东西，就让他们消失好了”封玄又恢复了他慵懒勾人的嗓音，薄唇微微上扬，噙着淡淡的笑意，那张漂亮到妖冶的脸，此刻只让沈陌离感觉凉意横生。 那薄唇开合，继续道“这一船人和那一个人，你只能选一头，沈仙君” 沈陌离怒火中烧“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封玄无所谓的笑道“魔是不死之身” 沈陌离捏紧双拳“我会毁掉你的灵核，打碎你的神魂！” 封玄苍白的脸在月色下几近透明，妖冶滴血般的额纹更加清晰明显：“那也是他们先为我殉葬了再说。沈掌教，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若再耽搁一会儿，你也不必纠结选船里的还是水里的了，水底下那个能去投胎啦” 沈陌离一抬头，发现船舱不知何时围满了人，个个神情惶恐的看着他。 人群中有人细细出声：“仙君别扔下我们，我还不想死” 立即有声音符合道：“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回去，仙君救命啊” “仙君别走” “仙君可怜可怜我们吧” “求你，仙君！” ………… 水中扑腾的声音越来越弱，耳畔喜儿害怕的哭喊声在人群中格外刺耳 “爹爹……我要爹爹……呜呜呜” 沈陌离召回踏雪至，决意先快速干掉封玄，再下水救人 封玄似是料到了他的想法，抬手在嘴边咬出鲜血，挥手在周身布下了魔纹结界，嗤笑道：“沈仙君，这结界是本宫精血凝成，坚固无比，破之必可重创我神魂，但在那男人淹死之前，你不可能摧毁它。呵呵呵，快选吧，没时间了……” “疯子……”沈陌离哑声道。他背对着月光，封玄看不清他的神情，听到沈陌离的话，他笑得更欢畅：“你说得不错，我一直这么疯。本宫突然有了兴致给你第三个选项……” 沈陌离目光如电向他扫来，封玄声色微凉开口道：“第三个选项……你自废修为，我就替你把人捞上来，这一船的蝼蚁，我也不动他们分毫，怎么样？” 沈陌离一愣，心中讥笑道：笑话，用我的修为换他们的？我没了修为还怎么在这个世界保命？他们和我非亲非故，凭什么？你也太高看我了点。 然后不停在心中默念着：这都是假的，都是书里的纸片人，都不是真的。 可他眼光抑制不住的扫过满船的百姓，神情恳切的，惊惶的，不忍的，纠结的……他握紧双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鲜血淋漓。 最后目光落在喜儿身上，喜儿只顾着哭着要爹爹，他们的对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手里紧紧的攥着刚刚分给沈陌离的那颗一样的糖。 沈陌离低下头，像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听见自己缓缓出声道：“我答应你，你能说到做到吗？” 不用你高看我了，我自己高看自己一眼吧，反正修为废了也不会马上死。 他松开了拳，任由掌心的血蜿蜒而下。 封玄眼神紧紧盯着他，轻飘飘的道：“可以” 第29章 慕离公子 沈陌离凄然一笑，全身灵力凝于右掌，向自己腹中金丹处全力拍去。 “师尊不要！！”沈陌离听到呼喊，回首见一道窈窕的绿色身影飞扑而至，拍开他的手。 “倩倩！” 他看清是木倩倩及时赶到，心知有救，但蓄满灵力的一掌已如离弦之剑，根本无法在瞬息间收手，强制压下这股灵力，就如让奔腾的江河瞬间停止，灵流失去了前进的渠道，便如回潮的海浪般，以加倍的威势反向冲击本体。 周身骨骼仿佛被捏碎般的痛，体内气血翻涌，沈陌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受了反噬之伤，周身冷汗淋漓。 “师尊！！你怎么样？”木倩倩慌乱的把他扶起，沈陌离一把抓住她，催促：“快去……河中有人……救他” “可是你……”眼见沈陌离面如白纸，木倩倩知道他一定受伤不轻。 “快去！！” “好”木倩倩是知道他师尊的性子的，只得回身奔向船沿，跳进河中捞人去了。 “沈掌教，你要不要紧？”跟着木倩倩一起过来的宁修伸手将他扶起。 “我……咳咳……受了灵力反噬，需要调息片刻……”沈陌离勉力解释 “还好我们的船游到了附近，听见爆炸打斗的声音，就过来看看，要是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宁修想起刚刚的场景，话语间从乾坤袋掏出伤药给沈陌离服下，他翻腾的灵力逐渐平息。 封玄恼怒的撤了魔纹结界，怒道：“哪里来的小鬼？多管闲事！” 宁修见了对方额头魔纹，下意识的往沈陌离背后跨了一步，惊道：“你是高阶大魔？！” 第32章 木倩倩此时全身滴水的爬上了船，背上驮着个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大修，快来帮忙，他好像快没气了！” 宁修应声正要过去，封玄手中探出条条极细的银丝，向宁修门面袭去“去哪里？” 宁修一见封玄，就感受到他周身强盛的魔气，心中一直提防，比刻对方突然发难，他自知不是对手不敢硬接，翻手拔出佩刀一边斩断接近的银丝，一边急急往后退。 那银丝分明根根细柔，此时在封玄手中却比钢筋还要硬，在月色中泛着冷光，直指人要害。 极速击出的银丝飞至半空，被一道银光拦腰斩断，软了下去。宁修危机解除，连忙飞身去了木倩倩身边救人。 一击即中的沈陌离手握踏雪至剑鞘，还有调侃的心情：“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准谁走，堂堂魔界太子，你缺爱啊？狗皮膏药一样见人就黏” 沈陌离本是随口一说，哪知道封玄听了他的话，被踩痛脚了似的，面色一沉，刚刚的慵懒雅致全无，拧身朝沈陌离疯狂的攻击。 封玄本是打不过沈陌离的。可是一来沈陌离刚受了伤，二来船上全是人，沈陌离有所顾忌，不敢出招太猛，又损了趁手的兵器，应对封玄此刻不要命一样的打法，未免左支右绌。 “师尊，他活啦！”木倩倩在船头大声报喜 “好倩倩，现在你和宁公子一起，把这的百姓都接到你们船上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沈陌离一边应对封玄，一边还不忘嘱咐大徒弟。 “可师尊你怎么办？让宁修救他们就好了，我要和你一起！”木倩倩说着就要拔剑，被宁修拉住“你别去，那是魔界太子，高阶大魔，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师尊在那，我怎能不去？你放开……”木倩倩急道 “他说的没错，倩倩乖，快把这些人都带走，免得影响为师发挥，区区魔界太子，为师还不放在眼里。”沈陌离连哄带骗 木倩倩将信将疑，又怕真的留下影响她师尊施展，跟宁修把船上的人都接到他们来时的船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没了后顾之忧，沈陌离改防御为进攻，扩大了杀伤范围，船上火把灯笼被两人滔天的气势尽数打碎，原本明澈的月光此时被层叠的浮云遮住，船上漆黑一片，只余远处的灯火倒映在河面，折射出点点暖光映照在沈陌离漆黑的眼眸。 封玄见势不妙，魔刀狂舞在身周防御着飞身退开，和沈陌离远远拉开距离。 夜色更浓，天幕下原本遮住圆月的浮云此时渐渐稀薄飘走，月色更亮了。 沈陌离敏锐的捕捉到了灵力波动，不是封玄的方向，在船顶。 他抬头看去，原本空无一人的顶层站着一男子，身材修长，贴合流畅身形的黑衣仿佛融于黑夜，面容被一张墨色面具遮住，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轮廓清晰的下半张脸。面具背后点墨般的眼瞳感受到他的目光，男子的眼神朝他看了过来。 两相对视，面具男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而沈陌离一身白袍血迹斑斑，衣服左肩破了一片，隐约露出些许白皙的肩头，剑柄破碎的踏雪至被他连鞘抓在手中，只能当棍使，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只有眼神依然寒星般锐利，在月色中泛着冷光。 实在算不上光鲜亮丽，却像风雪中的梅，倔强孤傲。 面具后的眼睛凝视着沈陌离唇角和身上的血，手指不易察觉的蜷起，他转向封玄，声音森冷：“你做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像在面具中装了改变声线的装置，不似人声，更像没有生命的机器。 “不错，慕离，你来晚了，没有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封玄见到他没有一丝惊讶，好像料定他会来，又恢复了他惯见的慵懒声音：“本宫刚刚让沈仙君在许多人和一个人之间做出选择…结果你猜怎么样？” 被唤做慕离的面具男子看不见神情，却身形微僵，沈陌离没来由的感觉到他在紧张。 紧张什么？这个面具人认识自己？ “沈仙君……果然和那些虚伪仁善的牛鼻子老道不太一样，”封玄笑着，抬起暗金色宽袖遮住半张脸，声调上扬勾起尾音：“他竟然选择了自毁修为” 慕离听了这话，猛的扭头望向沈陌离，眼神可怕，像要把他看穿一样，手指捏得发白，嘶声问：“你废了修为？” 沈陌离不答反问“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对方收回目光，金属质感的冰冷声音回答“震惊罢了，毕竟这么傻的人从未遇过” 沈陌离自我消化了一下。傻吗？是旁人看来挺傻吧，在修真界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人人都渴望更强，爬的更高，活的更久。 像他这样年级轻轻就站到顶峰的人，是多少修士做梦都求不来的，更应该明哲保身才对。可是封玄眼中的蝼蚁，对他来说是鲜活的生命，他长在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对眼前白白牺牲生命这件事无法若无睹。 沈陌离轻叹一口气，或许因为自己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才显得格格不入和傻气，毕竟以前他看到社会新闻的黑暗面时，都得独自悲叹好久。 顿了顿，慕离又道：“堂堂孤雪山派掌教，随身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吗？” 沈陌离这才注意到肩上的破损，初次见面，自己在一个奇奇怪怪的人眼中竟是衣衫不整，这可太折损沈掌教在世人眼中出尘仙君的形象了。 “抱歉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他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是选拔大考时即墨影被陷害，他裹住即墨影的那件大氅。 慕离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直直的看着他，像要把大氅盯出个洞来。 沈陌离不得已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件大氅？” “……”慕离不说话，却好像勾了勾唇，稍纵即逝沈陌离以为自己眼花，他正要感叹这个面具男子看起来比封玄平易近人，对方抬手就朝沈陌离扔来一枚暗器。 暗器来得不算快，但若是沈陌离刚刚真废了修为，这会儿肯定躲不开。怕暗器涂毒，沈陌离没上手去接，旋身避开了对方明晃晃的攻击。 “板……板栗？”在看清对方扔过来的暗器竟然是枚栗子后，沈陌离不禁质疑起了魔族之人的脑回路，不是疯就是癫，没一个正常。 慕离似乎很满意沈陌离的反应，开口对封玄道：“不要多事，走” “你在命令我？”封玄将手中握住的’隐疾’改戴到白生生的颈上，红色的挂绳被衬得更加明显。 太红了，沈陌离盯着绳子，以前徒儿戴着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红得像月老的红线一样，真碍眼。 “谁说他可以走？”沈陌离的声音冰的掉渣，“玉佩必须留下” “你也在命令我？”封玄修长的指节顺了顺自己的长发“那我该听谁的呢？”他眼神一转，问慕离道：“慕公子，你帮谁？” 沈陌离本以为慕离来找封玄，肯定也是魔族之人，听封玄这问话，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那他是什么人？为何蹚这浑水？如果他真是来帮封玄的，修为又如何？自己现在受了不算轻的伤，如果慕离也和封玄不相上下的修为，局势就很被动了。 ’隐疾’这么重要的家传之物，即墨影不可能轻易送人，多半是这魔头抢骗来的。骗人祖传之物还骗人感情，封玄简直是个渣滓。等自己抢回玉佩，就首先回去找到徒儿劝他不要恋爱脑，否则下场凄凉。 他沉住气重新打量慕离，见对方此时没在看他，沈陌离的目光探究得更加肆无忌惮。 乌发高束，一身黑衣沿身而走，身材匀称结实，露出的肌肤呈小麦色，手掌微微张开，手指骨节分明。 沈陌离和他相距不算远，从他的角度，依稀可以看到对方食指和中指的指腹附近有厚厚的茧子。 那是剑修的手，沈陌离暗暗确认，盘算对方灵骨不知有几根？反正8根灵骨的人拢共就那么些，沈陌离基本都从书里都看过，如果对方是人族的话，就好办多了。 “不知……”趁着慕离还没回答，沈陌离抢先问道“慕离公子是否人族呢？” 慕离闻声看向他道：“是” “那就太好了”沈陌离大喜过望，是人族就行，这个世界还没有哪个修士能抵挡住此物诱惑，剑修更是。 “好在哪？”慕离问道 沈陌离郑重承诺“只要你愿意帮我抢回玉佩，我就允诺给你一粒换运丹，如何？” 慕离探究的看着他 沈陌离以为他不信，自顾自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在下是孤雪山派的现任掌教沈陌离。也许你听过，最近修真界四大派齐聚孤雪山派，举行十年一届的选拔大考，拔得头筹者就能获得一枚换运丹。” 慕离一挑眉：“你是掌教，如何赢得比赛？” 沈陌离骄傲道：“当然不是我，我有一个小徒即墨影，天资过人，修行刻苦，他一定能夺魁，届时我再问他讨要即可送你” 第33章 慕离轻笑一声，问他：“你就这么肯定他能夺魁？就算他能，这让所有人都抢破头的换运丹，你问他要，他就会给你吗？” 沈陌离目光如炬：“如果他都不能赢得比赛，就没有别人可以了。至于如何向他讨要，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考虑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 慕离听他如此笃定，眼神波动，似春风惊动春水，半晌后轻轻开口：“换运丹如此珍贵，你都愿意拿来交换，那块玉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沈陌离实话实说：“重要，非常重要”书中一直写它是魔尊一统妖界和魔界的关键，绝对不能就这样被封玄拿走，不然徒儿又会重蹈覆辙。 “在沈掌教眼中，一块旁人的玉，能比一根灵骨的修为更珍贵吗吗？” “一样东西是否珍贵，见仁见智，那不是旁人之物，是我小徒家传的宝贝，被这魔头强占了去的”沈陌离话锋一转：“如果帮我让你为难的话，那么请公子隔岸观火就好，我许下的诺言依旧有效” 慕离微张的手蜷起，举到唇边压住唇角，清了清嗓子道：“好，那我答应你，我两不相帮” 第30章 魔息 封玄失去了筹码，又没了帮手，望着两人的眼神能喷出火来，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身形一晃就向岸边飞去。 沈陌离早有防备，比他更快一步飞跃而至，运起灵力劈手往封玄颈间抓去。 封玄跑路不成，折腰避闪，被沈陌离潮水般的威压拍回船头，长袍在夜风里翻飞，他急眼的斥责声裹在风中，也没那么有底气了：“慕离！我今日如果不能把玉带走，咱们商谈之事通通作废！你不怕我抖出你的秘密吗？” 慕离看也不看他，神情淡淡：“那你所求之事就永远别想知道了，孰轻孰重，自己斟酌” “你！！”封玄怒目而视，又无可奈何。他站稳身体，尾指上翘举到唇边，吹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声。 沈陌离见他搬救兵，下手更快，极速冲向对方，手里一翻多出几张爆符，灌入灵力扔向封玄身周，封住他所有退路，口中轻念：“灵符为媒，爆破虚空！”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绵延不绝，这条摇摇欲坠的画舫吃水更深了，船体四周大股河水倒灌，船身几欲支撑不住，开始慢慢往河里沉。 “咳咳咳……”浓烟散开，露出封玄狼狈的身影，他一边被呛得咳嗽不止，一边伸手在面上检查“本宫的脸……” “流血了……我的脸！”他摸到视如珍宝的脸蛋竟被炸出几道血痕，无视周身大片冒血的伤势，直起身体，眼神变得阴狠，满是怒气：“看你天仙一样的人物，下手如此粗鲁，弄伤了本宫的脸！绝不能忍！！” 沈陌离听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然就是赤裸裸的恶意挑衅。他也不是故意去炸封玄的脸，这时看他动了怒，提议道：“你把玉还我，我给你治伤，保证不留疤，怎样？”说完觉得自己越圆越无耻，讪笑了两声 封玄剜他一眼，仰面摊开双手，面朝圆月，任皎洁的月光拂照在他血色的额纹和周身，魔气环绕着他缓缓流动。月光如有实形，慢慢抚平了他面上和身上刚刚被炸出来的伤口。 沈陌离看楞了。 圆月之灵，对妖魔的影响很大，可以成为他们力量的来源，也可以影响他们的性情心智。 “殿下！”娇滴滴的女声从河面飘来，飘然飞来一轻丝薄纱打扮的女子，轻轻落在封玄身旁，浓妆艳抹媚眼如丝，纤纤玉手蔻丹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火辣妙曼的身材，不注目也不行，除了关键部位遮住了，剩下没剩多少布了，白花花的胳膊和腿全在外晾着。 沈陌离只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和黑袍客一起出现在他梦中的媚魔多美锌。 原主重伤前的最后一战，就是在乌衣郡的山洞中。媚魔在黑袍客的授意下，将城中多数男子引到洞中吸取阳气，云雀带着即墨影赶去调查时，不甚中了多美锌的媚魔之息，战力全无，剩下因怀揣’隐疾’才没中毒的即墨影一人苦苦支撑，等沈陌离和派中人前去援助。 即墨影挨了黑袍客两掌，却因为同心咒，沈陌离替即墨影担下攻击，赶到洞中时已经身负重伤。 但沈陌离为了救徒儿和师弟，遣走他们后独自面对黑袍客和他身后古老大阵中不断爬出的傀儡，最后重伤昏迷被沈予夺舍。 “奴家听见召唤，来迟了”多美锌半跪在封玄身前，神态恭敬，与沈陌离之前在洞中所见的魅惑妖娆之态完全不同。 “不迟，刚刚好”封玄的伤口在月光下痊愈，心情大好，又恢复了他慵懒的嗓音，冲着沈陌离一抬下巴“帮我拖住他” 多美锌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她见过沈陌离重伤时出手，自己尚不是对手，现下又怎能拖得住。但主上有命又不得不从，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是” 此时再见到这个妖艳女魔，沈陌离心情复杂。如果不是她和黑袍客，原主不会被重创，也许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后面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沈掌教，又见面了”多美锌踏上前两步，身上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云雀宗主近来可好？” 沈陌离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见面就提云雀，却也礼貌回答：“他很好，劳烦挂心” “呵呵呵”多美锌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怎么你们师兄弟都是一个模子，这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是调笑，多美锌暗地里却长甲翻动，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从她周身散发开来。 见过上次山洞里横七竖八被放倒的男人，连云雀也在其中不能幸免后，沈陌离知道她的媚魔之息有多难缠，心中早有防备，在她踏出第一步时，就释放周身威压实墙般朝对方压去，河水在摇摇欲坠的船旁翻涌，水柱冲天而起，直直砸在多美锌和封玄身上。 多美锌跟他的修为本来就有很大差距，只是媚魔之息令人忌惮，此时沈陌离根本不让她靠近，她被威压制得连连后退，跌回封玄身边。 “多美锌，你从艳鬼修成了媚魔，吸食了这么多男子阳气，怎么还是如此无用”封玄全身湿透，发丝滴水，把错都怪在多美锌头上。他每多说一句话，多美锌的脸色就白一份，最后低下头认错“是属下无能” “哼，你紧紧跟在我身边，他忌惮你放毒便不敢靠近我，我们走！” 沈陌离见封玄挟着媚魔逃走，流光一般速度极快，心道魔窟难闯，如果这次放他们走掉，天地茫茫下次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剧情很快要到封玄和徒弟闹掰节点了，此玉今天非拿下不可。 心一横，中毒就中毒吧，反正也不致死，大不了木倩倩一会儿回来捞他回去找玄秋水。 沈陌离心念刚动，身法更快，立刻将没了剑柄的踏雪至率先扔出，直击封玄后心，再摸一把爆符不要钱一样往多美锌周身挥出，双管齐下，向两人攻去 “破！” 封玄没料到他宁可中毒也要来夺玉佩，后心被踏雪至击中，全身魔气瞬时紊乱，背后骨头被拆散了一般，一口鲜血喷出。沈陌离乘机变掌成爪抓住封玄颈中艳红的挂绳，迅捷如电的返身斜飞。 “轰隆轰隆”一连串巨响，沈陌离刚刚离开两人身旁，爆符就炸成一片，阻断两人欲折返的路，爆炸中多美锌连忙护住封玄头脸，两人被炸出几丈远，滚落水中。 沈陌离刚背过身，爆炸的热浪将他推出老远，落在画舫船顶前他闻到燃烧的气味中混合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心道糟糕，尽管他刚刚闭气了，媚魔之息还是被爆炸的气浪裹挟着挥发出这么远。 落地时他腿一软，被站在旁边的慕离眼疾手快的扶住。 “沈掌教，你怎么样？”慕离一直紧紧盯着战况，此时面具后的眼神透着担心，不似作假 沈陌离全身燥热，意识开始模糊，他强撑着看了看终于到手的’隐疾‘，收入乾坤袋，跟他开玩笑：“慕离……我们真的不……认识？”可是这人给他的感觉却说不上来的熟悉 “慕离与沈掌教第一次见”慕离说话时垂着眼，沈陌离比他略高，看不见他的眼睛，沈陌离便微微躬身去看他的脸，几乎凑到他脸上。 在慕离黑不见底的眼眸里，沈陌离看见自己的脸泛起了不正常的红，以及身后飞速接近的魔气纵横的刀气。他告诉自己要转身迎战，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往慕离身上倒去。 接着天旋地转，迎接他的不是预料中的高空坠落，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刀剑相接的声音在他耳旁乍起，失去意识前沈陌离最后一个想法是：慕离身材不错。 第31章 袖中剑 清晨的阳光透过客栈窗户洒在沈陌离脸上，他手指动了动，觉得全身都很重，尤其是眼皮。 他费劲撑开眼帘，正要起身，发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意外的转头去看，即墨影帅气的脸放大在眼前，胳膊搭在他身上。 沈陌离错愕半晌，自己怎么会跑到徒儿房里来了，客栈不是开了三个房间吗？记忆开始断断续续涌进脑海：他中了媚魔之息，失去意识前倒在了慕离公子的怀里，然后呢？然后…… 第34章 他隐约记得自己被困在了旖旎的幻境中，幻境里他高冷全无，八爪鱼一样附在一个精壮男子的身上。他周身燥热，衣衫除了几件还嫌不够凉快，四处寻找冰凉之物来缓解热意…… 沈陌离细细回想，脸红得快滴血了，谁找凉快的地儿用嘴找啊，这根本不正常！但是他中了毒，状态本来也不正常，还好只是幻境。 道心不坚道心不坚，他呼出一口气，记忆的碎片接着向他袭来：他哼哼唧唧的在对方身上找了个遍，最后终于找到了带着凉意的唇，他毫不犹豫贴了上去，久旱逢甘霖，一发不可收拾。待热意稍退，他抬起头想探索一下凉意来源的眉眼，结果就看见了即墨影过分帅气的脸。 和刚刚他转头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把沈陌离彻底吓醒了，睡意瞬间跑了个干净，他腾的一下坐起来。 大动静吵醒了即墨影，他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眸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如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周身都透着几分惺忪的慵懒，这样子看在沈陌离眼中，竟然觉得很性感。 他心如擂鼓，赶忙移开视线躲避视觉暴击，然而声音攻击他却躲不过去，即墨影开口嗓音沙哑，带着细细的颗粒感在沈陌离耳朵上，心上狠狠摩擦：“师尊，早上好” 沈陌离身躯细微一震，心里咆哮：好个屁啊好，我整个人此刻都不好！他僵硬的问道：“我……为什么会在你房里？” “师尊中了毒意识不清，高热不退，住一间方便照顾些”即墨影清醒了一些，抬手来摸沈陌离的额头，两人本来就近的距离拉得更近。即墨影宽大的手掌温暖干燥，覆在他额头，沈陌离却被烫到一般，连滚带爬的翻身下床，在即墨影错愕的眼神中他解释道：“我……我已经好了” 沈陌离手指开始快速的搅弄袖边，怕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被徒儿听到，他磕磕巴巴道：“那个……为师困了，不是…饿了……先去找吃的”说完拉开房门，旋风般消失在走廊。 “师尊…你还没穿…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白梅香，在他鼻息间悄然蔓延，即墨影按捺不住笑意，心情大好。 沈陌离飞速逃窜，找到自己的房间，一把拉开房门就要躲进去，又听见一声：“师尊早上好！” 沈陌离顿住，一边向声源处转头去看，一边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吐槽：好好好，好个屁啊好，我此时看起来哪里好了？ “师尊看起来精神大好了，这样倩倩就放心了” 大徒弟依旧是马尾高束，淡绿色的衣衫，神采奕奕，光鲜照人，笑盈盈地看着他 再反观他自己，夺门而出前随意扯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衣襟不齐，皱皱巴巴，脚上只着底袜，连鞋也没穿。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掌教，早上好！”宁修的声音也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 沈陌离的内心再受一万点暴击，“早上好”这几个字是不是有什么魔咒。 他已经不想去看俊朗的宁修此时有多么端正大方了，他板着脸，假装高冷的“嗯”了一声，进屋把宁修诧异的视线关在门外。 “倩倩，沈掌教怎么看起来……像是打了一架一样……”有点凌乱，木倩倩接过话茬：“我师尊每早都会晨修练剑，这是他的习惯” 宁修叹服道：“贵为掌教还如此勤勉，前辈果然是榜样楷模，怪不得一晚过去，那么厉害的毒都能自解” 楷模迫不及待走到屋中铜镜前，看着翘起的头发，心如死灰。拿起枕头盖在面上，倒床不起。 他十分想知道自己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是慕离救了他，自己为何在即墨影身旁醒来。但是中了毒之后自己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对他冲击太大了，他需要缓一缓 “叩叩叩” 沈陌离从清晨缓到快中午，拒绝了木倩倩和宁修外出的组队请求，还没缓够，乱他道心的人来叩门了：“师尊，是我” 冷淡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何事？” “此处河鲜味美，我煮了鱼片粥” “……” “师尊？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吃东西了没？” “你进来吧” 即墨影推门而入，见沈陌离已经恢复往昔模样，正端坐桌前看书，只是……书拿倒了。他忍住不笑，将粥放在桌上，盛了一碗递给沈陌离。 沈陌离如释重负放下书，边吃边夸“手艺越来越好，学到了你师姐的精髓” “师尊喜欢我们便多呆几日，养养伤，我每天给你做不同的河鲜粥”即墨影笑眼弯弯看着师尊满足的样子 沈陌离精雕细琢的面容被鱼片粥的袅袅热气笼罩着，瓷白大碗里的鲜美鱼片粥熨帖了沈陌离的胃，暖意蔓延四肢百骸，让他又放松鲜活起来“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慕离公子呢？” “你在一艘快沉了的画舫上中毒晕倒了，是师姐和宁修找到了你，我在河边遇到他们，听说了你们昨晚的经历，把你驮回了客栈，期间并未见到其他人”即墨影黑亮的眼睛望着沈陌离，轻声问：“师尊，你的伤好些了吗？慕离公子又是谁？” 沈陌离沉吟道：“灵力反噬灵脉，有些麻烦，回去找师姐看看”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那个慕离戴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容貌，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好似对我并无恶意。” 即墨影笑道“师尊这么好，仰慕的人自然多” “听起来他与魔族太子好像达成了某种交易”沈陌离对徒儿的彩虹屁已经免疫，提到封玄顿了顿，仔细观察即墨影面上的神情，问道“阿影，你的古玉’隐疾’呢？” “当然是在我身上……”即墨影说着探手入怀，摩挲几下后大惊失色，站起来道“我的玉不见了！我竟没有察觉到！” 沈陌离看着即墨影的眼睛，接着问：“那阿影认识封玄吗？” 即墨影投来诧异的眼神：“封玄？师尊是指魔界太子封玄吗？我只听过此人，但从未见过，师尊的意思，是他偷了我的玉？” 沈陌离看他一会儿，收回眼神叹了口气“阿影真是好糊涂，为师什么时候才能放心，让你独自下山执行宗门任务？”说着拿出’隐疾’，递给即墨影，轻描淡写道：“这次为师恰巧在路上撞见他，便帮你夺回来了，但是你身负八根灵骨，又怀揣奇玉，凡事都需要多加小心才是，如果不是与我在一处，暂时不要离开宗门” 即墨影点点头应道：“谢谢师尊！徒儿知道了，我会缠着师尊寸步不离” 沈陌离正觉得这话怪怪的，又听他问道：“师尊昨日中毒后和上次师叔的症状一致，是遇到了媚魔多美锌吗？可师叔上次回去找大师伯讨了药才好，师尊好厉害，一晚上就自愈了” 听他提到媚魔之息，沈陌离怕他接着问自己陷入幻境后见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心虚的一把推开瓷碗，打岔道：“我吃饱了，今日是八月十五，此处有很多民间特色活动，我们先在城中四处看看，晚上感受一下当地的传统节日氛围吧？” “既然师尊这么说，那当然好了” 即墨影就这样被沈陌离忽悠出了门，刚出客栈门，沈陌离出声问“你师姐刚说了他们去哪吗？” “春枝街”即墨影回忆道 “春枝街？那不是我们来时城东那条主街吗？”沈陌离记得他们来时去的当地最大酒楼“千鸟寻春”，就在这条街上，难不成…… 即墨影果然接到：“我听师姐跟宁公子说要去‘千鸟寻春‘喝早茶” “呵呵”沈陌离冷笑出声，昨天他还中毒不醒，今天自己的大徒弟就安心跟着另一个男人去吃饭约会了。 他嗅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徒儿却只听见了他的冷笑不明意味，提议道：“师尊也想去吗？不如……” “我刚刚才放下粥碗，你当我是猪吗？”师尊的脾气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好好的，这一秒却不知为何置气，即墨影只得话锋一转：“不如我们也去春枝街看看，那条看起来是繁华的主街” “好吧，看看那条街上有没有可靠的铁铺，可以给踏雪至打一把剑柄” 乌衣郡虽是小城，但是小而精，贯城河穿城而过分城东西，东面为新西面为旧，水路发达，商贾云集，春枝街上铁铺不止一家，有大有小，各个铺前兵器琳琅。 打量了一下几家人来人往的铺子，沈陌离抱着反正只是凑合的念头，迈进了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铁铺。 “店家？有人吗？”两人进店环扫了一圈墙上挂满的各式铁器兵刃，还不见主人家出来待客，即墨影提高声音朝挂着布帘的内间喊到 “喵呜”一声，从杂物底下窜出来一只小猫，见他们面生，绕到角落里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原来这是猫老板的兵器铺吗？”沈陌离看着那只灰不溜秋的小猫笑道 “今日不打兵刃，只卖现成的，需要什么？”布帘从旁一掀，一个身着短款紧身上衣，宽大灯笼裤，腰间系着大围裙的精壮男子走进来问，他面色黝黑，声如洪钟，一旁的灰猫翻起耳朵一趟小跑，没影了。 第35章 “兵器铺不打兵刃？那剑柄打么？”沈陌离问 “实在不好意思，近日身体不适，什么都打不了，两位道爷还是看看现有的兵器吧，算你便宜点儿”看清两人打扮后，店家似乎客气了些，不住道歉表示遗憾。 第32章 极乐粉 沈陌离闻言瞥向桌面上一只精巧的袖剑，看起来是玄铁打造，通体呈现出深邃的黑色，周身散发着寒气。他拿起来仔细观察，发现剑柄底部还设计了按压开关，控制剑刃的弹出和收回，短小流畅却锋利无比。 “阿影，我记得你出来之前把你的佩剑给了宇文大小姐履行约定？”沈陌离扭头问他 “是，她说短则月余，长则数年，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未提取过的毒，还是大妖身上的毒，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性，取到手再淬于剑身，时间难以估量。 沈陌离点点头，在店家报出一个惊人的价格后依旧面不改色的将此剑收入囊中，出门就转手送给了即墨影。 “谢谢师尊，不过就算没了孤龙吟，我也可以用其他普通的佩剑的”即墨影收到礼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看他开心的样子，沈陌离也笑了：“知道你厉害，我只是觉得这柄袖剑看起来外表质朴，实则内藏锋利，和孤龙吟很像，跟你很配” 即墨影笑的更开心，拿着袖剑仔细查看，收入袖中“师尊，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是什么？” “等我们回去了，再告诉你”即墨影神神秘秘不肯透露 街上突然嘈杂声四起，一队巡捕模样的带刀男子拿着一张肖像，在街上见人就拉住比对，挨家店铺筛查，不一会儿到了两人跟前，为首的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也没多问，扭头进刚才那家铁匠铺去了 沈陌离拉住走在最末的巡捕打听道：“官爷，我们是外来的，能问问你们在找谁吗？” “两位道爷，这是我们乌衣郡自己的事儿，还是不劳二位费心了”对方见两人大派修士的打扮，虽不愿透露，态度也还是客气的。 “不瞒你说”即墨影接话“你们郡太守陈德与我是旧识”他压低声音凑近官员“上次你们城中男子消失那事儿，不就是来找我们帮忙解决的么？” 那巡捕脸盘子小小，眼睛越瞪越大，听到最后喜道：“原来两位是孤雪山派的仙尊！失敬失敬！我们太守大人对贵派推崇至极，不知两位仙尊此次到访是又有新的宗门任务吗？” “那倒没有，听说你们这里中秋活动办的好，来感受一下”即墨影想想上次的狼狈状，并不想再做任务。 “难得仙尊有此雅兴，不如随我一同回去，太守大人定然将两位奉为上宾，好好招待！” “不必大费周章，我只是好奇你们在找什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沈陌离疏离又热心的插话，这小脸巡捕听进去了，见刚刚的同僚又一无所获的出来，他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因为乌衣郡通达便利又商贸发达，常吸引一些路过附近的散修来到城中落脚，修整添置一些丹药，武器，衣物或日常所需。 两个月前城中来了几个散修，对来往修士司空见惯的城门守卫压根没过多注意他们，可是从他们到乌衣郡开始，城中出现了极乐粉的踪迹。 古安国还未灭国时，极乐粉就已出现在达官贵族的稀有赠礼里面，此物本名叫做镇痛粉，原本是宫内才用得起的疗伤镇痛灵药，只需微末计量，就能镇定极致的伤痛。后来的一次过量服用后，意外发现此物能让人上瘾。就算是铮铮铁骨的九尺男儿，只要沾染此物，短短时间就会变成干瘪的行尸走肉。可它依旧让人欲罢不能，无法摆脱。 据服食过此粉的人回忆，吸食此物能让人拥有强烈的满足感，头脑昏沉，忘却世间一切烦恼，飘飘欲仙如登幻境。渐渐的，它的名字从镇痛粉变成了极乐粉。 “这样说来，这些散修还修什么道呢？每天抱着此物不就得道了么？这东西听起来邪气得很”即墨影听完小脸巡捕的话道 此时领头的巡捕已经搞清状况，来到两人身边，抱手恭敬的说道：“这位孤雪山派的仙君所言不错，极乐粉不仅是服食之后飘飘欲仙，它还有非常大的副作用，多次服用会嗜睡、迟钝，出现幻觉，最严重的是它对身体损耗极大，却又有很强烈的依赖性，凡人之躯沾染之后根本无法自拔！” “极乐粉的买卖，国君不是已经下令禁止了吗？”沈陌离被此物坑害过，深知它的厉害 “不错，古安国未灭时，极乐粉开始在国内各处流通买卖。大宁国初建时，国君提出的治国国策中就有严令禁止极乐粉买卖和吸食这一条，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现下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古安国君昏聩无能，灭国前遗留了很多棘手的事情，到现在也难全部解决……”巡捕头目自顾自说着 沈陌离打断他：“这东西听起来不便宜吧？不然也不会屡禁不止，这几个修士明面上是在城中修整，暗地里却做着买卖极乐粉的勾当。修士不修仙问道，却来求财？” 小脸巡捕在旁接着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仙君，这东西卖得十分昂贵，一块高阶灵石只能换小小一包，那可是五百锭银子啊！”他一抬手，指着刚刚他们出来的那间铁铺：“五百锭！这里头的武器都能包圆了！这样暴利的害人东西，吸引多少人铤而走险投身这买卖，我们这两月为了逮这几个修士腿都快跑断了！他们像兔子一样狡猾，就是逮不着！” 沈陌离闻言和即墨影对视一眼，不确定道：“你说一块高阶灵石够买下这家铁铺里所有的武器吗？” 小脸巡捕哭丧着脸回道：“对啊仙君，相当于这家店铺里的所有兵器只够换一小袋极乐粉，夸张吧？自从这三个牛鼻子道士来了我们这，城里的犯罪率都高了，我每天天不亮出巡天黑了都回不了家……” 沈陌离也没管他骂散修是牛鼻子道士有没有内涵到自己，扭头盯着即墨影：“刚刚那把袖剑，我记得……” “一块高阶灵石”即墨影毫不犹豫，铿锵有力的回答 “……” 黑心老板黑心店，怕不是把他们当那几个散修来宰了，沈陌离无力吐槽，接着对领头的巡捕道：“我们跟你们去见一见陈德太守，既是散修作乱，这里也该孤雪山派管管。” 领头的大喜：“两位仙尊若能帮忙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带两位去见太守大人！”顺手要将寻人画像卷起 被沈陌离阻止道：“先把画给我们看看是否见过这几人” 展开画像，沈陌离和即墨影凑在一起，仔细看这三张根据修士特征描画的头像，确认一个也没见过，即墨影把画卷好，还给领头的巡捕，跟着他们往城中郡府方向走。 “等等”沈陌离突然停下来“我想你们如果动作快，应该能抓到那几个散修中的一人” 小脸巡捕转过脸来问：“仙尊说他们在哪？” “刚刚你说可以包圆的那个铁铺”沈陌离想了想道：“那个店主并非真正的店主，是别人假扮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你们要找的修士中的一个。” 领头的巡捕顿了顿道“仙尊大人有把握吗？别抓错了人” “无妨，回去一看便知，如果错了我亲自给他赔礼道歉好了”沈陌离很有把握 “可是……” “别磨蹭了大人，再迟你们真的抓不到人了”即墨影也催促 头目见他们这么有把握，思索一番对着几个手下点点头，示意他们赶紧返回后拉住沈陌离，询问道：“仙尊大人，愿闻其详” 沈陌离返身便走，示意他跟上：“别站着，边走边说，他们几个恐不是那些散修的对手” “我和小徒刚刚去过那间铁匠铺”路上沈陌离跟巡捕的头目解释道：“店家养了一只猫，我们进店时店铺空无一人，猫见到我们两，虽然不亲近，也只是绕开，躲到了角落静静的打量，由此可见这只猫虽然胆小，却也是常见生人的” 即墨影瞬时了悟：“原来是这样，我们进店时喊了半天那店家才出来，可这个店家如果是真正的主人，那只猫见他时就不会躲起来了” “不错”沈陌离道：“猫儿最是有灵性，此人非但不是它的主人，且绝非善类，所以我回想了一下，这个店家不是真正的店家，多半是那几个被通缉的散修之一假冒的” 谈话间几人已回到铁铺，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兵刃相接之声，几人急急冲进去帮忙 场面战力一边倒，一眼看出高下：腰系大围裙的精壮店家和两个巡捕游刃有余的斗着，剩下的三四个巡捕已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了。店家看清闯进来的几人，脸色一变，当即掀开布帘往内间逃走。 “快追！”不知谁呼喝一句，三人追着假店主进了内间。 从外面看起来小小一间的铁铺内间竟是别有洞天，连着一方遍布铁器的院子，交错堆叠，像个铁铸的迷宫。 第36章 沈陌离探出神识，感知到院子里除了己方三人之外，有另外三个身负灵力的人，东西和前方各一人，呈坚固的三角防御之势。 “此处应该是你们缉拿的那三个散修藏身之处”沈陌离回首跟巡捕头目说：“三人都在这院子里，小心行事，我和小徒分走左右，大人去中路，如何？” 得到肯定后三人开始分头行事，沈陌离向着东边疾行，快到尽头时见到了刚刚那个假扮店主的散修。 对方见他追来，抽出大刀：“沈掌教玲珑心思，才见一面就被拆穿了身份” “好说，一把袖剑卖我一块高级灵石，贪得无厌。你身为修士却贪图凡尘荣华，浪费天赋时间精力，自毁前程，修真界有你这样的散修真是不幸。” “可笑，你虽是掌教，我却不是孤雪山派弟子，我要如何选择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修道者修心为主，修能为次，安定苍生本就是修真界的职责。你既是修士，倒卖极乐粉损人利己，我就管得”沈陌离持符在手：“寒气见霜，冰雪凝形！” 十几张符纸应声化作冰锥向假店主飞刺而去。 第33章 国师浮枝 对方抡起大刀挥舞在身周，看似晶莹脆弱的冰锥打在刀身，发出“叮叮”脆响，他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生痛。 一波攻击过去，假店主将刀举到眼前，看见上面凹凸不平的全是冰锥扎出的细坑，已然废了。他索性把刀当长枪一般往沈陌离投掷过来，在沈陌离侧身闪避时又从旁边铁器堆中抽出一对双刀，向沈陌离猛攻过来。 沈陌离也不拿兵刃，只是左右避让不还手，几招过去，他出声问：“你说自己是散修，为什么使的却是朱佩门的刀法？” “我无门无派，什么朱佩门？没听说过！” 这下沈陌离更加确认他曾是朱佩门的弟子了：“你虽尽力变化，但是刀法路数却是一致。在修真界，还会有修士不知道四大门派之一的朱佩门么？你未免装过了头” 对方不答，攻势更猛，时不时看向沈陌离身后。沈陌离感知到巡捕头目已抓到了中路那个散修，来找他汇合了。 他对巡捕头目说：“大人动作好快，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沈掌教，我来助你”头目把抓住的散修用缚仙绳绑住推至一边，从沈陌离身后走上前来。 沈陌离也不拒绝，又摸出一把符：“化符为练，灵绳……” 咒没念完，一块带着异香的粗布捂上了沈陌离的口鼻，接着全身脱力感涌上全身，他费劲转头，巡捕头目在沈陌离逐渐涣散的眼神中扔掉迷药：“沈掌教，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只能下蒙汗药了” 晕过去前沈陌离心中只剩一个想法，要跟即墨影把古玉要来戴在自己身上，一天天的中不完的毒。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被缚仙绳五花大绑，放在一荒郊野外的树林中，旁边还有同样被绑住，昏迷不醒的即墨影。 他试着挣脱，缚仙绳却越扣越紧。 “没用的，缚仙绳专绑修士，你灵力越强，挣扎起来就绑得越紧，除非从外部打开，否则你是无法挣脱的。”巡捕头目的声音从林间响起。 沈陌离循声望去，他从林间的阴影处走出来，月光斑驳，洒在他脸上，声音虽然没变，面容却不是刚刚所见的那个模样了。 “你……我见过你”沈陌离努力回忆“昨日在画舫……” “不错，沈掌教，我昨日也在那艘画舫上，目睹了你救人的整个过程，我不是那个魔头的对手，所以很感激你救了我”头目此时换了一身黑衣，身形矫健，和穿官服时的魁梧不同，露出本来面目后，五官也截然不同，简直换了一个人，若不是用他本来的声音说话，沈陌离也难以辨认。 “感激？就像这样感激吗？”沈陌离一面和他交谈，一面仔细观察他的变化，这头目不是修士，不会易容术，这么大的变化是纯靠乔装而来，心中实在叹服对方的技术。 即墨影醒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温润如水的皎白月光下，师尊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看，目光里透着欣赏。对方看起来样貌还算周正，声音有些耳熟，他不及细想，胸中窜起一股邪火，周身烦躁。 沈陌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已然苏醒过来，还在继续和那男子交谈：“大人的感激方式真叫人承受不起，你和那三个散修狼狈为奸，怪不得仅凭他们三的修为，你手上有缚仙绳这样的宝贝还能两个多月都抓不到人” “你什么意思？”密林间不知从哪儿又跳出一个人来，嚷嚷道：“什么叫就凭我们三的修为？我们可都是大门大派出来的！就他能轻易捉了我们去？” 这人瘦小灵敏，皮肤黝黑，也穿着一身黑衣，躲在不见月光的林间几乎分辨不出身形。应该是刚刚那三个散修中的其中一人，他见沈陌离没有接话的意思，仿佛是认定了他菜，不想和他辩白，气性更盛。两步跨过来拉着头目嚷道：“华方，来来来，掏出你的缚仙绳和我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 “老三别胡闹，回去！”林间不远处，一道沉稳的呵斥打断了瘦小散修的挑事，沈陌离辨别出是刚刚那个假冒的店主，只是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看不见对方样貌。 老三看起来很听这假店主的话，骂骂咧咧的隐回了林间阴影处 名叫华方的巡捕头目沉默着，始终没回应老三，此时沉沉开口向沈陌离解释道：“沈掌教，你于我有恩，我本想带你们离开铁铺去太守大人处，没想到你又折返回了那间铁铺，我拦不住你，一旦他们身份暴露，你们便非抓不可了，实在抱歉。” 沈陌离回想了一下，确是如此，只是当时只当他是谨慎，没有细想。官匪勾结，可不是非法买卖屡禁不止么，他又问：“你缺钱？当官差，俸禄应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嘻嘻……”华方还没有回答，老三在林间发出阵阵怪笑。 “老大！”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回复了，带回去，客气点！” “知道了”被唤作老大的假店主沉沉道 华方此时轻叹一声“沈掌教，你别问了，落到他们手上，带去了基地里，就算你贵为掌教，也不可能再出来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走开了 基地？沈陌离低头思索着，被即墨影打断“师尊” 他这才发现徒儿醒了“你醒了？”沈陌离看向他，立即察觉到即墨影状态不对，额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阿影，你怎么了？” “我没事师尊，只是感觉有些热”即墨影声音有些哑 “是不是刚刚他们给你放的致晕药量太大了，缓一会儿看看” “师尊……” “怎么了？很不舒服？” “我是被打晕的” “……” 两道高大的人影迅速接近他们，为首的发号命令“出发！” 沈陌离抬首去看，散修老大和老二都回来了，那假扮店家的黝黑汉子明显是他们中领头的老大，他此时也变回了本来面目，依旧皮肤黝黑，身形精壮，只是改变了面貌。 老大走到沈陌离面前，一抬手：“沈掌教，来者皆是客，请吧！” “这是你的待客之道？”沈陌离把被捆住的手抬起来示意 “见谅，我家主人说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将你请回去。沈掌教修为精深，我们哥几个加起来都请不动你，只能出此下策。等你到了地方见了主人，要如何处置我都悉听尊便” 沈陌离放下手，看了即墨影一眼，淡然道：“我们跟你走” 几人不知从哪来找来了车马，将二人眼睛蒙住放进了轿厢中，拖着他们一会儿上一会下，崎岖蜿蜒的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又跟着几人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复杂，最终停下来时，好似进了一座建筑之中。 面上的布条被突然揭开，一片灯火通明间，沈陌离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他和即墨影站在一间宽敞的房厅中，这厅中装饰之奢华，令人瞠目结舌。 东西南北四面角落，分别通天立地的矗立着四根剔透晶莹的玉柱，光彩四溢，通体皆是一小块就价值千金的上等灵石所造，其上雕刻着纤毫毕现的上古神兽，灵石灵气流动中，更显得惟妙惟肖。 墙上挂着一副展开的，幅宽巨大的画卷，画卷中时而呈现出荡气回肠的金戈铁马场景，时而是大气山河姿态万千的极致风光，时而又是修真界只存于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栩栩如生的非凡英姿。一看就是大有来头，内藏乾坤的宝器。 厅正中放着一组沈陌离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珍稀灵木打造而成的桌椅，灵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沈陌离能感知到它散发出的丝缕灵气，极纯极净。 这纯净的灵气此时正轻雾般滋养着主座上坐着的，它的主人。 此人一身细软垂顺的银袍，外披一层半透轻盈的蚕丝薄纱，薄纱中泛着点点金光，细看竟是有金箔点缀其中，举手抬足间光华流传，奢华至极，煞是好看。 第37章 可这些都没有吸引住沈陌离的目光，他牢牢盯着坐于厅中之人脸上的面具，一张古朴的银色面具，正是他们刚刚进城时遇到的君王圣驾队伍里，末尾那顶纯白素轿里的修士。 那顶素净无华的轿中，坐着的竟是这里的主人？沈陌离此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沈掌教，久仰，我们又见面了”银面具轻声细语开口，语气却透着一些怪异。 “呵”身边的即墨影嘲讽一笑，冷冷出声：“你是大宁国师？” 对方银色面具后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即墨影看来“不错，你很聪明，这么快就猜中了我的身份”接着又朝沈陌离看过来：“沈掌教，你的徒儿比我的徒儿可聪明多了，看来我得换一个更聪明的才行。” 沈陌离这才注意到，他面具后漆黑的眼瞳实际是深琥珀色，和自己的一样。 “堂堂国师，做些丧心病狂的敛财勾当，是你的主子让你这么干的？”即墨影质问他 “你说国君？”银面具也不恼：“刚夸你聪明，怎么就糊涂了，一国之主什么没有呢？整个国家都是他的，遑论金银细软” “哼，整个国家不都是抢占来的”即墨影嘲讽意味浓重。 “又有哪个国家不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呢？”银面具探究的看着即墨影“你好像对国君很不满？” 沈陌离看向即墨影，徒儿此时的表情很不耐，像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没有，只是觉得养了你这么个国师很可笑罢了，这不算昏聩无能吗？” 银面具并不生气，态度淡然的一笑，看向沈陌离，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国君之所以会让我做国师，大概只是因为我与沈掌教有些相似罢了” “你放屁！”即墨影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邪魔歪道，给我师尊提鞋都不配，你哪里像他了？” 第34章 被俘 银面具情绪依旧稳定，反而有些羡慕：“我没有你这么个维护师尊的徒儿，这点确是不如” 沈陌离终于知道那怪异之感来自哪里了，面前这人行为举止，说话方式，都和他很像，应该说是刻意在模仿他。可是他初见对方时那种疏离清冷的感觉，是原主才有的，此时已从对方身上消失无踪，几人谈话间他已然更像此时的沈陌离了。 所以这面具男的模仿竟是与时俱进的？那洞察力未免过于惊人。这个念头在沈陌离心中升起的同时，他又朝对方看去，和面具男的目光刚好撞上。 银面具投来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却冰冷锐利没有温度，沈陌离像被森冷的毒蛇盯住的猎物，被看得周身不适。 即墨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过两步挡在沈陌离面前，断绝了对方的视线“这就是基地？你是那几个散修口中的‘主人‘？” “不错，浮枝仰慕沈掌教已久，真切希望沈掌教能和我一起开创一番富贵大业！”银面具嘴里说着，眼神在沈陌离和即墨影间来回打量。 “复制？？你真叫复制？”沈陌离险些笑出来 “不是复制，是浮枝”银面具不解“为何发笑？我的名字是第一次惹人发笑” “是我失礼了”沈陌离清清嗓子“我对这富贵大业并无兴趣，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仰慕我已久，那我奉劝你一句，赚取不义之财，无异于出卖灵魂，赶紧收手吧” 浮枝眼神冷了下来，仍然不死心，向两人炫耀道：“我知道孤雪山派家大业大，沈掌教没吃过清贫之苦。但是根基再稳能有多富裕呢？看见我坐着的这张长椅了么？这可是千年灵柏，按克卖的！在这上面修炼，可事半功倍，修为猛进，沈掌教难道不动心吗？这屋内的四根顶梁柱，你们也看见了，全都是高级灵石打造，这么粗的柱子，每一根都价值连城，可我偏要在上面雕龙画凤！废掉的灵石渣滓够买下整个乌衣郡了！” 接着他又抬手一挥，墙上画轴自动卷起，飞到他手中：“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传说中的上古战神拥有的法器之一：乾坤日夜画中囚！” 他一摊手，画卷悬浮在半空，展现在沈陌离和即墨影的面前：画中从上古混沌开始，一直到天地秩序安定，动态的描绘了此画轴的主人是如何战胜了每一个看起来无法战胜的对手，再囚禁于画中的。过程曲折婉转，柳暗花明，甚至记录着几场毁天灭地，改变世界秩序的大战。画轴始终都是以第一视角在记录它的主人——一条展开双翅的神龙。 画面刻画写实细腻，让观者身临其境，冲击力十分巨大，两人沉默半晌，即墨影喃喃道：“这画轴，竟是应龙神尊的法器？” “你倒是识货”浮枝眼中有了一丝欣赏，接着道：“就算是这种等级的宝贝，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能买的到。” 他站起来，笑盈盈问到：“怎么样？沈陌离，即墨影，跟我一起干吧？如果有你们加入，我的产业会更大，挣得更多，我要把极乐粉卖遍整个大宁！不，卖遍人族所在的全部国家！” “为何寓家只卖人族？”沈陌离不禁好奇 “极乐粉只对人族有致瘾性，对于仙啊魔啊妖啊怪的，只能有极乐之效，不好做长久生意”浮枝舔舔嘴唇“他们也没有人族好掌控” 沈陌离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他假模假样的说：“听起来是能挣不少，让我考虑考虑，你能给我松松这绳么？勒得慌” 浮枝背起手来，走到窗边，沐浴在柔和的月色中，声音懒洋洋：“沈掌教，别跟我耍花招，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日出之时，我要听到你的明确回复。”说完拍拍手，守在门口的那三个散修和华方推门进来，四人从左右分别站他们两身侧，催促两人往门口走。 见浮枝不上当，沈陌离悻悻道：“那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最好是这样，你也测过我的神识了，咱们撞壁了不是么？既然修为不相上下，这里又守卫森严，你们想强行突破是不可能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浮枝也不回头，依旧站在月光底下。 神识撞壁意味着什么，修士都很清楚，一时间，即墨影和那三个散修停下脚步，震惊的回首望向浮枝，再看向沈陌离。 见沈陌离不语默认，三个散修匆匆对视一眼，将两人继续带走了。 几人左拐右拐，穿过繁复的走廊，来到一排紧闭的屋子前，虽然门窗紧闭，但是沈陌离五感敏锐，路过这些房间时，从里面发出的细碎声音判断，每个房间都关着人，而且不在少数。 他们走到尽头，打开最边上的一间屋门，示意两人进去。 房间里已然囚了两个人，见有人到来，警惕的往里缩了缩，躲进本就阴森黑暗的房间角落里。 “沈掌教”华方此时在沈陌离身后压低声音悄悄自说自话“我知道你能听见的，主人手段残忍利欲熏心，你最好答应他的条件，否则他利诱不成下一步就会对你施压威胁” 沈陌离低哂一声，即墨影朝他看过来 华方见另外三个散修没听见，接着压低声音用气音道：“他能洞穿人的弱点，如果你本身没有弱点，他就会用你重要的东西来挟制你” 沈陌离一顿，斜过目光，和即墨影视线撞上，随即他又自然的将眼神收回，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华方会意，提高嗓门大声道：“你们就在这里好好想想，日出之时，我们会再回来！” 老三一激灵：“什么毛病，你突然这么大声，谁也没聋吧！” 老大朝他两看了一眼，华方也不吱声，跟着散修三兄弟一起出去了，走前特意落了门锁。 “还锁门？我们都绑成这样了，锁不锁有区别吗？”沈陌离苦笑 即墨影没接话，沈陌离觉得他徒儿今天醒来后，状态一直很奇怪，一会儿暴躁，一会儿安静。“阿影？” “怎么了师尊？” “你还热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热了，此时反而感觉……浑身浸水一般，有些冷” “小兄弟，觉得冷的话，要不要裹件衣裳？我这有件厚衣服，不嫌弃的话借你裹一下，总比冻着好。”角落里的人听见他们对话，热心道。 两人转脸去看，见一精瘦汉子从阴暗角落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件薄棉絮缝制的夹袄，朝即墨影递过来。 “你是……喜儿的父亲？！倩倩捞上来的落水的那个男人！你怎么也在这里？”沈陌离错愕道 一个两个，都是之前画舫上遇到的人，这未免太巧了些。 “原来是恩公！”男子说着就要跪下，被沈陌离阻止“我在河里被救起来后，已经听说了整件事的过程，但只知道恩公是天仙一般的仙君，不认得恩公的样貌，这下可算见到了，真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气度不凡啊！我的命都是恩公救的，一件袄子算什么？恩公快拿去用吧” 天仙是什么鬼？我是男的好吗？沈陌离被夸得哭笑不得，又盛情难却，只得道：“多谢大叔，只是我们被缚住了双手，请您再帮个忙给我徒儿裹上就好” 第38章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恩人不用跟我客气，我来给小兄弟裹上”他一边仔细给即墨影套上夹袄，一边说：“他们肯定是怕仙君厉害，给你们绑住了手，对付我们普通人就简单了，直接往这房中一关，我们也跑不出去” 裹好了夹袄，他顺势伸手去解即墨影身上的缚仙绳，解得满头大汗也解不开“仙君身上这不是普通的绳子吧？这咋解不开啊？” “这是缚仙绳，没有外界的灵力干预难以解开，大叔不必强求”即墨影裹上夹袄，声音有些虚弱“谢谢你的衣服” “小仙君哪里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帮不上你们的忙，最多也只有这件衣服能帮小仙君凑合着御御寒罢了。只是才中秋就这么怕冷，小仙君的身子骨弱了些啊” “他平日里不这样”沈陌离出声道“大叔，你怎么会被抓来了这里？” 说到这个事男子悲从中来：“恩人，我被你搭救之后，带上喜儿回了家，刚进门就看到我年迈的老父亲被一帮贼人控制住了，见到我们又上来抢走了喜儿，我家一老一小全都落到了那个叫浮枝的祸害手里，逼我就范！” 沈陌离打量他，精瘦有力，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他们带你来，让你做什么呢？” “种花，好大一片花田，看不到边际！刚开始他们骗了城里好多人去种花，大家后来听说是害人的东西就都不干了，没人种了，他们就开始用各种方法胁迫我们去干苦力。” 即墨影问：“这里不是建了国君的行宫吗？大家为何不趁着大宁国君在此的时候去举发此事呢？” “小仙君有所不知，被抓来的人要么和我一样家中老小都被他们控制住了，要么就是被他们许诺的利益蒙住了心，很少有人去告的。就算城中有人去告了，国君也不是谁都可以见到的，得从巡捕到都尉再到太守层层上报，能不能报到国君陛下跟前，谁也不知道啊” 即墨影和沈陌离对视了一眼，确实如此，第一道巡捕就已经沦陷了，看华方那个样子，怕是也被一样的手段拿捏了。 第35章 月夜之吻 大叔叹息声着指着角落里那个沉默的汉子说：“陈四和我一样，也是才被抓来的，今天刚上了一天工” 裹上夹袄后，即墨影感觉好受了一些，打听道：“他也是被抓了家人胁迫来的吗？” 大叔发出一声怪笑：“那哪儿能呢，人家那是奔着富贵来的！” 一直坐在黑暗里的陈四出声道：“周贵，你少他妈阴阳怪气的，自愿也好被迫也罢，结果不是都一样？干一样的活我能挣很多钱，你呢？只能瞎特么担心，我比你赚多了！” “仙君你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周贵大叔义愤道 “周大叔”沈陌离也不接话，问他：“你可知道喜儿和你父亲被带去了哪里？” 听到他的父亲和女儿，他又蔫了下去：“我只知道他们都被关在了一处，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这里地方很大，我们白天做活儿也不让说话，不然就会被鞭子抽”他卷起袖子，给沈陌离看胳膊上的鞭痕“只有吃饭的时候能悄悄说上两句，这都是我今天打听来的” “干活的人很多吗？”即墨影虚弱道“他们都来多久了你知道吗周大叔？” 周贵点头：“多，种花的，分拣的，磨粉的，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程序都需要人，他们干的不是正经买卖，不能见光的，来了最长的差不多快两个月了吧，也有很多干不满这么久就累死病死打死的。” 说到这里，周贵希冀的目光望着沈陌离“恩人，你能再救我们一次吗？凭我们自己没法逃的，如果逃跑被抓住了，搞不好会被打死的，被抓来的家里人也一样……”周贵说到最后呜咽起来“我老父亲年纪大了，身子骨弱，禁不起这帮禽兽折腾的，喜儿还那么小，我还想看着她长大嫁人哩” “周贵你丢不丢人！堂堂男儿哭什么？”陈四从暗处丢来一句嫌弃。 “你光棍一个，老母不在身边，你懂个屁！恩人是修真界的高人，他一定能救我们的” 看着面前这个铮铮男儿无助哽咽的样子，沈陌离袖中的拳握紧：“周大叔，我会尽力的” “恩公！谢谢恩公……” “咚”周贵话还没说完，本来站在沈陌离身后的即墨影身形一晃，晕倒在地上。 “阿影！你怎么了？”沈陌离赶紧用缚住的双手一起去探他的额头“好烫！” 即墨影面色发红，周身滚烫，呼吸急促，上不来气一般。沈陌离道：“周大叔，这空气太差了，劳烦你帮我一起把他抬到窗边，让他透口气” 两人将即墨影放到窗边靠坐着，沈陌离被制住灵力，只能握拳将木窗砸出一个大洞来，清新的空气涌进房间，将发霉阴湿的气味冲淡，月光也从洞中斜洒进来，柔和的罩在即墨影潮红的脸上。 沈陌离听即墨影呼吸顺畅了一些，卷起袖边，轻轻揩掉即墨影额上浸出的汗 “恩人对徒儿可真好啊”周大叔在一旁看着沈陌离因为砸窗而皮开肉绽的双拳，感叹道“小仙君运气真好，有个这么好的师尊” “是我的运气比较好，他很好，比我好，他很……”沈陌离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形容即墨影愚忠一般的慕师之情，踟蹰半天冒出来两字“孝顺” “孝顺？”周贵看看即墨影少年人的脸庞，约莫十七八岁，又看看沈陌离绝不可能超过三十的俊俏面容，不确定的问：“恩人……那个，您老贵庚？” “……” “师尊……”听到即墨影嘶哑的声音，沈陌离低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道这下尴尬了，不知道他多久醒的，被他听去了。 沈陌离赶紧假装镇定的在徒儿身上这里探探，那里摸摸，一边喃喃自语：“没什么问题啊，除了体温高都正常……” 即墨影很想抓住他到处乱碰撩火一般的手，无奈双手被缚又浑身燥热无力，只能沉沉道：“别碰我……” 沈陌离身形一顿，有些着恼。 好心当做驴肝肺，这是什么态度？他稳住身形在徒儿身边蹲下，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即墨影。 可即墨影此时的眼神看得他心中一紧，徒儿浓墨般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眸中盛着风雨欲来，滚烫的情愫几乎要把沈陌离灼伤。 但只一眼，即墨影就垂下了眼皮，那些无尽的暗涌都藏进了颤抖的长睫之下，消失无踪。沈陌离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讪讪站起，心虚的顾左右而言他：“周大叔，这里有没有水什么的？好热” “？？？”同一个房间，刚刚徒儿说冷，这会儿师尊说热，周贵被他们修道之人的体感搞的一头雾水，只得应道：“我去看看今天分的水还有没有，先对付一下” 屋外的圆月升到天穹正中，静谧的光晕笼罩在靠在窗边的即墨影面上，肩上，沈陌离听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也顾不上别的了，两手费劲的从怀里掏出来一粒疗伤灵药，倾身往徒儿嘴边喂“阿影，先把这粒药吃了，有伤疗伤，无伤健体，总之……啊！你属狗吗咬我做什么？” 即墨影抬起脸来，嘴里还衔着沈陌离纤长的指尖，眼瞳从漆黑变成了一片血红之色，血色褪尽的面上额前浮现出一枚鲜红如血的古老符文，周身红芒大盛，将沈陌离笼罩在里面。 “阿影……你为何又……嘶……”沈陌离错愕的看着即墨影伸出舌尖，tian着自己刚刚因为砸窗留下的伤口，奇异的触感像电流一般从伤口窜向他全身，让他汗毛直竖。 “别……”沈陌离猛的抽回双手，即墨影虽然意识不清，但此举好似惹得他不快了，他蹙眉抬眼看向沈陌离，血红的眸子仿佛盯着猎物一般，沈陌离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后背靠上冰冷的墙。 “师…尊……”即墨影艰难出声，气喘不止，慢慢站起来，费力的控制着自己发出声音“走…离开……” 沈陌离没好气道：“你还在这里，让我去哪里？唔……”话没说完的沈陌离眼前一花，徒儿的脸在跟前放大，黑压压的身形扑过来压住他，柔软潮湿的唇覆在他了的唇上。沈陌离惊呆了，愣了两秒，这间隙徒儿趁虚而入，撬开他的唇齿，灵活的舌头强势的探入他的口中，霸道的掠夺着他的呼吸。 沈陌离反应过来，感觉周身都是对方滚烫的气息，他背靠着墙，退无可退，双手又被绑住，只能侧过头，想躲开即墨影无意识的猛烈亲吻。即墨影察觉到他的意图，气性更盛，周身红芒暴涨，如有实质，让沈陌离快喘不过气来。即墨影双手猛的一扯，坚韧不可破的缚仙绳被他扯成了几段，在沈陌离震惊的眼神中他一手捞过师尊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师尊的后脑勺，又吻了上去。 沈陌离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徒儿疯狂的吮吸着他口中津液，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他心脏狂跳不止，直到嘴唇都已麻木，呼吸不畅站立不稳了，即墨影依旧贪恋不止的在亲他，沈陌离破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阿影……停下……我快上不来气了” 第39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狂风暴雨般的吻渐渐缱绻，即墨影眸中的血色慢慢褪去，恢复了丝丝清明，红芒褪尽，神智清醒的瞬间，即墨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平日里不染纤尘，清冷如霜的师尊，此时发丝凌乱，衣衫松散靠在窗边，墙上除了窗户开了一个洞，四周也被他猛烈的不知何时砸出几个大洞。师尊的面色依旧白皙，但耳根眼角绯红，眼底湿润，略带着怒意看着他，淡色的薄唇被亲得微肿红润，泛起水色。 即墨影退回黑暗里，盯着那微启的诱人双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这种事情他以往最多梦里想一想，不敢相信现实中他竟然胆大包天的对师尊做了肖想过无数次的事。他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师尊，我……我不是……” 沈陌离压下愠怒：“你总算是清醒了，你再不醒，我都快被你亲窒息了”说完后又知后觉的察觉不妥，这话说得实在暧昧，他背过身去恼道：“给我解开绳子！” 即墨影僵硬走上前去照做，解绳若有似无的肌肤触碰，像挠在沈陌离心上的猫爪子，绳结松开，即墨影还不忘给沈陌离整好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恩公……那个，水都喝完了”周贵去而复返，大片红芒隔住了他的视野，看不见刚刚两人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这师徒两的氛围和刚才很不一样， 他看着破破烂烂的墙，偷偷打量沈陌离被捏得皱巴巴的衣角，和稀泥劝道“师徒间闹闹矛盾也正常哈，别动手，动手伤和气哈哈”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沈陌离干脆不解释，直奔主题：“周大叔，我先带徒儿去找一下他们关人的地方，只有解决了你们的后顾之忧，这样你们逃出去才能自由” “好好好，多谢恩公大义！” 沈陌离不再多言，宽袖一挥，房门应声碎成齑粉，率先夺门而出，即墨影自觉的跟在他后面，不发一言。 屋外月色正浓，他们静悄悄的在暗处游走 这处基地一眼望不到头，两人出来转了几圈，纵横交错的不是房屋就是田野，虽然以他们的身手没人能发现他们，寻起人来也很费事。 沈陌离停驻下来，犹豫着此时若是铺开神识，再与浮枝撞壁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不如直接找个人来问问。 好巧不巧，前方长廊拐过来一队夜巡的队伍，向两人方向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翻上横梁，静待队伍走过，又悄无声息的掳走了最后两人，拖至暗处，迅速换上夜巡队员的衣服，掐诀化作普通不起眼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了上去。 第36章 潜伏 跟着队伍绕来绕去走了半天，经过几处工坊一样的地方和有细碎人声传来的地方，沈陌离暗中记下路线，最后几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领头的发话：“咱们休息一盏茶时间再接着巡，巡完这圈上孙头儿那儿交差换班完事，咱几个搓几把咋样？” “好啊好啊！林头儿，昨天都是你一个人赢，今天我可要扳点本回来！”沈陌离前面的高个子马上接话赞成 “我没意见，你们玩儿我也玩儿”队里另一个人也接话道 “你们兄弟两呢？玩儿不玩儿？”领头的冲着沈陌离问道 沈陌离心下窃喜，这两人竟是兄弟，那行动一致也不会惹人耳目，他假意咳嗽几声，哑着嗓子回：“我两昨日感了风寒，今天难受得很，想休息一下，你们玩儿吧” “哎呀罗老大，风寒而已，你们两兄弟又不是大姑娘，玩儿两把包准精神抖擞，百病尽除！”领头的不以为然 “咳咳咳……”即墨影适时表演了一段惊天动地的咳嗽 沈陌离给他拍着背，后脑勺对着几人：“我两前几日接触了几个肺痨鬼，也是咳得厉害，今天就开始咳嗽，有点担心我两是不是普通风寒呐……” 闻言几人从地上弹起来连忙退出好几步，看即墨影肺都要咳出来的架势，领头的嫌弃道：“你怎么不早点说？今天咱们都跟你两呆了一晚上了！真是晦气，离我们远点儿啊！” 说完手一挥：“走走走，都别歇了，赶紧的办完差解散！罗老大罗小二，你两保持距离，离我们远点跟在最后面，听见没？” 沈陌离心中好笑，低着头咳个不停“咳咳好” 队伍从东边绕到西边，师徒两人远远跟在最后面，观察四周更加肆无忌惮，此时沈陌离已经大致掌握了此处复杂的构造。 这个基地应该是建在远离乌衣郡的一方城郊，外围佯装成村子的样子，内里却别有乾坤，村子外面及村中不留痕迹的设了五行阵法，就算有人无意闯入或是不懂的人到了这个村，也一样无法撞破村里的秘密。 关押人的位置也都在阵内，设在不同方位，不解阵瞎找的话肯定是找不到的，沈陌离也意识到了不对，换了思路跟着内部的人走。 村中有几大片一望无际的田野，专门用来种植这种邪性的花，村正中，也是五行阵法的阵眼上，建着奢华无比的别苑，就是国师浮枝刚刚呆的大殿了。他住在阵眼，这偌大的村中有什么大的灵力波动，都尽在掌握之中。 那刚刚即墨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他有反应？沈陌离正思索着，队伍停了下来。 为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兄弟们不巡了，一会儿直接到点交班。今天赌不成大小，咱们搞点别的来玩怎么样？” “老大，搞点啥？我们都听你的！”后面的人一听不用干活了还能找乐子，都应声符合 “我下午交班时听孙头儿说，今天主人抓到两个修仙的男人，年龄大点的那个，细皮嫩肉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被缚仙绳绑起来就关在东头的关押室那边”说着，他砸吧砸吧嘴，流里流气的笑：“老子搞过的女人不少，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还没尝过滋味呢！你们有没有兴趣？咱们一起上啊？” 听到这话，即墨影身形一顿，沈陌离心道，这说的难道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色胆包天，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老大，我可听说那个修士是个修仙门派的掌教，一来就先去了主人殿里，主人让他考虑条件，天亮时还要再去主殿的，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办吧？”应和他的那人迟疑道 “那就等主人见过他再找机会，总之来了就不可能逃得掉，老子多的是时间慢慢玩儿他，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咱哥儿几个一道尝尝人间极品的滋味，哈哈哈哈……” “好好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不晓得有没有女人会伺候人啊？”后面的人符合着领头的下流的调侃道 沈陌离压住即墨影青筋暴起，正要拔剑的手，目光沉静看着他，缓缓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即墨影的眼睛黑夜中亮得像一只兽，盯住他片刻，剑柄上扶着的手指捏得发白，半晌强压怒火，缓缓放下手去。 “男的不行，女的也行，总之修仙的这些仙人我一个都没搞过，心痒得很”领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大，来之前我刚撞见晚上抓了一男一女，也都是修士，那女的白白嫩嫩身材很是不错，男的那个生的也很俊，你想先解解馋吗？” “有没有捆住？”领头的跟后面男子确认 “当然，不然怎么制得住，咱们打不过啊！是主人养的那三个散修，叫什么刀行客的手底下两人逮住的” “他们倒有点本事，缚仙绳绑的？”领头的再次确认 “肯定啊，虽然这宝贝卖一块高级灵石一根，但主人这么有钱，仓里的缚仙绳多得根本用不完！老大你想怎么绑就怎么绑，还可以绑出情趣来呢？”男子猥琐的笑声引发一队人的肮脏幻想，一起笑出声来，吆喝着往关人的地方走。 沈陌离和即墨影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的远远跟在后面。 几人跟着阵型又转回关押劳动力的长廊，再向着坤位走了一盏茶时间，再转向离位，另一个相似的长廊出现在几人眼前。 “哪一间？”领头的搓着手 “南边那间，大屋子”手下的人往那处指给他看 几人走到跟前，解锁开门 夜巡队一路走的路线都在屋檐或廊下，依靠手中烛火照亮，此时大门打开，卷起气流摇晃着几人手中的烛光，映在地上的影子扭曲拉伸，像一个个躲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妖魔。 沈陌离和即墨影走近几步，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屋子，腐臭迎面扑来，沈陌离呛得咳了几声。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群被当成筹码挟持，关在这里的老弱妇孺。 看见开门，众人眼中满是惊恐，反射性的往角落躲。离沈陌离最近的老者衣衫褴褛，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血痕，明显是被鞭子抽打的。蚂蚁顺着他的伤口爬满了半个身子，噬咬着他裸露的血肉，可他已经眼珠浑浊，出气多进气少，难以动弹。 他身旁趴着一个女童，约摸五六岁的样子，头发松散，鼻青脸肿，嘴唇干裂，已看不出本来面貌，嘴里念着“阿爷”正伤心的抽泣。 第40章 老者后面蜷缩着几个衣不遮体，嘴角挂着血污的女人，见沈陌离的目光扫过来，目露惊恐抱成一团，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掉，混合着脸上的脏污和地上的杂草，糊成一团。 沈陌离垂下眼帘，移开视线往右扫了半圈，如此惨状比比皆是，腐臭和血腥味冲击着他敏锐的神经。他感觉有些反胃，手握成拳紧紧捏在袖中，往里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去看，一颗脏兮兮辨别不出的东西往前滚了两圈，发出“滋滋”细声，他不嫌脏拾起来捏在指尖看，这是一颗糖，喜儿给他的那种，包装上童真的彩色被脏污磨损，仅余一点几不可查的绿，刚刚的“滋滋”声是包装纸被踩到时发出的声音。滚落的糖不远处静静躺着一根裹着草灰的手指头，看大小形状，原本是属于孩童的。 沈陌离猛的抬头去看刚刚那个老者边上女童的手，一片血腥中仔细辨认，确是缺了一根。 他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分不清是气愤，震惊或是怜悯更多一些。 此时身侧伸过来一只手拉过他的手，掰开他握紧的拳，轻轻捏了捏，沈陌离侧过脸，看到即墨影晶亮的眼，同样燃烧着怒火。 “这妞儿不错！前凸后翘白嫩嫩，老子今天好福气啊！”领头的下流的声音从最左侧尽头响起，其余几人一起起哄的吹着口哨。 “滚开！你们想做什么？”男子的呵斥声响起 沈陌离听着这声音耳熟，往那边走了几步，赫然看见宁修站在一女子身前，冲巡夜的几个流氓怒目而视。 这就是那被抓的一男一女两修士？男的是宁修的话，那么女的岂不是…… 领头的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宁修腹部，将他踹跌在地上，唾了一口：“给老子一边去，现在还没轮到你！” 露出身后的女子一身水绿衣衫，双手被缚仙绳牢牢捆住，怒目而视，颤声道：“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正是木倩倩。 她没注意到几个宵小背后站着的是谁，蹲下身去扶宁修。 “干什么？干你啊小美人，到了这里不管你是谁，也别想着再出去！”领头的目光在木倩倩身上肆无忌惮来回打量。 宁修站起来挡在木倩倩面前：“你们把刀行客叫来！这个朱佩门的叛徒，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少他妈废话！我管你什么门！再挡着老子先上了你！把他给我拉开！”领头的呼喝着，左右的男人上前把宁修压倒在地，来回踩压他被缚仙绳制住的手。 “啊啊啊啊，我的手！！” “放开他！你们放开！”木倩倩扑过去想推开几人，但她被缚仙绳制住，没了灵力，只是个略精拳脚的寻常女子，几个来回就被制住。 “小美人，他是你什么人？姘头？你跟他做过了没有？”头目一把捏住木倩倩的脸凑近她，口气熏得木倩倩快要作呕，厉声道“滚！肮脏的东西！” “泼辣，我喜欢，够劲！一会儿老子让你在你姘头眼前好好表演一下你的浪劲！”说着要伸手撕她衣服 沈陌离握着抢来的剑，示意即墨影动手，就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呼喊“不好了，不好了，林头儿！那两修士跑了！” 林头儿和手下几个一回头，对上了沈陌离明晃晃架到脖子上的剑，那报信的小厮奔进来一看，大惊失色扭头就跑。 “阿影，别让他引人来，留活口”即墨影追出去前答：“知道了师尊” 第37章 国师真身 木倩倩听到两人对话，喜道：“师尊？是师尊来了吗？” “倩倩别怕，是我”沈陌离隔空一掌掀翻木倩倩身前几个惊疑未定的男人，长剑随手从徒儿和宁修身前一划，两人缚仙绳断裂在地。 缚仙绳的束缚一旦消失，这些区区练家子又怎么会是他们任意一人的对手。 木倩倩抽出佩剑，一剑扎在林头儿的肩上，手中粉末挥出洒向他双眼，林头儿痛的捂住眼睛在地上惨叫。 “有毒！有毒！！我的眼睛瞎了！！”原本寂静的夜被他凄厉的叫喊声打破，沈陌离听见远处有人声攒动，提醒道：“倩倩，先别管他们了，救人要紧，你和宁公子赶紧带还能走的人离开！” “好的师尊！”木倩倩和宁修和其他人一起被关在这里，同是受害者，此时更容易获取其他被关押者的信任，木倩倩性子又讨喜，天然容易亲近，当下就有好几个女人迫不及待往她身边靠拢。 “出门右转出长廊，遇水走坎位，遇木走震位，遇土走艮位，遇到打不过的别逞强，放毒掐通令牌，我或阿影会立刻赶来。你此去乌衣郡中君王行宫南三十里地有一片桃花林，去那等着接应！”沈陌离口中嘱咐，手上也没闲着，一个传送大阵在墙上成型。 木倩倩本已带着众人出门去，回头看见这阵法担忧道：“师尊，这阵太过消耗灵力了，你的伤……” “我自有分寸，走！”在沈陌离的催促下，木倩倩带着众人消失在夜色中。 “诸位，此处马上会有一场恶战，为免伤及无辜，我打开了传送法阵，能把你们送往附近安全的地方。刚刚那个姑娘会去接应你们，你们愿意相信我，进大阵避一避吗？”沈陌离此时已使灵力化为本相，仙风道骨如谪仙降世，很难将他归为坏人。 “仙君……我们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仙君要是真能带我们逃出这人间炼狱，哪怕出去就立马痛快的死了，也比在这受尽折磨要好啊，老朽一把老骨头，真的生不如死……”一头发灰白的大爷慢慢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往沈陌离灵光大亮的传送阵挪过去。 “仙君，这也是我想说的，我也去！”角落爬起来一个颤颤巍巍的男子，瘦骨嶙峋，风一吹就能倒，赤裸的腹部蜿蜒着小臂长的刀口，面上从耳后到嘴角也缝了一道长长的疤，让沈陌离联想到地狱爬出来的裂嘴饿鬼。 去往传送阵的人越来越多，只是伤残虚弱让他们行动十分缓慢，沈陌离听见众多杂乱的脚步在快速接近，还没进阵法的他都上去帮了一把。 最后剩下了实在无法动弹的，或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的。 “你是喜儿吗……？”沈陌离看向进来时见到的那个断了手指，鼻青脸肿一直抽泣的女孩，此时依旧趴在她阿爷身旁不愿离去，心情复杂的问出声。 他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但他知道种种迹象表明这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喜儿。 女童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仔细辨认，突然扑过来给沈陌离磕头：“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阿爷吧大哥哥！” 沈陌离拦住她，鼻子有点酸，他不明白原本可爱活泼，健健康康的一个小女孩，为何一夕之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蹲下身轻声安抚：“喜儿乖，你阿爷已经去了没有痛苦的地方，你现在能自己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你爹来接你吗？” “阿爷不回来了吗？他们说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我真的能见到爹吗？”喜儿抽抽搭搭的望着沈陌离，眼中全是希冀。 “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喜儿的爹爹还在等着喜儿一起回家”沈陌离看着渐渐凉透了，浑身爬满蚁虫的喜儿爷爷，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事，就算自己贵为修真大派修为顶尖的掌教，也依旧无能为力。 身后已经有一群人吆喝着闯了进来，挥着刀剑堵到门口“他在这里！还没有逃走！” 沈陌离身形不动，海潮般的威压澎湃而出，刚到的人群抵受不住，抱头跪倒在地，连滚带爬连连后退，撤出去老远，哀声遍野。 无视那些聒噪，沈陌离伸手去抱喜儿，就像在船上那样。谁知还没碰到她，她就像被火燎到一般往后缩，眼泪止不住的掉，圆圆的眼瞳布满抑制不住的惊恐。沈陌离这才注意到，喜儿下身不着寸缕，淤青和不明的斑痕遍布双腿，沈陌离的动作顿住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喜儿遭遇了什么，他只是感觉难以接受，喜儿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师尊，四面八方都有人来，不知他们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即墨影此时回来了，瞥了一眼门外远远围住的喽啰，落到沈陌离身后。 “阿影，把夹袄给我”沈陌离背对着他，挡住了一个孩子，他看不见师尊的脸色，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师尊的情绪不对，沈陌离的声音生涩刻意放轻，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浓重的情绪。 即墨影二话不说，脱下夹袄递过去，沈陌离接过来后，偏头靠余光将衣服递到喜儿手中，轻声道“喜儿裹上，没事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从沈陌离身前响起，喜儿害怕人碰，又断了一根手指，把衣服裹到身上特别费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围在屋外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手中捏着兵刃，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喜儿弄了半天，终于把夹袄牢牢裹在身上，她怯生生的站起来，望着屋外一群大男人，下意识的往沈陌离身后躲。 第41章 “别怕”沈陌离也不再碰她，只是轻声道：“看见墙上有一个发光的东西吗？喜儿走进去，救你阿爹的大姐姐会送你回家” 喜儿流着泪走向传送阵，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看地上已经死去的阿爷，又抬眼看了看沈陌离。见这个屡次帮他的大哥哥对她温柔的点点头，她才终于进去了。 光阵在喜儿身后消失。 沈陌离敛去温柔的表情，转过身来面对屋外赶来堵他们的一层又一层人潮。有夜巡队见过的没见过的队员，有被他们抢走衣服的那两兄弟，有以刀行客为首的那三个散修，还有一群浮枝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练家子。 众人向两旁散开，披金戴银的浮枝缓步走来，银色的面具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眼神中透着玩味和欣赏：“不愧是沈陌离，缚仙绳也无法困住你。” 浮枝从头到尾没有往屋子里看一眼，仿佛那些人的生死遭遇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跟他无关。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沈陌离薄唇轻启：“来得正好，齐了一起上路”他抽出长剑，瞬间杀气四溢，灵力灌入剑身，发出低沉轰鸣。 沈陌离左手抬起，抚上身侧即墨影的脸，轻合徒儿眼睑，右手抬剑扫出。 “寒梅破雪——破剑式” 极亮如昼的巨大剑阵瞬时在沈陌离身后张开，无数道剑气如漫天飞雪，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面前众人，霸道的剑气和威压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无法逃离半步。 “孽畜不往生，都给我下地狱！”沈陌离犹如冷面杀佛，喝道。 密集的剑气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众人的胸膛，鲜血四溅，一帮乌合之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倒在地上，暗夜中绽放出朵朵诡异血花。 屋梁在纵横剑气中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在沈陌离和即墨影头顶嘎吱作响，摇摇欲坠。沈陌离拉起即墨影斜飞而出，轰然坍塌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没了屋顶，月光刺破长廊，洒落在沈陌离身上，倒下的屋瓦卷起风浪，他衣摆发丝飘扬在风中，看在即墨影的眼中，唯有惊艳和赞叹。 他从没见过师尊如此动怒，也没见过他祭出这样杀伤力庞大的剑阵。自从沈陌离偷偷教会他寒梅破雪三式，他自认为领悟了一些精髓，但此时看沈陌离使出来三式之一的破剑式，才知道自己不过会了皮毛而已。 “咳咳”沈陌离毕竟早前受了伤，耗费大量灵力开启传送阵，又盛怒下发动三式中最耗费灵力的破剑式群攻剑阵，此时伤势更重，咳出血来。 “师尊！别再动用灵力了”即墨影关心则乱，不自禁的伸手揩掉沈陌离唇边血渍，随即两人都是一愣，沈陌离不自然的别开脸。 “不愧是沈掌教，修为果然了得”一片废墟中传来浮枝的闷闷的声音，他从一堆尸身中爬起，轻纱银袍染满了血污，面具后的眼神透着欣喜，他迫不及待道：“真是厉害，我也想试试” 沈陌离和即墨影闻言一愣，见浮枝左手诡异的抬起，摆到即墨影眼睛高的位置，右手抽出长剑，像沈陌离刚刚一样横扫而出，嘴里喊道：“寒梅破雪——破剑式” 浮枝虽然不像沈陌离一样能开启正宗寒梅三式破剑阵，但也驾着万千剑气，冲着两人攻来。 即墨影上前挡在沈陌离身前，以一敌百，严防死守，将长剑在两人身前舞得滴水不漏。 “大宁国师？不过如此！”即墨影讥讽道“什么都学我师尊，你配吗？”防守化为攻击，提剑向浮枝刺去，两人过了几十招，沈陌离越看越觉得离奇，即墨影使过的剑招，浮枝没过几下就能使出来，相似度十之八九。 沈陌离站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对即墨影喊：“阿影，它是幻面妖，弱点在面具，攻它面具！” 第38章 假意 浮枝被识破真身和弱点也不着急，依旧四平八稳的用即墨影的招式拆解他的攻势，悠悠道：“沈掌教博闻强识，既然能识破我的真身，那定然也知道我的弱点要怎么破解咯？” 即墨影奇道：“面具不就是弱点？” 沈陌离回他：“准确来说，他的弱点是在面具之下的真颜，试试击败他看看他的脸。” “说的不错，但就算知道了，这小子也不能奈我何”浮枝依旧不紧不慢应对自如。 幻面妖又叫千面脸，过目不忘，能拟万千人脸。没有击败他前，就算揭开了面具，也只能看到一张由被模仿过的人的面容碎片构成的妖颜。必须彻底打败他，他的真容才会显现。但幻面妖善于观察，最能洞察人心和弱点，不管是面容还是行为，他都很擅模仿，潜伏身旁很难发现，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妖，要赢他不是易事。 沈陌离灵力亏损严重，只一边观战调息，一边在心里嘀咕，怪不得神识撞壁，连精神屏障都能仿，这只妖有些本事。 浮枝一个旋身，手中幻化出一柄大刀，极快极重的劈向即墨影，刀身拖出残影，以狂风暴雨之势封住他所有退路，瓦解了即墨影的全线防御，下一刀，就要劈上他的天灵。 这套刀法沈陌离虽然没实际见过，却鬼使神差的熟知每一刀的招数，他归功于原主的意识，在浮枝致命一刀劈下来之前，掏出一把符，指尖化纸成冰刃，根根攻向浮枝要害。浮枝抡起大刀旋身破开攻势，刀尖一改方向，闪电般奔着沈陌离心口而去。 沈陌离长剑横在胸前，虚弱中没有硬接他这刀，轻飘飘向后滑出，素白长袍月色中翻飞，就算置身险境也出尘俊逸。 即墨影直追过去，喝道“寒梅破雪——起剑式！”剑气破空攻向浮枝背心，杀气腾腾，浮枝只能回身抵御。 “你的对手是我，别动我师尊！”颜与即墨影冷下脸，层叠不尽的杀招祭出。 即墨影的想法很简单：对手很强，不管打不打得过都必须全力以赴，留给师尊足够的时间调息。 “呵呵呵，我原以为是师徒情深，没想到……你师尊，就是你最大的弱点吧？”浮枝阴阳怪气的出声。 沈陌离和即墨影皆是一愣，即墨影不接话只是攻势不停，沈陌离看着他飞扬的发丝，生出一些遗憾，这么好的徒儿，却要被封玄那个妖孽男人祸害。 “大宁国没有人了吗？弄只妖来当国师，不怕笑掉人的大牙？”即墨影又一次的嘲讽，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浮枝惯于洞察人心，接上话头反问：“即墨公子，你好像不太看得上国君？” 岂止是看不上，他恨不得大宁亡国吧，不，他会亲手策划大宁的亡国，毕竟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沈陌离状似无意的往即墨影那边瞟。 即墨影表情漠然“陈述事实罢了，一国之君连身侧之人也忠奸不分，人妖不明，还被世人称为明君，难道不好笑么？” 浮枝不以为然：“好不好笑的，那也是你们人族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贵为国君，也不过是我敛财的踏脚石罢了” 沈陌离忍不住问他：“你一个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浮枝手中挥刀不停，偏头反问：“有什么问题？这世上难道会有人不喜欢钱吗？” “……”问题你也不是人啊，沈陌离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惊得哑口无言 即墨影的攻势越来越狂躁：“不管是人是妖，爱钱也要取之有道，你为了敛财丧心病狂草芥人命，就该杀！” “想杀我，即墨公子有这个本事么？你的招数我已全都看过了。恕我直言，你不是我的对手”浮枝招数变化多端，孤雪山派的，朱佩门的，百炼阁的，方诸山派的使了个遍，打得即墨影节节后退，他眼珠转向沈陌离“如果我没算错，沈掌教现在已经灵力虚空了吧？今日我正好抽了你们师徒的灵骨，能卖不少钱呢” 沈陌离在即墨影的全力拖延下，拼命调息周转灵力，听到浮枝这话停了下来：“我发现你除了贪财，还爱吹牛。你这基地关的城中百姓是不少，但修士就只有那三个臭皮匠”沈陌离朝地上被打得哼哼唧唧的三个散修看了看“若不是着了华方的道，你也抓不到我，又怎好意思夸夸其谈，要抽我灵骨？” 抽灵骨可是个细致活。抽出来后，要么保存在灵力充沛的器物中，尽快找到接收的修士，打入体内。要么抽出来无缝隙直接换到接收人身上，省去中间最易出现问题的保存和运送环节。这一套复杂的操作如果没有精湛医术的医修在侧，根本无从下手。如果勉强抽出来灵骨，保管不当的话，灵骨离开身体的灵力滋养，很快就会消散不复存在。 浮枝从袖中抽出两根缚仙绳，悠然道：“不劳沈掌教费心，这基地和你想象中的可不一样，待到抽你灵骨时你就知道了” 沈陌离仰头望天，不置可否，被缚仙绳捆住时毫不反抗，浮枝只当他伤后虚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见沈陌离又被抓住，即墨影本来也不是浮枝对手，心中一急，乱了方寸，也被绑住了。 浮枝探出长鞭，一头一个，将两人拉着往大殿走。再回浮枝的奢华大殿，沈陌离只觉得满堂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富贵都带着血腥味，蹙起眉头。 第42章 即墨影见了，脱口而出道“师尊你别生气，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厉害些……” 又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了，沈陌离心里叹气，凝着他认真道：“阿影你没错，不必自责。” “况且……”想想徒儿挣脱缚仙绳的场景，刚刚极富冲击性的画面又浮上沈陌离脑海，他耳根微红，靠近即墨影耳旁轻声说：“我自有打算” 沈陌离的气息呵在即墨影耳旁，带起他阵阵汗毛竖立，即墨影眸色变深，眯了眯眼，哑声回：“好”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大殿，走到内室，浮枝按顺序挪动地上地砖的位置，轰隆声响起，片刻后一条宽阔的地道出现在几人面前。 “请吧，沈掌教，即墨公子”浮枝让开通道口，示意他们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这地道看起来有些日子了，幽暗阴森的台阶两侧，墙上描绘着已经不太清晰的壁画，岁月风华让它显得有些模糊。他们越往下走，温度越低，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妖气。 在这么热闹的城镇左近，怎么会有妖气？自从妖界和魔界统一，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妖界的消息，在这里碰上幻面妖已属意外，此时的地下室竟还有妖气，是沈陌离没有料到的。 走到台阶的尽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一间间上锁的地下室和走廊间，沈陌离感知到了零散细碎的灵力来自四面八方。 这里关押的竟全部都是修士，沈陌离目力过人，一眼望去，辨别出来一半以上都着朱佩门的服饰。 沈陌离缓缓走着，他虽然在修真界有泰斗之位，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真容。即墨影过往在山颠勤修，无人带他游历修行，也鲜少有机会出山门。此时无数道目光看向他们，也只认为他们也是被抓来抽骨的修士罢了。有眼尖修士认出即墨影是孤雪山派弟子的打扮，和一旁的修士凑在一起低语。 但沈陌离五感过人，他们的低语一字不漏传进他的耳朵。 “继朱佩门之后，现在连孤雪山派的内门弟子都被抓来了，这妖道真是能耐了”一道女声嘲弄道 “不知道这基地的主人到底什么背景，连四大派的人也敢动，我们这样无门无派没有背景的散修，又有什么能力反抗他？唉”另一个女修叹道 “散修怎么了，散修就该死吗？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我宁愿自曝，也决不肯把第6根灵骨给他抽去！” “你……这又是何苦，没了灵骨还有命在，自曝了就是大罗神仙也将你救不回来了” “虽然我未及灵者，但也明白修士没了灵骨，就什么都没了。我爹说女子不如男，但我偏偏要证明给他看，我比我们村所有男子都强。自从我成为修士，我们全村都以我为荣，若拔了我的灵骨成了废人，浑浑噩噩虚弱等死，我还不如即刻就死了。” 好一个傲骨铮铮的刚烈女子，沈陌离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那女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她一身黑衣隐匿在黑暗中，更显得她目光如炬。 即墨影突然在前面下了脚步，沈陌离一时不察撞上他宽阔的背脊，衣料干燥温暖又带着体热的气息趁机钻进沈陌离鼻腔，即墨影忙转身扶住他：“师尊慢些”。 在如此险境，徒儿跟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沉稳，短短四个字，竟是隐约还透出些温柔，沈陌离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这里就是了，二位请吧”浮枝嘴里客气，手上动作却粗鲁，左右手一把按在两人背心，推进眼前空着的牢房，再在身后落锁“我这里的修士，可都是排着队抽骨的。不过看在沈掌教的面子上，让你们插个队，医修稍后就到，先给你们抽” “呵呵，承蒙关照，你太客气了”沈陌离冲他笑道。 第39章 尊者宁义 “此时沈掌教还笑得出来，看看一会儿抽骨的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浮枝瞪他一眼，挥袖走了。 “师尊有什么计划？”眼看浮枝消失在地下室，即墨影低声在沈陌离耳旁问 沈陌离耳朵被他声音震得发痒，但是又懒得往旁边挪开半步，也低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看起来应该是他最后的藏匿之地了” 即墨影点点头，看向他腕上的缚仙绳，沈陌离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急跟他解释，只说还没到时候，慢慢悠悠的寻了一处角落就要坐下。 “师尊”即墨影‘呲啦’一下将衣袖下摆扯下一块，拍了拍递过去“垫着吧，地上脏” 沈陌离一愣，抬眼看他，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我哪里就这么娇气”的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即墨影把手中软布递到他跟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晶亮的眼中盛满他的身影，给沈陌离一种如果他不接受徒儿的好意，对方就会一直固执的在这里等下去的感觉。沈陌离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抽了一下，鼻子微微泛酸，他垂下眼帘接过袖边，柔声道：“好” 这关押修士的牢狱被冷冰冰的精钢围栏隔成一间间的囚笼，像关着无数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雀，每只都戴着名为缚仙绳的手镣。 即墨影挨着沈陌离在角落坐下，沈陌离在观察隔壁间的修士：中年人的青白长衫快要看不出本来的色彩，腰间坠着一块木牌，牌上字迹昏暗中看不清楚，但打扮确实是朱佩门门人。 沈陌离暗道，朱佩门的宁修刚被送走，那个散修的大哥号称刀行客的也使的朱佩门的刀法，牢里关着一半以上的朱佩门人，这又是一个朱佩门的，怎么会这么巧。 “道友可是朱佩门门人？”沈陌离出声问道 沈陌离师徒两人自打进来囚廊，各个囚房的修士就投来或是同情的，好奇的，怜悯的或者漠然的各种目光，要么就低声交头接耳。唯有这人始终一动不动，也不抬头，连眼皮都不曾撩一下，只是閤眼静坐，此时沈陌离出声询问，他也像没有听见一般，纹丝不动。 “道友？”沈陌离怕他没听见，又提高声音重复一遍问话。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你这人真没礼貌，我师尊在跟你说话！”即墨影看不惯此人对沈陌离无理，出声斥责。 “两位道友不用理会他，你们呆的那个牢房，先前来了一个受浮枝小儿安排潜伏进来的骗子，假意示好，把他骗惨了……”对面牢房的一个修士正替他解释，这中年人忽然抬头睁开双眼，目光如凌厉的闪电般直射向对面的说话的修士，瞬间截住了后面没说完的话。 “那也不是我们骗的他吧”即墨影可不管眼前之人有什么过往，对他师尊无理他就忍不了。他嘲讽道：“都是一派之人，宁公子虽然年纪轻，可不像他这般没涵养” 中年人闻言闪电般的眼神向即墨影扫来，定定看着他。 “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你了？你确实……”即墨影面对他冻死人的眼神丝毫不怯，接着怼他，但话没说完，对方突然出声问“你说的宁公子叫什么名字？”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见即墨影不答，他又提高声调重复“小兄弟，你刚刚说的宁公子是……” “谁是你小兄弟，我师尊刚刚问你话你装耳聋，现在你有问题要问了，我又凭什么答你？” 中年人顿了顿，向着沈陌离郑重一欠身，道歉道“是我失礼了” 沈陌离也懒得跟他计较，抬手回礼，看了即墨影一眼，即墨影这下满意了，回他：“我说的宁公子，就是你们朱佩门的宁修公子” 中年人腊像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动的微表情，他的眼神看起来小心翼翼，轻声道：“你们是在哪里见到他的？他还好吗？” “不好，他和你一样被浮枝抓了，在另一处押人质的地方”即墨影每说一句，那中年修士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说到最后，他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念“是我不好，都怪我”，看起来十分狼狈 沈陌离有了一些猜测：“据我所知，在这个基地里对浮枝有利用价值的人，几乎都是被他威逼利诱到了这，再被他抓住软肋牢牢控制，你是宁修公子的什么人？” 此人似乎遭受的打击过大，听而不闻，嘴里念叨不停，来回就是那几个字。 沈陌离看了即墨影一眼，用眼神责他顽劣了些，接着问这修士：“宁修公子的师尊是朱佩门掌教公孙洋，我与他是旧识。你不是他师尊却那么关心他，那么是师叔？他有关系这么密切的师叔吗？我倒是了解甚少……你总不会是他爹吧？” 话音刚落，中年人背对着他们的身形一疆，竟是哽咽了起来，沈陌离大感意外：“你还真是他爹？！” 沈陌离和即墨影交换了一个眼神，即墨影上前道：“宁师叔，你别伤心了，我话没说完呢，宁修是被抓了不假，但又被我师尊救出去了” 宁修他爹立刻扭转身来盯着他“当真？” 即墨影点点头正色道：“我刚刚气你对我师尊无理，所以故意没说清楚。宁修公子刚刚和我师姐一起进了师尊开的传送阵，离开基地了，宁师叔不必担心。” 第43章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宁师叔起身，激动的抓着两间囚室中间冷冰冰的精钢横栏“道友高义！敢问尊姓大名？我定没齿难忘！” “不必这么客气，我是孤雪山派沈陌离，他是我的小徒即墨影”沈陌离亮出孤雪山派掌教印，此物只有历任掌教世代相承，做不了假。 “你就是孤雪山派的掌教沈陌离？在下朱佩门第五代弟子宁义，公孙洋是我师兄，先前实在失礼，请沈掌教不要见怪。我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话说回来，怎么以沈掌教的修为，也会被那妖修擒住吗？”得知沈陌离的身份后，宁义就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半个月前浮枝送了一个修士进来，被俘是假，暗探是真，和宁义拉关系混成了朋友，套走了朱佩门许多秘密，导致浮枝最近抓了朱佩门很多门人到基地，要么被迫为他所用，要么被抽取灵骨成了废人，沈陌离看到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怪不得，在这里会遇到这么多朱佩门门人”沈陌离沉吟道：“半月前，刚好是公孙掌门带着朱佩门年轻修士来我孤雪山派参加大考的时间” 等公孙洋大考完了回去，发现事情的真相追究起来，不管宁义到时能不能从这里逃脱，恐怕都难辞其咎。 沈陌离正心中暗想，就见宁义退开几步，他双手被缚，别扭的抽出一把沉甸甸的大刀，递给沈陌离：“沈掌教，宁某求你一件事。这把刀，是我结丹时我师尊送给我的，不算什么不世奇宝，但是也跟了我半辈子了。师尊曾允诺我，若我心中有愿所求难成，祭上此刀，他一定帮我完成一个心愿。请你帮我将这刀，带给宁修好吗？这个愿望，为父送给他，将来如果他有什么难事，拿着刀去求他师祖” “宁义，你这是……”沈陌离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蹙起，想劝解：“你不必……” “沈掌教”宁义打断他，缓缓摇头，苦笑道：“我轻信他人，泄露本门秘密，致使同门被残害，罪孽深重此生难恕，但是修儿他…他还年轻，若是日后被人知道他的父亲害了这么多同门，他在朱佩门还怎么立足？天地虽大，可能接纳一个人的地方却很小，有的人一生想求一个安身之处都会变成奢望……” 即墨影闻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这并非你的本意，留的青山在，你依然有机会弥补的”沈陌离不想放弃他 “沈掌教，你还年轻，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动机如何，结局改变不了。我不会出去了，沈掌教，就应了我这最后一个愿望，可好？” 在宁义期待的眼神里，沈陌离艰难道：“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出去？” 宁义很坦然：“我虽然修为不及你，但好歹也是化7根灵骨的尊者，心思愚钝却耳目灵敏，你们刚刚进来时压低声音的对话，我可都听见啦。” “我竟不知朱佩门有个和公孙掌门同辈的尊者叫宁义”沈陌离干巴巴的说，脑中却一直回想刚刚进来时即墨影给他递袖边的情形，耳朵渐渐发红。 好在黑漆漆的旁人也看不见，即墨影用手肘拐了一下他：“师尊”，沈陌离转过头去，见即墨影看着宁义，嘴里跟他说：“答应他吧” 沈陌离心念一动，想他许是勾起了回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作为古安国君和宠妃的亲身父母不要他，把他送出宫去寄人篱下，养父养母却视他如己出，临死也要舍命把他和弟弟藏好。他这是对宁义起了相惜之情。 “好，我答应你，一定把刀亲手交给宁修” 见沈陌离应了他的请求，宁义递过长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了，这是他进来这里后第一次笑，他最后的心事彻底得以了却：“沈掌教，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我跟浮枝打了这段时间的交道，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他知道你开了传送阵送人出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此时应该已经派人出去搜寻了” 沈陌离想想传送出去的人，除了宁修和木倩倩就是一群老弱妇孺，立即应道：“好，我们这就走” 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张傀儡符，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了，念念叨叨中，缚仙绳捆住的沈陌离化作一捆草木，他真身出现在一旁，拿起刚刚从宁义那接过的刀，劈断即墨影和宁义的缚仙绳。 “附上灵力的符咒和火折子？”宁义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沈掌教心思活络，符咒之术也炉火纯青” 第40章 闯禁地 “现下你自由了，有什么打算？”沈陌离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完全忽视宁义的彩虹屁 “沈掌教，我是真心夸赞你的，你的傀儡符咒，可不可以也给我几张，以备不时之需？”宁义夸完就期待的看着他 沈陌离便摸出几张符送给他，宁义接过来道谢，接着说“我来帮忙，和你们一起把这里的人都放出去，剩下的你就别管了”宁义话间已经劈开了自己的囚房门，去开对面囚房锁，催促道：“时间紧急，你们快些，医修到了就不好办了” 沈陌离只得和即墨影一起出了牢房分头行动，他自己去解决门口的一众守卫，让徒儿边放人边细问对方身份，记下来出去好通知各派接应增援。 几人动作迅速，放出来的修士没了缚仙绳束缚，一边感谢他们一边加入了他们，很快整个囚笼长廊的修士只剩寥寥几人，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宁义的声音又在长廊那头响起：“对了沈掌教，即墨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你们这间更里面似乎还有一处机关，被隔板挡住了看不见，也没人用，但我见过浮枝拐进去后待了许久才出来，我不太懂奇门遁甲之术，你们也过来帮忙看看吧” 沈陌离见即墨影在走道口的另一头囚室待了一小段时间，蹙眉和一个散修模样的男子交谈。此时整个长廊只剩下那一个修士了，其他人都已疏散完毕，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边在催促中回身往宁义那边走，边喊他“阿影，把最后一人也放了过来吧？” 即墨影闻言迅速抽身出来，跑来低声道：“他们还没来，不差这一会儿，我也来看看，可有危险？” 沈陌离微觉不妥，但徒儿已跑至跟前，也没有叫他再回去的必要，此时大局已定，不管谁来了他都无惧。 宁义又在拐角那头催：“你们来了没有？快些！” “来了来了，什么机关？危险吗？”即墨影口中答道，拉着沈陌离往宁义那边快走两步 两人走过长廊，来到刚刚关押他们的囚室边上，宁义带着他们往后面一转，果然隔板后面有一处空荡荡的暗室，黑漆漆一片，里面没有精钢制成的横栏，也没有人 宁义点了一根火折子，暗室在微光间有了大概轮廓：“不知道浮枝在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他说着眼神在墙面一寸寸审视着，在不大的暗室四周转了一圈 “我以为这长长的囚室是这个基地最隐蔽的地方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暗室”沈陌离也在四处查看，但完全没有头绪“我对奇门遁甲之术不算擅长，应该叫百炼阁的人来瞧瞧” “师尊，有人来了，我们出去吗？”即墨影听到了外面快速接近的杂乱步调，知道他们的行动可能已经暴露。 沈陌离还不及回答，就听见轰隆巨响，脚下失重，身子下跌，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摔进了一条下滑的甬道，四周漆黑，极速下坠间七弯八拐难辨方向。 他头晕眼花的一直下降了一会儿，施展灵力悬空而起，不再顺着甬道坠下，一片昏暗中听见“嘭”的一声细微动静，脱口而出道：“阿影？” 没有声音答他，他刚刚掉下来前分明晃眼看到徒儿也一起掉下来的，可长长的甬道却只有他一个人发出的声音，他摸索了一番，这甬道幽深且四周光滑，断然无法原路返回。沈陌离心里不安，轻盈快速的往更低处下落，又唤了一声：“阿影？你在哪？” “师尊”即墨影低沉的声音终于回应了他“我在这” 沈陌离稍稍心安，往即墨影的方向掠去。纵使沈陌离五感过人，在这么黑的地方，也无法清晰视物，他凭听觉断定了方向靠近即墨影，张开手摸索，直到潮湿柔软的触感传到他的指尖，他猛的顿住，这触感……他摸到了徒儿的唇。 没来由的心里一紧，沈陌离赶紧缩手，可对方却像能在暗中视物一般，精准的扣住了他的手，低沉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师尊，我带你走” 这话很有歧义，特别是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听觉灵敏的时刻听到这句话，沈陌离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的乱飘，耳根越来越红，他跟着即墨影走着，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他有些庆幸这里这么黑，谁也看不见谁，面红耳赤也瞧不出来，只是心跳有些加快。 “没有”即墨影拉着他慢慢往前走“我也刚刚下来，看起来我们被宁义摆了一道” “也许他有别的打算……希望不像我想的那样。我们看看再说”沈陌离任由他拉着，即墨影的手很暖很大，让人安心。 第44章 即墨影突然停住道：“师尊不舒服吗？” “没有” “那为何心率有些快？真的没有吗？” 尴尬来得很快，即使在黑暗中，沈陌离回他“我年龄比你大，又受了伤，动一动就喘” “……” 即墨影不说话，他没话找话道“阿影，你有没有感觉到妖气？我从一掉下来开始就察觉到了，越走妖气越浓重，这里不会是个妖窟吧？” “师尊，你讨厌妖吗？或者魔”即墨影冷不丁问了一句 “谈不上讨不讨厌，还是要看是谁吧，像浮枝这样的妖，封玄这样的魔，很难让人心生好感” “……” 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沈陌离感觉徒儿可能并不满意自己的回答，他尴尬的笑笑，随即反应过来这么黑对方也看不见，就又道：“但是如果是阿影和倩倩这样的，不管是妖还是魔，我都觉得很好” 沈陌离听出来即墨影笑了，他说：“我也感觉到妖气了，希望这次遇到的妖不会让人讨厌，是个好妖”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时间，在沈陌离感慨这地下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密室时，即墨影在前面停住了。 “怎么停了”沈陌离问道 “前面有结界”即墨影左手抬起，袖剑对准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右手任然牢牢的牵住沈陌离。 怎么阿影比我眼力还要好吗？这也能看得见？沈陌离心里嘀咕着，探手入怀摸出一把符，走到即墨影身旁站定。 沈陌离抬手去触碰跟前那道黑暗中难以分辨的结界 “过了结界，尔等将进入妖族禁地！擅闯者，杀无赦！”一道威严的男声从黑暗里模糊身影处传出。 “妖族？这里是妖族禁地？妖族不是世代都生活在沁水吗？”沈陌离心里暗忖，朗声向黑影道“我等无意擅闯，只是误入此间，敢问前辈和幻面妖浮枝是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也把来意透了个底，如果对方和浮枝是一伙儿的，沈陌离也不会跟他客气。 等了半天，对方一句不回，沈陌离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他按住即将暴走的即墨影，再次伸手去摸结界。 “过了结界，尔等将进入妖族禁地！擅闯者，杀无赦！”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沈陌离没听出来威严，只觉得好笑。 他把手收回来，四周一片寂静，等了一会儿，又摸上去。“过了结界，尔等……” “师尊，别玩儿了”即墨影也听出来这不是真人了，也犯不上跟他置气，无奈的声音有些宠溺 “好，那我们闯不闯结界呢？”黑暗中沈陌离看不见他，就捏了捏他的手。 即墨影低头看着两人拉着的手，沉声道：“你决定就好，我跟着你” 最终两人还是强行挤进了结界，外面漆黑模糊不清的一层，进去后见到的景象却截然不同：明月高悬，天清气朗，大片的密林在月色中随风摇曳，柳树成荫，水声汩汩，简直像进了另一个世界，温度也比外面低得多，两人调动灵力，保持住体温。 沈陌离抬头望去，一轮血月高悬天际，将整片天地山林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圆月似乎更近一些。 能看清后，沈陌离放开了即墨影的手，一前一后在诡异静谧的氛围中走着，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再也听不到旁的声响。 走了一会儿，沈陌离停下脚步：“阿影，这个地方我们刚刚走过，又走回来了” 即墨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应到：“嗯” 两人停下来观察片刻，即墨影道：“师尊，你有没有感觉……变低了几分？” “什么低几分？”沈陌离不明所以 “以前你一直比我高大概这么多”即墨影手中比划“但是现在好像没那么多了” 沈陌离仔细回忆，惊叹于他的细致，低头去看地面：“阿影，你有没有感觉停下来后就会往地下陷？” 说话间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和徒儿一样高了，忙退开两步：“这地面有问题。可是你为何不下陷？” 即墨影同样疑惑，上前拉住他：“我也不知，师尊，这杂草快没过你脚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抱你起来可好？” 沈陌离直摇头，双手乱摆“不行不行，大男人怎么能要人抱？”情况特殊，抱也不是说一定不行，可被徒儿抱在怀里的话，沈陌离光是想想就觉得别扭。 “那我就背着你吧”即墨影不等沈陌离拒绝，一把拉过他，身子一低托住他双腿，将师尊背了起来。 沈陌离瞬间安静了，身体疆得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 “师尊，好像有用，我背着你，我们都不会下陷”即墨影说话时磁性的声音透过胸腔带着微微的震动，穿透了伏在他背上沈陌离的身体一般。沈陌离在难以言喻的尴尬中，感觉到自己才平缓下来的心跳突然又加快了，就像和声音的低震共振了一样，猛烈地撞击着胸膛。他悄悄搅弄袖边，试图缓解一下，却发现根本没用。 “你别说话”沈陌离压低声音。 “？怎么了吗？”即墨影微微侧头，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让你别说就别说！”沈陌离难以解释，他感觉自己的状态非常奇怪，他需要静一静。 即墨影笑笑，果然不再言语了，只沉默的背着沈陌离往前走，沈陌离为了避免紊乱的心跳声被他发现，把背打得直直的，硬邦邦的像一把即墨影平时背在背上的铁剑。这个姿势让即墨影走得异常艰辛，他走了一阵，停下来正要调整一下姿势，铺天盖地的威压自四面八方涌来，空气都变得黏腻起来。 “擅闯禁地者，杀无赦！”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两人的识海中炸响，一条通体漆黑，巨大无比的蛟龙出现在两人视野中，片片坚硬的鳞甲在月色中泛起幽幽蓝光，血瞳竖起，不带一丝感情，向着两人方向巡视过来。 第41章 妖尊忆昭 面对如此可怖的情形，沈陌离却暗自舒了一口气，对方话还没落音，他就像被戳中了机关一样，迫不及待的顶着巨大的威压从徒儿身上飞出去，引爆一串符纸，炸向黑蛟，动作连贯到有些迫不及待了。 “放肆！”黑蛟张口，吐出一道金色雷霆，符纸在半空被劈成灰齑。沈陌离在半空一顿，变幻指诀，又迅速抽出一把符往空中干脆利落的一扬，纸符围绕着他，形成北斗之势。 “地秽、生秽、死秽、人秽、鬼秽、身秽、病患之秽，七星——清净！” 七道符箓同时亮起，密林中密密麻麻的柳枝交织成天罗地网，一层覆一层，将巨蛟困在其中，看起来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只能听到黑蛟从里面传出来的怒吼声。 “黑蛟，你可是那幻面妖浮枝的同党？”沈陌离斜睨着蛟龙，朗声问道。身体轻轻落在地面，不再下陷了，他便拂袖站直，神情自若，挽回一下仙风道骨的仙尊形象。 “无知小儿，区区幻面小妖也配跟本尊相提并论？本尊真是隐世太久，让你们忘了尊卑有序！”柳枝牢笼中传来巨蛟愤怒的嘲讽。 接着“嘶啦”一声巨响，那个附着沈陌离灵力，看起来层层包裹坚不可摧的柳枝牢笼，被蛟龙龙爪从内部生生撕裂，豁口一开，竖瞳如血，向着沈陌离扫过来，那双本该惊悚骇人的眸子却不聚焦，竟是目不能视。 沈陌离面色微变 要知道，这密林阴湿森冷有别于常态，长势最好的就是这大片的柳树了，最粗壮的柳条直径能达到一拳左右，而柳条最是坚韧，能承受超出自身重量10倍至20倍左右的力量，这么多的柳条密密麻麻缠抱在一起，就算是八阶高等妖兽，也绝无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破开。 也就是说这黑蛟的修为，已远远超出了沈陌离对目前见过听过的所有妖类。 妖族禁地果然非同凡响 黑蛟顷刻间破笼而出，长啸一声飞上林间，缠绕在枝丫间，一对利爪相对抬起，威压四溢。爪间逐渐现出一个雷霆之声包裹的巨大电球，越涨越大，与空气不住的摩擦下嗞啦雷暴之声响彻林间。 沈陌离眼见那光球不仅越来越大，还越来越亮，他眯着眼睛后退两步，站在即墨影身前，犹豫了一下，祭出一枚金色符箓，三指朝天，飞快念诀。 金色符四周金光暴涨，刚将师徒二人笼罩在金光罩中，万钧之势的雷电就闪着瞬如白昼般的白光轰了过来。 沈陌离张开的金色结界在雷电中震颤。他暗自心惊，手上不停往结界注入灵力，但噼啪带闪的雷电攻势凶猛，只在几个呼吸间就在金色结界上劈出了许多细小的裂纹。沈陌离嘴角溢出鲜血，即墨影从后面拢上来，手搭上他的手，也不住灌入灵力。 可他们显然不是这条黑蛟的对手，金色的裂纹在持续的爆裂雷电攻击下越来越多，最终四分五裂。保护罩碎裂瞬间，即墨影转身一把拉过沈陌离护在怀中，直面黑蛟雷爆的攻击。 沈陌离只感觉后背撞上一片温暖结实的胸膛，随即被熟悉的红芒包裹住。 第45章 又是这片红芒，沈陌离心念急转，紧张的转头看向即墨影，果然，徒儿额间血色符文复萌，从他身上绵延而出的红芒裹住两人周身，让人四肢百骸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在这次头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沈陌离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伤正在飞快的恢复中。 雷电劈上红芒，双双在空气中消散，沈陌离顾不上其他，忙扶住陷入意识混沌的即墨影，心里五味陈杂。怎么每遇结界就会遇到龙，每次遇险，对上超过即墨影负荷极限的力量就会触发这红芒。这神秘的红芒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从何而来？会不会对即墨影的身体有影响。 他没注意到黑蛟感知到这红芒后翻身化作人形，面上露出迟疑之色，而后出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沈陌离这才抬眼看向不远处跟他们说话的中年男子。方才蛟龙的雷电大片扫荡肆掠后，四周林木皆化作焦灰，残剩缕缕孤烟。对方站在一片废墟中，身形掩在荒烟里，依稀可辨身姿瘦削挺拔。灰白长袍松垮披在身上，斜背着一把古琴，一副超然物外的天人之势。 此人气度看起来实在不像浮枝之辈，沈陌离心里有些存疑，但还是问道“幻面妖浮枝残害人族百姓，屠戮修士，做尽伤天害理的灵骨买卖。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男子本欲上前，闻言脚步一顿，淡声道：“方才我已说了，本尊和浮枝小妖没有瓜葛” “没有？可浮枝的基地密室连着禁地，你又该作何解释？”沈陌离搀着即墨影站起来，一身白袍尽是污渍，但毫不影响他欺霜胜雪的出尘气质。 中年男子嗤笑一声，缓步向沈陌离走近：“本尊堂堂妖界至尊，又何须欺诳你一届小辈？你本也不是我的对手，若真有其事，你又能奈我何？” “……”沈陌离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慢着，妖尊？？他震惊的抬头去细看面前的中年人，妖尊容颜俊朗非凡，眉目如画，却带着一股凌厉的妖气。双眼虽睁着，却目光空洞，似蒙着一层灰，果然是盲了，且已有一些时日。 “你……是妖尊？可妖尊不是……” “不是什么？修真界最强的妖修，不该是个瞎子？”妖尊不甚在意的自嘲道 沈陌离沉默了，妖尊正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修真界人人都知道，曾经的妖和魔本亲如一家，不分彼此，称兄道弟，通婚更是常事。 灵尊清灵死后，他的传人暴虐治下被反，初代妖尊因为沁水的际遇，得到前辈高人点化，成了妖魔两届最强的修者，加之善待同类，被推举为新的灵尊。但在前灵尊的暴政分化下，妖魔两族已经出现不可逆的矛盾，初代妖尊在形式所迫下，放弃统领妖魔两族的灵尊之位，成了初代妖尊，同时魔界也有了初代魔尊，妖魔两届从此渐行渐远，后来更是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虽然魔界一直不承认，但是从初代妖尊开始，妖尊的实力就一直在魔尊之上，有说是因为泰戏山的真人传了初代妖尊无上修为的，也有说是因为初代妖尊拿到了泰戏山前辈的家传之宝，众说纷纭，无法考证，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修真界，除开应龙那样的上古真神不算，魔界，妖界和人界中战力最强的，一定非妖尊莫属。 沈陌离站在这样传奇的人物面前，却发现对方瞎了，什么样的人物才能伤得了妖尊？他心情复杂，半晌不言。 见沈陌离默认了，妖尊反而不以为然的一笑：“年轻人，有些事情，看不见反而清晰。比如，我知道你姓沈，是孤雪山派的掌教。你身边这个……” 妖尊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转瞬即逝，沈陌离以为是自己眼花，中年人接着道：“是你的小徒弟，今年17岁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沈陌离错愕道 妖尊却问：“你徒儿如何了？” “他晕过去了，没有大碍”沈陌离看了看即墨影的脸色，和之前一样，调息一下就能好，沈陌离又联想到之前在九霄秘境里遇到的事，心道原主的这些际遇为何书中只字不提。 “沈小友，你此番找本尊做什么？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妖尊忆昭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忆昭的大名，在沈陌离儿时常听到大家讨论他的名讳，却不知何时起忽然销声匿迹，魔尊趁机独揽了妖魔两界大权。虽无灵尊之名，却已行了多年灵尊之实。 纵然心中再多好奇，沈陌离情急中也只能捡要紧的问：“前辈说和浮枝没有关系，那为何他的密室能通往妖界禁地呢？您可知他在这禁地门口都干了些什么？” “浮枝是本尊以前执掌妖界时，专司资源分配的财使。自从本尊不问世事归隐，就再也没有联络过旧部”妖尊忆昭娓娓道：“直至不久前，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本尊独居禁地的消息，三番五次递消息进来，想请本尊回到妖界，从九幽手中夺回尊位……” 九幽，就是现今的魔尊名讳，魔界太子封玄的父亲。 “那您……回复了吗？”沈陌离没想到浮枝还有这层身份，难不成还是个念旧的妖？ “自然是没有，我若是还留恋妖尊之位，谁也不可能从我手中夺走，本尊既舍弃那个位置，就不会再回去。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的。这妖界禁地，擅闯者死，他既还当我是他的旧主，自然不会枉顾禁令踏进来半步……至于你们”忆昭偏过头，朝沈陌离的方向道：“念你是人族，非我族类，又是初犯，本尊不跟你计较了，带他赶紧出去吧” 妖尊的身份摆在那里，沈陌离不过人族后辈，忆昭没有骗他的理由。沈陌离沉吟片刻，问道：“忆昭前辈，这里既是妖族禁地，也就是说这是沁水吗？” “不错” “可是……”沈陌离迟疑道“我们二人是从乌衣郡北郊百里之外的一个村子进来的” 妖尊听他这么说，眉头蹙起，思索片刻问：“你们此刻要去往何处？我可以帮忙” 在两人交谈间，即墨影醒了，听到他们的谈话，前后一捋大概明白了此时处境，出声道：“师尊，我想去师姐那里看看，我……不太放心” 沈陌离已注意到他醒来，听他这么说的，点点头向忆昭道：“那可否麻烦前辈，将我送去乌衣郡的国君行宫碧澜园，将我徒儿送至碧澜园以南三十里地的桃林” “你要去找大宁国君？找他做什么？”忆昭原本淡然的语气中，此时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实不相瞒，晚辈将浮枝囚的人都放走了，但他想必不会罢休，国君此时在乌衣郡行宫之中，我去将此事如实告知，请他助我解决此事” “也好，修士不可干预人族国运……”忆昭顿了顿，黯然无光的灰色眼瞳望向沈陌离，却仿佛对着即墨影的方向接着缓缓道：“否则将受到反噬，你千万记住” 沈陌离心里猛的一跳，心道难道妖尊在暗示些什么吗？他抬头向忆昭望去，此时对方分明什么都看不见，沈陌离却敏锐的觉察到他此时的眸子中透着些许哀伤。 在即墨影产生狐疑前，忆昭又恢复了淡然的样子，只轻轻道：“我来助你”。旋身化回龙身，掀起一阵巨风卷向两人。 第42章 夜探行宫 巨风吹得两人睁不开眼，耳旁尽是风声呼啸，等一切重归于静，沈陌离已经到了国君行宫碧澜园跟前，即墨影不见踪迹，应是按照他的诉求被送去了木倩倩处。 沈陌离仰头看向眼前的君王行宫，大宁国国君不喜铺张，是以碧澜园不如都城的宫殿般恢宏大气，但皇家天威在此，也还是庄严考究。 眼前的门楼高耸矗立，上方悬着一块巨大匾额，红底金漆写着“碧澜园”三个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威严与气度并存。 行宫里里外外都有精锐护卫全天不间断的四下巡逻，肃穆有序的保卫君王安危，但对于沈陌离而言，再精锐的护卫，他悄无声息的进出也如囊中取物一般简单。 沈陌离翻过门楼，绕过静心修葺的园林，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晕，平日难得一见的满园奇珍异草，在昏暗的月色中显得诡秘。一袭轻盈又打眼的白衣幽灵一般在行宫内穿梭，悄无声息的探至内殿。 此时已是丑时，万物寂静，月影西斜，内殿依旧燃着灯烛。沈陌离伫立门口，透过窗缝的烛光见殿内侧对着他坐着一个人，此人身上的龙纹锦袍彰显着他的身份，袖口稍稍堆起，手中朱笔在竹简与绢帛间游走，不怒自威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冷峻。 几案上堆满了奏章，有的整齐地摞在一旁，有的摊开于旁墨迹未干。站在案旁的太监任劳任怨的朝着未干的奏折扇着风，企图让笔墨干得更快些。 沈陌离静立片刻观察着，忽然身形飞出，一把掳过偷摸路过此地的一只雪白的猫儿，再飘然回到原地，在白猫反应过来之前将它从窗口轻轻扔了进去。 “喵呜！”白猫的叫声引起了殿中君王的注意，打断了他的落笔。 第46章 “君上，是淑妃娘娘的‘雪团儿’，不知怎的跑来了这里，奴才这就去将它抱走”扇风的太监放下团扇，向着白猫走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君王放下笔，轻轻揉了揉眉心 “回君上，现在已是丑时了”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四喜，你将猫送回去吧，孤批完这本也该歇下了。” “奴才这就去”太监领命抱着猫，匆匆走了。 “吱呀”一声，殿门又打开了，沈陌离从正门进殿向大宁国君走去。 “可是忘了什么……”君王偏过头，对上沈陌离神情寡淡的脸和沉静如水的眼睛，好似他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平日逛集市一般稀松平常。 “贫道孤雪山派现任掌教沈陌离，参见君上”沈陌离朝着国君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是…是你！”国君的面上不见诧异，反而一扫疲惫，露出兴奋之意“你叫沈陌离？” “国君认识我？”沈陌离感到意外，没想到他一个配角，认识的分量级人物还不少。 “孤曾经见过你！十年前，孤刚打下大宁的江山，在都城以南的一个小城，你救了一个孤儿” 沈陌离闻言沉下了脸：“君上说的难道是麓水城？” 麓水城，就是当年沈陌离捡到即墨影的地方，也是即墨影养父养母举家被屠的小城。 “麓水城？以前好像是这个名字，但此名过于娇弱，被毁重建后孤已经给它改名了，现在那座小城叫彰之，这个名字有两层意思，一来……” “君上！”沈陌离忍不住打断他，眼中冷意渐盛。他深知此时不是翻旧账的时候，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但是麓水城被屠后，他到城中看到的画面此时清晰的浮上脑海，冲击着他的神经，原主记忆中亲眼目睹的画面，比书中文字的描述让他更直观的感受到，什么叫人间炼狱。 腥臭冲天，血流成河，无名的尸身横七竖八随处可见，横陈在乌烟瘴气的废墟残垣中。乌鸦和野狗被腐烂的臭味吸引而来，将本就残缺的尸体啃食得更加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只能从藏污破败的衣服辨认哪些是平民，哪些是士兵。 死亡和绝望的压迫感让沈陌离记忆犹新，而始作俑者居然还能在这件事上侃侃而谈，沈陌离的声音冷如冰霜：“你毁了它，烧杀掳掠无不尽其极，却返过来给它起这么个名字，这就是你所推崇的德仁治国？” 国君沉默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不说话的时候也不怒自威。他朝沈陌离走近几步，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孤没有屠城” 沈陌离见他的神态笃定不似信口胡说，国君又道：“虽然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彰之城是孤破城时所屠，但是沈仙长，彰之被屠时古安国已几乎是孤的囊中之物了，国君被俘，王位虚空，孤又何必多此一举，失散人心？” “可是，死人无法开口说话辩解，麓水城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洗劫一空……”沈陌离皱眉道 “那仙长可知，小小的彰之城，被屠前被洗劫了古安国半数之多的极乐粉？屠戮者在屠城之余，还销毁了城郊所有的极乐花田。”国君沉声开口 “什么？”沈陌离从没听过这件事还和极乐粉有关系，他稍加思索，意识到这事没那么简单：“君上说的可是真的？” 国君定声道：“君无戏言，句句属实” “那为何隐忍不发，任由众人误解？” “沈仙长，前朝旧事的真相如何，就算孤是一国之君，说出来也只会被众人当做推脱责任的说辞，自然比不上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效果好”国君面含笑意看着沈陌离 “国君的意思，是想让我去找出真相？”沈陌离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仙长修为高深，孤自然不知你会来，只是沈仙长深夜独自前来，想必是有要事找孤吧？”国君不紧不慢按了按太阳穴，面上笑意不减，双眼炯炯有神望着沈陌离。 沈陌离在心里暗道，真是只老狐狸，有城府心思深，见他闯进来却丝毫不慌，轻描淡写几句话间就洞穿人心，转劣势为优势为己所用。他面上不露声色，应声道：“此事我会帮君上查清，如果属实，自然会给君上一个满意的结果。但作为交换，我想请国君帮一个忙” 国君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说，沈陌离便将浮枝的所作所为一一跟国君说了，国君面色渐渐沉下来，直至最后，眸中蕴藏着冷意，已是动了怒：“当初孤不过是看着浮枝有几分真本事，打扮举止又有几分沈仙长的影子，这才拜他为大宁国师……” 沈陌离听到这话，回想起浮枝见他时也说过，能当上大宁国师不过是因为有几分像自己，他当时并未细想，此时国君亲口提及，他不禁好奇这跟自己有何关系？ 国君俯下身在桌旁，边写边说：“……没想到孤一世英名，在此事上竟然人妖不分，险些走上古安国的老路，祸国殃民！沈仙长，多亏有你，让孤看清此妖的真面目。只是孤此行匆忙，碧澜园距离都城也不远，随行禁军不足千人，孤可借予你半数的兵力，但关键还需要乌衣郡地方调令当地驻军协助。孤给你写密旨一封，你带去郡太守处令他全力协助你剿灭浮枝及其余党，彻底毁掉极乐花田，销毁基地所有极乐粉！” “贫道多谢国君相助！”国君身份尊贵，人身安危关乎一国之运，能借他一半兵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沈陌离的预期。他接过国君密旨，就要告辞，国君却叫住他：“沈仙长，孤刚刚还有话未说完” 沈陌离得了密旨，心头轻松不少，耐着性子道：“国君请讲” “孤给被毁掉的麓水城重新取名‘彰之’，有两层含义，一来希望它劫后重生，在孤的治理下繁盛更胜从前；二来，孤路过此地时，在悲惨阴霾的炼狱之景中，恰巧遇到仙人救世……那仙人不染纤尘的白衣俯身抱起泥污中孩童的画面，深深烙在孤的脑海之中，仙人之姿应是如此，此举亦应当彰之”国君不急不缓的说着，又朝沈陌离走近一步，已然打破了沈陌离心中的社交安全距离。 国君眼中的仙人愕然抬眼望向他，此刻的眼神清澈如一汪纯净无暇的圣泉。他沉声问出脑海中幻想过多次的问题：“沈仙长，不知大宁国的国师之位能不能入的了仙长的眼呢？” 沈陌离默默退后一步，保持住心里丈量好的安全社交距离，垂下眼轻声道：“承蒙国君抬爱，但贫道是修道之人，志不在权势，亦不谙红尘世事，只愿一心向道，还望国君另寻能士” 国君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恢复如初，浅笑道：“孤不过随意一提，既然沈仙长志不在此，孤也不会强人所难” 听他这么说，沈陌离心头刚刚升起的怪异感瞬间被扑灭，只道国君勤政又惜才，天资亦过人，再想想古安国君的昏聩无能，心中叹息，也难怪大宁会取而代之，只是可怜了即墨影，从小就经历了这么多波折 “不知仙长救下的孩童现在何处？”国君细细观察着沈陌离的面上表情，又开口问 即墨影身份特殊，和眼前之人又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沈陌离自然不会轻易透露，反问道：“国君关心那个孩子？” “孤当年路过彰之，在仙长救下那个孩子的地方处不远，也遇到了一个孩童，不知他们是否有关系。孤效仿仙长乐善好施的义举，收他为义弟，现下他正……” 那可能就是即墨影的养父母之子，即墨影挂念多年的弟弟！沈陌离偶然听见这个消息，心中激动，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廊响起细碎的步伐声，是刚去还猫的太监去而复返了。 国君听见推门的声音响起，止住话头，转脸去看回来复命的太监，夜风随着推门卷进内殿，吹得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君上，奴才回来伺候您歇息了” 国君再回头去看，身前空空如也，沈仙长已在转眼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除了空气中隐约残留的白梅气息，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般，不留痕迹 第43章 花残 沈陌离拿着密诏，一刻也不耽搁的匆匆往太守府邸赶，虽然即墨影已经先去找木倩倩了，但如果浮枝比他先赶到木倩倩处，他们撑不了太久。 天道有序，修真界本就是脱离普通人的存在，修士修非凡人之力量，入非凡人之轮回，普通人没有天赋不可入道。也因为天道特别的眷顾，修士不可干政，不可插手国运，否则会扰乱人间秩序，遭到强烈的反噬。 浮枝现在明面上依然是大宁国的国师，不管他真正的主子是谁，只要他妖的身份还没有戳穿，他还有所图谋，就依然得听国君的号令。此事牵扯的大宁国百姓众多，交由国君处置是最好的办法。至于浮枝，一个妖界流窜出来的东西，浑水摸鱼谋财害命，如果国君治不了他，沈陌离不介意亲自料理他。 想到国君说他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沈陌离额头就突突的跳，心中十分赞成即墨影骂浮枝的话，骂得好，简直是自己的最强嘴替！ 第47章 就这样瞎想了一路，沈陌离从容潜进了太守的府邸，将陈德从睡梦中揪起，差点把太守大人吓破胆。 看清来人后，陈德煞白的面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边穿衣边问：“沈掌教半夜莅临下官府上，可是有顶要紧的事情？” 沈陌离掏出密旨给他自己看，将事情经过简要的告诉了他。陈德自从国君到了乌衣郡行宫住下，每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此时深更半夜被人从梦中喊醒，让他见旨，他面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 太守大人哆哆嗦嗦的展开密旨，一目十行看完，方知在自己的管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急怒攻心，两眼发黑，双腿一软跪在沈陌离跟前，带着哭腔：“沈掌教，下官这次不但乌纱帽保不住，连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老人家要我怎么配合？我都听你的！事情解决后只求沈掌教在君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保住下官一家老小的性命！” 沈陌离开始有点可怜陈德了，作为堂堂一郡太守，刚刚上任就遇到人口失踪案，好不容易解决完没多久又遇到幻面妖作祟，太守的位置还没坐热，三天两头的遇到紧要的大事，也是蛮衰的。他把陈德拉起来，放缓声音：“太守大人别害怕，这次的作乱之首是只妖，普通人又岂能和妖抗衡？国君圣明，不会跟你计较那么多的” “又是妖？？”陈德刚要爬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乌衣郡又不是沁水，为何这么多妖来我这里作威作福？” “太守大人，有我在，这妖的事情会帮你解决的。浮枝那里还有大量的极乐粉和大片的极乐花田，所困人员不知是否疏散完全，当下还是赶紧出兵要紧！”沈陌离知道他惨，但现在不是一直听他卖惨的时候，不住催促道 “沈掌教说得在理，下官这就传郑都尉，派兵剿灭浮枝同党，铲平极乐粉基地！”陈德勉力爬起，推门而出。 不一会儿，整个太守府上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格外打眼。传报声，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沈陌离强自镇定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心里已经开始咆哮时，陈德满面愁容的回来了：“沈掌教，我已经派人去了都尉府，府上回话说郑都尉今日整日未归，这……郑都尉持有军令牌，乌衣郡的两万地方兵都听他调令，没有军令牌，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么巧？沈陌离微微皱眉道“你府上有多少府兵？” “不足百人，沈掌教，你是想……”陈德瞪大眼睛猜测道 “不能再等了，国君给了我半数的随行禁军，你将府上的兵借我，然后继续找郑都尉，找到他后一刻也不能耽误的出兵，直至有我的消息，明白吗？”沈陌离伸手要过太守令牌，在陈德捣蒜般点头承诺下旋身出门。 当他带着五百禁军和几十个太守府兵赶到行宫南面的桃林时，天色已是东方既白。 夜色将尽，天际露出微弱的光，把天色晕染成一片青灰。深秋的桃林一片颓色，枯枝残叶在夜风中颤抖，像极了林间的一群孱弱的老弱妇孺。 木倩倩背对着他，宁修在左，即墨影在右，背后是高山坚石，把救出来的百姓围在中间，他们各守一方，和浮枝带来的散修及基地里的散兵激战，各人身上都是血污，沈陌离分不清是他们的，或是对手的，他踏风而来，还未及跟前，瞬息之间，变故重生，即墨影嘶声大喊“师姐！！！” 沈陌离寻声向木倩倩望去，只看到刀行客的刀从木倩倩的身体里穿出来，木倩倩脊背挺得笔直，长发在青墨色的空中散开，她背对着，沈陌离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感觉这一眼，时光流逝都变慢。 刀刃捅入的瞬间，沈陌离过人的五感让他清晰听见破开皮肉，搅碎筋骨的声音。刀行客抽回刀锋，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血液从身体里喷薄而出的声音狠狠撞击着沈陌离的神经，他看见刀行客面目狰狞的脸，大徒儿滚烫的热血溅了他满脸，让他看起来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木倩倩俏丽的绿色衣衫顷刻间被深红的血染的发黑，她却像毫不在意，抬手抓住还未完全收回的刀刃，在刀行客错愕的一瞬，一剑瞄准他的心口，将他捅了个对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刀行客难以置信的倒在木倩倩面前，出气多，进气少。木倩倩以剑支地，苦苦支撑，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缓缓下滑 “倩倩！！！”沈陌离已经很快的赶来了，披星戴月，挟风裹尘，但还是来晚了，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他就能救下她。沈陌离极速掠向木倩倩，衣袖卷碎满地枯叶，众人眼前一花，他已出手封住木倩倩灵脉，保命的丹药不要钱一样往她嘴里倒“倩倩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回去找师姐！” “师尊……你来了”少女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我不辱师命，守住了……”话不成句，她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别说了，你别说话了，是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沈陌离眼圈微红，嘶声道：“倩倩，我带你回去，你撑住好不好？你不会死的，没有你死的剧情的”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沈陌离心里没有底，他的到来打乱了剧情，很多走向早已失控。木倩倩伤势太重，他面上镇定，心里却很慌张。 沈陌离带来的援军素质精良，和浮枝的人战到一处，把老弱妇孺也保护了起来，即墨影和宁修这才抽出身来奔到木倩倩身边，看到她此时奄奄一息的样子，两人难以接受。即墨影漆黑的眼眸染满悲痛，轻颤着拉住木倩倩的手：“不会的，你不会有事……师姐你别睡！” 宁修已然泪湿了眼眶：“倩倩，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主上！乌衣郡的郑都尉领了两万地方兵把这片林子重重包围了！现在正往我们这里来！”浮枝的线报匆忙来告知敌情，所言一字不漏被沈陌离听见了。 终于来了，就不能早一时半刻吗？如果早哪怕一盏茶的时间，倩倩就不会……沈陌离强行压下心里汹涌的悲痛和恨意，咬破中指，迅速在地上以血画就，一个血色的传送大阵出现在他们面前。血阵和之前他开启的普通传送阵不同，之前的阵法燃烧他的灵力，传送距离也不远。血阵以沈陌离的精血画就，不仅燃烧灵力，还耗费精血，维持不了多久，好在传送的距离够远，足够他们回到孤雪山派找玄秋水。 郑都尉来得比沈陌离想象的更快，血阵快要完成的时候，已经单枪匹马冲进桃林，身后跟着的地方兵训练有素，杀声震天，往浮枝一众而去。 情急中沈陌离看了他一眼，却觉得这个郑都尉非常眼熟，但不急细想，阵成瞬间，他扬手把掌教令扔给了即墨影，嘱咐道：“阿影，以最快的速度带你师姐回山找师姐疗伤，无论她在忙什么，派中有什么事，都以你师姐为先，见此令如见本尊！” “好！师尊小心”即墨影抬手接过令牌，目光扫到了前来增援的郑都尉，身形一顿，脸色瞬间变了。 沈陌离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扭头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郑都尉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向他看来，对他轻轻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郑都尉的视线往左一偏，看向沈陌离身旁的即墨影，也是一顿，接着极其不自然的收回目光，奋勇杀敌去了。 沈陌离看着郑都尉和徒儿怪异的反应，陡然想起来，在浮枝关修士的囚笼中见过此人，原来他失踪是因为被浮枝抓住囚了起来吗？ 可是距离他们解救囚徒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他不应该在自己出发前还没赶回府中，时间对不上，那他去了哪里？ “即墨公子！我们快走吧！”宁修抱着木倩倩踏入血阵，催他跟上。 即墨影盯着郑都尉，双拳捏得死死的，眉头紧蹙，面色惨白，听到喊声像是如梦初醒， 再没有丝毫耽搁，跟着宁修木倩倩转身消失在光阵中，没了身影。 沈陌离心中疑窦渐生，隐约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想，但此时不及细想，他摸出定符阻住攻向血阵的众人，给徒儿们断后。 浮枝远远看着，知道经此一事后，他财路断绝，身份暴露，在大宁国所谋之事全部毁尽，对沈陌离恨得牙痒，此时见他开阵要走，以后山高路远，孤雪山派禁制重重，他再想见沈陌离一面都变得困难，更遑论报仇了，当即飞身越过人群，提剑朝沈陌离刺来。 木倩倩凶多吉少，生死难测。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沈陌离都劝服自己暂时压下愤恨，先不去跟浮枝计较了，他倒好，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晦气。 第44章 魂碎 沈陌离抬手一挥，大阵消失不见，他面对着攻来的浮枝，面如冰霜，眸中似有山雨欲来前的风暴，嘴角一勾，却全无笑意：“你嫌命长？我成全你好了” “沈仙尊受了伤，本命剑也无法正常使用，还这么狂妄？真自信啊”浮枝长剑逼来，越攻越猛，却都被沈陌离轻巧避开。 “只敢东躲西藏算什么本事？你不是很能耐吗？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毁了，都是因为你！”浮枝收起长剑，长鞭从左右袖中分别探出，变化路数重新向沈陌离攻来。 第48章 钢鞭带刺，挥出时虎虎生风，所过之处只稍轻轻碰到，就将林间的桃树花苞连皮带枝的全部击毁，碎成飞灰。 浮枝攻出十几招，长鞭如左右游龙一样在沈陌离身边飞舞缠绕。浮枝每次看见钢鞭将他困在了中间，往回一收却捆不住哪怕沈陌离一丝头发。 他不知沈陌离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只道他不敢硬接只是躲藏。他抬手收回钢鞭，又召出双刀，左右刃交错，寒光如电，他旋身劈斩，刀锋划破夜色，直取沈陌离咽喉。 即使在这样迅猛的攻击前，沈陌离依旧面不改色，他“啧”了一声，浮枝就维持着躬身进攻的姿势，定在了他跟前。浮枝大惊失色，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一张“定”字符，任凭他如何全力挣扎，也动不了分毫。 沈陌离就站在他面前，他的刀停在沈陌离咽喉前不足一寸处。沈陌离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像看一只在耍杂的跳梁小丑，冷冷道：“花样不少，还学了什么尽管使出来” 浮枝面具下的眼逐渐浮现出癫狂：“我堂堂妖族，竟不是区区一个人族的对手。沈陌离！沈掌教！是我技不如人，但是我不服！大宁国君说我像你，才予我国师身份，哈哈哈，天道不公，有的人因为皮相优越就能得到优待，有的人却生来连一张皮相都无法拥有，只能东施效颦！国君只因为寝宫内挂着的一张你的画像身穿白衣，修士打扮，就对第一次见面的我说像你，可笑！可悲！我幻面妖此生学人无数，却永远都是别人的替代品！！” “所以你心存怨念，借着大宁国师的身份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敛尽不义之财，却觉得都是别人对不起你？” 沈陌离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悲悯，刺得浮枝更加癫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可怜！你不准看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却未必有可悲之苦。”沈陌离又恢复了冰冷的语调：“我徒无辜，却因为你这种渣滓生死未卜，既然你活得这么悲惨，去死好了” 说罢召出踏雪至，抽出长剑往空中抛起，口中轻喝：“寒梅破雪——连刺破” 没了剑柄的踏雪至飞至半空中，化为如瀑的点点剑光，在沈陌离身后呈椭圆形铺开，如同百剑，剑尖都瞄准了浮枝。 百剑齐鸣，声震九霄，林间所有人都被这轰鸣声震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这边看来。 沈陌离一袭白衣在将明未明的青灰夜色中分外显眼，气质清冷疏离，仿若天神降世，眉眼间却尽是嫌恶。浮枝躬身停在他面前，远远望去，身体弯折的幅度像做错了事，在道歉祈求原谅的姿势，但他手中还提着闪着寒光的双刀。浮枝动不了，只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你的伤什么时候好了？还有你的剑…你的剑不是……” 白衣仙尊却不愿再跟他多言，薄唇轻启：“去” 百剑同时激射而出，剑光未至，剑意已临。剑光放出的瞬间，仙门掌教周身强大的威压浪潮般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桃林里激战的大多是普通人，此时被压得倒在地上，冷汗涟涟爬不起来。修士们也纷纷跪地，大口喘息，抬不起头。唯有郑都尉一人，单膝跪地，还能勉力把背挺直。 “轰！”剑光逼人，睁不开眼。 半晌，云层撕散，曦光透露。待剑光散去，踏雪至化作流光回到沈陌离识海，威压也一并散去。 众人再向两人看去，浮枝姿势未变，只是身上多了数不尽的血孔。沈陌离面色如常，聊家常般对着已经神魂俱散的浮枝道：“兵无常形，连这也不懂，学再多变化又有何用？” 接着他一拂袖，琉璃般的眼眸抬起，向郑都尉看去，淡声道：“郑都尉，后续就辛苦你了” 半晌，沈陌离的身影已经御剑远去，郑都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好……好的” 阳光彻底撕破黑夜，天光大亮之时，郑都尉带兵彻底制服了浮枝余党，押送回太守府上，等待太守大人彻查此事，给国君一个交待。 沈陌离彻夜未眠御风赶回孤雪山派，顶峰大雪漫天，霜花满地，白茫茫的一片，孤雪别苑没有人来过。他大门未入，扭头直奔南峰而去。行至南峰别苑门口，遇到玄秋水的弟子将一盆盆的血水往外抬，其中一个管事的对他行礼道：“掌教，峰主说木师姐情况危险，现在依然昏迷不醒，她需要全神贯注施针，其他人不便入内” 沈陌离点点头，看即墨影和宁修杵在门外，面上一片愁云惨淡，就这景象，沈陌离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问了，木倩倩的状况虽然不乐观，但起码还没到最坏的情况，他心下稍安。 两人见他回来，即墨影勉力一笑：“师尊，你回来了”。宁修抬头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沈陌离对即墨影道：“不想笑别勉强，笑得比哭还难看” 即墨影就垂下眼，眼眶下一片青色 等待的过程中，沈陌离把宁修拉至一旁，把自己在浮枝囚牢中遇到宁义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并将宁义留下的刀亲手送到他手上。 宁修抱着父亲的刀，知道沈陌离所言非虚，他握住刀鞘的指尖泛白，低着头恍惚的听沈陌离劝他：“朱佩门这么多弟子无故消失，公孙掌门接到传讯已经赶回去了，现在你们派内上下肯定乱成一团，你父亲既然不想让你被他所累，此事就不便声张。趁现在基地还没有被彻底毁掉，你快赶去看看吧” “父亲……”宁修心爱之人现在挣扎在生死之间，还没等来一丝希望，又接着听闻他父亲遭遇如此大事，生死不明。 一天之内接连遭遇双重打击，宁修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彩。原本俊朗的面上，也因为下巴上连日来不及修理的胡茬，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宁修踉踉跄跄地走了，沈陌离见他状态实在糟糕，不太放心，便传讯云雀一路上悄悄跟着他，送他回朱佩门，如果路上有什么危险，关键时刻也能护他一护。他可不想大徒儿醒来后因为情郎有何闪失而怨他。 目送宁修离开，沈陌离走到即墨影跟前，垂眸看着他轻声道：“阿影，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即墨影原本健康的面色现在惨白至几乎透明，静默半晌，才抬起头来，回视沈陌离的眼睛，眸中种种情绪翻滚，他调整片刻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狠绝的话：“师尊，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沈陌离愣住：“什么？” “今天那个前来增援的郑都尉，是与我们一同被关押在浮枝基地囚笼中的修士”即墨影缓缓道 果然和这个郑都尉有关，沈陌离不知自己猜中了几分，没有打断即墨影，听他接着说。 “我们疏解囚牢中一众修士时，曾一一记录他们的身份，然后将记录名册递送给各派知晓。这本名册上，除了几个无名无派的散修，亦没有郑都尉的名字，师尊可知是为何？” “他既是都尉，当然不隶属于各门各派，也算是个散修，不登记在册也正常”沈陌离顺着他的话答道。 “是，也不全是”即墨影道：“他虽然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却是大宁国君的弟弟，国君遣了专人带他入道修行。他不在名册里，是因为我没有放他出去” “弟弟？我记得大宁国君仅有一个兄长，早已不在人世，何来弟弟？难不成……等等，难道那日牢中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郑都尉？？”沈陌离一惊，想起了国君之前跟他说的话，心道不能这么巧吧 “没有弟弟？可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也是…因为如此，我才在营救的最后时刻犹豫了，他是国君的弟弟，是王族，而我与大宁国君有血海深仇，我问自己，面对仇人该不该心软……” “所以你把他留到了最后……当时我叫你，你们就是在说这个？”沈陌离回忆宁义最后引他们去地下室前的场景，他本以为最后一人，回头来就能放他出去，没想到师徒二人双双掉进了宁义所设的圈套，那郑都尉救援晚到，竟然是即墨影无意间促成的吗？ “对”即墨影的声音缓缓继续“我犹豫了，虽然我知道他是无辜被牵连的，但我一回想起儿时麓水被国君屠城时的惨状，就觉得他的弟弟如果立刻死了，让国君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也不错。因此我放任他继续在囚笼中，想让他听凭天意自生自灭。没想到……”即墨影声音嘶哑，再说不下去。 沈陌离这下明白即墨影和郑都尉看见彼此时为何是那样的表情了。谁能想到即墨影犹豫后也没放走的仇家，竟是乌衣郡的都尉。乌衣郡两万地方兵的军令牌握在他的手上，他的姗姗来迟导致了救援跟不上，木倩倩被刺。 “阿影……”沈陌离明白，这件事再怎么解释，即墨影也再难释怀了。 第45章 心声 木倩倩对于经历人世冷暖的即墨影来说，就如他的避风港一样。自从他儿时被捡回门派，无人庇佑的那些年，即墨影受尽冷眼，嘲讽和欺辱，是个内门弟子都能来欺负他，只因为他天赋卓绝，却无人庇护。 第49章 那些他独自一人住在顶峰，自勉奋进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沈陌离刚来时已经得见一隅。好在即墨影有个纯善护短的师姐，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即墨影被人妒恨欺辱，多少次她站在他身前，维护他，帮他说话。对即墨影来说，木倩倩早已是他亲人一般的存在。 仇恨会在时光的磨砺下铸成一把双刃剑，刺向仇人的时候，也刺向自己。现在这把剑名为愧疚，直直扎进了即墨影的心窝里。 “是我害了她……”即墨影红着眼眶，声音嘶哑：“若不是我执意要复仇，她也不会…她那么娇气怕痛，被一刀刺穿得多痛…” 沈陌离看着即墨影的样子，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只觉言辞苍白，千万无语无法安慰到他万一，只能拉过他轻轻拥住，轻拍他的背，低缓有力道：“倩倩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相信我” 即墨影微愣了一下，接着就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沈陌离，头埋在师尊颈间，沈陌离的肩上不一会儿就晕湿了一片。 沈陌离任由徒儿紧紧抱着，即墨影心绪激动之下双臂力度没有收敛，勒得他快要喘不上来气。“师尊，你能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即墨影闷闷的声音从颈边传来。 沈陌离迟疑了一下，此情此景他很想答应即墨影，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什么时候暴露了，一切又都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师尊……”即墨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他低喃道：“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师姐她有什么不测……” “会的”沈陌离打断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难过” “师尊……”即墨影得了承诺，静默了一会儿，待眼间微红都散去，抬起头来看着沈陌离，漆黑的眼眸如一汪深潭：“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你先放开我”沈陌离把八爪鱼一样粘在身上的即墨影撕下来，让他站好。 “其实，大宁国君屠城时杀的是我的养父母。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父母，却待我和他们的亲儿子一样好。我的亲身父亲，是古安国的国君，母亲是宫中贵妃，我是国君的第三的孩子，我记得儿时在宫中，他们都叫我‘三皇子’”即墨影说着，见沈陌离没有特别的反应，奇道：“师尊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和你亲口告诉我，是两回事”沈陌离看他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样子，像只捋顺了毛的幼兽，心中一片柔软“我还知道，你5岁时在宫内，因为后宫的勾心斗角差点死于非命，所以才被你母妃秘密送出宫，过继给自己的生死之交姐妹做继子” 即墨影错愕的瞪大眼睛，听他师尊接着夸他母妃：“你的母妃入宫前是个江湖女子，快意恩仇，日子过得潇洒肆意，人又性子洒脱，爱恨分明，是因为爱上了你的父君才甘愿入宫，她哪里斗得过那些城府极深的深宫妇人？她很清醒，知道将你送出宫，才是保全你最好的办法。” “师尊……”即墨影愣了片刻，自嘲道“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师尊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沈陌离心中腹诽，当初看书时，整本书他最喜欢的角色就是即墨影了，他的身世在书中白纸黑字写了洋洋洒洒好几页，他想不知道也很难啊。 “你被过继到养父母家的时间也不长，缘何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呢？”沈陌离不答，问出多次盘桓在他心中的问题。 即墨影缓缓摇头：“我虽是皇子，但儿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怎么长大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映象。唯独在麓水城中，我和幼弟一起爬树掏鸟，抓鸡摸鱼的日子，我却记得很清楚。这大概是我儿时为数不多，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了” 快乐的时光不在长短，那段记忆俨然成了即墨影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也许对生活在平常人家的孩子而言很稀松平常，可是对于一个身世跌宕，成长过程中罕有温暖的孩子而言，平凡温馨的日子，却显得异常宝贵。 沈陌离觉得鼻子突然有点酸，侧过脸去呼出一口气，又听见即墨影接着说：“师尊，我和大宁国君之间横着国仇家恨，难以调解，我知道修士不可干政，更不可干预国运，可是……” “可是你若找国君报仇，可能导致家国动荡，国运改写，阿影，你会被反噬的”沈陌离想起书中即墨影的结局，凭什么封玄可以让他放弃复仇？既然放弃了，两人好好过日子也行，居然搞背刺？渣男 沈陌离内心对封玄鄙夷着，斟酌着措辞道：“也许，屠城的并不是他，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什么？”即墨影的反应和沈陌离一样，随即道：“如果是真的，那国君为何任由众人抹黑？”沈陌离便将行宫中和国君的谈话内容跟他说了，掐头去尾隐去了国君的义弟一事。 即墨影思索着“那师尊是要为国君去找出当年的真相？” 沈陌离定眉定眼的看着他，纠正道：“是为你” 即墨影的心跳猛的快了些，又听见他师尊问：“你现在可有了心仪之人？” 即墨影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那上面去，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沈陌离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师尊想给我找个羁绊，怕我做傻事吗？” 沈陌离不置可否，沉吟道：“上次公孙掌门提到他的独女……” “师尊”即墨影打断他，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别开脸：“不用了，我知道你怕我被反噬，若有朝一日我真的要对他动手，不会让反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他才会去找封玄一起做这件事？沈陌离心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他们不是爱人关系吗？即墨影舍得拉他来挡？ “师尊和师姐就是我的羁绊，如果师尊对我提要求，无论如何我也一定……”即墨影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阿影，心之所向即为道，不是修为，更不是身份。”沈陌离知道他此时动摇了，他坚定复仇的心被巨大的愧疚刺中，自己现在只差一步，就能把徒儿拴在孤雪山派，好好做一个内门弟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但沈陌离知道他的徒儿不该是这样的，即墨影应该是最耀眼瞩目的主角。他天赋绝伦，坚韧不拔，命运跌宕。他可以跌进泥泞里挣扎，自己不介意拉他起来，哪怕污泥溅满白衣；也可以如凤凰涅槃一般九死一生步步向前，自己也不介意陪他一起，哪怕和他一起经历痛不欲生的重生之苦。但是即墨影注定不会是平淡之人，应龙说过他非池中之物。就算沈陌离知道此时要他过平淡的日子，将来他也不会怨自己，但是那样他并不会真正的释怀，他不想强求。 沈陌离的声音如水，平静而和缓：“我和倩倩于你来说如同家人，我们既是你的羁绊，也是你的后盾。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坦白你的身份，但你有你的道，我不会勉强你。只要你做了选择，就坚定的走下去，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即使最后我无法放下仇恨，搞得大宁鸡犬不宁，然后……遭受天谴身死道消？”即墨影拉住沈陌离的衣袖，紧紧攥住，好像放手了沈陌离就会马上消失一般。 “我不会让你死”沈陌离奔波几日，此时颇感精力不济，疲惫的用手捏捏眉心，声音依旧坚定：“我说了，我会站在你身后” “师尊……”即墨影还想说什么，被“吱呀”的开门声打断 “即墨师侄，师弟，你们进来！” 玄秋水看起来比沈陌离更疲惫，挽起袖子站在门前，手上都是没来得及洗净的血污。 “师姐醒了吗？”即墨影急急问道 “你以为我是活神仙吗？只剩一口气抬回来让我救，现下倩倩还吊着半条命已是谢天谢地了！”玄秋水烦躁道：“赶紧进来，别耽误” 两人听她这么说，都稍微安心了一些，医者口中的能剩半条命，多半有7成命。三步并作两步的挤进房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木倩倩合衣安静的躺在木床上，本就白皙的面上此时更是白得发青，唇间没有半点血色。如果不是听见玄秋水说她还吊着半条命，沈陌离会以为她已经不行了。 “倩倩的账，我之后再和你们算！”玄秋水缓过一口气，翻了一人一个白眼，急切的吩咐道：“当务之急，给她保命要紧，我写了一张方子，里面有些东西山脚的镇上可以买到，剩下一些只有山中林间才有，即墨影，你去把东西全取来，跑快一点，要新鲜的，越新鲜越好！” “好的师伯，我这就去！”即墨影接过药方，没有半点迟疑，旋身就御剑而去。 即墨影走后，玄秋水目光沉沉的看着沈陌离，沈陌离闭上眼，以为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谁知师姐上来扒拉开他一只眼睑问他：“你按时吃药了吗？” ？？？ “面色虚浮，神识不清，混沌澄澈交汇，黑气入白，你的神魂不稳之症犯了，你最近可有感觉精力不济，灵力紊乱？” “偶……偶尔”不知怎的，沈陌离对玄秋水就是有一种天然的惧怕，像是姐弟间血脉压制一般，就算贵为掌教，看到玄秋水还是不自觉的犯怵。 第50章 “偶尔？”玄秋水冷哼一声“灵力透支，精血亏虚，你现在是偶尔，再这么下去，没多久就灵力滞阻使不出来了！” 沈陌离面色一白：“这么严重？那怎么办？” “现在来问怎么办，在外面耍威风，逞英雄的时候怎么不问？”玄秋水斜睨他一眼，熟练的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耍威风，逞英雄了？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沈陌离奇道 “监控是什么？也是你那异邦话？我还不知道你？”玄秋水盯着他吃下去，一直到有了吞咽的动作，才转身往倩倩床边走去。 沈陌离苦笑，恍惚间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一个姐姐，可能也是这样相处的。 他两步跟上去问：“倩倩的伤究竟怎样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徒儿支开再说？” 玄秋水冷冷道：“你很喜欢我在你徒弟面前训你？” “那倒没有”沈陌离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知道玄秋水又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了，果然玄秋水接着道：“倩倩虽然跟了我这么久，但到底是你的徒儿，我实话跟你说了，这次就算我救回她一命，醒后她也是个修为尽毁的废人了。” 沈陌离呼吸一窒，半晌：“做医修都不能了吗？” “你以为医修很好做？除了过人的天赋和适合的性子外，就算未及灵者，好歹要有修为傍身，不然如何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四处游历，救死扶伤？她一个弱女子，如果没有修为，连炼丹的鼎都燃不起来，又何谈炼丹？” 沈陌离静默良久，哑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师姐……” 自从沈陌离的身份被玄秋水识破，他们两人独处时，他都叫她玄峰主，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第46章 玉临仙尊 玄秋水一愣，叹息道“也不是没有，但是……唉，等她能醒过来再说吧” 即墨影拿到手的方子，里面的药虽说不难拿到，但是颇为麻烦，除了山中能挖的药材和镇上采买的新鲜牛血比较轻松，剩下的比如嫩叶尖上采的露珠，金刺花的花蜜，蝶羽虫的翅膀等等都很棘手。玄秋水初步估计他得两三天才能归来，谁知不过大半日，他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 “师伯，方子上的东西都齐全了，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即墨影迫不及待把东西都给了玄秋水。 一直在南峰守着的沈陌离注意到，即墨影去时着内门弟子的弟子服，归来时却换了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 这么着急忙慌的，还有空去换身衣服？沈陌离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没有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少则一日，多则两日，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消息，倩倩能不能醒，就看这两日了”玄秋水说完再不理他们，迈入屋子房门紧闭，朗声吩咐守门弟子：“这两日任何人不可入内！” “是，峰主！”南峰弟子齐声回答 沈陌离便携即墨影回了孤雪别苑。他本就感觉精力不济，吃了玄秋水给的丹药之后想着能缓解一下，谁知道变本加厉，御剑回峰都累，他嘱咐徒儿自去休息，自己进了卧房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他做了好长一个梦。 沈陌离其实很少做梦，但每次做梦身临其境，栩栩如生，让他难辨真伪。 他梦到了自己的师尊，上一任孤雪山派的掌教，玉临仙尊。玉临仙尊道号玉临，却一点玉树临风的样子也没有，相反，他古板守矩，因循守旧。 沈陌离无父无母，和玄秋水，云雀一样，从小就在玉临仙尊跟前长大。但玉临仙尊毕竟是修道的男子，不擅带孩子，又严厉不苟言笑，不懂事的沈陌离和云雀都对师尊十分敬畏。玄秋水比他们两大几岁，从小又像长姐一样带着他们，因此沈陌离和云雀对师姐比师尊倒显得更亲近。 梦境中的孤雪山派和现实中相差无几，不同的是沈陌离和云雀一起住在孤雪别苑侧房，而玄秋水因为男女有别，住在南峰。 孤雪山顶峰常年冰天雪地，而南峰却阳光和煦。还是孩子的他们修为薄弱，嫌别苑天寒地冻，常趁着师尊不注意时跑到南峰去玩。 这日，小沈陌离拐带着小云雀又在晨修时分偷偷溜出了孤雪别苑，跑到南峰小玄秋水的房门口，对着她的窗户打弹弓。 “我们来猜一下今日师姐会在我们打第几粒石子时忍无可忍冲出来。如果我赢了，就奖励我弹你一个脑蹦；如果我输了，就罚我今日都不能弹你脑蹦，怎么样？”小沈陌离手里抛着石子儿，嬉皮笑脸的和小云雀道。 “好是好，可是我觉得好像不太对……”不过三四岁样子的小云雀奶声奶气道。 “哪里不对了，师兄有赏就有罚，赏罚分明，从来都是咱们一起去整别人，难道师兄还能整你？你不玩儿算了，我去找……”小沈陌离说着就佯装要走。 “我玩的我玩的，师兄带我一起好不好？”小云雀慌忙道，他打小和师兄一起长大，就爱跟在沈陌离后面。虽然师兄调皮淘气，跟着他经常挨师尊训，但关键时候师兄总护着他，师兄在他眼里就是大哥。 “我今天一定要赢，不会再被你弹脑门了，上次我的额头红了好几天呢”小云雀还在给自己打气，沈陌离手上已经拉起一颗石子儿从弹弓飞出，“啪”的一声打在窗户木框上，在密密麻麻的小坑间，又新敲出一个小坑。 两人听到屋内翻书的声音一顿，沉默半晌，又接着响起“唰唰”的书写声。 “我猜5颗石子儿之内，师姐就会出来”小沈陌离又拿一颗石子儿搭上弓，瞄准窗户的另一边木框。 “那我猜4颗！”小云雀在一边跃跃欲试：“这次我能试试吗师兄？我也想玩儿弹弓”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第2颗石子儿打中了窗户的另一边木框。 这次室内的书写声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自如的继续着。 “哈哈，又中了！你想玩儿？没问题呀，我再弹一次就给你！”沈陌离说着，拉起第3颗石子儿往窗户弹去，这边瞄准的是窗户正中间的木框。 “啪”的一声，正中中心。 “师兄好厉害！换我来换我来！”在小云雀崇拜的目光中，沈陌离把弹弓和石子儿交到了他手上。 小云雀学着沈陌离的样子，把石子儿搭在弹弓皮筋上，用力往后拉，不过他毕竟年幼，力气有限，瞄准了半天射出去，石子儿在半空就卸了力，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可房间的窗户纸，却同时“噗”的一声，被一样大小的石子儿砸出个洞来，飞进了房间里，响起了脆物落地的摔碎的声音。 “唰唰”声戛然而止，接着响起了玄秋水愤怒的声音：“沈！陌！！离！！！”房门猛的被拉开，露出少女玄秋水愠怒的脸，和一脸茫然的小云雀面面相觑。 “师…师姐，我明明没打中…不是我……”小云雀拿着作案工具怯怯道，往师兄身后退了一步。 “好哇云雀，你好的不学，学你师兄……”气急之下玄秋水卡住了，她想骂沈陌离不学无术，可沈陌离所有课业全是第一。想骂他不思进取，可沈陌离该完成的修行从不落下，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词，胡乱扯了一个“顽劣不堪！”然后意识到语气不连贯气势不够强，又补了一句“看我不秉明师尊，罚你们去瀑布静坐！” 就在她踟蹰间，小沈陌离已经拉起小云雀撒腿就跑，边跑还不忘笑道：“好师姐，我知道你是虚张声势，你舍不得我们被罚的！” 小云雀还不在状态，边跟着跑还边问：“我才弹第4颗石子儿师姐就出来了，那是我赢了吗？” 沈陌离好笑道：“是啊你赢了，我说话算话，今日都不会弹你脑……” 话没说完，沈陌离眼帘中闯入一抹玄色的身影，他敛住笑容，规矩走上前几步，低头恭敬道：“师尊” 小云雀跟在身后，玄秋水见状也走上前来，小心翼翼齐唤道：“师尊” 玉临仙尊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玄色衣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褶皱，腰带结系到腰间正前方，不偏不倚左右对等，头发一丝不苟的全部梳起，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仙尊不知何时立于屋后，将孩童的玩闹尽数看在眼中，此时他板着脸，沉声开口道：“陌离，为师常言，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好的光阴若用来勤加修行，以你的天分结丹指日可待，你却当做耳旁风，整日里带着你师弟胡闹，成何体统？” “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小沈陌离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你哪次不是认错最快，从来不改？你昨日刚因毁坏扶风师弟仙草一事给为师写了保证收敛心性，字迹未干今日就故态复萌！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来南峰找你师姐，你有没有听进去半点？”玉临仙尊眉心拧起，接着道：“男女有别，你师姐已是豆蔻年华，你初入总角，就算是同门也该避嫌！” “可她是我师姐，我们从小玩到大的，为什么要避嫌？我来找她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沈陌离低头撅着嘴，小声辩驳。 第51章 “冥顽不灵！修者修行，当以清心寡欲、专注修为进益为上，讲究的是恪守本分。男女有别，你二人虽是同门之谊，然世间流言可畏，若一时不慎而坏了名声，岂不辜负了为师多年教导？你尚年幼，却天赋绝伦，更应当少些嬉戏，多些静思修炼，才不辜负仙缘！”玉临仙尊又开始对着小沈陌离开启了教诲模式。 玄秋水和云雀站在后面低着头垂着眼听着，玉临仙尊输出了一通，抬起眼来看着他两，神情严肃，眉头拧得更深：“你们两个也一样……” “师尊！”小沈陌离抬起头来，眼神澄澈望着玉临仙尊：“你别怪他们，是我擅自带着云雀翘掉晨修，跑到师姐这里来玩的。窗户也是我砸破的，不关他们的事，您要罚就罚我一个吧，我甘愿领罚。” 小云雀像是捕捉到了关键词：“师兄，原来师姐的窗户是被你……”说到一半，被站在旁边的玄秋水暗中戳了一下，示意他别说了，他抬眼对上师尊严厉看过来的目光，悻悻的闭上了嘴。 玉临仙尊面无表情，眸光中暗藏赏识：“好，既然如此，就罚你去梅林边的吊桥瀑布静坐，不进水米，日暮方归，好好反思反思！” “是”小沈陌离在师尊跟前规规矩矩的领了罚，回头看了玄秋水和云雀一眼，还不忘悄悄挑眉示意他们别担心，老老实实的走了。 玉临仙尊一声叹息，之后对着师姐弟二人道：“你们自去完成今日的课业，谁也不许去偷偷给他送吃的！秋水，尤其是你” “是，师尊，弟子知道了”玄秋水低声答应。 沈陌离儿时确实顽劣，常常闯祸，经常被罚。善罚堂静思，瀑布静坐，挥剑几千下那都是家常便饭轮流着来，玉临仙尊座下只他们三个弟子，云雀年幼不懂事，只有做大师姐的常常照拂沈陌离，偷摸给他送水送饭。 顶峰之上无新事，玉临仙尊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往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明确不让玄秋水干预，想来是气急了。 第47章 窥天机 梦境流转，时光飞逝。须臾之间沈陌离已长成了俊逸潇洒的翩翩少年郎，早已结了金丹，化8根灵骨，修为佼佼声名赫赫，是修真界中年轻一辈的目标和榜样。他方方面面都长成了玉临仙尊心目中最佳接班人的样子，除了那扭转不过来的性子。 虽然沈陌离在人前已有所收敛，但玉临仙尊知道，徒儿私下里还是少年心性，离一派掌教的大气沉稳还差得很远。 他想让沈陌离接手掌教之位的意图很明显，孤雪山派上下皆知。 日子如流水，直到年少的沈陌离再过一年就要行束发之约，授掌教弟子的冠冕礼，派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孤雪山派历届掌教交接时，代代穿下来的宝物有三：掌教令，寒梅破雪三式，以及《天机录》 《天机录》中所载内容皆是天机，但不尽全，就算掌教翻阅也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这本书是门派的绝对禁忌，除了掌教外旁人不可窥探。所以《天机录》一直以来都被掌教亲自保管在孤雪山派后山禁地星陨裂谷中，旁人不得进入。 这日云雀和沈陌离约定了下学后一起去山脚镇上，到了往常的下学时间云雀却迟迟未归，沈陌离左等右等不见人，眼看就快要日落了，他决定出门去寻师弟，好好治一治他这沿途玩耍的毛病。 沈陌离走捷径下了顶峰，还没出林间，就听到前面路边有人声压低声音交谈，言语间不时提及“云雀”，“星陨裂谷”的字眼，他猫下腰躲在林间仔细去听，又听见断断续续的传来“闯入”，“告发”等词，沈陌离心中一惊，悄声退回，往星陨裂谷赶去。 他之前再怎么不着调，也知道星陨裂谷是绝对的禁地，所以从来没有去过。第一次见到裂谷样子，沈陌离也被它的深邃和神秘震撼，他站在高耸的峭壁上往下看，沿壁岩石嶙峋，遥望深不见底，整个山谷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裂而成。他犹豫了一会儿，在崖边见到了云雀的衣袖边料，情急中一跃而下，进了裂谷。 裂谷为了防止掌教之外的人进入，常年设有禁制结界，可沈陌离一路畅通无阻，还没反应过来就进了星陨裂谷。裂谷中昏暗无光，沈陌离燃起明亮符，持于指尖，打量着四周。谷中不仅阴暗还潮湿，滴答的水声隐隐响起，沈陌离寻声望去，见身旁石壁之上绘有壁画：一名持剑者立于尸山血海之上，剑尖指向天穹，斩开一道裂痕，裂痕中透出星光。 他细细沿着壁画看去，走了一圈，也不见云雀的踪迹。喊了几声，也无人回答。沈陌离心中正奇怪，脚下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本册子，随意的翻开着，上面还有云雀的字迹。 “这……《孤雪山派剑法36式》？云雀的书怎么掉在这里了……”沈陌离蹲下身，举着亮光去照，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书本。他俯身将师弟的书一本本拾起来。捡到最后一本，入手冰凉，略微有些沉，他低头打开，书中空空一个字都没有，沈陌离正疑惑，就听见谷外轰隆声暴起，天雷滚滚翻动，越来越近。 他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将手中册子合上，赫然看见封面上用古语写着“天机录”三个大字。 “刺啦”一声，极亮的雷电交错蔓延，将深谷照亮如白昼，映出沈陌离苍白如纸的面色。 本来空无一物的《天机录》，此时泛起幽幽白光，浮于半空，书中慢慢显出一个个大字来——“次徒妖星，贪狼噬微” 看清这几个字的沈陌离神情震惊，愣在原地，恰在此时，扶风带着一众长老冲进了星陨裂谷，最后跟着进谷来的，是他的师尊玉临仙尊。师尊脸色比他还要苍白，看着他的眼神填满了难以置信：“陌离……你为何会在这里？” 沈陌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扶风师叔扯着嗓子训斥道“大胆逆徒！竟敢枉顾宗门禁忌，擅闯门派禁地！你……竟然还打开了《天机录》！！你可知罪？” 此时沈陌离已经隐约感觉此事有蹊跷，在一众人惊诧的，失望的眼神中，他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师叔，我没有……师尊！你听我说，我今日和师弟有约等他下学，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去寻他，走到半路听到门中弟子议论，说云雀可能闯了星陨裂谷，所以我才……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窥探天机的师尊！你相信我！” 玉临仙尊在众人瞩目中，面有痛色，缓缓走上前：“是谁告诉你，云雀闯进了禁地？” “我没看清，我是……偷听的”沈陌离低声回答 “简直荒谬！”扶风身旁一位长老大声道：“你还在狡辩，今日剑论临时加了实践课，云雀师侄此时明明还没有下学，我刚从五峰来，看得清清楚楚！” “我没撒谎，我进来就看见师弟的书都散落在地上的，肯定有人故意引我进来，不怀好意！”沈陌离情急之下抓住玉临仙尊的袖袍，玉临仙尊没有拂开他，任由他抓着。 “书本也有可能是你自己拿进来的，谁能证明它们原本就在这里？”在一位长老的质疑声中，众人往地上看去，确实有一堆书本散落在地，但是更引人注目的，是黑暗中赫然发光的八个大字。 扶风尽力掩饰住眼中的惊喜，嘶声道：“次徒妖星，贪狼噬微！掌教师兄，你的次徒不就是沈陌离吗？！他竟是吞噬紫薇星的贪狼灾星！！我们孤雪山派居然出了一个妖星啊！” 众人看到八个大字时，已经心头一惊，此时听到扶风说破，都是皱眉摇头，议论纷纷。 裂谷外，苍穹之下雷电之声不断，夹杂着山脉中的灵兽嘶吼，仿佛印证着沈陌离的妖星身份。 玉临仙尊沉默片刻，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哑声道：“孽徒沈陌离，擅闯禁地，窥探《天机录》，致我派降下雷劫，灵兽暴走，药田枯竭 现押入善罚大狱寒冰狱，受静心咒炼化，等待公审，来人，带走。” 寒冰狱位于善罚堂中大狱的最底层，深千丈，由孤雪山峰的万年玄冰打造，狱中寒气刺骨，冻结灵力运转，被关押者灵力滞涩几近于无，只能以血肉之躯生生受着刺骨寒冷，或病或死，皆看天意。狱中墙上刻有整墙的静心咒，寓意以正克邪，强制犯人反思己过。往常关押的都是走火入魔，罪孽深重的弟子，进了此狱，没有能再被释放的先例。 “弟子不服！师尊，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沈陌离牢牢抓住玉临仙尊的衣服辩解着。 长老堂长老在一旁怒喝：“妖星！就算你闯禁地是被人陷害，这八字真言是《天机录》所示，难道也会陷害你吗？妖尊几年前突然归隐，不知所踪，难不成和你……” “还等什么？带走！”玉临仙尊不等长老说完，从沈陌离手中抽出衣袖，喝令左右。 当玄秋水和云雀接到消息时，沈陌离已经被投入寒冰狱，他们火急火燎的赶到孤雪山顶峰，玉临仙尊却将自己锁在孤雪别苑，闭门谢客，任由他们怎么求都不见。 寒冰狱不比沈陌离之前被罚去的任何一处，外有掌门禁制，内有凶兽守卫，加上条件苛刻，他们根本无法接近和探视，师尊也不见他们，两人再急也是无用。 第52章 就这样过了几日，孤雪山派中已是谣言四起，派中长老以“古籍记载”为据，声称沈陌离触碰谶言引发天罚，又是天示妖星，必须祭天削魂，以绝后患。 往日里派中许多弟子曾对沈陌离敬爱有加，认为他天赋过人，是修真界声名远扬的优秀弟子，孤雪山派的下一任内定掌教，但经历此事之后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纷纷在私底下八卦议论：难怪掌教迟迟不传位，原来沈师兄命格凶煞，是个祸星！” 云雀忍不了，数次忿而和同门动手，被罚去善罚堂静思己过。 沈陌离在寒冰狱中度日如年，他的灵力被玄冰寒气压制住，无法调动分毫，连神识也被冻结。寒冰狱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冰冷的雾气，他目所能及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视觉受限，五感中其他四感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寒冷从皮肤一点点渗透，冻至骨髓，四肢早已没有了知觉，身体亦不受控制，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被慢放，肺中吸入冰刃，胸腔和心肺刺痛无比，识海被满墙的静心咒不停反复的侵蚀心神。沈陌离身体外表极寒但内里却痛如火灼，拉扯之间过往记忆不断闪现，眼前出现幻觉。 寒冰狱的寒气虽折磨人，却不会立即致命，长期使人处于濒死又无法解脱的状态，等所囚之人慢慢绝望，放弃挣扎，内里逐渐和身体外表一样冰冷时，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在沈陌离被囚于寒冰狱的第7日，他被放出善罚大狱，押上善罚堂天刑台，迎来了公审。 第48章 高处不胜寒 天刑台上跪着一个倔强的身影，一身白衣，腰背打得笔直，他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隐约冻结的血管。乌黑的长发发梢结满冰霜，正在朗朗晴空下慢慢融化，晕开在白袍上，睫毛眉毛已挂上了水珠，衬得他本就清逸绝伦的脸更加出众。 天刑台四周围满了人，掌教站在天刑台最高处，看不出喜怒。派内长老，峰主，内门弟子几乎都来了。 台边不远处的内门弟子直愣愣的看着，叹道：“沈师兄卓绝风华，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长得越好看越是祸害，这个道理你都不懂？”旁边一个弟子搭腔道“你没听扶风师叔说吗？他搞不好和失踪的妖尊有瓜葛！” “妖……怪不得能长成这样……” 以沈陌离的修为，台下的闲言碎语只要他想听，就能一字不漏的全都听见，但是他眼神涣散，状态奇差，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听见。 “吾徒沈陌离，因擅闯禁地，窥探禁书，被关寒冰狱受罚7日，玄冰淬体，静心炼道，以正视听……”玉临仙尊声音灌入灵力，清晰的传入现场所有人的识海。 虽然之前很多弟子听说了此事，但此刻听见掌教亲口说出来“玄冰淬体，静心炼道”八个字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往寒冰狱关押的弟子，要么穷凶极恶，要么罪孽滔天，像沈陌离这样看起来仙姿玉骨之人，难以想象在那非人待的恶劣环境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扶风隐在人群中，随众人一起望向台上，不知道在看沈陌离还是玉临仙尊，眼中隐隐闪烁着阴狠。他听着玉临仙尊说的话，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勾起。 “……吾徒现灵脉受损，意识溃散，今兹悔矣。孤雪山派这7日来，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众人口中所言’次徒妖星，贪狼噬微’确是指吾次徒沈陌离不假，也有长老向本尊进言，灭贪狼妖星，需以“诛魔剑”斩其神魂……” 众人听到这里，全场哗然，扶风悄然往前走了两步，想好好欣赏一下沈陌离的表情，怎知玉临仙尊继续道：“然而，此两句谶言不过冰山一角，本尊闭关7日参详，方得始终。本来《天机录》中真言除了历届掌教，不可外道于人，天道忌满，需以血为引，天机泄露则易生变。然尔此事关乎我孤雪山派几百年的清誉，我座下弟子的生死名节！本尊决定，以心头血显化刻入灵脉之谶言，堵住悠悠众口，还我派清誉！” “这？！师兄，万万不可啊！”扶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不知玉临仙尊说的是真的假的，但若真的证明了沈陌离的清白，那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掌教！确实不妥！我派不可一日无主，怎能让你以心头血显化《天机录》？这代价太大了！”一众长老此时也冲上来劝到，扶风的脱口而出反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是啊掌教，显化谶言于天下，有违天道，你会修为散尽！运气好也仅余寿元一载，凶险异常，不可如此啊！预言是什么，你告诉我们就是了，我们还能信不过自己的掌教吗？何必一定要显化于灵脉？” 此时的沈陌离已经在七嘴八舌中逐渐恢复了五感，搞清来龙去脉后愣在了当场。片刻后，他艰难支起身躯走向师尊，跪在他面前，坚定道：“请师尊收回成命，徒儿最多不过在寒冰狱多待个一年半载，于磨砺心性也有益处。”接着沈陌离故作轻松的一笑：“师尊，我受得住，你相信我。” 玉临仙尊望着爱徒，眼中满是欣慰和不舍，他缓慢的摇了摇头，决然道：“预言是钥匙，人心是锁孔，要打开全部的谶言，必须有“圣骨”埋冤，天梁命格才能觉醒，自晦破劫方能天命归位，破而后立。陌离，预言不仅是关乎你的声誉，还有我派的清誉和未来。假如我堂堂孤雪山派出了妖星，从庇佑苍生变成了祸害苍生，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啊？这是天命，不可不为” 说罢，玉临仙尊威压铺开，掀开沈陌离和欲上前劝阻的众人，手中化出神兵，猛然刺向心口。 沈陌离眼睁睁看着师尊的心头血沿着剑身，洒满天刑台，再蜿蜒没入脚下的土地之中。 大地轰隆，天雷滚动。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穹之上，很快乌云压顶，狂风不止。 玉临仙尊拿出《天机录》，向电闪雷鸣中抛去，天雷如同一柄巨大的光剑，直直向《天机录》劈落下来，光芒照亮整片大地，强烈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空气中弥漫着书页烤焦的气味，还伴着猛烈的灵力波动，众人被这灵力压制住，跪在地上，各山头间此起彼伏的响起灵兽压抑的嚎叫声。 一排排电光勾勒而出的大字，渐渐显现在空中，飘荡在所有人面前： 次徒妖星，贪狼噬微， 七杀破劫，血铸紫垣， 圣骨埋冤，天梁自晦， 孽海倒悬，万魔俯首。 八句谶言，三十二个字，就这样完整清楚，明明白白的漂浮在孤雪山派天刑台上空，久久不散。 经历杀劫，用牺牲的鲜血才能重铸紫微垣，“圣骨”就是那冤屈牺牲的关键，经此一劫，天梁星沈陌离方能拨云见日，庇佑苍生，重建秩序，镇压万魔。 玉临仙尊早就知道全部的预言，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徒儿。他闭关，是参悟了自己“圣骨”的身份，下定决心顺应天命牺牲自己，换取门派及徒儿的清誉和前程。 “师尊！！”沈陌离看着玉临仙尊迅速虚弱下去，灵力溃散的样子，愧疚自责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去禁地的，师尊！弟子再也不会枉顾师命，逞能行事了，也不会再顽劣不堪，害你每次帮我收拾烂摊子……”他嘴上不停，手中不管不顾的一直给玉临仙尊渡灵力，然而师尊的身体却如无底洞一般，沈陌离的灵力渡去多少，也像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离儿，别费劲了，没用的”玉临仙尊虚弱的阻止他：“收起你的眼泪，为师暂时还死不了。你马上就是束发之年的男子汉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以后，你就是一派掌教了，要……要摆出威严的样子来” “好，弟子铭记于心，一定做个好掌教，师尊，我扶你回去好好调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沈陌离的哑声压抑着哭腔，把师尊扶起来。 天罚对玉临仙尊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不仅修为倒退，身体也每况愈下。自从他自毁换取谶言，沈陌离整个人就变了，不仅每日在师尊病榻前照顾，性子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疏离冷峻，沉稳寡言，清冷得如天边的月。仿佛儿时那个不羁跳脱的沈陌离，在天罚中随着《天机录》一起，彻底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这样的转变对于一派掌教而言，无疑是件好事，玉临仙尊亦深感欣慰。 他伤病渐重，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沉睡时间越来越多。终于在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他强撑着病躯，定下了掌门之位的交接仪式，为沈陌离安排好了最终的传承试炼。 只要通过试炼，办了盛大的交接仪式，沈陌离就可以正式成为孤雪山派的下一任掌教了。 传承试炼包括修为测试和心性考验，检验接任者的修为以沈陌离的修为意志和德行道心。 纵使是历代师祖设下的修为考验，沈陌离也轻松通过了，只是心性考验却通过得十分勉强。这项测试，重点在于考验接班人的心性，通常需要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或是欲望。玉临仙尊的衰落和沈陌离有脱不开的关系，致使他性情大变，心性受到影响。 第53章 没人知道他在试炼中遭遇了什么，只是当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出现在无妄之境出口时，云雀和玄秋水迎上去，看见他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他终究是闯过来了。 次月，孤雪山派上下张灯结彩，所有弟子们身着白衣，肃立于中锋议事堂门口两侧，神情庄重肃穆。正门口，高耸的祭坛矗立，祭坛之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玉临仙尊一改往日病容，清爽的束着发冠，身着一袭月华白袍，左手握着掌教令，右手卷着《寒梅破雪三式》，稳健而缓慢的登上祭坛。 沈陌离亦是一身胜雪的白袍，衣袂袖摆飞舞在风中，紧随玉临仙尊其后，他眉目如画神色如霜，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淡漠。 长老们和各峰主分列两侧，向着新任掌教行注目礼。玉临仙尊低声清诵，祭坛上的符文逐渐亮起，灵光冲天直入云霄。 礼毕，玉临仙尊转身，目光深邃凝视着徒儿，半晌开口道：“吾徒沈陌离，今日将接任孤雪山派掌教之位，望日后秉持我派宗旨，守护苍生，光大门楣。” 沈陌离低下头，神色掩在影子里，双手接过掌教令和剑法，沉静道：“弟子当不负师尊所托，坚定道义，光大我派道统。” 话音落下，祭坛上的灵光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光柱，打入沈陌离体内，刻进新任掌教的神魂。孤雪山派所有弟子们一齐跪拜呼道：“恭迎沈掌教！” 玉临仙尊微笑着满意的下了祭坛，留沈陌离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祭坛之上，站在孤雪山派众人仰视的目光里。他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此时烈日的温度，山风的呼啸，和悠远的鸟鸣。落在玄秋水和云雀的眼中，彼时的沈陌离却是孑然一身，清冷孤绝，却也强大威严，肩负重任，冷峻无双。 他终于成了玉临仙尊心目中完美的接班人。 第49章 希望 沈陌离醒了。 梦境中的一切仿佛发生在昨日那么清晰， 可这些此前他一点也想不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日落西山，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唤来即墨影。 “师尊，你醒了？”即墨影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青乌一片。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沈陌离的声音带着刚刚苏醒的慵懒。 “你睡了一日有余，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即墨影走近沈陌离床前，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先不说这个，倩倩那边有消息了吗？”那些鲜活的感受还停留在沈陌离身体里，让他有点恍惚。 即墨影缓缓摇头：“再等等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我做了些吃的，一直热在别苑的小厨房，师尊饿了吗？” 沈陌离应了，即墨影便转身出门去把几样小食一锅粥都抬了过来。 “阿影一起吃吧，你现在看起来很需要美食”沈陌离向他发出邀请。 “我不饿……”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沈陌离期待的看着他，再接再厉：“一起吃点好吗？” 这种眼神和口气，即墨影无法拒绝，他只能陪着沈陌离一起吃了一些，面上勉强恢复一些气色。 吃过饭，在沈陌离的强制要求下，即墨影躺上了床，在不眠不休近四天时间后第一次合上眼睛。 直到听见徒儿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沈陌离才悄声出门，往南峰而去。 见玄秋水还关在木倩倩房中不让人打扰，沈陌离转头去了南峰的藏书阁。医修和炼丹师都需要累积沉淀大量的理论知识，收藏各类病理卷宗案例及丹方，更别说玄秋水这样声名远扬的丹师医修。因此孤雪山派除了派内的藏书阁外，在南峰也设了一个独立的书阁，存放玄秋水的书籍病案，方便她取阅。她性情冷淡不喜聒噪，平时守书阁的也只有一个叫南水的南峰内门弟子，小姑娘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机灵麻利，把书阁收拾得种类分明，井井有条。 “参见掌教！”南水正在收整一摞丹方，见到沈陌离，就要赶紧放下手中活路，过来见礼。 沈陌离淡然摆摆手让她不用拘礼，自己随意看看。 南水一直守在南峰藏书阁，很难见到掌教一次。这个地方清净得很，如果玄秋水不来，十天半月也未必见得到一次人影，沈陌离就更加不用想了，来藏书阁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虽然不是活泼的姑娘，但也很热情，隔着几步的距离询问沈陌离有什么需要，她自信的表示只要这里有的，她都知道，都能帮他找到。 沈陌离听了，状似随意道：“你们峰主最近都在练什么丹药？” 南水为难道：“玄峰主的事情，从来不让别人过问，弟子实在不知” “我倒忘了，师姐的性子确是如此，我应当直接去问她的”掌教的善解人意让南水受宠若惊，低下头心里嘀咕，大家不是都说掌教性子孤冷，难以接近吗？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掌教是想问峰主要什么丹药吗？弟子可以提前把丹方准备好，峰主为您炼丹时可能会需要”南水偏着头询问 “最近……阿影说他有些容易累，偶尔还会有灵力阻涩的情况…又多梦…”沈陌离斟酌着措辞，观察南水的反应 “这听起来像是离魂之症，最近峰主常练的方子就是固魂丹，我还好奇是谁患了此症，原来是即墨师兄”南水从刚整理的那一摞丹方里找出来一张，递给沈陌离“这张只是基础的丹方，峰主炼丹，会根据服丹之人的症状，在基础丹方中加入其他材料。” 沈陌离接过方子，看见方上“固魂丹方”几个大字，卷宗已旧，想来是老方子，不是新近时才写的：“这真是固魂丹的方子？” “千真万确，这丹方可做不得假，会吃死人的”南水信誓旦旦道 “你说她会在练丹的时候，加入其他的材料，那加毒药也行吗？”沈陌离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闲聊 “那怎么行？”南水惊道：“哪有一边救人又一边害人的道理？既要投毒害人，不给他炼丹固魂不是更好？死的更快” “离魂之症死的快吗？”沈陌离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快啊，如果一个人得了离魂之症，必然是受过重大的伤害导致魂魄不稳，但人的魂魄如果离体了，一般情况下这个人没多久也就不行啦。固魂丹可以强制将破碎的神魂禁锢在人肉体中，以此来延长性命。”南水想了想，露出惋惜之色“即墨师兄是不是受过重伤？” 坑徒儿的沈陌离没有回答，却问出盘桓在心中已久的问题：“固魂丹能固本人之魂，那是否也可以将不相干的人神魂禁锢在自己身体里？” 南水彻底懵掉了：“掌教，您是怀疑……即墨师兄被人夺舍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固魂丹如果有这种功效的话，就有变成邪药的可能，所以随便问问”沈陌离轻轻拍拍南水的肩膀，示意她放松 “还是掌教考虑得周全。南水不知道可不可以，我阅遍书阁古籍，从未听闻过这种事情，是南水太无知了”原本热情自信的南水被沈陌离三言两语击溃了信心。 更崩溃的是，沈陌离接着问她：“那两个不相干的人的神魂可以用固魂丹融合在一具身体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吗？” 南水自闭了，因为她还是答不上来。沈陌离让她对两人的对话保密，她比沈陌离更不希望有人知道她阅遍群书依旧无知，非常坚定的同意了。 沈陌离前脚刚出藏书阁，就听见玄秋水遣人来报，说木倩倩救回来了，让他赶紧过去。 他火急火燎的赶到木倩倩病房时，即墨影已经先到了，喊他时声音低沉，还带着浓重鼻音，显然刚醒。沈陌离微微颔首，带着他一同进了房间。 木倩倩依然昏迷不醒，但是面色比上次见到时稍缓，有了一点微薄的红润。玄秋水抬起疲惫的眼看他们，言简意赅：“命保住了，但醒时未知” 听玄秋水亲口说出木倩倩还能活着，两人一起松了一口气。沈陌离劝她去休息，玄秋水也不客气，当下就听劝的闭门谢客回房歇下，让两人自便。沈陌离纵是有无数的话要问玄秋水，此刻也不是时机，便携着即墨影回了孤雪别苑。 一晃眼距离选拔大考第三场比试不足十天了，各派门人修整了一番又聚在孤雪山镇上，等待开考时一起上山来。山脚热闹非凡，山顶却一片愁云惨淡，云雀去南峰探望木倩倩时，沈陌离更是叮嘱他将三考的大务小事一并包圆。 玄秋水木着脸，对其他事概不关心。云雀走后，她踟蹰着告诉沈陌离和即墨影，木倩倩就算不日醒来，但是她的修为会如玄秋水预料的，尽数全毁，变成废人。 纵是沈陌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难以接受，盯着木倩倩紧闭双眼的脸难以释怀。 即墨影则愣在当场，木然半晌，艰难开口道：“师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什么都可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玄秋水嘲讽道：“若是有，不用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让你去，可惜，我也无法可医” 第54章 沈陌离不忍见他再受此讥讽，缓声道：“师姐！”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的大徒儿现在刚捡回一条命，却成了废人，我还不能说他两句？”玄秋水白他一眼，接着道：“我好不容易教出来一个能继承衣钵的苗子，若不是他……” “师姐！”沈陌离打断她，沉声道：“算了” 玄秋水盯着沈陌离，仿佛要从他脸上挖出点什么来，片刻后她换了个话题：“你的丹药可以服了” “固魂丹不是一月一次吗？我前几天刚……”沈陌离抬眼看着玄秋水的表情，突然改口道：“好，我吃就是了” 玄秋水便给了他一粒药丸，盯着他咽下，目光沉沉思索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个办法，但是凶险非常。” 即墨影马上应道：“什么办法？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沈陌离看了他一眼，听玄秋水对即墨影哼道：“你师尊可舍不得你赴汤蹈火。马上举行的选拔大考第三场试炼，你是否能拔得头筹，赢回换运丹？” 即墨影自动忽略了玄秋水的冷嘲热讽，睁大了眼睛：“师伯的意思是，换运丹可以让师姐恢复修为吗？” “不仅可以恢复修为，也许能更胜从前”玄秋水背过身去不想看他：“只有十天了，你好好准备，拿到换运丹再来见倩倩，拿不到就别来了！” 即墨影眼中流露出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般的希冀“我一定会把换运丹带回来，求师伯救回师姐！” 玄秋水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即墨影望向沈陌离，见师尊对他点点头，他识趣的走了。 “师姐可以说了吗？”沈陌离看着徒儿的背影远去，出声问道 “说什么？”玄秋水睨他 “不是说办法是有，但是凶险非常吗？你还没说怎么个凶险法呢？” 玄秋水若转过脸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凶险不是指他在第三场试炼里面的遭遇？” “我不是他，还没有被愧疚自责冲昏头”沈陌离坦然接受玄秋水探究的眼神 “他凶不凶险，与我何干”玄秋水生硬的说着，沈陌离知道她面冷心热的性子，也不揭穿她，听她接着道：“是倩倩的情况凶险非常，她不一定能等到三考之后。” “若是等不到？” “那她就真的永远是个废人了” 第50章 爱意 这天夜里，孤雪别苑来了访客。 即墨影面无表情的领着宁修来找沈陌离，宁修表示想见木倩倩一面。沈陌离不解他为何深夜到访来求见，但想来倩倩应该是愿意见他的，就带他去了。 宁修在南峰苑守着木倩倩说了很久的话，像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尽，待了很久，直到丑时将尽才离开，离开前，他告诉沈陌离，宁义没有背叛他们，而是用极端的方式把他们困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自爆了。 灵者自爆威力非同一般，曾经关押他们的囚房长廊被夷为平地，化作废墟，地下室的入口本来就隐秘，这下更是彻底找不到了。 沈陌离注意到宁修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说要探望木倩倩时也是一样。以沈陌离对宁修的了解，这天大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在他身上，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情绪，可沈陌离也不便过问太多，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送走宁修，沈陌离的困意又翻涌而来，这次比任何一次都汹涌，他和即墨影一起回到孤雪别苑门口时，头脑昏沉眼前一黑就原地昏睡了过去，吓得即墨影以为他晕倒了，长臂往他膝下一超，把他抱了起来，确认他只是睡着了之后，稳稳将他放在床榻上，捻好被褥，自顾自的说：“师尊，弟子本来今天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的……我决定提前履行和应龙神尊的约定，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变强，三考有必胜的把握。” 他恋恋不舍的盯着沈陌离沉睡的脸，轻声道：“我会在开考前回来，师尊，我一定要让师姐恢复的，你相信我吗？” 然而沈陌离睡得很熟，连哼也没哼一声。且不出所料的，困到晕倒的沈陌离再次陷入了梦境。 这次他回溯到了即墨影到孤雪山派后的第五年。 孤雪山顶峰，沈陌离在教即墨影习剑。 他出了一趟远门，昨日方归。回来的路上他的脑海里一直惦记着即墨影，一别数月，小徒弟的剑术不知道进步了多少，有没有长高一些，胖了还是瘦了。直到踏进山门，归心似箭的他首先回到顶峰寻人，却发现即墨影不在，沈陌离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五峰和云雀师叔切磋剑法，眼神跟着云雀，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师叔的一招一式，压根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师尊。 沈陌离突然有些失落，同时夹杂着不明来意的不爽：看来他的徒儿在他不在的时候，也过得很好，他在与不在没什么分别。 沈陌离转身就要走，却听见云雀“哎哟”了一声：“师侄，你的手没事吧？”他转过头，见即墨影不小心被剑划伤了手，带着血的剑掉落在地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了过去，握住即墨影的手，给他止血。即墨影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微硬的茧，是惯用剑的手，他却感觉柔软。 “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即墨影看清来人后惊喜的看着他，眼睛一弯笑道。 沈陌离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甩开他的手，冷声道：“练剑需专注，别分心” 即墨影黑亮亮的眼睛凝视着他，依然对着他笑：“师尊说得是，徒儿知错，一定改” 那笑容太过明媚，晃得沈陌离心烦意乱，他转身离去，任凭徒儿在后呼喊。 “师兄怎么刚来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云雀收拾好东西走到即墨影旁边问 “可能我不专心，惹恼了师尊”即墨影一直看着沈陌离的背影回答 “师兄这么严厉的吗？比我师尊还严！” 沈陌离大步回到山巅白梅林，站在梅林间，拧眉想着心事。伫立片刻，他深呼吸几口气，接过随风而下飞扬的白梅瓣，眼前却尽是即墨影明媚的笑。 这日下午，沈掌教刚回山不久就去了祠堂，在玉临仙尊牌位前一直跪到隔日天明。 从那之后，沈陌离开始刻意避开即墨影，不再亲自指导他练剑，也不再与他单独相处， 沈陌离变得更加严厉，不再对即墨影笑，有时几天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即墨影觉得师尊变了，变了好多。他不知道沈陌离这一趟外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他很困惑，虽然也曾想开口询问，但每当他看到沈陌离那冷漠又疏离的眉眼，感觉到师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冷淡的态度，他就没有勇气开口问，他默默承受着。不论师尊怎么待他，他依旧满心满眼都是沈陌离，他甚至加倍努力，修行刻苦，只为换一句师尊曾经常对他说的“阿影真棒” 但是他再也没有等到过，他越是靠近，沈陌离就越是冷若冰霜。渐渐的，宗门有谣言道掌教小弟子犯了错，被师尊冷落。再后来，谣言更加离谱，说掌教幺徒因为天赋异禀恃宠而骄，师尊管教无果寒了心，对他再不予理会。 直到一次即墨影跟着云雀出门历练，重伤而归，半晕半醒间，他似乎看到师尊守在他的床前，满脸担心。等他清醒过来后，失望的发现，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 他不知道的是，沈陌离确实在他伤重时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并在他快转醒前，给他下了同心咒。 同心咒可以保护被下咒之人，在日后遭受无法承受的致命攻击时，将伤害转嫁到下咒人身上三次。同心咒发挥效力期间，施咒人和被下咒人身上，都会在同一位置出现咒术疤痕，直至咒术消失。 沈陌离在离开即墨影的房间后，回孤雪别苑对着白梅树发了很久的呆，他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自己藏在心里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难以割舍，而这份感情无法被自己接纳，他曾在玉临仙尊仙去前答应他，会道心坚定，做个像他师尊一样以门派为大，心无私情的掌教。他一再压抑自己，长此以往恐怕会动摇心境，生出心魔来。 “如果师尊还在世，知道了我对自己的徒儿生出这样的心思，恐怕一掌打死我的心都有了吧……”沈陌离苦笑，决定闭关。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云雀和玄秋水，让他们帮忙打理派内上下事宜，对外只宣称他有要事出门不在山中。 这一闭关，就漫漫无期。沈陌离神识强大，虽然闭关，但却能感知到即墨影总是隔三差五的到他的房间打扫。他不在孤雪别苑，但他的住处却能保持和他在时同样的一尘不染。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直到四年后，即墨影开始长时间不在宗门，频繁外出不归。沈陌离常感知不到他的气息，终于还是出关了。 出了关，他依旧克制不住自己不争气的思念之情，悄然下山打探徒儿的行踪，却探到他和魔族太子封玄来往甚密，关系不明的消息，沈陌离心一沉，自知无力改变什么，他又不死心的继续寻找徒儿的踪迹，直到亲眼目睹即墨影和一容貌妖冶的男子一路同行，来往密切的身影，他设法打听了下，那男子确是封玄。 第55章 巨大的失望吞噬了沈陌离，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孤雪山派，看着他和徒儿曾经一起练过剑的梅林，一起吃过饭的膳堂，即墨影为他打扫过的房间，堆放整齐的衣物……他妄图说服自己，他肩负重任，不该再浪费时间耽于无谓的私情中，但难过和委屈根本不受理智控制，一点点渗透他的思绪，他捏紧双拳，指甲扎入掌心，他师徒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痛感太过清晰，让沈陌离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胸中翻滚着万千思绪。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沈陌离静思片刻，下床穿衣时看到了即墨影留在桌上的信。即墨影等不到他醒来，已在沈陌离沉睡时争分夺秒的进了九霄秘境，此刻应该已寻到了应龙神尊。 沈陌离有些担心，说不清是担心应龙神尊太过强大会伤到心急要强的即墨影，还是更担心即墨影来不及在开考前赶回来比试，为木倩倩赢得换运丹。 他低头小心翼翼的摩挲着书信，仿佛在感受残留于信封的体温，盘桓在他心头的迷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逼真的梦境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和原主的真实感受。他通过梦境窥见了原主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感同身受他对即墨影浓烈又压抑的爱意。 沈予在此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确实能“感同身受”沈陌离对即墨影的爱意，这激起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南峰弟子有急事求见掌教！”结界外突然有喊声急切道：“掌教，木师姐醒了！玄峰主让我请您过去” 沈陌离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就醒了？心道木倩倩还是没那个运气能撑到三考结束吗？他一把将书信塞进怀中，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南峰别苑，玄秋水正在给木倩倩施针，大门敞开着，沈陌离风风火火赶来，直奔屋内，玄秋水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出去等着。沈陌离在师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捕捉到了难得的落寞和无力。 一盏茶时间之后，玄秋水虚掩上门出来了，她捏着太阳穴难掩疲惫：“她的伤势过重，修为溃散怎么也止不住，恐怕…” 恐怕什么，两个人都很清楚。 玄秋水话锋一转，说木倩倩此刻醒了，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沈陌离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 木倩倩面色依旧苍白，正呆呆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直到沈陌离走到跟前，才注意到师尊来了。她挤出来一个笑唤道：“师尊”，声音轻的像初生的奶猫。 见伤重之人勉力想坐起来，沈陌离阻止她道：“不用起来，就这么躺着说话” 才刚抬起半个身子的木倩倩头晕目眩，喘息着躺了回去，动这一下就全身冷汗淋漓。她盯着给她擦拭脸上冷汗的沈陌离问：“师尊，我感觉身体里的灵力越来越少，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用不了灵力了？” 第51章 花落无情 沈陌离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垂下眼帘安慰道：“别瞎说，有师姐在，会好起来的” 木倩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隔了一会儿她又问：“师尊，小墨迹呢？他为什么没来？” “你怪他吗？”沈陌离抬眼注视着木倩倩，木倩倩知道师尊指的怪他是什么意思，玄秋水已经在她醒来时把前因后果简略跟她说了。她轻轻摇了摇头，维持着浅笑：“小墨迹不是故意的，若是他知道会害我如此，他一定会放郑都尉走” 沈陌离心情复杂的看着她，唏嘘又心疼：“倩倩，难过可以哭，不要勉强自己” 木倩倩不笑了，她移开目光平静的说：“我没有很难过，真的，能捡回来一条命我已经很满足了，原本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我不是灵者，没多少修行的天赋，就算做不了像师伯一样的医修、炼丹师，但我有医术傍身，一样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女，悬壶济世。” 听她这么说，沈陌离刚刚有些宽慰，她又转脸过来问道：“但是师尊，小墨迹去哪儿了？等我好起来我要狠狠的揍他一顿，让他不准还手！” “好，不还手””他看着木倩倩乏起了一些光彩的眼眸答应她，在她探究的眼神中缓声说：“阿影去了九霄秘境，暂时不能来看你” 木倩倩一愣，疑声道：“选拔大考已经考完了？我晕过去这么久了吗……” “没，他从秘境出来再参加考试，还有几天就三考了” “这样啊”木倩倩尽力收住情绪“希望他在大考里拿个好成绩，把我的份一起赢回来。师尊，宁修他……” “他之前来过，只是你还昏迷不醒，他守着你说了许久的话”姑娘家面子薄，不等她问，沈陌离就一口气说给她听。 “好”静默半晌，木倩倩又道：“师尊，大修他很好，待人赤诚，修行也努力，而且生得也俊……”说着说着，她苍白的脸竟浮上微微的红晕“如果他不嫌弃我废了修为，我能不能……”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能不能什么？”沈陌离看她提及宁修，眼中才有了生动的神采，想来是用情很深，心中替她高兴的同时，心情也轻松不少，明明看见她的唇形知道她说了什么，却故意逗她活跃气氛。 木倩倩的脸更红了，嗔道：“你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还故意问” 再逗下去就是欺负病人了，沈陌离收起玩笑正色道：“你是我孤雪山派的掌教首徒，不管有没有修为，嫁给他都是他高攀了你，倩倩，自信些，他没理由嫌弃你” “是这样没错，但是……”木倩倩缩着脖子，把半张脸躲进被子里，只露出圆圆的大眼睛，闷闷的道：“我身上会有很大一条疤，很丑，再也去不掉了” 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正值青春年华，什么都是最好的，当然也希望自己的意中人看见的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面，木倩倩也不例外。 沈陌离之前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节，他柔声安慰道：“不会的倩倩，我亦是男子，男子的想法我更清楚，他若是爱你，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你？” “真的？”木倩倩将脸露出来 “当然，师尊何时骗过你？若是爱上一个人，看她都会觉得和别人不同，觉得她全身都是优点，看她受一点委屈都会心生怜惜，会希望她平安开心才好”沈陌离特别笃定的说道 “师尊，你明明没有心仪的女子，还知道这么多，不愧是我师尊！” 木倩倩只是顺嘴一夸，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陌离梦境的过往记忆又一次浪潮般朝他袭来。心仪的女子他没有，但是男子确实有一个。 “天色不早了，明日我遣人通知宁修来看你，你赶紧休息”沈陌离交待完出了房间，见师姐还站在廊下等，便跟着她去了偏房。 “她的情况你看见了，很虚弱，失血过多，灵力又一直不断地在流逝，不出三日她的金丹就会枯竭，她等不到换运丹了。”玄秋水此时满脸无奈“天意弄人，就算是我，现在也束手无策了。陌离……那换运丹能不能……” “师姐！”沈陌离打断她“要我守护孤雪山派尽职尽责的人是你，此时你在瞎想些什么？” 见玄秋水沉默不语，他接着道：“换运丹自从你练好后就放进了禁地，大考结束前，结界封固，长老们轮流把守，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不能拿出来的” 玄秋水当然知道这些，她只是从来护短，此时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是亲徒儿，胜似亲徒儿的木倩倩修为一点点被废，病急乱投医。 沈陌离知道她的心思，宽慰道：“倩倩的心态看起来比你更从容些” 玄师姐摆摆手：“罢了，我比你更了解她，她只不过是怕你担心，即墨小子歉疚才逞强而已。明日你寻来她记挂心上的那个姓宁的朱佩门弟子来看看她，也许她心情能好一些” “我也正有此意”沈陌离在这件事上和玄秋水的看法一致，于是第二日一早，他就派人去了朱佩门处，递消息给宁修来看探望醒过来的木倩倩。 宁修到了南峰，沈陌离便和玄秋水一起避开了，小情侣说体己话，长辈在一边诸多不便，直到宁修告辞他们才回去，看木倩倩脸色不太好，问她原因只是摇头不语。 当日下午，木倩倩又陷入昏迷了过去，伤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玄秋水很生气，后悔不该让宁修来看倩倩，甚至怀疑是宁修惹得伤者不快，才会导致原本平缓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扬言要抓他来当药引子炼丹，被沈陌离劝下了。 翌日，距离选拔大考的第三场试炼只剩下7天，孤雪山派却在这日宣布，掌教沈陌离即将要突破大境界，闭关了。 深秋的孤雪山巅，大雪覆盖住结界之外的每一寸土地，霜花布满的结界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却无一人欣赏。 山脚枯黄的叶还未落完，已经到了选拔大考的第三场试炼，最终的荣誉和换运丹花落谁家，就看最后一场实战对擂了，个人综合修为在这一场比赛会得到全方位的展现。 第56章 云雀一个人能干的打点好试炼的所有事宜，还好只剩最后一场了，他宣布完赛事规则，长出了一口气，前两场虽然也是自己在操持，但是掌教师兄一直坐在后方给他撑腰支持，这场确是完完全全靠他自己，师兄在前几日突然宣布闭关，原因是境界快突破了。他咂咂嘴，师兄的修为已经是一骑绝尘了，这么年轻还要突破，真是天赋无双。 即墨影不负所望的在开考前一天赶回来了。门内弟子在派中见到他满身挂彩，浑身是伤，还以为他出去跟人干架了。他也懒得理会大家探究的眼神，一回来先去瀑布洗干净血污，带着一身清爽直奔孤雪别苑，却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沈陌离闭关了。 即墨影有些失落，他本以为师尊会等到他回来的，但是想想如果师尊能就此突破，他也替他感到开心。 明日就要比试了，所有门派今日都齐聚到孤雪山派，宇文问雪找到即墨影，将淬好毒的“孤龙吟”交还给他，即墨影上手试了试，感觉简直如虎添翼。 即墨影到孤雪别苑时，见沈陌离的踏雪至挂在房里，感觉有些怪异，本命剑非特殊情况是不会离身的，按道理师尊闭关，应该将它收入识海才对，但他转念一想，一定是因为剑柄毁坏，师尊觉得诸多不便才没带，他擅自拿了踏雪至，交给宇文问雪，让她帮忙修复。 “你当我是修铁匠么？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修剑柄吧？”宇文问雪冷着脸斜睨他道 “宇文师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这剑是我师尊的本命剑，他闭关了，我想在他出关时给他个惊喜。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百炼阁淬炼第一，我知道你们的冶炼师傅厉害得很，我师尊的佩剑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即墨影从秘境回来，信心大增，此刻心情不错的笑道。 宇文问雪这才正眼看这把剑，剑鞘上古篆体刻着“踏雪至”三个威风凛凛的大字，正是沈陌离赫赫有名的本命佩剑。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确定要交给我？”宇文问雪正色道。 “秘境中，你我和我师……师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不该信任你吗？”即墨影似笑非笑的问她。 宇文问雪看着他深潭般漆黑的眼，惊觉短短几月未见，眼前之人变了不少，好像忽然之间，就从初见时的青涩谨慎脱变成了此时的从容自信，周身笼着光芒。 “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既然你这么信得过我，这剑我便接下了，百炼阁距此路途遥远，我会择信得过的人御剑送回，造好后物归原主”宇文问雪顿了顿：“剑柄可有什么要求？” 即墨影像就等着这句问话一样，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寒玉，寒玉通体温润，暖色中泛着冷光，和沈陌离的气质很搭，看起来清冷孤高实则温柔仁善 “用这块玉做柄吧，长八寸，径一寸有余的长圆柄，师尊的手握着刚好一掌，稳固圆润，挥之如风”即墨影交待得明白，宇文问雪默默记下。 接着他又拿出一只剑穗，这剑穗用深蓝色的丝线编织主体，穿插其中的白色丝线编造出弯月的图纹，并在底部搭配了一粒月白色的琉璃珠，晶莹通透，和那寒玉仿若天作之合。 他把剑穗和玉用绒布抱起来递给宇文问雪：“这剑穗待造好了剑柄，凿孔挂上便可” “好”见宇文问雪收下东西，即墨影再次道谢 宇文问雪却不领情：“谢倒不必了，明日若是你我对上，我可不会留手，希望你也一样” 即墨影状似散漫但是笃定的说：“不会，这场比试我必须夺第一” “那就明日擂台见” 第52章 三考 卧龙湖畔，从日出擦亮白昼，三考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这么多门派弟子从抓阄到对擂，再层层筛选出胜者进行下一轮，总共需要历经3日时间 即墨影独自站在孤雪山派弟子的场地候场，他握着孤龙吟，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剑鞘出神。 一考时维护他的师尊，此时已闭关了。他本来特别期待师尊见到他准时回来时的肯定，回来路上风驰电掣一路暗爽，结果连师尊面都没见上。这几日的对擂，让师尊看到他优异表现的愿望也落空了，不免有些失落。 二考时和他一起参考的师姐，昨天他回来刚去探望过，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南峰苑。他看着师姐的眼神有多歉疚，师伯看他的眼神就有多怪异，既像是有些期待，又像是有些探究，混合着……欲言又止的感觉，可他开口询问，玄师伯只道他想多了。 想着只要能让师姐恢复，师伯怎么看他，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选拔大考前后不过持续几个月的时间，却让他感觉物是人非，仿佛过了几年那么漫长。 “下一组，孤雪山派即墨影，对战朱佩门宁修！”云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飞身上台，对宁修笑道：“宁公子，不必因为我肩负重任手下留情，我想见见你的真本事” 宁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有忧郁，面上困惑：“什么重任值得我手下留情？” 即墨影奇道：“你不是去看过我师姐了吗？没人告诉你我要为她赢得换运丹助她恢复修为吗？” “她没有将此事告诉我”宁修拧眉“倩倩她自己知道吗？” 即墨影笑容逐渐消失了：“你的意思是你去看她时她已醒了？” “是啊，若是换运丹可以祝她恢复修为，她何不告诉我，给我一线希望？她只说……她注定是个废人了” 即墨影脸色大变，师伯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他脑海，只要玄秋水施针封住师姐的意识，延迟她苏醒的时间，等他带换运丹回来给她服下，她就会好起来。 可是，宁修说师姐已经醒了，还说自己注定是个废人了？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混乱间，擂台比试已经催促开始。 宁修犹豫了一下，开始朝即墨影进攻。但此时的即墨影根本无心比试，只一味凭着本能躲闪，十几个回合下来，谁也没沾到谁的边，主考判和，双方都等待进入重新抓阄筛选的下一轮。 即墨影迫不及待的跳下擂台，不见了踪影，宁修盯着他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即墨影就上了南峰，他静立在南峰别苑门口，思绪万千，想推门进去看师姐又不敢，他在房门口来回徘徊，像只焦虑症发作的困兽。 “你怎么在这儿？现在不是在三考试炼吗？”玄秋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师伯！”即墨影几步冲到玄秋水跟前道：“师姐她在我去秘境期间就醒了吗？” 玄秋水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谁告诉你的？” “我在对擂时遇上宁修，他告诉我的，师姐还跟他说自己注定是个废人了”即墨影站立难安，小声说“我想看看她，可以吗？” “不可以”玄秋水没有半点迟疑拒绝他，看着即墨影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她继续说：“陌离闭关前给她找来了一味奇药，现在她正恢复修为中，你别打扰她” 黯然的眸中忽然被灌入神采，即墨影猛的抬眼看向玄秋水，睁大眼睛喜道：“真的吗？” 刚好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南峰弟子打扮的女修抬着药碗从房间出来。被打断的两人向她看去，女修见了玄秋水的神色，只默默的低下头退下了。 女修走后，玄秋水依然说木倩倩此时不便见即墨影，让他回去专心参加试炼，并且嘱咐道：“你师尊闭关前特别交待，让你量力而为。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辜负他的信任，你务必要夺魁拿到换运丹，然后尽快来找我” 即墨影转身欲走的背影一顿，扭头奇怪但：“师尊不是已经为师姐找到了奇药，她仍然需要换运丹？” 玄秋水进屋关上房门前冷冷道：“算是吧”，将即墨影隔绝在了门外，一脸欲言又止。 吃了定心丸的即墨影重归擂台，抓阄之后重整旗鼓，所遇对手连孤龙吟都尚未出鞘，就轻轻松松连赢了四场，台下人声鼎沸，已然八卦疯了。 孤雪山派弟子甲：“不愧是掌教弟子！即墨师兄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弟子乙：“师兄的身法竟已至如此境界！看来他平日里修炼真是刻苦，传闻所言非虚。” 长老甲：“此子天赋异禀，勤修上进，乃可塑之才。” 长老乙：“即墨小子天赋虽高，但心性还需磨炼，如此重要场合，他竟连剑也不拔，狂妄轻敌，将来恐吃大亏。” 其他门派弟子：“孤雪山派果然厉害，掌教弟子即便不拔剑，也能轻松赢了对擂，还好对上他的不是我。” 旁边弟子接话：“对啊对啊，这实力太恐怖了，简直深不可测！” 女弟子眼中满是憧憬：“他四连胜了！最后一场就进决赛，保底前三名！孤雪山派这次捡到宝啦！” 台上紧张的打斗在议论纷纷的喧闹声中停止，云雀清朗的声音随后响起：“百炼阁宇文问雪胜！” 擂台上的宇文问雪收势站定，额角浸出汗珠。她依旧红衣胜枫，张扬如火，晶莹的汗水更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如雪，气质冷艳。她本就貌美，比试后脸颊晕出微微瑰霞，冰霜般的凌厉中透出一丝难得的娇俏。无数道火热的目光向她投去，饱含着惊艳或渴求，仰慕或妒忌。可她全不在意，寒潭般的眼神向独独即墨影看来，即墨影一挑眉，看见了她眼中昂扬的战意。 第57章 即墨影毫不在意的一笑，坦荡直接的回了她一个应战的眼神。两人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看得周遭之人以为他们曾经结了多大的仇怨。 直至最后一日的终极对战，大家在这期间已经看热闹不嫌事大，猜测罗列了十条他们可能结的大仇，甚至有吃瓜群众都赌上了灵石，擂台上的即墨影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拔出了本命剑“孤龙吟”，全体哗然。 “这不可能……你们看到那剑刃泛着蓝紫色的幽光了没？那分明就是我们百炼阁给兵器淬的毒！他们不是有仇吗？百炼阁怎么会给他淬毒？？”百炼阁弟子的说服力是明显的，除了他们自己，旁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孤龙吟上的光华究竟是什么。 “淬毒？你说他剑上有你们百炼阁的奇毒？！天呐，怪不得之前即墨师兄不拔剑，他修为剑法如此高深，要是拔剑，前几个对手哪里还有命在？”孤雪山派的弟子叹服道 人群中被即墨影击败过的弟子惨白着一张脸，想想自己先前多少次和孤龙吟擦身而过，惊出一身冷汗，喃喃道：“我之前还指责他过于狂妄，目中无人，原来竟是这样……这人也忒实在，怎么也不辩解一下？” 即墨影从前被栽赃陷害，欺负霸凌，误会可太多了，早早就知道分辨无用，真理永远在强大的一方手中，自己必须够强，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和事。 台上的翩翩少年郎倒提着剑柄，对着宇文问雪一礼，抿嘴笑道：“宇文师姐，此毒对你构不成威胁，为表全力以赴，我可就亮剑了” 宇文问雪依旧冷着脸，言简意赅：“该当如此，出招！”说完祭出一轮弯刀，利落的朝即墨影攻来。刀形如新月，刀身血红，刀刃锋利无比，挥动时能释放血色刀光，应该也是淬了不知什么稀世奇毒。 看台上，坐着除了沈陌离外的三大派掌门人，此时也全神贯注看着这场比试。宇文连虎在看到即墨影拔出淬毒的孤龙吟时，就若有所思，此刻见到女儿亮出了本命兵器，更是将目光粘在了即墨影身上。 百炼阁以暗杀闻名，不管是暗器还是下毒，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不会特别拘泥于达成的形式，虽然同是修真界的名门正宗，但百炼阁其实是比较邪性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门中有真本事的弟子都不好惹。他们大多都两手空空与人交手，伺机而动，动则见血封喉，很少有用到近身兵器的时候。 知女莫若父，宇文阁主清楚，女儿这种场合亮出本命弯刀，代表着她对对手的认可和尊重。此事从未有过，因此他探究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这个年轻的孤雪山派后辈。 他们俩的对决，是最终的夺魁之争，几乎所有人都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一开打，台下才安静没多久的议论声又开始尘嚣直上，争议讨论人声鼎沸，激动不已。 第53章 闭关 “参加比试，禁止用毒，他两的兵器上看起来都有毒啊？这不算违规吗？” “是不准下毒啊，我看宇文大小姐之前的比试都没下毒，可这是两人兵器自带的，这也不许吗？总不能空手比试吧！”一旁的人一边接嘴，一边看向主办的云雀。 云雀立在擂台旁，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交手，眼神比他们这些台下看热闹的还热切，得，看来是默许了。 “真没想到，我们这一辈人中还有这种顶尖高手，我之前真是眼光狭隘了，就这修为，我猜他们两绝对都是尊者”几大派的门人早已混做一堆，此时对着旁边师兄小声说话的是个着方诸山派服饰的弟子。 “何止呀”混在人群中的曲指月阴阳怪气的大声接话：“人家即墨影可是掌教之徒，没有8根灵骨掌教会收他当弟子吗？我看绝对是8根没跑了！” 方诸山派两个小声讨论的弟子一愣，当众讨论别人灵骨的数量，就像觊觎别人的荷包一样，本来就不妥，他们小声议论，却被他大声宣扬，尴尬得面红耳赤。 宁修就站在不远处，目睹前后过程，朗声道：“你又是谁的徒弟？如此没有教养，怪不得你们掌教看不上你” “你！你又是谁？干你何事？”曲指月怒目而视，见对方面如白玉，青白长衫，手中拿着一柄玉扇，又讥笑道：“朱佩门的？你们门派最近不是流行玩儿失踪吗？你们还有闲情在这看热闹管闲事？” 宁修脸色唰的白了，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笑话，这天底下有几件事是我曲指月不知道的？”曲指月凑到宁修跟前，阴侧侧的问：“说说，你那些师兄弟为何失踪？被山精勾去了？还是被抓去抽灵骨了？” 曲指月原本只是不怀好意的随口调侃，怎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宁修猛的跳将起来，揪起他的领口就抡拳揍他，两人滚成一团打了起来。 台上宇文问雪刚折腰躲过即墨影的当头一剑，将弯刀舞出了残影，又冲了上去。他们已经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宇文问雪的刀甚至没有和即墨影的剑兵刃正面相接，她心态有些急躁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在秘境中见面，时间不过短短十几日，可是即墨影的修为就像翻跟斗一样往上直冲，宇文问雪自负天赋过人，生灵骨8根，又从小众星捧月，百炼阁中天材地宝数之不尽要什么有什么，没有理由斗不过一个孤雪山派的掌教之徒，哪怕对方也是8根灵骨的尊者，这差距怎么可能越拉越大。 宇文问雪不是沽名钓誉之人，相反将这些虚名看得很淡，一考她压根没有露面，但自从秘境中遇到即墨影，暗中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对手，她有自己的骄傲，因此格外看重三考两人名正言顺的对擂较量。 此时她心中气闷，冷哼一声，刀光如影，连绵不绝，每一刀都带着凌厉的刀风。即墨影战立不动，孤龙吟上下翻飞，动作轻盈精准，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仿佛早已看穿了宇文问雪的每一招攻势，宇文问雪进攻凶猛，却始终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宇文问雪鼻头浸出些许小小的汗珠，她久攻不破，眼神一暗，清喝出声，刀势陡然生变，弯刀化作一道血色的旋风，将即墨影笼罩其中，即墨影从容舞剑，剑光如虹，与血色旋风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两人的身影在擂台上窜动，迅捷如电，刀光剑影间，宇文问雪翻手射出一枚银针，朝即墨影眉心刺去。 “终于来了”即墨影低声轻笑，朝着银针的方向一抬手，腕间“嗖”的射出一支袖剑，疾驰而去。半空中“叮当”一声响，银针和袖剑撞在一处，掉在台上，宇文问雪没想到对方也有暗器，看向他袖口，微愣了一下，即墨影的孤龙吟已极速攻至，堪堪停在她脆弱雪白的咽喉前。 “你赢了”宇文问雪冷冷道，接着她又问了句：“你说的必须赢，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你师尊？” “宇文师姐承让！当然都有，还为我师姐”即墨影站在擂台中央，还剑入鞘，一甩手将孤龙吟扛在肩上，阳光下站得笔直，嘴角上扬笑得肆意，眼睛晶亮，满是从容自信，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也扫过鼻青脸肿的曲指月和衣衫凌乱的宁修，朗声道：“还有谁不服？请上来赐教！” 宇文问雪站在一旁垂着眼，她刚刚抬眼看向即墨影袖剑时，分明看到他袖窿中有一支蓝色剑穗，和即墨影要求挂在沈掌教剑上的极为相似，应当是……一对。 她抬眼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即墨影，飘然而下，往宇文阁主处去了。 台下哄闹成一片，却无一人上前，人群中，曲指月拉长着脸望向台上，眼神满是嫉恨，曲林在一旁安慰：“师兄，他不过是运气好，有掌教指点罢了，哪里比得上你……” “滚开！”曲指月推开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抹黑色的身影隐在众人间，玩味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即墨影，半晌后身形一晃，也消失无踪。 云雀满眼欣喜走上前来，大声宣布：“本届孤雪山派选拔大考，最终获胜者——孤雪山派即墨影！详细排名随后请到我派前锋议事厅查看……” 即墨影一战扬名，台下已有不少同辈的弟子鼓掌起哄，赞叹不已。好些个女修目光憧憬的看着他，心神荡漾。 然而即墨影顾不上这些，他走到云雀边上问：“师叔，换运丹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知道你心急，长老们已经去取了，稍等片刻，拿回来就行颁礼仪式”云雀满面欣慰：“师侄好样的，进步如此神速，你果然没让师兄失望” 听云雀提到师尊，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乖顺的旁边等着。 不多时，一方锦盒装着换运丹和灵宝膏送到了即墨影面前。他煎熬的等到颁礼仪式结束，即墨影揣上锦盒奔赴南峰苑，亲手把换运丹交给了玄秋水，便被打发回顶峰等消息了。 刚入夜，南峰弟子急匆匆的来请即墨影过去，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一到南峰别苑，玄秋水就告诉他：换运丹丢了。 玄秋水的脸色非常难看，尽力平复着情绪跟他描述：“一身黑衣的男子，戴着面具，露出一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 第58章 即墨影听着，心里已经有了猜想，接着听玄秋水道：“他说让我找你，让你拿宝贝跟他换……师侄，你被人惦记着什么宝贝？” “师伯”即墨影仔细看着玄秋水面无血色的脸，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师姐如何了？” 玄秋水一顿，如实道：“基本大好了，修为更胜往昔” “那师伯为何这么看重这粒换运丹？虽然此物珍贵，但我知道于您而言不过身外之物”即墨影此时的表情眼神仿佛盯着猎物，叫人压力倍增“您能告诉我实情吗？” 玄秋水顶着他的灼灼目光保持着沉默，即墨影接着说：“抢走换运丹的人是魔族太子，他扮做修士混进大考，见我看重换运丹，就出手抢夺此物，好让我无法拒绝他的条件。他觊觎我家传的古玉已久，上次外出亦被他夺去，是师尊费力帮我讨回……因为此玉，我才有了九霄秘境的际遇，连这次三考打擂，也是师尊把玉交还给我，我才能在开考前随意进出秘境，得到应龙神尊的点拨。” 他的声音坚定缓和，字句清晰：“师伯，你让我夺魁拿回换运丹交给你，我照做了，师姐也因为师尊寻来的奇药得以恢复，现在魔族之人了要拿此药与我换我的家传宝贝，丹药固然珍贵，与我而言也不及家传之物。你总要让我知道它此刻值不值得让我拿古玉去换……” 玄秋水的目光压着暗涌，向即墨影看来时却化作无足轻重的劝解“也许魔族需要这块玉是不怀好意，做的也不会是良善之事……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如果拿不到这颗换运珠，孤雪山派面临着什么……将不堪设想，你一定会后悔，话已至此，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自己权衡吧！” 一口气说完后，玄秋水叹气闭上眼，无论即墨影怎么问都不再开口，他权衡一番选择相信玄秋水，毕竟之前他也亲自送给过封玄来达成交易，只是被师尊为他执意夺回了。 随后，大考的庆功宴即墨影缺席了，他消失了整整三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三天之后，他又出现在了南峰，因为重要仪式未完不见人影，让门派在修真界这么多同僚面前出糗，被长老堂长老罚跪善罚堂。 谁知惩罚结束后的即墨影丝毫不知悔改，依旧神出鬼没，常常不见踪迹。但由于这次逮不到他什么错处，长老堂长老也就随他去了。终于在大考之后近2个月的某一天，沈陌离要出关了。 即墨影不知从哪里探到的消息，连夜赶回孤雪山派，天不亮就守在师尊闭关的白梅林洞口。身体已经大好了的木倩倩不多时也从南峰匆匆赶来。两人许久未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到艳阳高照，林中终于有了动静。 沈陌离带着一身白梅的清幽，缓缓走出来，山风卷起他雪色的衣袂，颀长纤瘦的身段在宽袍中坚韧如竹，清冷的身影似仙人临世。 “师尊！”听到即墨影的声音，沈陌离顿了一下，抬头寻声看去，他微微湿润的眼眸像是噙着山间的晨露，柔软得不像话。即墨影的心跳有点失控，他感觉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沈陌离了，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也温软下来：“你瘦了好多” 沈陌离“嗯”了一声，凝视他片刻，又将目光移直木倩倩身上，方才说道：“你的修为进益不少” 也不知道是说即墨影还是木倩倩，两人一同答“是”。 木倩倩觉得，师尊好像又变了，但是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变，听到沈陌离问他闭关期间有什么大事发生，她脱口而出：“师尊，我服了你采回的灵药，生了第7根灵骨，现在是尊者啦！” 沈陌离不怎么惊讶，只是微微颔首，欣慰的看着她，让她勤加修炼，别浪费了来之不易的机遇。 木倩倩连连答应，笑称自己因祸得福，就不跟师弟计较了，揍他的计划也暂时放下，跟即墨影闹成一团，即墨影对师姐的愧疚之意也随风渐散。 第54章 夜访 几人回了孤雪别苑，原本轻松的氛围，在沈陌离在得知即墨影用“隐疾”古玉和封玄换回换运丹，交给了玄秋水后，被彻底打破。沈陌离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虽然他不置一词，两人却都清楚的感知到师尊动怒了，此时很生气。 沈陌离抿紧双唇，转身背对着两人，独自消化着情绪。即墨影低声认错：“师尊，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是当初我心怀善念放了郑都尉……” “你为什么要认错？”沈陌离转过脸来，面色如寒霜笼罩：“那玉是你的家传之物，你当然想如何处置都行！” 即墨影闻声“咚”的一声跪下来“不，我的命是师尊救的，没有师尊就没有今天的我，师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保管好古玉，就是我的错” 沈陌离本就心烦意乱，听他这样说，更是火上浇油，脱口而出：“你还真是尊师重道，孝心可嘉！那我让你去杀了封玄，你舍不舍得？” 即墨影笑得残忍：“师尊就算要我的命也要得，杀一个封玄又算什么？” “你……”沈陌离一时被他幽暗眼神里的认真震住，知道他不是玩笑，瞬时冷静了不少，叹道：“你不必如此，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气这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古玉到了封玄手里，一切又和书中的安排重合，自己前面的努力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只要想到徒儿和封玄牵扯不清，就无名火起。 沈陌离顿了顿，无力挥手道：“罢了，你们两个自去吧，为师有些乏，想休息一下。” 木倩倩吐吐舌头，识趣的跑了。 即墨影凝视着沈陌离清减了的背影，心疼的想象师尊闭关是不是不太顺利，他很想上前抱抱沈陌离，好不容易忍住了，把自己的心思压下，他拿出“踏雪至”递过去：“师尊，你闭关时没有带剑，我擅自把踏雪至托给宇文问雪修理，现在造好了，你试试看” 沈陌离一眼瞥见踏雪至上挂着的蓝色剑穗，认出是他们去镇上时，他在街边看上的那对剑穗中的一只，有些惊喜。他眼睛亮了亮，接过来拿到手中，寒玉剑柄触手微凉，盈盈一握，不粗不细宽窄刚好，沈陌离眼中阴霾尽散，满意的挑了挑眉。 师尊的微表情被即墨影尽收眼底，他暗自欣喜：“喜欢吗？” 沈陌离收敛神情，尽量不动声色道：“尚可，阿影有心了，你是否知道这剑穗还有……”他本来想问即墨影知不知道剑穗是一对，还有另一只，但话要出口又感觉怪怪的，像是暗示什么一样，索性闭口不言了。 即墨影在袖窿中偷偷摩挲了一下另一只剑穗，心虚装傻：“还有什么？” “没事，过两日我有些事要去办，你去吗？”沈陌离上次答应了大宁国君的条件，该是时候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了。 “师尊要去何处？” “先到乌衣郡，再去都城，必要时……可能还会去一趟麓水城”沈陌离观察着即墨影的表情“我要去调查当年的屠城真相，你若是不想去……” “师尊，我也去，若是遇到事我就躲在你身后当一只缩头乌龟，那我永远也无法成长”即墨影故作轻松的说：“只是我需要先去别处一趟，之后我再去皇城找你” “好”沈陌离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感动，但是他尽力表现得冷漠一些。他也知道即墨影一直在暗中筹谋复仇，他只是假装不知道。他在等，等徒儿主动告诉自己的那一天。 翌日，沈陌离于派中召集长老会，称自己突破境界失败需要继续闭关，同时宣告云雀将任职孤雪山派掌教副使，自己不在时由他代行掌教职权。 此言一出，纵是大家提前就被沈陌离打过预防针，也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吵嚷开来。 但云雀此次确是出色成功的举办了选拔大考的全部赛事，赛中一应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主办方的负责人待客礼貌得当，又端着大派威仪，言谈举止恰到好处，最后一考还是在完全脱离沈陌离指点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完成的，不仅沈陌离惊叹于他成长的速度，就连长老堂的长老们也挑不出来错处。 消息不胫而走，四大派的人议论纷纷，一直传言云雀野心勃勃，这次更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不知道是沈陌离在挑下一任继承人，还是被云雀蒙蔽了双眼欺骗了，才会放出信号不传位给徒弟而是传师弟。 当然这些添油加醋的言论被大肆宣扬，扶风长老和座下弟子功不可没。 沈陌离自然知道，但他现在没空理那些风言风语，宣称闭关后他就易容去往乌衣郡了。国君不在碧澜园，已经回了都城。他决定在乌衣郡逗留几日，去了陈德太守府上打探消息，又去拜访了郑都尉，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一定要知道答案。 都尉府，沈陌离因为乔装不便从正门进府，便趁着夜黑风高翻了进去，一路找到正在书房看书的郑都尉，从窗台一跃而入。 郑都尉习武多年，也算身手不凡，从自家窗户翻进来个大活人，竟然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脸色巨变，抄起佩剑就往沈陌离刺来，断喝道“是谁？胆敢擅闯都尉府！” 第59章 沈陌离轻松避开，轻笑道：“君王行宫我都闯得，怎么都尉府便闯不得了？” 郑都尉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收住剑去看对方，但见眼前之人衣衫褴褛，面比锅黑，站在路边就是一个不会引起人注意的乞儿。偏偏这人身法又十分精妙，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结识过此人，踟蹰道：“阁下是……” “郑都尉，是我”沈陌离一弹指，解了易容术，自从他伤重时乔装成那副模样，恢复了修为以后也懒得再改换其他形象，易容术也照着那副样子来。 郑都尉眼前之人瞬间从乞儿变成了仙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玉瓷般的皮肤在月色下仿佛透明，墨发垂顺，眉眼清朗。郑都尉瞪大眼睛道：“是你？沈掌教？恕在下眼拙，方才实在是认不出来” “无妨，我扮成那样，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人能认出我来”沈陌离并不在意随口调侃 郑都尉心中狐疑，捡重点问：“沈掌教深夜到访，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找郑某相商吗？” “请恕沈某唐突，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请教郑都尉” “请教不敢当，沈掌教对我们乌衣郡有大恩，掌教所问之事，郑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都尉一脸郑重，做出承诺 “好，那我可就问了，你今年几岁？老家是哪里？老家中有几口人？”沈陌离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我……啊？”郑都尉一脸懵逼，堂堂修真界名门派首，深更半夜翻墙入室，就为了扒他的老底？？“沈掌教问我这些做什么？” “给你相亲”沈陌离依然那副冷淡的样子，让郑都尉差点以为是自己空耳听岔了 但自从他上次亲眼见到沈陌离把浮枝按在地上摩擦的战力，他对沈陌离就充满敬仰，此时面对偶像亲自来询，郑都尉将从不轻易对外人言的身份，如实对沈陌离道来：“我今年刚满十七，老家在都城旁一个名叫彰之的小城，家中原本有父母和一个哥哥，但父母在我幼时就去世了，我哥下落不明，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至今没有头绪” 和沈陌离想的差不多，但是证据不足，他接着问：“那你后来是投靠了哪个亲戚吗？” 郑都尉摇头，表示自己遇到命中贵人，被人收养，才顺利长大。沈陌离强压心头波澜，面色不便接着道：“有多贵？难不成是大宁国君吗？” “你怎么知道？”郑都尉表示讶异，转念一想“是你徒弟…跟你说了？这么不光彩的事他居然能跟你坦白，我倒是没想到” 沈陌离看郑都尉提及即墨影依旧介怀，心里不太舒服，但是徒儿的身份太过敏感，没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即墨影挂怀了好久的养父母之子前，还不能将即墨影的身份告诉他。他没有接话，继续问：“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可以帮你找找” 郑都尉的眼瞳一瞬亮起，“真的吗”刚到嘴边又黯淡下去，扯出一抹苦笑：“沈掌教，我知道你是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你肯帮忙，肯定比我自己盲目寻找概率大很多。但是郑某人也有自知之明，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仙尊的，若掌教不肯挑明来意，请恕在下不敢承情” 沈陌离挑眉：“做事谨慎，为人沉稳，看来你年纪轻轻可以做到都尉之职，也并不全是因为你义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老家彰之，十年前原名为麓水，在当今国君破旧国古安之时满城被屠。而你，一个古安国人，却认大宁国君为义兄，这何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虽然沈陌离声音清冷，但字句戳人心肺，郑都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精彩绝伦，气结半晌想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反驳道：“我以为你们修道之人胸襟开阔，不媚世俗，特别你还是…还是修为高深的正道仙首，怎么和世人一样迂腐冥顽。我义兄救我，养我，教导我，于我有再造之恩，否则我早就在破城时死于非命，又怎能活到现在？” “他救你，养你，教导你是对你有恩，那对于你死在战争中的家人呢？麓水城满城的百姓呢？他就是嗜血的凶手！你认他做义兄难道还是大义之举吗？”沈陌离不停激怒他，反正对方也不是他对手。 “他不是凶手！麓水城不是我义兄下令屠的，这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郑都尉毕竟还是年轻，辩解两句后看到沈陌离质疑的眼光，他咬牙道：“我没胡说，我有证据！” 第55章 追忆 三更锣响，一抹白衣从都尉府悄无声息的跃出，往都城而去。 留下郑都尉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他没有想到自己寻找了十年之久的亲人的下落，消息会以这样的方式传到他耳中，更没有想到对方在不久之前还差点阴错阳差害了他性命。儿时兄弟相处短暂的开心时光涌上心头，他早已视为家人的哥哥，不但还活着，还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孤雪山派掌教之徒，怪不得这么多年任他多方打探，消息始终石沉大海。 可是沈陌离走前让他不能透露即墨影的身份，不然恐惹来杀身之祸，他不能理解，自己高高在上的义兄，对他一直都很好，真的会对他哥哥做出不利之事吗？ 他当然想不到沈陌离指的杀身之祸，不止是指大宁国君。 都城 沈陌离易容站在大宁国现任中书侍郎府邸门口，隐在树荫下，他手里捏着半张残破的《漕运要略》，看着泛黄纸页上依旧清晰的字迹： "丙午年八月初七，麓水段运硫磺八百石，接货人王参将。" 王参将分明是大宁国君的人，但账目落款处盖着的，是前朝古安兵部才有的蟠螭纹火漆印。 残破书卷下面，另有半张羊皮纸卷，上书：“八月初九开西门，着灰甲者勿杀。” 单是这两卷字迹，如果千真万确，那么当年大宁破国灭古安时，带兵屠戮麓水城几千百姓便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有人假借战争之名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兵部的蟠螭纹火漆印掌管在前朝兵部尚书赵岩手中，自新君当政，赵岩曾言“故君庸而新君睿，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愿做两朝臣，无惧骂名只为百姓安乐所居”成了大宁国的中书侍郎。 这十年来，赵岩的门生遍布翰林院，建“清议堂”，办“为民钱庄”，嫡女也嫁了国君之子，成了朝中重臣，百姓对他的看法渐渐改观，从骂他是贰臣贼子背国之徒，变成了夸他是清正廉明一心为名的忠臣。 沈陌离听雷云轰隆，风云欲来，要变天了，返身先找个落脚处等合适时机再行动。 冬日的雨在都城显得稀有，沈陌离坐在客栈窗边浅浅品茶，望着街上的行人匆匆。 距离他上一次到都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玉临仙尊仙去没多久，他情绪低落，加上正式独立行掌教事，派内之事纷乱冗杂，沈陌离没日没夜的忙了大半年，终于抽出几日空闲，带着入门不久的大弟子木倩倩下山游历。 沈陌离虽然不懂卜算，但是凡事冥冥之中也许早有安排。当时朝野动荡，大宁和古安已经交战过多回，国运究竟如何走向，不可妄言，推演亦需先知。孤雪山上，只有《天机录》可窥测微末，但《天机录》已毁，他只好去了星陨裂谷，想从禁地中贯穿古今的壁画中探知一二，可让他困惑的是，壁画里喻示古安的运线虚浮仓促，按他的理解，早就该亡国了，又怎能苟延残喘至今？ 壁画不像《天机录》，有明确的文字提示，画的表达只能靠个人理解，他只好归咎于自己悟性不足，对于先知隐喻总是一知半解，带着心中的不解前往那时的古安都城，也是现在的大宁都城。 他到时，挥师南下的番邦军已获大捷，占领都城，亡国之君在大殿自戕，嫔妃殉葬，新君入主两仪殿，江山从此改古安为大宁。 不能干预国运的沈陌离在城外游走，希望能帮一帮苦难中的百姓，那时的木倩倩初涉医道，技术还不娴熟，但也帮上了不少忙。他们为伤者包扎，采药，沈陌离消耗了不少灵力为大量伤者化去体内沉浊，帮他们防治战后时疫。 讽刺的是，在沈陌离带着木倩倩救治的过程中，竟遇到匍匐在他脚边求极乐粉的伤者。沈陌离至今都清晰的记得那个情形：年俞花甲的老者全身颤抖，身旁的女人蓬头散发哭嚎着“老爷”，他置若未闻只是死死拽着沈陌离的衣角，全然不顾身上的金丝锦衣残破滚泥，浑浊的眼珠盯着沈陌离，嘴里一直喃喃道：“仙君行行好，帮我拿点极乐粉，求求了，一点也好……” 后来沈陌离才知道，那是古安国位极人臣的户部尚书大人，一国户部尚书都是如此模样，他难以想象当时的古安国到底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铛铛铛”三声梆响，都城禁宵了。 属于沈陌离的时间到来了，他娴熟的易容变装，熄了烛，从窗台一跃而下。 以他的修为，摸进君王行宫面圣尚且畅通无阻，区区一个中书侍郎府自然不在话下。沈陌离很快摸清了府上的构造，探到赵岩房门前，正要摸符，却听到房里穿出来细微动静。 第60章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沈陌离腹诽着将神识铺出去，听了没两分钟，房内传来细碎清晰的呻吟声让他瞬时愣在原地，面红耳赤。太尴尬了，他之前只在网上看过，还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感受过这种事情。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等会儿再来时，更尴尬的事发生了，他听到不远的暗处传来一声轻笑：“沈仙尊还有听春宫的爱好？倒是稀奇得很” 是慕离公子的声音。 沈陌离往声源处轻身掠去，果然见到一个黑衣人站在暗影处，几乎融进暗夜中，墨色面具遮住半张脸，面具下晶亮的黑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沈陌离心中一跳，这个眼神和阿影有几分相似，接着他暗自摇头，这种时候还想着阿影，自己简直是色令智昏。 “你为什么在这里？”自己的窘迫被无关之人撞见，沈陌离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淡 慕离公子像感觉不到他快要冻死人的态度一样，耸肩笑了笑：“路过” 沈陌离不说话，脸上挂着大大的不相信，慕离公子只好道：“好吧，我是受即墨公子所托来查明一桩往事真相的，但是沈掌教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即墨公子？你是说我徒儿即墨影？”沈陌离挑眉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臭味相投？一见如故？总之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关系还不错。朋友所托，总是不好拒绝，所以我就来了” 沈陌离刚想问什么，转念想到上次见慕离公子和封玄很是熟稔，瞬间脸就黑了，冷哼一声“那慕离公子请便吧，沈某另有要事” 沈陌离转身刚要走，见几个影卫从四面八方落到慕离面前，曲膝道：“公子，整个府邸已经打点妥当，赵岩房间不会有旁人靠近。” 他抬起的腿一顿，这么说，阿影是托他来找赵岩当年的叛国真相的？ “嗯，知道了，退下吧”慕离公子说完转头看向沈陌离，发出邀请：“沈掌教别这么冷漠嘛，如果不忙，一起看一出好戏怎么样？” 沈陌离听出慕离的意思，他本就是为此而来，没有拒绝的理由，跟着他一同去往赵岩房间。慕离走在他身前，身量瘦长，肩膀宽阔，举手投足给他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但此人太过神秘，是敌是友立场未知，沈陌离稍稍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两人回到房门口，沈陌离的耳根还有点烧，慕离公子抬腿一脚把门踹开，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还不忘回首眼神示意他跟上。 房间里，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趴伏在身边妙龄女子的胸前，双双睡得不醒人事。慕离几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再把尊贵的中书侍郎大人死猪一般拎起来，将瓶中之物滴入他口中。“这是古安国君的心头血，”慕离跟沈陌离解释，接着抬手一道吐真咒打进赵岩的识海，再往空中抛出一个幻境结晶“我们来看看他记忆里和古安国君相关的往事，和我们知道的有何不同” 结晶在黑暗中亮起，投射出赵岩泛黄的记忆画面，清晰的呈现在两人眼前： 十年前，古安国都城 赵岩跌跌撞撞爬上千阶，冲进两仪殿，嘴里喊着“君上”。一个身披华服低头写字的中年男子听到呼喊声手中一顿，金丝楠木几案上，余墨落在“尽人事，听天命”的“命”字上，晕做一团。他抬眼看向来人，蹙眉道：“赵卿，何事大呼小叫？”此人气质雍容，却眼窝深陷，显得憔悴，想来就是古安国的国君了。 “君上！番邦大军举兵南下，马上就要攻到都城了！守城兵马眼下不足千人，恐怕…恐怕…臣还请君上，尽早做打算才好！”赵岩躬身匍匐到底，一副忠君之士的做派。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国君疲惫得捏了捏太阳穴，接着像没事发生一样，准备继续落笔写字。 “君上！”赵岩跪在地上，心思急转“我与那番邦大军王参将之前有过书面来往，如若君上愿降，先保全王室血脉，后谋东山再起，臣可以想办法……” “荒谬！”国君的纸笔墨砚一齐往赵岩头顶飞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孤乃一国之君，生是古安人，死是古安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劝降？叛国贼子，孤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来人！” “在！”零星疏散的带刀侍卫从殿外冲进来，将赵岩围住。 赵岩一骨碌爬起来，从腰间抽出软刀，摆出兵部尚书的威严，喝道：“谁敢！” 赵岩任兵部尚书多年，武官选拔任免都要他的首肯，带刀侍卫不少也是从他麾下调任和成长起来的，天然就惧他三分，何况当下家国大乱，人心惶惶，没几个真的能做到尽忠职守，他这一喝，竟无一人再上前。 国君看在眼里，心中一片冰凉，苦笑道：“好好好，反了，都反了！赵岩，孤的命就在这里，有胆量你自来取” “君上说笑了，臣爱惜羽毛得很，怎能做出弑君叛国之事？臣忠言逆耳，君上却听不进去，过不了两日番邦头领杀进都城时，希望君上的气节，子嗣，妃嫔，都能通通保住！下官还有要事，你好自为之吧！”赵岩说完拂袖而去，留下身后的古安国君颓然跌坐在地。 第56章 扑朔 赵岩出了宫，径直赶回兵部尚书府，刚进门，等了他多时的心腹夏主簿就迎上来，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关上门递给他一卷书册，上面写着《漕运要略》。赵岩翻到最新一页，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丙午年八月初七，自麓水方向破城，接应王参将开城”，他从怀中掏出蟠螭纹火漆印，盖了上去。 麓水位于都城西面，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是古安都城周围最小，也难攻破的屏障。但想绕开麓水，从其他方向攻破都城，需要耗费更多的兵力和时间。番邦首领有古安兵部尚书里应外合，麓水不攻自破，大军如果踏破麓水再攻都城，直捣黄龙，是最高效的方法。 很快到了八月初七，番邦大军如密报所言，一路南下，打到了麓水城下。当番邦军队冲破麓水的城门，最领头的首领一身戎装，带领着如狼似虎的士兵潮水般涌入城中，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中透着嗜血的疯狂，挥剑指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冷酷下令：“杀，一个不留！”一时间，街道沦为修罗场，无辜百姓的惨叫、孩童的哭号交织在一起 ，鲜血汩汩地流淌，洇红了城中的石板路。首领狞笑着纵马在城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倒下，他转过脸来，浓眉似刀，瞳仁如渊透着狠厉，正是现任的大宁国君。 大概是记忆久远，赵岩脑海中投射出来的画面开始更加昏黄，参杂着模糊的碎片，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无声的画面，播放着无差别的屠杀，房屋燃起熊熊大火，城中一片混乱。 沈陌离眉头微蹙，为何赵岩的记忆和自己拿到手的证据对不上？他眼神一瞥，发现慕离公子的手在身侧紧紧握拳，还有些微颤，沈陌离刚要出声，身侧的幻境忽然恢复了声音“大人！都城南门在一个时辰前已被敌军攻破，宫中线人来报，君上他，悬梁自尽了！” 赵岩的声音没有波澜，冷淡道：“倒省得新君亲自动手了，宫妃和小崽子们如何了？” 来人将头伏得更低，哆哆嗦嗦的答道：“城破后，宸贵妃就换上一身素缟在自己宫中饮下毒酒，君上赶到时已经断了气，君上……君上抱着娘娘的尸身痛哭，然后拔出剑在后宫大开杀戒，将其余几个娘娘……全都杀了！” 赵岩身旁的夏主簿叹道：“宸贵妃出自江湖，血性不减，性子虽然泼辣，却也磊落，是个好女人，可惜了……”接着赵岩又问：“那些皇子公主怎样了？” “回大人，都被番邦头领捉住了，囚的囚杀的杀，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小的还未打探全” “那还不快去？”赵岩一脚踢到传话小厮肩头，吓得他连滚带爬应道“小的这就去” “怕什么？宫中拢共也才两个皇子两个公主，除了大皇子都还年幼，建议番邦高统领杀了就行，还能翻起什么浪来？”夏主簿对赵岩的谨小慎微不以为意 “斩草不除根，我睡不安稳啊，老夏，你怎么还叫高统领，该改口叫新君了！”两人相视而笑，声音刺耳，随着幻境结晶被慕离公子捏碎戛然而止。 沈陌离看不见慕离墨色面具下的表情，但是从他周身的冷意还是能察觉到他的愤怒。沈陌离突然对他的身份有了些兴趣。 “这种卖主求荣的叛国贼，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慕离的声音冷得掉渣，对着沉睡不醒的赵岩一掌拍出。 “等等！”沈陌离的踏雪至脱手而出，剑鞘挑起慕离的手，掌风扫过床架，“轰”的一声，赵岩和宠妾躺着的大床塌了，两人滚到地上。迷药时效将尽，这一折腾，赵岩哼唧出声，眉头皱起，眼看即将转醒。沈陌离见状一把擒住慕离公子的手，拧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沈陌离拉着人一路风驰电掣的奔到城郊，才停下来。 “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他这样的渣滓难道不该死吗？”慕离怒意未消，沈陌离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放开手耐心劝解：“赵岩的梦境有问题，你若现在杀了他，真相就更难知晓了” 第61章 “他的梦境有什么问题？”慕离抬眼向他看来，沈陌离拿不准该不该把自己拿到的证据告诉眼前这个不相干之人，于是反问道：“你的古安国君心头血从哪里来的？幻境结晶呢？” 慕离沉默了几秒，沈陌离赶紧解释：“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想多方证实一下事情的真相，所以……” “心头血是魔界太子给的，结晶是我自己寻来的”慕离说 “封玄给你的？”沈陌离思索道“恕我冒昧，他能相信吗？” “我跟他相互利用，他没理由要骗我”慕离公子道“倒是沈掌教，好像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如果多方验证，发现这就是真相呢？” “真相不会随我的意愿改变，如果真相确实如此，就算公子不出手，吾徒与大宁国君及赵岩有不能和解的仇怨，到时也会手刃仇家” 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声打破静谧的夜，沈陌离听过这个声音，是封玄发出的。慕离公子听到哨声，跟他道别“沈掌教，其实我同赵岩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我答应你先留赵岩七日找出真相，眼下我还有事要办，先行告辞了” “公子等等”沈陌离叫住他“古安国君的心头血，你可以给我吗？” 见慕离公子身形一顿，有些犹疑，沈陌离忙解释道：“此物于你不过是身外之物，但是于我却很有用处，鉴别真相少不了它” “斯人已逝，我留着也无用，给你吧”慕离便从怀中掏出瓷瓶，递给沈陌离，寻着哨声去了。 目送对方远去，沈陌离掏出通令牌，给即墨影传了“归”，御剑回孤雪山派去了。 对外宣称自己已经闭关的沈陌离，下意识的想悄悄摸上南峰，但在山下见到镇上那些嫌弃目光向他投来时，他猛然记起来自己一直都没有解易容术，就用这一言难尽的外貌走了一路，那慕离公子为何能认出他来？难道除了即墨影，还有别人可以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再或者…… 沈陌离愣在原地，越想越不安。有没有可能慕离公子是阿影？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撞见他和封玄一同出入都已经两次了，私底下恐怕已经交往密切，不知道复仇计划已经谋算到了哪一步？刚刚不知真假的幻境对推进徒儿的复仇计划至关重要。他的脑海闪现出慕离公子手底下神出鬼没的影卫，心惊也许自己对徒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一直以来低估了他的能力。 只剩七天，刚刚慕离公子的话在他耳边浮现，时间一到不管真相如何，他们必定就会有所动作。自己手中的证据和赵岩的回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不愿阻止徒儿复仇，但他也不希望看到他被有心人利用，再次走上绝路。沈陌离苦笑，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也许慕离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一眼看穿别人的伪装，阿影依然在等他一同寻找真相。 南峰，沈陌离解除易容术推门而入时，看到师姐正立在窗边，少见的拧着眉。他最近每次见玄秋水脸上有类似生动的表情，都是为了木倩倩，心中触动：“师姐，你的干闺女又怎么了？” 玄秋水闻言才发现有人进来，向他看来“陌离，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我想请师姐帮个忙”沈陌离说着拿出瓷瓶：“这是古安国君的心头血，但是我怀疑被做过手脚，麻烦师姐帮我验一下，越快越好” “你倒是越来越习惯自己的身份了”玄秋水接过瓷瓶，又给了他几粒固魂丹“这是好事” 沈陌离接丹药的手一顿，轻轻低喃：“太过习惯未必好……” “什么？”玄秋水没听清，沈陌离笑笑，岔开话题：“你刚刚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是倩倩这丫头又怎么了吗？” “她和宁修之间，应该是出些问题”玄秋水面上又出现了刚刚那种困惑的神情“我一生不曾陷于情爱之中，不明白情之一字为何能让人判若两人？”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两出了什么问题吗？”沈陌离这些日子在外奔波，对于大徒弟的情感了解，依旧停留在之前木倩倩重伤时对他提及的恨嫁状态。 “自从倩倩重伤，姓宁那小子来探望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这两日，倩倩整天魂不守舍，不时恍惚发呆，跟她说话也听不进去。我遣人打听，才知那混小子眼下正跟公孙掌门的女儿公孙雨纠缠不清” 木倩倩伤重时途中清醒跟沈陌离说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女儿家担心身上有疤从此被情郎厌弃而患得患失。自己还断言宁修会更加疼惜她，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孤雪山派之人都是天然的护犊子，沈陌离愤然：“若他当真如此混蛋，我绝不会放过他” 玄秋水语气无奈“我听到此事与你一般气愤，罗列了十种整治负心小子的方法让倩倩选，但她只哭着摇头” “哪十种？”沈陌离也想参考一下 “毒杀，毒残，抓来当药引，投炉炼丹，废掉子孙根，剜出心肺……” “等等等等”沈陌离后背发凉：“师姐，你这罗列的都是让宁修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的方法，倩倩心仪于他，不会同意的” 玄秋水奇道“对于一个负心之人，她为何不同意？换作是我，定让这混蛋和公孙雨死在一处！” “还好你没说要追杀所有复姓公孙之人”沈陌离叹道，没想到玄秋水听了进去，略一思量道“你和公孙掌门同为四大派之首，我总不好做得太绝……” “师姐……”沈陌离刚要感动，就听玄秋水继续道：“再说公孙洋修为远胜于我，要把他弄死得费一番功夫，我会考虑让你上” “……” 第57章 共饮 木倩倩独自坐在房里，没精打采的倚在窗槛边，望着窗外。霜降已过，山顶结霜更胜山脚，遍山的草木花叶都披着冰晶，偏偏她的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弟子服，也感觉不出来冷。 沈陌离立在门边看着，心中叹息，自己和大徒弟一样，都是为情所困之人。他取来厚夹袄，给木倩倩披在身上。木倩倩黯淡的双眸抬眼看来：“师…尊？你不是……” “闭关是假，下山办事是真”沈陌离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壶热酒，两只酒杯，置于案前，招呼她道：“倩倩，过来，师尊陪你醉一场如何？” 木倩倩看着白衣胜雪的师尊，缓缓流出的艳色琼浆映着他清冷的面容，终日白皙的面上有了些许生动的红润，显得亲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疼惜，还有一些和自己类似的情绪，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潺潺”的柔和酒声夹杂着果实的醇香，让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近日难得的舒缓。 她缓步走过来坐在案前，抬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个干净，再拿第二杯时，被沈陌离拦住了：“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叫你可不是为了喝闷酒的，倩倩，我们来玩行酒令，输家主动说出一个秘密，公平公正，怎样？” 木倩倩只想喝酒，爽快答应：“怎么玩？” 沈陌离神秘道：“我知道一种别人都不会的行酒令，叫做猜拳。” “什么是猜拳？” “我来教你，我们两人同时出手，口中报一数字，与我们伸指数目之和相同者胜，输的人罚酒一杯，并且要说出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好，就猜拳” “来，听我喊口令，一二三，出手！” 沈陌离和木倩倩越喝越多，声音越来越大，玄秋水入夜时来房门口探望，只听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大喊着“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三星照啊……”之类从未听过的话，她一脸茫然，但见木倩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尽情释放近日压抑的情绪，也就由得他们去。嫌他们太吵，走时还布了一层结界，自去休息了。 “师尊，我又输了……我再罚一杯，告诉你一个秘密”木倩倩已经有些飘了，沈陌离酒量好好，但也喝得兴起，已经忘记了什么高冷自持，嫌长发总往下滑，就近将案上竹筷拔出一支，胡乱挽住一头墨黑长发一插，世界清爽了：“呼，你说！” 一杯酒下肚，木倩倩道：“宁修那个小师妹从前就一直很喜欢他，他跟我说过的，但是他也说，他心里只有我……你说，男人的嘴是不是都不可信？” 沈陌离也是男人，刚想辩解，转念一想，自己从一开始就在撒谎，确实也是不可信的，转而承认道：“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以后都不能轻易相信男人跟你说的话！” 谁知木倩倩听了又不乐意，摇头道：“不，不是，起码你和师弟不会骗我，你们的话可以相信” 沈陌离苦笑着道：“倩倩，有时谎言也有善意的，说谎的人也许并无恶意，而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相信吗？” “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是师尊或者小墨迹骗了我，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木倩倩双颊绯红，更添明艳，眼波却擒着水花，不死心轻声道：“师尊，他要与公孙雨成婚了，也是有难言的苦衷吗？” “什么？！”沈陌离惊怒站起，酒醒了一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我以为你们只是吵架赌气闹分手！” 第62章 木倩倩面上露出茫然：“闹分手是什么？他们的婚事已成定局，不日就会发出请帖昭告天下，我早说晚说，又有何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早一点，便来得及……”来得及什么呢，沈陌离自己也不知道，来得及让宁修回心转意吗？他甚至不知道宁修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心。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即墨影，木倩倩的事情总是托付给玄秋水，现在才关心，显得有些晚了。他很内疚，木倩倩看出来了，轻声道：“师尊，感情之事讲求你情我愿，不是别人可以插手干预的，如果宁修注定要离开我，现在离开，总比成婚之后再变心更好。” “你啊你，怎么变成你来安慰我了”沈陌离跌坐回去，叹道：“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娶不到你是他的损失，我听说公孙雨跋扈又任性，怎么能跟你比，以后有他受的了” 木倩倩破涕为笑：“师尊一直教导我们不能在人后妄议旁人，怎么这会儿为了我坏了自己的规矩，说起公孙姑娘的坏话来了？” “再来一局，输了我便告诉你”沈陌离也笑 “你不说我也知道”木倩倩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的靠在案边“师尊一定很累吧” 沈陌离一愣，见她趴倒在桌上，声音越来越小：“师伯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为了宗门和你师尊，你背负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但是现在你忘了，反而轻松，这样你就能……” “这是什么意思？倩倩？”两人话没说完，木倩倩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怎么也喊不醒，沈陌离无奈，只能扶她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师尊……”木倩倩突然出声，沈陌离以为她又醒了，应道“什么？” 转头去看，木倩倩依旧双眼紧闭，原来只是呓语，他站起身，准备熄灯离开，听见木倩倩又说：“我今天见到浮枝了” 沈陌离好笑的轻轻拍她的头：“浮枝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你醉迷糊了，好好休息吧” 他带上酒旋身出门，一跃而起，躺在房顶，满天星斗闪烁，好不热闹，他满腹心事，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吐的人。 木倩倩说的没错，他确实挺累的，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和原主一样，爱上了同一个人。他既要做好沈陌离的本分，又要尽力掩藏自己的爱意。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原主宁愿选择闭关逃避，也不愿再见即墨影，沈陌离在害怕，怕自己忍不住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意。 爱而不得的滋味，他很能共情，原主也好，木倩倩也罢，都无法脱离因爱所生的怖与忧。纵然有万千重要的事在这个节骨眼等着他去做，今宵他也只想一醉方休。 翌日，天光大亮，沈陌离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爬起来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回想昨天和木倩倩猜拳喝酒，暗骂自己荒唐，修真界宗门掌教，居然半夜带着自己失恋的徒弟买醉，仪态全无，威严何在？ 他一跃而下，与刚巧打开房门的木倩倩面面相觑。 “早，为师…来晒太阳，南峰阳光好”他把手藏进袖窿，下意识的搅弄袖边。 “师尊早！”木倩倩酒气全无，看起来又恢复了那个清爽元气的小姑娘，她甜甜一笑：“山巅常年飘雪，阳光是不如南峰的好，师尊有空多过来晒晒” “嗯”沈陌离转身要走，被木倩倩喊住“师尊！你又要走了吗？可不可以带上我？” “危险”沈陌离不想让她刚刚恢复就又置身是非中，正要拒绝，木倩倩就拿出杀手锏，撒起娇来：“好师尊，你就带上我吧，大考前你还答应我要带我下山去看看的，小陌离都不知道下山几回了，你不能厚此薄彼的！” “倩倩……”沈陌离吃软不吃硬，正不知怎么拒绝，看见玄秋水出现在视线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招呼道：“师姐！倩倩的伤……” “你带她去好了”玄秋水道：“她身体已无大碍，有你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心病还须心药医，出去散散心对她有好处” “可我此行……”沈陌离还是不放心，被玄秋水打断：“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天腿的男人满世界都是！下山重新找一个再回来！” 话已至此，沈陌离也不再拒绝。玄秋水将瓷瓶还给他，表示血中确有魔息，被动过手脚，但是自己无法净化。 “咒术净化，是扶风老儿家族最擅长的，但是他未必肯真心实意的帮你这个忙”玄秋水提及扶风，一张冰块脸尽是冷意。 沈陌离自嘲道：“没办法，是我这个掌教无法服众，我只能去百炼阁找宇文大小姐，我跟她倒是有些交情” “哼，天生反骨之人，他以前也不服师尊，那又如何？他服不服掌教之位也轮不到他坐！”玄秋水不愿再提看不惯的人，叮咛了木倩倩几句，又给了他们一些丹药，闭关炼丹去了。 沈陌离走前给自己施了老一套的易容术，又让木倩倩改穿男装方便走动，沿着大路下了山，好巧不巧，在正门口遇到了朱佩门一行人，宁修个子高挑，容貌出众，两人一眼就看见他站在其中。 宁修显然也看见了木倩倩，虽然她扮了男装，但他们之前感情好时一同外出，木倩倩也曾扮男装跟着他一起，是以宁修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眼神从沈陌离面上快速掠过，停在木倩倩身上，接着又垂下眼去，盯着面前石阶。领队的开口道：“两位师兄弟，我们是朱佩门前来送贴的，请问掌教副使云雀师叔现下是否在宗门内？” 木倩倩也不看说话之人，直直盯着宁修问：“送什么贴？” 领队的朱佩门弟子喜气洋洋的道：“下个月初八，我们门内门弟子宁修，即将迎娶掌门之女公孙雨师妹，结为道侣。因此我等特来将喜帖送到贵派云师叔手中，请贵派师兄弟们喝杯喜酒！” 此话一出，纵然木倩倩心中早有准备，脸上血色也瞬时退了个干净，她依旧盯着宁修，颤声问：“宁修，我要听你亲口说，这是真的吗？” 领队的见木倩倩一直无视他，略微气闷，又见两人认识，索性将宁修让到身前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小师弟，那你亲自跟这位师弟说你的好消息吧” 第58章 负心 众人的眼光都朝着宁修投来，宁修硬着头皮抬起眼来看着木倩倩，嘴巴张合，却发不出一个音。 “小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你们两个认识吗？”朱佩门一行人中响起一道甜甜的女声，沈陌离闻声看去，见对方身穿朱佩门男修衣饰，脸上肌肤却细腻光滑，脖颈间的流畅线条隐在高立的衣领中，看不见喉结。头发整齐的竖起，露出圆圆的脸，正是在选拔大考时公孙掌门极力为即墨影撮合的，他的独女公孙雨。 自从宁修出现，师徒两人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宁修身上，此时若不是公孙雨开口，他们竟都没有注意到这位不起眼的少年，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女修。 宁修听见她说话，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在的局促，移开目光，勉强挤出一个“是”字。 “小师妹，他这是身份还没适应，在人前害羞啦！”刚才那个领头的朱佩门弟子开口道，其他众弟子听了，也跟着哄笑： “没看出来呀，小师弟相貌堂堂，居然还这么纯情！” “你是没见着他跟掌门求亲时的那个的猴急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跟师妹拜堂！” 木倩倩背影僵住 小师妹双颊绯红，略带羞涩的看了一眼宁修的背影，掩着脸低低的笑，嗔道：“这还有外人在呢！你们别再打趣我们了” 一个“外人”，一个“我们”，不经意的短短一句话，几乎扎穿了木倩倩的心肺，她倔强的擒住眼眶中的泪，不想让它流下来，忍得浑身轻颤。 沈陌离拍拍她的肩，迈步挡到她身前，琉璃般的眼眸透着宁修从未见过的冷淡疏离，冲着朱佩门众人道：“掌教副使在议事厅，众位上山就能寻到他，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罢就要带着木倩倩赶紧离开这修罗场，怎料朱佩门人却不愿放他们走，领队的男修回过头来，不满道：“等等，你们两个是谁的门生？这么不知礼数，不为我们引路也就罢了，听到这么大的喜事，连道贺也不会吗？” 宁修没想到自己师兄这么能挑事，胆大包天去挑衅孤雪山派的掌教，还是在这么尴尬的场景之下，不要命了吗？宁修赶紧拉拉师兄的衣袖，低声道：“算了师兄，他们有要事……” 领队师兄一拂袖，冷脸向师徒两人走近道：“他们能有多大的事，比我们掌门独女的婚事还要紧？再说道贺而已，费不了多少时间” “要我们两个亲口贺喜？”沈陌离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转回头来盯着朱佩门的领队，冷笑出了声：“你去问问你的小师弟，他配不配？” “你什么意思？”领队男修被沈陌离周身骤然冷下来的气场镇住，倒退了一步站定。 “字面上的意思，想要倩倩跟他道贺，有胆叫他亲自过来开口”沈陌离高挑的身形往木倩倩身后一站，众人超他们看来，只瞟得见木倩倩一片衣角。 第63章 宁修面色惨白不发一语，众人正摸不到头脑，公孙雨突然道：“倩倩？她是木倩倩？”说着走到沈陌离身前探头去看，却被沈陌离挡了回来。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公孙雨一改刚才羞涩的小女儿情态，扬眉道：“你算哪根葱？敢挡本姑娘，让开！我正要找她算账” “算账？你，找她算账？”沈陌离气笑了：“大小姐，你搞搞清楚，是你抢了她的情郎，到底该谁找谁算账？” 此话一出，朱佩门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沈陌离身后那个娇小修士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修，而且还和他们的小师弟有一段故事。 “什么情郎？你别胡说八道，是她一直缠着我小师兄不放，我小师兄怎么会看得上她？不要脸的女人，缩头乌龟！”公孙雨见木倩倩始终站在沈陌离身后不出声，愤然开骂。 沈陌离正要说话，木倩倩从他身后转了出来，眼圈余红未尽，却目光出离平静，像是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温声道：“公孙姑娘，我师…师兄说得没错，你的未婚夫婿与我确实曾经有过一段情分，若你不信，我这里还有他赠与我的定情之物。”木倩倩拿出一把玉扇，此物自从宁修送她，她就从不离身的贴身放着。 公孙雨直直盯着那柄玉扇，心中恼怒愤恨，她爱慕宁修已久，怎么会看不出那确实曾是宁修之物，这扇子常伴宁修左右，又温润精工一如它的主人。公孙雨也曾讨要过，宁修却宝贝得很不肯割爱，谁知转头就送给了别人做定情之物。 木倩倩手上将扇子展开，一片片撕碎，缓声坚定道：“之前是我眼拙，识人不清，才错把顽石当美玉，此后我与宁公子再无任何瓜葛。希望公孙姑娘擦亮眼睛，得遇良人，不要错付真心” 一番话言辞恳切又，连朱佩门众人都听出来她真情被负，暗自唏嘘，公孙雨扭头狠狠的瞪了宁修一眼，却心惊的发现宁修眸中盛满了哀伤，眼光只看着木倩倩，她妒恨上头，压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回过头来，扬起手来恨声道“你凭什么教训我？” 这巴掌还没打下去，就被木倩倩身后的沈陌离一把擒住，任公孙雨怎么反抗，胳膊也抽不出分毫，沈陌离向木倩倩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反击：“倩倩！” 木倩倩犹豫一瞬，摇头低声道：“同命相连，算了吧” 沈陌离便不再勉强，手上一松，把奋力挣扎的公孙雨推向正朝这边涌来的朱佩门人。众人接住她，她回首朝愣在一旁的宁修哭喊：“宁修！外人联手欺负你的妻子，这样你都不管，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要是男人，就不会娶你”沈陌离凉声讥讽，挑眉抱胸看着宁修和朱佩门众人，无声表达“我看看谁敢上前” 宁修身形僵硬的抬起脚又放下，终是垂下眼睑劝道：“小雨，别闹了，我们上山去吧，还有正经事要办” “你！”公孙雨是朱佩门掌门独女，虽然公孙洋不像宇文连虎那么宠女儿，但好歹她也是掌门独苗，从小到大衣食无忧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恼怒之下，她顺手从身侧一师兄腰间拔出长刀，朝木倩倩砍来：“都怨你这个狐狸精！” 公孙雨离木倩倩本来就近，这一下来得突然。沈陌离刚要出手，木倩倩轻巧的返身避开，徒手接住公孙雨的刀身，两指稳稳钳制，调动灵力汇入指尖，刀刃生生被她折断“公孙姑娘，不要得寸进尺，否则下次我拧断的，可就不止是你的刀了” 跟众人的错愕不同，宁修的表情变幻莫测：“你的修为不是已经…怎么……” 木倩倩抬眼看了宁修片刻，了然道：“原来这就是你背弃我的理由？因为笃定我成了废人？” “不是的，我…我…” 木倩倩了解宁修，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她幻想过千百种对方选择离开的理由，只没想到宁修居然是这么现实的人。她对他彻底心寒了，冷声道：“真是不巧，我的修为更甚从前，让你失望了。” 说罢转身，和沈陌离一起远去，只留给宁修一个决绝的背影，宁修望着那道倩影，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当日夜里，他们宿在去往百炼阁近郊的一处客栈中，修生养息后拜访百炼阁。 木倩倩以即墨影之名递上名帖求见，在萃取新毒的宇文问雪让门生将他们请到自己的别苑，放下手中要事匆匆赶来，见到是沈陌离时有些诧异：“沈师兄？为何你约我见面要以即墨影的名义？难道这次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当然是因为孤雪山派不存在沈予这个人物了，沈陌离心中暗道，口中却答：“大小姐冰雪聪明，猜得没错” 宇文问雪别具深意的看着他，也不知到底信没有，沈陌离给她介绍道：“这是木倩倩木师妹，受即墨师弟所托来找你帮个忙，可是她重伤刚刚痊愈，师弟不放心，就托我照顾一下” “我可不记得和他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宇文问雪面不改色道：“如果是你找我帮忙的话，又另当别论” “那就当是帮我的忙吧”沈陌离拿出瓷瓶递给宇文问雪“这瓶子里的血被魔息污染了，你能净化它使它复原吗？” 宇文问雪接过来，探入灵识查看一番：“这瓶血参杂的不是普通魔息，是魔族的王族咒术，以我目前的能力恐怕无法净化。” 她见沈陌离面露失望，想了想又道：“我父亲今日收到了有关妖族的重要消息，此时忙于正务无法分身，且我也没有把握他是否能还原血液的原貌。你们专程来找我，想来这东西十分重要…要不这样，我带你们去净垢灵泉，你们可以试试” “净垢灵泉？那不是你们百炼阁的圣地吗？我们两个外人，怎好叫你为难”沈陌离听过净垢灵泉，此泉水清澈见底，灵蕴强大，有净化解毒的奇效。对以毒为主的百炼阁来说，确实是圣地。 “虽是我阁中圣地，但我也不为难。毕竟使用者的代价很大，谁肯付出，它都能生效。”宇文问雪一边解释，一边带他两在阁中七弯八拐：“你将血滴入泉水泉眼，汇入灵力催动水面，若是血液受污，它便会自动凝结成冰镜，冰面浮现血主人及施咒者过往影像，木师姐需手持三清铃立于一旁，让你时刻保持神识清明。” 谈话间，三人走到一片开阔之地，宇文问雪首先站定，两人跟着停下来。 “那泉水会噬人清明？”沈陌离不解 “不会”宇文问雪答得干脆 “那为何我要一直摇铃？”木倩倩也不解 “因为催动它需要大量灵力，想知道得越多，越费灵力，损耗过大会导致人晕厥。到最后一步，收回净化之物时施术者如果不能保持清醒，就将永远沉睡，净化之物也会就此毁掉” 木倩倩脸色一白，拉住沈陌离：“师兄，让我来施术吧，你帮我摇铃” 沈陌离拂开她的手：“开什么玩笑，你一个重伤初愈的女孩子，刚步入灵者修为，根基未稳，摇摇铃铛比较适合。”木倩倩还想再说什么，被沈陌离用眼神制止了。 “大小姐，净垢灵泉还有多远？”两人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不见湖水。 宇文问雪对着身侧一方水池子一抬下巴，道：“已经到了” 沈陌离和木倩倩被眼前光秃秃，四周零星长着杂草的随意水池震住了，难道堂堂宗门大派的圣地灵泉，不应该是置于仙踪野坪，仙气缭绕之处吗？怎么如此潦草？ 第59章 往事 “百炼阁虽然有钱，但我父亲并不注重外在形式，宝物不需要花里胡哨来证明自己的珍贵”宇文问雪对他们的反应见怪不怪，想来他们也不是第一个对此感到震惊的人了。 “宇文阁主这省去包装，只重内容，直击灵魂的风格，真是条钢铁一般的汉子”沈陌离感叹着，将瓷瓶打开，血液滴入泉水，盘腿坐下，灵力汇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木倩倩从宇文问雪手上接过三清铃，问清用法守在一旁，盯着圣泉水。 随着沈陌离的灵力催动，涟漪慢慢平静，冰晶渐成，圣水凝成了一块光滑细腻的冰镜，镜中央也从一片雪白变得生动，化为虚像。 十年前，魔宫 “太子殿下七岁的生辰宴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快把东西送进去，不然当心魔尊摘了你的脑袋！” “总管，小的马上就去” 封玄一个人趴在魔宫外的密道口，看下人行色匆匆给他准备宴席，待所有人离去，他悄悄溜进地道，去找他的母亲。父尊从来不许他去，所以每次他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地道蜿蜒幽长，走了一会儿开始变得开阔，竟是到了一处隐秘寒冷的地宫。烛火闪烁，广袖拂过鎏金香炉，一个寂寥的女子背对着他，跪在冰阶上数着青烟里浮动的星火。 听到脚步声，她欣喜的回头，看清来人，又失望的转过身去。封玄行至她身前，出声道：“母亲，今天是玄儿的七岁生辰，你可以祝我生辰快乐吗？” 第64章 女子的面容一半隐在烛光的阴影里，一半苍白病态，凝视他许久，突然掐住封玄的下巴，蔻丹陷进皮肉：“玄儿闻出来今夜的香有何不同吗？” 他的母亲本是东荒巫咒门一脉的遗孤，儿时被仇家追杀时遇到魔尊，魔尊被她强大的咒术天赋吸引，为她摆平仇家，收为门徒，就此成为魔界中人。 喉间的腥甜冲得眼眶发酸，封玄盯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银链，那是父尊囚禁她时扣上的囚锁。他哑着嗓子答：“多了一些血味” 女子陡然凑近封玄淌血的脸，发间冻上霜的冰簪折射着癫狂的光：“这是为娘用心头血炼的香，专门为了你的父尊调的，可惜啊……他宁愿要那些狐媚子的腌臜血...” 封玄的母亲拖着封玄一路走出地宫，蜿蜒的血迹拖了一路。魔宫的大门轰然洞开，空气中漂浮的合欢香裹着女子的呻吟涌出门来，封玄看见他的父亲，魔界至尊，正背对着他倚在玉榻上，苍白手指捏着一个妙龄少女纤细的脖颈。 母亲突然把封玄推过门槛，仅七岁的魔界太子踉跄着扑倒在父尊的靴边。 “尊上好兴致，可还认得这个？”封玄的衣襟猛然被扯开，心口淡青色的咒纹在合欢香中忽明忽暗。 魔尊手中脖颈发出脆响，灰眸扫过眼前的妇人，露出厌弃的神色，又面无表情扫过封玄：“他不仅是本尊的血脉，也是你的骨肉，你真是好狠的心。青烟，没有本尊的允许，你胆敢擅自离开地宫，找死吗？” 魔宫里罡风四起，封玄几乎睁不开眼睛，死死抓住玉塌，才不至于被掀翻。青烟大声癫笑着点燃整盒合欢香：“死？ 好师尊，自从我为你诞下玄儿，被你锁在地宫，就已经生不如死了，你杀了我，倒还痛快！” 魔尊危险的眯着眼：“疯女人，若不是你调制的香雾作祟，本尊怎么可能会碰你！想死？先解了我的咒术！否则我让你永远生不如死！” 青烟依旧在笑，笑声却比哭更哀伤：“九幽，你永远不会有其他子嗣了...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有其他的女人！认命吧，只有玄儿才是继承魔尊之位唯一的血脉！” 魔尊的利刃忿而穿透她的肩胛时，封玄喉间突然涌起灼烧感，那些燃烧的香灰钻入封玄的七窍，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就在晕过去前，封玄听见父尊吩咐道“将太子抬去生辰宴，仪式照旧！” 等封玄从剧痛中清醒过来时，已躺在炼魔池底。池面倒映着母亲被镇魔链穿透四肢的身影，她隔着血水冲封玄笑，笑容比炼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更可怖，她的唇语在对他说：“要笑着吞血啊，玄儿。” 五年之后的某个雨夜，封玄在地宫的刑房角落发现了半盒残香。自从他的母亲被父尊剜去双眼后囚进万丈冰渊下关起来后，就再没调过新的合欢香，封玄也没再见过她。 封玄将香囊藏进心口，这是母亲的诅咒，也是母亲对父尊的执念，合欢香里不止有情蛊，还掺着她的咒血，让嗅到这香气的父尊，变成欲望的傀儡拜倒在她的罗裙下。 封玄提着父尊赐他的赤色魔刀，刀身流转的血光映出他讥诮的嘴角，他要把此物贴身放置，时刻提醒自己，父君恨他们母子，一直在寻求破裂诅咒的方法，延续他的魔尊血脉。如果母亲的诅咒被破解，父尊会毫不犹豫废了自己。 后来封玄常在万丈冰渊上的冰牢练刀，每当他挥刀劈开玄冰，就能听见母亲细微沙哑的笑声：“对！再深些！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 经年累月，在刀光斩碎第十七层冰障时，封玄终于能清晰的听到母亲的话语：“我儿，你以为他为何赐你此刀？这是他杀妻证道的凶器，他想用它来斩断诅咒……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咒引在这里啊……” 不知第几个朔月的子时，封玄在太子殿听到魔宫方向传来钟鸣：他的父尊又纳了新的妃子。这些年，魔尊不断纳妃，但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在大婚当夜死于非命。 魔尊的妃子，已经渐渐成了殒命的代名词，让魔界女子闻风丧胆，光是听见都会花容失色。 每逢此时，封玄会在血雾中依稀听见母亲的轻笑：“让我的血咒送他们上路……他越心急，我就越强大……越多越好……哈哈” 冰镜的画面忽然开始闪烁不稳，封玄的身影黯淡下去 “师兄！”木倩倩满脸关切，手中摇铃声一声紧过一声“你消耗太多灵力了，休息一下好不好？” 沈陌离额头唇间已经浸满豆大的汗珠，面色越来越白，宇文问雪也劝：“沈师兄，你先停下休养生息，不要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沈陌离收回灵力，冰镜重新恢复成了泉水，水中黑气缠绕，净化未清。 两人跟着宇文问雪回客房调息，路过前厅时，一个急匆匆赶路的百炼阁弟子慌不择路冲撞了宇文问雪，一个劲的道歉。 宇文问雪见他手上执信，出声询问：“何事慌张？” “大小姐！弟子接到孤雪山派的长老密信，送信人说务必尽快送到阁主手中，这才不小心撞到大小姐……” 沈陌离和木倩倩对视一眼，宇文问雪让弟子先行去了，沈陌离这才出声道：“长老密信？哪个长老，连我也不知道此事” “沈师兄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吗？不知道也正常”宇文问雪提议：“信中内容，我带你们去见我父亲便知。” “你父亲认得我，我毕竟是偷溜出来的，见他不太合适。不然你去寻宇文阁主，我在外听墙角，怎么样？”沈陌离把偷听说得光明磊落，宇文问雪一时语塞。 木倩倩觉得新鲜，师尊平日除了对派中亲近那几个人和颜悦色，其他时候都是端着说话的。虽然此时易容术未解，宇文大小姐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说话的态度俨然已将宇文问雪当做可信之人。 明明才见过两次而已，师尊就能辩明此人善恶了吗？自己和宁修相处这么密切，也没能看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伤情之中，凡事都要拿情郎来做一番对比，她哪里知道沈陌离对宇文问雪的了解，远远不止这两次的见面，书上写她可是花了许多笔墨的。 “父亲，二叔，三叔”厅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宇文问雪独自进了百炼阁议事厅，留师徒二人在屋外林间凉亭中休憩。因为两处相隔不算近，她刻意没有关门。 “雪儿来了”宇文连虎的声音响起，清晰的传入调动五感的沈陌离耳中。 “女儿刚刚遇到来送孤雪山派密信的弟子，来看看所为何事” 按照宇文问雪的性子，这些事往常她是不会过问的，此时开门见山，居然关心起了别派的密辛，联想到她在三考擂台时的表现，宇文连虎面色微妙，抬头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不错，我刚刚看完密信”他顿了顿，接着说：“孤雪山派的扶风长老两日前在山脚下抓到了一只大妖，严刑逼供下，吐露了四个字——吾主将归” 木倩倩耳力修为都不如沈陌离，此时见师尊神情严肃侧耳聆听，派中应该是有重要的消息传出来，却不知到底什么事，她屏住呼吸安静站在一旁。 “大妖口中【吾主】的意思，是十几年前叱咤妖魔两界的妖尊？”宇文问雪毕竟年轻，对于妖尊仅有耳闻，并没有实际接触过，不像很多与妖尊打过交道的前辈，知道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 “不错，不过自从妖界与魔界十几年前合二为一，妖尊莫名失踪，九幽就成了两界之主，没有灵尊之名，但有灵尊之实，这么多年来，不止魔尊，修真界和妖尊旧部也在明里暗里找寻妖尊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此时若是他真的归来，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宇文连虎的忧虑不无道理，毕竟妖尊当初的实力，放眼妖魔两界再加上修真者，也无人能出其右。 “那大妖有没有说，妖尊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宇文问雪其实并不太关心，但她知道有人关心。 “密信就是关乎此事，扶风长老把日子定在了五日后，届时他将会押大妖前往沁水之滨，邀四大派中人齐聚，共商应对之策。” “沁水……”宇文问雪疑惑道“那不就是妖界的地方，万一那大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那妖尊再厉害，集修真界所有力量，未必奈何不了他！”此话一出，议事厅中众人深以为然。 “父亲已经决定要去？” “不错”宇文连虎想了想，道：“孤雪山派作为发起人，除了沈掌教闭关不知是否会前往，云雀副使，长老堂众人和骨干弟子应该都会前往，这对大考第一的弟子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雪儿，你跟我一起去吗？” 这意思，就差点名即墨影了。 宇文问雪莫名其妙，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提及孤雪山派众人，但也回道：“既是历练的好机会，雪儿也跟父亲一起前去吧” 第60章 破国 真巧，五日后，也是慕离公子和沈陌离约定的时间。沈陌离暗自思索着跟在宇文问雪身后。回去客房的路上，他给木倩倩简略说了一下密信内容，宇文问雪一语不发，只对他的神识之强大暗自心惊。 第65章 催动灵泉消耗巨大，在宇文问雪的建议下，沈陌离修整了两日，灵力依旧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他们三又回到了净垢灵泉。 “师兄，一会儿如果体力不支，一定要及时停下来，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木倩倩叮嘱沈陌离，事关即墨影，她的师尊总是做得多，说得少。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沈陌离将污血再次滴入泉水，盘腿坐下，木倩倩持铃守在他身侧。 血液在清澈见底的泉中荡漾开来，混合着丝丝黑气，随着沈陌离的灵力催动化为一面冰镜，回放出与入泉之物有关的记忆。 十年前，两仪殿 一道身着龙纹华服，顶冠装饰华贵的身影在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蹙，面带焦虑，不时长吁短叹。 “君上，您来回走了一天了，要不歇会儿，别累坏了身子”尖声细气的公公在一边劝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管孤累不累，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吗？”国君暴躁的喝道 发鬓斑白的公公垂下头去，小心翼翼道：“君上，奴才不过是个阉人，家国大事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将君上伺候好了，才是奴才最大的本事” 国君转过来看着他恭敬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的处境，一个即将沦为阶下囚的亡国之君，身侧还能有个相随几十年衷心耿耿的人，已经属实不易了，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德喜，孤不是在怪你，只是如今不比七年前侥幸，这次……也许真的大势已去了，你不如自去吧，也好过在这里陪我等死” 德喜公公闻言对着国君一拜到底：“君上，说句冒犯圣颜的话，您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您在哪里，奴才就在哪里，您别赶我走，老奴实在无处可去啊！” “让你走便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来这么多废话！”国君一把拉过德喜，推搡着到门口，开门正要将他推出去放他走，卫兵的长枪“嗖嗖”横在门前 “赵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国君震怒：“大胆！你们张大狗眼看清楚，挡的是谁的道！孤还在这，你们就要反了是不是？” 卫兵嘴上说着不敢，手上长枪却纹丝不动，拦在门边。 “好好好，好你个赵岩，这是彻底反了天了”国君一把拎起卫兵的衣领，喝到“让你们的赵大人来见孤，孤有他的把柄在手！” 摔上门，国君不再踱步，几步踉跄跌坐在龙椅上，一股哀凉的情绪由心底升起，喃喃道：“如今，孤竟是连一个身边之人都保不住了” 呆愣半晌，国君突然起身，在书桌底下的暗格里翻找，片刻后，他手里攥着一本《漕运要略》递到德喜公公面前“拿好此物，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德喜恭敬的接过书卷翻开，烛火摇曳，照出纸页上那行刺目的字： "丙午年八月初七，麓水段运硫磺八百石，接货人王参将。" 德喜识字，见到此书内容，他的手在抖，哑声道：“君上，这……” 国君的声音冷如冰霜“三日前，赵岩来报，说王参将连同五千精兵全军覆没，尸骨无存。当时赵岩跪在殿上，满脸悲愤，说王参将是被敌军趁夜偷袭，殉国了。" 德喜将目光重新投在这账册上，上面分明写着，王参将亲自接了八百石硫磺。他手抖了半天，抖出一张羊皮纸卷滑落出来。上面也有一行字： 八月初九开西门，着灰甲者勿杀。 灰甲，是古安国精锐的铠甲，但此时，恐怕是已经成了赵岩的精锐部队了。 德喜震惊的看向面色沉痛的国君，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微颤：“君上！赵大人这是通敌啊” 国君冷然道：“什么赵大人？那是国贼！” 德喜刚将东西贴身收好，心神未定，赵岩就带刀砸开了两仪殿的门。 "君上，敌军已至城下，微臣为保社稷才请您暂居两仪殿不出，可侍卫来报，说您对此处非常不满，急着找我。"他语气还算恭敬，眼神却傲慢冰冷。 国君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敌国使臣半年前进贡的。 “赵卿，你的架子可够大的，孤想见你一面都得假借托词” “原来有把柄是假的，呵，事到如今，你就算见到我又如何？再耍什么花招都没有用！”赵岩语气逐渐嚣张 “你派人送来的一日三餐，都带着淡淡的苦味，下毒技术实在拙劣。赵卿，你一介武夫，并不适合做幕后之人。” “哈哈哈，君上明人不说暗话，不错，是我下毒，如果你能爽快的将剩下的半块虎符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了断！”赵岩仗着军权在握，王朝将覆，已经完全不把昔日之主放在眼里。 国君冷笑：“赵岩，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予你兵部尚书之位，你却勾结外敌，屠戮百姓，如今还要孤亲手把江山让给你？” 他神色傲慢：“君上误会了，臣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国君神色变幻莫测：“天命？那八百石硫磺，也是天命？你在麓水干了什么？” 赵岩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国君知道了他的计划，更没想到，国君已经拿到了《漕运要略》：“是你？遣人偷走了书卷？！” 国君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麓水虽小，但易守难攻，又是都城的咽喉，敌军久攻不下，就打起了别的主意，他们需要一条卖主求荣的狗做内应，放眼古安，谁是给根骨头就摇尾巴的卖主哈巴狗，他们就找谁。看来，落潮生的眼光不错，选中了你” 赵岩脸上表情变幻，彻底不装了：“你知道了又如何？城门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我会拥护落潮生为新君，立了新朝，我一样是万人敬仰的朝中重臣！” “你已是我古安的兵部尚书，手握重兵之职，这难道还不够吗？落潮生还许了你旁的什么？”国君不信，他已是重臣，若是为了自己谋反还说得过去，但竟是为了别人，会甘冒大险谋反，去图一个未知的权臣之位。 赵岩的眼中显出贪婪的欲望：“君上，我曾多次上奏劝你，吞并四合，开疆阔土，你却永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知道落潮生现在的疆土是怎么来的吗？他生在马背上，现有的江山全是他骑着马打下来的！” 国君皱眉：“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因为古安国安民和泰，不愿四处引战？” “安民和泰？哈哈哈哈，君上，你是真昏庸还是装昏庸？这七年来，古安国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你每日在这宫里歌舞升平，可曾去民间见过都城数不过来的乞儿吗？边境之城饿殍遍野的情形你能想象得到吗？三饷压顶的苛政下，农人易子而食的场景，你做梦也梦不到吧？”赵岩的三连问让国君难以置信，他摇头道：“满嘴胡言？孤从未听闻……” 赵岩讥讽道：“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的都是你想看的，听的都是你想听的，你怎么会知道？” 国君面色惨白，跌坐在龙椅上，赵岩上前两步，愤然道：“就算你不想管百姓，也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去年，工部尚书买卖私盐，挣得盆满钵满，现在整条安乐街上都是他的商铺。户部尚书利用职能之便，前个月收剐了300石极乐粉，1石极乐粉120金，你算算，他挣了多少？吏部尚书那发家更是早啊，买官卖官哪个不经过他手？他家和国库哪个更富连我都不知道！君上，我一个兵部尚书，打仗是发财最快的路，你不让我打仗，我只能造反了” 荒唐，可笑，可悲，愤怒，悔恨的情绪交织在国君心头，他深呼吸几下，声音出离冷静：“现在如你所愿了，整个古安都入了你的囊中，你运硫磺八百石到麓水，不仅仅是因为麓水离都城最近吧？” 赵岩舔了舔嘴唇：“不错，要攻破都城，有我在，落潮生从哪个邻城攻来都是易如反掌，但麓水城集聚了现下古安几乎所有的极乐粉……” 国君懂了，赵岩的目标是麓水城的极乐粉，他在意的是如何敛最多的财，至于谁来坐这个国君之位，家国几何，只要不动到他，赵岩压根就不在意。他怒极反笑：“孤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对你这么个贪财叛国的宵小委以重任” 赵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了眼天色：“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算一算时间，落潮生现在应该差不多攻破城门了，君上，你该做决断了。” 国君凄凉道：“什么决断？投降？献上虎符？那虎符在不在你们手里，现在还有区别吗？” 赵岩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确实没什么区别，那就请君上……写下退位诏书吧” 落潮生的大军攻破宫门，喊杀声震天，赵岩满意的拿着诏书扬长而去，国君站在殿前，看着火光吞噬都城，眼中光彩散尽，死水般沉静，他叮嘱德喜，一定要趁乱逃出去，守住最后的真相。 然后他转身去了内殿，皇后抱着年幼的太子，脸色惨白，涕泪纵横：“君上……” 国君绝望的闭了闭眼，抽出佩剑“皇后，是孤对不起你们，但是孤……不能让你们活着受辱。" 第66章 剑锋划过，鲜血溅上金丝龙纹的长袍，也溅到国君脸上，他接着往前，行至宸贵妃寝殿，凄哀的哭声阵阵传出，国君闯进去，见一身素缟的宸贵妃口溢鲜血倒在地上，旁边滚落着酒壶杯器，已经断了气，几个丫鬟哭成一团。 国君上前抱起爱妃的尸身低喃：“阿秀，若不是当初孤执意要你进宫，你现在依然在宫外快活自在，你这般…都是因为我……我会来陪你的，很快” 国君眼角有抑制不住的清泪划过，站起身来，长剑挥出，将几个丫鬟悉数砍了。他像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大开杀戒，满脸满身都是血，所有嫔妃子嗣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最后，国君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剑尖抵住心口——亡国之君，不配苟活。 八百石硫磺，五千条性命，一座城的冤魂，他临终前最后的期望，是德喜能趁着他自戕的混乱逃出去。 历史的真相，终究会有人记得。 第61章 掉马 沈陌离恍惚间听见三清铃的清音在侧，一声快过一声，他将意识强行抽离出来，确认血液净化已经完成，停下手中灵力输送，眼前发黑，一旁的木倩倩眼疾手快扶住他 “师兄！你怎么样？” 沈陌离脸色苍白，双目微阖，摇了摇头。 宇文问雪收集好血液，递给木倩倩：“无妨，他是灵力透支太狠了，修养一阵就会恢复，不过……”她抬眸直视木倩倩的眼睛“能在灵泉撑这么久的，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木倩倩心虚的垂下眼，接过瓷瓶：“我师兄在我们派中，修为也是数一数二的，当然很厉害，哈哈” “这血液沾染了魔息，既要还原施术者的记忆，又要掰正血液主人的过往景象，净化过程困难。若是修为不够或心性不坚，要么无法完成，要么失魂难醒，好在他成功了，这么多灵力也不算白白浪费” “你怎么不等我凉透了再说？”沈陌离调息了一会儿，恢复力气吐槽宇文问雪。 “你不是说此事十分重要？说了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何必多言” “你和你爹一样……”沈陌离叹道：“比钢筋还直” 宇文问雪不解的看他一眼，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带着两人回房安顿，并嘱咐派中弟子给沈陌离拿了一些疗养和恢复的灵药，让他好好休息，约定出发那天再来叫他们一起。 约定的日子转瞬即至，宇文问雪来找两人时却不见踪迹，只找到了一张字条，说他们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届时沁水之滨再见。 沈陌离自然是不会和他们一路的，他的易容术也就只能骗一骗宇文问雪这样的，两耳不闻他派事，一心只练世间毒。若是宇文连虎问起他的身份，三言两语就要穿帮。何况他也是真的憋不住要急于去和即墨影汇合，要将真相告诉他。 他一路都在想，这次即墨影及时知晓了屠城的真相，是不是就能暂缓他的复仇计划，就算父母之仇依然放不下，起码也不至于太过偏激，执念太重，以至于被人背刺。 打从他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开始，每每忆起曾入他梦中的，即墨影死之前那绝望的眼神，他都心里揪着痛。不自觉的眼神追随着即墨影，又怕被他发现，泄露了情绪，沈陌离只能勉力克制自己，假装一切如常。 可赶路过程中沈陌离和木倩倩一直交替着用通令牌联系即墨影，对方却没有回应，也没有现身。 沈陌离心头不安，带着木倩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沁水之滨，还没有到四大派约定的时间。 沁水地势特别，即使隆冬季节，也不怎么寒冷。这天正在下着雨，沁水河笼在濛濛细雨中缓缓流淌，水面氤氲隐在袅袅烟波里，景致如画。 木倩倩不由感叹：“师尊，这里好美，像仙境一样！” 沈陌离沉默一瞬，看着远方天际，缓声道：“倩倩没有看到这片美景上的血色吗？” “什么？”木倩倩疑惑的抬头，原地转了一圈“师尊，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说的血色在我们头顶上吗？”她铺开神识再试，隐约感应到血色朦胧般的雾气，笼罩在两人头顶上的天空中，且越来越清晰：“我也感觉到了……” “是结界……”沈陌离眯着眼睛，神识探出“很大很宽……从沁水延伸出去，覆盖包括大宁都城在内的人界七城，阵型已成还没发动，阵眼应该就在附近……这应该是古籍记载的血魂大阵” 木倩倩听着，脸色越来越白：“那不是上古禁术吗？你是说，有人想……” 血魂大阵，古书上曾有记载，是一种嗜血的禁术：施阵者张开血色结界，用拥有无上之力的上古法器为眼，被罩在其中的生灵在阵法发动之时，神魂就会被抽干，生祭阵法，炼化归位施阵者所用，能在短时间内助施阵者冲破一切桎梏，修为暴涨。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不愧是沈掌教，知道的可太多了”封玄一身金袍从氤氲的水雾中出现，面上笑得依旧邪魅，妖冶血红的桃花眼底却冰冷一片。 沈陌离盯着他，面色不虞：“仗着身怀‘隐疾’就在暗处偷听，堂堂魔界太子，藏头露尾令人不齿” “什么叫’偷听’？沈仙君还是老样子，说话这么难听”封玄轻笑着将发梢绕在指尖“谁让你的好徒儿将传家宝送了我当定情信物呢” 沈陌离张口的话噎在喉中，虽然知道对方油腔滑调所言非实，面上依旧忍不住露出想刀人的神情，封玄见状揶揄他：“开个玩笑而已，矜骄的沈仙君这么着紧，到底是稀罕那不世的古玉……还是稀罕你那宝贝徒儿呀？” 矜骄？沈陌离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形容自己，索性配合的凉声道：“你不配知道” “魔头！这血魂大阵是不是你布的？你有何目的？”木倩倩在圣泉冰镜中已经见过封玄的往事，第一次见到真人，原本对他有一丝怜悯，但此刻看他那比自己还要阴柔的样子，浑身不适，再加上布这种伤天害理之阵的人，不管是不是魔，喊一声“魔头”绝不为过，纵然他有万千理由，怜惜之感也烟消云散了。 封玄早就注意到了沈陌离身后这个一身绿衫的明艳女子，他并不知道对方窥见了他的过往，调笑道：“小美人是在跟我说话吗？你的皮肤真是好，脸上居然看不到一点毛孔，啧啧啧，羡煞旁人” 木倩倩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后退半步：“我是问你……” “是我布的，如何？布这样的阵法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取生魂助长修为呀”封玄懒洋洋道 “阿影在哪里？我徒不与邪魔歪道为伍，我要向他揭穿你的真面目！”沈陌离召来踏雪至，不想再与他废话。 “你不会以为我做的这些他都不知道吧？”封玄脸上现出浮夸的讶异“若不是他帮我，我一个人七天之内可布不好这么大一个阵呢” “满口胡言！”沈陌离不相信“阿影还没有落实真相，不可能盲目相信你，助纣为虐！” “呵呵，沈掌教，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天真呢？他不是已经跟你一起看过真相了吗？又怎么会盲目相信我呢？”封玄依然漫不经心的样子，话语却直插沈陌离肺管子。 沈陌离反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慕离公子就是我徒儿？我不相信”他嘴上说不信，但心里清楚慕离公子就是即墨影的可能性非常大。沈陌离早就对慕离公子的身份起了疑，但此刻真相从封玄嘴里得到证实，他心里就很堵。 他的徒儿，联合一个外人来骗他，这个人还是他的情敌，就算徒儿是因为身份不便而刻意隐藏，但还是让人特别难受。 算了，沈陌离在心里劝自己，自己也骗了即墨影，而且骗在前面，没有资格和立场要他对自己坦诚。 “你不信？今时今日，大计将成，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我叫他来你一问便知”封玄说罢吹了一声骨哨，不多时河旁林间出现一道黑色身影，确实是即墨影。 “师尊！师姐！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听到哨声往此处来，见有几个人影在此处，一眼就看到师尊和师姐，没有表情的脸上瞬时泛起笑意，亮晶晶的眼眸闪烁着欣喜。 沈陌离见了他，眼光描摹过他脸庞的每一寸，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满腔的别扭顷刻烟消云散，化作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他佯怒冷笑道：“这些天，我和你师姐一直传讯给你，你不回不现身，怎么封玄刚来这里，吹一声哨你就出现了，莫不是嫌孤雪山派待腻了，要改投魔尊麾下？” 这话说得很重，即墨影脸色唰的白了。可木倩倩却听出来一些……微妙，她觉得师尊说话这语气，就像是以前她跟宁修说话才用的语气。但她不敢吱声，只是对着即墨影使眼色。 即墨影收到讯号，几步抢到沈陌离跟前，伸手拉住师尊月白色的袖边，垂下眉眼可怜巴巴道：“师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孤雪山派，离开你，你别不要我，我的通令牌……”他低下头微微侧脸，悄悄露出狠厉的眼神瞪了封玄一眼，又接着道：“可能被狗咬坏了，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响应” 第67章 封玄知他是怪自己偷偷在通令牌上做了手脚，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懒得再看他们师徒。 “狗？”沈陌离听他之言，气消了些，转念想起初见慕离公子时的种种，低头接着找他算账：“封玄说你就是慕离公子” 扯着他袖边的即墨影身形一顿，垂首又悄悄一记眼刀扔向封玄，沉声道：“是，但师尊，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我之前许诺慕离公子，若你赢了比试就将换运丹讨来送他。但自从你师姐用了换运丹，我一直记挂着怎么再搞来一粒丹药履诺，你每次见到我为此事发愁时，是不是都在心里偷着笑？！”沈陌离横眉竖眼的打断他 木倩倩闻言，狐疑的看了沈陌离一眼，又看了即墨影一眼，依旧不敢说话。 即墨影抬手竖起两指发誓：“没有！师尊你相信我，若我有过一点点取笑你的心思，就让我……” “行了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多大的事还发誓，你拿苦情戏剧本演上瘾了？？”听他赌咒，沈陌离更气了 即墨影从来没觉得师尊像今天这么难哄，他站起身来，直视着沈陌离的眼睛，认真道“师尊你知道的，我身负大仇，而孤雪山派弟子的身份特殊，为了避免给…给宗门带来麻烦，只好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大宁国谋事，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本意真的不是要骗你” 即墨影吞下了以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我只是害怕你不赞同我复仇，一句话就让我丢盔弃甲” 第62章 危机四起 沈陌离并不真的十分生气，这些前因后果他也想的明白，但看到即墨影的瞬间，就是忍不住想作一下，即墨影哄哄他，就什么气也消了。 即墨影见师尊脸色有所缓和，问道：“之前我……我以慕离公子的身份和你做了7日约定，今天刚到时间，我一直将通令牌贴身放着，害怕错过了师尊的消息……但几日前师尊就着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我和倩倩去了一趟百炼阁，借用了他们的净垢灵泉……” “即墨师侄！”沈陌离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声打断，几人寻声望去，远远见公孙洋向此处而来。他脚程快，朱佩门其他跟着同来的精锐弟子都被甩在了后面，公孙雨和宁修也在其中，木倩倩的脸色僵了一下。沈陌离朝封玄递眼色让他走，但封玄偏过脸，并不回应。 “公孙掌门”即墨影还不知道师姐和宁修的爱恨纠纷，依然恭敬的朝公孙洋行了个晚辈礼。 “怎么只有你们几人到了，孤雪山派其他人呢？你云雀师叔怎么没来？”公孙洋没认出沈陌离，亦不认得封玄，以为他们都是孤雪山派弟子。 即墨影莫名其妙：“云雀师叔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约在此处碰头吗？” “怎么你不知道吗？那你为何在此处？” “我……”即墨影瞟了一眼封玄，意识到对方是故意将他叫到此处“巧合吧” 公孙洋笑道：“那正好，贵派扶风长老前些日子抓了一只大妖，扬言妖尊近日将重返妖界。十几年前魔尊与妖尊事事都要争个高下，牵连人界，搞得生灵涂炭，鸡犬不宁。今日我们修真界四大派齐聚沁水之滨，共商大计。云雀副使和你的师叔们一会儿便到，你就留下来吧” 即墨影本来也没有想走，和公孙洋没说上两句，百炼阁和方诸山派的人就陆续到了。一番寒暄之后，宇文问雪向沈陌离一众人走来，简洁明了道：“沈师兄，事情了结了吗？” 公孙洋闻言仔细打量了沈陌离一番，凑上去问：“沈师兄？宇文侄女，这是你哪门子的师兄？我刚刚还以为他是孤雪山派的弟子” 宇文问雪一愣：“他确实是孤雪山派的人，但不是弟子，是长老” 公孙洋奇道：“孤雪山派的长老还有我没见过的吗？是哪一位长老？” 木倩倩别过头，即墨影欲言又止，沈陌离自知几位掌门都跟孤雪山派来往甚密，今日集聚在一起，必然是瞒不住了的，无奈化为原样道：“公孙掌门，是我” “沈掌教？！是你？你不是正在闭关吗？既然来了，变成个花子的模样干甚？”在公孙洋的不解中，宇文问雪瞪大眼睛看着沈陌离。 眼前之人月华白衣，似夜墨发，周身萦绕着不染尘世的清冷，眉如远山黛，眸浅比琉璃，肤色冷白如玉，唇色极淡，烟雨中更添清绝，他淡淡开口：“有些事情要做，这样方便些”接着他看向宇文问雪，略带歉意道：“我并非有意隐瞒，确实是形式所迫，还望宇文大小姐见谅，事情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解决，容后再议。”顿了顿，他又道：“公孙掌门，宇文大小姐，此处有些……古怪，等人到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怪不得能用圣泉水完全净化染了魔息的污血，宇文问雪腹诽。“沈掌教这样做定是有自己的原因，我去跟家父说一声便是”大小姐口中回答，眼睛下意识的去看沈陌离的佩剑，蓝色剑穗随着沈陌离的动作在风中轻轻摇摆。 随即宇文问雪的目光转向即墨影，见对方一眨不眨的正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背影，宇文问雪的目光里少见的现出了些许同情，被眼光滑过来的即墨影撞了个正着，即墨影不明所以的看她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宇文问雪回到宇文连虎身边，静了片刻，听到父亲压低声音问：“雪儿对孤雪山派的即墨影，似乎很上心？” “算是朋友”宇文问雪淡淡答道 ”只是朋友？“宇文连虎挑眉，更凑近宝贝女儿一些“从小到大，只要是雪儿想要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为父就没有办不到的，若是……” “只是朋友”宇文问雪扭头看着父亲，语气认真道“仅此而已” “唔……” 交谈间，孤雪山派众人终于最后一个到了，云雀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长老堂众长老，一众内门弟子还拉着一辆囚车，里面坐着一个垂着头的白衣男子。 云雀老远就看到了沈陌离，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几个飞跃落在他面前：“掌教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你急什么？”沈陌离见他面露焦急，微微蹙眉：“你堂堂掌教副使，没有一点持重的样子……” 云雀凑近沈陌离，压低嗓门打断他“师兄赶紧走，扶风长老要对你不利！” “什么？”沈陌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扶风大声冲他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妖人！还我派掌教肉身来！” 扶风离沈陌离不近，这一嗓子，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即墨影朝沈陌离看来，见沈陌离一脸茫然毫不知情的样子，他想起之前误会师尊致他受伤，当即冷下脸，几步上前挡在沈陌离身前，朝扶风低喝道：“扶风长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胡言乱语什么？” 宇文连虎此时也朗声道：“扶风长老之言何意？” 扶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抬手，队伍中的囚车停了下来，一个内门弟子上前，执起剑鞘末端，将车内白衣男子的下巴抬起，凌乱的长发散开，露出一张戴着银面具的脸。沈陌离师徒三人陡然见这张脸，都愣住了。 这人竟是沈陌离先前在行宫南边桃林间亲手了结的浮枝。 木倩倩想起自己曾经在派中恍惚见过浮枝的身影，但她知道此人已死，只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真的又见到此妖。 “师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即墨影轻声疑惑 “浮枝确实是我亲手杀的，我亲眼看到他神魂俱散，怎么会在此出现……这其中定有问题”沈陌离仔细观察囚车中人。 浮枝表面看起来和往昔并无差别，可被带出囚车时行动间的姿势略显生硬，抬头瞬间，沈陌离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眼神和往日不同。在他印象之中浮枝藏在面具下的眼眸总是炯炯有神，时刻变幻着算计的心思。可眼前这个浮枝，眼神涣散木讷，像一个……提线木偶。 这个念头刚从沈陌离脑海一闪而过，扶风大声冲众人道：“诸位请看，这厮是只幻面大妖，名叫浮枝，仗着自己修行小可，竟胆大包天，在我孤雪山派藏头露尾，打探修真派的内幕消息。几日前，老夫在我派中设计将他抓住，严刑拷问下，竟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扶风狭长的眼中精光闪烁，眼神扫向沈陌离，满面悲痛也压不住微微上翘的嘴角，他一挥手，弟子拉着浮枝走上前来，扶风喝令道：“浮枝，把你探听到的真相说给众人听！” 浮枝僵硬的抬起头，双唇机械的张合，用怪异的声音道：“我在玄秋水峰主的南峰，听到她和沈掌教的对话了” 扶风嚷道：“听到什么，大声说出来！” 沈陌离身形一疆，盯着浮枝，听他继续模仿两人的口气对话：““你叫我峰主，是不打算认我做师姐了吗？” “既然你已知道我不是他，为何还愿意为我遮掩？” “孤雪山派几百年的基业……此时都压在你的肩上。师尊仙去了，我不擅修武；云雀性子执拗，易钻死胡同；选拔大考精英云集，现下都在我孤雪山派，换运丹一药难求，众人虎视眈眈，就算你不让即墨来求药，我也是要想着法子让你恢复修为的。只要你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沈陌离，孤雪山派掌教，做你该做之事，尽该尽之责，我自然每个月会为你炼一粒药给你服下，你不必担心……” 第68章 浮枝每说一句，沈陌离的面色就更惨白一些，他一直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的身份终有一天会被戳穿，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修真界的众人面前，特别是即墨影此刻就在他身后，他却没有一丝勇气转过身去看一眼徒儿的反应，看即墨影的脸上现在该是多么愤怒受伤的表情。 沈陌离依然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不发一言，双手死死捏成拳，星眸低垂，几乎要把面前的地上看出一个洞来。 “我堂堂孤雪山派的掌教原来壳子里早就换了人，可笑若不是这个妖族告知，我等竟被他和玄秋水那贱人蒙在鼓里，诸位！修真界四大派同气连枝，一门掌教被妖人夺舍，绝非小事，在下只能借妖尊回归之名，邀大家共聚在此做个见证！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也请众位行个方便，要么不要干预，要么帮在下一同杀了这个妖人，孤雪山派定然将此恩情铭记在心”扶风一派大义模样，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派内的做主拍板之人。 这事大大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各门各派开始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了，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伪君子！”木倩倩气急了，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大骂扶风道：“你先是到处造谣，说我云雀师叔心怀叵测，想谋夺掌教之位妄图离间我师尊和师叔的感情，还好我师尊英明，根本不信你那一套！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搞来一个骗子、妖物，胡说八道污蔑我师尊！你的话根本不可信！” 扶风闻言也不生气，一脸悲痛的样子叹道：“师侄女，你别被他骗了！那人根本不是你师尊，师叔这都是为了咱们孤雪山派的百年基业啊！” “我看是为了你自己的百年基业吧？”即墨影的声音在沈陌离身后响起，嗓音低沉冷冽，震得沈陌离心脏发酸：“真正的浮枝已经在碧澜园以南的桃林间被我师尊杀死了，神魂俱散，你以为随便搞来一个冒牌货，就能往我师尊身上泼脏水了吗？” “师侄，怎么连你也这么糊涂啊！这里这么多人，谁看见浮枝被他杀死了？他说杀了就杀了么？证据呢？”扶风势必要将假仁假义演到底。 “乌衣郡郑都尉亲眼目睹，可以作证！”即墨影心里又一次责怪自己，当初差点害死郑都尉。 “那都尉和这个妖人有交情，可以做假证的嘛！”曲指月站在扶风边上，适时横插一嘴。 即墨影刀锋般的眼神朝他滑过来，他闭口不言了，接着即墨影朗声讥讽：“你们还好意思要证据？口口声声说我师尊被人夺舍的人是你们，除了这个来路不明的浮枝，你们又有什么证据？” 扶风悠悠的声音响起：“不巧，我没有” 即墨影冷哼了一声，还没说话，沈陌离抬眼向扶风，见扶风眼神朝他转来，接着道：“但是我马上就会有了” 第63章 裂魂鉴 “这是什么意思？扶风长老，你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公孙洋拧眉催促他 扶风却不紧不慢的抚着他的长须道：“公孙掌门，稍安勿躁，听我细细跟你解释。我们孤雪山派的历任掌教，在接任的盛大仪式中，都有一项特别的仪式：新掌教在祭坛上需要接受门派的灵光，当光柱打入神魂，三魂中的一魂刻上了我派魂印，仪式方成。沈陌离在吾师在世时就已经接任掌教位，接任之人不可能有假，若眼前这个是真的沈陌离，神魂上必有我派魂印！” 公孙洋了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要知道真假，检测他的神魂就知道了？可是检测神魂需以咒术化作赤金锁链刺入三魂七魄，迫使损伤或者烙印部位显现，过程极致痛苦……” “荒唐！”云雀冷然打断两人，对着扶风拔剑相向：“我师兄堂堂一派掌教，你不过是长老堂长老，往日里我师兄弟敬你是长辈，又和我们师尊同为师兄弟，这才给你几分薄面。若不是看在师尊的份上，以你之资，连长老堂也未必进的去，你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无耻至极，还想对我师兄动用禁术裂魂鉴？做梦！” 裂魂鉴之所以被列为禁术，除了因为检测神魂需以咒术化作赤金锁链，刺入受测人三魂七魄，受术者要承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极致痛苦外，还因为它不可逆的强大伤害值。 若检测到魂魄残缺，伤口会在施术期间具象化为实体，方便施术者观察。比如受测者如果魂魄胸口位置残缺，那么身躯的胸口位置也会裂开无血的黑洞。如果魂魄有烙印，那么烙印位置也会在躯体上展现出来。若检测到躯体被夺舍，锁链会就势绞杀外来魂魄。施术结束后，即便魂魄健全者也会神识震荡，三日之内五感错乱。 “云雀！”沈陌离忙叫住他，示意他无需多言。扶风这个人沈陌离研究得透彻，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又好面子，云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资质不行，怕是要被他记恨到死。 “师弟年轻，气话而已，诸位不必放在心上……”沈陌离竭力平静的开口 “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只管好你自己！”云雀急红了眼眶，他的师兄一直如此，外表孤冷难以亲近，但是内心柔软善良，是个温柔到自己大难临头还在为别人着想的人。 无论是儿时的顽劣洒脱，还是少时的持重寡言，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冒牌货呢？ 封玄一直漠然站在最边上，看着眼前这出好戏，中间他几次递眼神给即墨影，但是对方此刻明显没有心思理会他，他看了看天色，独自转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河岸边。 扶风怒极，一双眸中快要喷出火来，面上还强压着镇定，冲他喊道：“沈予！你是叫沈予吧？你敢不敢接受裂魂鉴之术，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陌离精神高度紧张了许久，此时心绪逐渐平静，身体也松和下来。他宽慰自己，这一天也不是没想过，该来还是得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声音恢复如常：“不错，沈予是我小名，同时叫沈陌离和沈予，这并不冲突吧？此事我徒皆知，并不能证明什么。至于裂魂鉴之术……我是不会接受的。从我儿时被你假借云雀之名骗去星陨裂谷开始，我就知你非善类，要我把命交给你，你在痴心妄想。毕竟扶风长老家学渊源，咒术上做点手脚谁人能知呢？” 木倩倩伺机符合道：“没错，你在妄想！我师伯呢？我不信你那个傀儡编造的话！孤雪山派玄秋水峰主的医术和炼丹之术独步天下，你将她请来，当面为我师尊诊脉，大家就知道谁在撒谎！” “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也配做一峰之主？她已被禁足了……” 傀儡？沈陌离心头闪过一起奇异感，是了，那僵硬的动作，涣散的表情，如果是傀就说得过去了。沈陌离刚刚心神俱震，这么明显的事情竟是没有想到，刚要言语，听到脑后风声响起，扭过头去看，终于见到即墨影的脸，却是惊慌失色的。 “师尊！” “噗” 沈陌离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然后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他低下头，见一点赤金的光芒打在他手臂外侧，接着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将他的身躯死死缠住。 糟糕，裂魂鉴之术，沈陌离抬头望去，浮枝还僵硬的保持着施术的姿势没收回，眼中溃散消失不见，瞳仁深不见底，仿佛透着悠远的窥探。 大意了，沈陌离五感超绝，提防着所有人，独独漏了这个没有活人气息的傀，等他意识到不妥时已经失了先机。 即墨影在他的身后，见浮枝发难紧急将他推开，这一推之下咒术虽然没有打中要害，但还是没能避开。 蜘蛛网般的金芒越缠越密，随即化作赤金色的锁链，骤然收紧。 痛，好痛，太痛了！ 沈陌离踉跄了一下，半倚在树上，死死咬住嘴唇，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惨叫出声，短短一会儿，额角已经浸满了汗珠。 “师尊！” “师兄！” 即墨影，木倩倩和云雀同时疾呼。 看着沈陌离痛苦的样子，即墨影心痛如绞，提起孤龙吟，就向浮枝刺去。 浮枝不躲也不还手，瞬间被洞穿了七八个窟窿，但是咒术依然没有停下。即墨影又转头向扶风刺去，双眼通红，又快又狠：“让他停下，不然我杀了你！” “此术既成，没有问到答案之前，是不会停下的！”扶风在即墨影的盛怒攻击之下，边退边嚷：“你们还愣什么，帮忙啊！” “孤雪山派掌教副使在此，谁敢妄动！”云雀亮出沈陌离之前给他代管宗门的掌教令，站到即墨影和木倩倩身旁。 “笑话！一个冒牌货给的东西，你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扶风振臂一呼：“孤雪山派众门人，你们听见那妖人所言了，这个沈陌离是假的，他不是你们的掌教！跟我一起将这几个执迷不悟的叛徒拿下，表现出众者记入长老堂名册！” 众弟子虽然年纪轻，但只要被记入名册，待到年龄符合长老堂要求时，就能免去重重试炼，直接成为长老，变成宗门骨干，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第69章 再看看沈陌离，年轻些的弟子不懂禁术，但见他似乎已被一个大妖控制住了，对方只剩三人，况且大家一派所出，就算对峙也不至于会下杀手，正犹豫如何抉择之际，曲指月曲林两兄弟已经喊打喊杀的冲了出去。 从众心理会在危机时刻影响人的理智判断。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弟子跟着冲了出去，和即墨影，木倩倩，云雀战做一团。即墨影冲得最猛，但任他进步再快，天赋再高，面对几百人的围攻，也渐渐力不从心，木倩倩和云雀此时过来，和他站成三角之势，将后背交给彼此，站在中心，和其他孤雪山派众人战成一团。 公孙雨悄然凑到公孙洋跟前问：“爹爹，我们要帮扶风长老一把吗？” 公孙洋看了女儿一眼：“你希望我帮扶风长老？” 公孙雨仰起头露出乖巧一笑：“爹爹，不管沈掌教是真是假，如果孤雪山派不和睦，对我们其他三派而言，只有利而无害不是么？” 公孙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百炼阁的阁主宇文连虎，又瞄了瞄方诸山派的掌门云南萧，笑道：“扶风那个老狐狸，估计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把我们叫来看好戏的吧” 沈陌离此时已经完全倚在了树上，靠树枝苦苦支撑，才不会瘫倒在地。一开始，他也尝试用强大的神识阻止裂魂的赤金锁链刺入，但禁术之所以是禁术，一定是牺牲了莫大的代价换来的超凡法力。沈陌离表面如斯高冷强大，神魂却一直破破烂烂，还在不久前透支了灵力，没撑多久，就彻底被禁术束缚。 在锁链刺中他魂魄的刹那，他似乎听见自己原本就虚弱的神魂被击中，撕裂般的疼痛顺着每一寸魂体缓缓蔓延，像被千万根烧红的铁针扎进骨髓。随着灵锁咔咔作响，他喉间溢出半声呜咽，滑倒在地上。 “师尊！”即墨影见沈陌离痛得倒在地上，嘶声力竭。他没有任何一瞬比此刻更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他重要的人，明明他一直都在努力，可还是不够，不够强。儿时的血色记忆翻涌上来，他的眸色慢慢变得猩红，呼吸越来越重。 此时，一抹张扬的红色身影落到沈陌离身边，将他扶起来：“沈掌教，张嘴，这药丸是我密制的，可以暂时麻痹你的痛感，减轻你的痛苦。” “雪儿！”宇文连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提醒她别插手，但宇文问雪我行我素惯了，根本却无动于衷，依然固执的将药丸放在沈陌离嘴边。 宇文问雪的身影在沈陌离眼中变得模糊，但对方清澈的眼神让他决定相信她，反正事已至此，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沈陌离依言吞下宇文问雪手中的药丸，魂魄撕成千万片般的疼痛稍稍缓解，但片刻后又化为灼烧感，烫得他全身五感尽失，只余滚烫的灼热。沈陌离咬破舌尖，试图保持些许清明，连舌尖的血腥味也蒸腾出满腔的苦锈味。 他湿透了，此时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是汗，浸透了月白的衣衫，墨发凌乱贴在额间，狼狈中竟带有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抱歉，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宇文问雪见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轻声道。 但沈陌离此时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五感一片混沌，阖上双眼蜷缩着倒在地上，脑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不连贯的幻觉。 时而是即墨影远远看着他绝望的眼神；时而是自己逃避感情闭关时，克制思念的身影；时而是妖尊肩负着古琴，看着远山落寞而怀念的表情……凌乱的记忆像他的神魂一样，散成零星的碎片，这些碎片里，有一些是他至今也没有想起来的画面。 这些都是原主深藏的记忆吗？沈陌离的魂魄仿佛抽离，飘荡在肉身周围叩问自己。为什么我却感觉那么熟悉，就像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一样呢？ 第64章 向死而生 木倩倩自从多了一根灵骨成为灵者，吸收灵力精华，又得玄秋水精心调养，逐渐痊愈后修为已经今非昔比，长老堂的内门弟子根本无法近她身。一直暗中关注她的宁修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变化，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云雀的战力超强，不是几个长老和弟子就能抵挡住的，他以一挡十隔开人潮，让即墨影看准时机空档，将扶风一把擒住了。 即墨影心急之下没有分寸，剑刃抵住扶风脖颈，当即见血。他大喝道：“都住手！不然现在我就杀了他！” 孤雪山派众人看他满眼猩红，神情狠戾，以及扶风脖子上蜿蜒而下的鲜血，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一时呆楞当场，被他的气势唬住了，纷纷停下，看着扶风长老。 “想办法停下裂魂鉴！！”即墨影在扶风耳旁喝道，同时手指如铁一般，死死扣住扶风的臂膀，捏得他又痛又麻，龇牙咧嘴。 正僵持间，扶风突然大喊：“看！快看！我没说错，他没有魂印！这厮果然不是沈陌离！” 即墨影听到这话手上不可控的一抖，视线随着众人一起朝沈陌离看去，扶风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厉害了。 倒在地上的沈陌离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伤口，大的从肩到背，小的指甲盖那么大，遍布全身，零碎分散，是施术期间神魂之伤实体化的样子。这魂魄已经不能用残缺来形容，简直是碎成了漏衣破布，没有一处完好，惨不忍睹。 木倩倩只看了一眼，顾不上找魂印，那画面刺得她眼眶发酸，别过脸去泪珠不住的滚落下来。即墨影瞪大眼睛，浑身颤栗着用目光描摹过沈陌离魂魄的每一寸，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他难以想象沈予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把自己的神魂搞成这个样子，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此人神魂上真的没有浮现出孤雪山派的魂印。 他不死心的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再看一遍，那千疮百孔的魂魄上，确确实实就是没有掌教魂印。 眼前这人不是沈陌离，不是自己的师尊。 他的确是个冒牌货。 扶风说的都是真的。 那自己真正的师尊呢？如果眼前这人夺舍了师尊，那真正的沈陌离是不是已经…… 这个认知比任何攻击都精准有力的击中了即墨影，他眼前发黑，脚下虚浮，身形踉跄了一下，被扶风钻了空子，反手擒住绑起来。顺手扔给了曲指月：“看住他，等我带回派中，扔到寒冰狱！” “这不可能……”云雀喃喃道：“师姐明明已经给他诊过脉…确认他就是师兄的…” “哼，我告诉过你玄秋水吃里扒外，不配做一峰之主！”扶风满脸得意讥讽道。他初次听到浮枝此言时，也是将信将疑，但是那神秘“人告诉他浮枝已经被他做成了傀，绝对不会捏造事实，要他放心。对方既有求于他，自己捞不到好处，那人也达不成目的，思及此，扶风才兵行险招。谁知道竟让他赌对了，这一盘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多年夙愿就要达成。 “我不相信，我不信师姐会拿这种事骗我，我要回去问她！”云雀说完，最后回头看了沈陌离一眼，纵身几个起落没了身影。 扶风此时哪有心思去管他，拦也没那个本事，只能由得他去了。 木倩倩同样难以置信，她上前几步，颓然跌坐在沈陌离不远处的树根边上，涩声问：“你真的不是我师尊么？” 沈陌离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神识不清无法回答。 “轰隆隆……”大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震颤，沁水河发出轰鸣之声。 “怎么回事？”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地动吗？” 木倩倩突然想起和沈予的对话，大声道：“是血魂大阵！有人悄悄启动了此处阵法！” “不可能！”宇文连虎此时插话，“血魂阵需要上古宝物来发动阵眼，不是谁都能发动的！再者，此阵极为隐秘，未发动前除了有血亲羁绊之人，根本看不到此阵！姑娘如何得知？” 扶风也冷哼一声：“你师尊都不敢说熟知阵法，你能认识什么禁术大阵？别在这丢人现眼信口雌黄……” “天色渐如血，头顶现黑日，空气渐稠如血，皮肤出现血色晶簇，凝结生灵神魂，凡立于阵中之物，只要是活的，都会被抽走三魂七魄，炼化归施阵者所用。这确实是血魂阵，我们都被困住了”宇文问雪抬手看着自己皮肤上开始出现的血色晶簇，声音清脆有力。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慌忙抬头看天，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此时天色确已笼上了一层隐约可见的血雾，一轮如血般的红日挂在顶空，边缘清晰可见。 “真的有血色的晶簇，在我手上！”人群中有人出声喊到 “你的在哪？我的长到了指甲里！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 “我的脖子，我的脖子长晶簇了！”各派弟子捞袖挽腿在身上翻找血色晶簇，相继发出惊慌的叫喊。 公孙洋看着血色的晶簇慢慢爬上自己的手腕，凝结开来，气不打一处来，喝到：“扶风老儿，是你将我们都叫到此处的，是不是你设计的这破阵！” 第70章 “公孙兄可不能乱说话！若是我设计的，会把自己也困在这该死的阵里吗？”扶风没想到自己螳螂捕蝉，却有人黄雀在后，此时也乱了阵脚。 “你们孤雪山派好狠毒的心思，自己派内的事处理不好，还要拉着四大派给你们陪葬！这下都得死，你满意了？”公孙雨拂开宁修挡住她的手，几步上前，红着眼眶冲着扶风嚷嚷，仿佛刚刚要隔岸观火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你……”一向重脸面的扶风被个小姑娘如此当面斥责，一时气结词穷，憋的满脸通红。 “现在说这些无用，我们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出去才是正经”存在感一直不强的方诸山派掌门云南萧冷静开口：“宇文阁主，阵法暗器一类，你们百炼阁最有发言权，可否为大家指一条明路？” 宇文连虎沉吟片刻，环视四周：“此阵会从边缘处往阵眼收拢，炼化阵中生灵的顺序亦是如此。我们必须要先找到阵眼，才能想办法使它停下。” “怎么找？”云南萧问 宇文连虎抬手，指着不远处一颗躯干赤红的参天大树道：“此树名为若木，也叫幽冥之树，是沁水之滨常见的植物。其叶形如火焰，却呈暮色，相传能够连接阴阳。请大家摘下一片若木叶，遮住单眼，就能看清此血煞大阵的脉络” “百炼阁名不虚传，知道的果真清楚啊”一道阴柔的男声从半空传来，众人抬头看去，见一身着暗金软丝袍的男子轻盈立于大树梢间，他背对着血日，看不清容貌，只看得出他双瞳泛着诡异的红，额头清晰浮现着鲜红的魔纹，彰显着他魔族的身份。 “你是谁？这血魂大阵是你做的？”公孙洋冲他喊到 “不错，是我”封玄看着结界内的他们，爽快承认，一抬手，飞出两片薄刃，解了即墨影的束缚。 扶风盯着他的魔纹，心念急转：“你是魔界什么人？魔尊知道这事吗？他跟我有约，你不能把我关在里面！” 此阵只要是魔界之人做的，那就有的救，那个人是魔界尊者，只要自己让他一道令下，魔界之人无有不从，只除了——他恨入骨髓的妻儿除外。 但是不巧，对方听到他的问话后，只轻轻一笑：“魔尊？” 封玄嘴角轻扬，眼中却毫无笑意，神情冷漠而轻蔑的看了扶风一眼：“我还要感谢我的好父君呢，若不是有他给你支招，将这些蠢货聚到这里，本宫又哪能轻易收集到这么多有质量的神魂呢？只要炼化了你们，不管是妖界还是魔界，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我！哈哈哈” “你…你就是魔界太子…”扶风脸色煞白：“就是你设计将我们修真界众人关在你的邪恶大阵里！” “我设计？”封玄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挑眉道：“扶风长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梳理一下，你是怎么设计众人的？你和我父君暗地里勾结，约定他帮你除掉沈陌离，将他的8根灵骨之躯交给你，再助你登上孤雪山派的掌教之位，你就答应帮他，破解我母亲施加在他身上的血脉诅咒。我的好父君将浮枝做成了傀，暗藏在孤雪山派，除了盯着沈陌离，还盯着玄秋水，这才让你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想名正言顺的做掌教，只靠自己说当然是不行的，你就想了个办法，假借妖尊将归之名，将众派精英聚到沁水之滨，看你演一出戳穿掌教身份的好戏……” 沈陌离在封玄发声之时就恢复了意识，只是裂魂鉴让他元气大伤，他四肢百骸像是碎成了片，暂时还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来，此时封玄的话一字不漏的都听见了。 扶风面上红一阵，青一阵，还在负隅顽抗：“你……你胡说！” “扶风老儿！我们大伙儿刚刚都听到了，你刚刚明明说魔尊跟你有约！我们都让你骗了，害惨了！你还想抵赖？”公孙洋指着扶风大骂 “那你发现被骗时为何不走？”即墨影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说到底，平时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仙门之首，百家代表的诸位，在发现被扶风耍骗了的时候，还是选择留下来不走，难道不就是为了看一出，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戏吗？修真界世家大派同气连枝？亲如手足？呵，都是放屁，公孙洋，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抬起脸来，表情阴鹜，尽是戾气的眼神从三家掌门脸上一一扫而过，将所有人的每一丝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 只有血亲羁绊之人才能触碰阵眼，停下阵法，但是禁术打开，如果没有打成目的，必须是代价的，能停下阵法之人需要以身祭阵，被血阵吞噬。沈陌离曾经以魂魄作为交换，回到过去，古玉吞噬过他的神魂，跟他有了羁绊，即墨影是它现任主人，祖先以血养玉，和它羁绊最深。木倩倩因为体内有沈陌离的第8根灵骨，间接和古玉也有了羁绊，因此她的献祭才能停下阵法。 第65章 月影缺 “即墨师侄，就算你不满意雨儿和宁修的婚事，或一时接受不了你师尊被夺舍，也不用对长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公孙洋见他态度与往昔截然不同，以为只是即墨影得知师姐的意中人要娶自己女儿，迁怒于他而已。 公孙洋不知道的是，即墨影的心态已经与往日彻底不同了。沈陌离对于即墨影的意义，和其他弟子截然不同，不仅仅是掌教或者师尊而已，更是他所有的信念来源，他无条件的爱他，敬他，只要沈陌离开口，无论是任何事情，他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和生死全都交付给沈陌离。可是这一切美好，到头来竟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是假的。 当他认知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脑海不受控的闪现出近日与沈陌离相处记忆画面——那些温柔叮咛的瞬间、悉心教导的时光、挺身而出的维护——瞬间都在颅内炸裂成尖锐的碎片，刺得他神智错乱，理智崩溃。 这些年受的委屈和不公，都在一瞬浮上心头，他所有的隐忍都成了笑话，期待全部成了泡影。他此刻放大了世间所有的恶，无视了身边一切的善。 就在即墨影意识混沌不明之时，他听到封玄来了，揭穿了扶风的诡计，神情恍惚中依旧觉得可笑。冠冕堂皇的修真界大派长老，背地里干的却都是如此下作的勾当。 在那一瞬间即墨影觉得封玄才应该是他的同类，即使是邪魔歪道也不屑于藏着掖着，坏的磊落。这个阵法，本来就是他和封玄两人共同所设，结界之大，笼罩了包括大宁都城在内的七城，除了当今国君之外，为国君效力的重臣要员所在的城池亦在其中。只要阵法完成，他的大仇得报，封玄也能修为大成，各取所需，因此他才同意将古玉借给封玄发动大阵。 原本他和封玄分歧很大，毕竟七个城池的人命，要是真的拿来献祭给大阵，师尊会怎么想他？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将计划跟师尊和盘托出的，他会和封玄谈条件，除了核心复仇人员外，减少无辜之人的牺牲，弥补封玄修为的办法他会另寻打算。 可是现在……都不需要了，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他忽然一点也不关心了。 这个时候，他再听见公孙洋说的话，多么伪善，多么自私。他终于可以再无顾及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以往沈陌离是他的约束，是他的底线，是他追寻的目标，他必然不会用这样的态度语气跟公孙掌门说话，可是现在幻影突然崩塌了，他再也没有信仰，没有束缚了，于是他反唇相讥，却听到了一个更加可悲可笑的消息——宁修抛弃了师姐，要娶公孙雨。 他们浓情蜜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仿如昨日，这么快宁修就移情别恋要娶他人了，这世界还剩什么值得赞颂？ “什么时候到事？”即墨影面色沉沉，声音冷得掉渣。他看了看宁修，又转头去看木倩倩。宁修别开头不与他对视，木倩倩察觉到他的异常，满脸担忧的看向他，朝他摇摇头。 只有师姐，还关心他。 他正想用什么方法又快又狠的取了宁修性命，封玄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慕离，‘隐疾‘需要你来催动，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你快跟我来” “原来是你！即墨影，你竟和魔族太子勾结！残害修真界手足修士，你眼中还有没有孤雪山派了？！”扶风听到封玄的话，气得胡须乱翘。 即墨影望着眼前一张张憎恶的嘴脸，轻蔑一笑：“孤雪山派？就是个屁！从现在起，我再也不想回那个让人生厌的地方” 他转念一想，反正宁修都是要死的，就把他留给封玄抽干好了，也省的自己动手耽误时间。 即墨影正要一跃而起，后肩突然被人抓住，他回头一看，是那张让他爱极又恨极的脸。 沈予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些力气，一点点挪到了他的身后，关键时刻拉住他，摇摇欲坠喘息不已：“阿影……不能，你不能跟他走……” 沈予身上的神魂之伤实体化已经慢慢消失，但是五感混乱，本就支离破碎的神魂伤得更重，修为一直不停的流逝。 第71章 裂魂鉴的赤金链能绞杀夺舍之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侥幸逃脱，但既然没死，他就不会放弃即墨影。 他蹙着眉头，面色惨白如纸，全身到处都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的痛，冷汗顺着发鬓和眉梢滚落，划过没有血色的薄唇，本就清瘦的身体此时痛得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栗，更是有种我见犹怜的美。 那只微颤的手正死死抓住即墨影的肩，即使对方不耐的想甩开也不放手。即墨影冷冷的看着他，眸心稍纵即逝划过一丝暗火，眼神又恢复似刀般锐利：“你再用我师尊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我就亲手杀了你，你不怕死么？” “怕，但即使怕……我也不能让你去，赵岩的记忆是假的……”沈予说一句喘一句，虚弱如斯还是倔强的不肯放手 “呵”即墨影冷笑道：“你不是沈陌离，不用拯救苍生，装得太久忘了自己原本是谁是吧？救那么多人又有何用？不会有人认同一个冒牌货” “不……阿影……我只是……”沈予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跌跪在地上，手里还拽着即墨影的衣服，轻声道“只…想救你……” 虽然沈予倒下去前气若游丝，声细如蚊，但即墨影离得近，清楚的听见了。 他短暂的失神了一瞬，目光沉沉望向倔强的沈予，仿佛想看穿他的皮囊，窥探他的灵魂一般。 即墨影提腿要走，但沈予的手紧紧抓着他衣服不放，他伸手去掰，沈予的手和主人一样固执，即使没有了感觉，依旧死死扣住不松手。 “不想废了这只手就放开！”即墨影已经失去了耐心，“孤龙吟”在手，剑刃悬于沈予手上，冷冷看着对方。 沈予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五感混乱让他全身的刺痛感都变成了苦的味觉，周身沉浸在苦胆汁中一般，苦到恶心。 他头昏目眩，望向身前之人，恍惚的看着剑锋冷冽的孤龙吟和比剑还冷的即墨影，心脏突然爆发出来无边的酸楚和疼痛，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五感恢复了正常。 疼，真的疼，但不是身上传来的疼，是心里疼，原来被所爱之人厌弃这么疼痛。 他为什么不是沈陌离呢？ 为什么不是即墨影真正的师尊？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他已经很努力在做沈陌离了。 为什么还是把一切搞砸了？ 沈予低下头，将满腔的委屈含在酸涩的眼眶里，努力不让它滚落，这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你砍吧，我不放”清冷的声线压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即墨影眸心一动，盯着沈予的头顶，如墨的发丝正微不可查的颤动。 “时机将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封玄催促道。 即墨影抬起头对封玄说：“我有个条件，你答应我的话，现在就去发动” 封玄没好气道：“说吧，又是何事？” “我要从阵法里捞几个人出去”即墨影嘴里回答，手中手起刀落，利落划断了沈予紧抓着不放的那片自己的衣角。 “这有何难的？这阵法进得去出不来，除非……”封玄说着向即墨影摔出附着灵力的长鞭，即墨影一把抓住鞭尾，被他拉出结界“起阵人用附有灵力之物将界中之人捞出，完事。你也是起阵之人，赶紧去催动阵眼，启好阵回来你想捞几个捞几个！快些，错过正午就前功尽弃了！” 这一下子来得突然，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即墨影就被封玄连推带拽的带走了。 两人已经走远，依稀还听到结界里传来众人的叫喊：“即墨影，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回来！！” 沈予攥着手里的衣角发愣，他还是留不住即墨影，改变不了结局吗？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他该怎么办？ 木倩倩看着他的样子心有不忍，上前扶他：“师……你怎么样？” “倩倩……你也恨我吗？骗了你们”沈予闷声问 “……真的是你夺舍了我师尊吗？我师尊他……死了吗？” 沈予摇头：“我不知道，我并不是这里的人，但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副身体里面了，你相信吗？” 木倩倩看着他，缓缓点头：“你别怪师弟，他从小跟着师尊长大，和师尊的感情比我深厚得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件事，但其实……你挺好的，对我和师弟也很好”沈予为他们做的每桩每件事，木倩倩都记在心里：“等他想明白了，就不会再恨你……咦？这是什么？” 说话间木倩倩目光一转，拾起地上的一件事物——被残缺的衣角遮住，只露出一个角的深蓝色剑穗。 见到此物，两人都是一愣。 剑穗上织着星星的图纹，在底部搭配了一粒蓝色的琉璃珠。木倩倩看向沈予手中的踏雪至，挂着一样的蓝色剑穗，织着月亮，坠着月色的琉璃珠。 一对剑穗，明月和繁星，相互辉映，彼此为伴。 “你的剑穗，我记得是师弟送你的对吧？”木倩倩低头再看捡到这只：“这是他刚刚不小心掉的……”她抬起头，和沈予目光相接，在那目光里她看到了同样的震惊，然后渐渐化为哀伤酸楚。 这一刻她什么都懂了。 第66章 重蹈覆辙 即墨影跟着封玄一路沿着沁水河逆流而上，来到阵眼处。河岸边，七枚铜钉分别定在七个方位，代表七座城池，钉身刻满暗纹。 铜钉围起来的中央，摆放着一尊铜鼎，鼎内燃着一线香，青烟在空中结成待完成的符咒。 黑日当空，升到两人头顶正中心的那一刻，即墨影从封玄手上接过‘隐疾’，往青烟阵符的虚空正中叩进去。瞬间，整段河面的浪花漪纹全都突然定格，河岸边狂风四起，花草树枝在狂风中尽数呈现倒伏如跪拜之姿，七枚铜钉从暗纹深处浮现出诡异的血色，血色蜿蜒而下，在大地上蔓延，向着中心的即墨影前行。 封玄见状赶紧退开，即墨影站的位置几乎是在封玄跳开的同时被血色团团围住，构成一个巨大的异形符文。 即墨影环视了一圈符文，觉得似乎有点熟悉之感。红色的符文猛的亮起妖冶的血色光芒，包裹住他，让他四肢百骸都感觉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即墨影想起来了，这个红芒的感觉，和他在九霄秘境中应对应龙神尊时，月夜下暴走亲吻沈陌离时的感觉一样。 此时想起那个场景，他还是不可控的分神了一瞬。 “成了吗？”封玄在他身后问 即墨影回神，扭头答道：“成了” 谁知封玄见他回头，却忽然瞪大了双眼，见鬼一般的看着他。 即墨影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封玄只瞪着他不说话，面色诡异。 “我脸上有什么吗？”即墨影正想着要不去河边照一下，封玄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此玉在你手中这么听话，我刚去找你之前，可是试了很久也放不进阵眼呢” “此玉认主，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确是如此，不过之前我却没想过它为什么认主”封玄意有所指 “现在呢？”即墨影跟封玄说着话，同时跟他一起身手敏捷的跃至半空，轻身踏上孤龙吟，稳稳御剑在半空中。 血阵契上阵眼开始，就会从外围往中间完全闭合，开始抽取阵中生机。 “不知道，也许关乎你的身世之谜吧”封玄站在半空，往刚刚来时的方向远眺，冷笑道：“他们追得倒是快” 即墨影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修真界的众人出现在视线中，每人手中都捏着一片若木叶，边走边置于一只眼睛上探路，匆匆往阵眼处赶来。 公孙洋一脸焦急领着朱佩门众人冲在最前面，公孙雨拉着宁修的手，脸上表情像被惊吓的小白兔一样，惶恐不安的跟着大家走在人群中间。 即墨影心中冷笑，眼神滑过紧随而来的方诸山派和百炼阁众人，落在队伍最后的孤雪山派前排，扶风长老此时的嚣张得意已经通通消失不见，两鬓好像比之前斑白得更甚，眉头皱成一团，脸色比茅房的石头更臭。曲指月、曲林跟在他身后，其他弟子要么落后几尺远，满脸惶惶，要么焦躁急切往前冲。 熙熙攘攘的队伍最末，一袭月白色和绿色的衣衫显得尤为显眼。 是木倩倩，扶着沈陌离慢慢跟在最后面。沈陌离实在太过虚弱，走五步停三步，这速度能跟的上这庞大的队伍，完全得益于他们本来离阵眼的距离就不算远。 他的身份刚被揭穿，就和众人一起被罩入血阵，扶风自身难保，无暇他顾。其他人则更不必说，都忙着破阵，在他们眼中一个半死不活的异类哪里有性命重要。 沈陌离感觉到了即墨影的目光，抬眼向他看来，两人视线交汇，心绪复杂，心思各异。即墨影的眼底冰冷一片，没有温度，沈陌离的眼神歉疚中依然透着倔强的执着。 “我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他……”沈陌离低喃“七座城池的性命……他现在却连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第72章 一旁的木倩倩道：“我了解师弟，他不会那么狠心丢下我们的，等他把我们放出去了，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他，劝他收手” “但愿还……”来得及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沈陌离脸色骤变，眼睁睁看着封玄倏然抬起腿来，一脚将背对着他的即墨影踹进了血魂大阵里，要不是即墨影反应快，半空一个鹞子翻身重新站上佩剑，怕是就要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停下脚步看向内讧的两人。 “封玄！你做什么？”即墨影稳当落地后朝他怒目而视“你要毁约吗？” “即墨影，如果刚刚我没有察觉你的身份，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魔界了吧？蛰伏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封玄皮笑肉不笑道 “什么意思？我的身份你不是最清楚吗？不然你最初为何来找我？”即墨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怎么自己的存在还威胁到魔界了？ “死到临头还装蒜！不管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血阵已成，除非和阵眼有血亲羁绊之人献祭，否则不达成目的，它是不会停下来的！”封玄笑声刺耳，眼角眉梢在日光下都荡漾着一贯的阴柔之态“等你们都被抽空拔干，本宫就是这天上地下最强的，我要成为新的灵尊……不，我要成为人，魔，妖界的至尊！所有碍眼的人和东西都会通通消失！” 众人看着他忘形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血阵中的人一旦被炼化，最后都会归为封玄的修为。 “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本宫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我既然刚刚答应了你帮你捞人，就不会食言。你在血阵里灰飞烟灭，他们在外头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看我做这世界的至尊，岂不是妙哉？”封玄眼尾挑起妖冶的弧度，口中说着长鞭一挥，裹住木倩倩纤细的腰肢，将她从血阵中强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木倩倩一阵痛呼，穿过血阵结界时，那滚烫的灼热感燎得她仿佛浑身都着火了一样疼，蜷缩在地半天缓不过来。 “倩倩！” “师姐！” 沈陌离和即墨影担心的呼声同时响起，还掺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宁修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公孙雨赌气的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跑开了。宁修呆了一瞬，后知后觉的追过去哄人。 “按道理来说，我是可以帮你把你师尊也捞出来的”封玄撇了一眼木倩倩，顺手给她绑了缚仙绳，接着悠然道：“但你这师尊虽然是冒牌货，可他痊愈后必然要来找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换一个人捞好了，换谁好呢？” “我……我……太子殿下，捞我！” “我吧，捞我出去，我甘愿给您做牛做马！” “我也可以的！太子，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 …… 在生死面前，气节也好，尊严也罢，各人选择不尽相同，越来越多的修真界弟子甘愿背叛宗门，为能留下一条命。声声吵嚷落到封玄耳中，不免好笑，他讥讽道：“这就是你们修真界的精英呀？啧啧啧，也无甚过人之处嘛” 朱佩门求情的弟子最多，公孙洋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憋了一会儿，开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太子你在这关键时刻能搭把手，拉老夫出去，那我也……也任凭处置” “公孙洋！！”宇文连虎满脸鄙夷道“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真是丢尽了四大派的脸面！” 云南萧反应淡淡，疏离的看了一眼公孙洋，对宇文连虎道：“人各有志，宇文阁主何必对旁人有过多要求” “你什么意思？连你也……”宇文连虎话没说完，云南萧单手举起佩剑冷声道：“我方诸山派若有人敢向这魔头求情，就先死在我的剑下！” 云南萧站在方诸山派最前面，身型笔直，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方诸山派每一个弟子耳中。身后弟子齐声答：“是！”再不敢左顾右盼生出其他心思。 “百炼阁弟子也一样！若有贪生怕死之人，本小姐立刻让他尝尝尽肝肠寸断，百虫噬心之毒！”宇文问雪面无表情，顶着最美艳的脸庞，说着最恐怖的话。 百炼阁弟子全都闭上了嘴，不自觉的抖了抖，他们的大小姐冷情冷面，喜怒难测，比阁主的心思更加难猜，且手段狠辣，向来说到做到。 扶风眼见顷刻少了这么多挣着要出去的人，心中暗喜，眼珠一转走上前几步，跟封玄商量道：“太子殿下，我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封玄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 “你也知道，你的父亲魔尊大人之前和我有一笔交易，如果我帮他破除你母亲的咒术，让魔族王血能繁衍绵延，他就帮我除掉沈陌离，登上掌教之位。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愿意将我救出这血阵，我可以在帮他破咒时略施小计，不但无法破咒，让你坐稳太子之位，还能让他功力大损，往后任你摆布，怎么样？”扶风长老抚着胡须，得意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他笃定封玄会答应的，因为魔尊的存在，就是封玄最大的心魔，他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 “真是好主意……扶风长老的脑子装满了阴谋算计，确实是好用啊”封玄笑咪咪的道 第67章 抉择 就在扶风以为交易即将达成，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将儿子也捞出去时，封玄却突然发问：“扶风长老，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扶风猝不及防：“什么？” 封玄抽动着鼻翼在空气中嗅：“一股人渣味儿，你闻不到？” “……” 封玄脚尖轻点树梢：“跟扶风长老这样，阴险毒辣，唯利是图又反复无常的人待在一起久了，我怕身上也会发臭，噫，那可太恶心了” 血阵中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嗤笑，沈陌离远远看向昔日最是好强的长老，最在意的颜面和威严在一日之间丢了个干净，微微叹息。扶风想发作又奈何不了封玄，只能无能狂怒，一掌拍飞身侧弟子喝道：“谁在发笑？？” 封玄站在血阵上方，将底下众人的反应表情都看得清楚，宁修三不五时假装不经意的朝木倩倩那里瞟，勾起了他的兴趣。 “朱佩门的那个小白脸！对，就是你”慵懒的太子殿下朝着宁修努努嘴，示意对方抬起头来。 宁修视他为洪水猛兽一般，望向封玄的视线充满了警惕。 “你别这么看着我，他们都求我放他们出来，这么好的求生机会，你不求我吗？” 宁修没想到他会主动把橄榄枝递给自己，狐疑道：“我求你，你就会放我出去吗？” 沈陌离心道，未必吧，这厮不知道要怎么戏耍你呢，果不其然，封玄又笑起来：“不一定，不过，我最喜欢看有情人劳燕分飞的画本了……我答应你，你和你的未婚妻，我可以放一个出来，你怎么选？” 此话一出，沈陌离，即墨影和公孙洋父女都齐刷刷的看向宁修。 宁修面色苍白，呼吸变得急促，唇瓣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封玄抬头看了看黑日，催促道：“本宫时间有限，说到做到，你和你身边的公孙姑娘，限你3秒内做出选择，否则我就当做你弃权。” 宁修身侧双拳握紧，瞪大眼睛看着封玄：“这……” “3” 沈陌离勉力站起来，也想看看这个背弃倩倩的男人到底有几分真心，见宁修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 “2” 宁修全身绷得僵硬，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的肉里，余光瞟了一眼公孙雨，公孙雨的脸色比他还白，微润的眼眶满满都是哀求，秀眉蹙起，显的楚楚可怜：“小师兄…小雨不想死…” “1！” 宁修冷汗如雨，仿佛周遭一切杂音被抽离，只剩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那声催命般刺耳的倒数，他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嘶声喊到：“我！选我！” 公孙雨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腿一软跪坐在地。公孙洋气得浑身发抖：“不做数！他凭什么决定我儿生死？这不做数！！” 即墨影冷哼一声，仿佛早已料到结局。沈陌离转过头去看木倩倩，她身上灼热已然退去，完整的看清了封玄导演的一出生死抉择，目露痛色。 那一刻沈陌离知道，无论宁修是否能活下去，木倩倩的心不会再回到他身上了，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失望。 封玄抚掌称妙，放声大笑：“跟我想的结局一样，这世上哪有什么逾越生死的爱情？趁早分离才是正确的，免得祸及后代，我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他虽在笑，眸中却一片冰凉，不知是在笑他们，还是在笑自己。 宁修垂下头，对公孙雨喃喃道：“小雨，对不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公孙雨本来哭得梨花带雨，此时却恶狠狠的冲昔日情郎喝道：“宁修！你这个骗子！口口声声说爱我，非我不娶，却不愿意救我，我恨你！我诅咒你一生孤苦，不得好死！！” 第73章 封玄的长鞭破风而来，卷走了宁修，公孙雨诅咒的怒喊在疾风中扭曲变音，声声紧逼，追着钻入宁修的耳朵。 “即墨影，本宫的诺言完成了”封玄收回长鞭，给宁修也绑了缚仙绳“这两个人就留在这里，仔细看着你们被血阵吞噬殆尽，留个最后的念想好了，呵呵呵……” 一片暗金色掠过血阵上空，封玄离开了。 大地发出阵阵轰鸣，晃动得比之前更加厉害，黑日当空，却诡异的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间隙夹杂着河鱼河虾掉落下来。 “河水要倒灌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用若木叶就能看到结界边缘，我们一起合力冲出去！” 当下就有慌不择路的几人应声跟着冲向血阵，“刺啦刺啦”几声伴着旁人的尖叫，混合着人肉烧焦的气味扑向沈陌离，然后才是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冒失的几人顷刻之间化为血雾。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一股名为恐惧的氛围扩散开来。 刚开始大家只知道这禁忌大阵会吞噬人的神魂，要人的性命，但没有亲眼看到这么直接粗爆的死法，现在亲身感受到了血阵的威力，想到下一个马上要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雨越来越大，掉落的鱼虾也越来越密集，砸在众人头上生疼，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动，沁水河发出猛兽般的咆哮。 “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避一下雨！” 吸取了刚刚撞结界的教训，这次众人都很谨慎，先捡了树枝石头等物扔进洞中，见没有异状，大家才陆续躲了进去。 湿哒哒的修真界精英们开始焦头烂额的商量对策 “天降大雨，鱼虾落地就是河水倒灌的开始，此处仅能暂时避一避，待会儿沁水河翻腾化作水龙倒灌大地时，这里就会首先成为最要命的地方！”宇文连虎最了解阵法，他说的话也最使人信服。 “那依阁主之见，我们该如何自救？”有人问道 “此阵设计巧妙，布阵时从外向内收，但只要血阵一旦发动，为了保护阵眼，吞噬会从中心向外进行，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处在最危险的地方”宇文连虎解释 “那为何不向阵法最边缘逃？”那人问完就意识到多此一问了，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到了边缘，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但是放弃了阵眼，就等于放弃了唯一可能生的机会。 “这阵的阵眼，真的像那个魔头说的，只有与开启阵眼的宝物有血亲羁绊的人才能破吗？”又有人发问 “不错，除此之外，没有破解之法”宇文连虎叹道 众人又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即墨影：“说来说去，都是你这个修真界的叛徒，和那魔头联手起来残害同类！” 即墨影冷着脸：“我可没有把你们引进阵来，引你们进来的难道不是扶风吗？” 那人一时噎住，又有人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孤雪山派挑起的所有事端，你们派要负主要责任！” “我确是想帮忙，可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沈陌离是真心想帮忙的，但是也确实无可奈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但什么也没改变，还把自己和这么多人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倒腾这么许久，倒腾了个寂寞。 木倩倩和宁修在结界外被绑得结实，手臂牢牢扎在身后拧成死结，但好在还可以走动，她一直关注着里面的情况，众人躲雨的山洞也离得不远，她自从接受了沈陌离的灵骨，修为大涨，五感远盛从前，听见他们在里面吵，她高声在外面喊：“师弟！师尊！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墨影听到喊声，走近几步正要回，沈陌离走到洞边答：“我们在商讨破阵之策，你照顾好自己，想办法解开缚仙绳”即墨影又走开了，刻意无视沈陌离的举动异常明显。 沈陌离心里一片酸楚，很不好受。 宇文问雪走过来，对木倩倩道：“木姑娘我可以托你件事吗？我母亲的祭日快到了，请你帮我带束花好吗？” “宇文大小姐，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木倩倩噙着泪，眼神在他们面上流连 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刚刚那吵嚷着要让孤雪山派负责的朱佩门弟子阴阳怪气跑来洞边冲木倩倩喊道：“你那么好命都出去了，来假惺惺问什么呢？你跟阵眼石又没有血亲羁绊，还能献祭放我们出去不成？好笑！” “惺惺作态，不知道宁修以前看上你哪里？”另一个朱佩门弟子也附和道，愤愤冲进雨中，凑近木倩倩仔细看她：“模样普通，资质平平，五短身材，没有一样比得上小师妹！” 那弟子的面容，被长久压抑的嫉妒和恋慕刺激得扭曲，命在旦夕，再也压制不住的情绪冲破一个口子，一股脑发泄出来。 “你……你别再上前了，你快撞到结界壁了！”木倩倩提醒他 那弟子闻言一个激灵，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忙拿出若木叶查看，激愤之意散了大半。 宇文问雪奇道：“你没有若木叶，能看到结界？” 木倩倩点头：“我虽然能看见，但没有师尊看得清楚” “奇了……这阵眼嵌的是即墨的传家之物，按道理只有他有血亲羁绊，只有他能看见才对，你们为什么也能看见”宇文问雪转过头去，见即墨影闻声朝这边看来，他显然也听见了，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陌离也听见了，心头划过一丝怪异，像是突然要想起来什么，却没抓住又从纷繁的思绪中溜走了。 第68章 是离愁 “说这么多干什么？左右都是死，先杀了你们这几个始作俑者，害群之马，以泄我心头之愤！”那吵吵嚷嚷的朱佩门弟子说着提起大刀，向沈陌离砍来。 若在平日，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沈陌离动手，但沈陌离如今虚弱无比，又失了人心，这弟子觉得死前也终于可以威风一次了。 刀锋还没落到沈陌离身上，在半空中被截为两段，破烂一样掉在地上。 即墨影还剑入鞘，看也不看对方，沉声道：“着急去死换个地方，别死在我面前” 几个刚想凑上前来的弟子白着脸又退回去，悻悻走到一边。 “阿影……”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随便什么货色都能伤及我师尊的肉身而已” “……好” 公孙洋此时提着刀怒喝道：“即墨影，你还敢耍威风？这阵会害多少无辜的人枉死，你想过没有？感觉想办法！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 “砍了我你也出不去。省点力气吧，灵力充沛还能多保会儿命” “你！”公孙洋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地动加剧了！快出去！洞要塌了！”大地再次震荡不息，洞里的弟子一声喊，公孙洋闻言首先冲出山洞，闯入雨帘。 沈陌离又叮咛了木倩倩几句，和大家一起撤离，往沁水河畔而去。 刚到此处时，沈陌离还能听见河滨的蛙鸣、草木间的虫振、微风掠过河水的轻呼，现在所有的声响都被隆隆水声吞噬，河面剧烈翻腾，像是有巨兽欲从河中出水般，倒映其中的黑色太阳碎成了无数片。 沈陌离感觉温度变热了很多，他拭去额角汗珠，见河面跳出大片大片的灵鱼河虾，壮观非常。他们还未掉回水中，就在表面迅速结出冰晶，它们挣扎了几下，倏地从黑日中穿出无数道细细的红色丝弦，在虚空中显形，从跳出河面的生灵身体刺入。游鱼化作光尘、灵虾变成虚影，此刻全都化作流动的荧光，沿着能量弦向黑日奔涌。 黑日吸收了这波灵魂，肉眼可见的涨大了一圈，似乎也离地面更近了一些。 所有人目睹了全过程，意识到河边也不安全，领头的公孙洋立马转弯往一旁树林间奔逃。 树林枝繁叶茂，替他们挡住了部分雨水，众人都默契的不想远离阵眼，焦躁的在树林间打着转。走了两圈，云南萧突然发声问：“大家有没有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直接接触雨水，好像也会吸食身上的魂力。” 立即就有人呼应称是，就应该躲到树林中，暂时安全。 即墨影和沈陌离虽然一路都不曾交谈，但相距不远。沈陌离甚至有一种错觉，阿影是故意和他保持着不远的距离的。 河水翻涌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沈陌离望着头顶越来越大的黑日，猜想这应该是血阵在不停的吞噬着河中生灵。 下一步，吞噬谁？ 扶风从怀里掏出通令牌，不死心的连呼了七八次，什么反应也没有，这个结界和应龙神尊的结界一样，是隔绝了一切术法的。 此时他们也放弃在树林中打转了，无可奈何的坐在林间休息。 沈陌离主动打破了和即墨影间僵持的距离，走到他身旁坐下，心平气和道：“阿影，我有话跟你说” 即墨影冷着脸不吭声 “阿影，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对你，对倩倩，对孤雪山派所有人都从没有生出过坏心思，我一直以为，只要付出真心，你们自然能感受得到。但我没想到你对你师尊是…是那种心思……”沈陌离拿出木倩倩捡到的剑穗，递给即墨影“真的对不起，我能理解爱而不得的心情……” 第74章 “你爱过吗？”即墨影冷不丁出声 “什么？” “我问你有爱过别人吗？你就说能理解我的心情，你怎么理解？！” 沈陌离不说话了，睫羽在黑日的光线中投下一片阴影，微微发颤，他有爱的人啊，可是他爱的人现在恨他入骨。他心底又浮现出了那个念头：我要是真的沈陌离就好了。 “我师尊……真的死了吗？”即墨影哑声问出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沈陌离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 “算了，反正我们最后都会死在这里，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有用了，如果师尊的神魂还未消散，希望他能安顿在一具健康的身体里，平安度过余生，就足够了。” 林间群鸟猛的腾空而起，发出尖锐的号鸣。刚刚不知道蛰伏在什么角落的鹿和兔子等小动物慌乱现身，开始奔逃。 “来了”即墨影沉声交待“跟在我身边，别伤了我师尊的肉身” 沈陌离刚应声，左侧不远处一排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树齐齐向他倾斜砸来，他奋力腾空而起，侧飞撤至右侧大树树梢上，脚尖一点，再退至几丈开外，扶着粗壮的树干立在枝丫上。 他虽然伤重，但闪避危险已经是千锤百炼后的本能反应了，只是身体状态负荷不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一串动作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刚刚恢复些许的面色又变得更白。 即墨影轻巧落在他身旁，回看刚刚两人待的地方，地表腐殖质层如活物翻身了一般，暴露出长时间深埋在土地下方的，交错的树根网络，跑得稍慢的动物哀嚎着被吞入大地。若是他们跑的再慢一些，此时也已被埋在了地下。 地动还未停息，林间地面被暴力的撕扯开来，形成东西走向的锯齿状裂缝。裂缝深不见底，快速朝两人的方向延伸而来，途经之处，挡在他们面前的百年冷杉被连根拔起，在半空被黑日中穿出的红色丝弦绞碎成木屑暴雨。 沈陌离惨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翻动腾空的树藤极速朝他抽来，剧烈的地动使他几乎站不起来，脑子发出警告让他赶紧离开，灵力却运转阻涩，半天提不起劲来，小臂粗的蔓藤已经到了胸前，沈陌离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狠狠拽向后方，百十道杀气腾腾的剑气从身后扑来，越过他穿透飞舞的藤条，粗壮的树藤在他眼前转瞬化为齑粉。 “走什么神？不要命了吗？！”即墨影几步转到他身前冲他嚷道，眼光不经意间看向沈陌离胸前时却愣住了。 “我没灵力动不了了……”沈陌离下意识解释，顺着即墨影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 月白色的长袍被枝藤裹挟的罡风撕裂，露出沈陌离玉色的肌肤，紧致结实、肌肉匀称的胸部线条，以及白皙肤色上显得有些刺眼的一道暗红色疤痕，呈放射状。原本这疤痕有三条的，现在只剩一条了，即墨影很清楚，因为他的胸前也有道疤，位置、形状、颜色都一模一样。 不可能有这么完全一致的巧合，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是你…原来是你”即墨影盯着那道疤痕，心里的疑惑顿时瓦解了，他声音微颤：“这个术法帮我挡了两次致命的攻击，你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我在这具身体里醒来时，它就已经在了”沈陌离苦笑“你师尊对你…其实是极好的，这叫同心咒，可以帮你挡下三次致命攻击，转移到自己身上，替你承担伤害” 即墨影脸色煞白，瞬间明白了：“所以在山洞遇到黑袍客的时候，并不是他伤不了我，而是…是我师尊替我受了重伤，所以才……” “所以才被我夺舍，醒来时变成了我”沈陌离知道，即墨影知道真相对他更加不利，但他忍着心口的抽痛，破罐子破摔一般继续道：“他把你的安危看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阿影，他不是冷落你，他是有苦衷的” 即墨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大地裂缝中的岩流一同喷薄而出，滚烫炙热。接着又和热烈的岩浆一般，遇到层层阻碍，冷却下来，再也无法流淌。 “师尊……” 沈陌离奋力拉起呆愣住的即墨影，跟着众人往丛林深处逃：“先保命要紧！” 是啊，眼前保命要紧，自己之前一直怨师尊不关心自己，现在看来，师尊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即墨影的心情豁然开朗，觉得现在的处境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死之前他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师尊是关心自己的，为了他甚至可以置身险境。 他跑的比刚才更快，反手拉住沈陌离，往背上一托，将他背在了背上。 沈陌离呼吸逐渐均匀起来，即墨影偏过头问：“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反正都要死了，知道得当然越多越好，死而无憾！” “他…他冷落你的那几年，其实是在闭关” “闭关？我师尊好好的为何要闭关？” “因为他生了心魔……不得已而为之” 两人追上了其他人，转眼反超了一些速度慢的修士。落在一大片焦土上。此处不久前还枝繁叶茂，地动后黑日放出中的红色丝弦扎满树干，抽走了生机。绿叶繁枝瞬间碳化，落到大地上砌成层层焦黑的屑木。 众人回头，树林碳化为焦土的速度越来越快，鹿兔虫鸟，花草树木，被能量线扫到的林间生灵无一幸免，化为黑灰。跑在最后的几个朱佩门弟子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抽走神魂，变成一滩烂泥。 人群里的女修士见此死状尖声哭嚎，连忙往后又退出几丈远。树林燃烬，地动未止，他们奋力奔逃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 木倩倩还守在原地，担忧的来回踱步，不断朝师尊和师弟的方向张望，见他们完好无损的又转了回来，重重舒了一口气。 第69章 诀别 “你们有没有事？”木倩倩朝两人大喊 “暂时死不了，但是炼化速度比我想的快了很多，这一圈结界我们都看过了，没有一丝漏洞，看来我们不得已要往都城方向去避一避，那边离阵眼最远，吞噬得最慢”沈陌离看起来还比较淡定，他暴露身份就等于走投无路了，此刻的处境并没有更差一些。 “那……去了都城……” “没有办法了，倩倩”沈陌离知道她不死心的还想问什么“结界发动，直到七城范围生灵尽逝，阵法才会停下来。你……好好照顾自己……离宁修远点，重新找个对你好的伴侣，无论是修士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他是真心对你就好” “我会的，你别担心我”木倩倩哭的梨花带雨“虽然你不是我师尊，可是对我却有活命之恩，你是个很好的人，我能唤你一声沈大哥吗？” 即墨影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见沈陌离点点头。 “沈大哥，谢谢你！你一定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我这样的徒儿” 沈陌离很欣慰，他的真心终是换到了真心，就算马上要死，也宽慰了一些。 “小墨迹，沈大哥跟我说了你的身世，屠城之事真的不是大宁国君干的，我们去了百炼阁的净垢灵泉，看到了当年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封玄在骗你，他用魔息污染了古安国君的心头血，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麓水城被屠，根本是赵岩一手策划的。他为了城中的极乐粉，勾结敌军破城，逼死了你父皇和母妃，伪造成敌军屠城，好暗中敛财据为己有！如果你不相信沈大哥，那我的话你该相信了吧？我没有理由骗你！” “什么？”即墨影虽然知道封玄不可靠，但还是低估了他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让即墨影和他统一战线，心甘情愿用“隐疾”启动阵法供他提升修为，他居然不惜用魔族心头血来欺骗他。 心头血对魔族和妖族来说，就和灵骨对于修士来说一样重要。拥有一个魔族的心头血，就可以将他练成傀操纵他。 即墨影当即问沈陌离：“那他的心头血呢？” 沈陌离遗憾表示因为太少，经过净化已经剩不下什么了“那么珍贵的东西，一点点就能改动别人的记忆，他怎么会分出多少来” “哼，就那一点都够他受的了，怪不得前几日那么虚” 这话听到沈陌离耳中，总觉得怪怪的。 “现在知道什么都太晚了……阵法不可逆转”即墨影对沈陌离道：“你骗了我，我也害了你，咱们死在一起，扯平了” 木倩倩突然插话问：“师弟，虽然大宁国君没有屠城，也没有杀你养父一家，但攻打古安，抢走了你家的皇权却是事实……如果，我是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你愿意放弃复仇吗？” “大错已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墨影抬头，却对上木倩倩认真执着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封玄第一次见沈陌离时，封玄问沈陌离怎么看待王朝更迭，沈陌离回答说：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阴阳交替，福祸相依，周而复始。人间山河也一样，气运衰竭的王朝自然会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顺其自然就好。 第75章 那时他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听见封玄转述时就在想，如果师尊要他放弃复仇，他也会照做，毕竟他把沈陌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他的本心却是无法释怀的，“顺其自然”四个字，是修道的真谛，师尊很早之前就教导过他，是他一直无法顿悟。 此时即墨影闯了这么大的祸，修真界这么多人和七城的无辜百姓都要被牵连献祭，内心早已后悔愧疚不已。复仇是把利刃，冤冤相报无穷无尽，杀伤别人，也伤及自己，殃及无辜之人。 沉吟片刻，即墨影答道：“如果可以选，前程往事如过眼云烟，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木倩倩灿然一笑：“好，我知道沈大哥不会逼你的，他宝贝你得很，这番话只能我来问你了” 即墨影皱眉，刚想说什么，沈陌离清冷的嗓音响起：“远处鸦声嘶鸣，新一轮要来了” 两人匆匆跟木倩倩道别，下一秒，黑日放出的能量丝弦密密麻麻插进木倩倩眼前的结界壁内，将两人刚停留过的地方扎成了马蜂窝。 宁修从始至终沉默的站在一旁，没有人来跟他说话，也没有人跟他道别，他像是空气一般，彻底被所有人忽略了。直到木倩倩目送所有人奔逃而去，凉声喊他：“宁修，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宁修以为木倩倩再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了，他诧异的抬眼，却看到木倩倩眼中浓重的决绝。 沈陌离和即墨影随着剩下的修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逃，继河水，树林的生灵抽取后，这次的黑日能量线瞄准了空中。 为了逃离的速度更快，小半的修士朝着离阵眼最远的都城御剑而飞。沈陌离觉察不妥，出声阻止，但现在没有人会听他的。奔出没多远，黑日的能量线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射穿了空中修士们的身躯。 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悲鸣 碳基生物被烤焦后的飞灰，就如春天的柳絮一般，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落到地上众人的头上、脸上、身上，那都是片刻前，同门手足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啊啊啊啊！！！！师兄！！” “师妹别停下！继续跑！！” “不！师兄！！呜呜呜……” 这样惨烈的画面越来越多，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麻木，终于跑到第一座城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了。 城门大开，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死气沉沉，显然城中之人对于突然而来的灾难毫无准备。 “地动比我们更快，已经到了这里了”沈陌离偏头对着即墨影道 即墨影皱眉不语 众人冲入城中，还有大片的痛哭叫喊声，沈陌离在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没有太惨烈，如果带上他们一起奔逃，应该还来得及避一避 一路跑来，大家都是又累又饿，此刻地动和能量线的活动稍缓，应该是在吸收上一波能量。大家缓过一口气，此时也管不了许多，扶风首先领着曲指月闯进最近的一户人家，抱着茶壶牛饮起来。 喝完把壶一扔，喘着气道：“我看出来了，这射线吸收生魂是一阵一阵的，吞噬一波会缓一会儿再继续。这城中这么多人，我们抓些个先应对一下，他们反正都是要死，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区别” 曲指月略微踟蹰了一下道：“父亲，可他们是普通百姓……” “就是普通百姓才无法自保，与其白白牺牲，不如为我们先挡一挡，不是更有价值吗？” “大伯说得有道理，别忘了带上我！”曲林唯恐被落下，赶紧从门口溜进来 “扶风，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就你这样的人也配修道？！”宇文连虎刚好从这户窗前过，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 “宇文阁主，你们百炼阁刚刚御剑而行时也死了不少弟子吧？你有时间谴责我，不如想想怎么保住更多的弟子”大难当前，扶风连装也不想装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多苟活一些时候。 “爹，何必和这种人计较，我们是否要通知城中人一起避一避？”宇文问雪看着满目疮痍的城镇，地动来的突然，百姓毫无准备，官员同样遭难，压根来不及疏散和救援。好在上一波地动，结界吸收够了足够的能量，这座城池没有被破坏得太狠，否则他们赶到时就会看到一片死寂。 “避……怎么避？告诉他们只会增加恐慌，以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地动到达下一个城？我们剩下这些人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带上的……”宇文连虎无奈道 “不，趁着下一波吞噬还没有发动，也许还有机会”沈陌离的声音依旧淡然清冷，宇文连虎却在他眼中看到执着的善意 “我可以开一个传送阵……” “不行！”即墨影打断他“你这样的身体状态，开什么传送阵？我不同意” “阿影……” “你不是我师尊，别想说服我！”即墨影死死拉住他，手背上青筋凸起。 “修道者，修心为先。我占着沈仙尊的身体，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在眼前化为灰飞无动于衷吗？”沈予抬起琉璃色的眼眸看着即墨影，那眼神，跟即墨影记忆中的并无区别，直看进他的灵魂。 “……”即墨影垂下眼睫，缓缓松手。 他明明不是师尊，为何让人无法拒绝。 “沈小友，你的灵力透支太过，我来助你吧”云南萧一挥手，喊道“云剑之，云剑乎！” “弟子在！”两个相似的声音同时响起，从方诸山派众弟子中走上前来。 这两人不仅声音相似，连容貌，身型也难分彼此，是一对双生兄弟。他们都穿着方诸山派的弟子服，更让人无法区分。 但在云南萧那里，却辨别得清楚：“你们兄弟过来帮忙，剑之助我，剑乎守阵” “是！” “宇文阁主，那就劳烦你将城中剩下的百姓带来，越快越好，我怕撑不了多久”沈予撩交待完，等宇文连虎带弟子离去，便掀开白袍，盘腿坐下，咬破中指，迅速在地上以血画就，一个血色的传送大阵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城池和都城相距甚远，普通传送阵无法抵达，沈予只能燃烧灵力和精血与血阵的吞噬速度抢时间，尽力支撑。 传送阵结成，沈予面上的血色瞬间潮水般褪去，云南萧也盘腿坐下，伸出手掌抵在沈予后背肩胛灵骨处，灵力源源不断的给他送去。 即墨影掏出乾坤袋，从里面翻出各种丹药，不要钱一样往沈予嘴里塞，清冷仙尊没多会儿就成了屯粮仓鼠。 第70章 困兽 百炼阁弟子很快将幸存的百姓带来，护送着老者妇孺和伤患先进了传送阵，精壮陈年男子尾追其后。 沈陌离先在净垢灵泉透支了大量灵力，又被裂魂鉴重伤了本就残缺的神魂，再深厚的修为也经不住这样不要命的折腾，传送阵开了一炷香时间，他已经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了。 “快些，都加快脚步，传送阵还有一盏茶时间就要关了！”即墨影一手扶着沈陌离，另一只手从他身后源源不断的为他送灵力，见他状态实在糟糕，出言催促还没进阵的人员。 在宇文问雪和云剑乎的协力帮助下，余下的百姓几乎都是跑跳着进了传送阵，最后一人刚刚进去，即墨影就急急催着沈陌离收了阵法。 沈陌离呼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头昏眼花，半天爬不起来，等他意识再恢复时，已经被即墨影抱起来，奔出老远了。 “你放我下来……”左右都是百炼阁和方诸山派的修士，他不好意思。扶风早在他开传送阵的时候，领着长老堂弟子先逃往下一个城了。公孙洋也不知何时带着弟子不见踪迹，想来也逃命去了。 “你跑的动？别多想，权当我闯的祸我来善后了”即墨影抱着他跑得飞快，大气也不带喘的。 “……” 轰隆轰隆的声音从不远的身后传来，沈陌离朝即墨影身后看去，第一座城在黑日的吞噬下，化为废墟。 “我们马上就要到第二城，你不能再发动刚刚那个传送阵，否则还没到都城，你就会力竭死在半路上”即墨影出声告诫他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让你再伤害我师尊的肉体了” 反正最后不也要死的么，沈陌离心里这么想，但没敢这么说。不让开传送阵，那这一城的百姓怎么办呢，他蹙眉远眺，第二城已经闯进了视线，尚且完好无损。 越是最后剩下的修士，越是修为高深身手了得，一行人不多时就轻松进了城。 城中一派祥和，城门口的守卫身姿挺拔，目光平和，过往行人络绎不绝，集市热闹非凡，琳琅满目。布庄老板满脸笑意展示着绚丽布匹，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叮当当敲打着铁器，糖人小摊前围满了孩童，争着买一只栩栩如生的糖人，茶馆溢出茶韵，酒肆飘出酒香，到处欢声笑语不断。 即墨影看着眼前这一切，想到再过不多时这一切就将毁于一旦，愧疚之情达到了顶峰，他想起自己作为慕离公子时常常浪迹于市，听百姓们闲聊说大宁国君是个爱民为国的好君王，此时突然就体会到了，无论是哪个君王当政，百姓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第76章 “趁地动未至，我们设法疏散城中百姓去往下一城吧？”云南萧显然也考虑到沈陌离的身体状况，直接略过传送阵，另提他法。 “这么多人，很难在短时间内疏散，你有什么好法子吗？”宇文连虎之前和云南萧少有交集，短短时间内几番协作奔逃，发现这个方诸山派的掌门说得少做得多，甚是合他的意。 事实上，方诸山派避世少出，云南萧跟谁的交集都不多。此时听宇文连虎发问，本就缺少社交经验的他也犯了难。 这关键时刻即墨影道：“我有办法，但需要大家配合” 众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盏茶后 南边城门口突然传来惊慌的叫喊声打破了百姓们的安稳，一个大夫打扮的老者边往城里跑边喊： “乡亲们，有外城逃来的瘟疫病人进城来啦！！大家快逃啊！！传染性极强，无药可医，打个喷嚏传染一条街啊！隔壁城已经被封锁起来啦！” 话刚落音，几个黑衣打扮的青年纷纷面露惊恐应声逃窜，边跑还边喊：“都城有名医，大家往都城逃！！” 后面还真有几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流浪者模样的人，嘴里发出怪叫追着黑衣青年跑，像是要扑上去传染给他们才罢休一般。 这出戏一上演，流言就像插了翅膀会飞一样，不明所以的城中百姓在短短时间内，扶老携幼，匆忙逃离，原本热闹的城池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这方法不错，可以如法炮制，将剩下几城之人都赶去都城”沈陌离赞叹道“只是不知道突然激增这么多人，都城那边会不会接收。” 云南萧也担忧道：“虽然这几座城不算大，但都加起来涌向都城的话人数也太多了，都城住着当今国君，秩序森严，他们不一定都能进得去……” 宇文连虎摆摆手：“操心那么多干甚？能拖到多久算多久，我们赶紧也走！” 黑日比之前大了一圈，感觉离地面越来越近，压迫感也越来越强，不知是不是处在绝境中人的感官会有偏差，沈陌离感觉地动的频率在加快，能量丝弦的数量也在加密。 这意味着他们喘息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宇文连虎领头就要御剑前往下一城，沈陌离叫住他：“宇文阁主，空中比地面更危险……” 谁知他头也不回，流光一般窜出去，只留下声音拉长尾调：“风险最大的方式速度最快，没时间磨蹭了……” 想想前面还有几城的百姓等着他们，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御剑破风追了上去。 第三城，第四城，第五城，众人都用即墨影的方法顺利将城中人都赶往都城方向去，中间遇到了两次地动，一次空中能量丝弦的围剿，只能空中地上交替赶路。赶到第六座城时，他们本就不壮大的队伍已经七零八落，不剩几个人了。 血阵的吞噬范围在不断扩大，吞噬的灵物越多，发动的频率就越快，能量场也越强大。 云南萧计算着血阵的规律，预判一炷香时间吞噬的攻击就会波及到第六城，剩下的人轻车熟路的分配着扮演的角色，准备故技重施。 谁知道城中百姓刚开始撤离，熟悉的轰鸣声就远远传来了。 “云南萧！你不是说还有一炷香吗，这才一盏茶时间怎么就又发动了？”宇文连虎脸色煞白，隔着老远对着云南萧喊 “我没算错，不知为何发动提前了！”云南萧的脸色也很难看。 地动来得非常快，他们刚说完话没多久，深不见底的裂缝就延伸到了身旁。 城中还滞留着半数以上的居民来不及撤走，他们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楼宇房屋扭曲倒塌，尘土飞扬间，沈陌离看见离他最近的院墙中站着一个女子，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脚边还缩着一只匍匐在裙边的黑色小猫。她身后一人多高的篱笆墙从左至右横开了一道裂口，半截墙摇摇欲坠，就要砸向母子俩。 状况紧急，沈陌离来不及细想，飞身上前落在女子身后，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护住女子怀中婴孩，准备拔地而起。 状况突发 两人站着的地方陡然裂开一条一尺多长的缝隙，深不见底。 沈陌离脚下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往大地裂缝中摔去，情急之下，他拧身用力将女子和孩子往最近的云南萧处推出去，反作用力让他摔落得更快。 他心中刚道这下要糟糕，就被一股大力拉至一个温暖的怀中，几个起落远离了那处院落。 沈陌离抬首，对上即墨影愠怒的脸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即墨影反复跟他强调，要善待他师尊的肉身，慌忙解释道“那个……我一时情急，真不是故意的……”话没说完，他瞳孔倏然放大，狠狠一把推开即墨影。 一根黑日放出的血色吞噬丝弦插进了沈陌离肩头，若是他晚一点点推开即墨影，这弦刺穿的就是即墨影的心口了。 即墨影稳住身形，扭头就见到第二根丝弦扎进了沈陌离的胳膊，接踵而来的根弦感知到灵气，也飞速往沈陌离身上扎去。 “沈予！！！” 血色的丝弦速度很快，即墨影窜出去的速度更快，一抹快到拖出残影的黑色身影疾冲到沈陌离跟前，能量弦在孤龙吟的剑锋下碎成无数残段。 接着暴雨般密集又狠戾的剑气冲向天空，绞碎后续袭来的能量弦，趁着下一波攻击未至，即墨影打横将沈予抱起，就近藏进了残破的屋舍中。 说是屋舍，其实已经三面透风，破烂不堪了，地动时全靠散落在左近的木梁缓冲，才不至于被夷为平地，残留下来下一臂左右的空间。 “你怎么样？”即墨影抱着沈予挤在这狭小的一方残垣中，轻轻将他靠在散落的柴火垛上，没有责备他又弄伤了沈陌离的身体，只是盯着他的伤处皱眉。 丝弦入体，就会飞速的吸收生灵的灵力生机和神魂之力，即墨影虽然斩断得及时，但他扒开沈陌离残破的衣袍，见被扎中的位置附近已经发黑了，和他本身光洁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太好，临死居然还这么狼狈…真是…咳咳咳……”沈陌离咳得泪眼模糊，隐约看到即墨影的衣袍也被划破，露出同样发黑的右臂。 “阿影……你的胳膊……” “无妨，暂时提不起来剑而已，还死不了” 沈予偏头看着同样陷入苦战的宇文连虎和宇文问雪，以及手忙脚乱救助城中百姓的方诸山派众人道：“地动越来越频繁，黑日的攻击也越来越猛烈，恐怕……” 恐怕他们撑不到都城，就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 即墨影沉默半晌，扯了扯嘴角：“和你死在一起，也不算太坏” 沈予也笑，这一笑牵动伤口，又开始咳嗽不止，直至咳出血来。 他放松一直紧绷的精神，完全靠在柴火堆上。沈予实在太累了，从成为沈陌离开始，每日如履薄冰害怕身份被揭穿，贪婪又小心翼翼的享受着身边人对沈陌离的爱和温暖，为了约定兢兢业业去尽一个掌教该尽的职责，他真的把自己当作沈陌离，没有一刻活成他自己，活成沈予。如果能一辈子瞒天过海，他也愿意一直假扮沈陌离，但是现在，他真的想休息一会儿了。 第71章 破阵 “沈予！沈予！你别睡……”即墨影的声音在他耳旁越来越远。沈予只觉得困，眼皮千斤般重，抬也抬不起来，接着意识抽离一般，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时，整个人身轻如燕，飘在半空。 飘在半空？？ 沈予低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自己是脱离了肉身的神魂状态，随风浮动。 他心中一惊，试图控制身体的动作和方向，好在除了没有触觉味觉和嗅觉外，能听见能看见，神魂也能随着意念而动。 所以我是死了？ 可血阵吞噬所有生灵的能量神魂，自己怎么还在？ 他抬头看天，黑日已经消失不见，天空又恢复了濛濛细雨的天气，血雾色的结界壁也没了。沈予带着疑惑，在四周转悠。 眼前街道景致越走越熟悉，这是刚刚他被黑日能量丝弦刺中的地方，血阵吞噬的第六城。这座城已经基本沦为一片废墟，但和之前经历的城市不同的是，他还听到了人的声音，有微弱呼救的，呲牙喊痛的，焦急寻人的各种声音汇入他耳中，越来越清晰。 他走到呼救的人面前，发现没有人看得见他，他说话也没人能听见。索性东飘西荡四处探听消息，最后总结出来——血阵停下了。 沈予的心猛的停了一拍，只有即墨影和古玉有羁绊，现在阵停下了，难道阿影他…… 等不及再多观察，沈陌离朝着第七城——都城飘去，神魂不比肉体沉重，飞起来速度极快。都城离得不算远，他花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都城宏伟庄严，围墙高耸，城墙上森严的守卫巡逻井然有序，怎么看也不像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都城墙外聚集着各城汇集来的居民，人潮汹涌，层层叠叠围在城门外头。被安抚过的百姓此时情绪已经安稳了下来，排起长龙等着入城。 第77章 眼力过人的沈陌离一眼看到队伍末端的女子，怀抱他曾经救过的婴孩，涕泪涟涟靠在身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身上。 沈陌离俯冲下去，听她抽泣着跟家人说地动时在城内的遭遇。 “……可惜了那仙君…为了救我和宝儿…竟然身死道消了…我都来不及好好道谢，呜呜呜” “确实可惜了，多亏了仙君我们一家才能团聚，那仙君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听见他们一起的另一位仙君喊他沈予，可我不知道修真界是不是有这号人……” “是哪派修士，你没有找另外那个仙君问清楚吗？” “我还来不及……地动一停，他们就神色匆匆的往另一个方向匆匆飞走了……我不敢去追，只能跟着大伙儿到都城来找你” 沈陌离听到即墨影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那阵法是怎么停下来的？ 他停住脚步，返身往阵眼处飞驰而去。 一路上沈陌离心里越发不安，只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他很快回到沁水之滨，看到阵眼旁熟悉的一串身影，都围成一圈。 他轻轻飞到在那一圈身影的中间，低头去看，那么多人围着的是一个年轻的修士，跪伏在地上，大声抽泣，口中一直念着什么。 沈陌离飞近些，看清了正悲痛哭泣的修士容貌——是宁修，而他不听念叨重复的就只有两个字：倩倩。 沈陌离吸了一口冷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听见围着宁修的人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愤怒道：“我不相信！你把我师姐藏到哪里去了？交出来！！” 是即墨影的声音 宁修并不理会他，只是失了魂一样继续念叨着那两个字。 即墨影抽出孤龙吟，剑尖直指着宁修的心口，恨声道：“你再不如实交待，我现在就杀了你！我师姐去哪了？？” 一抹红色倩影上前，挡回了他的剑：“你冷静一些，他有可能说的就是事实，不然怎么解释血阵忽然就破了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即墨影不接受：“我师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以身殉阵又怎么可能有用？！” 什么？ 沈陌离大脑有一瞬空白 以身殉阵？ 谁以身殉阵？倩倩吗？是木倩倩破了血阵？ 他也和即墨影说的一样，不愿意相信，毕竟木倩倩和“隐疾”确实不可能有血缘羁绊。 可他突然想起来两人刚刚到沁水之滨时的对话。 沈陌离说自己能看到血阵的结界，过了一会儿，木倩倩也说她能看清了，而且越来越清晰。 一路逃亡，来不及细想 明明这个阵法没有开启之前无关人员是看不到摸不到也无法感知的。 自己却能看到，木倩倩也能。 沈陌离一颗心缓缓下沉，想到了一点：会不会自己和木倩倩两个人，与那块玉之间确实是存在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羁绊的。而且木倩倩在他之前已经想到了，并且为了保住所有人，自己主动献祭，破了血阵。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你们不是曾经相爱过吗？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即墨影捏着古玉的左手青筋鼓起，他也隐约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木倩倩真的就这样没了。毕竟羁绊这种东西，是看不见摸不到却能真实感受到的。 巨大的悲痛向沈陌离袭来，他无法想象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义无反顾的去主动承受一场神魂俱灭的献祭，等他回过神来，看见宁修手上摊着一物，是装着木倩倩心头血的小瓷瓶。 宁修将瓶中血滴入口中，不等他自己动手，即墨影边将吐真咒打进宁修识海，边拿出一个幻境结晶扔向半空 结晶很快发出光彩，投射出木倩倩的身影 “宁修，我需要你帮一个忙”木倩倩的视线看过来，眼中没有了往日的俏皮笑意，只余坚定的信念。“我的腰间有个乾坤袋，我双手被缚住拿不到，你帮我摘下来” 画面里，宁修明显一顿，大概是没有想到倩倩许久不搭理他，找他帮忙，却为的是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但他没有理由拒绝，按照木倩倩的要求，帮她取下乾坤袋递给她。 木倩倩费力的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直到翻出一把柄上有暗槽的精巧匕首，她努力把绑住的手合拢，将匕首翻转过来递给宁修，认真的看着他：“现在，我要你用这把匕首扎进我的心口，取出一些心头血，我会向大家证明你的清白，不会迁怒于你” 宁修闻言后退了两步，惊道：“为何要取心头血？你要做什么？” 木倩倩上前强行把匕首塞进宁修手中，也不跟他废话，抬起他的手将心口按向刀间。 “嘶”的一声，木倩倩痛得蹲下身去，顾不上止血，又从袋中取出瓷瓶收集匕首凹槽里的血。 将一切处理妥当，她面色苍白，却干净利落的将瓷瓶交到宁修手上：“时间紧迫，我每耽误多一些时间，师弟他们就会多遇到一些危险，我只能跟你长话短说……” 宁修从木倩倩采集心头血开始，就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他一把紧紧抓住木倩倩递过来瓷瓶的手：“你有什么话，必须要用这种方式呈现出来的？不能直接说吗？” 倩倩低头盯着宁修紧抓着她的手，笑得有些落寞：“等不到了……如果我成功了，师弟他们就有机会为大宁国君洗刷误会，还原当年破国真相，给他一个交待，这是师尊……是沈大哥答应了国君的。如果我失败了，就更加没有人能履行这个诺言了，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事实，希望你帮我保护好瓷瓶，将真相告诉大家” 接着木倩倩将她和沈陌离在百炼阁圣泉看到的所有真相述说了一遍，宁修在一边焦躁的等着她说完。 “现在你交待完了，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了吗？”木倩倩的反常让宁修害怕，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以他对倩倩的了解，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木倩倩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问宁修：“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宁修却听懂了，他看着木倩倩漆黑的眼眸，天空淅沥的濛濛细雨下个不停，仿佛为她小鹿般湿润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那汪朦胧的清泉里现在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双曾经纯粹清澈的眼睛，现在依旧纯净，只是多了一些决然和哀伤。他心中一痛，多想张开双手抱抱木倩倩，但是他不能。 宁修有预感，如果现在不将一切和盘托出，木倩倩不会再给他机会解释了。他缓缓道：“你记得我们曾被虏到大妖浮枝的基地中，遇到你师尊相救的事吗？” “记得，是他开了传送阵救了我们”木倩倩疑惑到：“这之间什么关系吗？” “他送我们离开后，找到另一处浮枝囚禁修士的囚室，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叫宁义的朱佩门修士，是我的父亲，也是掌门的……” 木倩倩安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父亲他……被浮枝抓去后受他诓骗，导致许多同门也被抓去，抽了灵骨成了废人，深陷自责，在遇到沈仙尊和即墨公子后，托付他们将师祖送他的宝刀带给我，然后……自爆了” “什么？我怎么……”木倩倩压根没听说过朱佩门掌门还有个师弟，更没听过朱佩门还有这档子事，可见朱佩门不愿向外界透露这事，将之捂得密不透风。 “你怎么都没有听说过是吧？”宁修苦笑道：“公孙洋虚伪好强，当然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这么多年，他甚至将我爹是他师弟这件事情也瞒得严实，只是因为当初师祖在掌门的继承之事上，更偏向我爹，他便一直记在心中。” 木倩倩大感意外，公孙洋一向以爽朗豪放的形象示人。“重情义，不拘小节”是朱佩门掌门一直以来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没想到私下里是这样的性格。 “我爹死了，他心里一定很得意，却还假惺惺的给了我许多珍贵灵药，声称会替我父亲照顾我。但是我知道，这些不过是他做给人看的表面功夫。我资质不如父亲，分化灵骨不过6根，却能成为朱佩门免试入门的内门弟子，因为我爹在，公孙洋顾及我爹手中有师祖的遗训，害怕我爹和他抢掌门之位，他对我加倍的好，所有人都说他待我如亲子一般。我爹死后，我赶回去守灵时听到他与师叔的对话……我意识到一个没有靠山，也没有天赋的弟子以后在朱佩门的日子会有多艰难，之后我在我爹坟前守了三天三夜，做了一个决定” 木倩倩凄楚一笑：“你决定离开我，娶你师妹是吗？” “对不起……”宁修顿了顿，接着道：“公孙雨和我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一直对我…有那个意思，所以在朱佩门的立派大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拿着师祖给的宝刀，向公孙洋请求将…将他女儿嫁给我” “公孙姑娘既然早已对你情根深种，自然是愿意的，而公孙掌门在大厅广众之下，被你用先师遗物相逼，也无法拒绝”木倩倩瞬时想通了他的用意，赞叹道：“宁修，你如此擅谋，我之前还跟师尊师弟说你是个憨厚之人，是我错看了你” 第78章 第72章 与君长决 “……真的对不起，我只是为了自保……” 木倩倩深吸一口气，边往河滨阵眼处走边说：“自保…保的是你在朱佩门的富贵日子吧？如果只是为了自保，为何你专门挑我生死挣扎，修为溃散的时候来与我相决绝？” 宁修跟在她身后，听到这身形一疆：“…你知道？” “你以为我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人事不知吗？”木倩倩像是想起什么，暖暖一笑：“我虽然修为毁了不能动弹，但是我能听见，我什么都知道……我师尊为了救我，挖了自己的第8根灵骨给我，我这辈子才能体会一次成为灵者的感觉。而你，”木倩倩说着，神色冷了下来：“为了‘自保‘，两次上门，只为了与我断绝关系…宁修，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眼拙，公孙姑娘对你一腔痴情，你却利用她，在生死抉择时弃她于不顾…想来她现在也看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你缘尽于此，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谈话间，两人走到血阵阵眼处，铜钉围起来的铜鼎还燃着一线香，燃香已过半，即墨影常戴在身上的古玉“隐疾”在浮起的青烟正中，泛着血红色的诡异光芒，这光芒将阵眼四周的七枚铜钉拢在其中，形成一层红芒壁垒。 宁修看着眼前场景，拧眉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木倩倩却不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这层壁垒，她伸出手去，红芒一阵波动，她的手穿了过去。 “这阵眼接纳了你！！”宁修震惊道“你和这古玉竟然也有羁绊？？” 木倩倩的身影已经整个没入了阵壁，笼罩在红芒里，她背后肩胛间的第7根灵骨在温热发烫：“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却证实了，并不是我和古玉有羁绊，是师…沈大哥，我不知道他和师弟间有什么关联，只是我身上有原本属于他的灵骨，所以我也可以被阵眼接纳，让这个邪恶的阵法停下来” “不，倩倩，你会死的！不要这样！！”宁修冲上去，却被阵壁挡住，再不能向前一步，他苦于双手被缚，不能及时拉住木倩倩，此刻手忙脚乱的掏出刚刚那只取心头血的精巧匕首，不管不顾的朝身上缚仙绳割去，扎破了自己的皮肤，扎进了血肉里，鲜血蜿蜒而下，他却感觉不到一般只顾朝木倩倩喊：“我可以割开缚仙绳的！我们想办法，你不是和这古玉间有羁绊吗？我们去找他们，我帮你！！帮你把他们一个个从阵中拉出来好不好？倩倩，我求你……我做错了，你惩罚我啊！你打我骂我都行，我再也不贪恋那些浮华，你出来吧，我们从头来过……” 宁修身上到处是匕首扎出的血洞，缚仙绳终于松动，他伸出染满鲜血的手，隔着阵壁递向木倩倩，神情紧张，满眼祈求的看着她：“你先出来，好不好？” 木倩倩沐浴在红芒里，缓缓摇头，她抬头看向他，那目光悠远而平静，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好像透过他在告诉别人：“来不及的…这阵困住的不止是修真界的精英之士，还有大宁国七城无辜之人的性命，若我一人的性命就能换取他们无恙，也是划算的。我师弟本性善良，却受人诓骗布下此阵，这绝非他的本意。虽然沈大哥不是我师尊，但他抽骨救我，待我不薄，我相信他不是歹人，若他能渡过此劫，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至于我师伯……大恩如同再生父母，如果献祭此阵还能侥幸有来世，倩倩不惜一切也会报答她的恩德” 木倩倩每说一句话，都像在凌迟宁修的心，短短几息时间，却像几个时辰那么长，无助和崩溃缠绕着他，他无法逾越壁垒，只能在血色的壁墙上拍出无数个绝望的血手印，像只被困待宰的孤兽。 直到最后，他亲眼目睹心爱之人绿衫翻动，毅然转身投入阵眼，顷刻之间化为灰飞，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不！！！！！！”宁修的嘶喊声穿透云霄，回荡在早已摧毁殆尽的焦土荒野中，久久不绝。 结晶画面戛然而止。 沈陌离愣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倩倩是多好的一个姑娘，竟这样说没就没了。 围在宁修身旁的一圈人一片死寂，半晌久久不语，只有宁修断断续续的声音，机械的来回重复着那几个字：“倩倩……不要……” “噗通”一声，即墨影跪坐到地上，他满目猩红，面色发青，往日神采奕奕的面庞生出稀拉的胡渣，一身黑袍烂了几处，裹着一路逃亡的飞灰尘土，看起来状态比宁修只差不好，用人不人鬼不鬼来形容才合适：“师姐，沈予…你们联手骗得我好苦…” 沈陌离见他这样，悲痛之余也心疼极了，他很了解即墨影，此时除了无边的悲伤，心中一定还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愧疚。 上一次，他因为木倩倩这样自责和悲伤，自己还可以抽去灵骨，帮倩倩，也是帮即墨影。但这一次，自己连肉身也没了，还能怎么去安抚他呢？ 沈陌离心中叹息，真是越混越倒转了。他的神魂轻轻落在徒儿身旁，张开双臂，将即墨影怜惜的抱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即墨影的肩背。 他知道这样做即墨影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他的阿影了。 “血阵因孤雪山派而起，也因孤雪山派而破，此事便在百炼阁揭过，不再提了”宇文连虎首先打破沉默：“魔界太子狼子野心，草芥人命，所作所为已经打破了百年前人族与妖魔两界所订的和平契约，百炼阁必除之而后快，此去修养生息，不日将讨伐魔界，众道友，这便先告辞了！” 宇文连虎说完便带着百炼阁众人去了，宇文问雪给即墨影留了一瓶固魂定心的丹药，轻声道：“木姑娘很了不起，你有个好师姐，我们依然是朋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说完跟着宇文连虎走了。 云南萧环视了一圈，带着云剑之，云剑乎两兄弟走到即墨影跟前道：“即墨，方诸山派的决定和百炼阁一样。死者为大，你师姐已殉阵，你师尊的肉体尚未安葬，你要打起精神来才是，年轻时走错路，重头开始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什么？安葬？沈予听得清楚，惊到：自己真的死了？他抬眼环视四周，才在一处残垣 废墟边找到自己躺平的肉身，不，是沈陌离的肉身。即墨影用一块黑色的布裹住了他的身体，不仔细看注意不到还有个人躺在那里。 即墨影一直一言不发坐在地上，听到这话，眼神才动了动，看向沈陌离的身体。他站起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开口道：“云掌门，劳烦讨伐魔界时通知我一声” 云南萧点点头，召集剩下不多的众弟子，一起回去了。 不多时，空旷的焦土堆只余即墨影和宁修两个活人，以及沈予一只状态不明的魂。 沁水河重新欢快有序的奔流起来，潺潺水声却让即墨影心烦意乱。他抱起沈陌离的身体，没有看宁修一眼，也不和他废话，转身往孤雪山派的方向走。 走了一盏茶时间，飘在即墨影身后的沈予发现有东西跟着他们，他一回头，对方又藏的好好的。 能发现自己看他，难道也是一只魂？ 他低头看看即墨影，悲伤过度，眼神空洞，行尸走肉一般走路磕磕碰碰，右手臂上被黑日丝线弦伤到的地方晕出一片血渍，干涸后因为抱起沈陌离又裂开，滴落一路的血迹，此等状态根本连御剑都困难，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现在接近，就很不妙了。 沈予心中有了计较。 他偏离即墨影的身旁，渐渐往沁水河飘去，佯装一副想喝水又碰不到水的懊恼样子，悄悄看着河面的倒映。 果然不多时，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侧过角度往河面看去，想知道跟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见对方浑身长满黑色的长毛，眼睛漆黑发亮，耳朵后贴，尾巴低垂——一只毛绒绒的小黑猫！ 沈陌离意外之下忘记了伪装，直起身来直直看向它，认出来它是在血阵中，自己曾救过的那对母子家里养的小猫。 “你……是跟着我来的吗？”沈予见小黑猫直愣愣看着他，明显能看到自己，竟跟它说起话来 “喵呜～”小黑猫软软的叫了一声，被即墨影听见了动静，他停下来喝到：“谁在那里？” 即墨影凶巴巴的样子让小黑猫警惕的匍匐下身，沈予忙飘向小猫安慰道：“别害怕，他不会……” 话没说完，沈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等他定下神来，见即墨影已经看见了他，向他走来。 即墨影原本已经长得和沈陌离差不多高了，可此刻沈予眼中的即墨影却高出他几倍，显得像个巨人般高大。 “这是怎么回事？”沈予紧张的开口，却听到自己发出了软软的一声“喵” “你是……沈予救的那家养的小猫？”即墨影也认出来了，低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神魂住进了猫猫身体的沈予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看着即墨影。 好在即墨影只看了他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抱着沈陌离，转身接着走了。 第79章 猫猫沈予舒了一口气，默默跟在即墨影后面。 第73章 狭路相逢 走出一段路，即墨影回头见他还在，冷声问：“你不回去找你的主人，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喵～”沈予也想说话，无奈千言万语开口都成了猫叫。 “想跟你就跟吧，我可没有东西给你吃”即墨影说完接着走，只是步伐稍缓，速度慢了下来。 一人一猫沿途走走停停，走出这片林子，再翻过一座山就快到孤雪山镇了。沈予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耳朵尖，现在身为一只猫，听力更是远胜人类，属于修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甩甩耳朵，细细辨认，来的人有两个，一老一少，方向和他们一致，应该是孤雪山派的人。 即墨影见他停下，转过头问：“怎么又不走了？你想回去了吗？” 小黑猫发出了不安的低呜声，突然没有征兆的跳起来向他扑来。 即墨影横抱着沈陌离的身体，两手抽不出来，见小猫突然飞而至，怕伤到沈陌离的肉身，慌忙转身，将后背暴露在黑猫的飞扑之下。可黑猫并没有伸出尖锐的爪子，用肉垫将他扑倒在地上，身形隐藏在灌木丛里，即墨影死死护着沈陌离，翻身起来慌忙检查，见师尊原模原样的躺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即墨影这时听见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他动作一顿，从草木缝隙中悄悄看去，来的人居然是扶风和曲指月。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猫一眼，猫猫沈予用毛绒绒的脑袋安抚似的轻轻蹭他。 “爹，过了这座山我们就到了，不知道曲林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曲指月的声音远远传来 “散布谣言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担心，等全派上下都相信了沈陌离是假的，掌教之位爹就唾手可得了”扶风的得意毫不掩饰 “爹，掌教真的是被人夺舍假冒的吗？”曲指月此言一出，躲在暗处的一人一猫都是脊背一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裂魂鉴不是……” “裂魂鉴是没检测出来他的掌教魂印，可是也没绞杀他体内之魂，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扶风沉吟道 “那……那若是……”曲指月有些慌张“若是我们搞错了……” “嗨，事情都进展到了这一步，管他是真的假的，只要碍事通通铲除！好孩子，等爹坐上了掌教之位，将来在整个孤雪山派乃至修真界，你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们两个狗东西，背地里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连诬陷掌教的事情也敢做！”即墨影气极怒极，什么掩藏的心思都抛到了脑后，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孤龙吟直取扶风首级。 这一下来得突然，扶风父子毫无准备，若不是即墨影近日悲伤过度损耗心神，右手又伤重无力，险些就让他得手了。 即墨影一击未中，扶风惊惧交加堪堪避开，看清来人后却反而狂妄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碎！如今沈陌离死了，木倩倩也死了，看看还有谁能护得了你！” 说着就拔出佩剑，向即墨影攻来，曲指月见状也加入战局。 8根灵骨，天赋过人的即墨影，若是正常在师尊庇佑下修炼成长，此时两个7骨的尊者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是偏偏他早前走了太多弯路才大幅成长起来，近日又精神接连受到重创致精力折损。没日没夜的奔走，救助七城百姓致体力不济，一人面对躲起来养精蓄锐修整好才出现的两个灵者，颇感吃力。 “我师尊是被你害死的，扶风老贼，我要你偿命！！”即墨影红着眼眶，使出了寒梅破雪——连刺破 扶风被逼得连滚带爬，曲指月被刺中了胳膊和大腿，痛得嗷嗷叫。 嫉妒让扶风面色涨红，眼眸癫狂的嘲讽道：“他居然把寒梅破雪三式交给了你？！凭什么？？此剑法只传历届掌教，你凭什么学？！”说着不要命一般提剑又向即墨影攻来。 寒梅破雪三式虽然厉害，却极费心神，即墨影此时已是勉力支撑，见扶风攻来，心一横，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突然，一旁插不进手的曲指月对着即墨影身后喊道：“沈掌教！弟子见过掌教” 那个方向，正是沈陌离肉身藏匿的方向，即墨影身形一顿，被扶风钻了空子，长剑挑向他双掌，若是不放，这双手就要立刻被削去，交待在这里了。他急于回头，手中一松，孤龙吟脱手飞出，后背被扶风全力一掌击中，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都不如他回过头去看到空荡荡的身后难受。 他被这一击推出老远，跌在地上时原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了，可翻腾的难受之意渐渐退去，周身灵力运转恢复正常，就像不曾受过这一掌一样。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是同心咒。 沈陌离不但没死，还替他又担了一掌 即墨影黯淡的眸子突然迸发出精光，狂喜和心疼交替，溢于言表，翻身想跑去沈陌离处查看，却怕暴露藏身位置停住了脚步。 “你有病吧？被打一掌还这么高兴？”曲指月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之前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扑腾”一声，从沈陌离的方向传来动静，即墨影心里一紧，转头望去。扶风喝到：“谁？！” “喵呜…”一团黑色毛绒绒的东西跌跌撞撞滚出灌木丛，在摇晃着走了没多远，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即墨影朝着小黑猫飞奔过去，曲指月看着即墨影的背影疑惑道“他还带了一只猫？” 扶风嗤道：“都是半死不活的东西” 即墨影来到猫猫沈予跟前时，沈予已经痛得抽搐起来，神智不清了。 扶风那一掌，哪里是他这么小的一只猫咪可以承受得了的。被击中后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刚刚才有了一具身体就又要死了吧？早知道会受这一掌，他也不去招惹这只小黑猫了，怪可怜的。 小黑猫阖上眼前看到了奔自己而来的即墨影，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又成了飘在天空的一缕魂。 他急忙低头去看，即墨影将濒死的小猫抱在怀里，头埋在猫咪脖颈间，双肩不住的抽动。 扶风和曲指月可没有耐心看他跟一只来路不明的畜生贴贴，分别从一左一右攻过来。 “阿影！你别哭了！看后面！！”沈予心急呼喊，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 扶风的长剑和曲指月的长鞭瞬移就到了即墨影身后，眼看就要击中他，即墨影抱着小猫一个前滚翻，袖口冷光一闪，一只袖中剑冷不丁的朝着曲指月急射而出。曲指月本就不是即墨影的对手，加上袖剑灵巧，距离又近，“噗”的一下扎进了曲指月的眼窝里。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哀嚎声震耳欲聋，曲指月痛得蜷缩在地。 扶风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即墨影，赶紧抢上去看曲指月的眼睛。 “爹，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别怕别怕，爹这就带你回山，让玄秋水给你治眼睛，不会瞎，我的孩儿不会瞎”扶风惊怒之下想起被自己囚在派中的医修玄秋水，拍着曲指月的背安抚到 “老匹夫，你设计我师尊，伤他陷害他，我也让你尝尝失去亲近之人的滋味”即墨影趁机将孤龙吟召回，诓骗扶风“我的袖剑和孤龙吟一样，淬过独一无二的剧毒，他活不了了！” “解药拿来！！”扶风信以为真，长剑抵住即墨影咽喉。 即墨影却无所谓般将剑用两指推开：“你刺吧，我死了他也活不了啦！” “你…你个没爹教没娘管的野种，他可是你同门师兄弟，你跟着沈陌离，也学得狼心狗肺！” 即墨影的脸色沉了下来，怒道：“你敢辱我师尊，找死！”说罢将怀中小猫轻轻放在地上，长剑倒转，刺了过去“你害我师尊时，又何曾顾念过同门之谊？” 扶风和即墨影你来我往，缠斗了一炷香时间也不相上下，曲指月见状，捂着独眼悄悄摸到小猫边上，从怀中拔出匕首，大喝一声就要刺。 即墨影听见声响，旋身想上前拦住他，却被扶风缠得死紧，千钧一发之际孤龙吟脱手而出向曲指月隔空刺去。 “躲开，剑上有毒！”扶风冲曲指月大喊 曲指月本意只是想让即墨影分心帮扶风一把，他刚刚被毒剑刺中眼睛，这下又见巨毒长剑飞过来，吓得不轻，扔了匕首转身就逃。 趁这空挡，扶风连忙使出看家本领重创即墨影，连刺了两剑在他肩上腿上。 沈予飘在半空，急得团团转。 “你不是很能耐吗？修真界青年才俊，选拔大考第一名，孤雪山派掌教幺徒，天赋过人，勤学擅钻？”扶风说着一脚踩在即墨影小腿伤处，狠狠用力。 即墨影冷汗如雨，偏是倔强的一声不吭，眉头紧锁，恶狠狠的盯着扶风，那眼神让扶风觉得自己虽胜了，却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般，泛起鸡皮，浑身难受，他恨声道：“我可以不杀你…既然你天赋这么卓越，应该有8根灵骨吧？待我抽了你的灵骨，让你成为废人，看你能逞强到几时？” 第80章 “就算我成了废人，你也别妄想能够拿到解药！” 第74章 剜骨 扶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玲珑匣，匣子四周缠绕着连绵的灵气，竟是专门装需灵力温养的宝贝的。 沈予急了，俯冲进沈陌离的身体，神魂却只是飘然穿过肉身，停留不下，他又转个弯，向着濒死的小猫飞去，依然穿体而过，再不能附在肉身上。 扶风掏出缚仙绳，将即墨影两手两脚绑住，再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掌宽的钩廉，泛着幽幽寒光。 “父亲，你亲手挖？”曲指月迟疑道：“你会吗？” 扶风双手交错，扯开即墨影后背衣物，毫不犹豫将廉钩扎进即墨影肩胛后的皮肉，当下鲜血直流，他狞笑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你忘了浮枝剜骨时我们见过多少次？看也看会了” “可是第8根灵骨可遇不可求，若是有闪失……”曲指月的独眼闪烁着贪婪，却又放不下心 “别可是了，你也知道可遇不可求，机会就一次，迟则生变，婆婆妈妈难成大器，先给他喂一粒止血丹，别让他死了！” 即墨影吃痛想要挣扎，却被曲指月压得死死的，灵力被封，手脚被束，丝毫动弹不得，廉钩贴着肩胛骨划断肌肉的肌理，剧痛之下，即墨影双掌相合，指甲扎进手背的皮肉，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生怕痛呼出声。 “真是8根…沈陌离惯会挑宝贝啊…”扶风的声音压抑着狂喜，手中廉钩倒转，撬起白生生，还缠绕着灵气的灵骨，像看街贩卖的生肉一般上下审视着。 即墨影瞳孔骤然紧缩，喉间实在压抑不住，溢出半声闷哼，浑身因为海浪般汹涌而至的剧痛颤抖着。扶风猛然抽出灵骨的瞬间，他眼前一片白芒不能视物，只感觉到咬破唇肉的鲜血灌进口腔，喉咙一片铁锈腥味。从后背到脚指头仿佛都被尖针细密的扎了个遍，他的神魂好像也跟着灵骨被剜走了一片，被撕得支离破碎。 原来剜骨是这样的痛吗？沈予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即墨影的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脑中划过这个念头。 “阿影！！！阿影你别睡！！！醒来啊！！！”亲眼目睹全过程的沈予几近崩溃，他的心像被捅了个对穿，却没有血可流，揪心和愤怒只能如千万只蚂蚁啃食他孱弱的神魂，他恨不得现在就拥有一副身体，将扶风父子千刀万剐，然后把即墨影抱在怀里，告诉他自己在这，一直在陪着他。 习武之人身材匀净，肌肉分明适中，尤其即墨影肩宽腰窄，比例完美，小麦色的肌肤原本衬得身躯健康有力，可此时他的背脊破了一个洞，染满了鲜血，混合着剧痛的冷汗流入荒野的林中，野草断枝耷拉在他身侧，没有了丝毫美感，只余一片狼藉。 扶风将灵骨小心翼翼的收入玲珑匣，放入乾坤袋，宝贝的塞进怀里。他对着曲指月一努嘴，两人上前去拆解缚仙绳。 “爹，我们悄悄把他带回去扔进善罚大狱，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们逼他交出解药就可以杀了，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扔出去，对外就说他负罪潜逃，叛离宗门” “还是爹有办法，有了这根灵骨，爹还愁当不上掌教吗？” 沈予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楚，气得浑身颤栗，却又无可奈何。 扶风和曲指月俯下身正要碰到即墨影的身体，一阵阴恻恻的凉风吹过两人后颈。 “爹，这树高林密的，哪儿来的风？吹得我脖子凉嗖嗖的”曲指月起身环视四周，嘟囔道 “你也感觉到了？”扶风神色微凝：“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两人没看见，可沈予却看得清楚，一个身穿黑袍，肩背大刀的身影鬼魅般从两人身边掠过，此人身形魁梧，又高又壮，可那把大刀比他还高出许多，十分打眼。 这身打扮……沈陌离脑海里猛的想起乌衣郡中大壮告诉他的，他穿来时的山洞现场，一个背大刀的黑衣男子曾经出现过，那不就是眼前之人？！ 那人似乎刚开始没有注意到林中两人，已经掠出去好远后听到曲指月说话，又悄然折返回来，只是回来时他跃到树梢上，行走在林间如履平地，几个起落悄声落在了扶风父子二人背后大树上，歪着头，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沈予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出鬼没的身法，一时间愣了神，等他看清那黑袍客的脸：灰白的盲瞳，刀刻般的轮廓，震惊出声：“忆昭前辈？！” 他是神魂形态，一般人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可此番他一出声，对面树梢上立着的妖尊大人闻声微微蹙眉，将一根手指竖在唇间，示意他安静，又指了指树下，摆了摆手。 沈予立刻会意，轻声道：“无妨，前辈，他们听不见我说话” 忆昭微顿，随即点了点头，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粉末，扬手朝下面一挥，不多时，扶风父子接连“噗通噗通”晕迷栽倒在地。 妖尊这才开口：“沈小友，你出了什么事？为何是神魂状态？” 沈予担忧即墨影的身体状况，心乱如麻，只捡了重要的过程大概说给妖尊听，然后想他帮帮忙，谁知在说到即墨影被抽灵骨时，忆昭一直平淡的脸色沉了下来，双拳紧紧捏在身侧，打断他道：“你的小徒现在何处？” “在刚刚被迷晕的这两人处，你站的这颗树下，前辈，求你救救他！” 忆昭翩然落在即墨影身侧，蹲下身，伸手摸到即墨影的身体，抚上面孔确定是即墨影无误，又顺着背脊，探到他被抽空的肩胛。 沈予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飘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妖尊的手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给他喂些金固丸，先保住性命要紧”妖尊说着手腕一翻，掏出一把灵丹，一手托起即墨影颈部，另一手捏住他两颊打开嘴巴，将保命的药全部塞进嘴里，抬起下颚让他吞了下去。 做完这些，忆昭绷紧的肩背放松了一些，他沉思片刻，仰起头，沈予见他无神空洞的眸子竟透出些许哀伤。妖尊长叹一声后突然抬手召来狂风，卷住沈予暴喝道：“走！”，接着沈予眼前一片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待亮光缓缓褪去，沈予睁眼，面前是一片秀丽之色：云雾如半透的轻纱，薄薄的萦绕在葱郁山间，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繁花遍地盛放，郁郁葱葱。叶片间缀着晶莹露珠，在天光下闪烁。 忆昭一左一右将沈陌离和即墨影放下，又从肩上抱下小黑猫，将它放在草地上，小黑猫“喵呜”一声，竟又恢复得活蹦乱跳，神采奕奕了。 “前辈……这是？”沈予看得惊奇，他知道妖尊号称有通天之能，没想到能强到这种程度。 忆昭微微侧首，走出几步，站在一汪幽湖边，湖面如镜，倒映着仙境般的云雾与山色，他将双手拢到嘴边，发出阵阵清啸。 是蛟鸣，蕴涵着灵力的啸鸣声远远传出去，惊起飞鸟群飞，走兽窜逃，之后便是一阵死寂。 忆昭不死心的又连着鸣声两回，终于，在第三回 鸣啸声落下时，原本平静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接着水花翻腾，薄雾散开，煮沸般的湖面伴随着高亢的龙吟破开漩涡，一条天光下闪烁着金属微光的长龙飞出水面 “忆昭小儿，当初你不听本座劝阻，执意剖丹，现在又回来找老夫做甚？”应龙愠怒的声音乍起，飞到半空中展翅停住，硕大的蓝绿色眼睛朝湖畔看来。 “前辈，晚辈确是有事相求”忆昭恭敬的一礼。 “应龙神尊？这里难道是九霄秘境？？”沈予讶然 “哦，是沈小友？这小子把你带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惨状？”应龙吐息之间，巨大无比的龙头探到沈予跟前，滚烫的鼻息喷到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出来。 沈予心道，莫不是阿影伤得太重了，妖尊搞不定，所以将他们都带来见应龙神尊，请前辈帮忙。于是他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 应龙沉默的听完，抬眼看向妖尊，沉声道：“忆昭，你此番带他们来找我，所求何事？” “前辈，你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又怎会不知道晚辈的意图……就算再逃避十年，百年，我也依旧摆脱不了心里的牵绊”忆昭说着，躬身抱起即墨影：“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了……我答应过言儿，会照顾他，是我食言了…沈小友一直待他很好，落到如此田地，我也于心不安” 沈予一脸茫然，两条龙的对话他每个字都能听懂，但一句话都理解不了。 “忆昭”应龙叹息道：“你只剩下半颗妖丹了，若是选择用来为他解开封印已是勉强，再加上修复沈小友的神魂，绝计没有生还的可能，你可认真想清楚了？” “10年了，自从10年前言儿离开我，我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死对我而言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忆昭脸上浮现出怀念，似乎想起了从前的美好，灰白空洞的眼眸也笼上了一层温柔。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忆昭，为红尘情缘所困，注定无缘飞升，因为一个女人，千年修为化为泡影，可惜了你卓绝无双的天赋，你原本可以修成龙身的……”应龙神尊的声音回荡在湖面上，荡漾在沈予耳旁，他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应龙如电的目光。 第81章 “前辈，在遇到颜言之前，我虽活得久，但也只是活着。遇到她之后，我才感受到生命的意义：花是香的，天是蓝的，万物周而复始如此平淡的事都能让我感觉到快乐……我吃了10年失去挚爱的苦了，我不想让我和颜言的孩子也遭受同样的折磨。前辈，看在历代妖尊先辈的份上，求神尊大人成全！”忆昭说完，匍匐下拜，神色虔诚，令沈予动容。 “罢了，千江有水千江月，你我所求的月色不同，强求亦是无果”应龙从一团金光中化作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淡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显得华贵无比，他从虚空缓步走到忆昭身前，抬起一只手来，结成印点在忆昭额前。 沈予依然陷在妖尊认亲的震惊中：即墨影不是古安国的三皇子吗？怎么会成了妖尊忆昭的儿子？？ 此时忆昭额间出现的血红色符文，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那个妖冶的符文，和月圆之夜沈予在浮枝院中看到的，即墨影额间出现的符文一模一样。 第75章 身世 熟悉的红芒从忆昭身上迸发，扩大，将沈予和即墨影笼罩其中，沈予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眼皮如有千斤重，慢慢阖上，直至彻底没有了意识。 他坠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吗？应龙神尊？” “忆昭前辈？” “有没有人在？” 沈予接着喊了三声，没有回应，他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不远处隐约有个光点，他朝着光点走过去，光点成了圆，再走近，又成了通道，沈予脚下不停，一直往前，终于走出通道，视野开阔起来。 他站在一座道观门前，这是一座他没见过的观，修得古朴庄重，朱漆大门鲜亮崭新，门扉上镶嵌着鎏金铜钉 “看样子，是一座挺有来头的道观？”沈予心里琢磨，抬头看见门楣上方悬着一块匾额，“白云观”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威风凛凛。 “白云观？”沈予呢喃着，听见不远处传来车马之声，一队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道观，车马四周都缀满了五彩的绸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姑娘家出行。 车马缓缓停在了观门口，垂帘挑起，左右的丫鬟赶紧上前，一只戴着珠翠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却拍开丫鬟的手，下一秒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行为让沈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是一位身着金丝牡丹华服，孕肚微微隆起的绝美女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主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带着一众道士，列队给这美艳的女子请安。 贵妃顿了顿，换上端庄的笑，容姿焕发，微微抬手：“主持不必多礼”，在宫女和侍卫的簇拥下，款款步入道观。 沈予站在路中间，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一众人穿过他走了进去。 他竟还是神魂之躯。 沈予回过头看向贵妃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个受尽恩宠的贵妃，手上竟有执剑之人手上才有的茧子。 大宁国有这么一位妃子吗？ 沈予在脑海搜索了一遍，无果，却突然想起来，相传古安国的国君有一位民间带回来的妃子，她性子跳脱，爽朗仗义，与宫中女子大不相同，国君对她极尽宠爱，封为贵妃。 这位贵妃，就是古安三皇子殿下，即墨影的母亲。 难不成…… 宸贵妃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在蒲团前跪下，双手合十，闭目凝神，神情虔诚，口中喃喃自语，为腹中胎儿祈福，祈求自己的孩儿能够平安健康地降临人世，聪慧伶俐，一生顺遂。 恰巧，此时大殿又进来一位大肚隆起的女子，青丝松绾，温婉淡雅，眼底似沉有万千心事，由身侧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扶着，也款步走到蒲团前跪下为胎儿祈福。 此时天色尚早，观中颇为冷清，两个容姿出色的女子，都是孕妇，齐齐跪在殿中，一个恍若富贵牡丹，金凤步摇，明珠耳坠，艳丽不可方物。另一个斜簪木簪，简约大方，温润清丽如兰。 美人与美人天然有种吸引力，相视一笑攀谈起来，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女子，却脾性相投一见如故，如遇见阔别多年的姐妹一般，从天光大亮聊到暮色四合，仍嫌未尽兴，依依不舍的各自回房休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沈予也在观中一直跟在两人身边，并不是他多么爱看漂亮女子，而是因为这温婉的女子的身份——她自称名叫颜言。 第四日早晨，宸贵妃刚用完早膳，出门散步时就见到颜言在房中盯着一个圆盘事物发呆，满脸愁容。 她轻轻推门而入，关心到：“言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面色如此凝重？” 颜言慌忙收起星盘和边上推演的稿纸，宸贵妃眼尖，看到了她刻意藏起的自己的名字。她立刻猜到颜言是替自己占星问卜，但是结果却不太好。 贵妃心沉了一下，此时她最关心的，莫过于肚子里的孩子，她人聪慧，性子也直，开口道：“莫不是我的孩儿有什么问题？” 颜言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秀眉紧蹙，眼泪珠串一般滚落下来，扭头掩面而泣。 贵妃上前急道：“言姐姐，你别只是哭呀，告诉我吧，好不好？” 颜言拭去泪水，红着眼眶：“昨夜我见北斗黯淡，有流星坠入银河，星象异常，于是就占了一卦”说着，她指尖轻颤，取出裂纹交错如蛛网的龟甲：“此乃不祥之兆，宸妹妹腹中胎儿虽承龙气，却命犯凶星，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宸贵妃抓住她的手，眼眶也红了 “恐怕难以降生……”颜言闭上眼叹道，即将为人母者，将孩子看得最重，她自己也即将诞子，又和宸贵妃分外投缘，很能感同身受。此星象一出，她一夜未眠，颓坐在桌前沉思。不仅为了宸贵妃的孩子，也在为自己的孩子考量。 “大胆！你这是诅咒龙嗣，按律……”宸贵妃的侍女话还没说完，被宸贵妃抬手打断：“都出去！” 清退左右后，宸贵妃紧紧拉住颜言的衣袖：“言姐姐，你能占星，一定还有别的过人之处对不对？你能帮帮我吗？我求你，这是我和君上的第一个孩子，我想留住他……” 颜言反手握住她的手为难道：“宸妹妹，我的过人之处就是擅占，此事关乎一国的皇族气运，我真的不能帮你的忙，否则必遭天谴反噬……” 宸妃虽恩宠正盛，但入宫前是混迹江湖的女子，是非恩怨分明，既然颜言都这么说了，就算她再想留住这个孩子，也不会无理开口，求别人拿命去换自己的孩儿，她颓然坐在地上，双目失去了神采。 颜言见她如此，心中柔肠百转，在屋内来回踱步，不住的叹息，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坚定道：“宸妹妹，你先起来，听我一言，或许你会有别的选择也说不定。” 宸贵妃闻言立即有了精神，站起身来忙道：“好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颜言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哀伤，拉着宸贵妃坐下，娓娓道来。 原来她是妖界至尊忆昭的发妻，此次出门是为了避祸，妖界和魔界的斗争已经撕破脸皮，翻到了明面上，自从她怀了妖尊的血脉，一直被妖尊保护得很好，可妖界事物繁忙，又在战时，妖尊前些日子去了战地，颜言料定魔尊近日会对她下手。她问卜算卦，需往人间这个方向寻找，才会有破解之法。 此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破解之法是什么，但经此一事她终于领会了卜象的意思，因为贵妃的孩子和她腹中的孩子和一样，也有死劫，是否可以化解全在皇贵妃一念之间。 “我观测到天现荧惑守心之象，古安国运将尽，国之将覆，就算我此时倾尽性命，散尽修为来帮你，暂时保住你腹中皇嗣性命，山河破碎时也逃不过皇族绝嗣的命运……”颜言周身萦绕着哀伤，清冷又寂寥 宸贵妃听到这话，脸色唰的就白了，比刚刚知道皇子即将不保更难以接受，眼前阵阵发黑，踉跄几步，扶住茶桌勉力支撑才站稳，双唇颤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言姐姐，我该怎么做？” “家国和孩子，你只能选一个” 一个时辰后，宸贵妃从妖后颜言的房中出来了，她原本如桃花般气色红润的脸上，只余愁云笼罩的苍白。 她的孩子和颜言的孩子差不多的月份，都临盆在即，忧思过重不利于身心，唤来丫鬟走到观外散散心。宸贵妃一只脚刚迈出观门门槛，好似不小心踩到什么绵软的事物，她低头去看，是一条黑白间色的毛绒尾巴，浑身脏兮兮的野猫吃痛，返身对着她哈气，“啊呜”一声亮出尖利的爪子朝她的腿挠过来。 “小心！”沈予和她的丫鬟同时惊呼出声，为了护主，丫鬟匆忙间推了贵妃一把，抬起腿挡在了贵妃和野猫的利爪间，裤腿瞬间被割破，露出白花花的腿上几道血印子。贵妃在门槛间本就重心不稳，加上身子沉又被丫鬟情急之下推开，摔在了门槛边上，若不是她曾练武傍身，这一下恐怕摔得更狠。 第82章 “娘娘！您怎么样了？”丫鬟顾不上腿伤，大惊失色连忙将贵妃扶起，宸贵妃刚站起来，连连喊痛，还没走出几步，鲜血绵延而下，将裙襦染透了。 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跪下磕头不止：“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宽恕！” 宸贵妃抽着凉气，冷汗如雨：“别跪了，快点叫太医过来！” 等听到动静赶来的颜言看到太医趴跪在地，不住求饶的这一幕时，沈予在她黯淡的眼神中看到了化不开的哀伤，她长叹一声：“天意难违……”仿佛在叹宸贵妃，也叹她自己。 一众人手忙脚乱的抬着贵妃进了房，血水一盆又一盆的抬出来，伺候的人各个战战兢兢，奋力补救。 沈予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因为宸贵妃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天夜里，月色呈现出不寻常的暗红，月光朦胧而诡异，像是空气的密度都改变了一般浓稠，令沈予感到不安。三更刚过，颜言的房中传来一阵混乱之声。 妖后产子，星辰异动，天空的月色浓到了极致，圆月变成了妖冶的血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连沈予都感受到了压迫感，强大的妖力波动以白云观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绵延出去好远。 想起颜言说的正被魔尊追杀的话，沈予心中的不安更盛，他飘到颜言房门口，来回徘徊，想到里面降生的孩子就是即墨影，他十分想看上一眼。但苦于自己是男子，虽然别人看不见他，此时进去也于礼不合，特别是里面躺着的人还是妖后，即墨影的生身母亲。 第76章 狸猫换太子 当虚弱的颜言怀抱襁褓中的婴儿来到同样虚弱的宸贵妃房里时，沈予终于近距离看清了刚出生时即墨影的脸。 皱皱巴巴的，双目紧闭睡得香甜，脸蛋和露在抱被外面的胳膊肉乎乎的，十分惹人怜爱。 小宝宝即墨影的额间浮现着已经基本成型的，独属于妖族皇嗣的额纹，血红妖冶。沈予看着这个额纹愣神半晌，伸出手去，想摸摸即墨影的手手，此时即墨影哼唧着动了一下，恰好将小手送进了沈予的手心里，沈予目光一动，视若珍宝的虚虚合上手，将即墨影的小手握住。 颜言郑重的将孩子交到了宸贵妃怀里，眼眶通红，满眼不舍“宸妹妹，吾儿就托付给你了，我会尽我所能延续古安国的国运，只求你将他平安抚养长大，做母亲的别无所求，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 宸贵妃刚刚失去爱子，哪里会不明白颜言的心意，垂泪道：“言姐姐放心，我会带他回宫，将他视如己出，绝不会辜负姐姐的舍命相托” 颜言点头，深深的看了儿子最后一眼后，转过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后悔，决然夺门而出。 沈予也很舍不得即墨影，但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妖尊拖他进入这段回忆的缘由，他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即墨影的脸，也跟着颜言而去。 天象异动，仅过了一日，魔界之人就像狗闻到骨头一样，很快寻到了白云观。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皇嗣，夜黑风高杀人夜，悄悄动手最为合适。 几簇黑色的影子一路摸到妖后颜言的房间，见床上的人呼吸起伏均匀，一边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男婴，襁褓之中睡得深沉。 为首之人拔出长剑，用剑尖挑开襁褓一间，露出婴儿的睡颜，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孩子脸上，一眼便看到额头上红艳的妖族印记。他上前一步，正要探查一番，却惊动了床上的妖后：“什么人？”接着狂暴的威压裹着颜言的波澜罡风，朝几个黑衣人铺天盖地的展开了攻击。 颜言能成为妖后，不仅是因为无双清丽的容颜气质，更是因为她的强大。颜言本体为夫诸神兽，擅水系术法，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占星时会变为血红，光彩艳丽，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秘密。她与忆昭年少相识，一见钟情，在忆昭成为妖尊前，为他推算星象，一路扶持，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帮过他不少。她虽然不是最能打的，但一定是最有天赋的那一类。 魔界杀手一时间被逼得纷纷后退，为首之人见被妖后发现，深知这次是最有可能得手的机会，如果现在撤退，对方提高了警惕，短期内无法得手，那他回去面临的，将是魔尊的暴怒和灭顶之灾。 “围上去！”他低喝一声，罡风一浪接一浪袭来，如同波澜壮阔的海浪。身后的几个黑衣人趁着威压浪潮间隙稍弱时就地一滚，窜到了颜言身后，为首之人依旧站在正前方，发了狠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顶着威压将后槽牙咬出了血，奋力攻向颜言，四周的黑影同时出剑，妖后收回掌风，从枕头底下抽出两把弯刀，和一群黑影打了起来。 沈予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发现颜言虽然修为深厚，却是术法大于攻击，这帮人原本无法致她于死地，但她出手处处顾念着一旁的孩子，对手又不要命似的，只一会儿就被伤了两处。他在屋子里来回转，就算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还是心里着急。 好在打斗声惊动了妖后的侍女，她提着大刀破门而入，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局。颜言的侍女是精挑细选过的，表面是侍女，实则也是贴身护卫，一柄几十斤重的大刀在她手上虎虎生风，刀光赫赫，气势汹汹的连劈了两个魔兵。 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为首的杀手恰好在此时瞄到了妖后的破绽，长剑刺出，直向要害而去。 “主子！”侍女飞身来救，杀手却是虚晃一剑，行至半路，折转回刺。只听到“噗”的一声，长剑已经没入他身后襁褓之中，熟睡婴儿的心窝被扎了个对穿。初生的孩子连哼都没哼一下便当场殒命，长剑抽出，还染着刺眼的鲜血。 “不！！！！”颜言撕心裂肺的喊声惊起了白云观顶安睡的飞鸟，她目眦欲裂，夺过身侧侍女的大刀向杀手头目砍去，这一刀怒气冲天，悲愤欲绝，妖后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淡雅从容，满身尽是暴戾癫狂之气。黑衣人不敢硬接，任务既已达成，当然保命要紧，他飞身后退：“快撤！” 其余黑影听令，跟着他迅速撤回，跑在最后的两人被愤怒的妖后当场砍杀。 刺杀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等宸贵妃匆匆赶来，看到满屋尸体横陈，鲜血四溅的场景，饶是她曾混迹江湖，也略感胃部不适。她抬眼看向婴儿床，几步扑过去抱起死婴，大哭出声。 “宸妹妹，实在抱歉…如果不出此下策，瞒不过那些杀手……”妖后收起了通身的戾气，又恢复成那个淡雅如兰，愁绪万千的言姐姐。 “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宸贵妃抽泣着摇头。身为人母，无法保全自己孩儿的性命，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后身上被捅个透明的窟窿。她此时觉得，就算贵为贵妃又如何，有些事情，就算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依然无能为力。 颜言垂头站在她身后，见她这样，心里也十分难受，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给她包扎伤口，沉默不语。 等到贵妃抽抽啼啼的回去后，侍女才开口：“主子，您在贵妃的孩子额间画上了和少主一样的妖纹，又都是刚生的婴孩，任谁也分不出来的，何必要搞这一身的伤……” 颜言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轻声道：“若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又怎么骗到那些魔族杀手呢？”说完顿了顿，朝宸贵妃的房间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虽然孩子是假的，但生死离别却是真的，我该履行我的承诺了。”她转过身来看向侍女，沈予看清了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眷恋，可她开口却说出最决绝的话：“星奴，出去吧，为我护最后一次阵” “主子…不能再等等吗？尊上他……”名叫星奴的侍女哽咽着，被颜言打断：“他会来的，但不是现在，听话，出去吧，别误了时机。” 沈予跟着星奴退出了房间，他飘到院中，一直盯着天空，直到金乌朱辉四射，天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异象突生。本是正午的天空骤暗，一盏茶时间内白日见星，在天幕中诡异地闪烁，接着浓云滚滚，天雷之声由选及近，一道粗壮的紫蓝电光朝着颜言的房间劈下来，打在星奴布下的结界上，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连着落下七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狂暴，满是裂痕终于在第五道天雷落下时碎成齑粉，守在门口护法的星奴喷出一口鲜血，支撑不住晕死了过去。第六道天雷落下，房中传出夫诸嘶哑的啼鸣声，又被震耳欲聋的最后一道天雷声撕碎。 天空中闪烁的五颗繁星缓缓移动，最后连成一线，祥云翻卷，挤开了滚滚雷云。天象逐渐恢复正常，此时云层深处传来轰鸣的龙吟声，下一刻忆昭迅如鬼魅的龙身翻卷着彩云，从天空中直直往白云观俯冲下来，周身鳞甲带起狂风呼啸，急切的淡绿色竖瞳化为竖线，死死的瞪着被劈成废墟的白云观。周围的大地上一片焦黑沟壑，一众道士护着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美艳女子，远远避在旁边的林间。 第83章 “言儿，你疯了吗？这可是燃烧妖丹的禁术！”忆昭还没落地，就已化作人形，在半空祭出自己的妖丹，要喂给他的心爱之人续命。 整整一天一夜没开过的房门，此时毁了一半，从里面被推开，颜言虚弱的身影半跪着，隐隐出现在门口，她费力抬手，挡住妖尊递过来的妖丹：“尊上……别费劲了，我不仅燃尽了妖丹，还散尽了修为，已经不行了……” “言儿，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离开我”忆昭的泪水滴在颜言清丽又惨白的脸上，混合着焦灰，被他的大手一抹，花成一片。颜言丝毫不在意，握住他的手，缱绻留恋：“不怪你尊上，是…天命难违，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们的孩子活不过今日…我想陪你一生一世，养儿育女，可是我快不成了，我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别说是一件，十件，一百件我也答应你！”忆昭紧紧拥住她，恨不得把她扣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们的孩子，我送给了古安国的宸贵妃抚养，求你封住他的妖丹，让他做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族，平安健康的长大……”颜言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抱着孩子走来的宸贵妃，指给忆昭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他还没有取名字” 将妖皇子的妖丹封印，藏匿日子增长的妖气，伪装成一个人族，相当于是瞒天过海，就算修为如妖尊般深不可测，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可忆昭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好，我封。这孩子往后的路，将以虚无证实在，我们叫他阿影好不好？” “阿影……好名字”颜言伸出手去，拉住即墨影软乎乎的小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77章 代价 眼前的画面散成氤氲白雾，缓缓褪去，沈予的眼前又恢复了正常的景象。 应龙神尊正给即墨影疗伤，忆昭睁开了灰白无神的眼睛，冲沈予道：“剩下的事情，相信你也能猜到了” 沈予看着他的眼睛，心绪翻腾：“前辈，你的眼睛……是给阿影封印妖丹时……” “不错，他娘死后，我付出了半颗妖丹，为他封印藏匿起了他体内的妖气和妖丹，我的眼睛从此也看不见了” 沈予还清晰的记得刚刚看见的，妖尊浅绿色的眼瞳，里面的悲伤和不舍像是浓墨化不开，满得快要溢出来。 “您和颜言前辈的感情，真叫人羡慕……”沈予由衷感叹。 忆昭一声长叹：“可惜……言儿的离世让我终日沉郁难以自拔，我把错都归咎在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怨他，又不得不爱他。在为阿影封印了妖丹后，我无心再管两界之争，就此匿迹。每次我去都城悄悄探望阿影，想要遵守和他母亲的约定，好好照顾他时，总是会想起和言儿在一起的时光。言儿的死，也一遍遍在我眼前浮现。我见他被宸贵妃照顾得很好，便不愿再去见他，间隔越来越长，直到……言儿的遗愿，我上次没能好好的完成，差点酿成大错，若不是你来找我，九泉之下，我真是没有颜面去见阿影的母亲” “上次？这是什么意思？”沈予又糊涂了“我什么时候去找您了？”难道是自己刚穿来，去山洞找黑衣人的那次吗？但是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黑衣人就是妖尊啊，甚至听信旁人之言错以为他背的是大刀，调查方向也错了。完全没有想过，布包的古琴和大刀极其相似。 忆昭不答，解下古琴盘坐在地上，指尖抚出时而暗哑时而清冷的音律，绕梁之音泛着淡淡愁绪，一如颜言周身的气质，弦音裹着妖尊低沉的声音：“18年前，你我曾见过面，当时你背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阿影，拿着’隐疾‘找到我，让我救他” “18年前？”沈予瞪大眼睛“18年前我还没到这个世界来！再说，就算是沈陌离本尊，18年前也才是7岁的孩子，阿影都没出生呢！”沈予对妖尊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怀疑。 忆昭抬眼看他：“你会想起来的”随着琴声缓缓流淌，沈陌离的脑袋越来越昏沉。他再一次跌入幻境中，刚一进去就看到自己放大的脸，确切地说，是沈陌离的脸。 沈陌离脸上血色全无，眼下发青，满眼血丝，一贯整洁的衣袍皱皱巴巴，还有数不清的血渍，狼狈不堪，看起来已经不眠不休熬许久了。他驮着意识全无的即墨影，焦急的冲着忆昭说着什么。 沈予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听，沈陌离嘶哑的声音缓缓明晰：“……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救他！” “本尊已经隐世许久，你为何会来找我？”妖尊目光沉沉的看着即墨影，伸手探知，出气多进气少，双眉紧簇，声音微颤“他……怎么搞成这样？” “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找你了，前辈，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阿影他被人诓骗，致众叛亲离，悲绝自爆，求你…他快要不行了……” ‘自爆’两个字刺中了忆昭，他回忆起颜言临终前的话，目光微顿，翻涌着悔意：“你和阿影，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徒儿”沈陌离对上忆昭审视的眼神，垂下眼，轻轻补充道：“也是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 忆昭有些动容：“你求错了人，本尊体内只余半颗妖丹了，我也想救他，却也无能为力。” 沈陌离从怀中掏出“隐疾”，急切道：“阿影说过，此玉是他的传家之物，神通广大，若有朝一日他的心爱之人有了性命之危，用此物可以……” “荒谬，此玉名为’隐疾’，凡间生灵固有千疾，唯相思不可医。无法可医，无药可愈，只能隐疾。古玉之名由此而来，它代代相承，救爱不救恨，相思成疾，方能发挥它的神通。此时我去哪里找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忆昭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一种猜想浮上心头：“你说他是你最在意之人，难不成你……” “是”沈陌离抬眼回看忆昭，那眼神丝毫不躲闪，专注认真，没有半点玩笑，刺痛了一旁看着的沈予。接着他沉声道：“前辈，必须是女子之爱才可以吗？” “那倒不是，情之一物，不局限于性别”忆昭若有所思看向沈陌离追问：“只是他对你来说，重要到可以放弃所有，包括生命吗？” 沈陌离点头 忆昭接过古玉：“既如此，我带你去求一位前辈，他一定能帮上忙。” “好，事不宜迟，那我们即刻……”沈陌离话还没落音，三人已经站在了九霄秘境的九霄碧湖旁，不远的岸边有一金发宽袍的雍容男子正悠然垂钓，听到动静，往这边瞟了一眼，神情丝毫没有波澜。 沈陌离原地放下即墨影，不住的给他送灵力，但即墨影的身体此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灌入的灵力进去多少就流失多少，半点留不住。 忆昭将两人留在原地，自己恭敬的走到金发男子身前，跟他说着话，一盏茶后，沈陌离见金发男子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下一瞬对方就站在了他面前，伸出手淡淡道：“玉给我” 沈陌离抬眼去看忆昭，见对方向他点点头，他摘下“隐疾”，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面前之人。 金发男子在玉上摩挲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垂着眼皮，缓缓开口：“吾乃神尊应龙之息，此子与我也算是有些渊源，原本不用你求，本座也欲相帮，但忆昭仅余半粒妖丹…本座仅余一线残息，需要你的力量加持才能完成此术，不过……” “前辈但说无妨” “踏碎虚空，时空扭转，不同于一般的术法，需要你付出你的东西连我也无法掌控，可能是你的神魂，可能是你的性命，可能是你的前程修为……无论哪一种，都是很大的代价，你，能接受吗？” “只要能将阿影救回，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承受” 闻言应龙再没废话，将玉利落扔给了忆昭：“小子，起阵！” 三人成阵时，沈予独自飘在九霄碧湖上，看着金光大涨的法阵，有什么埋在东西在心里跃跃欲出，识海里一片空白，神魂之躯被法阵拉扯着，吸纳着，最终没入大阵。 人族皆有三魂七魄，修士之魂魄经过修炼，比常人更加稳固。三魂中，天魂掌命，地魂掌智，命魂掌情。沈陌离以身入阵，天地变色，时光逆转中，苦苦支撑的他，原本强健的七魄此时满是伤痕。三魂撕裂，仿佛有利刃一寸寸割裂他的头颅和身体，强行切开，再扎满利刃。地魂泯灭之痛让他不住的颤栗，最后晕厥失去知觉。 金光散尽，碎成空中的尘灰，沈陌离消失在光阵之中，无知无觉的神魂在浩瀚无垠的漆黑混沌中飘荡。 他看不见春花秋月流水般逝去，听不见耳畔的混沌钟残响，感觉不到身周有九幽罡风掠过，前世的记忆如星砂般缓缓流逝，直至殆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固执的意识终是缓慢回笼，残魂渐渐苏醒。 床边聒噪的手机铃声清晰传入耳中，躺在异世界霓虹高楼里某户床上的沈陌离皱了皱眉，抬手摸到催命般的电话，滑动接通，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沈予，你哪位？” 第84章 第78章 渊源 悠扬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湖边凉爽的风吹醒了愣怔的沈予，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半晌，他艰难启唇：“…我竟然就是沈陌离…这……”这了半天，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忆昭，干巴巴的道：“可是，裂魂鉴测出来我没有孤雪山派的掌教魂印” “傻孩子，你为救我儿，将地魂献祭给了‘隐疾’，连魂也丢了哪里还有魂印？”忆昭满眼心疼的看着他，这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儿子好的男子，连命也可以舍弃，让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裂魂鉴并没有绞杀你的神魂，这还不够说明吗？” “所以我和这块玉也有了羁绊？可是，我师姐明明说……” “别可是但是的了”忆昭见他依旧心存疑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跟前，沈陌离低头一看，惊到：“这不是‘隐疾’吗？怎么你还有一块……”他转头去看即墨影颈间，“隐疾”好端端的在那里挂着。 他有点懵，这传世之宝又不是萝卜白菜，哪能左一个右一个的，随处可见？可他仔细去看忆昭手中的古玉，分明就是“隐疾”不假，只是……多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纹。 “你注意到裂纹了吧？这就是一切发生过的证据，这块玉，按理来说是你18年前带来给我的，可我完全没有记忆，直到偶然有一天，我在尘封的乾坤袋中发现了它，触碰到它的瞬间，所有的记忆都涌入了我的识海，为了探求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我便想去找你问问”忆昭说着将玉递给了沈陌离。 沈陌离接过玉来，接受了现实：“所以，我的神魂刚回归时，去乌衣郡山洞找我的确实是你吗？” “是我，可惜我赶到时你已经被带回宗门。我接着隐匿身份去了孤雪山派，却发现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怪不得……上次我和阿影去沁水，你识破了我们的身份后，这么紧张阿影，还问我是否是特意去找你的…你以为我想起了一切？”沈陌离此时将之前的一切都串了起来，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我本想耐心等待你恢复记忆。你与阿影尘缘未了，寻因溯果，都是因为执念二字。反正本尊多的是时间，总能等到你想起来的那一天。却不想古玉前几日忽然发烫，红芒闪烁，我怕阿影出什么变故，就从沁水出来了” 沈陌离看向还在疗伤的即墨影，知晓自己是原主时泛起的喜悦之情此刻被冲淡了个干净。他一直以来的心病，做梦都想实现的愿望，真的实现时，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和阿影的安危比起来，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前辈，那我现在这副模样，能为阿影做些什么呢？” “你为他做得够多了，是我亏欠他太多。他娘倾尽全力换来古安国的国运，也不过苦苦维持七年，这七年间，阿影从堂堂妖族太子成了凡间皇子，破国后又落到孤苦无依，朝不保夕的田地，幸亏他遇到你，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忆昭苦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有负他母亲所托” 非人族干预人族命运，特别还是国运，本就是违背天道的大忌，就算凭借妖后之力强行延续，国运也只维持了不过七年时间，这七年间，古安国风波不断，外敌入侵，后宫纷争，朝堂乱政，没有一日安生。 宸贵妃入宫之前是一江湖女子，城府本就不如宫中女子。加之国君对她万般宠爱，更是惹人嫉恨。她将即墨影带回宫后，信守承诺，将他视如己出，无奈在一次后宫尔虞我诈的纷争之中，她被陷害禁足，还是孩子的即墨影也差点被暗害。 此事过后，贵妃为了遵守让即墨影平安健康长大的约定，想了一个办法，声称三皇子受惊病重难愈，时日无多，每日卧病在床调养，并暗中将即墨影送往自己的发小家中抚养，成了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此事经手之人守口如瓶，知情者寥寥无几。 直到后来古安国破，麓水城被屠，即墨影的养母把他和自己的亲儿子一块藏了起来躲过一劫，往事随破国旧梦随风去，他真正的身世就此成谜。 造化弄人，曾经的妖族太子在孩童时期就经历了诸多变节，他只稀记得自己是古安国的三皇子殿下，只知道大宁灭他古安国，屠他家乡，杀他至亲，所以他十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要筹谋复仇，要大宁国君血债血偿。他哪里知道古安国的国运，本该在10年之前就消亡殆尽，被大宁所取代。而本该在10面前就登上国君之位的大宁国君，在数年久战不下的战争中耗尽了生命，现任的大宁国君，是他的儿子。 一步走岔，步步连环，最初的初衷，不过是妖后颜言一颗想拼尽一切保护儿子的心。 “前辈……你只是太爱阿影的母亲了，我想如果阿影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不会怪你的”沈陌离知道心结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能做的只有安慰。 忆昭自嘲的摇摇头：“我不奢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妖界诸事，但凭他的心意吧，我会进入他的识海，将一切都告诉他” “前辈，还有一事，阿影他被抽了一根灵骨，解封了妖丹身体能恢复吗？”沈陌离担忧道 忆昭闻言大笑“傻孩子，他是本尊之后，是妖！灵骨那是人族修士才需要的东西，冲破封印重获妖身，那些伪装成人的东西就通通不需要了！” 妖？沈陌离被大量的信息裹挟着，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他的徒儿，即墨影，并不是人，他是只妖，而且是黑蛟妖尊忆昭的孩子，是一只很厉害的大妖……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阿影以后就交给你了，沈小友。若他跟着你，我就是死也安心了，他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放心的”忆昭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从千斤重担里获得了解脱，对沈陌离的方向淡淡一笑，转身往儿子身边走去。 沈陌离看着他的身影没入越来越亮的红芒之中，想起应龙神尊的话，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看到妖尊忆昭的机会了。他瞪大眼睛，直至眼眶湿润发酸也不愿移开视线，阿影一生没有正式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他能替他多看一眼也好，将来若是携君入梦，也能为他辨别，爱他爱到可以为他舍弃生命的父母，是什么样子。阿影不是孤苦无依，没人怜惜的野种，他的父母是三界皆知的妖尊和妖后，为了护他爱他，不惜令星辰变色，斗转星移。 太好了，这个世上，不止只有我爱你。 红芒裹住了沈陌离，让他感觉到如沐春风般的暖意，他在这春风里待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为会一直待下去时，忽然在这股暖意之外，多出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这力量越来越强，将原本的红芒吞噬，成长为更浓郁密实的红芒，带着霸道的压迫感，足以让沈陌离的心神震颤，周身不自主的发颤。 神尊应龙收回术法，轻轻落在岸边，九霄灵湖上飘荡的破烂神魂不见了，从湖畔边爬起来的，是全须全尾的沈陌离，清冷俊逸，星眸长睫，妥妥一个气质出尘的美人。 冷美人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拍了拍脸，呆萌的冒出一句：“不是梦” 他环视四周，对着应龙神尊一礼，匆匆行至依旧昏迷的即墨影身边，担忧道：“前辈，阿影为何还不醒？” 应龙神尊应该是方才过度消耗了灵力，面色有些苍白，哑声道：“他需要一些时间。妖丹对妖来说就是一切力量的本源，与寰宇之中任何完整的本源之物一样，自有一界。那世界干涸太久了，重新变得丰腴的过程总会费些时日。” 那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吧？沈陌离腹诽，神尊洞穿了他的心思，抬抬手：“他在我境中不会有危险，你去办你的事情，这小子醒来自会来寻你” “可是……”沈陌离犹犹豫豫不想走，不想再体验一次和阿影分别的感觉，可是他还挂心着孤雪山派，还有他的师姐师弟。 “可是什么？你是不放心本座？还是舍不下情郎？” 见沈陌离不说话，应龙神尊摇头叹道：“世间情爱最是误人，你这痴种速速离开，他虽不能动，但是能感知，你在这里耽误他恢复！” 话已至此，沈陌离只能红着脸告辞。 回去孤雪山派顶峰的路上，山风阵阵吹在他脸上，已是春风和煦，万物复苏。他心里琢磨着应龙神尊叫他“痴种”，这不就是恋爱脑的意思吗？他明明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不知不觉间也被贴上了和徒儿一样的属性标签？ 第79章 归处 沈陌离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了孤雪山顶，此时距他上一次见到玄秋水已经快半载时间，他担心师姐，也有很多话想问她，便拐去了南峰。 为了稳妥起见，他施了易容术，以规避不必要的麻烦。 自从扶风抽走了即墨影的灵骨，沈陌离以为派内会乱成一团，毕竟扶风觊觎掌教之位很久了，之前一直不敢展露野心，一来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二来还是因为修为不够硬。 这次当着这么多修真界人士的面，扶风揭发他没有魂印不是本尊，如果再将阿影的第8根灵骨据为己用，那他想坐上这掌教之位，就变得合情合理了，玄秋水被他所囚，云雀虽然修为高深，但是一根筋的他，有十个也斗不过一个扶风，放眼整派上下，再没有一个能阻止扶风的人了。 第85章 他形如鬼魅的溜进南峰别苑，原本抱着此处没人的心态，来打探一下现状，然后再去善罚大狱捞师姐，谁知道刚进别苑，就和瘫在藤椅上晒太阳的玄秋水撞了个正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疑惑，一个震惊。 “你是谁？当孤雪山派是集市吗？进来的这么随意！”玄秋水从藤椅上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向沈陌离攻来。 “等等……师姐，是我！”沈陌离边躲边解开易容术。 玄秋水一愣，接着打得更凶：“你这小贼想骗我？我师弟死了百天有余了！” “师姐别打别打，真的是我，我没骗你！我是沈陌离啊，小时候我和云雀经常用石子儿砸你的窗户，被师尊抓住了就罚我坐瀑布底下思过，你不记得了吗？”沈陌离边跑边喊，就像儿时每次扰乱师姐修行时，玄秋水追着他打一样。 玄秋水闻声停了下来，眼圈唰的红了，颤声道：“你真是陌离？” 沈陌离看着她点点头 堂堂南峰峰主的眼泪金豆子一样往下掉：“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浪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和云雀以为你死了有多伤心？他到现在都不肯接任掌教之位！” 沈陌离有点懵，这和他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于是问道：“扶风长老呢？” 玄秋水冷笑一声：“废了” “废了？” “没错，他不知在哪谋到一根灵骨，回来把我关到长老堂，威胁我，说倩倩临终遗物在他手中，若是我不肯帮他接骨，就要将遗物挫骨扬灰”提起木倩倩，玄秋水的面色黯淡下来。 沈陌离心道瓷瓶不是在宁修那里吗？什么时候被扶风抢了去？他转移话题：“那你帮他接了没？” “接了，我不帮他也会找别人的麻烦，不续上灵骨他不会罢休的”玄秋水顿了顿：“我没有为了那瓶血胡乱帮他接，可他接上灵骨就开始灵力溃散，没多久就成了废人” “也许是那根灵骨的问题呢？” “你知道灵骨哪儿来的？”玄秋水有些意外 沈陌离便将近来发生的事情，挑重点都跟她说了。 “倩倩……”玄秋水早已满面泪水，木倩倩对她来说早已像女儿一般，丧女之痛深入骨髓，让她撕心裂肺，沈陌离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宽慰。 许久后，玄秋水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抬眼问他：“即墨竟然被抽了灵骨？还是妖族？！那他的身体本就和人族不同，灵骨不过是外化之物，扶风也算自食其果。眼下你……你打算怎么做？” 见沈陌离不语，她已经猜到七八分，为了放松一下沉闷的气氛，她调侃：“万幸你找回了记忆，再也不用疑神疑鬼怀疑自己了” 提及此事，沈陌离无奈道：“师姐，这件事情你为何要瞒着我？还将固魂丹药说成毒药骗我” 玄秋水翻了个标准的白眼：“你小时总爱捉弄我，我这才捉弄你一次，你就兴师问罪？” 沈陌离一时语塞 玄秋水又推着他出了苑门：“走，去议事厅，我今日本不想凑热闹的，但你回来了，派中之事总要有个了断。” 沈陌离在玄秋水的示意下，又施了易容术，跟她一起到了前锋。 议事厅里人声鼎沸，争执声不断，沈陌离想起刚回来时重伤未愈，第一次来议事厅，木倩倩奔出来见他时灿烂的笑颜，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往事浮上心头，孤雪山派的议事厅古朴威严，代代相承，年复一年依旧如此模样，未曾改变，可议事厅里的人又有多少似从前？ 玄秋水和沈陌离各怀心事，一前一后走进议事厅，众人回过头来，看他面生，但也只以为沈陌离是南峰峰主座下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并未过多关注。 云雀坐在“聚仙怀古”的牌匾下，主位空置，他依旧坐在主座左边的位置，被几个长老团团围住，眉头紧锁，扶额听他们不停的说着什么。 扶风长老也在，只是坐在了竹椅上站不起来了，他被曲指月推着，坐在大厅中间，形容憔悴，仿佛比沈陌离上次见到他时苍老了十岁。 众人七嘴八舌的各自讨论着，沈陌离大致听了一下，无非就是扶风长老的处置问题。 以云雀为首的掌教副使主张审判扶风长老，罪名有三：其一，背叛宗门，擅自勾结魔族，聚党谋私。其二，听信妄言，怀疑并伤害本派掌教；其三，越俎代庖联络四大派其他三派聚集一处，将本派密辛揭露于外人前，损害宗门威严。 而长老堂的一众长老却认为，非常情况需要用非常手段去处理，门派传承事关重大，若真的被一个冒牌货顶替了掌教之位，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扶风长老虽然方法激进了些，但却是正确的选择，是对宗门负责的做法。 群龙无首，云雀不过是掌教副使，虽然玄秋水一再催促他用铁血手腕坐上掌教之位，再从上到下肃整门风，争执就能迎刃而解，但云雀是个死脑筋，他通过玄秋水确认沈予就是沈陌离，始终认为自己还比不上师兄，不够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对玄秋水的反复催促油盐不进，恨得师姐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他最听你的”玄秋水悄声跟沈陌离说：“若你真有抽身的打算，就好好劝劝他吧” 沈陌离被说中心事，眸光一动，望向云雀，他嘴笨的师弟此时正被油嘴滑舌的曲林逼得面红耳赤，只能不停重复：“真的假不了，扶风该罚” 他好气又好笑，看着云雀左右的木柱上“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十二个大字，心中叹息，天下之大，无论是朝野还是修道，有人的地方，就逃不过“权”和“利”两个字，修道先修心性，又有几个修士能真正做到。 沈陌离拨开身前之人，挤到云雀面前，故意大声道：“掌教副使，掌教之前曾当着派内上下人的面说过，若他不在，你就代为执掌孤雪山派，我没记错吧？” 云雀正焦头烂额，被眼前这衣着褴褛的弟子当众逼问，有些下不来台，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错，我师兄是说过，不过……” “既然如此，云师兄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修真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有人不服，就把他们打服，这对你来说并非难事吧？” 听到如此言论，议事厅中人不约而同向他看来，却都想不起来这个其貌不扬，毫不讲究的弟子究竟是谁。 云雀被他的简单粗暴唬住了，瞪大眼睛，张口想辩解，却发现此人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这样做虽然能解决问题，但会不会太伤同门和气？不太好吧？” 沈陌离简直想给他一大耳刮子让他清醒一下，但是他压住了，冷冷道：“吵吵嚷嚷就不伤和气？拖拖拉拉能解决问题？你师兄死了百天了，你也没处理了一个叛徒，干脆拱手把副使之位让给扶风老儿来坐，不是更皆大欢喜？” 云雀一愣，这冷嘲热讽的神态口气，傲娇的态度，像极了模糊记忆里的…… “你是哪峰弟子？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曲林上前来拉他，傲慢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啧” 这一声让玄秋水的心抖了抖，自从玉临仙尊死后，她已经好久没听见这个顽劣师弟发出这样不耐的声音了，清冷隐忍的面具沈陌离戴了太久，差点让她忘记了他的本性。 “我刚刚说过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沈陌离斜睨着曲林拉着他衣服的手，抬指轻弹，曲林捂着手掌嚎叫着滚出去几丈远，刚好滚到了大门边，回头对上他嫌恶的表情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众人看看他灰朴朴的破烂衣裳，再看看一身光鲜，油头粉面的曲林，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更脏一些。 “大胆！当众对同门动手，丝毫不顾念同门之谊，你到底是哪峰弟子？没人管的话，我来替你师尊教教你做人的规矩！”长老堂和扶风一同掌司惩罚的大长老屈掌成抓，向沈陌离袭来。 云雀刚想阻止，被玄秋水一个眼神止住。 不过半盏茶时间，大长老被揍的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沈陌离下手之狠，一点不顾及尊老爱幼。他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讥讽道：“还敢跟我提同门之谊？扶风长老抽掌教幺徒即墨影灵骨的时候，你们怎么没人跳出来质问他为何不念及同门之谊？” 第80章 雷罚 “什么？！”厅中之人无不闻言变色，抽人灵骨，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明令禁止的，在孤雪山派这样的世家大派，那就是重罪，更别说他下手的对象是同门后辈，掌教幺徒。 “你血口喷人！扶风长老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曲指月怒视着沈陌离辩解，但看看地上的大长老，动了动手指，也只敢怒目而视，半步不敢上前。 “我有没有胡说，你知他知天知地知”沈陌离一步步靠近扶风父子，曲指月拉着车直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面前这人垂下眼睑，不再看他，而是盯着扶风道：“哦对，还有被你废掉的即墨影也知道。但他成了废人，神仙难救，现在恐怕连孤雪山派的山门都爬不上来了，又怎么可能来控诉你呢？对不对啊扶风长老？” 第86章 扶风藏在衣服下面的手攥得紧紧的，面色发青，冷汗浸湿了后心，颤声道：“无凭无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一个无凭无据，扶风，你知道为什么你多了一颗灵骨，却反而没了修为，搞成了个废人吗？”沈陌离冷冷看着他。 “你知道？告诉我……为什么？”这是扶风最关心的问题了，刚开始他怀疑玄秋水暗中做了手脚，让曲指月暗中抓来好几个医修都说灵骨接的没有问题，可他的修为一天天溃散，试过各种方法也止不住。扶风就像被判了死刑而不知道错在哪里的犯人，在长老堂大发脾气，又无可奈何。 知道问题出在哪才有可能化解，面前这人连他剜骨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兴许真的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想知道？那就是说你承认了？”跟扶风打交道这么久，沈陌离太知道他的弱点了，他越渴望什么，什么就是他的死穴。 扶风死死咬住嘴唇不说话，眼眶凹陷后显得微微凸出的眼珠直直盯着沈陌离，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若不说，那我就告退了，你这辈子就这么当个废人吧”沈陌离不慌不忙，佯装要走。 扶风肉眼可见的慌了：“等一下！到底怎么做才能挽回我的修为？” 沈陌离挑眉看着他不语 扶风最后挣扎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沈陌离冷哼一声，抬腿就往门边走去 “给我拦住他！！”扶风大喊，可是厅中人刚刚见识了大长老的惨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我说！你别走！！是我干的！是我剜了即墨影的第8根灵骨！”扶风彻底拜下阵来，把剜骨的过程全都招了。他私心想的是，现在沈陌离死了，云雀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他好歹曾是长老堂的主心骨，不至于罚他太重。 他再也不想瘫坐在竹椅上当个废人了，倒不如赌一把，赌面前这人有解决之法。 扶风招完抽骨之罪，开始对沈陌离施以利诱：“好兄弟，若你告诉我为何会这样，再为我恢复修为略出绵薄之力，等我好起来，一定破格纳你入长老堂，和我同司奖罚，如何？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特权和荣耀！” 沈陌离一直耐着性子，压住满腔怒火安静等他说完，此时他环视大厅一周，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薄唇轻启，声音冷得掉渣：“这么多年死性不改，扶风长老，你简直无药可救” 扶风闻言拧起眉，正要呵斥，见面前之人　周身威压暴涨，他瞬时如溺水之人般难以呼吸，整个议事厅的人每一个都动弹不得，修为浅一点的弟子已经跪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威压……你竟是…”众人面面相觑 “掌教师兄！”沈陌离在云雀的雀跃声中解除了易容术，收了威压压制，变回了白衣胜雪，眉眼冷淡的美人掌教。 “假的！不可能！此人绝不可能是沈陌离！真正的沈陌离已经……”扶风刚缓上来一口气，声音嘶哑着费力辩驳。 沈陌离扔下一句：“出来祭坛！”就飞身往大门口掠了出去。 云雀首先跟着冲了出去，厅中其他人也一拥而出。议事厅门口，沈陌离长身玉立站在刻满古老符文的祭坛之上，月白长袍在山风中飞舞。 待所有人都围在了祭坛四周，沈陌离从怀中掏出一道符纸，贯入灵力往空中抛去，召来踏雪至从纸正中破穿，钉于坛上，祭坛发出了淡淡灵光，片刻后，踏雪至化作一道强烈的灵光直冲云霄。 “师兄！你要做什么？”云雀见天边乌云翻滚，挟着轰鸣之声逼近祭坛，紧张道：“快下来！” 沈陌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远远对他做了一个唇形：“没关系” 接着天雷落下，劈在御风而立的沈陌离身上，周遭一片寂静，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玄秋水面色未改，只暗暗捏了捏拳。 祭坛之上，灵光骤然凝聚，化作沈陌离完好而强大的三魂姿态，在灵光逼人的天魂和人魂之间的，是略带暗色的地魂，赫然刻着孤雪山派代代相承的掌教魂印。 “这下你们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他确实是我们孤雪山派掌教”玄秋水朗声道“扶风所言都是捏造，污蔑掌教，该当何罪？！” “不是……这不可能！！”扶风被曲指月推着，也看到了整个过程，此刻吓得浑身发抖，面色发青。 身后的曲指月也面如死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沈陌离漠然的看着扶风，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在扶风心中炸起惊雷，眼见沈陌离抬起踏雪至，天上雷声低吼，像一条盘旋在他头顶的雷龙，随时会听他号令冲下来劈向自己，扶风哆哆嗦嗦从竹椅上爬起来，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匍匐往祭坛爬，口中不住道：“陌离，师侄！念在你师尊与我是多年同门师兄弟的份上，你就饶恕师叔这一回吧！我错了，我再不会犯了，掌教的位置我再也不会奢望了！是我轻信歹人挑拨离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扶风爬到沈陌离脚边，抓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祭坛之下一片唏嘘，纷纷看向沈陌离，看他如何发落。 疏离绝尘的仙尊不为所动，手中长剑在空中一划，指向扶风，轰隆一声炸响，巨蟒般粗的惊雷落下，划过沈陌离飞扬的黑发，劈在扶风身上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前峰群山间回荡。 “孤雪山派长老堂长老扶风，司我派赏罚十余载，然，其背宗叛门，私通魔族，结党营私，该罚；听信谗言，诬害本派掌教，该罚；越权行事，串联四派之三聚众，泄宗门秘辛于外，损本派威严，该罚；为谋私利，残害同门后辈，该罚！”沈陌离清冷威严的声音蕴涵灵力，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其心当诛，今降四道天雷罚其悔过，死生有命，但凭天意” 扶风现在不过一介修为被废的凡夫俗子，哪里能经受得住四道天雷，两道劈下，已是气息奄奄，再来两道，怕是当场就要变成灰飞，死无全尸。 曲指月浑身发颤，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第三道天雷落下前，奋力一扑，趴到父亲身上，为他挡住了这道刑罚“爹！唔…”曲指月被雷打得喷出一口鲜血，喘息不止。 “吾儿…闪开”扶风浑浊的眼瞳倒映着曲指月伤重的脸，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爹…再落一道雷，你会死的！”曲指月圆胖的身躯压的扶风上不来气，他却丝毫不自知，涕泪纵横“是孩儿没出息，帮不了你，让雷劈我好了，我死不了的” 话刚落音，第四道天雷携霹雳之势劈头盖脸落下，劈在曲指月后心，刚刚还吵吵嚷嚷的曲指月瞬间没了声。 “月儿……” “月儿？” “月儿？！！”扶风拼尽全力坐起身来，勉力扶住曲指月的肩，探他的鼻息，已经落了气，这天罚本就是沈陌离为即墨影讨回公道的，此等祸患留着多生事端，摆明着就是要扶风的命，自然不会留手，曲指月突然冒出来替了他，沈陌离却是没想到这个欺软怕硬的小恶霸还有这份孝心。 扶风爆发出垂死困兽般的嚎哭：“我的儿啊！！！！沈陌离！我和你不共戴天！！” “我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拿命来！！”扶风此时眼底一片猩红，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从曲指月的尸体腰间抽出长鞭，往沈陌离身上招呼。 沈陌离没动，云雀从旁斜身窜出来，一把接住长鞭，运力一拽，扶风手中长鞭脱手被云雀缴了去。 “把他从山门扔出去，自生自灭吧，从今天开始，孤雪山派再没有扶风这号人物”沈陌离转过身挥挥手，示意底下人将扶风拖走 “沈陌离！我咒你不得好死！！终有一天，你会连滚带爬的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哈哈哈……”扶风癫狂的声音渐渐远去，沈陌离闭上眼捏了捏眉心，连最后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 “掌教师兄，太好了，你终于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一切平息后众人散去，只余沈陌离师兄弟三人，云雀终于露出兴奋的表情，一把抱住沈陌离。 沈陌离将他从身上扯下来，神情严峻：“云雀，我将你提为掌教副使，就是有意将来把门派交给你掌管，为何我不在了你都不愿继位？” “师兄……”云雀双眼不敢看沈陌离，瞟了玄秋水一眼，盯着鞋尖道：“我跟你差的还远，德不配位，现在还不是时候…” “撒谎”沈陌离冷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 第81章 隐退 “我……”云雀眉头一跳，踟蹰再三终于道：“我如实跟你说，师兄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隐瞒的，是……是多美锌告诉我，说你可能没有死，所以我才执意不肯继位。” “什么？这你怎么没告诉我？”玄秋水上前一步质问云雀 “多美锌？是那个魔界的媚魔多美锌？”沈陌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妖魅女魔的形象，奇道：“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而且她为什么要来告诉你？” 第87章 “就是那个魔女，你在乌衣郡的山洞也见过的，之前她一直在魔尊身边做事，所以知道一些内部的事情，她偶尔会约我见面将情况告知，前一阵她来见我时说魔界太子计划失败，暴露了野心，被魔尊抓起来关进了死狱。然后魔尊就去了法阵阵眼处找一个能破咒的人，却意外遇到了一只黑猫，身上有师兄神魂的气息，所以他怀疑你还没有死” 沈陌离一愣，下意识道：“那猫呢？” “她没说，但是我想堂堂魔尊不至于会为难一只畜生” “不…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遇到的黑猫……”沈陌离蹙眉思索，若是自己进入幻境前还好，若是之后才遇到的，那他岂不是已经混进了幻境之中，即墨影是妖尊之子的事就暴露了。 “管他呢，总之我听到你可能没死的消息，别提有多开心了，我就等着，我知道一定能等到师兄你回来，继续执掌……” “她为何给你递消息？”沈陌离发出灵魂拷问 云雀想了想，确实想不出理由，只能吞吞吐吐道：“可能……她觉得心中郁结，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陌离和玄秋水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玄秋水道：“除了这些，她还和你说什么？” 云雀赶紧摆手道：“师姐你别多想，我没有告诉她任何有关我们门派的事情，她也从不打探，我跟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和阿婉以前的事，她也爱听” 阿婉是云雀的未婚妻，可惜早已阴阳两隔。 “你确定她爱听？”沈陌离对云雀的迟钝程度瞠目结舌 “应该……是爱听的吧，我每次说起阿婉，她都很认真的看着我” 沈陌离：“……” 玄秋水：“……” “那你对媚魔，是怎么想的？”玄秋水简直有些同情这个女魔了，抛媚眼给瞎子看 “我？没怎么想啊，我了解她以后发现她本性也没那么坏，所以才会因为帮魔尊做下很多昧着良心的事而心中郁结，我一直在劝她改邪归正，这样我们勉强可以一直做朋友吧” “既然你对她没有什么想法，无论她是什么心思，为了你的前途着想，还是少跟她往来为好”玄秋水劝诫道 谁知云雀却道，也许对方并没有把他当朋友，只是苦闷的时候找他说说话罢了，因为自从上次见面知道沈陌离可能没死后，云雀再联系对方好几次，多美锌却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几人说着话，往孤雪山顶峰而去，走到山顶的一颗几人合抱那么粗的堕梅树前，看着拦腰折断的树干，在一众竞相怒放的梅树中格外突兀。 “师兄，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云雀看着这颗儿时最爱爬的粗壮梅树，露出怀念之情。 沈陌离伸手轻轻抚上堕梅树截断的年轮，追忆道：“我在接任掌教之位前，曾经接受了历届掌教必须通过的心性考验……” “我记得，当时师姐还说怕你出不来……”云雀话没说完，被玄秋水手肘一拐，住了嘴。 沈陌离没理会，接着道：“那个考验，需要直面内心深处的欲望，因此我通过得十分艰难…出来之后，我勉力支撑回到顶峰，已是克制不住心神大乱，狂躁间这颗几百年的古树被我横腰劈断，甚是可惜” 云雀张嘴又要说话，被忍无可忍的玄秋水一把扣住，捂住了嘴“唔…唔” “但也是因为那个考验，我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从儿时开始，师尊就格外偏爱我，重点栽培我，期望有一天我能接过他身上的重担，肩负起孤雪山派掌教的职责，原本我也以为这将是我最终的归宿，这就是我所追求的道。但是在试炼中我看到的，却并不是这些…说来惭愧” 沈陌离自嘲的笑了笑，转过身看着云雀的眼睛，说着云雀完全听不懂的话：“也许这就是我的劫，我认了。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闭关还是试炼，我都逃不开他。终究是我执念太深，私心太重，没有办法像你一样的纯粹” 云雀费劲挣脱了玄秋水的钳制，一头雾水道：“你逃不开谁？谁成了你的心魔和执念？” “即墨影” “什么？！”云雀眼睛瞪得溜圆“师兄，你…你…你…”还没结巴完，玄秋水从后面悄然递过来一个瓷瓶，放到云雀鼻息之间，云雀立刻就只能张嘴，不能发声了。 “安静些，一会儿给你解！”面对云雀手舞足蹈的比划，玄秋水白他一眼，转过脸示意沈陌离继续。 沈陌离看着他们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内心平静，他对云雀低声缓缓道“这珠堕梅树，是当年创派师祖亲手种下的。他曾言，派落成，梅自清，万物自有灵，悠悠千载于世间，往复不息。可它却因我而折……是我道心不稳，累它至此” 沈陌离眸中透着坚决“云雀，明日前峰议事厅前，召集派内所有弟子，我会当着所有人宣布传任掌门之位一事，你准备一下。” 虽然玄秋水早有预感，但真到这一刻时，不免还是唏嘘，她熟练的从乾坤袋拿出一粒固魂丹递给师弟：“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才痊愈就乱来，好好的引什么天雷” 沈陌离笑笑不辩解，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吞下，趁着云雀声音还没恢复，旋身回孤雪别苑去了，留下云雀干瞪眼。 这一夜，辗转反侧的不止是沈陌离一人，五峰峰主云雀的苑中，灯火彻夜未息。及至后半夜，南峰别苑也传出了不绝如缕的谈话之声。 第二日一大早，议事厅门口祭坛前整整齐齐站着孤雪山派的所有弟子，惯穿通体纯色淡青布衣的云雀难得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袍，端正持重的站在众弟子前方，祭坛脚下，看起来竟也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仙风道骨。玄秋水照例高盘发髻，手持拂尘，和云雀站在一处。 从众人看彼此轮廓模糊的薄雾天色，直等到日出金边透云，孤雪山派的弟子个个站得身姿笔挺，没有一个松懈不耐。辰时刚到，沈大掌教卡着点御风而来，飘然落在祭坛正中。 “参见掌教！”众人躬身齐喊，声浪伏地，惊走檐下雀，刺破山中雾。 沈陌离一袭广袖月白长袍，衣领和袖口暗衬着精细的蚕丝底边，绣满山雪暗纹。墨发高高挽起，纳入玉冠之中，眉眼冷如霜雪，周身依然散发着疏离的威严，清冷却压迫感满满。 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站直身体，玄秋水有些怀念的看着台上师弟这身打扮，她记忆里沈陌离只有在正式继位的那一天穿得这样端正隆重，不知不觉间，师弟挑着掌教的重担已过了这么多年。 沈陌离没有一句废话，直奔主题朗声道：“今日将大家聚在此处，皆因有一件派中大事要宣布。孤雪山派第十一代掌教沈陌离，自愿卸任掌教之位，掌教之职，将传予孤雪山派第十一代弟子云雀，望其日后秉持我派宗旨，守护苍生，光大门楣。待云雀近日完成传承试炼，即刻设坛问祖，完成交接仪式…” 台下众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懵了，一贯纪律严明的弟子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以至于沈陌离后面的话好些都没有听进去，云雀将那些五花八门的猜测都听了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众人散去，他追到沈陌离的孤雪别苑门口将他拦住，固执的要问他一个问题。 沈陌离无奈道：“云雀，昨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云雀一根筋道：“我昨日实在无法入眠，找师姐说了很多话，她把你和师侄都事通通都跟我说了，我现在就只想知道一件事” “好吧，你说” “你执意要将掌教之位传给我，并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够纯粹，道心不坚，而是因为即墨影对不对？” “……” “你说啊，你是不是因为顾虑他是妖族，怕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传出我们门派掌教幺徒是妖的流言蜚语，所以才出此下策？” “云雀……”沈陌离垂下眼睫，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柔和，这正是他不反驳的姿态 “你以为你不是掌教了，别人就不会说了吗？修真界所有人抢破头的孤雪山派掌教之位，你为了一个徒弟说不要就不要，值得吗？” “值得的”沈陌离沉声道 “你说什么？”云雀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说你真的是因为……” “我们和妖族魔族，虽然曾经有过条约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近日魔族的所作所为不能姑息，修真界和魔族必有一场恶战”沈陌离沉声打断他 “那关妖族什么事？”云雀还是不能理解 “妖族和魔族，曾是同源，虽然名义上分割开来，但是分家并没多长时间，哪怕现在妖族没有做影响人族的事情，但是人心中的成见是根深蒂固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影的出生无法选择，不能改变，能做出改变的只有我，设想如果你不是我师弟，是修真界一个普通的修士，当你知道堂堂四大派之一的孤雪山派掌教弟子是妖族，你会怎么想？” 第88章 “我……我……”云雀多希望自己能脱口而出自己毫不在意，但是他答不上来，这注定是一件荒谬癫狂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论让旁人信服“但是就算你不是掌教了，他是魔族也无法改变，旁人依旧有得说” “那你就对外宣称我识人不清，所以不能在宗门身居高位” “你……”云雀瞠目结舌“身居要职也不行？？那你岂不是和普通弟子无异？” “那起码我还是孤雪山派弟子，你再假设下去，我只能被你这个新任掌教赶出宗门了”沈陌离顿了顿，思索一番：“若是我要和他结为道侣，好像是有必要……” “够了够了你别说了”云雀疯狂摆手“师兄，原本你说他是你的心魔你的执念我还不信，现在我可算领教了” 说完云雀逃也似的跑了，生怕再待下去把师兄都说没了。 第82章 卸任 “师姐，出来吧，他走了”沈陌离站在原地没动。 “你呀你，分明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宗门声誉蒙尘，沦为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何不肯跟他直说？”玄秋水甩过来一记眼刀 沈陌离笑笑：“难得师姐把我说得这么好，怪不习惯的。云雀说是因为阿影，确是也没错” “是因为《天机录》的预言对吗？”玄秋水冷不叮说中了沈陌离真正的心事。 沈陌离抬眼看向师姐，心中触动，玄秋水总是比他以为的更加了解他。有些埋在心里的话，即使对着师弟他也不能说出口，在知道阿影的身份以后，夜深人静时他反复琢磨，怀疑当年玉临仙尊在《天机录》中所获的天机，并不是针对自己的： 次徒妖星，贪狼噬微， 七杀破劫，血铸紫垣， 圣骨埋冤，天梁自晦， 孽海倒悬，万魔俯首。 玄秋水又开口：“当初扶风污蔑你是贪狼妖星，全都是他的诡计陷害，并无实质证据。但现在看来，即墨影才是真正的妖星，每一句谶言都和他的经历对得上，需要的牺牲和鲜血，与身负你第8根灵骨的倩倩也刚好对上” “《天机录》算无遗策，我总不能什么都想要的”沈陌离宽慰她：“好师姐，你就别操心我了，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也永远是孤雪山派的弟子，你的师弟，宗门有任何事情，我都会冲在最前面” 翌日 在沈陌离高效的安排下，身怀8根灵骨，心无杂念的云雀毫无悬念的通过了两项传承试炼，速度之快，比沈陌离年少时完成试炼还提前了足足半日。 孤雪山派掌教从宣布即将卸任到下一任新掌教上任，举行盛大仪式，完成传授剑法，前后不过月余时间，堪称宗门史上最快的交接。 消息从孤雪山派传出去，酒馆茶肆谈论最多的，却是令人唏嘘的扶风长老，一生日思夜想，机关算尽肖想掌教之位，到头来搭上了儿子还成了废人也没能如愿。反观之前被大家造谣觊觎师兄掌教位的五峰峰主云雀，不争不抢，一心只想追随他的师兄，却被师兄强塞了掌教的重担。 命运有时就是爱跟人开玩笑，求而不得才是世间常态。 沈陌离这么急着扶持云雀上任，颇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成了普通百姓眼中修真界的未解迷题之一，鲜有人知他是因为担心即墨影的安危，才急于将手上的事都处理完毕好脱身。 云雀成为掌教的第二日，一大早到孤雪别苑去找师兄，发现他的沈师兄已经不见踪迹，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看来是昨日交接完毕后，就连夜匆匆走掉了。 被云雀念叨得耳朵发红的沈陌离此刻正守在九霄秘境门口，用尽各种办法也进不去。他不知境中情况如何，又怕强行破境扰乱了即墨影恢复，只能立在门口干等，心急如焚。 就这样在秘境门口又耗了半月，沈陌离没有等到即墨影，却等来了小黑猫 黑猫见了他，歪着毛绒绒的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发出“喵呜”的声音，转过身去抖了抖翘得高高的尾巴。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走？”沈陌离再次见到它，觉得无比亲切。黑猫最有灵性，何况他两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小猫又“喵呜”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 “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还要在这等阿影出来”沈陌离为难道 黑猫又叫了三声，过来轻轻咬住沈陌离的衣摆，往前面拖。 沈陌离等了这么许久也不知密镜内的情况，又见猫猫如此，思索了片刻决定跟它去看看。 一人一猫走走停停，三天之后到了大宁都城，沈陌离施了个易容术，带着黑猫穿梭在城中茶肆，探听起消息来轻车熟路。 他下山前，曾嘱咐云雀将当年麓水城被屠的消息散布出去，传播得越广越好。此时他辗转几处，听见市井街坊间果然都对此事议论纷纷，骂声一片。 麓水城曾是都城的附属小城，麓水城居住的百姓与都城百姓很多都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个消息一出，口口相传，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都城百姓耳朵里。 之前大宁取代古安国时，原住民在大宁国君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治国政策下，先被大赦和减税政策安抚，又获得更多的入仕机会和致富商机让百姓逐渐脱离苦日子，对于国君夺权屠城一事，便一直按下情绪不好发作，此刻听闻事情居然另有隐情，多年无处宣泄的义愤之情便通通激发了出来。 赵岩已经好几日出不了门，只要他一出现在公共场合，就会被莫名飞来的烂菜臭蛋攻击，群情激奋的百姓堵在他府邸门口，喊他偿命。堂堂中书侍郎随行家仆无数，其中不乏身手不凡之人，也拦不住见他就眼红，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的都城百姓。 还不知情的赵岩躲在家中，不忘托人往宫中递信件，信中跟国君声泪俱下的喊冤。殊不知这一切尽在国君的掌控之中，没有哪个君王会喜欢一个不忠不义的贪滑之徒，隐忍不发只是因为觉得此人还有利用价值，时机未到。当国君的政权日渐稳固，那些令他蒙尘的黑历史，只配消失在历史长河滚滚的浪花中，史官笔杆子下的晕墨里。 沈陌离倚在窗边默默听着，知道赵岩的仕途这是到头了，突然视线中闯入一个蓝衣窄裤的伙计，很是眼熟，沈陌离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伙计抬眼看向沈陌离，绕过茶肆中形形色色的人群往这边走，显然也是认得他，过来找他的。不多会儿，伙计走到沈陌离桌前，对他一礼：“沈公子，我家公子请您上楼一叙” 沈陌离眯了眯眼，迟疑道：“敢问你家公子是……” 那伙计笑道：“您曾见过的，乌衣郡都尉郑公子” “是了”沈陌离猛然想起来，是曾经在都尉府见过此人，怪不得有些眼熟，他抱着小黑猫，跟着家丁往楼上走，果然在二楼最东边的厢房见到了郑都尉。 郑都尉站在桌边等着他，见他进来恭敬的打招呼：“沈掌教” 沈陌离摆摆手，淡笑道：“我比你虚长几岁，以后你叫我沈大哥好了，或者道友也行，别再叫掌教了” “习惯了，一时忘了改”郑都尉显然也听说了他卸任掌教一事，爽朗应答。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你是来见你义兄的？” “不全是”郑都尉道：“我是来报仇的” 沈陌离一愣，随即了然，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郑都尉摇头，告诉他自己已经得手，明日此时，街坊四邻所讨论的，就会是中书侍郎坦白罪状，受不了良心谴责于自家府中自戕谢罪的消息。 “这个死法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沈陌离感慨道 “只要我父母大仇得报，还我义兄清白，赵岩是怎么伏法的已经不重要了”郑都尉沉声道：“还是要谢谢你，沈大哥，此事真相能这么顺利的重见天日，多亏有你” 沈陌离笑笑没说话，心道国君心机深沉，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来促成这件事，之前一直没有人揭发赵岩，不过是因为国君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我哥……”郑都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我一直谨记你交待我的事，未曾与旁人提及我和他的事…我什么时候才能与他相认？” 沈陌离略微思索，告诉他自己也暂时没有即墨影的消息，等找到阿影，定会带他来与郑都尉相见。 聊了半日，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分别。沈陌离在街边给小猫买了些路上用的吃食，拿到手上要喂猫时却发现一直跟着他的小黑猫不见了。 隔壁店家告诉他，刚刚他付钱时自己见他的猫顺着路往南门去了。沈陌离听了便匆匆往南寻去，从都城一直走到城郊，也没见到小猫的踪影。 沈陌离放慢脚步，思量着他和这猫本就是曾经救过、身体寄宿和半路遇见的关系，每一次相见都是出乎意料，又来去匆匆，并不是主人和灵宠的关系，黑猫灵性，也许是不想和自己搭伴先走了也说不定。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座城楼门口，抬头看去，赫然写着“彰之城”三个大字。这座门楼，比曾经提名“麓水城”时更宏伟威严了，守卫井然有序，人流穿梭不息，偶尔有欢声笑语和叫卖声远远传来，一派欣欣向荣，仿佛被烧光屠尽的历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89章 城门下小黑猫一晃而过的踪影被眼尖的沈陌离捕捉到，他一闪身追了过去，几个起落间看清了小猫踪影，竟是跳上了一处客栈的窗台，钻了进去。 沈陌离站在屋顶上细听，房间里是有人的，见小黑猫进去，“噫”了一声，接着窗边卷帘撩起，露出一张清秀的陌生男子面庞，抬眼看向他，坦然道：“公子请进” 第83章 重逢 沈陌离自客栈正门光明磊落的进去，从容上了楼，叩门进了陌生男子房间，对方也自然而然的给他开了门请他进去。 “你知道我要来？”沈陌离姿态优雅的往桌边凳上一坐，和破烂粗糙的形象半点也不符合。 对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外形怠慢，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回道：“主人说了，墨团带来的人，务必要请回府上做客” “墨团？原来它叫这个名字”沈陌离看了看正撑着上身，瞪着圆眼乖巧看着他的黑猫，想着它本来的主人是血阵中那户被毁掉的人家，带着孩子还有女眷，不太方便见他一个青年男修，正要拒绝，那男子又开口道：“主人说若是请不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沈陌离微微蹙眉，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回到：“既然你的主人不见外，我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扭捏的，阁下带路就是” 清秀的男子点点头，抱起墨团从窗户一跃而起，踩着屋脊飞速往城郊去了。 “这飞檐走壁的请人的方式够特别的”沈陌离喃喃自语，也不管他有没有恶意，反正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几个起落跟了上去。 不多时，沈陌离追上了男子，放慢速度和他一致，从城郊到树林，又七弯八拐到了一处粉霞漫溢的桃林。此时已是春末，桃花不似早春时秾丽，粉白相间的桃花瓣混着草间的仅剩的绿意铺成林间的毯，连呼吸间的空气都混合着花香的清甜。 这地方沈陌离来过，虽然景色完全不同，但此处发生过的事让他毕生难忘：这是碧澜园以南的桃林，他诛杀大妖浮枝的桃林。 这不是去往墨团主人家的路吗？沈陌离心生疑惑刚要开口，他身前的清秀男子长臂一挥，隐藏在路前方的大阵入口显露出来，两人一猫猛的一头扎进了阵里。 一阵刺眼的白光过后，沈陌离微微睁开眼，一座巍峨行宫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墨玉为基，寒铁为梁，在潺潺河水声中笼罩在氤氲薄雾里，十六个翘起的檐角悬着灵光闪烁的风铃，每只风铃上镌刻着怒放的曼陀罗，微风过时发出呜呜幽响，让整座宫阙更添妖冶神秘的氛围。 “这是……”沈陌离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连空间里的气味都泛着湿润“……什么地方？” “回公子，这里就是墨团的家了，此时不知主人是否归来，我带你去正殿看看” 沈陌离目瞪口呆：“住在这样的地方，你家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公子一见便知” 说着带沈陌离来到了宫殿正门，守门的卫兵为他们推开30余尺高的朱漆大门，门顶匾额刻着“归墟门”几个古篆，看起来有一些年代了。两人走过玄关，眼前豁然开朗，是占地开阔的中庭，一池碧水仿造河流走向贯穿南北，边上立着人工河的名字，沈陌离正想过去看看这有些熟悉的水脉是哪一条，忽然被河旁大片的树苗吸引了视线。 是白梅树苗，他再熟悉不过了。 见他驻足不前，领路男子走近问：“沈公子怎么了吗？” “这白梅树苗……”这殿宇虽恢宏，也有些年头了，可这树分明是新种的 “这是主人令人从极寒之地找来的一批白梅，才种下不久”他说着，面露为难：“但是主人对这些苗极为重视，若是公子感兴趣……” 沈陌离见他误会，忙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只是随口一问，走吧” 男子点点头，带他接着往前，沈陌离敛了心神，再不四处张望，跟着他走过中庭的各种亭台水榭，沿着七巧桥行至主殿。 宽阔的大殿中空无一人，男子安顿他坐下，又为他沏好了茶，便去找他的主人通报去了。 沈陌离一个人坐在殿堂中无事可做，又四处打量起来，这主殿挑高约四十余尺，殿中立着二十八根雕花沉木梁，雕刻的花纹毫发毕现，栩栩如生。殿顶上亦绘着二十八星宿图，每颗星子都是夜明珠镶嵌。 殿中主座以寒玉为椅，散发着幽幽灵气，椅背雕刻着真龙飞天揽月图，座下寒玉阶分三级，左右列着十二根盘龙柱，柱身缠绕着修真界出了名难养活的噬灵藤，叶片开合间似其中有灵。 这样的一座行宫大殿，比之浮枝所建的更加恢宏大气，又精细考就，更像是传承的皇宫一般浸润着代代人的智慧审美。沈陌离此时已经清楚的认知到，他要见的墨团主人，绝对不是曾经救过的那家院中百姓。 那会是谁？他串联了一下前后发生的事，暗自猜想难不成这里是魔族？魔尊和封玄内斗，找他干嘛？因为自己动了扶风让他没了解咒的希望，要找他算账？ 沈陌离耐着性子等了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人来，终于耐心耗尽，管他是不是魔尊的地盘，现在自己完好无损，还怕他不成？既来之，则安之。他推开主殿大门，出门闲逛去了。 沈陌离惦记着那些颗白梅苗，出门就按照记忆里的原路往回走，越走越是奇怪，明明路是对的，为何怎么走都走不到？ 他不知主殿是整座宫殿的核心所在，从正门往主殿走设有障眼阵法，如果对此阵不熟悉或者没有人带路，只会迷失在阵中，触发闯入者警告，殿中护卫很快就会赶来绞杀闯入者。 沈陌离听到一阵接一阵的警铃之声响起，知道自己是触动了机关，凝神等着有人来找他麻烦，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心下疑惑，这么大的宫殿，就只有来时路上见的寥寥几人和带路的青年？ 他出也出不去，也没人进来管他，走累了，就这么席地而坐，不紧不慢的静下心来打坐修行。 夜幕降临，暗红色的月光静静洒在沈陌离身上，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武器相接的颤音和厮杀声，越来越近，快接近宫殿时一股足以令宫楼震荡的力量爆开来，厮杀声戛然而止。 沈陌离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挑眉朝着那处望去，铺开神识感受外界气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朝宫殿方向逼近，后面远远跟着一群攻击力不弱的人也在往这里来。 为首之人好强，是魔尊吧？ 魔尊原来这么强的吗？ 沈陌离暗自掂量了一下，怪不得大家总说要修真界联合讨伐魔界，凭自己一个人，对上魔尊决计没有胜算。 坊间传言，9根骨者，妖神仙魔 魔尊的修为，已经到了人族无法企及的境界了。 想想这宫中人丁寥落的情形，他也不想卷进魔族纷争中，但人家不肯放过他。就算打不过，起码求个自保吧，沈陌离召来踏雪至握在手中，凝神静气，盯着力量袭来的方向。 黑色的衣袍出现在沈陌离眼瞳，速度之快，衣袍在身后拖出长长的残影，霸道的掌风带着强劲的威压，向着沈陌离的方向袭来。 沈陌离眯着眼，抵不住威压后退了一步，还没看清魔尊的样子，对方已至身前，他运力抬起踏雪至朝身前之人横刺过去，对方没躲开被一剑刺中，沈陌离心中暗喜，抬手欲刺第二剑，握剑的手却忽然被擎住，熟悉的声音压抑着狂喜，带着几不可查的微颤：“师尊？！” 狂暴的威压浪潮般退去，瞬时无影无踪，沈陌离抬眼去看，眼前之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角微挑，鲜红的眼瞳正慢慢褪成他熟悉的漆黑，即墨影专注的看着他，月色碎在他的眼中，里面却只容得下沈陌离的身影。 “阿影？真的是你？我以为……”沈陌离形喜于色，他四处找寻即墨影的踪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你不是在大殿等我吗？为何到这阵里来？”即墨影不由分说一把紧紧抱住沈陌离，勒得他全身都痛“师尊，我好想你，我错了，不应该听信谣言怀疑你，你打我罚我我都认” 才几月未见，即墨影似乎长高了许多，肩宽了腿长了，力气也大了，浑身散发着成熟男子的荷尔蒙，被他抱在怀里，沈陌离几乎动弹不了。听到即墨影所言，他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徒儿竟是此处的主人，是他让人把自己带到此处来的。 “阿影，还有人看着呢，快放开我”虽然知道了身后这些人是友非敌了，他还是浑身不自在。 即墨影不情不愿的放开他，沉下脸环视一圈，身后到来的一众守卫打扮的人全都自动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沈陌离看着他胳膊上被自己刺中的伤口还在溢血，又心痛又无奈：“你怎么不躲开？带我出去我给你包扎伤口” 即墨影打了个响指，障眼阵法恢复如初，同时也解了沈陌离的易容术。沈陌离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白梅苗林旁，只是之前不自知，他边往人工河边走边问：“这些白梅是你让人种的？” 第90章 河边碑上，“沁水河”三个大字格外清晰，沈陌离心下了然，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这是魔族，没想过这竟是妖族，想来此处就是即墨影原本的家，妖尊忆昭的行宫了。 “是，我现在住这里。师尊，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即墨影失而复得，被巨大的喜悦包裹着，想和沈陌离说的话太多，一时也说不完，此刻只是目光死死黏在师尊身上，半点也挪不开。 第84章 人间风月 “你刚刚在殿外和谁在动手？” “魔界的渣滓余孽，不足为惧”即墨影不甚在意的笑笑 一路上即墨影滔滔不绝的跟沈陌离说着两人分开后发生的事，沈陌离也不打断，只是神情温柔的看着他，慢慢走回了主殿。 即墨影被父亲忆昭所救，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只是苦于无法醒来，直到沈陌离离开九霄秘境后半个月，应龙神尊持续耗费灵力为他运转妖丹恢复妖力时，魔尊闯进了九霄秘境。 自从封玄被魔尊关起来想尽办法折磨和逼问，九幽从封玄口中探知到了即墨影的身份。魔尊十分重视此事，亲自去阵眼处探查消息，无意却撞上了墨团，猜想沈陌离没死。若能趁虚而入，将沈陌离擒去，那即墨影这个妖尊遗孽就能被他捏在手中了。谁知他闯进秘境，正好撞上了几近力竭的应龙残息和还未完全苏醒的妖尊之子。 魔尊大喜过望，当下就要劈死即墨影，以绝后患。应龙神尊的残息在大量消耗下再也无力支撑，随着九幽的攻击烟消云散，重新陷入沉睡。即墨影受了一掌，原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破茧苏醒的妖丹被这强大的外力刺激，提前解封了。 即墨影正说着，“嘶”了一声，沈陌离这才发现自己听得入神，关键时候将伤药压在徒儿的伤处用了力，才止住的创口又有细细的血丝蜿蜒而下。 “抱歉抱歉，阿影，我一时不查……”沈陌离连忙站起来道歉：“我手笨，不如让外面那些……”说着就要往外走 “师尊”即墨影一把拉住他的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直直盯着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央道“别走” 只这一声，沈陌离就走不动路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来“我怕弄疼你” “没关系”即墨影站起身来，朝沈陌离走近一步，垂眼看着沈陌离泛红的耳根，略带慌乱的眼神，他心里痒痒的，坏主意上头，凑到沈陌离的耳边，用气音说：“总之，我很厉害的，九幽没有伤到我，反而使我更强了” 热气喷洒在沈陌离敏感的耳根，他猛的想起来在浮枝行宫时即墨影也是这样，这下他不仅耳根红，脸也腾的红了。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被他强行遏制住。后退两步到桌边，磕巴道：“你…你没事就好…好好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即墨影眼中荡漾着笑意，语气却很委屈，上前一步又一步，道：“师尊不喜欢我靠近吗？师尊嫌我是妖族，厌弃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沈陌离心如擂鼓，无暇在意其他细节，只知道两人距离过近了，怕自己最后的理智之弦崩的太紧会断，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慌不择言脱口问出在心里盘桓很久，却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买一对剑穗，还自己留了一只？” 即墨影身形一顿，随即双眼弯弯笑了起来，本就低沉的音色笑起来像在沈陌离的心上燎了一片火，他不自然的偏过头去，佯装愠怒道：“好笑吗？” “对不起师尊，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用“可爱”来形容，本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若是换个人对沈陌离说这话，保不齐现在已经被捅了几个透明窟窿在身上。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即墨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沈陌离竟然也没觉得太过抗拒。 即墨影收敛笑容，专注的看着沈陌离的眼睛：“我以为你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意” “什么？”沈陌离心跳已经不受控制，越来越快，抬眼看着尽在咫尺的即墨影放大的俊脸，掌心浸出了细汗，呼吸几乎都停住。 “你在阵中被能量弦刺中，命悬一线时，我说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错，是认真的”即墨影苦笑了一下，随即道：“你那时在我怀里气息奄奄，我以为你活不了了，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死在那里，我就放弃抵抗，跟你死在一处好了” 沈陌离心中揪起，钝刀扎中一样痛：“阿影……” 即墨影回忆往事依然心有余悸，眉头紧蹙，沈陌离见他如此，抬手揉了揉徒儿的眉心，又听他松了一口气，轻松道：“好在你没死，留了一口气，也留住了我求生的希望” “我…我没想过你会如此，你不是恨我吗？”他的剖白让沈陌离听得心惊肉跳。 “是，我也曾经以为我是恨你的，直到你差点死在在我面前……”即墨影拉住沈陌离放在自己眉心的手：“你知道吗？虽然你的记忆将我和一切往事抹去，变成了沈予，但我还是会反复爱上你，不管你是沈陌离，还是沈予” 沈陌离的脑海此刻一片空白，半晌不能做出反应，直到手背传来麻痒的感觉，他的意识才回笼，看到自己的手被即墨影轻轻握住，放在唇边细细吻着手背。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海，脸烧得厉害，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可即墨影不放开他的手，只将手从唇边挪开，十指相扣，亮晶晶的黑瞳荡漾着缱绻的爱意，看进沈陌离心里。即墨影柔声问：“阿离，你可不可以…让我站在你身边，做你的道侣？” 沈陌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什…什么？” 即墨影一把拥住他，下巴抵在沈陌离肩膀上。沈陌离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感觉到他全身在细密的颤抖，即墨影闷闷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格外撩人：“是我太心急了，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的，这么多年我都能等，再等多久我都愿意……” 沈陌离回抱住他，先安抚般的拍拍即墨影的背，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沈陌离在心中叹了口气，一把推开即墨影，在对方有些受伤的黯淡眸光中，凑了上去，主动吻住了那略带潮湿的双唇。 双唇的主人微愣一瞬，随即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向沈陌离压过来，压榨着他口腔里每一寸空气，吮吸着他无处可躲的舌。 沈陌离被吻得双霞绯红，眼角微润，实在退无可退，双腿一软坐在桌上，趁机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他拉住即墨影的衣袖颤声道：“阿影……” 即墨影弯下腰，伸手托住他的后颈，将沈陌离笼在自己的身影下 “阿离…师尊…” 即墨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幽深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同，暗涌着压抑的欲念 “我做梦都想要你……千万次，我的梦里都是你…” 沈陌离的呼吸瞬间迟滞 即墨影又欺上来，一手搂着他的腰，细细密密的吻他，另一只托住沈陌离后颈的手cha进发丝间，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颤栗。 两人吻了好久，沈陌离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和徒儿的生理变化。他侧过脸，喘息片刻，迷离的眼神氤氲着水气，让即墨影心甘情愿溺死在其中。半晌后沈陌离清了清嗓子：“阿影起来，有人来了” “我不”即墨影把头埋在沈陌离脖颈间，挑逗的探出舌尖碰了碰，白皙的皮肤立刻浮起暧昧的粉。 “这里是大殿！”沈陌离推开他，刚勉力站起来，就听见一众人行至了大殿门口 “尊上！” 殿门关着，即墨影丝毫没有去开门的打算，他从背后紧紧拥住沈陌离，用额边碎发扎在沈陌离敏感的耳根来回厮磨：“什么事？” “魔界探子来报，魔尊回去后知道您斩了太子封玄，雷霆大怒，现在往沁水来了” 沈陌离一愣：“你杀了封玄？” “是” 即墨影没有放开沈陌离，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他该死” 沈陌离转过身问他：“难不成刚才在宫外就是因为这个……” “唔”即墨影又趁机亲口他一口，这才回答：“我探到魔尊外出，便去了魔界，封玄已经只剩下半条命，杀他易如反掌……” 魔界哪是这么容易闯的，阿影定是故意说得轻松罢了，他是什么性子，沈陌离还能不知道么？趁着即墨影不备，沈陌离一把扯开他身上衣物，果然见到除了胳膊上被自己刺的那一剑，胸口腹部大大小小错落着几处伤口，都是新的。 沈陌离气笑了：“这就是你的易如反掌？” 即墨影心虚道：“本来打算回来就处理的，看到师尊太开心了……” 门外的下属久久等不到回应，提高声音道：“尊上？” “进来！”沈陌离大声道 门外之人面面相觑，这个声音没听过，但是处于妖尊的安全考虑，还是推门进来了，刚进大殿，就看见一位仙风道骨，清冷白衣的男子现在大殿正中，堂堂妖尊大人赤裸着上半身站在一旁，神情好似还有一些……委屈？ 第91章 见妖尊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众人以为刚刚是自己眼花，不敢多看，忙低下头来。 沈陌离见为首之人就是带自己来的那个清秀的男子，问他名字。 “属下名叫流觞” “流觞，好名字。你家主人现在满身是伤，不管是谁要来，先给他上药，否则不许出门！”沈陌离作为曾经的一派仙首，不怒自威的气场镇住了流觞，他不敢反驳，抬眼看看即墨影。 即墨影这才道：“他是我师尊，往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快去拿药箱” “可是魔尊马上……”流觞为难道 “你给他上药，我去会一会魔尊”沈陌离说完白色身影一晃，已经出了大殿。 第85章 终章（上） 即墨影匆匆忙忙上完了药，赶到宫门口时，沈陌离已经和九幽开战。 白袍翻飞不染纤尘，浮于半空，脚下的踏雪至化作万千剑气流影悬在魔尊四周，剑峰所指的是九幽包裹在黑袍中，孤绝的眼。 “妖族余孽！断我魔族皇嗣血脉，本座要你血债血偿！出来！！” 魔尊的话刚落音，眉眼冷峻的沈陌离一挥手，寒梅破雪——连刺破，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突刺向九幽。 九幽周身精光大涨，将激荡的剑气悉数破开，尘芒散去，白色身影已至眼前 “寒梅破雪——破剑式！”沈陌离一声清啸，将踏雪至狠狠插进九幽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九幽惨叫一声，运力一掌拍向沈陌离的肩头，把他连人带剑击出老远，沈陌离在飞出去前，闻到了不甚明显的合欢香的味道。 “师尊！”即墨影飞身上前，于半空中接住沈陌离，关切道：“你怎么样？” 沈陌离吐出一口血，靠在即墨影怀中调息片刻，哑声道：“我一贯测得很准，他不是你对手” 即墨影一愣，又感动又心痛：“师尊，该换我保护你，他的血液有合欢花毒，一会儿你会难受的” “我去要解药来”即墨影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问道：“阿离，你可不可以给我点力量？我这就去杀了九幽” “可以是可以，我要怎么给？”沈陌离不明所以，一脸疑惑道 即墨影凑到沈陌离面前，微挑的眼里映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薄唇，看着那泛着水光的浅淡的粉，他心中一动，笑道：“你亲我一下就可以” “……”沈陌离从未发现即墨影竟是如此黏人 大敌当前，周围这么多人，堂堂妖尊，这也太没有正形了。 可当他抬眼看到即墨影期待的眼神，只觉得漫天繁星都不及眼前这双眼睛灿烂。沈陌离只犹豫了一瞬就放弃抵抗，偏头吻上了阿影柔软的唇。 流觞和身后排排站的妖尊手下一样，梗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一吻过后，即墨影餍足的眯起眼睛：“在这里休息别动用灵力”抬手召来流觞，让他看顾好沈陌离“他们都是我父尊的旧部，很可靠，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说完飞速转身向魔尊而去，魔尊心口中了一剑，刚爬起来，被即墨影脱手的剑柄又击飞几尺远，他召回孤龙吟，黑袍猎猎长身立在风中，看着胸口流血不止的九幽冷笑：“堂堂魔尊，不过如此，把你身上腌臜的合欢花毒解药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好大的口气！本座身上的毒早已浸入血脉，与我融为一体。那个疯婆娘的毒世上无人能解，除非你杀了我，小子，你有那个本事吗？来杀了我！！”九幽不怒反笑，面色逐渐癫狂，声音变得不男不女，又好似同时发出男声和女声：“我若不死，我的血咒永远无解，九幽，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哈哈哈哈” 这诡异的声音过后，九幽心口的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补上心口的却不是血肉，而是糜烂腐坏，丝缕纠缠的合欢花丝。 “啧，什么东西这么恶心”即墨影看着九幽和一个女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面上，反胃的皱起了眉。 “吾名青烟，是九幽的发妻……”魔尊魁梧的身躯发出女人幽怨的喟叹：“我的玄儿，还没替为娘攒够足够的生魂就被你毁了……都是你，搞砸了我的一切，此仇必报！” 即墨影皱起眉，他一直以为封玄骗他启动大阵是为了他自己能对抗魔尊，没想到后面还有他母亲的挑唆和私心。 九幽的身躯散发出甜腻的合欢花香，他浮至半空，抬起双手，缓慢而诡异的结印，魔印刚成，魔尊身后浮现出巨大的禁阵，金光大亮，缠绕着无尽的魔气。 沈陌离面色一僵，他可太熟悉这个阵了，扭头道：“阿影小心，这是傀儡阵！” 即墨影恨声道：“我记得，在山洞里就是这个阵重伤了你，今日来得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孤龙吟在即墨影手中，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发出阵阵嗡鸣，飞至空中化出无数道剑气，剑尖指向阵中往外爬出的源源不断的傀儡。 即墨影抬手一挥 万剑齐发，将爬出来的无数傀儡刺穿，碎成了片，铺满一地。 “嗯？”即墨影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阵中又缓缓不断的爬出来新的傀儡，抓住他的脚，碎成片的傀儡也摇摇晃晃聚在一起，又组成了原本的模样，继续朝着即墨影的方向爬过来。 流觞见状，振臂一挥，喝道：“保护君上！”妖兵们得令，疾冲上前，和那些无知无觉的傀儡战到一起。 这些傀儡都是魔界曾经活过的魔族，死后被炼成了傀，虽无知觉，但是却力大无穷，能用生前学会的招式攻击，他们不怕痛也不会死，打散了就重新组装起来，接着执行攻击命令，是一只浩荡的不死军团。 即墨影挥剑斩断抓住他的傀手，踏上孤龙吟飞至半空，看着奔他而来的下属奋力来援，忆昭给他留下的妖兵战力都不弱，但是这样的打法，只会被不停地消耗，直至灵力枯竭。一开始的勇猛和士气很快被消磨殆尽，陷入苦苦支撑的境地。 肩上的伤不足以让沈陌离待在一旁闲着，他把即墨影让他好好休息，别用灵力的劝告抛到脑后，加入妖兵军团奋勇杀敌。 即墨影在前方，沈陌离在后方，愈战愈勇，直到在傀儡阵中看到爬出来的浮枝，和尾随其后的封玄。 “浮枝果然是被你练成了傀，授你之意跟着扶风老儿来陷害我师尊！”即墨影怒极，对着九幽怒斥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丧心病狂至此，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阿影，杀了他，阵法才能停下” 沈陌离身上的合欢花毒素在剧烈的灵力消耗下发作得更快，浑身燥热，头脑发昏，他倚在一颗树旁，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却没什么用处。 “师尊，你怎么样了？”即墨影随时关注着沈陌离的状态，见他摇摇欲坠，忙抽身落到沈他身旁。沈陌离此时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是毒性运开了的症状，即墨影扶住他，急道：“你不能再用灵力了，否则毒性进了五脏六腑就……唔” 即墨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扑上来激吻他的沈陌离，唇齿纠缠间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拽得他弯下腰来。 可沈陌离急切的亲吻着即墨影的双唇还嫌不够，微睁的眼瞳迷离涣散，双手下移，一把扯开徒儿的衣领，露出紧实的胸膛肩胛，双唇急不可耐的贴了上去。 那架势过分热情，简直变了一个人，恨不得将即墨影吞吃入腹，就地正法。 被惊呆了半晌，即墨影才反应过来合欢花毒应该是有催情之效，他逼迫自己用强大的意念推开沈陌离：“阿离…你…你清醒一下” 可毒性上头的沈陌离现在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清冷矜持早就抛诸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血液里的毒素在呐喊，在叫嚣，催使他不顾一切靠近自己的心上人，只想同他亲近。 即墨影快要疯掉了 敌人虎视眈眈，战况一片狼藉，师尊神志不清，自己欲火中烧。 他吞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闭了闭眼睛，抬手将沈陌离打晕了。再不阻止师尊，恐怕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活春宫了，如果沈陌离清醒之后得知，怕是一年半载都不会再理他。 即墨影一把将沈陌离抱起，腾空一跃踩在孤龙吟上，躲开九幽朝他急射而出的铺天盖地的合欢花毒刺。如水般凉爽的夜风吹散了他不合时宜的欲念，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果然恶心的东西，淬的毒也这么恶心……”即墨影旋身将孤龙吟抓到手中向半空抛起，眼瞳渐渐变成了鲜血般的红，额间血红色符文越来越清晰，周身红芒暴涨：“谁给你的自信能杀掉我？我父尊不要的东西你捡得久了，就成你的了？” 说完黑色长剑随着主人心意，裹着妖气红芒旋风一般冲向九幽，魔尊拧身避开，孤龙吟长却像长了眼一样穷追不舍，瞬间又闪至九幽后心，避让不及的魔尊长臂一伸，旋身一把抓过旁边的傀儡挡在身前。 “噗”的一声，孤龙吟穿透傀儡的身体，将傀震为两段，接着余势未停又刺中了九幽心口。 第92章 新伤加旧伤，魔尊喷出一口血，伤口处泛黑的鲜血汩汩而下，已然中了孤龙吟的剑体之毒。 即墨影抱着沈陌离远远看得清楚，九幽抓到身前挡剑的傀儡竟是封玄。 他第一次对这个魔族太子生出一丝悲悯之情来。 从小在父母扭曲的感情拉扯中长大，父亲视他为耻辱，母亲将他当做钳制父亲的砝码，爹不疼娘不爱，到死都不知道爱是何物。才刚身死不久，就被父亲做成了傀，死了还逃不过死无全尸的命运。 第86章 终章（下） “嗬…嗬…”九幽出气多进气少，似乎快不行了，忽然另一半早已盲了的青烟半边脸猛的睁开了灰蒙蒙的眼瞳，抬起手一挥，碎成两段的封玄傀儡又重新组合，跟着其他傀儡一起向即墨影攻来。 随着傀儡越来越多，漫山遍野都是爬在地上的死尸，宫殿正门已经无处下脚，法阵还在源源不断的爬出傀儡，纵是即墨影再神通广大，也被消耗得气喘吁吁。 他垂眼去看，浮枝混在其中舞着双刀，封玄提着长鞭，重创一个又一个妖兵，被斧劈刀砍也无知无觉，勇往直前，战力超群。 “尊上！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些邪门东西根本砍不死，让属下们拖住这些傀儡，你带沈仙尊先走吧！”流觞带着众妖已经退到了树上，冲他喊到 即墨影回头环视，妖兵们抵御普通傀儡已经很吃力，把浮枝和封玄也交给他们，无异于让他们送死。 “笑话！若此时抛下你们，我将来还有什么脸去见我父尊？要死一起死，要战一起战！”即墨影停在半空，踩在孤龙吟上骂道”这魔头无事可做，每天在魔界炼了不知道多少尸！” “放我下来”在即墨影大幅的攻击下，怀中的沈陌离转醒过来，低头看了看此时的战况，皱着眉吞了一颗不算苦的清心丹，冷声道。 他此刻有些暴躁，却不好意思发作。最讨厌吃药了，偏偏又中毒，大庭广众之下，他刚刚做了些什么？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下丢脸丢尽了。 “阿离，你醒了？”即墨影见他醒来，轻轻在他额头印上一个吻，将他放在身旁一株大树树梢间。敏锐的察觉到师尊的低气压，脱口而出早就想好的台词：“刚刚大家都在拼命，没人注意到我们” “真的？”沈陌离冰冷的眼神稍稍松动，耳根依旧烧得厉害。 “千真万确！你好些了吗？”即墨影赶紧转移话题 “我服了师姐的丹药，能抵一时算一时”沈陌离从怀中掏出通令牌道：“我叫云雀和其他门派的人来” “小心！”即墨影抱住沈陌离往后一揽，“噌”的一声，浮枝的一柄大刀飞来插进树干里，刀柄兀自震颤，树底下的浮枝手脚僵硬，爬不上来，空洞的眼望着沈陌离的方向，嘴里发出“嘶…死…”的声音。 沈陌离手中通令牌泛起灵光，他垂眸瞥了浮枝一眼，暂时无暇管他，召来踏雪至御剑至半空，抬手咬破中指摆臂画符一气呵成，于虚空之中画就了一个血色的传送阵。 大阵灵光大亮，少顷，阵中飞出一柄裹着十足威压的长剑，直取浮枝眉心 “破！！！”云雀一身掌教白袍，执剑出现在众人眼前，浮枝被刺中额头，抵御不住，瞬时碎尸飞溅。 “师兄，我们来了”云雀手中挥剑不停，带着从阵中出来的一众孤雪山派弟子杀向傀儡军团，气势万千。玄秋水也来了，环视四周锁定沈陌离的位置，见他气色不佳，几个起落停在沈陌离身边给他诊脉。 紧随其后出现的，还有带着一众弟子的百炼阁宇文连虎，宇文问雪；方诸山派云南萧和云剑之，云剑乎兄弟两，和派中一众高手等 修真界的精英们一赶到战场，妖族士气立刻高涨起来。 即墨影见沈陌离疯狂消耗血气和灵力，脸色越来越白，拉住宇文问雪道：“朱佩门的人呢？你来时看见了没？公孙洋怎么还不来？” 宇文问雪拧眉道：“许久未见，刚见面你就问我那个老匹夫？晦气！没看见！”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即墨影也不恼，只是飞身到沈陌离跟前道：“阿离，撤阵吧，该来的都来了，不差他这只老狐狸” 沈陌离被他逗笑，收回灵力，大阵缓缓消失在空中，即将消散时，突然一个身影从阵中猛扑出来，就地一滚，拍拍尘土站起来，抬眼看向沈陌离：“我收到了求助传讯，我来帮你们” “宁修？”沈陌离看着他消瘦的身影，双刀大开大合跟傀儡厮杀到一起，乌发高束，青白长衫依旧，只是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的笑眼，再也没有了流转的神采。 “呵呵，你们修真界四大派不是同气连枝么，怎么朱佩门就来了一个弟子？”青烟幽怨的声音从九幽壮硕的身体里传出，诡异非常，刚到的众人震惊的看向她。 “这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和九幽融合在了一起……”沈陌离跟他们解释道“魔尊的身体现在满身是毒，大家小心些” “真中了也别怕，我有灵药暂缓毒发，你们只管去取那魔尊性命就是！只要九幽死了，什么毒都能迎刃而解！”玄秋水作为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医修，有她这句话，众人就像吞了定心丸。 云雀朗声喊宣战：“魔尊，我们就算不带朱佩门，对付你也足够了！你违背魔族与人族间的和平条约，为了一己私欲，和你封玄沆瀣一气，数次谋害修真界有义之士，我们的账今天就好好清算清算！” 宇文连虎向来不爱废话：“百炼阁众弟子，跟我杀！” 云南萧更是言简意赅，回头看了看身后之人，扭头拔剑道：“上！” 魔尊的半边脸闭眼不出声，青烟半变脸红唇张合，凄哀的声音响起：“生又何苦，死又何惧？我们生死都在一起…尔等宵小…自寻死路” 众人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是奋勇猛冲上前，浴血厮杀。百炼阁最擅各种机关暗器，此刻纷纷祭出来：铁刺网、连弩箭阵、弹射钢珠、捕仙袋等层出不穷，加上孤雪山派和方诸山派众人跟在后面一直补刀，整个战况开始逆转：被缚住动弹不了的，组合速度赶不上的傀儡越来越多。 沈陌离又被玄秋水抓住，强灌了两粒灵药压制合欢花毒，苦得双眉紧缩，直往树下傀儡聚集处逃窜，拔出长剑一通劈砍，剩玄秋水独自一人坐在树梢，甩甩拂尘轻蔑道：“怕苦还想逞英雄？” 即墨影很快和沈陌离聚到一处，两人将后背交给对方，一个绞杀封玄，一个绞杀浮枝。 沈陌离正杀得全神贯注，听到云雀那边“啊”的一声喊，他扭头望去，见师弟举着剑，呆愣的站在一具女装傀儡前，那女傀背对着沈陌离，看不见脸，他只看见云雀脸上悲愤和难以置信交织的表情。 “什么事？”沈陌离飞身踹翻一具扑向即墨影的傀儡，冲云雀朗声道。 “师兄……”云雀颤声道：“这是……多美锌！她也被做成了傀！” 沈陌离微愣，招架浮枝攻势的同时瞥到一具举着尖刀的傀儡朝云雀后脑刺去，情急之下他来不及细想，大喊：“回身！”，反转踏雪至脱手飞出，一剑将那傀儡贯穿钉在了树桩上。 云雀猛然回了神，浮枝的刀却已至沈陌离头顶。 “噗”的一声，尖刀插入血肉的声音传进沈陌离耳朵，他抬眼去看，血滴在他眼角， 即墨影为他挡刀的手还没放下，另一只手挥剑劈开了封玄的身体。 云雀见状一个飞身将踏雪至从树中拔出，扔给沈陌离“师兄接着！” 沈陌离抬手接住，朝浮枝连刺数剑，剑气激荡间，浮枝的身体也碎成几段。 “阿影，你还好吗？”沈陌离把刀拔出来，顺手撕下自己的袖边给他包扎上，月白的衣料瞬间被血色染红。 “小伤而已，不碍事”即墨影冲他笑笑，抬起另一只没伤的手揩掉沈陌离眼角的血渍。 两人环视四周，众傀儡趴下的越来越，沈陌离道：“阿影，趁现在，我们去取了九幽首级” 即墨影爽快道：“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随即一跃而起，飞身踩上孤龙吟，沉臂一拉，将沈陌离捞起站在身前，一手揽住他腰，一手将扑上来的傀儡掀翻在地，朝着阵前的魔尊飞去。 青烟见疾驰而来的两人姿态亲昵，眉眼间都是关切，心中了然，半边脸咧嘴凄然一笑，甚是可怖：“你们一人一妖，注定为世俗不容，相爱相知又如何？逃不过惨淡的结局……就像我和我师尊一样……” “毒妇，谁和你一样了”沈陌离冷冷道：“你落到如此结局，都是咎由自取，你根本不爱九幽，你只是想将他据为己有罢了，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青烟的面容变得狰狞：“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我把一切都给了他，是他负我！！” 魔尊的身体开始变化，很快被合欢花丝包裹蚕食，青烟的半边脸也渐渐隐入花丝丛中，剩下癫狂的笑声“…逃不掉的，十几年了…我的血咒已经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我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接着我会控制他的思想，让他重新爱上我……哈哈哈哈” 第93章 合欢花的花丝纤细如发，数之不尽的花丝覆盖在九幽的身躯上，蠕动摇曳，幽幽发亮，散发出夹杂着腥甜的花香气息。魔尊此时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远远看去，像一具被合欢花死死缠住的行尸走肉。 “她又放毒，这次更浓烈……”沈陌离用衣袖掩住唇鼻，中过一次毒后他服的几粒丹药让他勉强还能保持清醒，但面对如此泛滥的剂量，还是让他的头渐渐发晕。 即墨影从沈陌离身后握住他的手，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离，到我身边来，‘隐疾’能避毒，它会庇佑我们” 话刚说完，即墨影额间妖纹闪烁，以他握着沈陌离的手为中心，属于妖界皇族的黑蛟红芒暴涨开来，裹住两人身影，妖光刺眼，让所有人无法直视，只听到里面沈陌离清冷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带着一贯的杀伐果断：“寒梅破雪——连！刺！破！！！” “啊啊啊啊啊！！！！！”青烟凄厉的叫声渐渐消散在沁水河潺潺的流水声中，合欢花的花丝散成千万条灵光，随着即墨影周身的红芒一起消失无踪。 傀儡大阵分崩离析，正挣扎在妖族大殿正门前的大批傀儡也跟着碎成飞灰，和这些年的仇怨，阴谋，爱恨纠缠一起，在众人面前烟消云散。 魔族，败了。 一夜混战后，属于妖界的第一缕金光倾泻而下，洒在沁水河上，折射出点点波光，修真界的众人看着站在即墨影身边的沈陌离，欲言又止。 “师兄，即墨师侄他……”是云雀选择先开口，免得别人提及，让沈陌离难堪。 “他现在是沁水之主，妖界的妖尊，不久的将来，也许会是妖魔两界的灵尊大人”沈陌离毫不避讳说出即墨影的身份，他早就料到这天会到来，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但他也是我沈陌离的徒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已不是孤雪山派的掌教了，倘若修真界不能容纳一个妖界弟子，那么……” “我是掌教，孤雪山派的规矩我说了算…”云雀打断他，准备一力担下“我们门派没有不能收魔族弟子的规矩，派中人若有异议，问过我手中的剑！” “百炼阁也没有”宇文问雪冷不丁出声，宇文连虎看看她，没有出声，默认了。 “方诸山派久居山中，一心向道不问世事，无乱世不出山”云南萧道：“其余诸事，皆不在我眼中” 沈陌离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感动，他沉吟片刻，抬眸含笑看向即墨影，继续道：“倘若修真界不能容纳一个妖界弟子，那么妖界的妖尊将会多一个修真界的道侣” 第87章 番外 宫宴 “君上，您找我？” 肃穆的两仪大殿之中，群臣刚刚退下，只余大宁国君站起身来，缓步走向跪在殿下的郑都尉“小君，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不用多礼” “是”郑都尉缓缓起身，国君已行至身前，威严的面上泛着淡淡笑意，凝视着他：“我找你来，是想以义兄的身份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兄长，得以相认” 郑都尉微微一愣道：“您都知道了？”随即转念一想，都尉府上喜气洋洋，大摆了三天流水宴席，路过的街坊都知道他和失散多年的哥哥重聚了，国君要知道不难。 “你可真不够意思，有了兄长就忘了义兄？”国君打趣他 “臣弟不敢，实在是因为前几日国事繁忙，我才……”郑都尉赶紧解释 “好了好了”国君摆手道：“你的兄长不仅仅是你的兄长，也是我大宁的国师，于公于私孤都应该有所表示，你回去告诉你的兄长，下月初三，孤在宫中玉泽池为他摆宴，庆贺你们兄弟重聚，请他携恩师同往” 郑都尉脸色有一瞬而过的不自然，但还是应下了。 为啥国君要让他代为转达？因为就算即墨影现在是挂名的大宁国师，但除了郑君有事找他，就算是国君有事也未必能见得上他一面。 至于携恩师同往……郑君只能当左耳进右耳出，兄长着紧沈仙尊得紧，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次月初三转瞬即至，即墨影很给面子的如约赴宴。 国君设宴偏殿玉泽池前，鎏金兽炉燃着沉水香，暖烟袅袅，将殿外霜雪都映成点点珠翠碎玉。 大宁国君一改往昔端正严厉，敛起周身的帝王气派，慵懒的斜倚在青玉案前，掌心托着白玉酒樽，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派放松姿态，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宴。 沈陌离一身素纱月袍铺散席间，坐得规规矩矩，比身旁一身玄衣，腰坠古玉的即墨影更像个国师。他正偏头打量着席间摆放考究的白釉瓶，瓶内斜出的梅枝半开着花苞，还沾着新沾的碎雪，在烛光摇曳中水光晶莹。 一看就是才摘的花枝，精心摆放的。 是谁授意的，不言而喻 “师尊喜欢这红梅？”即墨影撑起半边身子，将浮着枸杞的琉璃盏推到沈陌离面前，顺势挡住大宁国君三不五时向沈陌离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回去我命人也在大殿前种上一片，花开之时红白相间，倒也好看。” 沈陌离回过神，看着面前被即墨影推过来堆得满满当当的菜品：梅香琥珀豆乳，糖霜山药，枸杞参汤，滚丝燕窝等要么甜腻要么清淡的吃食，哭笑不得：“我不过见这红梅娇艳新鲜，便多看了几眼，你怎么就给我堆了这么多，哪里吃得了？” 即墨影执银箸拨弄着沈陌离盏中的枸杞，烛火在他俊朗的眉间晃出暖红。掌管妖界几载，如今的妖尊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不苟言笑时周身气场如深渊如古木，强大而内敛。 这个在妖界说一不二的君王，此刻却用和外形完全不符的委屈语气道：“阿离见惯了白梅的清冷，就厌倦它了，转头去喜欢鲜艳的红梅了，怪不得这没甚趣味的宴席也执意要来” 沈陌离：？？？ 我才看了两眼，怎么就喜欢了？还有我何时说厌倦了白梅？？不是冲着是给你摆的宴席，我才来的吗？？ 但他的作精小朋友三不五时就要作一作，沈陌离已经习惯了，也不拆穿他，只无奈道：“我还是喜欢白梅”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喜欢白梅” 即墨影满意了，当着偏殿里国君和郑君，还有这么多宫人的面，一会儿喂沈陌离一勺参汤，一会儿给沈陌离剥好虾蟹壳塞进嘴里，吃到最后，还不忘起身凑到沈陌离面前给他擦拭干净嘴角。 沈陌离面子薄，红着耳根忍了又忍，碍于徒儿眼下是妖界至尊，还是大宁的国师，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忍，等回去再跟徒儿好好清算。 一顿兄弟相认的宴席吃下来，只有即墨影心满意足，郑君早就让狗粮喂饱了。 酒过三巡已是暮色深沉，殿外风雪渐紧，唯有一室红梅暗香越来越浓，众人都喝了酒，国君便开口留他们宿在宫中。自己不胜酒力，在微醺中退场休息去了。 怎料刚踏进寝宫的门，就看见刚还在宴席间推杯换盏的即墨影，此刻站在廊下，似在等他。 “国师不是在饮酒么，怎么这就来找孤了？”国君头脑发晕，一手撑住一旁的宫人，说话间酒气喷洒在寒冷的夜色中，氤氲出一团白雾。 “请君上屏退左右，进去说”即墨影言简意赅，眸色冷淡，没有一丝醉意。说完率先走进国君寝殿，站在几案旁等他进去。 国君便摆摆手，清退了宫人，勉力走直线到即墨影身旁坐下了。 “你深更半夜到我房中，沈仙尊不会误会吗？”国君往椅子上一斜，跟他开了个玩笑，若是平时清醒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跟即墨影聊这种话题的 提到沈陌离，即墨影的神情瞬时温和下来，坦然笑笑：“不会”，这自信的态度让国君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 接着即墨影敛去笑意，正色道：“近日南边大汛，都城是否接纳了很多从芜城一代来的落难书生？” 国君听他突然提及正事，正了正襟坐直身体道：“不错，前几日奏章中确是有提到过此事。” 即墨影慢慢在国君寝宫中踱步：“这批书生中，有人用假户籍混入了驿馆当账房，借算账之便偷记官员往来密信” “你是说……”国君蹙眉猜到：“其中有人并不是书生，而是别有所图？” 即墨影不答，只是继续道：“只要有合适的时机，让他接近你的权臣……” 国君的神色渐渐严肃，酒意已醒了大半。即墨影走到寝殿的尽头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国君的眼睛道：“比如说兵部尚书，他最近不是患了头风症？若是此时有个自称能妙手回春的医者能治他的病，还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书生，那岂不是让尚书大人觉得自己捡到了宝，遇见了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国君面色渐渐发白，低喃道：“待此人逐渐取得兵部尚书信任后，成为他府中幕僚…那离我大宁的军机就近在咫尺了” “这两年边陲来犯好几次了，打不过，总要想些别的办法”即墨影似有所指：“这路子，国君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第94章 国君脸上青白一阵，纵是为了大宁国的安定，举国上下也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但即墨影虽然名义上是大宁的国师，实际上更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若不是当年在赵岩死后，即墨影主动提出守护大宁百年，以慰先人之灵，要请妖界之尊给他做国师，国君是想也不敢想的。 孰轻孰重国君还是能拎的清楚，很快按下自己的情绪，捡重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宁出现第二个赵岩，也不会步古安的后尘” 听国君提及赵岩，即墨影冷峻的神情稍有缓和：“赵岩之事，还是谢谢你，让小君亲手得报大仇” 国君笑笑：“他不仅是你弟弟，也是我从小看大的义弟，这点小事不过顺手人情罢了” 即墨影点点头，妖族贯有擅占算卦之能人，他日前接到巫妖递上来的卦象，喻示大宁即将面临着细作之祸，这才临时决定来赴这场宴会。 办完正事，即墨影也没什么可和国君交流的了，转身就往殿外走，国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借着微存的酒意朗声道：“国师对大宁之恩，孤一直感念于心，不知下次相聚要等到何时，孤再请国师吃酒如何？” 即墨影头也不回，步履不停：“不必挂怀，我答应护佑大宁百年，有我的因果。大宁若有事我自会出现，国君还是期望少见到我为妙！” 国君话语一噎，又听到即墨影远去的声音带着凉意：“国君后宫粉黛无数，还是好好看看自己的佳人，多开枝散叶，早日择优而立，大宁方能百年长青。若胆敢再惦记别人的东西，就要好好考量一下后果能不能承担！言尽于此，画我带走了……” 短短几句话蕴藏灵力，即使即墨影人已离开，却依旧字字清晰钻进国君耳朵里。国君脑中嗡的一声，头皮发麻。 这个“别人”是谁，惦记的又是什么东西，在国君慌忙奔到寝殿的尽头，打开暗格，望着空空的储物盒时，彻底确信了：妖尊发现了他暗藏的秘密，带走了他藏于暗室的，沈陌离的画像，并且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刺骨的夜风卷着碎雪扑到国君身上，他打了个寒战，出了一身冷汗，酒彻底醒了。 玉泽池前 沈陌离长身玉立，站在漫天白雪中，衣摆墨发随风飞扬，与碎琼乱玉融成一片，构成一副即墨影眼中最美的画。画中谪仙一样的人物听见声响，朝他看来，浅琉璃色的眸中映着即墨影渐渐走近的身影，展颜轻笑，冰雪消融： “阿影，是你回来了” 即墨影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沈陌离画像，悄悄收进乾坤袋中。就算再精工细作的丹青肖像，又怎能及他之万一。 我的阿离，无与伦比 他跑起来，奔向风雪里等着他的师尊，拥入怀中，落下深情一吻。漫天冰雪，寒风呼啸都骤然宁息，只剩下即墨影微喘后柔情万千的一句： “阿离，我来找你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